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无女之地》 第1章 无女之地 “抓住那个女人！” “快点！别让她跑了！” “真是奇怪，我明明看见那个女人拐过来的。”一名矮胖士兵站在原地，盯着空空荡荡的巷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的同伴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那可真是糟糕。要我说，皮特，你得去找老亨利订副眼镜了。” “我说的是真的！那个女人——”叫皮特的矮胖士兵有些激动，“不，那个女巫，她一定用了什么巫术。” “好吧，战神保佑，希望洛里安神父也能听进去你的狡辩。” 二人一边讨论，一边端起铁尖枪继续朝巷子深处走去。枪尖不时划过墙砖，发出刺耳的声响。 萝芙半蹲在巷子末尾的木箱后面，牢牢攥住刚刚逃跑时顺手薅来的铁锅，紧张地竖起耳朵，胸口一高一低地起伏着。 几分钟前，她刚刚抵达曼尔城。 据说曼尔城的神父怜爱这里的女人，把她们保护得很好。她打定主意来这里碰碰运气，说不准就能找到什么爱的真谛。没想到还未触及爱的形状，就先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这只倒霉的风精灵距离成年只剩下不到三个月时间。若是再找不到爱的真谛化解诅咒，她就只能受到太阳之神的惩罚，变成一块动弹不得的石头，从此与高天上的自由再无半点关系。 太阳思念月亮，母亲思念女儿，诅咒则是思念的代价。 枪尖撞击墙面，尖锐的声音几乎划破耳膜。士兵们已近在咫尺，萝芙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皮特的呼吸声，粗重而又低沉，像极了山谷中的野兽。 皮特突然停在了原地，举起铁尖枪指向前方。 “天啊，汤姆，你看那是什么？” 汤姆愣了一瞬，朝着皮特枪指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 “一根羽毛而已。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战神俄莱什保佑，像你这样的软弱之人真应该受到洛里安神父的惩罚。” 皮特慌张地摇了摇头，呼吸也变得急促：“不，不，汤姆，别这么迟钝。这羽毛是黑色的。” 汤姆无法理解皮特的话。这只羽毛再普通不过，没有特殊的纹路，也没有异样的气味。“黑色的怎么了？” 皮特顾不上维护士兵们沉稳可靠的形象，急得大叫：“乌鸦的羽毛就是黑色的！你没听过那个传说吗？女巫的身边都会有一只乌鸦！” 乌鸦们从不在曼尔城的天空上翱翔，谁也不知道乌鸦的羽毛是什么样子。 皮特自顾自继续说道：“万一这羽毛被下了诅咒，拥有之人会厄运缠身；万一这羽毛上面浸了毒药，触碰之人会断肠而死；万一这羽毛——” “伟大战神在上，请停止你疯狂的幻想。”汤姆把羽毛丢到地上，打断了皮特的话。 “汤姆，我们快回去吧。”皮特的拳头重重落在面前的木箱上，“这里是死胡同。那个女巫肯定已经不在这里了！” 汤姆眯了眯眼睛。“但愿如此，是时候结束这场糟糕的闹剧了。皮特，你得承认，我是担心你会拖我的后腿才离开的，绝不是因为害怕。” “当然不是。”皮特转身朝巷口走了几步，“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得尽快归队，耽误了换班才是大事。” 汤姆似乎对这个说辞很是满意。他快步跟上皮特，二人并肩走出了巷子。 听到二人逐渐走远，萝芙狠狠松了口气。 传言曼尔城的女人们被保护得很好，可这里根本没有女人，任何女人的出现都会被视为敌人。任谁也想不通这样的地方竟然能和爱的真谛有所关联。 她拾起一旁的铁锅，从锅底抠下几块锅灰，在眼眶和额头抹了抹，让眉眼看起来没那么柔和。紧接着从口袋里翻出了那身只有在登山时才会穿的打扮：一件青绿色兜帽上衣和一条棕咖色束口工裤。换好衣服后，又取出一双黑色皮靴，一并穿在脚上。 这只口袋真是个宝贝，它造型小巧，但内里的空间却像个无底洞。环游神降大陆这么多年，她习惯把一切物品都存进口袋。除了东西又多又乱、很难翻找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之前一直带着的剪刀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萝芙也没太在意。