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别搞》 第1章 第 1 章 九月中旬，蝉鸣渐弱，老式风扇上了年纪格外聒噪，凉意此起彼伏，带不走残夏余温。 柴道宁端坐在桌前，表情认真地盯着一块橡皮。 他敢肯定，这块橡皮刚刚说话了。 “你小子，又逃体育课了是不是。”李家豪抱着篮球，勾肩搭背地坐到柴道宁旁边，“看啥呢，吃饭去啊，一会肉都抢没了你就啃馍馍吧。” 白启瞬嫌弃地推开湿透了的李家豪，接过柴道宁递过来的水，“宁子，你最受啥刺激了，昨天还想跟猫说话呢？” “对啊，出啥事了跟哥们说。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我们大宁子了，违法乱纪的事兄弟不干，趁乱给他屁股上踹一脚还是可以的。” “真让你踹了又怂得一批。”柴道宁呼出一口气，放下橡皮跟着他们一起去食堂。 离开教室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课桌。 橡皮不见了...... 末课铃已经响过一段时间了，通往食堂的道路上稀稀拉拉晃悠着几个人，柴道宁三个反而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 “今天周三，我记得最左边的窗口会炒土豆鸡......三楼开甜点铺子，老白给我带两个蛋挞呗。” “嗯，我去买提拉米苏，宁子你吃什么？” “啊？我不吃，太甜。” 柴道宁似乎在跑神，李家豪和白启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再说什么。 最近真奇怪。 其实柴道宁本来没打算去食堂，准确来说他是不想看见任何食物。 太奇怪了。每次食堂阿姨的勺子翻下来，荤素菜肴滚动着汤汁进入他的餐盘时，柴道宁仿佛都能听见他们在说话。 没有声音，没有语言，但柴道宁就是能明晓那一块块一片片食物的意思。 他们或嘶吼或哀嚎，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吃掉他们。 仿佛一缕缕无法超脱的游魂，所有的记忆停留在暴死的前一秒，一遍遍地祈求着刽子手的饶恕。 柴道宁一点食欲都没有。 总感觉这些东西吃进他的肚子里还会继续叫唤，扰得他不得安宁。 “饭卡没带，我回去拿，不用给我占座。” “哎？等等宁子，刷我的不就得了？”里家豪看着柴道宁远离地背影，耸耸肩继续打饭去了。 “宁子是不是生病了？” “我咋感觉像被人甩了，网恋翻车？还是看上哪家姑娘被拒了......” 最近怪事频出。 昨天放学，警卫大叔喂了很多年的黑猫学长跳到柴道宁书包上，冲他打招呼；上周他晚自习偷跑去上厕所，门口茂密的山楂树没有征兆地摇曳，红果落地滚动成为一个“喜”字。 柴道宁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现在只想回桌上趴着眯一会。 刚来到教室门口，柴道宁一抬眼就看见自己的橡皮出现在讲台上。那块橡皮柴道宁扎了三个眼，不会认错。 最关键的是，橡皮是立起来了，摇晃了两下，自己躺倒了。 柴道宁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一秒都不想多待。 现在为数不多的正常的场所又减少了一个。柴道宁捂紧衣服，低着头没有目的地贴着校园墙快走，不论到哪里都感觉不得劲。 种种怪象快要把他逼疯。 柴道宁走到隐蔽的角落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确保无人无监控无主任以后，掏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机，拨通老舅的电话。 老舅年近三十，单身未婚，没有正经工作，成天在外面晃荡倒也能把自己养活。平时老舅神神叨叨，奇闻异事风水鬼神样样精通，总捞着柴道宁的胳膊要给他算命。 柴道宁向来是不信的，但现在出了这种状况他能想到的只有老舅了。 电话待机。柴道宁不厌其烦地回拨了多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早就说了不要看恐怖电影！ 那个倒霉舅舅自己不敢看，大半夜把柴道宁拉起来强行“鉴赏”，现在搞得人心惶惶的，电话又打不通了。 用完就丢的男人最可恨。活该一把年纪找不到对象！ 柴道宁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就是不想回教室，索性蹲在墙角等预备铃。 