《渡梦人》 第1章 进入顶流梦境 易沉又失眠了。 或者说,他不敢睡。 保姆车的座椅被放到最大倾斜度,他仰躺在上面,一条手臂搭在额前,遮住了休息室里过于明亮的顶光。化妆师刚刚为他补完妆,试图掩盖他眼下的两团青黑,但那由内而外透出的疲惫,是再昂贵的遮瑕膏也无力回天的。 助理小刘轻手轻脚地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语气小心翼翼:“沉哥,离下午的杂志拍摄还有一个小时,你再眯会儿?” 易沉没动,只是搭在额前的手臂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半晌,他才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粗粝:“不用。” 眯一会儿?他宁愿去跑一个全马。 这一切,都得从一周前那场该死的水下戏说起。 那是在一个据说风景秀丽的古镇取景,剧情需要他饰演的角色为救女主角,跳入一条看似平静的河流。河水冰凉刺骨,他依着导演的要求下沉,水没过胸口,脖颈,头顶……世界瞬间被浑浊的黄绿色和咕噜噜的水声填满。 本来一切顺利。 然而,就在他准备蹬腿上浮的瞬间,一股完全违背水流的、阴冷的力道猛地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狠狠向下拽去!那不是水草,也不是漩涡,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带着某种纯粹的恶意。他猛地呛了口水,视野瞬间黑暗。 现场的救生员反应迅速,立刻将他拖了上来。意外被归结为“腿部抽筋导致短暂溺水”,只有易沉自己知道,那一刻拽住他的,绝不是生理性的痉挛。 从那天晚上起,他的睡眠就变成了一个无尽的刑场。 同一个梦。每晚,准时上演。 光怪陆离的色彩像是被打翻的宇宙,缓慢又疯狂地旋转、蠕动。没有实体,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是被投入了一个不断搅拌的、粘稠的彩色沥青池。他在其中挣扎,却使不上力,呼喊,却发不出声。每一次都精疲力尽地惊醒,心跳如擂鼓,浑身冷汗,比连续拍二十四小时打戏还要累。 一周了。连续七天,他的精神已经被这种无休止的重复折磨到了极限。白天他是镜头前光芒四射的顶流明星易沉,晚上,他就是那个被困在彩色漩涡里,无助等天亮的囚徒。 …… “所以,这个项目的核心,就是在不显著增加成本的前提下,把这群甲方的脑子……哦不,是需求,从‘我要最贵的’扭转到‘我要最对的’上来。” 林青澜站在投影幕前,语调平缓,手指熟练地切换着PPT页面。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妆容淡雅,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赶紧搞完我要下班”的精准与高效。 “基于他们厂区现有的排水系统,我设计了三个梯度的改造方案。简单来说,A方案花钱少,效果慢,适合应付检查;B方案性价比最高,是我们主推的良心之选;C方案嘛……”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戏谑的弧度,“效果拔群,价格也拔群,适合用来衬托B方案的物美价廉,以及测试甲方爸爸们的钱包厚度。”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几位年轻的同事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 林青澜,公司里最年轻的资深环保工程师之一。业务能力拔尖,出的方案又稳又刁钻,是老板手里的王牌。私下里,她的人生信条朴素而坚定:讨厌上班,但热爱钱。在她看来,上班就是为了赚钱,而赚钱是为了不上班。这个逻辑闭环完美地支撑着她日复一日地与各种工业废水、难缠甲方以及写不完的报告作斗争。 她没什么远大理想,拯救世界不如拯救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超乎赚钱之外的烦恼,那大概就是她那个该死的、无法辞掉的“夜间兼职”。 会议结束,林青澜回到自己的工位,立刻摊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叹了口气。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银行入账短信,是这个月的项目奖金。数字跳入眼帘的瞬间,她脸上的疲惫总算被驱散了一些,像久旱的土地迎来几滴甘霖。 “啧,又是为资本家的别墅添砖加瓦的一天。”她小声嘀咕,手指却诚实地戳着屏幕,迅速将一部分钱转入定期理财。 邻座工位的实习生小姑娘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青澜姐,你刚才讲得真好!我感觉甲方一定会被你镇住!” 林青澜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说:“镇住他们的不是我,是预算表上那个他们舍不得掏的数字。小同学,记住,在环保行业,理想主义需要现实主义提供弹药。” 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心里盘算着今晚是点那家新开的轻食外卖(虽然难吃,但贵,有助于维持她“都市精致女性”的假象),还是煮包泡面凑合一下(真实选择)。 走出办公楼,晚风带着都市特有的喧嚣吹在脸上。林青澜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那点因为入账而升起的小愉悦,很快被对夜晚的预期冲淡。 可能又是一个需要“加班”的夜晚。 …… 回到家,踢掉高跟鞋,卸掉精致的伪装,林青澜把自己扔进不算柔软的沙发里。小小的公寓收拾得干净整洁,却透着一股冷清。 她讨厌入睡。 对别人而言,睡眠是休息,是充电。对她而言,却是一场无法预知风险的强制派遣。她管自己那见鬼的能力叫“夜间不定时随机加班”,没有报酬,只有风险——在梦里受的伤,醒来后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身上,只是看起来像是旧伤或者莫名的淤青。更可怕的是,如果“任务”失败,她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这些年,她试过无数种方法,从科学到玄学,试图摆脱这个诅咒,无一成功。她甚至偷偷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结果当然是健康得能当场给医学教科书做插图。 “唉……”认命地叹了口气,林青澜爬起来,认认真真地做了睡前准备——检查门窗是否反锁,在床头柜放了杯水,手机充好电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她每次“出任务”前的仪式感,仿佛这样就能多一点对未知梦境的掌控力。 洗漱,关灯,躺下。 意识沉入黑暗的瞬间,熟悉的失重感如期而至。 来了。 林青澜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不是往常那种循序渐进的坠落,这一次,她像是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精准捕获,猛地拽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通道!眼前是扭曲破碎的光线,耳边是尖锐又混沌的嗡鸣,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 “搞什么……”她试图稳住心神,调动起在无数次梦境战斗中积累的经验,一层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法力护盾在周身浮现。 颠簸停止。 她站在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空间。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前后左右。只有无边无际的、缓慢蠕动的色彩。瑰丽的紫,诡异的绿,沉滞的蓝……它们像是有生命的流体,扭曲、交融、分离,构成没有尽头的、不断变化的甬道。脚下是虚软的,仿佛踩在吸饱了水的棉絮上,每一步都耗费额外的力气。空气粘稠,吸入肺里带着一股甜腥的凉意。 死寂。除了那恼人的、无处不在的、仿佛来自远古的低频嗡鸣。 林青澜的心沉了下去。 这梦,不对劲。 太安静,太……空旷了。通常,被困者的恐惧会具象化成某种具体的形态——怪物、幽闭空间、追逐战。可这里,除了这些流动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色彩,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这无休止的、吞噬一切的变幻本身,就是恐惧。 “第三百一十八个……”她低声念出这个数字,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这次的任务目标,恐怕是个硬茬子。 