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儿辩离婚》 第1章 无趣婚姻 “签字,离婚。” 邓方隅递上协议书,岑煊并没有反应激烈,他坐在客厅的圆桌前微微低头,衣服因为骨架瘦小泛着许多褶皱。 鼻尖有点发酸,他张了几下嘴,没有说话,邓方隅还算礼貌,绕过来打开签字笔套上笔帽,语气带上几分温度:“放心吧,离婚后你会得到一笔很可观的赔偿金,就算岑家不欢迎你,这笔钱也能保你无忧无虑地度过后半生。” 无忧无虑? 岑煊又将头低下了点,直到看见自己放在膝盖上弯曲的手指,十个指头都有点发灰,今天早上他起床洗漱时,看见镜中自己的脸也是这样的灰色,黯淡无光,没有生命。 自从分化以来,他一直都在饱受折磨,原以为婚姻是场救赎,实际上却是深渊的开始。 因为信息素匹配度达到惊人的98.5%,邓方隅被迫和岑煊组成伴侣,步入婚姻殿堂。 于他而言,婚姻是一场束缚自由的囚牢,没想过结婚也不会结婚,在受到岑煊妈妈的要挟前,他一直是以这样的理念生活的。 然后一次突如其来的来访,突然告诉他要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他讨厌无趣的灵魂,虽然有时认为自己也很无趣,但两个无趣的人待在一起只会更无趣,他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伴友,而不是像岑煊这种十天里九天都在忧郁的少年。 没有义务问他为什么忧郁,也没有义务帮忙,因为是被迫结婚,邓方隅一开始就无情地和岑煊制定了婚姻法则: ①分房睡 ②非必要不联系 ③不允许干预对方的私生活 就这样平淡无味地度过三年,直到这一天,眼见岑家垮台,邓方隅终于等不了了,他准备好一切,将离婚协议书甩到岑煊面前让他签字,岑煊却迟迟不肯离婚。 是因为爱么? 邓方隅皱了皱眉。显然,这是一个很荒诞的原因。 一滴泪啪嗒滴在手指上,岑煊感觉眼前模糊一片,一眨眼又掉落一颗眼泪。 没有感情、没有筹码、没有势力,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法律上妻子的名号,他想不到任何可以留下来的理由,却仍然要像个小丑一样赖着不走。 心里有了切实的痛感,然而,岑煊还是低头,不着痕迹地抹掉眼泪。 尽管没皮没脸地赖了一周,但没办法,他需要邓方隅,准确说不是邓方隅这个人,而是他的信息素。 岑煊是异型omega,去医院诊断时医生告诉他异型omega发q时任何抑制剂都无效,只有与自身信息素绝对匹配的唯一伴侣能够安抚。 而邓方隅就是这个与他信息素匹配的唯一伴侣。 当时岑煊对这番话并没有很深的体会,直到首次发q扔下第十二管注射器后,妈妈哭着打开门抱住蜷缩在地上的他,激动又怜惜地喊:“找到了!找到了!我的煊煊,以后终于可以幸福了。” 岑煊终于笑了,扯出最后一抹笑容后,他一头倒在了妈妈怀里。 铃声响起,邓方隅盯着眼前的陌生号码,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放在耳边。 “谁?” “我是岑煊,很抱歉打扰到您,我想问一下……您下周三有空吗?” 因为太久没联系,邓方隅花了好些时间才将人和声音对上号,他坐在刚入住的办公室内,翻看了下最近的行程,说:“应该没有,我刚接手这块地方,最近会很忙。” 岑煊抿了抿嘴,掐了下手指强迫自己开口:“下周三是我的发q期,您如果有时间可以过来一趟吗?” 邓方隅看了眼时间,结婚三个月了,这是岑煊第一次主动来电,用非常恭敬的语气开口,他真的很希望邓方隅能帮助自己。 “……没有,不好意思了。”像对待问路的陌生人一样,邓方隅打开行程表,给予一个回答。 岑煊沉默片刻,说:“没事,那我挂了。” “嗯。” 下午五点,天空阴沉沉的,像被一块巨型灰布包裹着,乌云密集又浓厚,他走到窗前看外面的景色,雨停息片刻,又落了下来。 三天后的发q期,天更阴了,岑煊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如同棺材板上躺了三天的死尸。 一股剧痛袭来,他不断锤击胸口,咳嗽时感觉喉咙里直冒血。 攥紧床单时,床单被攥出了血,松开后岑煊出现了幻觉,他看到邓方隅站在门口自己下跪求情的场景,那人乞求着说:放一点,你就放一点点让我闻闻吧,不然我真的会痛死的,然后被邓方隅无情甩开了手。 岑煊痛苦地拧眉,翻过身,抱着枕头大口呼吸。 会是什么味道呢,好想闻,真的好想闻…… “你到底签不签字。” 岑煊心中一惊,抬头对上邓方隅冰冷的目光。 桌上有离婚协议,四周比想象中的画面亮许多,他这才想起自己当前所处的位置。 有点窘迫,岑煊又低下头,用恳求的语气开口:“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拜托了。” 一开始有礼貌的协商,得到的却是僵持到现在的结果,要说恨那倒谈不上,只是没有感情,婚姻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 所以离婚非常有必要,但岑煊不想离,邓方隅这时也没有了好脸色。 “岑煊,人都是要脸的。” 岑煊瞳孔变大,他抓紧裤子,咬咬唇闭上眼,费力地吐出一句: “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不断重复相同的话,邓方隅都快不明白一点点的大致时限了。 执着着不能实现的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邓方隅收了纸笔,转身出门,临走前撂下一句:“最迟三天,不要等到人财两空才来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早点离。” 砰的一声,大门闭合,岑煊坐在椅子上,像定格动画的一帧,毫无生机,感受不到情绪变化。 下一秒,他抬手撑在桌上,泪水一下沾满整个掌心。 “小少爷,你打算怎么办呢,你不能离开邓先生,但邓先生有你没你都一样。” 放在写字台上不断重复招手动作的小E,被输入数据后如同有生命般发出了一声叹息,它的机器腔调非常正宗,岑煊侧躺在桌上,伸手去拨小E的机器臂,小E眼光一闪,立即切换屏幕露出用线条组成的微笑。 [据统计,异型症在人群中的触发率仅有0.03%,呵呵呵,小少爷,你的命好苦啊。] 岑煊皱了皱眉,一巴掌将小E推到一旁,小E收回轮子增加摩擦力,发出一连串尖叫的声音,最后官方地列出了几条建议。 