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嘉木》 第1章 第一章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下午，艳阳高照下柳絮飞舞，像炎炎夏日的冬雪一场，那个男孩站在球场与我对视，是我漫长而无聊的人生中难得明媚的时刻。 我第一次见到徐嘉木是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中午不知怎么睡得特别沉，一觉醒来时已经快要上课了，从家往学校一路狂奔还是没赶上，到小卖部时上课铃已然响起。 索性不跑了，到小卖部买了根老酸奶雪糕，一路边啃边往学校晃悠。我这人特念旧，比如喜欢的被套从小学用到了大学，喜欢的饭馆哪怕跑再远也总只吃一家，喜欢吃的雪糕也从来没换过，要是超市没卖的就干脆不吃了，我妈常说我这点好也不好，我也觉得。 我们学校有一棵老柳树，据说从建校就有了，柳树好啊，好养活，而且郁郁葱葱的，在校园里特有青春气息。可每到春天的时候就不这么觉得了，那柳絮飘到你头发上，钻到你鼻孔里的时候，只恨不得把这树砍掉算了。 我被门卫训了好一会才被放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护着手里的雪糕，生怕柳絮粘上去。 砰砰砰的篮球砸地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过去，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在打篮球，他穿着灰色的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头发有点长，略微遮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也不好奇，只是挺佩服这兄弟的。 真的，我以为我迟到还不着急已经很牛了，没想到还有人不仅不着急，甚至还能打会篮球。 哦对，他还没穿校服。 突然想起来这节课是英语，想想英语老师那个眼神…我不禁抖了一下，连忙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跑。 到了楼下，鬼使神差的，我回头看了一眼。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 哟，三分。 这技术和身高，可能是体育生吧，这么想我倒也不觉得他一个人在上课时间打球很奇怪了。 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远了，他突然转过身，我措不及防的与他四目相对。 长的说不上特别好看，但是是我很喜欢的类型，干干净净的，他好像也没想到还有个女生偷看他，表情有点愣住。 我很喜欢他的那双眼睛，一双很标准的桃花眼很明媚，很干净，好像永远有希望和朝气在里面。 我快速移开了视线往教室跑，心慌什么，不就是和别人对视了一下吗，有什么特别的。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 我还挺幸运的，到教室已经上课五六分钟了，英语老师居然还没来。奇怪了，她一向是最准时的老师，准时到一般都是提前到。 我刚坐下，同桌就捣捣我，“什么情况啊你，怎么迟到了。” “睡迟了睡迟了。”我不耐烦的回他。“怎么回事，邵姐还没来？” “好像她以前的学生来了，这会在办公室呢。” 我不关心是谁来了，能逃掉一节英语课我就感觉很开心了，我学习其实还不错，在班里能排第一第二，学校也能在前五十。但就是不喜欢学英语，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太爱国了？ “哦。”我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想起刚才操场上那个男生，不知道他这会回教室了没有…… “安静一下。”邵姐走进教室，打我入学起，我发誓，我从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灿烂。“今天我带的上一个班的学长学姐来看我，今年你们初二他们高二，刚好都快要会考了，我让他们进来给你们分享一些学习经验。” 我还是趴在桌子上，对他们说的话没什么兴趣，同桌习惯了我这副样子，也没说什么，只兴奋的往教室外瞅着。 “进来吧。”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听见热烈的鼓掌声和女后桌压低的声音“有点帅啊。” 我提起几分兴趣，从桌子上起来，漫不经心的看向讲台，这一看，又莫名对上一个视线，我愣在原地。 是他，那个我以为的体育生。 他好像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我，我们俩对视了几秒，默契的移开视线。 除了他其实还有几个学长学姐，一个个介绍过来，附中的，一中的，三十三的……唯独他，四中的。 我嗤笑一声，倒也没想错，应该真是个体育生。奇怪的是，明明这几个人里他的学校最差，可他倒是看起来最自信，最外向的一个。 分享学习经验其实翻来覆去不就那么几个，他们讲的尴尬，我们听得无聊。 直到他。 “我学习不好，没啥好说的，好好学英语吧，英语保命，真的。”他说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看起来却真的很真诚，底下的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英语老师也笑，“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她在拍我马屁？” 没人回话，可的确都是这么想的。 “他初中皮的很，不好好学习，除了英语啥都不好，最后中考的时候要不是英语考了147，他可没高中上。” 147……我咋舌，我想都不敢想这个分数。 “周景唯。” 被莫名其妙点到名字的我来不及多想，连忙站起来。 “你俩能不能互补一下，这小子除了英语啥都不好，你除了英语啥都好。” 班里同学哄笑起来，我感觉脸有点烧。 我看向他，他也跟着笑，看着我的眼睛弯弯的，还露出两颗虎牙。 嘁，笑什么嘛… 好在老师也没多调侃我，说了几句就让我坐下来，我面上不显，心却一直跳个不停，看向窗外故意装作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耳朵却在偷偷的听。 邵姐让我们问问学长学姐自己学习上的困惑，除了几个活泼的，倒没什么人主动开口，快到下课时，有个男生胆子大的举手。 “学长学姐！高中可以谈恋爱吗！” 英语老师含着笑假意瞪他一眼，转而八卦的看向台上几人。 可能没想到会有人问这种问题，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开口。 他可能感觉到场面的尴尬，先开了口，“学弟，高中也有校规，高中生也不能早恋，你别急，等大学昂。” 大家都笑了，气氛又好起来。 没多久下课铃就响了，邵姐说想要微信的可以去要，平时问问学习经验，好多人一窝蜂冲上去，我留在原地没有动。 他相貌好，周围的人最多，而且很多都是小女生，我看着她们微红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嘲笑她们的少女情怀，我只是觉得，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会抱有幻想呢。 我拿起杯子去了水房，走到前门，最后看了他一眼。 第四次了，第四次与他对视。可我还是没说什么，捏紧了水杯进了水房。 回来时那几个人已经离开了，好像是他们还有同学聚会，我心里空落落的，又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景唯，”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凑到我旁边，“我把所有学长学姐的联系方式都留下来了，你要吗？” 我很羡慕她的外向，我是从来不敢做出问别人要联系方式这种事的。 “我？算了吧……”我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 可能我面上装的太好，在别人眼里，我学习好，是老师的宠儿，平时大多情绪都是淡淡的，周围关系近的朋友除了班花几乎没人了，所以他们都觉得我不加是因为性子傲。 可事实呢，我敏感又多疑，神经质，长的一般，还有点胖，闺蜜是班花，为数不多朋友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受欢迎。我哪里是性子傲，我哪里有傲的资本，我分明是想掩饰骨子里的自卑而已。 “诶呀，我知道你学习好不需要，但你英语不是不好吗，要不你把那个四中的学长加上，问问他是怎么学英语的？” 只是想请教学英语的方法……嗯，有道理。只是想询问学长学英语的方法而已。 我故作勉强，“嗯…好吧，谢谢你。” 那串微信号被我抄在了英语书的扉页，和我的名字紧紧挨着，到如今，它仍在哪里，被我妥善放在存书的纸箱里。 我拿手机倒是很自由的，不像大部分同学手机被家里人管的严，我们家人大都把时间用在争吵和冷战，没人管我用手机。 我输入那串号码，添加好友的时候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下去，看着屏幕显示已发送好友申请，心莫名颤了下。 他没有立刻通过，我想想也是，这会他们应该正在聚会，大概是没时间看手机的。 像他那样的性格和长相，应该是有很多朋友的。 我心不在焉的坐上公交，时不时看两眼手机，直到下车。可惜，他还是没有通过。果然吧，那时他愿意给号码不过是给老师面子，怎么会真想跟一群幼稚初中生来往呢。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反正也只是为了请教学习方法而已，早或晚没什么所谓。 是吧。 他最后还是通过了我的申请，只不过我那时已经睡了没看到。 第二天是周末，醒来时看着不常用的微信莫名出现几个小红点，是他。 x：不好意思同学聚会有点晚了，才看到 x：你是那个小学霸？ x：啧，年轻人睡得真早 我嘴角不经意的弯了弯。 理想国：学长你好。 他的这回倒是回的很快。 x：你好你好。 x：看你网名，喜欢哲学？ 理想国：还可以，更喜欢小说一点，纯粹喜欢这个书名。 可能因为年纪小，加上城市很小，我遇到的人里很少有喜欢看书的人，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我的网名是柏拉图的著作，鲜少有人问起我的网名来源，甚至能由此聊上几句，我有点激动。 