她试探着向前迈步,脚下的“地面”微微下陷,留下一个短暂的脚印,又很快被流淌过来的色彩覆盖、抹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得找到那个被困住的人。 就在这时,左侧一大片沉滞的墨蓝色突然剧烈翻涌,像沸腾的沥青,猛地向她压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扯着她的身体,要将她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蓝。 林青澜眼神一凛,足下发力向右侧急闪,同时反手一挥,一道清冽如月华的白光自指尖迸发,如利刃般劈出! “嗤——” 白光斩入墨蓝色的浪潮,发出一阵类似灼烧的声响。那涌来的色彩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发出一种低沉的、饱含痛苦的嘶鸣,退缩回去。但周围更多的、其他颜色的流体又无声地围拢上来,虎视眈眈。 攻击性不强,但极其难缠,消磨意志。 林青澜在色彩的围攻中穿梭,格挡,偶尔反击。她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后形成的独特韵律,没有一丝多余。但疲惫感,那种从现实世界带来的、深植于灵魂的疲惫,在这里被放大了。每一次挥动法力,都感觉精神的某个角落又被抽空一分。 她像是一个在泥沼中前行的猎人,警惕着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发起的、形态不明的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在这失去正常时间流速的空间里,感知变得模糊。她终于穿透了一片尤其浓稠的猩红色区域,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在前方相对“平静”的一片琥珀色光晕中央,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抱膝坐着,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他周身的气息与这噩梦格格不入,像是一块被投入染缸的、尚未被完全浸透的白玉。 林青澜放缓脚步,谨慎地靠近。 就在她距离那人还有几步之遥时,似乎是感应到她的靠近,那人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即使在这种光怪陆离的扭曲环境下,也依旧清晰得惊人的脸。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下颌线利落干净。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那双本该璀璨的眸子裏,盛满了尚未散尽的惊悸、迷茫,以及一种濒临极限的疲惫。 但在看到苏槿的瞬间,那迷茫迅速褪去,被一种极致的锐利和警惕所取代。 林青澜的脚步顿住了。 这张脸……她认识。 易沉。那个最近无处不在,广告牌、手机推送、电视节目里都能看到的,顶流明星易沉。 居然是他。 林青澜心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归于平静。明星也好,普通人也罢,在她的“业务”范畴里,都只是被噩梦困扰的“客户”而已。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客户”的梦境,格外棘手。 她朝他伸出手,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波澜,纯粹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能站起来吗?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第2章 路人救顶流 易沉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不是梦境里那些扭曲的色彩和无声的恐惧,而是一个清晰的、真实的人。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形高挑,面容清丽,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静得近乎漠然。她朝他伸着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而不是在这片诡异的、能逼疯人的色彩地狱里。 “能站起来吗?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出去?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易沉被绝望和疲惫麻痹的神经。一周了,他试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像溺水者般徒劳地挥舞手臂,最终被这片彩色沼泽重新吞没。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抓住了那只伸向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带着活人的暖意,与他周身的冰冷粘稠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借力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更因为这片空间的吸吮而虚弱不堪。“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是谁?这是哪里?” “林清澜。一个……路人。”林清澜言简意赅,迅速抽回了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流程。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缓慢蠕动的色彩,眉头微蹙。“这里是你的梦。具体怎么回事,等出去再说。现在,跟紧我。” 她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选定了一个方向,迈步就走。姿态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易沉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背影,心底那点因为“被拯救”而升起的微弱希望,瞬间被一种更大的荒谬感覆盖。他的梦?一个路人?这都什么跟什么?但眼下,除了跟上这个看起来知道该怎么做的陌生女人,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无数疑问,迈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无边无际的色彩迷宫中沉默前行。林清澜的步伐很稳,时而停顿,侧耳倾听那无处不在的嗡鸣,时而用手指轻轻触碰流动的色彩壁垒,像是在感知着什么。易沉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背影上。她的动作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在跳一支无声的舞,与这个疯狂的世界进行着他无法理解的对抗。 “我们……要去哪里?”走了一段,易沉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这地方看起来根本没有尽头。 “找出口,或者等天亮。”林清澜头也没回,“通常来说,只要被困者的核心恐惧被缓解,或者撑到现实世界的黎明,梦境就会自然瓦解。” “通常?”易沉精准地抓住了这个词。 林清澜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你的梦,不太通常。” 就在这时,周围一直缓慢流淌的色彩涡流,毫无征兆地停滞了。 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声也骤然消失。 绝对的、死一样的寂静,比之前的嘈杂更让人心悸。 易沉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他看到,前方、后方、左右,所有原本流动的瑰丽色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凝固,颜色加深,最终变成了…… 冰冷、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沥青状物质。 它们不再是背景,而是活了过来,像拥有生命的黑色巨浪,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他们挤压过来!