学校留给晚饭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大多数同学半个小时就完事了，不小一部分学累的贪玩的牵小手的会窜到校园各个角落散步。 柴道宁算着时间，等到人流活络的时候再回去。他往人堆里一钻，就算那些脏东西想取他的小命也没机会。 聪明。 柴道宁坚信自己找到了打败黑暗势力的捷径，有些得意地傻笑，没发现自己对面蹲了只能吓哭小朋友的物种。 “呱呱。” 柴道宁闻声抬头，一眼对上一只比他脸还大的癞蛤蟆。 □□身上还湿润着，肚子贴着地面，留下一滩滩水渍，像是解立体几何时做的辅助线。 柴道宁顺着水线的方向望去，似乎是学校里的人工湖。 这家伙跳了这么远过来，是为了找他？ “呱？” 癞蛤蟆的叫声把柴道宁拉回了现实，他试探地迈出一步。 总感觉这个小东西不是个善茬。柴道宁见它没有反应，于是加快了脚步，从角落里挪了出来。 直到挪到癞蛤蟆的背面，柴道宁才敢呼出一口气。 只是脊背处的紧绷感还没褪去，柴道宁就感觉自己腹部被一团柔软粘腻而有力的物体紧紧卷起来。 没等他低下头，强大的拉力便将他拽到地上，一路拖进癞蛤蟆的嘴里。 这家伙，长了两张脸！ 柴道宁陷入黑暗前最后的印象，就是那一对腥红狰狞地竖瞳。 柴道宁猛地从梦中惊醒，后背的布料湿透，燥热的潮湿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转凉，引起一阵阵颤栗。 梦中的世界颠鸾倒凤，依稀有男人的喘息声，令他心跳狂飙热血沸腾。 柴道宁缓了很久才平稳住呼吸。他扶着床艰难地站起来，双脚刚踩到地面便一阵瘫软，差点坐倒下去。 “小朋友，见到本尊不知道打个招呼了？” 稚嫩灵动的童声让柴道宁定在原地，他僵硬地扭转脖子，看向自己房间内漂浮着的诡异的会说话的怪物。 那怪物通体流转着七色棱光，身体像是个标准大小的玩偶，鼻子如同象一般卷起来，眼眸妙曼飘逸，仿佛另一个世界中的星空。 “算了，看在没人教过你规矩的份上，本座先饶你一命。”那奇异的怪物一点点飘过来，悬停在柴道宁脑袋上方，“你听好了，本尊乃是北冥幻天座，世人称呼我为貘，掌管梦与执念，至高之上的幻境使者。” “也是你余生将要供奉的神祇。” 柴道宁眨巴眨巴眼睛，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圈。 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本座以本人掌管梦境多年的经验告诉你，你不是在做梦，接受现实吧少年。” 自称为貘的怪物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现在我们来规范一下你作为使徒的信条。第一，每天都得给本座上贡三十颗上好的水蜜桃......” 柴道宁一拳砸到貘的脸上，转头就往外跑。关节处软乎乎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却也在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他身上。 “......大胆！屁娃娃你敢打本座，别让本座逮到你！” 柴道宁一路狂奔到小区对面的巷子里，确保刚才的怪物没有追上来后才撑着膝盖喘粗气。 他摆摆手拒绝了认识他的好心邻居，一个人绕进了巷尾无人的角落，抱着双腿怀疑人生。 “小家伙，跑饿了没？吃包子吗？”貘搂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从柴道宁的头发里钻了出来。 柴道宁虽然已经蹲得很卑微了，但还是实打实地惊出了一个屁股蹲。他快被接二连三出现的怪事整垮掉了，崩溃地捂住胸口哀嚎：“你干嘛！你谁啊？你们有完没完！” “什么乱七八糟的？。”貘把包子塞进柴道宁嘴里，嫌弃地打量着他身上的背心拖鞋大裤衩，从自己的肚兜里掏出柴道宁的校服。 “不逗你了，赶紧上学去吧，我路上给你解释。” “你是说，我柴家的后裔身上流着红喜神的血脉，家族世代承担着月老使徒的使命？” 貘环抱着双臂点点头，“没错，当年月下老人殒命后，世界的姻缘秩序便混入生命的轮回中。而几支流淌着红喜神半神血脉的后人，便承担起来维持这份秩序的责任。” “上古时代，世界的法则由各个领域的神掌控。