x：巧了我也喜欢看小说 x：你有没有喜欢作者 理想国：茨威格吧，还有王小波。 x：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理想国：其实我更喜欢《心灵的焦灼》 x：也不错，但我挺看不上那男主的 理想国：我也！ …… 我和他不知不觉的聊了一个上午，我本以为他是体育生，还在四中，应该是个不学无术的，可我发现不仅不是这样，相反，他的阅读量很深，甚至他说的一些作品和句段都是我不知道的。我感到一种难言的快乐，像是在这个人人享受快餐娱乐的时代遇到了知己一般，以至于我整个人身心通畅起来，连毛孔都感到颤栗。 直到妈妈叫我吃饭我才抽离出这种状况，难舍的与他说了再见。 理想国：我先下线了，下次聊。学长再见。 x：好的 x：我挺高兴的，能遇到你。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高兴遇到知己，可我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羞涩，脸有些发烫，定了定神，庄重的回了几个字。 理想国：我也是。 徐嘉木，无论你是不是真客套，我都发自内心的高兴，能遇见你，真的很高兴。 这个故事不会很长，是我自己真实发生的事情，我也只是心血来潮，想为他写点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自打那次之后，我和徐嘉木聊天的频率越来越高，内容也不局限在读书上，天南海北，什么都聊。我看到一朵奇形怪状的云，会拍下来分享给他；他和同学吃饭，会拍照馋我。 他的形象在我心里一天比一天更具体：我知道他是因为滑档才上的四中；我知道他热爱文学，却很讨厌应试教育；我知道他反感班里的一个男生，因为那个男生曾语言骚扰过很多女孩子；我知道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家境算是殷实，父母彼此相爱。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常常这样想。 那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就连同学都说，我那时的笑容是认识我以来最多的。 可或许是始终隔着屏幕，只靠文字的交流终究有限，我对他有着知己之情，却不知为何总像隔着一层薄纱。 直到那一天。 我回到家时，看见母亲头发凌乱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死死瞪着阳台的方向；父亲则坐在一旁，衣领敞开着，抽着烟，一言不发。 满地的碎玻璃、碎瓷片，不用问，他们又吵架了。 这本是我习以为常的事，我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只觉得格外烦躁，一个人走进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关门的瞬间，争吵声又汹涌而来。其实我不该难过的，已经经历过无数遍了，不是吗？我只需要提防着他们情绪激动到失控，在临界点时喊一句“吵够了没”就好。 可我打开手机，恰好看到徐嘉木更新了朋友圈——是他和父母的合照。 照片里，徐嘉木站在父母身后，他的父母挽着手，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绷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我突然想给徐嘉木打个电话，想问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能让父母和平相处，怎么能把自己活得这么开心？ 我这么想，也真的这么做了。 电话那头传来他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和惊讶：“小学霸？” 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比脑子更快地按掉了电话。我在干什么？向一个不算太熟悉、只见过一次面的人求助吗？ 我抱着膝盖，无声地哭着。有时我会自私地想，让他们吵吧，吵到有个结果就好了。可我不能，那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不舍得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微信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是徐嘉木。我按掉，它又响；再按掉，它还是执着地响着。 我没他有耐心，没办法，只好擤了擤鼻子，接起了电话。 “你可算是接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给我打电话干嘛？”我哑着嗓子问。 “……喂，说话啊？”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再不说话，我可要报警了啊，小学霸。”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别报警，我没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的语气蓦然温柔了许多：“……你哭了？” “怎么了？谁惹你了吗？”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问句，我却瞬间情绪崩溃，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哑着嗓子说：“徐嘉木，我好羡慕你。” 徐嘉木大概是愣住了，他应该从没见过女生这样在他面前哭，哪怕隔着电话，语气都有些无措：“你、你没事吧？羡慕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又没你学习好，小学霸。我爸妈今天还因为我不用心学习，收拾我呢。” 听到这话，我哭得更厉害了。我多希望我的爸爸妈妈，能把吵架的时间用来管管我的学习，哪怕是骂我几句也好，那样我至少能感受到被在意的幸福。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客厅里又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接着是更激烈的争吵。 那声音太大了，徐嘉木肯定听到了。我有些无地自容——最难以启齿的就是我的家庭，我慌忙捂住听筒，可已经晚了。 我特别不想让他知道这些，我想让他只记得我好的那一面。 “叔叔阿姨吵架了？”他轻声问。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们打起来了吗？” “暂时没有。”言下之意，也有可能会打起来。 “你听我说，小学霸。”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故作镇定的颤抖，或许是他从小没经历过这种事，又想着还有个向他求助的小姑娘，必须稳住。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哥哥，对吧？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你在旁边看着，别让他们打起来。” 其实他说的办法我早就试过了。只是原生家庭带给哥哥的阴影也很大，他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租房子搬了出去。找他是没用的，他很爱我，也很爱这个家，可他是真的不愿意再掺和这些事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但听着徐嘉木的话，我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安慰。我告诉他我会的，然后挂了电话。 他还是不放心，发了好多条微信叮嘱我，让我处理好之后给他回个电话，还说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感到害怕，随时都能找他。我划了好几页屏幕，都没翻到底。 “啪”的一声，应该是爸爸受不了，先摔门出去了。这样也好，倒不用我再开口劝了。 我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被我一把抹掉。 徐嘉木，你怎么这么好啊？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那次之后，我和徐嘉木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我知道他或许有同情我的成分，可我不在乎。我只觉得，能有一个人给你正能量、会安慰你、懂你，还能接纳你的负面情绪，是一件多么难得又愉快的事。 我把我的家庭状况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说上次羡慕他，是因为他有一个那么幸福的家。他听完后对我说，他理解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但他也相信，有些人可以凭着自己坚定的信念和正确的三观，摆脱这种阴影，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他说，他相信我就是这种人。 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他相信我，相信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我们毕竟都是学生，周内聊天的时间并不多。加上临近会考，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各自学习，联络也渐渐少了些。 我的父母还是每天争吵不休，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纠结于此，而是更在意自己活得开心。他们吵架时，我就关上房门，把耳机音量调得很大，看看书，或者和徐嘉木聊聊天。一开始，徐嘉木还会担心地给我打电话安慰我，后来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只是静静地陪我聊会儿天，或者沉默地陪着我。 