她早已习惯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片刻之后，她从口袋里找出一块镜子向地上摔去。镜子四分五裂，萝芙捡起最锋利的一块，用力割断了头发。 整理好自己，萝芙站起身，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直到腿上的酸麻感消失殆尽，她才走上前去，捡起那片被男人们丢下的羽毛。 这哪里是什么乌鸦，只是一只刚好路过的黑背鹊罢了。 她把羽毛扔进口袋，轻巧地跳上了身后的房顶。 这幢三层小楼是周围最高的房子，视野算得上开阔，房顶的烟囱刚好可以遮掩她的身形。 萝芙所在的位置可以看清楚小半个曼尔城。北边立着一座教堂，钟楼也在那附近。前方不远是一个大型广场，广场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喷泉，阳光漫在水滴上，显得十分耀眼。她刚才就是站在喷泉前被发现的。 广场上熙熙攘攘，没有女人，没有孩童，到处都站满了男人。 一些人正忙碌工作，有人卖艺，有人巡逻，有人叫卖，有人洒扫，十分热闹。另一些是无所事事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论谁家的男儿偷了东西。还有一小部分是和萝芙一样的旅者，新奇地观察着曼尔城的一切。 士兵们似乎已经完成了换班，她没有在队伍里发现那个矮胖士兵和他的同僚。有几个士兵正站在公告板前，仔细盘查一位外来的旅者。旅者摘下了夸张的遮阳帽和领口的系带，士兵们在他的身上摸索了半天，确定没有什么不属于曼尔城的东西之后，终于换了个目标。 公告板附近的士兵都离开了。萝芙从房顶跳下，走向喷泉广场。 转角处站着一个男人。萝芙毫无防备，直挺挺地撞了上去。她下意识痛呼出声，很快又闭上了嘴。正盘算着怎么将声音圆过去，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尊敬的先生，拳馆在前面路口左转。”男人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微微福身，对着她浅浅行了礼。 萝芙并没有目的地。她快速打量了一下来人，这个男人年纪不大，身材健硕，个头比她高出一点。留着寸头，看起来干净利落。他的脸颊上有几条不太明显的疤痕，不像是好人的标志；可他的眼神又十分清澈，语气也中规中矩，似乎没什么恶意。 她决定先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像模像样地压低了嗓音：“谢谢您。您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对方语气很客气，但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事实上，每天都会有一两个客人走错。” “原来如此。多谢您的好意。”萝芙谢过面前的男人，准备离开。 对方开口叫住了她。 “请稍等，先生。容我多一句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您不是本地人吧？” 萝芙点头：“是的，我是外来的旅者，今天才刚到这里。” “如果您想要在曼尔城多住一段时间的话，最好摘掉这条项链。”男人指了指萝芙的脖子。“曼尔城的男人们不会戴这些东西，恕我直言，也许它会给您带来麻烦。” 萝芙低头看向自己的项链。这是她在出发寻找爱的真谛前，风羽森林里的好朋友——一只可爱的小貘送给她的。小貘说这条项链可以给远行的萝芙带来好运，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习惯了项链的存在，几乎从未摘下。 她想起那个戴着夸张遮阳帽的旅者。或许格格不入的饰品才是外来旅者被盘问的原因，着这座城池处处都透露着诡异，她必须小心谨慎。 萝芙摘掉了项链，放进口袋里：“多谢您，好心的先生，愿战争之神保佑您。” 对方微微一笑：“不必客气，祝您在曼尔城有段愉快的旅程。” 或许旅者都会去拳馆，但不是现在。与男人道别后，她径直走向公告板。 最大的版面被曼尔城守则占据。看得出来，这张纸已经贴了很久，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不知为何没有人来翻新。萝芙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内容。 曼尔...伟大战神...魔法....如果... 