都是岑煊听厌的话术。 建议谁不会给?行动才是困难的。 有点冷了,他走到衣柜前拿外套,听见机械猫又在调侃自己,拍了拍灰色大衣,面无表情地命令小E关机。 猫猫脸上的屏幕一闪,迅速切换成漆黑。 下午来了位中年男人,岑煊和他交流了几句,得知他是新来的管家,原先普通的别墅一周前被装修成富丽堂皇的豪门府邸,岑煊望着眼前不属于自己的天地,不敢想象这三年,邓方隅借助自家实力攀爬到了何种地步。 所以才有足够的底气和自己提离婚,汇涟集团的邓总,在接手企业后大放异彩,一跃成为行业内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引得无数合作伙伴抛出橄榄枝。 岑家,之于邓方隅而言,如今已是风中残烛,随便一掐就能掐死。 岑煊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胜算。 天蒙蒙亮,薄薄的水汽升腾,模糊了道路界限。 最近几天都睡不好,他撑住床,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解锁屏幕,一条未读消息映入眼帘,是父亲昨晚发来的: [和方隅最近还好吗?有空常来家里看看,最好是带上方隅,一家人别这么不亲近,爸还等着早日抱孙子呢] 他往上翻消息,目光在某处顿住,定格在两人上一次的聊天日期上。 原来已经两个月了。 有点头疼,岑煊放下手机,走下床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 枯叶悬在枝头,伴随着风簌簌飘落,女佣在一旁进行打扫,作为分界线,左端是清晰的石板,右端则铺满落叶。 不一会儿,她迅速扫完了,岑煊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个过程,关掉窗,又坐在了椅子上。 管家在不久后推门而入,听到声音,岑煊淡淡地瞥向门口,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离婚协议,正想带动椅子转身,就被他先一步以双手呈递的姿势躬身请求。 “少爷,请签字吧。” 岑煊的动作顿住,他松手,望向窗外,目光近乎无神。 管家再次压低姿态,语气十分恭谦:“邓总让我每隔半小时来一次,您什么时候签字,我什么下班。” 有一瞬间,岑煊的大脑空白了,无助、无措,又绝望的感情混成一团,他做不出回复,感觉一张嘴就得哭。 “在此期间,您每拒绝一次,赔偿金就会少五十万。” 岑煊呼吸一滞。 桌上的小E发出一刹那的微弱光芒,缓冲片刻,它伸出轮子驶向前方。 岑煊平静地眨眨眼,收回即将流下的眼泪,侧过头问:“我……如果现在签字,能拿多少?” “两百万,邓总承诺,一分都不会少。”管家明确到。 岑煊望着他,用力咬了下唇,表情有些痛苦。 “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管家向前伸手,将协议书和签字笔完全递在他面前,依旧重复:“少爷,请签字。” 岑煊失望地落下目光,接过离婚协议,看向上面的文字。 钱、房子、车子,全部归属邓方隅,这没什么好争议的,因为确实是他的东西,两百万赔偿金在合同最后写了出来,也是真实存在的,完全没问题。 岑煊扯出一丝苦笑,将纸平摊在桌上,翻过几页,终于拿起了笔。 签下名字,代表他和邓方隅的婚姻关系正式解除,他将没有权利待在这个地方,也没有能让邓方隅在发q期伸出援手的理由。 虽然结婚三年,他从未伸出过一次援手。 岑煊的心里有点沮丧,坐在窗台前的他被乌云衬得灰蒙蒙的,一切动作像设定好的程序般机械、没有感情。 在邓方隅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形象,因为没有值得开心的东西,感知就会变得麻木,久而久之会丧失对生命的热情与追求,仅剩一副躯壳在世间苟延残喘。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想离婚,仔细想想把这样的人娶回家,跟娶了一具木乃伊有什么区别。 岑煊轻扯嘴角笑了一下,唇纹往两边撕裂。他翻过合同,正式拿起笔,沉重地在右下角写下自己名字的第一个字。 小E行驶到桌上,悄无声息地加快速度,在第二次书写快要落笔的瞬间,一个猛冲将签字笔撞到了地上。 [不要签字!不要签字!不要离婚!] 岑煊盯着地上不断重复播报的小E,瞳孔逐渐扩大。他赶紧起身抱起小E,拍了几下脑袋,小E瞬间黑屏。 管家目睹完一切,将视线落在刚才被机械猫伸出的刀片划出血的手指上,担忧地问:“少爷,您还好吧?” “不……”岑煊来回拍着小E,一副思考的表情,不一会儿,他看向管家说:“客厅里有创可贴,帮我拿过来一盒,麻烦了。” 管家答应完,刚走几步,又返回来,盯着合同里被签字笔划出的醒目黑线,拿起来再次走到门口。 “我马上给您换一份。” 他关上门离开了。岑煊抱着小E坐在床上,低头看见机械猫的眼睛又闪了一下。 再次抬头,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邓方隅站在门口,右手托着西装外套,两手衣袖被挽在手肘处,看样子刚从公司里回来。 岑煊的眼里出现一丝慌张,他看见邓方隅走过来将外套搭在椅子上,左手取下眼镜,转过了头。 “今天是第三天,一味的僵持没有意义。” 眼镜被放在桌上,邓方隅继续扯领带,将它搭在外套上面,岑煊紧张地咽了口水,感受到怀里的小E又在发热,突然跟鬼魂附体似的,冲过去紧紧抱住了邓方隅。 邓方隅眸中一惊,第一时间将他往外甩,可甩开后,岑煊又迎了上来,他不断用双手发力,却什么也不说,于是反复几次,邓方隅终于没了耐心,他拨开岑煊的手,为了不让对方有靠近的余地,还补了一个肘击,击中岑煊的胸口。 岑煊不受控制地朝后退去,还没完全站稳,突然被不知什么时候行驶到后方的小E绊了一下。 砰的一声,邓方隅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回头,看见岑煊坐在地上,整颗脑袋靠着床头柜的边角。 原本的装饰花瓶打碎一半,剩余一半滚到了邓方隅脚边。 小E正面朝天,两脚轮子在空中无助地滚动,随着报错、报错的机械音响起,屏幕里显示出一连串乱码。 管家推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两秒,走到岑煊面前蹲下。 邓方隅踢开花瓶,盯着他扶起岑煊的动作,别开视线,看向床底持续报错的机械猫。 