不过耳机音量太大确实不好，时间久了，我总觉得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别人说话声音稍微小一点，我就听不太清，得反复问好几遍。这个毛病，一直持续到今天。 还好，徐嘉木的声音总是顺着耳机线传来，清晰又好听。 第3章 第三章 我再一次见到他，是初二下学期。还是上次和他一起来的那群学长学姐，只是这次他们没进班，只在楼下和老师聊了会儿天。 他给我发了微信，说想和我见一面，他先去吃个饭，之后在学校的柳树下等我。 可我觉得他来得太不巧了。那时我刚结束会考，前段时间因为过于紧张，每天熬夜、饮食不规律，不仅胖了、长痘了，还开始脱发。我本来没太在意这些，可在办公室门口偷偷瞥见他时，却发现他又长高了，也会打扮了，比以前更显清爽好看。 瞬时，自卑席卷了心头。这和平时被好看的朋友们衬托出的自卑不一样，同样是自卑，他让我感到格外难堪。我宁愿我们只在网上聊天说话——至少他对我的印象，还是那个小学霸：虽然家庭不太好，却和他兴趣相投、有点可爱的微胖女孩。 放学后，我趴在窗户上看着他和同学出了校门，这才放心地走出去，飞快回了家。我心里又难过又讨厌自己，明明那么想见他，真有机会了，却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 平时学着打扮自己、多运动运动很难吗？为什么闺蜜约我出去运动时，我总是找借口拒绝呢？ 我后悔了，特别后悔。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我认真洗了把脸，梳了个整齐的马尾。 下楼时，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忽然觉得前面那人有些眼熟。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背着双肩包，正和旁边的男生打打闹闹——是徐嘉木。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落后了他几步。至少现在，我不想以这副样子见他。除了自卑，我还怕他因为和一个不好看的小学妹来往，被朋友嘲笑。 他们要去车站，我隔着人流远远跟着他。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到校门口，我该上学去了，可心里难过得厉害。我觉得错过了这一次见面，一定会遗憾很久。于是我偷偷拿出手机，假装自拍，只露出一只眼睛，却把他的背影拍得很全。照片很模糊，我却莫名开心，觉得也算是和他“见过面”了。 回家后，我告诉他：“我今天没带手机，没看到你的微信，不好意思。” 他回复：“没关系，我也没等很久，看你没回就先走了。” 徐嘉木，你总是这样，礼貌又温柔，反倒让我越发难过。 我心情低落，半点没提其实见过他的事，随便聊了两句就下了线。 也从那天起，我开始运动，学着打扮自己。我想着，已经错过了一次见面，总不能再错过下一次吧——如果还有下一次机会的话。 徐嘉木，你不会知道，你曾经是我变得更好的全部动力。 寒假是我和徐嘉木聊天最频繁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好像真的很闲，每天不是在玩，就是在去玩的路上。 理想国：铁牛叔，你好像挺闲啊 皇甫铁牛：？ 理想国：你一个高三的，怎么还天天有时间出去玩 皇甫铁牛：翠花妹妹，人生得意须尽欢懂吗？而且我得有身为富二代的自觉性 我无语，怎么会有人把不努力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他，我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我为什么叫他铁牛叔呢？好像是之前看了几本“掐腰红眼给你命”的霸总文学，跟他吐槽男主姓氏几乎不是皇甫、夜、司、墨，就是沈、苏、陌这类。 那时我给他的备注还是x：这很好解决，把看起来高大上的姓氏，配个老土的名字就行了 理想国：比如？ x：…陌翠花？ 理想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甫铁牛！ 后来，这两个名字就莫名其妙成了我们专属的外号。虽然每次这么叫对方都会互怼几句，可我心里挺开心的——这算是只有我们俩才懂的小秘密吧。 而且听起来，真的很像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呢。 我也不是天天和徐嘉木聊天，毕竟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但我们是很好的书友，只要看到喜欢的书，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我的文学常识，也是在那段时间飞速提升的。老实说，在这个人人沉迷抖音热梗的时代，能遇到一个愿意和你聊莎士比亚、聊博尔赫斯的人，真的太幸运了。 每年春节是我家最“热闹”的时候。我爸爸兄弟姐妹多，他是大哥，过年亲戚们都会来我家聚。每逢这时我就感慨，他们真是天生的演员——无论前一晚吵得多么歇斯底里，在外人面前总能装出恩爱和睦的样子。 早上给徐嘉木发的消息，他到现在也没回。我想着，他家大概也有不少亲戚来访，应该是顾不上看手机，也就没再多想。表姐拉着我和其他姐妹打牌，家里热热闹闹的，我也跟着开心起来，打了几把进入状态后，就全然把徐嘉木抛到了脑后。 一直到晚上吃完饭，我才来得及看手机。徐嘉木几个小时前就回了消息，我当时忙着聊天，没看到。 皇甫铁牛：每年过年都像失忆了一样，亲戚们一个都不认识 理想国：我猜他们小时候肯定都抱过你 皇甫铁牛：神了，翠花变小神婆了？ 理想国：这不是全球亲戚统一话术吗？ 随便闲聊了两句，我们就被各自的亲戚叫走了。表姐兴致勃勃地拉着我看烟花，我家楼层高，看烟花的角度很特别——烟花像是在脚下炸开的，别有一番美感。 我向下望去，金色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绽放，晃得我眼花缭乱。俯瞰整个城市，万家灯火，处处明亮。远处的高楼上，用喜庆的红色背景打出金色大字：“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 我心神微动，用手机录下了整个画面。这么好的风景，我想分享给徐嘉木，想和他一起“看”。 我打开微信，却瞬间怔住了。 皇甫铁牛：【视频】 皇甫铁牛：翠花，请你看烟花啊 皇甫铁牛：新年快乐～阖家欢乐有点虚，就祝你单纯快乐 我点开视频，徐嘉木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手里拿着两根仙女棒瞎晃悠，看起来傻乎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过往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这种感受——眼眶热热的，心里也暖暖的。 理想国：你也是啊，铁牛叔。 理想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徐嘉木。你不会知道，这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烟花。 第4章 第四章 开学后，我们一个初三，一个高三，聊天的时间渐渐少了。不过偶尔假期里，还是会聊上两句，这种“网友”状态，一直持续到我初三下学期。 高考前一天，我格外紧张——是为徐嘉木紧张。我太清楚他的学习状况了，也就考试前一阵子才认真了些。 我怕打扰他复习，特意等到很晚才发了条微信：“高考加油，铁牛叔！” 徐嘉木几乎是秒回，我有些惊讶。 皇甫铁牛：不加油。 我眉头一蹙，他在说什么胡话？ 我打了微信电话，他挂断；我再打，又挂断；我接着打——说来可笑，竟和那天我爸妈吵架时的情形如此相似。 他最后还是接了。 “翠花，你别管我了，我是真不想考了。”他的语气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消沉，听得我一阵生气。 “徐嘉木，你在说什么浑话！发生什么事了，好好说不行吗？”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告诉我：晚饭时，他跟父母提起想考外语专业、想去上海，可爸妈坚决不同意，非要他学计算机，说这个专业有前途。 他一听就火了——明明以前聊起时，他们都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临了突然变卦？他气不过，争执了几句没结果，干脆就跑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他其实真的很幼稚。 “徐嘉木，你是不是有病？” “就为这点破事，你就要放弃自己的前途？” “你之前十二年书白读了？别跟我扯什么讨厌应试教育，你以为你是谁？现在能改变什么？爸妈不同意你的志愿，你生气就想让所有人都如愿不了，你幼稚不幼稚？多大的人了？想学外语，难道不能等考完试再慢慢商量？一个月的时间，不够你好好跟他们沟通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他或许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可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听我说，徐嘉木，”我放缓了语气，“现在马上回家。复习肯定来不及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早起把笔记过一遍就行。” 我听见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想来他已经从待着的地方起身了。 我沉默地听着他往家走的脚步声，两人都没先开口。直到挂电话前，我才听到他清朗的声音：“对不起，小学霸。” 他语气里的愧疚很明显。我知道，他不是愧疚自己跑出来——他说过，自己做过的事从不后悔。他是觉得，我马上也要中考了，却被他耽误了时间。 “徐嘉木，你没有对不起我。” 徐嘉木，哪怕你现在不后悔，你也对不起你自己。 后来，我们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冷战状态——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我没问他考得怎么样，他也没跟我说高考的感受。 