空间急剧缩小,空气变得污浊难闻。 “小心!”林清澜低喝一声,猛地将易沉往自己身边拉近一步,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骤然亮起一团炽白色的光芒。 光芒接触到涌来的黑色物质,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起阵阵白烟,暂时阻遏了它们的合拢。但周围的黑色物质太多了,前赴后继,她指尖的光芒在迅速变得黯淡。 “这……这是什么?”易沉感到呼吸困难,那黑色的物质不仅封锁了空间,更像是在抽取周围的氧气,耳边开始响起无数细碎的、绝望的气泡声和呜咽,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人正在他们周围溺水。 “是他的记忆碎片,也是恐惧本身。”林清澜语速飞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模拟的是……窒息感。河流被堵塞,无法呼吸的感觉。” 她猛地加**力输出,白光暴涨,再次将逼近的黑色浪潮逼退半米,但她的脸色也白了一分。“这样硬抗不行,我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制得太厉害!” 易沉看着周围不断逼近的、令人绝望的黑色,听着那无处不在的溺水哀鸣,一周以来积累的所有恐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自己的梦里? 他的目光落在林清澜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她在努力,为了带他出去而在拼命。 不。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耳边的悲鸣。脑海里拼命回想着……回想着那条河。不是拍戏时那条浑浊冰冷的夺命之河,而是他小时候,在家乡见过的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溪水潺潺流淌,撞击在鹅卵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水底有摇曳的水草,偶尔有小鱼灵活地游过…… “想象清澈的水!流动的水!” 林清澜急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用你的意志力!想象它就在这里!包围我们!” 想象…… 易沉咬紧牙关,几乎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起来。他不再去“看”那些黑色的沥青,不再去“听”那些绝望的声音。他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回忆里——溪水的清凉,流动的韵律,那份勃勃的生机……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渐渐地,以他和林清澜为中心,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那气息带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芬芳,与周遭的污浊恶臭格格不入。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他们脚下那一小片粘稠的黑色物质,颜色开始变淡,质地不再那么粘稠,甚至隐隐泛起了……水光? 虽然范围极小,只有不到一平方米,但那确确实实是清澈的、正在微微荡漾的水面!映照着林清澜指尖的白光,像一小片落入黑暗深渊的月亮碎片。 “有用!”林清澜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继续!不要停!” 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左手快速在空中划出一个简单的符文,引导着易沉构筑出的那微小“净域”的力量。白光与清水的气息交融,化作一圈柔和却坚韧的屏障,暂时抵挡住了黑色物质的侵蚀。 “走!”林清澜低喝,维持着屏障,示意易沉跟着她移动。 易沉不敢有丝毫松懈,紧闭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全力维持着脑海中那条清澈溪流的景象。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脚下那小小的、不断移动的“安全区”,以及身边那个人沉稳的呼吸声,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唯一支柱。 两人就这样,一个以法力开路并维持屏障,一个以意志构筑净域提供支点,在这片窒息的黑色海洋中,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黑色的沥青物质疯狂地拍打着那层薄薄的屏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溺水的呜咽声变得更加尖锐,仿佛带着不甘的愤怒。 不知挣扎前行了多久,就在易沉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彻底枯竭,脑海中的溪流影像也开始模糊动摇的瞬间—— “噗!” 像是捅破了一层坚韧的薄膜。 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易沉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他猛地睁开眼。 他们……出来了。 依旧是在那片光怪陆离的色彩漩涡之中,但身后那吞噬一切的黑色区域被远远甩开,如同一个巨大的、静止的伤疤。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真的刚从水下浮出来一样,浑身虚脱,冷汗已经浸透了并不存在的睡衣。他看向旁边的林清澜,她的脸色也比刚才更苍白,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依旧冷静,正快速扫视着周围,确认安全。 “刚……刚才那是什么?”易沉心有余悸,声音带着脱力后的颤抖。 “你的噩梦之一。”林清澜言简意赅,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来,你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这不是普通的噩梦,它……有根源,而且很深。” 她转过头,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易沉。这个男人,在现实中是万众瞩目的明星,在这里,却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但他刚才爆发出的意志力,却又远超常人。 “你……”易沉也看着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颠覆认知的混乱交织在一起,“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进入我的梦?你又怎么知道……那条河?”他清晰地记得,她刚才提到了“河流被堵塞”。 林清澜沉默了一下。按照她一贯的原则,她不会向“客户”透露任何信息,完成任务,抹除记忆,各自安好。但这次,情况明显失控了。他们没能离开梦境,而且这个梦境的复杂和危险程度,让她意识到,简单的“拯救”可能行不通了。 “我说了,一个路人。”她避重就轻,“一个恰好能进入别人噩梦的人。至于你的梦……”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最近,是不是在一条河里落过水?” 易沉瞳孔微缩。“一周前,拍戏的时候。” 林清澜的心沉了下去。时间对得上。地点……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恐怕也…… 就在这时,整个色彩空间再次轻微地震荡起来,远不像之前那么剧烈,却带着一种不祥的规律性,仿佛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呼吸。 林清澜脸色微变:“没时间详细解释了。听着,易沉,这个梦还没有结束。我们没能解决核心问题,所以……某个晚上,我们很可能还会在这里见面。” 易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还会……再来?” “恐怕是的。”林清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而且,如果一直无法解决,我们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易沉的心上。 