扑通一声,邓方隅皱眉,又将头转了回来。 岑煊再一次倒在了地上,管家用手托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松开,见他又有向右歪的趋势,赶忙伸手挡在下方。 于是那颗脑袋倒在了手掌上,岑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差劲,近距离观察,管家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他抬手触碰岑煊冰凉的脸蛋,再到侧面泛青的太阳穴,下一秒收回手,看向邓方隅问: “邓总,要不要送医院?” 第2章 莫名失忆 市区中心的医院大楼,岑煊已经在里面躺了两天了。 司机阿木一直在邓方隅手下工作,和新管家在病房里闲聊时,他毫无顾忌地将两人的婚姻状况说了出来,了解情况后,管家看向床上依旧昏迷的岑煊,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在偷偷可怜这位小少爷的遭遇。 因为异型症的缘故,幸福被掌握在别人手中,即使自身有十分不情愿,也必须求着对方,必须喜欢对方。 管家用同情的眼神盯着岑煊,下一秒,岑煊突然睁眼,一下子坐起来同他对视。 “我老公呢?!!!” 许路被吓得弹出一米开外。 岑煊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病号服,拔掉针管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床,惊恐地望向四周。 许路赶紧扶他坐在床上,示意阿木去喊医生,转头对他说:“小少爷,您先不要激动。” 岑煊盯着他,四肢不断乱踢乱拍,眼泪直往外冒。 “我老公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老公在哪儿!!!” 门被推开,邓方隅从外面走进来,与阿木对视一眼,突然被一股重力冲撞身体。 感受到一双手环住腰部,越收越紧,他顿住脚步,脸色忽然间沉了下来。 “松手,我不想再让你昏迷两天。” 岑煊弯下嘴角,朝他的胸口左蹭右蹭,将泪水全蹭在西装上,就着这个姿势开口:“我以为这是梦,结果一觉醒来,我真的躺在病床上了!邓方隅,你下次不要这么傻了!” 邓方隅皱了皱眉,将他拎开,发现他满脸都是泪水,不禁思考这人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 一旁的许路搞不清缘由,但看见总裁满脸厌恶的神情,也是十分识相地将岑煊拉了过来。 在这之后,岑煊突然定住表情,甩开他的手,冲上前捧起邓方隅的脸,一脸诧异:“你居然没毁容,你为了救我冒了那么大的生命危险,你没毁容呀老公!” 看着他焕然一新的面孔,邓方隅眉头紧锁,打掉他的手严肃下令:“离远点。” 岑煊却仿若未闻,满心激动地转起了圈圈,之后趁其不备往邓方隅脸上啄了一口,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倒先迈着灵活的小碎步跑开了。 “呼呼!太好啦!到头来还是一场梦!真是太好啦!” 邓方隅闭了闭眼,握紧拳头,心想这不是被附体了,这是被撞傻了。 但仔细想想,并不可能。 仅仅只是因为撞了脑子,就在医院里躺了两天,醒来后又莫名其妙地喊自己老公,说什么梦不梦的,其实就是不想离婚拿出的戏码罢了。 面对岑煊的热情,邓方隅目光冷淡,语气依旧平静: “别装了。” 岑煊停止欢呼,愣愣地望向他问:“装什么?” “哎呀,看来真的发生过什么,原来不是梦呀,不然我怎么会躺在病床上。”他走近,双手捏住邓方隅的手掌,被邓方隅甩开,再一次捏住,又被甩开,气得他一跺脚,抬头眼神凶狠。 “你干什么!” “我想问你干什么。” “我想摸摸你呀,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岑煊理直气壮地喊。 邓方隅听完,嘴角扯起一抹弧度,走近,语气满是嘲讽: “你装成这副模样的目的是什么,好难猜啊。” 岑煊愣了一下,更加挺直身板,指着他气哄哄地嚷嚷:“你你你!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对我这种态度,我们之前那么甜蜜,为什么一觉醒来你突然变了个人!!!” 丰富的面部表情、奇怪的腔调,邓方隅佩服他的演技,也无情告知:“你再怎么伪装,字也必须得签,没用的。” 意料之中,岑煊问出了签什么字的问题。 邓方隅拿出随身携带的合同和签字笔,将协议书平摊在桌上,打开笔帽套住笔杆。 “今天之内签完,赔偿金两百万,过了今天,你一分都拿不到。” 岑煊茫然地接过伸来的笔,拿起合同扫过一眼,眼睛瞬间睁得溜圆。 “离婚协议?!” 邓方隅淡淡回应:“嗯。” 岑煊难以置信地盯着协议名称,胸腔起伏越来越大,最后,他直接将合同扔在地上,来回踱了两脚。 由于拖鞋是新的,病房地板也干净,这么一来二回地下脚,合同硬是没有一点脏的痕迹,意识到这点的岑煊将它拿起来,揉成纸团往垃圾桶里扔,没扔进,只好气冲冲地走过去重新投掷。 扔完后,岑煊站在垃圾桶旁未动。邓方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小身板一抽一抽的,还会隔三差五地抬手,似乎在抹着什么。 一个转身,邓方隅知道他是真哭了,原来眼泪可以装得这么自然,他觉得岑煊一定是当演员的料。 “混蛋!” 一开口,哭腔是溢出来的。岑煊的眼里蓄着泪水,他看向邓方隅,没有眨眼,泪痕却一道一道地出现在脸颊两侧。 “你干嘛要和我离婚!我那么爱你,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邓方隅盯着他恼羞成怒却泪水肆意的脸,脑海中闪过一些设想,极轻地笑了一声。 “太合理了。” 岑煊抬手擦擦眼睛,持续耸着肩膀,好像真的很爱眼前这个男人。 邓方隅却识破他的诡计,走到许路身边,让他拿出两天前签毁的合同,再次摊开放在桌子上。 “装□□我,所以看到离婚协议会很吃惊,真是一个完美的不签字的理由。”邓方隅拿起笔,毫不厌倦地重复递出去的动作,说话却比以往更加严肃: “岑煊,我再重申一遍,今天过后,没有两百万赔偿金了。” 岑煊停止抽噎,看到合同右下角的岑字,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不一会儿,一张崭新的纸张盖住旧合同,岑煊视线一晃,开口有点无语: “你到底有几份。” “很多。” “你这么想和我离婚?!” “当然。” 