直到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们已经考完高考了。我晚上睡前打算最后看一眼手机，却发现许久没联系的他发来了消息： 皇甫铁牛：你们明天毕业典礼？ 我抿了抿嘴，本想着一直不理他，可既然他先主动了，那我就勉强给他个面子——才不是我其实特别想跟他聊天呢。 理想国：嗯，你要来看老师吗？ 皇甫铁牛：嗯 理想国：你一个人？ 皇甫铁牛：还有几个人，你见过的，就是上次一起来的那几个。 理想国：哦哦，来吧，老师们都在呢。 皇甫铁牛：那到时候见一面？ 理想国：好。 他突然发来一句话，是我很早以前看过的一本言情小说里的。当时跟他说的时候，他还很不屑，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看言情，我当时还为此跟他争论了几句，没想到他后来还是去看了。 我已经忘了原文，只记得大概意思是：“夏天太短了，要用来吃西瓜、喝可乐、去游泳、唱歌，而不是浪费在争吵、冷战这种耗损人生的事情上。” “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好浪漫啊这句话。” 我们同时发了出去。 那一瞬间，我心里那点残存的气全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已经很晚了，又聊了几句我们就下了线。 那时我早已调整好了状态，不像初二时那般怯懦，已经有了见他的勇气。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心都是对明天见面的期待。 睡着时已经很晚了，可第二天我精神依旧很好。 从进学校开始，我就时不时往校门外瞟，可那道期盼的身影一直没出现。我有点后悔，昨晚应该问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坐在座位上听校长发言，一听就知道是从百度上抄的稿子，又臭又长，毫无新意。可我还是觉得眼睛发酸——今天走出这个校门，大家就真的要各奔东西了。舍不得是肯定的，毕竟朝夕相处了三年，好多敏感的女生早就哭红了眼。 我们班不算好班，整个班只有我一个人报了一中。也就是说，我真的要一个人去陌生的学校了。这么一想，我心里更难受了。 拍毕业照时，我站在最角落，没心思争中间的位置，心里只想着：徐嘉木不会是骗我的吧？他怎么还不来？ 这个念头没持续多久——刚从拍照的台子上走下来，我就看见了徐嘉木。 他穿着灰色卫衣和黑色工装裤，站在那棵老柳树下，眼睛弯弯地冲着我笑。我呆愣在原地，明明一直盼着见他，真见到了，反而有些情怯。 男孩子都长这么快吗？怎么每次见他，都觉得他更帅、更高了？ 他冲我招招手：“还不过来啊，翠花？” 我朝着他走去，慢慢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飞奔向他。 我有些不敢开口，只是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跑这么急干嘛？”徐嘉木抬起手揉揉我的脑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喏，没带花，这个给你。” 是一个用柳条编的手环，丑丑的——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擅长做手工活。 可我还是特别喜欢，小心翼翼地戴在手上，举起手问他：“好看吗？” 他点点头，笑意温柔。 徐嘉木，后来我挣了钱，买过很多手链。可再有名的品牌、再闪耀的钻石，都不及你送我的这根柳条合我心意。只是柳条总会枯萎，哪怕我每天精心照料，终究还是留不住。 “你们毕业典礼结束后就没事了？”他问。 “嗯，直接回家。” 一旁有同学叫他，他们要去看老师。 他应了一声，转头对我说：“小学霸，你放学怎么回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如擂鼓：“坐公交。” “哪个车站？” “总站。” “巧了，我也去总站，那一起走？” “嗯，好。” 徐嘉木说了句“待会见”就走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周围的同学带着揶揄的目光看着我和他，他挥了挥手，好像在解释什么。 我都能猜到他会怎么说：“不过是个聊得来的小妹妹而已。” 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郁闷——我太小了，只能是他的小妹妹。 可是徐嘉木，我好贪心，我不想只做你的小妹妹。 其实我平时从不往总站坐车，我太懒，觉得太远。可我知道你要去那里，我怕再一次错过和你相处的机会，所以远就远吧，走得越远越好。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问徐嘉木在哪，他说让我等他一会儿，他马上过来。我站在学校门口，目送曾经的同学们一个个离开，眼睛又不争气地酸涩起来。 “小学霸！”是徐嘉木在喊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时，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给你。”他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我——是一杯奶茶。 我诧异地看向他：“给我买这个干嘛？” “你不是说复习没时间出去玩，好久没喝奶茶了吗？” 我这才想起，前一晚跟他吐槽过这件事。 “咱们学校这点真不好，奶茶店开那么远，累死我了。”他神色自然，语气带着点抱怨，显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我心里却满是感动——那种无心说的一句话被人记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我和徐嘉木往车站走，一路上大多是他在说话，我嘬着吸管喝奶茶，偶尔回应他几句。 徐嘉木，其实我讨厌喝奶茶里的珍珠，可因为是你买的，我一点也不想浪费。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步子放得很慢。我知道这样的速度会让他走得不舒服，可我自私地想让他再忍一忍，我想多跟他待一会儿。 可再慢，这条路也有尽头。或许今天已经把我的好运气都用完了，我们刚到车站，他要坐的车就来了。 陪他排队时，他突然对我说：“小学霸，今天除了看老师，还想对你说句毕业快乐。” 或许是那天阳光太好，他恰好背对着阳光站着，看向我的时候，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 徐嘉木笑意清浅，那一瞬间，我在他深棕色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刘海有点乱，还呆呆的。 “小学霸，毕业快乐呀。” 他说完这句话就上了车，只留我一个人呆愣在原地，直到车快要发车才回过神来。他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上，正在给自己戴耳机。 “徐嘉木！”我小跑几步，怕车马上开走。 他看向我，眼里满是疑惑。 那句话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害怕——害怕从此以后，我连他眼里的“小妹妹”都不是；害怕他以后遇到有趣的句子，不会再和我分享；害怕再也没有机会，和他一起说出那句“好浪漫啊”。 “……高考成绩出来了，记得告诉我啊！” 他笑了起来，用力点头：“会的，你也是。” 我看着公交车慢慢开走，他那扇窗户被轻轻关上。 徐嘉木，再等等我吧，等我不再是你的小妹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徐嘉木开始了他的毕业旅行，我也全力备战中考。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起得特别早——明明知道八点才会出分，可七点半就打开了微信，就等时间一到，立刻问问徐嘉木的情况。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只恨时间过得太慢。 八点一到，我立马点开对话框，可字还没打全，徐嘉木就发来了一张截图——是他的高考成绩单： 考生姓名：徐嘉木 语文97 数学83 英语137 理综167 总分484 我是真心为他高兴。其实以他的平时成绩，能考上一本已经很不错了。我问他想报哪所学校，他只说“上海”。 没有具体的专业，没有确定的院校，他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地方而已。 我这人习惯克制感情，做事情总爱瞻前顾后，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在上大学这种严肃的事上，有人会如此“幼稚”地做决定。可我很快就释然了——他是徐嘉木啊。 徐嘉木，徐嘉木。是徐徐清风里肆意生长的良木，是永远冲动、永远热血、永远不计后果的少年。 我已经忘了当时回了他什么，大概是些鼓励的话。但清晰记得，我以最快的速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上海的好医学院——好像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期待和他见面，在偷偷盘算着，怎样才能离他更近一点。 他那边一切尘埃落定，我却要开始冲刺中考了。临近中考，我就不再碰手机，交给父母代为保管。之前跟徐嘉木说，让他好好玩，多拍些照片给我——我一直向往杭州，或许是常年生活在北方，对那种烟雨朦胧的地方总心存幻想。可惜我年纪还小，家里的情况，也注定不可能有一次和谐的全家旅行。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客套话，我本没指望他能放在心上。 中考本是件大事，我却莫名没什么紧张感，这三天就像平常的月考一样平静度过。可最后一门考完，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还是无端生出一阵欢欣——终于摆脱了“初中生”的头衔，在他眼里，我应当也会成熟些了吧。 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信。 我平时惯用□□，微信上唯一熟络的联系人也就只有徐嘉木。