诸神纷争之后，天地灵气衰微，所有的法则被秩序代替，幸存的神也纷纷当起来撒手掌柜，只留下少数使徒监督世间秩序的运转，才行成了如今的人类社会。” “而我便是你们家族这一脉的守护神，你的奶奶，你奶奶的奶奶，你奶奶的奶奶的爷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柴道宁感觉貘在骂人，但他无暇顾及，这么大的信息量一时间把他整懵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嘴巴张成“O”字形。 “不过你的情况有些特殊。”貘飘到柴道宁面前，眯起眼睛揉搓下巴，“如果我没猜错，你小子昨天是被赤星子的双相地蟾给吞进去了。” 这句话柴道宁听懂了，激动地点点头，昨日四肢扭曲在狭小湿热空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你说你这孩子，闲得没事招惹它干嘛。”柴道宁已经来到教室门口，貘躲进了他卫衣的帽子里接着解释。 “小青蛙告诉我它最近在这一带镇压狐妖，而你在经过成人礼后便开启了阴阳眼，小青蛙把你也当成妖物就顺嘴吞了。” “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是因为我开启了阴阳眼？”柴道宁醍醐灌顶，压在心口的石头一瞬间消失，轻松无比。 他还以为自己被人下咒或者撞邪了。虽然阴阳眼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一直有坚持给柴道宁办阴历生日，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的第十七个生辰宴。 “没错，并且由于你的半神血脉，小青蛙没办法完全把你吞噬掉。碰巧它体内着没消化干净的狐妖残骸，趁机混进了你的魂元，所以你现在已经不算个人了，属于半人半神半妖的结合体。” 貘伸出它橡皮泥般胖乎柔软的手臂，拽出柴道宁脖子上玉索，翠绿晶莹的玉佩在柴道宁眼前晃来晃去。 “而我也是在这个时候苏醒，侥幸救了你一命。柴姝倩这死丫头也真是的，趁着我睡觉把我锁进魂玉里，也不想着多放些好吃好喝的和软垫子，粗心......” “柴道宁？怎么不进来。” 站在门口的柴道宁被班主任发现，貘很机灵地缩进柴道宁衣服里。 从窗外直愣愣的阳光来看，现在至少已经上完了三节课。出乎柴道宁意料的是，平时爱发火的班主任居然和和气气地让他进教室上坐下，眼神中甚至有一丝关怀与悲悯。 貘从柴道宁脖颈边冒出一个小脑袋，语气得意，“你们老班在办公室打盹，我给他托了个梦，不用感谢我。” 第2章 第 2 章 “宁子，你还好吧，昨天你走的急，兄弟不在身边，兄弟现在很自责。”下课后，李家豪坐到柴道宁前面的座位上，目光一言难尽。 “对啊，宁子，我们知道你现在不舒服，但越是生病越应该多吃饭......别吃辛辣的就行。” 柴道宁被弄得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两人。 “没事啊宁子，不丢人，多大点事......都是男人，谁还没有点小毛病，兄弟不嘲笑你。”李家豪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看起来像是在安慰他。 “不是？你们在说什......” “柴道宁，老班让叫现在去他办公室。”学习委员抱着一沓资料走到柴道宁面前，语气羞涩，眼神躲避而戏谑。 柴道宁挠挠脑袋找老班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李家豪和白启瞬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笑趴在桌子上。 “你知道我们昨天下午考了一张模拟卷吧，现在课时紧，没办法给你单独安排时间补考，自己拿回去做完对对答案。” 柴道宁接过卷子，道了个谢准备离开。 “小柴，等一下。”老班季怀远把他叫住，打开教师专用柜翻翻找找，抽出来一罐看起来很刁钻药瓶子。 像是那种必须在老中医门前跪上三天三夜才能求到的土方子。 柴道宁犹豫着接过，药瓶子身上的字体已经模糊了，但有一句却保留得特别清楚。 疮痛别硬抗，一抹舒缓，轻松如常。 柴道宁眉头抽搐，表情快要裂开。 老班很贴心地没再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架势。 “用这个，好用，多用，不过还有。” “你有个什么大病吗！托梦就不能编一个像样点的理由吗？痔疮，我看你长得像个大痔疮！” 柴道宁掐着貘的脖子死命摇晃。 貘自知理亏，捂着脸狡辩：“人家也是着急救你小命嘛。况且你爷爷当年就是二十岁出头犯的痔疮病，放你身上，也不奇怪哈哈......” “那你给全校人都托梦是几个意思！” “这能怪我嘛！