岑煊微微一愣,眨眨眼,眼神无辜又清纯,在邓方隅长久的注视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抓抓脑袋,之后伸出两手食指,相互抵着戳了戳。 “老公,是我惹你生气了吗?”说完,岑煊停止动作,左右脚合拢,向前迈出极小的碎步,“我睡了很久,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如果有惹你生过气,我和你道歉呀,请你不要开离婚这种玩笑。” 他像只小企鹅,靠近邓方隅时四肢都没张开,靠近完后又抬头,向上踮了踮脚,睁大眼睛的同时,张开五指一下一下敲击邓方隅的胸口。 “老公,你不要和我离婚嘛。” 邓方隅皱了皱眉,后退一步,正想拿出手机拨通自己认识的脑科主任的电话,就看到阿木带着医生,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少爷失忆了,而且一觉醒来性情大变,这是什么原因?” 病房内,邓方隅倚在门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被岑煊一脸痴痴地盯着。 阿木望向前方,用力揉揉眼睛,再睁开,听到旁边的医生说:“病人的脑部受过重创,从片子看,这两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失忆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邓方隅烦躁地咂嘴一声,拿过病历单扫视一眼,看不懂,重新递到医生手中。 “失忆确实有可能,这我承认,但莫名其妙地爱上我,这可能吗?” 说话间,岑煊恼火地跺了两下脚,他抬起右手挥拳,又张口,露出两排白牙,感觉很凶,实际上一点都不凶。 “我失忆都没忘记爱你,你居然要和我离婚,混蛋!混蛋!” 距离邓方隅脸上一厘米的地方,拳头在空中一顿乱挥,阿木将岑煊紧急拦截后拖到了床边,邓方隅后一步走过来,对上他张牙舞爪的面容,眼神漠然,开口却字字诛心: “我会揭穿你的,岑煊,你这辈子都别想当邓家的人。” 咦? “这什么啊,炫酷头盔!” “啊,别别!不是,好痛啊!怎么在吸我的脑子!啊啊啊!我招,我招!其实我根本没有失忆!我装的还不行吗!” “怎么还在痛!邓方隅!你是在考验我吗?我爱你!我爱你!就算痛死我也爱你!” 研究所一如既往的冷清,邓方隅眉头一皱,取下耳塞重新戴进耳朵里,目光紧盯眼前的数据显示仪。 陶西抬手在空中轻轻一划,屏幕随之跳转,显示出岑煊脑部的各项数据,这些数据一刻不停地上下跳跃、波动,最终趋于平静,停留在了一个大致范围。 “ok!”陶西双掌合拢,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头盔自动解锁。 岑煊气愤地取下头盔,赶紧站起来,抱着它砸向地面,却被带有奇特弹力的头盔反伤,大叫一声向后倒去了。 “失忆是真的,至于为什么会爱上你……毕竟是脑部受损,出现这种症状也不奇怪,说实在的,就我接触到的病例来看,这算挺正常的了。” 陶西最终给予一个这样的结论,她用特定的手势在空中划拉一下,显示屏瞬间熄灭,邓方隅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动作,取下耳塞扔进垃圾桶里,由衷地感慨一句:“真是天降横祸。” “怎么了?好歹也做了三年夫妻。”陶西带动椅子滑到另一个操作台上,咔嚓一声,检测室的大门被打开,里面的岑煊正捂着额头暴揍头盔。 邓方隅冷冷瞥过一眼,转过身,手撑着操作台,深深呼出一口气。 “让他恢复记忆,多少钱都可以。” 陶西微微一愣,在脑中飞速思考一轮,摸了摸额头,开口有点结巴:“这个……” 邓方隅转头面向她:“难办?” “呃,难倒是不难办,只是……”陶西说着,不断用手去抠额头上伤口的结痂。 “我记得,你是想让岑煊签离婚协议的是吧。” 邓方隅平静地盯着他,好半晌才回复:“是。” “那恢复记忆人家又不一定会签字。”陶西很快接上。 邓方隅顺着她的思路,发现确实如此,无论恢不恢复记忆,岑煊总会有不签字的理由和态度。 这是一场死局,只要敌不动,自己一点办法没有。 邓方隅内心有点动怒,保持着这样的情绪,他开口,语气坚决:“不管会不会签,都必须执行我的命令,不然我会停止资助。” 陶西习惯他的狠话,不以为然,但却实在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让岑煊恢复记忆?你的目的只是让他签字而已,在我看来,岑煊需要你的信息素,需要你这个人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如果恢复记忆,他只会更为深刻地理解这一点,签字反倒更困难。” 她说了一堆道理,邓方隅只回复简短的一句,盯着岑煊,语气没有生机: “因为他把我当真老公了。” “老公!” 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辆辆轿车紧密排列,岑煊背着书包,像只迁徙的小企鹅,两手在空中笨拙地上下摆动,脚下却在加大马力,不停用小碎步拼凑出前进的道路。 由于刚刚植入记忆芯片,头还有点痛,他捏紧拳头,放在头顶敲了敲脑袋,很快追赶上眼前人,一个蹦跶,带着满脸朝气闯进邓方隅的视线。 “怎么聊了这么久呀,是想着尽快帮我恢复记忆吗?难道我们之间有很多甜蜜的回忆,需要我尽快记起来。” 研究所的数据不会不错,但邓方隅依旧没有完全相信,以为会一直保持这样的认知,但刚才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真的有种看不清眼前人的错觉。 岑煊是真失忆了。 因为有这样的基础,才能完美地变成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但并没有什么好过分深究的,最多只是短暂地惊讶一下,邓方隅移开视线,绕开岑煊走了过去。 他一上车就锁好车门,岑煊只能在副驾驶外隔着玻璃拍打车窗。邓方隅系好安全带,正准备踩油门,转头就看见岑煊气呼呼的脸,指着他,张口,都快把怨气甩过去了。 邓方隅皱了皱眉,毫不情愿地降下半截车窗。 “而且我记不清回家的路了,你怎么能这样!” 咔哒一声,车门被打开,岑煊笑嘻嘻地坐进去,整理了会儿脖子上的围巾,歪头贴在邓方隅肩上,闭上眼幸福地说:“老公接我回家咯。” 