看到那个绿色软件上，出现一个标着“42”的红色未读提醒时，我已经心生窃喜；点开发现消息大多来自他的对话框时，才放任自己偷偷弯起了嘴角。 消息里基本没什么文字，大多是照片。他去了杭州的古镇，古色古香的地方，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说实话，徐嘉木算不上好摄影师，拍的照片既不讲究构图，也不讲究色调，完全是看到什么拍什么：木瓦白墙的平房、涓涓流淌的溪水、雕着神话故事的木桥……甚至还有玩水的孩子和街边卖手绳的阿婆。 有些照片糊得都看不清细节，可我却莫名生出一种与他同行的错觉。 我好像能看到他和那小孩斗嘴，把人家气哭着找家长，自己却挂着得逞的笑大摇大摆离开；能看到他见阿婆生活不易，笑嘻嘻地说要多买些手绳送同学，让阿婆多编几条。 想着想着，我又笑了起来——徐嘉木啊，本就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一条一条回复他，刚回完第十七条，他就发来了消息： 皇甫铁牛：考完啦，翠花？ 理想国：嗯 皇甫铁牛：怎么样怎么样！ 理想国：我觉得还不错 皇甫铁牛：我就说你可以！以后就是高中生啦！ 我嘴角又弯了弯。嗯，是高中生了，又长大了一点呢。 他的旅行还没结束，我不好意思拉着他陪我聊天，随便聊了两句就各自下了线。我一遍遍翻看着那些照片，选了一张还算清晰的落日设成壁纸，屏幕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心情陡然愉悦起来。 我从未到过杭州，却在心里，把那个古镇走了千百回。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是阴雨天，我一大早心里就打鼓。本来觉得自己不紧张，可打开查分网站时，手还是哆哆嗦嗦的。 639.5分。 一个多滑稽的成绩——和一中的补录线，就差1.5分。 我算不上难过，当初报一中，本就看中了可以交择校费，怎么着都算有层保障。可失落还是有的：好像做什么事都差一点，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就差那么一点，够不着的一点。 手机突然弹出徐嘉木的消息，让我刚平复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皇甫铁牛：快快快！我要当第一个知道好消息的人！ 理想国：不好意思哦，让你失望了，和补录线差1.5分…… 皇甫铁牛：嗨，猜到了 理想国：？？？ 什么嘛，真不会安慰人！我闷闷地想。 还没来得及追问，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对面没说话，先传来一阵低笑。 “喂！徐嘉木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恼极了，也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叫他“铁牛叔”。 “不笑了不笑了，翠花生气啦？” 我沉默着不说话——我哪里会生他的气，不过是气自己罢了。 “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上一中差一点，上三十三又不甘心，倒不如搏一搏。”他的语气认真起来，“所以别纠结那1.5分啦，夸夸自己啊，全市九百多名，你也太厉害了，小朋友！” 我心里又甜又涩：甜的是他夸我厉害，涩的是他又喊我“小朋友”。 明明已经是高中生了，不是小朋友了啊…… 但不可否认，我真的被他安慰到了。没聊几句，徐嘉木的朋友就来叫他出去玩，我有些不舍地挂了电话，又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说成绩的事，他们的反应和我预料的一样平淡。我无聊地躺在床上刷手机，外卖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我狐疑地接起：“您好？”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来取一下。” “您打错了吧，我没点外卖。” “没错啊，您是尾号1757的周女士吧？备注里写着是朋友给您点的。” 我更惊讶了——还真是我的号码。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又被我强行按了回去。 我随手抓了件外套出门，还是忍不住给徐嘉木发了微信：“你给我点外卖了？” 他没回，想来这会正玩得尽兴。 跟外卖小哥道了谢，我才打开包装袋——是一杯茉绿奶茶，三分糖，常温。 杯身上贴着一张便签：“奖励你的。” 哪怕徐嘉木还没回复，我也确定是他点的了。他好像真的特别会安慰人。 奶茶的醇香在嘴里漾开，我哼着歌往家走。以前从书上看到，人类很早以前是有尾巴的。我想，如果我有尾巴的话，这一刻，一定高高翘起来了吧。 第6章 第六章 整整一个假期，我都没再见过徐嘉木。他旅行走得远，去了好多地方，一玩就是一个月。等他终于回来，我又开始在各个先修班之间辗转。 开学报道那天，我格外紧张。哪怕平时表现得再稳重，要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圈子，心里还是发怵。徐嘉木如愿考上了上海的一所普通一本，他的大学报道比我早。据他说舍友里有帅哥，我开玩笑让他打好关系，以后介绍给我——可其实别人再好又有什么关系，我心里只在乎徐嘉木。 班主任还没来，黑板上只挂着一张座位表。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同学们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我的紧张感更甚。同桌是我的初中同学，只是彼此并不熟悉，我又不擅长找话题，只好偷偷在桌子底下跟徐嘉木聊天。 理想国：铁牛叔救命！我好紧张 皇甫铁牛：紧张啥，一堆大白菜罢了 理想国：我第一天上高中，你就没啥经验传授给我吗 皇甫铁牛：别谈恋爱，好好学习 理想国：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皇甫铁牛：……往事不必再提 我心知，像他那样的男生，高中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可这么突然得知，心里还是涩涩的。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我偏不想顺着他的话来。 理想国：我不要，我要尝爱情的苦 皇甫铁牛：那我教你一招 我瘪瘪嘴，有点郁闷——他还真当真教上了。 皇甫铁牛：你先找个帅哥，冲上去抱住。愿意的话，你就赚了个帅哥男朋友；不愿意也不亏，起码抱过帅哥了。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引得旁人侧目。我有些羞赧，恰好班主任走进教室，连忙关掉了手机。 日子不痛不痒地过着。上了高中后，一周要上六天课，每天晚自习还得到十点半。回到家时，我早已累得瘫在床上，和徐嘉木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最喜欢在我能拿到手机的深夜，发他吃饭的照片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学伙食都这么好，反正他发来的不是火锅、烤肉，就是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的炒菜。 我有时会气鼓鼓地对他“破口大骂”，他也不恼，电话那头只传来爽朗的笑声。我竟也在那笑声里渐渐平息了火气，有时还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我觉得那真是我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没有家里的争吵声，交到了真心的朋友，还有能陪我一起笑的徐嘉木。那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好时光。 一学期过得飞快，转眼就临近寒假。徐嘉木的飞机是十二月三十号的，我扳着手指算了算——那天学校有联欢会，放学比平时早一点，但他的飞机更早，我根本来不及去接机。而且他的家人应该也会去，我去了岂不是很多余？ 可我就是很想见他。 到了那天，我坐在台下看表演，朋友上场时拼命鼓掌，还被拉着参加了几个游戏。喜悦的氛围渐渐冲淡了见不到徐嘉木的失落，可一想到我在开开心心看节目时，他正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赶路，又忍不住没出息地心疼他。我录了几个有意思的节目发给徐嘉木，希望能帮他打发路上的无聊。 出校门时还不到六点，我低着头，正和徐嘉木聊天。 理想国：你到了吗？ 皇甫铁牛：早到了，我爸妈出差，自己回的家 皇甫铁牛：啧，年轻人别耍酷单肩背书包 我刚想回“你管我”，却突然愣住——他怎么知道我正单肩背书包？ 我猛地抬起头，远处的小卖部门口，徐嘉木正冲着我挥手。 我望着含笑望我的少年：他头发剪短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个子也更高了，估摸着得有一米八五。我一步一步走向他，后来干脆跑了起来，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我却觉得格外遥远。 那几十秒里，我的眼里只有他。冬日白昼短，此刻已是黄昏，暖黄色的光线洒满半个人间，也笼罩着他，看起来温暖得不像话。我恍惚间觉得，好像已经和他走过了一辈子。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跑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角往前走。若不是周围有同学，我大概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我爸妈在附近定了饭店，他们下飞机就过来。我一个人坐着无聊，就过来看看你。”徐嘉木把手里提着的奶茶递给我——好像每次见他，都能收到一杯奶茶。 我和他一边聊天，一边往饭店方向走。如果我是一只小狗，此刻大概已经高兴得咬着他的裤脚打转，尾巴摇个不停。可我只能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学校的琐事，以此压抑心里过于雀跃的情绪。 徐嘉木也不嫌我烦。