人家也是被封印了很多年的好不好，业务早就生疏了，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那现在怎么办！” 貘抠抠脸，讪笑，“实在不行的话，我今晚再给他们托个梦，就说你的痔疮治好了？” “你，你你你——”柴道宁气到说不出话。 现在的他，简直就是校园里行走的小丑，所有人都把他当吉祥物一样看。 男生见了他目光激动，女士见了他羞涩低语。 最气人的是，他们学校那个发型很权威的校长在路过他身边时，居然背着手啧啧惋惜： “多好的孩子，才这个年纪，唉......” 柴道宁心如死灰，贴着墙壁脆弱地滑落到地上。 几个穿着运动校服的男生路过他面前，见到他以后纷纷鼓起了掌。 抱着篮球的哥们还吹了声口哨。 柴道宁凶狠地瞪着他们，忽然，一抹鲜红吸引了他的目光。 貘落在他的头上，柔声安慰着他：“没事啊贝贝，没事啊，本座今晚就帮你报仇......” “等会，你看那是什么东西？”柴道宁把貘抱到自己身前，指向抱着篮球的男生手上缠绕的红线。 “什么的没有啊......”貘冲着柴道宁手指的方向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等等，你能看见结缘绳！” “没错，没错......绝对是这样！” 貘在空中兴奋地乱飞，柴道宁看着满地的古籍卷轴和读不懂奇异文字，感觉自己头顶一定缠绕着一团黑线。 貘把柴道宁的脸掰正，在他面前打开一卷竹简。 竹简上的画面变幻。 “神和妖族的血脉追溯的上古时代本是一体，昨日你和小青蛙肚子里的万年狐妖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在本座的帮助下显然是你成功了。而你们二者的血脉融合，你体内的神血也被提成，所以你现在彻底不是人了。是神！” 柴道宁还挺想继续当个人的，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躲起来，等待全校人都忘掉他患上痔疮的谣言。 被晾到一边的貘并不灰心，激动地在柴道宁头顶转来转去，“呕吼吼吼吼，娃你可是咱老柴家的希望啊！想当年月下老头打小就看不上我，这下看那老东西还怎么得瑟！” 忽然，貘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严肃的事情，念念有词地从肚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完了，完了完了......二，四，六，八......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貘堪称惊恐地扑到柴道宁头上，抓起他的帽子就往外面拽，“快走啊娃娃，再不走就灰飞烟灭了。” “干什么干什么，要上课了。”柴道宁换上运动校服，朝着运动馆走。 “给人牵线！你不是月老吗，快点找两个人牵个线啊，再晚就来不及了！”貘拼了老命揪住柴道宁的衣领，但是这个形态的力气太小，根本撼不动柴道宁接近一米九的躯体。 “牵什么牵，我还没同意当月老呢，要牵你自己牵去。” “我倒是想！你知道我打光棍好几千年吗！”貘快要急哭了，展开小册子在柴道宁面前乱飞，“娃娃，如果我没有判断错，你现在的状态应该属于挂职神官回归考察期。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旷工了十七年的打工人。” “神也是有KPI的好吧，完不成是要接受惩罚的！你现在十七年的空窗期在就把信誉刷爆了，如果不在回职后八个时辰之内完成第一单业绩，是要遭天雷劫的啊娃娃！” 柴道宁像赶苍蝇一般把貘拍开。 “听话啊娃娃——咱老柴家这一代不给力，就这一个独苗苗，姝倩，本座对不起你啊——” 柴道宁路过教室的时候，班里只剩下李家豪和白启瞬两个人正在等他。 “上哪去了宁子，上课去啊？” “嗯。”柴道宁接过篮球，忽然发觉视线一点点变暗。 他抬头，浓密的乌云在远方蔓延，即将遮住太阳。 “快下雨了？体育课上室内的吗？” 李家豪顺着柴道宁的视线望去，只见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他趴在白启瞬耳边开口：“你说宁子最近为啥神神叨叨的？” “不清楚，不过，听说生病的人心思会变得更加敏感，可能是屁股疼抑郁了吧。” 柴道宁：“......我听得到。” “行，那兄弟也不跟你演了。没事啊宁子，都是男人，谁也不笑话谁......