永远困在这个鬼地方? 现实的画面——未完成的合约,等待他的粉丝,他所热爱的事业——与眼前这疯狂扭曲的色彩交织,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色彩漩涡的震荡开始加剧,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梦境要瓦解了……或者,是重启。”林清澜能感觉到那股将她向外推的力量再次出现,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微弱和迟滞。她看向易沉,快速说道:“记住刚才的感觉,记住你用意志力构筑净水的感觉!那可能是我们下次活下去的关键!”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易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急切地追问:“等等!我该怎么找到你?在现实里!” 林清澜的身影几乎已经完全淡化,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和那双依旧冷静的眼睛。她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有。 “没必要。”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下一秒,她彻底消失不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易沉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整个人被抛飞出去,坠入无尽的黑暗。 …… “呃!” 易沉猛地从保姆车的座椅上弹起,心脏疯狂跳动,冷汗瞬间湿透了戏服内的打底衫。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剧组准备开工的嘈杂声隐隐传来。 他回来了。 他急促地呼吸着,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臂、胸口——没有伤痕,但那种被黑色物质包裹的窒息感,以及精神力透支后的剧烈头痛,却真实得可怕。 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普通的梦! 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人…… 而易沉不知道的是,在城市另一端的一个普通公寓里,林清澜也同时从床上惊醒。 她坐起身,撩开睡衣袖子,看向自己的左小臂——那里,赫然出现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颜色深沉的淤青,正是梦中被那黑色物质灼烧到的地方。 她用手指按了按,传来清晰的痛感。 林清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麻烦大了。”她低声自语,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空。 不仅无法一次性解决,而且梦中的伤害,开始以更清晰、更严重的方式反馈到现实了。 易沉。那个明星。 他们之间的连接,比她预想的还要深,还要危险。 而以后,他们将不得不再次携手,坠入那片无尽的……霓虹深渊。 第3章 顶流认出路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保姆车深色的车窗,在易沉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化妆师刚刚为他做完最后一个定妆步骤,此刻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前几日的憔悴,只有属于顶流明星的完美无瑕。 一周。 整整七天安稳无梦的睡眠,如同最精准的修复术,将之前被那个诡异梦境消耗殆尽的精力一丝丝补了回来。身体里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感早已消失无踪,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彻底松弛,连眼底那顽固的青黑也在充足睡眠和精心护理下淡去,不留痕迹。经纪人鹏哥和助理小刘都为他这“突如其来”的恢复松了口气,一致将其归功于他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以及最近减少的通告安排。 只有易沉自己知道,那一晚的经历,绝非“调整”二字可以概括。 那个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女人,那个共同在窒息黑暗中挣扎求生、最终凭借着他莫名激发的“意志力”和她那不可思议的“能力”脱困的过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用刻刀凿进了记忆深处。她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利落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动作,指尖迸发的、灼烧黑色物质的白光,以及最后时刻,她几乎消散在光影中时,那模糊却异常清晰的侧脸轮廓和束在脑后的马尾。 还有那句轻飘飘,却带着不容置疑疏离感的——“没必要。” 他试图寻找过线索,动用人脉旁敲侧击,甚至私下咨询过知名的心理医生,但所有努力都石沉大海。那个身影,那张脸,仿佛真的只是他压力过大产生的集体幻觉,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境投射。他几乎要被这个结论说服,直到今天。 “沉哥,状态不错!”鹏哥拉开车门,探进头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满意,“下午那场和水有关的重头戏,就看你这精气神了!” 易沉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戏服的领口,动作从容:“剧本我都吃透了,没问题。” “那就好。”鹏哥坐进车里,递过一瓶水,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下午开拍前,制片方那边安排了一个小环节,需要你配合一下。” “嗯?”易沉接过水,拧开瓶盖,示意他继续说。 “咱们这部电影《蔚蓝警报》,核心就是讲海洋保护的,立意得站住。”鹏哥解释道,“所以制片方特意从市里重金聘请了‘清源环境技术有限公司’——算是业内的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派了他们的资深工程师过来做全程环保顾问,确保咱们拍摄过程本身也符合环保理念,不出纰漏。那边需要补拍几张你与顾问沟通工作、体现咱们剧组专业和负责态度的宣传照,大概占用你十分钟左右。” “环保顾问?”易沉挑眉。这部电影立项之初就打着环保的旗号,聘请专业顾问是题中应有之义,他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此前并未过多关注具体细节。 “对,听说派来的还是位挺年轻的专家,姓林。”鹏哥看着手机上的日程安排,随口答道,“你到时候露个面,配合拍几张照片,简单交流几句就行,算是支持宣传工作。” 易沉点了点头,将这件事记下,并未过多放在心上。他仰头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走最后一丝燥意。他此刻更关注的,是下午那场需要投入大量情感的戏份。 …… 与此同时,在片场临时划出的一片靠近主拍摄水域、相对安静的河岸区域,林青澜正蹲在略显潮湿的泥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款便携式多参数水质检测仪的探头,缓缓沉入清澈的河水中。 一周。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险些让她“工伤”加重的梦境,已经过去了一周。 她左臂上那片因梦中“黑色沥青”灼烧而产生的、颜色深沉的淤青,总算是完全消散,看不出丝毫痕迹。身体的疲惫感也早已被规律的(或者说,被迫规律的)睡眠驱散。但内心的波澜,却并未随着身体的恢复而彻底平息。 易沉。 这个名字,连同那张在噩梦尽头写满惊悸与疲惫,却又难掩其本身出色骨相的俊脸,如同一个强制弹窗,时不时就在她脑海中闪现一下。 她原本打定主意,将这次意外当作无数次“夜间不定时随机加班”中最危险、最倒霉的一次,然后动用她强大的心理屏蔽能力,将其彻底格式化删除。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继续当她为了五斗米折腰的社畜环保工程师,他继续做他光芒万丈、被万千粉丝拥戴的顶流明星。两条平行线,在那次意外的诡异交集后,理应再无瓜葛。 