然后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 岑煊的脑袋在外力作用下往另一边倒去,倒在了车窗上。他哎哟一声,抱着脑袋痛苦地拧眉,邓方隅启动车辆,没理会他,却察觉到他停止了一切动作。 轿车驶向跨江大桥,邓方隅抽空瞥向驾驶位,看见岑煊躺在座位上,碎发遮住侧脸,整个人无声无息似的没了动静。 第3章 离婚纠缠 这完全是碰瓷…… 邓方隅的第一反应出现,第二反应紧接着上来,在心中默念十遍千万不能是碰瓷后,他握紧方向盘,看向岑煊咬牙切齿。 “你最好能给我变回来。” 红灯亮起,黑色轿车停在车流最前面,静静地等待信号灯切换。 岑煊张开五指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双唇紧闭,时不时看向邓方隅,看到对方皱眉后立马转头,愣愣地目视前方马路。 “在医院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被火焰团团包围,危机时刻你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出去,自己却被掉下来的木桩砸中了!” 邓方隅启动车辆,听着他激昂的语调,满脸生无可恋。 “别无中生梦了。” 岑煊吸吸鼻子,伴随着一些幻想,胸腔上下起伏,很快挤出了两滴眼泪:“医生赶到现场用担架把你抬走,在救护车里你握着我的手说你没事,我死也值了,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此生非你不嫁。” 邓方隅觉得这简直在鬼扯,即使前提是梦,他还是想说明,能让自己做出这样举动的人现在还不存在,就算是家人也未必如此。 “嫁过了,现在可以离了。” 岑煊愣了愣,用力抓抓裤子,看向他斩钉截铁。 “非你不嫁,非你不可!” 邓方隅打动方向盘,顺势接话,语气平淡:“非我不离行吗。” 岑煊紧咬牙关,拳头攥得指节泛白,片刻后,他垂头,眼泪不自觉地涌出。 再次抬头,眼眶被泪水裹成一道屏障,邓方隅瞥他一眼,捕捉到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想笑:“其实是想到以后没有我会很难受才哭的。” 你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岑煊在心中痛喊,同时也喊了出来:“那你还要和我离婚!没有你的以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说完,他凑上前,双手环住邓方隅的手臂,脑袋随之跟上,一股脑地往里撞:“我的最后一次记忆停留在你为了救我被纸箱砸中头部那天,所以做了那个梦,我很担心,我怕失去你,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邓方隅不知道他又在鬼扯些什么东西,只是简短评价一句:“很难想象我居然没有失忆。” “但你完全变了个人,老公,我都快看不到你对我的爱了。”岑煊仰起头,竭力睁大眼睛,扑腾两下睫毛,眼珠子一闪一闪的。 邓方隅开着车,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会儿,转头目视前方,推开他,力度不轻不重。 “是你变了个人,岑煊。” “我哪变了!我们是合法夫妻!我爱你很正常!你不爱我才不正常!邓方隅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 还以为要放出什么大招,结果就这,真的好有威胁力哦。 听到夫妻两个字,邓方隅总觉得陌生,以前的岑煊从不会提及有关婚姻的任何内容,现在却理直气壮地围着这方面讲道理,瞎说什么相爱论,简直毫无依据。 有什么理直气壮的底气?钱没有、权没有、爱没有,但凡脸皮薄一点的人都会立马滚蛋。 但岑煊不滚,他也没有办法,毕竟夫妻关系属实,离婚不是单方面同意就能离的。 而且现在,不仅不能离,这人还如此深爱自己。感觉又遇到一个新的难点,邓方隅十分无奈,抱着对方有可能会相信的极低概率,决定坦白,将两人以前的关系一五一十地阐述清楚。 岑煊果然没信,且十分气愤地发出质问:“你骗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邓方隅听见这话,心静悄悄地死了,表面却平淡:“你问你妈去。” 岑煊立马拿出手机,胡乱按了几下放在耳边,几秒后又放下,一个跺脚声音响亮:“打不通!” 车内持续性地沉默数秒。 岑煊在心里消化一通,很快调整好情绪,低头抹了抹脸。 “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把你惹你生气了,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所以你才想和我离婚,但你也知道我失忆了,一点都想不起来,老公~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补偿你呀。” 他的口音很幼稚,像在对亲密的人撒娇,邓方隅却不领情,推开他即将迎来的面孔,说:“只有离婚才能补偿我。” 岑煊沮丧极了,握紧拳头朝他身上砸,愤怒又小声地开口:“你怎么老说离婚的事啊,都说了我不想离!不想离!” “你不想离就不能离?” 邓方隅问出这话,更像是在问自己。 “难道不是吗?”岑煊摇头晃脑地回答,看起来很得意,他说:“我爱你呀老公,我怎么会和一个我爱的人离婚呢?!傻子才会吧,而你就是这个傻子,哼!” 邓方隅目视前方,手掌在方向盘上渐渐加重力气。完全找不到爱上的依据,他看向岑煊,郑重道:“岑煊,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你不要总是装作一副很爱我的模样了行吗?” 说完转过头去,正巧碰上红灯,于是停车,“要不就是你的记忆出现错乱,把心中爱的那个人错成了我,我只能这么理解。” 这些话岑煊听得是一头雾水,同时也很生气:“我结婚了怎么会爱上别人!这不是出轨吗?!” “我没说结婚后,也有可能是之前。”邓方隅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说这些,于是补充:“当然,你有没有我无所谓。”毕竟我又不喜欢你。 岑煊气道:“我没有!” “太失望了。” 