萝芙皱眉，随手拦下一个路过的男人：“很抱歉打扰您，先生。请问您知道这守则上写了什么吗？” 路人一愣，似乎对自己被叫住颇为不爽，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守则那么多字，谁能记得清？一边去，别来烦我。” “是我唐突了，您告诉我大概的意思就行。”萝芙从善如流地拿出一枚银币，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男人的嘴角立刻勾了上去。 “瞧您说的，不唐突，一点都不唐突。”他用力搓着轻而易举便到手的银币，嘿嘿笑了两声，“这守则的意思是说，曼尔城崇拜力量，你只要是个男人，就不用在曼尔城担忧任何事情。” “就这么简单？”萝芙不太相信。 “战神俄莱什在上，就这么简单。”男人信誓旦旦。 萝芙的目光重新回到公告板上。 守则的右上角挂着一张暗红色的拳馆宣传海报。今天晚上有一场拳赛，登场的将是曼尔城最好的拳手。海报评价这场拳赛是“必须要看的狮子之拳”、“不能错过的曼尔之光”，甚至还声称洛里安神父也会到场。 也许她得亲眼见见这位洛里安神父。 第2章 狮子之拳 海报上标记的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萝芙按照那位寸头男人的指引，准时站在了拳馆的大门前。 这是一扇十分朴素的单扇木门，没有半点装饰，转动时还有些僵硬。门后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勉强能容下两个人通过。她顺着楼梯往下走，快到底时，一股热浪裹挟着酸涩湿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手捂住了鼻子。 楼梯末尾还有半扇小门，站在门口便可以将整个场馆尽收眼底。馆内的结构很简单，一层是擂台、二层是观众席，再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萝芙将门推开一道口子，走了进去。 地面的石砖颜色发暗，沾着些未干透的水渍，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些青苔。萝芙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以免不慎滑倒。 四周墙壁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有不少年份久远，已经褪去大片颜色。新的海报一层层覆盖在旧的海报上面，显得有些杂乱。 天花板上挂了两条彩旗，上面写着柯克和奥斯卡。四个角落各挂着一盏聚光灯，现在只开了一盏，直直打到拳馆中央的擂台上。 观众席入口的楼梯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前挤满了人。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坐在桌子另一侧，正开口向众人说些什么。 “全押柯克！”一个棕发男人从外套兜里掏出三十枚银币。 清秀男孩接过银币，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下，递给面前的男人：“先生，这是您的奖券，请拿好。” 棕发男人攥着奖券离开，身后的男人一个踏步上前。 “我也全押柯克！” 萝芙从忙着换奖券的人群中挤过，在观众席上找了个空位坐下，等待着拳赛开始。 她打量着这片区域。与刚才在门外所看到的角度不同，这个地下拳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放大版的茶碗，一楼只有一个擂台，擂台后侧还有个黑黢黢的通道；二楼是观众坐席，比一楼整整大了一圈。 座位左侧的男人凑过来与她搭话。“嘿，你觉得谁会赢？” 萝芙回答：“应该是柯克吧？很多人都看好他。” “太好了，你小子眼光不一般。”男人很是高兴，整个人都得意起来，“你都不知道柯克有多厉害！这回我可是足足投了五枚金币进去！” “这么多？”萝芙有些意外，眼前的男人其貌不扬，衣着朴素，实在不像能一口气拿出五个金币赌拳的样子。“你就不怕柯克输了比赛？” “说什么呢，怕我还会来这儿？”男人满不在乎，“再说了，柯克这次的对手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谁知道他能不能行。这打拳可不是光看力气，没有经验，根本站不住脚跟！” “很有道理。”