然而,命运(或者说是她的顶头上司)显然不这么想。 公司一纸调令,直接将这个《蔚蓝警报》剧组的环保顾问项目,不容置疑地派到了她头上。 理由冠冕堂皇:她林青澜是公司技术骨干,专业能力拔尖,处理复杂水体污染和生态评估的经验最为丰富,是清源公司最拿得出手、也最能让甲方闭嘴的王牌。 理由真实残酷:剧组给出的顾问费,丰厚到让项目经理在部门会议上宣布时,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并且制片方明确要求,必须派遣最资深、最能体现专业性的工程师到场。 讨厌上班,但热爱钱。 这是林青澜奉行多年的人生信条之一,简单直接,有效驱动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写报告、跑现场、与甲方斗智斗勇的日夜。在如此丰厚的报酬面前,对那位“麻烦源”本能的忌惮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哲学,似乎都可以暂时往后放一放。毕竟,银行卡里不断上涨的数字,是她面对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时,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但,促使她最终在项目确认书上签下名字的,并不仅仅是那串诱人的数字。还有一个更深层、更迫切的,关乎她自身命运的理由。 那个梦,太不寻常了。 无法像以往那样一次性解决目标噩梦,梦中的伤害清晰且严重地反馈到现实,甚至触发了“若无法拯救,则可能永远醒不来”的最高级别警报……这一切反常的迹象,都强烈地指向一个让她无法忽视的可能性——易沉的噩梦,与她自身那该死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噩梦拯救者”诅咒之间,存在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而深刻的关联。他落水的那条河,与她童年时意外落水并获得这诡异能力的那条故乡的河,是否存在某种地理上或能量上的隐秘联系? 逃避,或许能求得一时安稳,但绝对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解开自身诅咒的突破口,很可能就藏在易沉身上,那么,接近他,观察他,在现实中寻找蛛丝马迹,就成了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具有可行性的方向。 面对他,或许才是拯救自己的开始。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微弱,却带着决绝的亮光,最终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风险评估。 于是,她来了。带着公司的设备,专业的表情,以及一份不为人知的探查目的。 今天她穿着一身标准的现场工作服——印有公司logo的深蓝色防风外套,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锁骨下方,同色系的工装长裤裤脚利落地塞进一双半旧的防水中筒靴里。长发一如既往地束成干净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未施粉黛,只均匀地涂了一层高倍防晒霜,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哑光。她专注地看着检测仪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值,眼神锐利如勘察罪案现场的侦探,与周遭光影浮华、人来人往的片场显得格格不入。 她计划先高效完成基础的水体本底监测,这部分工作是她在剧组立足的根本,也能为她提供一个相对合理且不受干扰的缓冲期,来适应这个随时可能与她“梦中客户”正面相遇的新环境。 …… 易沉在助理小刘的陪同下,穿过忙碌嘈杂的片场,准备去河边提前走位,熟悉下午拍摄场景的机位和调度。他的脚步很快,脑子里还在反复推敲着几句关键台词的语气和表情。 就在经过一片临时堆放灯光器材和反光板的区域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不远处河岸边的那个身影。 高挑,挺拔,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她低头查看仪器屏幕的动作,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那个背影—— 易沉的脚步像是骤然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刹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周遭所有的喧嚣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不会错! 那个在扭曲旋转、吞噬一切理智的色彩漩涡中,在他被无尽黑暗与窒息包裹、濒临绝望的至暗时刻,毅然挡在他身前,声音冷静地指挥他、最终带着他杀出一条生路的背影! 一周以来,这个背影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了无数次,从最初的模糊到后来的清晰,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甚至比他某些早期作品的剧本台词记得还要牢固。 他几乎已经接受了那只是梦境投射的幻影,是大脑在极端压力下创造的安慰剂。可现在,这个被他认定为“幻影”的存在,就真真切切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在这个充满现实感的拍摄片场里! “那个人……”易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捕捉的沙哑,他指向那个方向,问身边正忙着协调道具的现场场务,“那是谁?剧组新来的工作人员?” 场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立刻露出恍然的表情,带着几分对专业人士的尊重,回答道:“易老师,那是清源公司派来的环保顾问,林工程师,正在做我们拍摄区域的水质本底检测呢。听说特别厉害,是他们公司的技术王牌。” 林工程师……环保顾问……清源公司…… 几个关键词像几块精准的拼图,瞬间嵌入了易沉混乱的思绪中。他深邃的眼底翻涌起巨大的波澜,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最终确认、以及无数亟待解答疑问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几乎要将他淹没。她真的存在!不是幻觉!而且,就在他的剧组里!以这样一种合理又出乎意料的方式! 所有的理智,所有关于“压力幻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碎得连渣都不剩。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来不及和助理交代一句,立刻改变方向,迈开长腿,大步朝着那个在河边正专注工作的身影走去。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 助理小刘和场务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但不敢多问,赶紧快步跟上。 林青澜刚记录下一组数据,敏锐的感官便察觉到有人正朝自己快速靠近。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明确的目标性。她抬起头,逆着有些刺眼的午后阳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穿过凌乱的器材区,径直向她走来。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耀眼的轮廓,但那张脸,她绝不会认错——正是易沉。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戏服,像是某种改良后的深色作战服款式,衬得他肩宽腿长,比例惊人。脸上带着完整的妆容,比梦里那个苍白惊悸的模样多了几分凌厉和英气,也更具现实存在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追踪器,直直地锁定着她,那眼神不再是梦里的脆弱与迷茫,而是充满了锐利的探究和一种几乎要将她从外到里彻底看穿的审视,仿佛她是一件亟待破解的谜题。