岑煊一愣,气呼呼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景色,连跺了好几下脚。 “我不理你了!” “太好了。” 岑煊飞速转过来,抱住邓方隅的手臂,闭上眼在上面蹭了蹭,“那我还是理一下你吧,你不要我怎样我非要怎样,我是一个烦人精,一辈子都要粘着你~” 即使先前听过不少类似语气,邓方隅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倒不是说讨厌鲜活的性格,只是觉得出现在岑煊身上很突兀。 这样的人,本身就不适合做出一些有生命力的行为。 他的眼睛不会发光。 邓方隅走在半途,被一双手拉了回来。对视,是一双天蓝色的瞳孔。 “我以为你要送我到家,结果是公司门口!” 因为很生气,岑煊没有刻意睁大眼睛,反倒是一副指责的模样,但邓方隅的视线片刻不移,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于是过了一会儿,眯眯眼瞬间变作两颗闪闪亮亮的水晶珠。 岑煊努力将它睁得圆溜溜的,向上踮脚,歪着头,一副得意又傻愣愣的模样。 “被老婆迷住啦。” 邓方隅皱了皱眉,绕开他打开办公室门,十分迅速地反锁上,终于松了口气,走到落地窗前盯着门外框框砸玻璃的人。 “自以为很可爱,实际上挺恶心的,其实只要失忆就好,没必要增加莫名其妙爱上我的环节,你装得累,我看到更累。” 邓方隅波澜不惊地说着,直到看见岑煊眼中的黯淡,再次开口: “哦对了,你当然要爱我,不然你拿什么理由不签字呢。” 岑煊停止捶玻璃,垂下手,缓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邓方隅,你说我们之间没有感情,那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邓方隅有点意外,以为岑煊终于肯接受事实了,他乐意地解答:“这么说吧,你今天和我说的话,比我们去年一年内说的话都多。” 岑煊听完,失望地低下脑袋,像一只泄气的企鹅,语调闷闷不乐:“这算哪门子夫妻。” 邓方隅恼火道:“所以离婚啊。” 岑煊抬头气道:“不喜欢为什么要结婚!” 邓方隅闭了闭眼,无奈道:“你问你妈去。” 岑煊立马拿出手机,胡乱按了几下放在耳边,几秒后又放下,一个跺脚声音响亮:“打不通!” ——— 汇涟正处在上升阶段,要处理的事务很杂,邓方隅十一点才关灯,走到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看到陶西给自己发了短信: [老板,真不行啊,会所水平有限,要想完全恢复岑煊的记忆,怎么着也得三个月] 邓方隅关好门上楼,雨水顺着发丝直到尾尖,一颗一颗滴在浴袍上,他拨通电话,在对方接听后问:“你觉得我能等三个月吗?” 陶西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又不一定得恢复记忆才能签字,而且岑煊那么依赖你,真等到那一天,他还不乐意签字呢。” 虽然邓方隅说明过为什么执着于让岑煊恢复记忆,但她这次还是用了相同的话术。记忆芯片的数据植入与脑神经连接是一笔不小开支,最快三个月已经是团队给出的最优解了。 但邓方隅依旧不满意。 在看到岑煊抱着一个企鹅玩偶蹲在自己卧室门口时,他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手指无知觉地触碰到某个按钮。 岑煊穿着一套粉色圆领睡衣,两腿并拢,下巴搁在企鹅头顶,企鹅脑袋被压得扁扁的,他也耷拉着脸,将毛茸茸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邓方隅停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前走。他突然觉得很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是同样的忧伤,为什么现在围岑煊身边的是彩色因子,而不是死气沉沉的乌云。 一定是衣服的原因。 用不知道从哪里搜出来的粉色睡衣装嫩,邓方隅想说,自己并不感冒。 然后注意到岑煊头顶戴着两个蓝色发卡。他刚疑惑这些东西家里怎么可能会有,岑煊立马站了起来,同他对视,呼吸得十分急促。 “其实老天爷在帮你,故意让岑煊失忆,这样是比较好签字的,对吧?” 邓方隅一愣,低头看向手机,意识到自己刚刚按了免提键。 由于两人相隔一段距离,岑煊没有听见,但当他踩了一下地板,快速向前走两步时,陶西又立马接上: “加油,你一定能成功离婚的!” 由于想达到鼓励的效果,声音格外大声。岑煊听到这句话,嘴刚张开,话就立马被打了回去。 邓方隅想了一会儿,抬头将手机举在耳侧,盯着他说: “那就借你吉言了。” 第4章 离婚纠缠2 虽然一开始很生气,但看到邓方隅一如往常般冷漠的态度,岑煊只好主动求好,跟在他后面鬼鬼祟祟地行走。 “老公你也真是的,你把我落下了。” 他试图插空进入卧室,邓方隅却将他拦在门外,转过身,右手撑住门框。 “你到底想搞什么。” 岑煊抱着企鹅,抬头,一脸认真道:“我想和你睡觉。” 他十分灵敏地往前挤了点,笑脸面对邓方隅,身后却在悄咪咪地关门。关好门后,岑煊整理了下仪容仪表,然后立正,贴紧门,双手遮住整张脸。 “被壁咚了,好紧张呀。” 邓方隅静止一会儿,收回撑在门框上的手,转过了身。岑煊的声音紧紧跟在他身后,失落又软绵绵的:“你知道吗老公,我一直以为我俩是睡一起的,结果是分床睡,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快被气死了,但你一直在工作,我就没敢打扰你,只能在卧室门口等着,结果时间久了,等着等着就不生气了,你看我消化情绪的能力是不是很强!” 邓方隅笑了,根本不信这话,要真的不生气,刚才蹲在门口闷闷不乐的人是谁?他正想这样说,突然意识到岑煊这会儿居然进了自己的卧室!没等彻底反应过来,又在混乱中惊觉自己根本没必要说这种话,更没理由这样想。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进展,邓方隅转过身,盯着岑煊,眼神有些复杂。 与之交汇的,依旧是一双蓝色瞳孔,在卧室的灯光下忽闪忽闪的,因为里面有很多爱意,邓方隅难得一次受到了冲击。 太不一样了。 这一刻,他突然萌生了,如果没有提前认识,自己真的会和岑煊发展下去的想法。 邓方隅站定,盯着对方的脸,语调平淡:“我记得你的眼睛很小来着。” 