明明有些事我在微信上早就跟他说过，再讲一遍时，他还是会笑着认真听，偶尔还会追问几句。 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我不住地转头看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来。到饭店的路那么短，根本装不下我满溢的想念。 见他父母还没来，我拉着他在饭店门口东扯西扯，终于绕到了想问的话：“大学生活这么丰富，你就没谈个恋爱？” 我把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忐忑不安地等他回答，生怕外泄的情绪惊扰到他。手里攥着围巾上的小毛球，都被汗浸湿了。 “没呢，没遇到喜欢的。” 我心里高兴得快要炸开，嘴上却忍不住怼他：“你还想找个天仙啊？” 徐嘉木哈哈笑了两声，转过头看我时，眼里亮晶晶的：“对啊。” 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喜欢的女生，一定得是天仙似的。”他说完，又转了回去。阳光下，他的发丝透着光，变成了暖棕色。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网上有句话叫“男人至死是少年”，大多用来嘲讽普信男，可看着他满是少年意气的眉眼，想起他即便鼻尖冻得通红也不肯戴口罩的幼稚，那一刻我觉得，有些人真的永远都是少年。 徐嘉木就是那样的少年。 天色渐晚，徐嘉木接到父母的电话，说他们已经下飞机了。我也该回家了。说了再见后，他却坚持要把我送到车站。我上了车，看着徐嘉木冲我挥手，突然想起初三的毕业典礼——只是此刻，我们的位置对调了。 最后一个乘客上车后，公交车慢慢启动。我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莫名生出莫大的勇气。 “徐嘉木！”我拉开车窗，雾霾蓝色的围巾被寒风吹得飘来飘去。 徐嘉木转过头，眼里满是不解。 “你等我！你在上海等我！” 我来不及看他的反应，就赶紧关上了车窗。车已经驶出车站，车上的人用揶揄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多么大胆的事。 我把围巾裹得更紧了，能感觉到藏在围巾后的脸，臊得发烫。 手机信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是徐嘉木发来的：“好啊，我在上海等你。” 我在上海等你。这一刻，世间再没有任何字句，能比这六个字更美好。 第7章 第七章 后来我按部就班地学习，但那份努力里多了点甜丝丝的味道——像是小时候妈妈藏起来的糖，表现好的时候能舔一口，就这一口，便会觉得“啊，今天也是个好日子”。特别累的时候，我就找徐嘉木聊天，跟他说上几句，再翻到他发的那句“我在上海等你”，一身的疲惫仿佛能瞬间被驱散。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好像是一个最稀松平常的周末。我照常迫不及待地想跟徐嘉木分享这一周的生活：想说学校里溜进来一只又凶又肥的大橘猫，想说清晨六点多的操场原来那么好看，想说这周看了本超有意思的书，想让他从我絮絮叨叨的废话里，拼出那句没说出口的“徐嘉木，我好想你”。 可还没来得及打开对话框，我的热切就被一场雨浇得透凉。 他的头像不再是那只傻气的柴犬，换成了一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可爱动漫形象。那明显缺失的半张图，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这本是一对情头。 我太了解徐嘉木了，他的性格、习惯，我在心里揣摩过千万遍。他从不会和朋友用情头，我们都对旧物有着相同的迷恋——习惯的物件、喜欢的歌、身边的人，乃至小小的头像，都不会轻易改变。 突然更换的头像，加上前几周他偶尔忘记回消息的反常，一切都太明显了。 徐嘉木恋爱了。 那个说“我在上海等你”的男孩，那个在我无助时安慰我的男孩，那个为我点燃仙女棒的男孩，那个我盼着长大就能并肩而立、偷偷藏在心里的男孩，恋爱了。 他没有官宣，却把个性签名改成了一颗小红心；他没有明说，朋友圈最新一条却是他的弹唱视频——《今天你要嫁给我》。 没有小说里那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我只是觉得眼睛酸涩，不至于落泪，心里却郁闷得厉害，还带着说不清的委屈。 从十四岁到十七岁，我等了那么久，眼看就要不再是他的“小妹妹”，可徐嘉木怎么就不肯再等等我？ 我执着了三年，才隐隐明白：我和徐嘉木之间，从来都不只是三岁的年龄差。 周景唯可以是徐嘉木的小妹妹，可以是他的朋友，唯独不能是他的女朋友。徐嘉木的女朋友，一定得是天仙似的姑娘，可周景唯五官平平、身材普通，是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普通人。 徐嘉木和周景唯，就像白昼的艳阳和一株向日葵。阳光永远不会只属于我，可它的确实实在在照过我。 可我到底不甘心啊。没有人不想独占阳光，我多想我的太阳，只为我而亮。 很久以前，朋友发过一个无聊的链接：输入1到520之间的任何数字，都会生成一句对应的情话。 我脑袋一热，把链接发给了徐嘉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时，已经过了两分钟，想撤回也来不及了。我又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巧合呢？或许是我想多了？万一……万一不是我想的那样呢？ 人心里，总得存点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徐嘉木回复了消息——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问号。 理想国：哈哈哈，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程序猿真牛 理由粗糙得我自己都不忍心看。 皇甫铁牛：哈哈哈是 或许是徐嘉木太擅长照顾别人情绪，或许是我太熟悉他，他明明只说了四个字，我却读出了言语里的疏离。 理想国：你可以发给女朋友啊，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可别说我没帮你[熊猫头表情包] 皇甫铁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用了可别怪我秀恩爱 理想国：恭喜啊，找到你的天仙了 皇甫铁牛：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谢啊 啧，他那过分喜悦的情绪，真让我难过。现在，我连最后一点点侥幸都没有了，被徐嘉木亲手，灭得干干净净。 我虽然找理由搪塞了链接的事，可很明显，从那天起，我和徐嘉木的距离就疏远了许多，几乎没再正经聊过天。 好不公平啊。人和人的亲密，是两个人共同决定的；可远离却不是——一个人若是有意疏远你，你无论做什么，都拉不近。就像我和徐嘉木，我们花了那么久才成为朋友，甚至是我以为的知己，可如今，却成了彼此联系人里许久不亮的头像，顶着“我的好友”的头衔，安静待在通讯录角落的陌生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啊”。 我的生活照常继续，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放不下他。或许是性格里天生的克制，徐嘉木恋爱后，我既没有痛哭一场，也没有郁郁寡欢。只是某个晚自习，我抬起头揉揉酸痛的脖子，发现落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钻进教室时，还是会不自觉想起他。 我也会经常望向东南方，想徐嘉木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好久没给我发过日常了，不知道他们学校的麻辣香锅还是不是以前那么好吃，也不知道那个没锁的卫生间，后来有没有装上锁。 我不因为他没选择我，就希望他过得不好——那是他的自由。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这个人，甚至现在也是，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他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算了，徐嘉木，不求你万事顺意，愿你万事胜意吧。 后来班里有男生给我表白，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我想知道，恋爱是什么感觉？徐嘉木现在是什么感觉？可相处后才发现，恋爱也没那么好。 我想跟他聊最近在读的《长安客》，说我很喜欢李白，他却跟我说王者荣耀里的李白他玩得贼六；他兴奋地跟我讲球赛和喜欢的球星，我只能笑着附和，半句多余的话也憋不出来。他未曾试图走进我的世界，我也不想走进他的。后来得知他对这段感情并没多认真，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我的初恋和平又草率地结束了。 我这个人，就是没办法“差不多得了”。差多少才算差不多呢？差一点点，都不是徐嘉木。 过了暑假就是高三，高三的生活快得不像话。渐渐的，我连偶尔思念徐嘉木的时间都没有了。不过一眨眼，上半学期就结束了——高中生哪里配拥有完整的寒假，过完年七天假，就得返校。 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楼下的烟花依然很漂亮，甚至今年还多了几个新花样。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为我点燃仙女棒了。 大概还有两章吧，会在这两天就结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高三暑假，发生了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好事的事——徐嘉木分手了。 不是他亲口说的，但换回去的柴犬头像、删掉的秀恩爱朋友圈、改回原样的个签，都再明显不过。 我为自己得知消息时心头涌上的那丝喜悦感到羞愧。我知道他当时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那段时间情绪也一直很低落，可无论怎么努力，我都压制不住那份卑劣的开心。 