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林青澜握着检测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但她强大的心理素质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深吸一口气,如同程序启动般,迅速压下心中翻涌的震动,脸上摆出最标准、最客套、仿佛面对任何一个初次见面的合作方时的职业化表情,从容地站起身,静静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仿佛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对环保工作感兴趣的同组演员。 “你好,”易沉在她面前约一步之遥站定,他的声音比梦里听到的更加低沉、悦耳,带着演员特有的台词功底和胸腔共鸣,但此刻,那声音里蕴含的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和隐隐的压迫感,“请问是剧组的环保顾问吗?” “是的,易先生你好,我是清源环境技术有限公司的工程师,林青澜。”她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伸出手与他礼节性地一握。她的手掌干燥微凉,触之即分,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完成一个标准的商务流程。 易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有两三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精心维持的职业面具,确认面具下是否藏着那个在梦境中冷静挥出白光的“路过的”。然后,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带着几分了然和不容回避的试探,开口,声音比刚才稍微压低了一些,确保周围的杂音能掩盖住大部分内容: “林工,幸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缓慢地扫过她束在脑后的、一丝不苟的马尾,以及她挺拔的身姿,“我看着你的背影,觉得非常、非常眼熟。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的话语听起来依旧像是明星对陌生工作人员惯有的、略带客套和疏离的寒暄,但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里,却分明闪烁着笃定的光芒和毫不掩饰的追问意味。那不是疑问句,更像是陈述句,带着一种“我已经认出你了”的潜台词。 林青澜的心跳在那一瞬间骤然加速,如同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恰到好处地微微偏头,露出一丝略带困惑的、努力回忆的表情,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然后非常肯定地、带着些许歉意摇了摇头,语气礼貌而疏远:“易先生可能记错了。我是第一次参与影视剧组的项目合作,平时工作接触的都是工业园和市政工程,所以……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您本人。”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不达眼底,“可能我长得比较大众脸。” 她的否认,天衣无缝,表情自然得毫无破绽,将一个面对顶流明星突然“认亲”时,应有的些许意外、困惑和保持专业距离的态度,演绎得淋漓尽致。 易沉盯着她,没有错过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力掩饰的警惕,但她掩饰得太好,那情绪快得如同流星,稍纵即逝,几乎让他以为是阳光下的错觉。他没有放弃,反而往前稍稍倾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暗示,几乎是在她耳边低语: “是吗?或许……不是在现实中。”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比如……在某个比较特别的、光怪陆离的‘地方’?” “地方”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林青澜的指尖在工装裤的侧缝处微微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但脸上的职业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她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面对明星突如其来、略显奇怪的“搭讪”时应有的疏离与无奈,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貌,却明显带上了一丝想要结束对话的意味:“易先生真会开玩笑。我想您可能是最近拍戏太投入,也有些累了。”她侧身,示意了一下放在地上的检测设备,“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真的需要继续我的水质监测工作了。这关系到拍摄区域的环境安全评估,以及后续剧组用水规范的制定,时间比较紧。” 她说完,不再给他任何继续试探或深究的机会,微微颔首,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重新蹲了下去,拿起采样瓶和标签笔,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仪器屏幕和取样工作上。用一个专注投入、心无旁骛的工作者背影,无声地、坚定地筑起了一道拒绝交流的高墙。仿佛他刚才所有的试探,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小的干扰。 易沉站在原地,看着她那毫不犹豫转身、将自己彻底隔绝在她的专业世界之外的背影,眸色深沉如暴风雨前夜的海面,所有情绪都被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她否认了。 否认得如此彻底,如此冷静,如此……理直气壮。 但他心底那个声音,那个属于直觉和梦境记忆的声音,却在疯狂叫嚣着确认。就是她。那种在极致危机和混乱中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镇定,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将一切无关人等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的疏离感,与他梦中那个神秘强大、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路过的”,完美重合。 鹏哥这时也快步赶了过来,他虽然没听清两人具体的对话内容,但混迹娱乐圈多年练就的敏锐嗅觉,让他立刻察觉到易沉和这位女工程师之间的气氛有些非同寻常的微妙。他连忙脸上堆起惯有的、圆滑的笑容,上前打圆场:“林工真是敬业!专业态度没得说!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您先忙,先忙。”说着,又转向易沉,语气带着提醒,“易沉,导演那边刚才好像还在找你商量下午机位的事儿,我们是不是先过去?” 易沉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蹲在河边、仿佛周身自带结界、与周围一切喧嚣浮华隔绝开的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没有再强行追问。 他知道,面对这样一个警惕性极高、心理素质过硬且善于伪装的人,在对方明显拒绝沟通的情况下,任何进一步的逼问都将是徒劳的,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她躲得更远。 不过,没关系。 既然命运(或者说,是某种更诡异的力量)将她以这样一种合理的方式送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在现实中找到了你——林青澜。 那么,关于那个共享的、充满未知危险的梦境,关于你身上那些不可思议的秘密,关于我们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存在的诡异联系……我们来日方长。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就像揣摩一个复杂的角色一样,慢慢地、一步步地,弄清楚这一切。 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几不可查地加深了些许,随即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淡漠,转身,跟着鹏哥朝着导演棚的方向走去,步伐稳健,看不出丝毫异样。 