岑煊愣了一下,拖着两只脚,一摇一晃地走近,身体和他紧紧贴合,双手也毫不犹豫地张开抱住了他。 “你好会破坏氛围哦,老公。” 他抱怨地这样开口,说话时抬头,说完后又低下,用鼻尖去蹭邓方隅身上的浴衣。 胸腔朝外敞开了点,岑煊的发丝时不时刺到皮肤,邓方隅有点痒,却没怎么推开他,抬起的手在空中反复运转停顿,最终收了回来。 “说话也没有这么有情调。” “那是怎么说话的呢?”岑煊将整张脸埋进面前的胸腔,隔着浴衣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雾蒙蒙的。 “怎么说话?”邓方隅笑了,手放在岑煊的额头上向外推,顺势抬起他的脸,“比如,如果你想进来,你会说:很抱歉打扰到您,您现在忙吗,可以让我进来一会儿吗,并说明为什么要进来的理由。” 岑煊扑腾两下眼珠子,像对这类的话术感到陌生,但想通过用这种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再次倒在了邓方隅胸前。 “您可以让我进来吗?我想和您睡觉。” “不可以,出去吧。” 欸? 岑煊正讷讷的,稀里糊涂中被邓方隅推出了卧室,他稳住重心,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生气地跺了两脚,睡鞋和地板接触发出咚咚的噪音。 “邓方隅!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重新爱上? 翻了两页项目组的策划稿,邓方隅依旧没有头绪。到现在为止岑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臆想什么自己犯了重大错误导致爱人不愿再爱的情节,实际上两人没有半点感情基础。 所以岑煊一塌糊涂的爱很假。 邓方隅拧开咖啡杯,喝了一口,味道出奇陌生,他皱了皱眉,打开后才发现里面的冰美式被换成了枸杞红枣茶。 锲而不舍的精神却很真。 拉环上还挂着张橙色的橘形卡片,邓方隅这时才发现,他取下卡片,看到上面写了两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阿木怎么会给你买这么苦的咖啡,我今天早上起来喝一口直接被苦清醒了,还是养生茶有用,老公,每天来一杯,身体养棒棒!] 末端用笔画了颗爱心,邓方隅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卡片撕成好几半,连同碎屑一并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有事一向喜欢电话,这次也是直接打给了司机,刚接通就责备:“再让岑煊动我的东西,你这个月的工资别想拿到。” “没想到吧,是我呀!” 邓方隅一愣,确认自己没拨错号码后,举起重新手机放在耳侧。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生气了,邓方隅。”岑煊坐在家中的客厅沙发上吃草莓,表情有点闷闷不乐:“阿木说你没存过我的电话号码,联系方式也没一个,你到底几个意思!” 语气凶得很,不知道的以为有多大话语权。邓方隅想着这点,竟意外忘掉了换咖啡这茬儿,往后靠了靠,正经地同他理论:“所以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以前爱你?我要是爱你,怎么可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岑煊随着他的思绪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哦,你要是爱我,怎么会没有联系方式?”在一系列的设想中,他的眼神逐渐黯淡,最后到完全失色的地步,声音不自觉地减小: “难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和你那天说的一样……” 邓方隅心中一愣,咳了两声,坐直身体,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正常:“岑煊,我们之前根本没有什么甜蜜回忆,我之所以帮你植入记忆芯片,想让你恢复记忆,是因为不喜欢你,所以被你喜欢,我很难受。” 岑煊平静地听着这些阐述,心头酸酸的,鼻尖也酸酸的。草莓一点都不甜,他将果盒扔了出去,脱掉鞋缩成一团,双手环住膝盖。 “但我就是很难过,特别是听到你说被我喜欢很难受时,我更难过了。” 或许他现在真的喜欢自己,听到电话里哭腔的瞬间,邓方隅短暂地相信了这种情况。 但很遗憾,因为自己或许不喜欢人类,所以没必要攻略,信息素什么的就更别奢望了,邓方隅始终坚定这点,并尝试劝说:“岑煊,你以前也不喜欢我的,你恢复记忆后就不会难过了。” 岑煊低下头,身体小幅度地抽动了两下,这种症状根本没法控制。 “但我现在很难过,邓方隅,我不理你了,你根本没把我当妻子。” 这么突然来上一句,邓方隅就有点无语:“才发现吗。” 岑煊眼皮一弹,抓紧裤子冲他吼:“你根本没把我当妻子,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本来邓方隅都有点厌倦了,直到听见这一句,整个人直接清醒不少。 以前死命不离婚的人,现在居然主动提起,他很想答应,但总感觉有套路,便试探地问:“你认真的?” “肯定啊!”岑煊这会儿气得头都要炸了,一想到喜欢人不喜欢自己,他也不想喜欢了:“你不是想和我离婚吗,我这就答应你!我们以后一刀两断!” 邓方隅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太好了三个字了,后来想到这一出目的性不要太明显,还是忍住没说,反补了句:“既然你都这样表态了,我也没什么好挽留的了,离婚协议书在书房左手边第三个抽屉里,你先签字,等我忙完工作就回家。” 岑煊一听,果断起身,绕了好大圈找到书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离婚怎么这么不积极!你现在就给我回来!你先签!我再签!” 岑煊坐在办公椅上,利索地打开左手边第三个抽屉,看到里面有一大摞离婚协议,厚度几乎有手掌那样长。 他磨了磨牙,抽出一份合同,拿起笔在最后飞速写下自己的名字。 其实邓方隅一开始是不相信岑煊会签字的,特别是听到要自己回家的话时,他更坚信了这是一种谎言,所以一开始没有抱什么期待。 