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 柴道宁还想狡辩几句，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自远方传来，比声音更快到来的是腰脊出穿透般的剧痛。 柴道宁僵硬地倒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像是有数十条毒蛇在他的血管中肆虐。 电光火花乱窜飘过他余光，柴道宁泪水失禁，却做不出任何动作，甚至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吼。 远方隐隐传来沉闷的雷鸣，像是随时都会召下第二道闪电。 天雷劫！ 李家豪和白启瞬吓坏了，赶忙弯下身子搀扶着奄奄一息的柴道宁。 “咋回事啊宁子，兄弟不笑你了，你别吓兄弟啊！” 柴道宁一把握住李家豪的手腕，他看见，那修长有力的无名指上团团缠绕着一簇闪亮的红绳。 牵，牵线，不然......会死！ “娃娃！娃娃你咋样了！”姗姗来迟的貘焦急地托起柴道宁的脸。 刚刚在被屡次拒绝后，貘火急火燎地给督导神官发消息，申请宽限考察时间。 结果字还没打完，天雷劫的阵法已经展开了。 “线，线——”柴道宁已经开始翻白眼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捏住李家豪的无名指。 貘立马读懂了了柴道宁的意思，它抓起李家豪的红线左飞右飞，死活找不到小姑娘。 柴道宁学校的体育课实行大课制，几个班的学生在同一时间上课，根据自选项目分组管理。 所以，现在这层楼根本找不出第四个人。 貘急得团团转，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满脸担忧的白启瞬身上。 乌云逐渐明亮，雷光频闪。貘咬咬牙，把红线缠在了白启瞬手上。 天空的异常褪去，柴道宁身上的不适感也一点点消失。他深深呼吸几口气后，在白李两人的搀扶下爬起来。 李家豪不可置信地盯着柴道宁的臀部，声音都在打着颤，“不能吧宁子，这东西发作了这么疼的吗？你跟兄弟好好说说，这病咋得上的，我去避避雷......” “滚蛋，不是那个，吃坏肚子了。” 李家豪显然不信，撇嘴，“瞎吃，你是把教导主任吃了吗，这么大功率......” “行了别废话了，先把宁子送到医务室。”白启瞬架起柴道宁的左胳膊，指挥着李家豪把人抬起来。 李家豪“哦”了一身，架起白道宁右胳膊。 两人起身的时候，额头磕到了一起。 白启瞬和李家豪都愣住，彼此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转开头。 二脸潮红。 夹在中间的柴道宁：“？” 第3章 第 3 章 “没什么大问题，先留在这里观察一会，你们两个回去上课吧。” 校医务室里，柴道宁面无表情地躺在病床上。 貘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接受现实吧娃娃，这神仙你是当定了。再说了，做神仙有什么不好的，该吃吃该喝喝，隔三差五牵一对红线就完事了。” 柴道宁听到“红线”两个字后稍微有了一点反应，“家豪和老白，他俩怎么样了？” “好奇啊？本座带你去看看不就好了。”貘自信地拍拍胸脯，一张小嘴撅成四芒星的形状，吸在柴道宁的天灵盖上。 柴道宁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阵强大的吸力集中在他的额头，仿佛要把灵魂吸出来。 脱离□□的感觉难以形容，柴道宁只感觉身体一瞬间轻盈许多，在睁眼时，自己已经飘在半空中。 柴道宁迟钝地低下头，只看见那个使用了十七年的身体就这样水灵灵地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四肢僵硬，面色苍白，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 柴道宁：吓—— 貘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不用害怕娃娃，你还活着，只是暂时的魂魄离体而已，不伤身。” “这可是本座的绝门秘法，你就偷着乐吧，想说什么在脑子里想想就行，本座听得到。”貘语气得意，抱着一颗长了五官的圆球飞向体育馆。 柴道宁欲哭无泪，他隐约能感觉出自己现在应该是一个球体，无法活动肢体也无法发出声音的体验属实难受。 操场一片喧嚣，选择篮球项目的学生在风雨体育馆里面上课，貘趴在高空的窗户上，把柴道宁放稳了让他自己找。 柴道宁的视线扫过一架架篮球框，最终在体育馆的角落里找到了李家豪和白启瞬。 