直到那熟悉而迫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消失在片场的各种噪音之中,林青澜紧绷如弓弦的肩膀,才几不可查地、缓缓地松弛下来。她盯着检测仪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代表着水体健康状况的数值,眼神却有些失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果然认出来了。 虽然凭借急智和强大的表情管理能力暂时挡了回去,但他那双眼睛里的笃定和探究,明确地告诉她,他根本没有相信她的否认。 麻烦。 天大的麻烦。 一个拥有巨大社会影响力、观察力敏锐、而且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弃的“客户”,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里,这绝对是她“兼职”生涯中遇到的最大危机。 但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也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压过了最初的慌乱。她选择留下来,接受这个项目,不就是为了主动接近这个可能是唯一线索的“麻烦源”吗?虽然暴露的时间点比她预想的要早得多,过程也充满了不可控性,但至少,她已经成功地、合理地站在了这个巨大谜团的漩涡边缘。 她抬起头,眯起眼,望向阳光下波光粼粼、看似平静的河面,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坚毅的光芒。 易沉,就让我们看看,在这场现实与梦境交织、危机四伏的谜团里,谁先找到那把通往真相的钥匙。 第4章 河惑与侧影 易沉离开河岸后,她快速完成了剩余几个点的水样采集和数据记录,动作依旧精准利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效率之下,心神已然被搅乱。收拾好设备,她提着采样箱,尽量目不斜视地朝着剧组为她安排的临时办公点——一个靠近道具间、相对僻静的角落走去。 一路上,她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打量,或许还有因为易沉刚才那番突兀举动而引发的猜测。林青澜对此视若无睹,她早已习惯在人群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本能。 回到临时办公点,那是一个由简易板材搭建的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文件柜。她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稍微隔绝,这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抵在微凉的门板上,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易沉靠近时,那双深邃眼眸里的探究与笃定。 “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或许……不是在现实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暗示,如同魔咒。 为什么不承认? 这个问题,在她决定接下这个项目时,就已经在内心预演并回答了无数遍。 首先,是规则,或者说,是诅咒的代价。 她从那个童年落水的下午获得这诡异的能力开始,十几年来,进入过无数光怪陆离的噩梦,拯救过数百个被恐惧吞噬的灵魂。一条铁律如同程序底层代码般不可撼动:被拯救者醒来后,会彻底遗忘梦中发生的一切,包括她的存在。 这是保护她这个“拯救者”的天然屏障,是维持她现实生活不被这诡异能力吞噬的底线。一旦这个规则被打破,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是诅咒的反噬?是更可怕的纠缠?还是她这摇摇欲坠的、介于正常与异常之间的生活彻底崩盘?她不敢赌。易沉是第一个记住她的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和“危险信号”。承认身份,无异于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 其次,是现实生活的壁垒。 她,林青澜,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一个热爱金钱、讨厌上班、靠专业技能吃饭的环保工程师。她的世界是水质报告、污染物指标、项目预算和难缠的甲方。而易沉,是活在聚光灯下的顶流明星,他的名字代表着流量、粉丝狂热、媒体追逐和深不可测的名利场。两人的世界如同平行线,本不该有交集。 一旦承认了梦境中的身份,这两条平行线就会强行扭曲、交缠在一起。她可以预见那将带来的无穷麻烦:媒体的长枪短炮,粉丝的疯狂窥探,经纪公司的审视与干预……她小心翼翼维持的、低调透明的现实生活将瞬间粉碎。她只想赚钱,然后尽可能安稳地活下去,甚至奢望着有一天能摆脱诅咒,而不是被卷入一场她根本无法掌控的舆论风暴和现实麻烦之中。 再者,是深刻的不信任与情感隔离。 在她的“兼职”生涯里,她见识过太多人性最深处的恐惧、脆弱、阴暗与不堪。那些在梦中被她拯救的人,醒来后依旧是陌生的路人。她早已习惯将“被拯救者”视为需要处理的“任务目标”或“客户”,完成指标,清除记忆,然后相忘于江湖。投入个人情感,建立现实联系,在她看来是既不专业又极度危险的行为。 而易沉,这个身处娱乐圈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他的世界比她经历的任何一个噩梦都要复杂。他执着于寻找梦中的她,动机是什么?是单纯的好奇?是将她视为奇货可居的利用对象?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深层的企图?她无从判断,也无法信任。“不承认”,是她为自己筑起的、最坚固的防火墙。在弄清楚他的真实意图和两人之间诡异联系的根源之前,她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 最后,是控制感。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现实与梦境交织的谜局中,她是目前唯一掌握全部信息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了解诅咒的规则,清楚两人在梦中的交集,甚至隐约猜测到彼此的落水点可能存在关联。信息,就是权力,就是掌控局面的资本。否认身份,保持神秘,才能让她在接下来的接触中,占据观察和判断的主动,而不是被动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里,林清澜重新睁开了眼睛,眸中的些许慌乱已被冷静取代。她走到桌边,将采样箱放好,开始整理刚才记录的数据。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既然选择了面对,那么,筑好防御工事,准备迎接可能的持久战就是了。 易沉下午的戏份排得很满,几场情绪激烈的独角戏下来,饶是他演技精湛,也感到心神有些透支。回到休息室,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化妆师轻手轻脚地过来帮他补妆。 棚外隐约传来导演张导洪亮的笑声,似乎正和什么人在交谈。易沉原本并未在意,直到一个清冷平静、带着独特辨识度的女声隐约传来,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是林青澜。 他睁开眼,透过虚掩的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张导、制片主任,以及几位主要演员正围在一起,林青澜站在中间,手中并没有拿任何设备,只是从容地站在那里,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却并未融化她周身那份疏离的气质。 “易沉,正好,快过来!”张导眼尖地看到了他,热情地招手,“林工正在给我们讲这条河的故事呢,受益匪浅,你也来听听!” 易沉从善如流地起身走了过去。他注意到林青澜在他出现时,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她的话题,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听众。 “……所以,我们通常关注的环保指标,比如COD、BOD或者重金属含量,反映的大多是近期、点源的工业或生活污染。”林青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一条河流的健康,远不止于此。