就这一次，让我当一回卑劣的人，让我开心一小会儿就好。 我和他渐渐联系得频繁了些，可终究和从前不一样了。所谓的“频繁”，也不过是他偶尔给我推几本书，我备战高考压力太大时，他会开导我几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徐嘉木现在大抵就是这个状态。 黑板正上方用醒目的字体写着“距高考还剩__天”，那个数字从100变成10，再变成0。 走进考场时，我的脑子被“三角函数”“磁场”“酸碱盐”填得满满当当，可走出考场的那一秒，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我在上海等你。” 我望着头顶湛蓝的天、悠悠的白云，看着周围被抛向半空的复习资料，突然就笑了——是嘴唇都盖不住牙齿的、肆无忌惮的开心。 唉，可徐嘉木好像总要来搅乱我的好心情。 等待成绩的某一天，徐嘉木告诉我，他复合了。 他兴奋地说着，为了复合策划了多久，约那个女孩之前有多紧张，成功后有多幸福；说着他们分开的原因、复合的契机，说以后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他说了好多好多，字里行间全是藏不住的喜悦。 可是我好难过。 我知道，暗恋本就是一场心酸的独角戏。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是我靠着日以继夜的努力和坚定不移的决心做不成的，可感情不行。我用五年时间努力长大，想要跟上他的脚步；用五年时间坚定不移地喜欢他，可终究没得到他半分回应。我甚至连说一句“我难过”都不行，只能回复：“啊，好甜！一定要长长久久呀！” 我突然觉得好累。就像跑一场没有终点的比赛，总以为再坚持一下就能看到曙光，可回头才发现，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该放下了，周景唯。我这样对自己说。但放下之前，我想再做一件事——我一生的勇气，大概都用在这上面了。 我跟爸妈说要去毕业旅行，一个人订了去上海的机票。 我不打算做什么，毕竟做什么都没用，况且我还算个有道德感的人。我只是想去那座被我当成目标的城市转一圈，想最后看一眼那个我用漫长岁月珍视的少年，想给我的五年暗恋，一个完整的结局。 毕竟，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下了飞机已经是下午，我来不及吃饭，甚至没找酒店放行李。一个人在陌生的大城市里，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恐慌。凭着导航和好心人的指引，我还算顺利地找到了徐嘉木的学校。我本就没打算找他——从朋友圈知道，他今天和女朋友出去约会了。我只想远远看一眼，看一眼就死心。 我坐在学校对面快餐店的大落地窗前，从下午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夜晚。我不担心错过他，他的身形，早已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可我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 果然，他们学校的牌匾少了一个点，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没找到他说过好吃的那家关东煮，不知道是我没找对，还是今天没开门；有点遗憾不能进去转转，我真的很好奇，宿管阿姨的爆炸头到底长什么样。我甚至无聊地想，就这么盯着窗外不眨眼，我是不是能破吉尼斯纪录？ 好在，我等到了。 我的视力不算好，却一眼就看见了徐嘉木。他穿着白色短袖T，手里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女士包。他身边的女孩，我看不清脸，只看到她穿着白色改良旗袍款连衣裙，身高刚到徐嘉木肩头，不算高，却很瘦，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是我也会喜欢的、那种“天仙似的”女孩。 不知道徐嘉木说了什么，女孩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却反被他握住了手。我看见徐嘉木认真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将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环，缓缓地、珍重地，套在了女孩的右手无名指上，然后紧紧牵住了她的手。女孩扑进他怀里，徐嘉木一只手环着她的肩，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爱怜地摸着她的头。他们对视着，笑得那样开心。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他说了什么——“你看，这次我套牢你了，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至此，我的五年，彻彻底底结束了。 后来的故事，我记不太清了。没能赴上海之约的是我，我最终选择了北京的一所医学院。得知我的选择后，徐嘉木送上了祝福，说以后有机会来上海，他会和女朋友一起请我吃饭。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放下这段刻骨铭心的暗恋后，我也遇到过很好的感情。即便没能走到最后，也在恋爱中慢慢治愈了过去的自己。我实在是个幸运的人，生活过得还算顺利。 毕业后，我去了杭州的一所医院，也算圆了自己当年的愿望。和同事合租，有稳定的收入，除了工作忙些，没什么不好的。 徐嘉木，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第9章 结局 To徐嘉木 见字如晤。 我如今已经在杭州定居，虽然脑海里在这座城市里走了千百遍，可真正到来时才深觉你说得对，是一座会让人感觉松快些的城市。 高中毕业后鲜少与你联系，最近一次便是你发来的请柬，本想在微信上向你致歉，由于工作原因可能无法到场了。可后来算了算日子，发现还有些时间，于是想了想，我这个酸腐人，不如写封信以示诚意。 自初二认识你以来，我便一直将你当作知己，不知你是否知道，你我初见并非是在那堂英语课，而是同一日下午我迟到时你在操场打球，我当时还惊讶居然有人这么大胆，在上课的时候偷偷跑到操场打球。细节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个明媚的日子，春光是难得的好。 最感激你的是第一次通话那天，你这人热心，好人好事做过不少，但我还是要认真的对你说一句谢谢。你说相信我会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成为足够好的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成功了，但好在总归没有失败的。 还有新年那次，说起来真是巧，那天在家里拍下了很好看的烟花，本想分享给你，却提前收到了你的祝福，可惜那个视频只存在了当时的手机里，上次回家时已经旧的打不开了，等有时间我去修理店试试，希望能行。我还记得视频里你穿着黑色羽绒服，笑的怪傻的，我当时除了开心，还有点担心万一那火把你衣服点燃了怎么办，唉，好像我也挺傻的。 徐嘉木，那年你手里的两只仙女棒，胜过后来我看的烟花千千万万场。 我那时总很自己年纪小，也怪你，总是把“你还小”，挂在嘴上，其实你也没多大，比我大三岁而已，如果我们再大些认识，其实这个年龄差还是挺合适的，只是我那时也确实幼稚，竟然会觉得年龄是唯一的问题。二十七跟三十岁可以在一起，可是十七岁和二十岁不可以。 还有一件事，那个链接应当是你我逐渐疏远的原因之一。多少是有点被打击到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脸皮薄，吓到你了不好意思，望你多担待些。 你是不是以为高一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其实不是的，徐嘉木，我偷偷去见过你，就在你的学校门口，那是我耗尽了一身勇气的大胆之举，我看着你和那个女生走进校门，看到你一切都好，我觉得就挺好的了。 写这封信没有什么目的，单是为了给我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徐嘉木，我是感谢你的，感谢你多年陪伴，让我觉得我的那段时光是特别的，你既然已经无声拒绝，我并不怪你。 只是徐嘉木，你曾经给我分享过张敬轩的一句话——“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 可我到底为你难过过几回，还是允许我，有一点遗憾吧。 最后，祝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好友景唯敬上 “景唯，你在写信啊。”室友从浴室出来惊讶的问道，“这年头很少有人写信了。” 我笑着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合上笔帽的那一秒，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有酸涩，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轻松。 “你要寄出去吗？我开车去医院，可以顺便捎你去邮局。” 我怔楞的看着手中的信封，要寄出去吗？心里有种**告诉我应该寄出去，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那些年求个答案。可只犹豫了一瞬间，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谢谢你，不用啦，我就是写着玩的，这年头哪还有人看信啊。”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我是徐嘉木或是新娘，并不会开心收到这样一封信。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造成别人的困扰。 我拉开抽屉把这封信放在一堆文件的最底下，打开微信，编辑好信息给署名为“徐学长”的人发送过去。 “嫂子真好看！