他们并排坐在跳高用的气垫上。 白启瞬一如既往地拿着一本书，李家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泡在球场上。 气垫很长，两人的小腿和鞋子却不明显地贴在一起。 李家豪闲的没事就爱抖腿，白启瞬一直很嫌弃他这个习惯，今天却反常地没有挪开腿。 而一向吆喝咋呼的李家豪也一改常态，安安静静地抱着篮球坐在一边。 一抹刺眼的鲜红搭在他们的膝盖上，将两人的无名指紧紧连结。 柴道宁咋看咋不顺眼。 貘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当时情况紧急，这也是无奈之举。 “娃娃你听我说啊，这牵红线也是一门学问，那些能够被主动牵成的，都是有些缘分在里面的。像那些缘分浅的、罪孽深的、彼此讨厌得紧的，你就算给他们打十几个死疙瘩，也还是会断掉。” “所以咱们只需要心平气和地接受，不能看不起人家哈。” 柴道宁叹了口气，示意貘把他送回去。 灵魂回到□□中的感觉，就像是玩够高空运动的人重新踩在地面上。 柴道宁活动活动四肢，跟校医打了个招呼就回班去了。 “娃娃，这个神仙咱还当不当？” “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嘿嘿，没有，所以你就坦然接受吧。”貘兴奋地从肚兜里掏出一个手册，“话说这个神仙也是有规矩的，本座现在就把神职人员戒律三千条给你读一下，娃娃记好了啊。第一，应细心呵护善良的守护神......” 柴道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愣住。 一楼的梁柱旁靠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一头乌发如瀑在风中飘逸，手执一卷竹简，低垂着眉眼静静阅读。 宛若一幅古画，超然物外。 貘似乎没有注意到，依旧在叭叭个不停，柴道宁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却也没有多做停留。 总感觉这不是他能打扰的人。 走过校园的露天长廊时，柴道宁又遇见那位男子。 他蜷起腿，撑着脑袋，侧躺在人工亭下的美人靠上。 似乎睡着了。 柴道宁纳闷。这个人什么时候跑到他前面去了？ 他感觉出不对劲，加快了脚步，把那人落在后面。 体育课还没有下课，柴道宁也懒得回教室，就去小卖部买了瓶水，随便找了个凉快地方坐下。 头顶桂树枝叶浓密，花开得正旺盛，几片淡黄色的花瓣裹挟着暗香，停在柴道宁鼻尖，他抬头。 只见，树梢微微下垂，而那个衣衫飘逸的男人落在花丛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柴道宁没见过这番场景，一时间不知作何动作。 “......第一百三十七条，神职人员不得私自谈恋爱，如情况特殊，请向上级申请......想啥呢娃娃，我前面读的你都记住没有？”貘揪住柴道宁的耳朵，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僵住。 “上，上神？小仙失礼，尊驾莅临，小仙有失远迎。” 上神？ 柴道宁痴痴地盯着那人。原来是神仙。 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 被称为上神的男人挂上一枝桂条，随着树木的低垂，逐渐靠近柴道宁，“月老？” 柴道宁没有回应，他被那双眼睛吸引了去。 男人的瞳色清浅，却是深不见底，仿佛承载了万载时岁与千里江山。 貘恨铁不成钢地拍打柴道宁的脑袋，毕恭毕敬地替他回答：“回上神，他就是新晋的月老，他叫柴道宁，小孩子没没见过大场面，吓傻了，您见谅。” 上神缓缓落在地上，颔首，指尖捻碎几株花团，印在柴道宁眉宇间，“你在此地封的神，既是如此，从今往后便是我的人了。” “我乃露白上神，凡时名一个瑶字，身临绝境之时，虔诚祈祷，我会出现。” 柴道宁还沉浸那句“是我的人了”里，貘在一边激动地鞠躬作揖，感觉已经要哭出来了，“谢过上神，谢过上神......” 瑶最后瞟了柴道宁一眼，转身，似乎将要离开。 “等等，神仙哥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瑶转头。柴道宁红着脸开口，“上神有没有什么法子，让身边的人同时忘记一件事？” 瑶眯起眼，“何时？” “嗯，就是……我有痔疮这件事。” 柴道宁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莫过于此了，但他也是被逼无奈，眼下他若是还想在学校混下去，就只能求神仙帮忙了。 