它承载的记忆,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久远。” 她微微侧身,指向不远处在夕阳下流淌的河水,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专业的权威感:“就拿我们面前的这条‘青螺河’来说,县志记载它已有千年历史。大家看它的水色,在阳光下泛着一种极难察觉的、介于青与苍之间的底蕴,这并非单纯的光学现象。根据我们前期进行的沉积物孢粉分析和微量同位素溯源,发现这条河的水体及沿岸生态系统中,存在着一种异常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惰性’的古老有机-无机复合物。” 几位演员,包括一位以敬业著称的老戏骨,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张导更是连连点头:“古老复合物?林工,这具体是指什么?对拍摄有影响吗?” “它对人体和当前拍摄基本无害,请放心。”林青澜先安抚了一句,随即话锋微转,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但这种复合物的存在,像是一种‘地质记忆’,它暗示着在遥远的过去,很可能在人类有明确工业活动之前,这片流域曾发生过某种剧烈的环境嬗变。可能是大规模的地质活动释放了特殊矿物,也可能是某种早已灭绝的古植物群在特定条件下**分解,其精华渗入水系,与矿物质结合,形成了这种极其稳定、难以被现代常规净化手段降解的‘印记’。”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不经意地掠过易沉,继续说道:“这种‘印记’本身或许无毒,但它就像河流基因里的一段古老代码,会微妙地影响水体的自净能力、生态演替的方向,甚至可能……与后来叠加的现代污染物产生难以预料的协同或拮抗效应。它让这条河变得‘敏感’而‘独特’。我们保护它,不仅仅是防止新的污染,更是在守护一段漫长的、写在流水与泥土中的自然历史。理解它的‘过去’,才能更好地诊断它的‘现在’,预判它的‘未来’。” 她的话语,将环保的概念从简单的“清理垃圾”、“减少排放”,提升到了一个融合了历史地理、生态演化、环境化学的宏大维度。没有枯燥的数据,没有晦涩的术语,却用“地质记忆”、“古老代码”、“环境嬗变”这样充满画面感和想象空间的词语,构建了一个关于河流生命的、深沉而动人的叙事。 现场一片安静,众人都被这种新颖而深刻的视角所吸引。张导忍不住赞叹:“妙啊!林工,你这番话,简直给我这部电影注入了灵魂!我们拍的不仅是保护现在的海,更是守护一种源远流长的自然血脉!” 易沉站在人群边缘,静静地听着。他看着林清澜在夕阳下沉静讲述的侧脸,看着她眼神中那份专注于专业领域时自然流露出的、与她平日冷淡截然不同的光芒。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梦中身手利落、充满神秘感的“拯救者”,也不是那个在现实中对他筑起高墙、警惕疏离的工程师,而是一个真正沉浸在自身学识世界里,散发着独特魅力的学者。 他心底那份探究的**,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浓烈。这样一个思想层次丰富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那个光怪陆离、充满绝望的梦境里?这两者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联系? “好了,理论知识就讲到这儿。”制片主任笑着打破沉默,招呼道,“来,趁着林工在,光线也好,咱们主创团队和林工合个影,也算是咱们剧组重视环保、与专家携手的一个见证!” 工作人员立刻开始安排站位。张导和制片主任自然站在中间,拉着易沉和其他几位主演站在张导旁边,林青澜则站在一侧。 林青澜显然对这种场合不太适应,脸上那层职业性的平静面具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僵硬。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但微微抿紧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的不自在。 站位调整好,摄影师在前面喊着:“大家看这里,笑一笑!” 就在快门按下的前一瞬间,站在林青澜斜前方的易沉,目光落在她束着头发的——一根看起来极为普通、深棕色的发绳上。那发绳的材质,似乎与他梦中模糊印象里的那一抹深色重合。 鬼使神差地,在镜头捕捉画面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头,目光沉静地、专注地,落在了林青澜的侧脸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青澜似乎感应到了这道过于专注的视线,她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本能地想要瞥向视线的来源,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维持着看向镜头的姿势,只是那抹不自在,似乎更深了一些。 “咔嚓!” 画面定格。 照片里,张导和制片主任笑容满面,其他演员也都对着镜头展现职业笑容。只有易沉,微微侧首,目光沉静地落在身旁女工程师的侧脸。而林青澜,虽然面对着镜头,表情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仿佛与周围欢乐的氛围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合影结束,众人散去。林青澜几乎是立刻微微欠身,对张导和制片主任说了句“我先去工作”,便转身快步离开,背影依旧挺直,却带着一丝急于逃离的仓促。 易沉站在原地,看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又回想了一下刚才合影时她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若有所思的弧度。 他拿出手机,找到剧组的工作群。很快,刚才那张合影就被宣传人员发到了群里。 他点开大图,放大。 照片上,他侧头看向她的眼神,或许在旁人看来只是巧合,但他自己知道,那里面的探究意味有多浓。而林青澜那细微的不自然,在高清镜头下也被捕捉得一清二楚。 这张照片,像是一个无声的证据,证明着他们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暗流涌动的关系。 他将照片保存了下来,默默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地质记忆…古老代码…环境嬗变… 这些词语,像是一把把钥匙,猛地插入了被他刻意压抑的记忆锁孔! 那条河! 他落水的那条河,虽然不叫“青螺河”,但地理位置上与此处相距不算遥远,同属一个水系流域!难道,它也承载着类似的“古老代码”? 那个光怪陆离、色彩扭曲、最终被冰冷黑色物质包裹窒息的噩梦,正是从他落水之后开始的,那不是普通的噩梦,那感觉……更像是一种侵蚀,一种源自某种古老、异常存在的精神污染。 在最绝望的时刻,是林青澜提醒他“想象清澈的水”,而他,正是凭借着脑海中构筑出的那条记忆深处清澈见底的故乡溪流,才与她的力量配合,撕开了黑暗,得以喘息! 河流…落水…噩梦…清澈的想象…破解… 一条模糊却令人心惊胆战的逻辑链,在他脑海中疯狂串联起来。 他的噩梦,极有可能与他落水的那条河,与河水中可能存在的、林青澜口中的那种“古老复合物”或者说“地质记忆”直接相关。那诡异的梦境,仿佛是那种古老力量的一种投射或侵蚀。 而林青澜为什么会懂得用“想象清澈水流”的方式来对抗那梦中的黑暗?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她……根本就知道些什么,知道那噩梦的源头,甚至……知道如何应对? 她精准地提到了“古老代码”、“地质记忆”,这真的只是基于科学分析的结论吗?还是说,她话里有话,在隐晦地提示着什么? 一个环保工程师,为何会拥有那样神秘莫测的、能在他人梦境中施展的能力。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她出现在他的梦里,是偶然,还是某种必然? 无数的疑问像是沸腾的气泡,在他心中翻滚。之前他只是执着于确认她的身份,而此刻,他意识到,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神秘的“梦中人”,更可能是一个牵扯到某种超自然力量、与这条古老河流息息相关的巨大谜团。而林青澜,无疑是站在这个谜团中心的关键人物。 喜欢的朋友们点个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河惑与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