我磕的cp终成眷属啦～我那天医院走不开就不去了，恭喜学长抱得美人归，新婚快乐！” 我的一整段青春的每一处痕迹都刻着一个相同的名字，我看到街边的树，看到天边的云都会不自觉的想到他，我记得他给我点的珍珠奶茶，记得他为我燃烧的烟花，那些记忆曾经支持我走过一段日子，让我一度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我年轻时时常会想，有没有可能呢？哪怕万分之一呢，万一我就是女主角呢，我与他说过无数次再见，电话里，微信上，面对面，每一次都说的毫无压力，因为我知道，还会有下一次相见。 但这次不一样了，徐嘉木，这次是真的要与你说再见了。 再见，徐嘉木。 全文完 既然是小说，肯定有虚构的部分，但是绝大部分都是真实发生的，我很感谢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我不后悔有过感情，也不后悔没有说出口，但是正如文中说的，还是允许我有一点遗憾吧。 完结撒花，谢谢大家～ 记得帮我评分加评论啊 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结局 第10章 chapter1.好久不见 翻开初二的那本英语书，一串数字被整整齐齐地写在自己的名字下面。 那片被她夹在书页间的柳叶，泛黄，起皱，轻轻捻起就碎。 周景唯虚虚地叹一口气。 初二的那个夏天或许就同这一桌碎片，过去了，也便过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等到某天—— 某天，她忘记那个夏天。 某天，她不再念着那个少年。 某天，越过浩荡百川流，轻舟已过，重山错落。 风雨中不肯摧折的她，等到一场雨过天晴。 // 纪朗走进教室时骂骂咧咧，校服被他随手扔向桌面，却意外扔到前桌头顶。 “纪朗，你要死啊。” 被猛地吵醒的周景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习惯性抓住悬在胸口处的吊坠， 似乎这样就可以更快地安定下来。 纪朗讪讪一笑，接过衣服老老实实地搭在椅背上，伸手去够周景唯手里的半袋果干。周景唯一巴掌拍回去，眼睛还在半眯着瞪他。 睡眠被打断再也续不上，周景唯干脆转过身与纪朗面对面问道：“你打个球上来怎么这么大火气？” 说到这事，原本懒懒散散瘫在座位的纪朗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横眉竖眼道：“咱们学校一共三个球场，从开学到现在，十一个大课间我没一次占上场子的。” 两只黑乎乎的手突然出现在周景唯眼前，她下意识地后退，伸手拍开，动作行云流水，一眼便知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可怜我这双被樱木花道附体过的球神之手，空有力量却无处施展。” “所以你今天又没抢到？” “我上节课特意逃了五分钟，当然抢到了！”纪朗一脸自得，又很快被愤怒取代，“我正打着球，突然有个篮球滚到我脚边……” “老纪！我打听到了！”常川几乎是闯入后门，气喘吁吁地停在纪朗和周景唯面前，拿起纪朗的水杯咕噜咕噜地灌水下肚，缓了好一会儿，才呼吸略平缓道，“今儿抢我们场子的是高三复读的，叫徐……徐什么木来着？” 常川被人拽住胳膊，力道之大几乎洒出半杯水。他皱着眉头，下意识要骂人，一转头却对上一双充满焦急和震惊的眼睛。 “徐嘉木，是这个名字吗？”周景唯问道，抓着常川的手晃了晃，“那个人……是叫徐嘉木吗？” “对！是这个名没错。”常川连连点头，“你认识他？不对啊，我听说他今天刚来复读第一天啊，你怎么会认识他？” 没人回答他的疑惑，周景唯已经跑出教室，只留下一角校服的残影。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常川回头便见纪朗低着头拍球。 “咱俩一起打的球，同样是出了一身汗。”篮球砸在地上又弹起，一次比一次弹得高，常川看不清纪朗的表情，只觉得气氛莫名沉闷几分。 纪朗顿了顿，又是一声冷笑：“她倒是不嫌你的手脏。” 常川愣住，顺着纪朗的视线看到自己指印未消的手臂。 “砰”的一声，篮球滚动几周，最终停在灰尘堆杂的角落。 // 周景唯一眼便认出那个人，操场上一水的蓝白色校服，只见他穿着件灰色卫衣，异常瞩目。她未曾注意身边没几步就有撞衫的人与她擦身，也不曾意识到偏爱灰色衣衫的人不是只有一个。 她把自己几百度的近视忘记，将自己突然变好的视力归功于，他转学第一天忘记领校服的马虎，抑或是医学奇迹，从不承想过在人群中寻找他，在身后注视他的背影本就是她远高于常人的天赋。 上课铃响起，操场上的人拥向教学区，周景唯拨开人群逆流前进。 少年的背影一点点近了，她看见他绕着球场拍球，一下一下，动作渐缓，停在三分线前蓄势待发。 他与阳光面对面，烈日刺目，灼得他无可避免地眯了眯眼，只是眸子还是势在必得地紧盯着球筐，一如既往地倨傲自信。 回忆和梦境交织，眼前现实也与虚幻重重叠叠。 阳光刺眼，她合目几秒，再睁眼时，少年变成了小少年，他矮了几分，头发却短了，身上的卫衣也宽大许多。周围更加寂静，周景唯甚至分不清砸在地上发出声响的到底是篮球还是自己的心脏。 一直在他身前上下起伏跳跃的篮球忽然在手中停顿。 周景唯突然盼望自己与他心有灵犀，在心里默默祈愿： 回头吧，像三年前那样。 她迫切需要一切有关命中注定的剧情发生，似乎觉得巧合堆砌着就能筑起一座摇晃的高塔，塔尖承载起她不切实际的少女梦想。 周景唯这样想着，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篮球即将脱离的一刹那，少年转过头，桃花似的眼睛看见身后的周景唯错愕片刻，很快弯成一牙弯月，闪烁一片流光溢彩。 阳光柔化了他的轮廓，他嘴角扬起，露出瓷白的牙齿。周景唯知道那是他一句无言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徐嘉木。”周景唯呢喃着回应他。 徐嘉木转回头，高高跃起，手腕摆动，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随着碰撞的声响落入球筐。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周景唯转身离开。 他怎么能那样磊落，怎么能那样坦率，怎么能毫不歉疚、如此无辜地与她对视？ 徐嘉木正欲张口便见少女离开的背影，他有些茫然无措，追上去顾不及礼仪先拽住她的手腕： “你跑什么，见到我就这么害怕？” 周景唯仍是背对着他，徐嘉木没法子，两手搭上她肩膀，半拉半拽着把人转过来。 几个月前嘲笑过的狗啃刘海长长许多，发丝垂下来半掩着她的眼睛，徐嘉木还是一眼瞧见她发红的鼻尖。 徐嘉木只觉得眼前人的身体好像变得滚烫起来，他慌乱地放下搭在她肩膀的手。 “周景唯，你别哭呀，我不是故意这么长时间不理你的。对不起嘛，你先听我跟你说，好不好？” 眼前的人还是低着头，徐嘉木犹豫片刻，干脆蹲下身去看她。周景唯转过身，徐嘉木干脆也不起身，就蹲在地上陪她转圈。 周景唯几乎要发抖，她觉得羞赧，更觉得丢脸。两个月战战兢兢的担忧像一场笑话，哪怕他与自己对视时，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她也不会如此仓促地逃离。 她把他当朋友、知己，甚至是更重要的存在，可在徐嘉木的眼里她好像 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微信好友而已。 “我这一个多月一直都在散心旅游，手机几乎是半废弃状态，你知道高考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原谅自己，一直在调整心情。” 徐嘉木蹲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周景唯扑闪的眼睛。 他即刻明白周景唯的心结。 沉默片刻，徐嘉木温声道：“对不起。” 为我担心忧虑的这些天。 对不起。 他何必道歉呢。周景唯想。 轨迹转变的是他的人生，未曾影响自己分毫。 母亲常说她在这方面是懂事的孩子，不常生气，偶尔与人置气也早早把自己哄好。她向来抗拒这个说法，可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母亲在这一方面的确十分了解自己。 比如她曾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理徐嘉木，即使一早便心知她不会做到，可在他说出“对不起”的这一刻，她还是瞬间晴朗许多。 好像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对不起”。 周景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嘉木，不想轻易地表现出自己的原谅， 板起脸继续置气，却也装不出来。 预备铃及时响起，恰好给了周景唯化局的借口。 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却偷偷慢下脚步。 徐嘉木知道这是和解的先兆，捶捶蹲麻的腿缓步跟上。 快到操场出口时周景唯突然停下，徐嘉木心跳一滞。 “你们复读生上课……不是在操场另一边的楼吗？”听说复读生的主任很凶，每节课都在楼梯口驻守着查人，被他抓到迟到的下场很严重很严重， 虽然周景唯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在传说里，被他教育过的学长学姐没有不哀号的。 她说话时上课铃适时响起，转过头疑惑地看去，徐嘉木讨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下一秒顾不得发麻的腿夺步而逃。 他逐渐跑远，似乎知道周景唯一定会看他，徐嘉木突然转过身对她笑起来，边跑边回头对她招手，好像要把使不完的力气都用完。 他在阳光下的样子太灿烂，周景唯喜欢这样的画面，或者说在她心里，徐嘉木本就是天生适合站在阳光里的人。 “我还是不要原谅你。” 笑容渐敛，周景唯在心里暗暗道。 如本章标题，好久不见，我带着长篇来与大家重逢啦，这段日子大家过得好吗～ 如果说短篇是关于暗恋的故事，长篇更像青春回忆录，关于我少女时期的那些困悲伤，懊恼，欢喜与困惑，在长篇里，想再次分享给你。 谢谢你翻阅我的青春，希望能让你回想到那段美好的日子，希望如今的你，也等到自己的雨过天晴～ 每天十点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chapter1.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