瑶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良久，他丢下一张手掌般大的芭蕉叶。 “日后，若是此类凡咋事等，莫要唤我出来。本神，很忙。” 风起，桂树摇曳，殷黄与墨绿遮挡住视线，再睁开，已不见那人踪影。 柴道宁盯着一地落黄出了神，直到貘在他面前晃晃手，他才如梦初醒般揉揉眼睛。 “那人原来是神仙啊，很出名吗？” “拜托，那可是露白上神，远古时代跟天帝一张桌子吃饭的男人。”貘激动地上蹿下跳，“他的存在象征着维持时序更替，春夏秋冬就是由他来掌管，眨眨眼睛就是冰霜万里，折一根头发就是江雨春来。” “而且露白位列上神，比咱这样的新晋小神官不知高出多少级，算是你的顶头上司。” 柴道宁撇嘴，莫名不太高兴，忽然想起手上的芭蕉叶。 他展开，叶上有字—— 神农后氏，妙手回春。专治男科疑难杂症，告别难言之隐，护航阳体健康。 柴道宁：“......” “自从诸神之战结束后，天地灵气衰微，世界进入秩序时代。幸存的神不再是一切法则的掌管者，进化成为秩序的守护者。”貘抱着柴道宁“自愿”买给他的冰激凌甜筒，摇头晃脑地科普着。 “所以咱现在需要做的只有监督姻缘秩序的稳定，平定恶意篡改命数的不法分子，以及插手一些关键人物的因果。至于其他老百姓的恩恩爱爱，就由着他们自己琢磨去吧。” 柴道宁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芭蕉叶被他撕成好几块，蔫巴巴地堆在桌角。 烦。 感觉被神仙调戏了。 走廊上逐渐传来三两声脚步，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嘈杂的嬉闹和呼喊。 李家豪和白启瞬一前一后走进班里，看到柴道宁趴在桌子上，担忧地开口。 “宁子，你咋回来......” “宁子，你还好......” 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偏开头。 白启瞬在空荡荡的桌面上不知道寻找些什么。 李家豪揉搓着后脖颈，指节泛着粉红。 柴道宁一天之内已经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了，所以现在不想做任何反应。 上课铃响，柴道宁沉甸甸郁闷还堵在胸口，在脑海里质问貘：“我都是神仙了还要上课吗。” “神仙为了充分熟悉民情，都需要一个混入社会的凡人身份，咱现在还处于复职考察期，维持原来的身份就好。”貘故作高深地背着双手，“娃娃，珍惜你现在的生活吧，日后你会想念的。” 柴道宁还想再争辩几句，忽然右边腰子被戳了一下，疼得他一激灵。 他不满地转头瞪着罪魁祸首的同桌。李家豪丢给他一个对折了七八次的小方块，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给老白。 柴道宁很无语。 白启瞬就坐在他俩后排，平时上课开个小差，背着手一丢就能穿纸条。 多此一举，必有蹊跷。 柴道宁用口型询问，传给我干嘛？ 李家豪娇弱地推了他一把，眼神嗔怪，瘆得柴道宁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想也没想就把纸条丢向后排。 刚安分了没两分钟，柴道宁左边的腰子又被戳了一下。 他凶恶地转过头，只见白启瞬桌角摆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字条块，“给家豪”三个字写得骨正风清、苍劲有力。 而老白本人则欲盖弥彰地认真听着课，假装这个字条是风吹到那里去的。 柴道宁想发脾气，但一想到两个兄弟的异常都是拜自己所赐，瞬间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传纸条。 李家豪展开白色小方块，傻笑一声，又撕下课本的一角奋笔疾书起来。 柴道宁往远处挪挪，紧贴着墙边，时刻警惕着两人的动作。 直到下课铃响起，柴道宁终于放下戒备，不料两边的腰子同时被戳，疼得他差点直接跳起来。 李家豪和白启瞬似乎也没想到他们会同时戳腰子，两人相视，会心两笑，羞涩地低下头。 连纸条都忘传了。 柴道宁咬牙切齿，拳头紧攥，嘴角微微发抖，随时要爆发。 “干嘛呢柴道宁，我这题还没讲完呢，生病了也不能无法无天啊。” 全班同学包括两个兄弟：憋笑，但真的憋不住。 柴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