画面跳转,手机屏被迅速切换,邓方隅迟疑一会儿,点击接听,看到岑煊的脸出现在视频中央。 “你怎么还不回来!现在立马签上字,拿到民政局去解除我们的关系!” 说完,岑煊特意亮出手中的合同,邓方隅凑近,发现这居然是签好字的版本,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惊讶。 短暂一秒后,他收回情绪,面对镜头自然地拿出一部手机,拨通电话冷冷吩咐:“会议推迟两小时,我要回家一趟。” 电话那头有点懵:“会议?邓总,今天好像没有……” 未说完,邓方隅挂断电话,盯着视频里目光坚定的岑煊,沉重地吐出两个字: “等我。” 许路在客厅里调节智能机器的运行范围及对应口令,正疑惑门禁识别系统里怎么没有老板的人脸,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两声,他赶紧起身,擦了擦手心的汗走了过去。 “想造反吗?” 没想到门外是邓方隅,许路先听到声音才意识到的这一点,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局促,反而是鞠躬问好,然而之后,头顶又传来播报: [陌生人,陌生人,出去!出去!] “邓总,这……” 因为有更要紧的事情处理,邓方隅并没有追究。他绕开许路,甚至没换鞋就走了进去,上到二楼,走到书房门口,拧了两下把手。 “合同给我吧。” 邓方隅朝坐在沙发椅上双手叉在胸前的岑煊伸手,岑煊哼了一声,偏过头,斜看他一眼说:“来得太早了,不给!” 邓方隅皱了皱眉,发觉岑煊依旧在耍自己,收回手,悠长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没空陪你闹了。” “这次我真生气了!”岑煊拍着桌子站起来,额前的几撮呆毛往上一弹,没怎么夹紧的夹子差点飞了出去,他一脸严肃:“你给我安排的什么破房间!阴森森的一点都不透光,我真怕我哪天想不开从窗户上跳下去了!” 感觉他故意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邓方隅有点反感,跟着答了句:“生气了就离婚,想跳下去就住三楼。” 岑煊更愤怒了:“我每天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那样的房间,你怎么能这样!” 邓方隅面色不改:“你是不是每次碰面都要怪我一件事。” 岑煊有点难受,音量一下子抬高不少:“是!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为什么要和我分床睡!为什么不留我的电话号码!然后你就会回答因为你不爱我!然后我就会心痛!然后就会稀里糊涂地签下那份离婚协议!” 邓方隅听着,将视线落在岑煊怒气未消的脸上,忽然间被推倒,两人一同倒在沙发上,岑煊迅速朝他的脖子蹭了两下,痒得很,邓方隅只好仰头,伸手去推面前的脑袋。 没推开,因为岑煊灵活地抓住了他的手,想十指紧扣,邓方隅却不服从,岑煊吐出一口气,有点失望,却很快调整过来,用小手包裹住了他的四指。 邓方隅浑身僵硬,望向天花板,思考自己正在经历什么。岑煊的头发是香的,且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他凑近闻的时候,总觉得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 汗水自然地流了下来,岑煊埋了一会儿,将脑袋抬了起来,脸颊都是热的。 两人对视片刻,岑煊垂下目光,张开五指按压邓方隅的胸膛。 “连反抗都没有呀。” 邓方隅盯着他手掌的动作,突然被一双手碰捧住脸,强制转移视线。 “你知道吗,刚才我想吻下去,但你一直看着我,你好不容易这样看我,我不敢想错过你的目光。” 邓方隅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于是,岑煊再次趴了下去,又抬起一点头,下巴抵着胸膛,眼珠子忽闪忽闪的,好像真的在发光。 “邓方隅,你看我今天萌不萌。” 他刻意撑着腮帮子往外突了点弧度,邓方隅莫名有种戳一戳的想法,手刚抬起一点,赶紧合拢捏捏,放了下去。 “这种话,如果自己说出来,就不是很萌。” 岑煊哼了一声,决定不追责,却依旧有点恼火,彻底躺了下去。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萌萌的自拍,你一条也不回。” 他拱了拱身体,抬头时离邓方隅更近了,两人的呼吸几乎融合在一起,岑煊傻笑两声,从邓方隅的眉毛一直盯到嘴唇,最后聚焦在眼睛,停住对视。 虽然姿势暧昧,但邓方隅的表情却很正常。岑煊撇了下嘴,不满地去揉他的木头脸,没什么效果,又挽着他的脖子啃了两下。 邓方隅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对方松口,再次抬头同他对视。 “你真的不适合可爱。” 岑煊一愣,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保持微笑,笑嘻嘻地掩盖尴尬:“那适合什么?老公,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我是百变小岑!” 他说完又嘿嘿地笑,露出整洁的两排白牙,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真的有点傻,是邓方隅从未见过的一种类型。 但还是那句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最多只是惊讶。 邓方隅盯着眼前的脸,笃定这种想法,然后右手摊开,按住岑煊的额头,于是岑煊停止靠近,顺势拉住他的手,放在左侧脸颊,边蹭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再一睁眼,邓方隅仍像个看破红尘的道士一样一脸清新寡淡,这让岑煊心里好一顿火,他对着邓方隅的腹部连坐了好几下,正想骂些什么,却见邓方隅歪头,一改往常的表情冷笑一声,语气满是嘲讽: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挺有胜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