萝芙随意附和着他，“听说今天洛里安神父也会来？” “估计是。”男人说道，“没有洛里安神父的准许，拳馆也不敢把他的名字写在海报上面。不过说实在的，就算神父大人来了也不会和我们这群人坐在一起吧？” 啪嗒一声，另外三盏聚光灯也亮了起来。强光来得太过猛烈，萝芙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用手挡住了双眼，从指缝间向外看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站在了擂台上。 “尊敬的先生们！欢迎来到拳馆！我是今天的主持人，请允许我代表拳馆，向各位致以最崇高的问候与祝福。伟大战神俄莱什在上，曼尔城杜绝一切软弱，我们将以热血沸腾此地，以力量震撼人心！请以最热烈的掌声与呐喊，点燃这个美妙的夜晚！” 周围观众纷纷起身，大喊着柯克和奥斯卡的名字。萝芙也站起身来，在人群中寻找着疑似神父的身影。 “亲爱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很期待洛里安神父出现在这里。但很遗憾——”他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神父大人公务缠身，今晚不能出席了。” 这很糟糕，萝芙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到洛里安神父。 她有些为难，拳馆的气味实在令人不悦，气氛也过于狂热，她很难稳稳当当地坐在这里；可拳赛对她来说也是个新奇的玩意，既然已经来了，看上一场也没什么不妥。 但很快，她就不用再纠结了。擂台上出现的新男人绑住了她的脚步。 “是他！”萝芙惊呼出声，那个为她指路的寸头男人。 男人换上了一身深色背心短裤，红色的拳套挂在腰间。四盏聚光灯让男人的身材暴露无遗。她的视线从男人的眼睛滑到脖颈，再到胸腔，最后被修长的跟腱吸引。 多么流畅的身体线条。但萝芙隐约觉得她忽略了一些东西。 “让我们欢迎：柯克！曼尔城最好的拳手！” 柯克在擂台上站定，向观众席举手示意。 主持人哈哈大笑。“瞧瞧，真不愧是狮子之拳，我们的柯克还是这样从容不迫，似乎对今天的对战颇具信心。” 萝芙左侧座位上的男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在原地又蹦又跳，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但没人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擂台上，主持人仍在继续。 “让我们欢迎：奥斯卡，曼尔城最健壮的拳手！” 奥斯卡缓缓走向擂台，观众们看清了他的身形，瞬间沸腾起来。他又高又壮，一身肌肉大得有些骇人，他是新人，但也确确实实担得起这个名号。不少人都面露惧色，开始为柯克感到担忧。对比之下，柯克显然没那么壮实。 萝芙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 “啧啧，奥斯卡的肌肉似乎有些令人忮忌。”主持人做出个十分夸张的表情，在奥斯卡的肩头使劲拍了拍。奥斯卡的肌肉跳动几下，昭示着它的强悍。 “很好，很好。”罗伯特对此非常满意。“那么奥斯卡，对于今天的对局，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奥斯卡接过话筒，一双眼睛里凶光毕露。“我一定会赢！身高、体型，我都占据上风，柯克，我一定会打败你！” “哎呀呀，看来我们的新人选手拼劲十足呢。”罗伯特笑眯眯地虚鼓了几下掌，又将话筒递给柯克：“亲爱的柯克，你有什么想要回应的吗？” “我会拼尽全力。” “噢我的天哪，好一个拼尽全力！”主持人瞪直眼睛，嘴巴也张成一个O形，连带着鼻孔一起撑得又圆又大，“多么激动人心，我已经完全等不及了！” 糟糕而又浮夸的表演。如果有可能的话，萝芙想把口袋里那根黑背鹊的羽毛戳进他的鼻孔里。 “亲爱的观众们，我们的对战双方都已经做足了准备。不知道谁会夺得今天的胜利呢？”主持人压低了声音，“请大家和我一起倒数三个数！” “三、二、一——” 一声刺耳的哨声响起。 奥斯卡几乎在一瞬间发起了攻击。他伸出右手，向着柯克挥去。 二人的拳头在空气中碰撞，柯克看准时机，挥着左臂击中了奥斯卡的腹部。奥斯卡吃痛，猛地后退了几步，不管不顾地扑向面前的柯克。柯克尝试挣脱，却被奥斯卡一双腿死死绞住。柯克的体格比不上对方，要想挣开得费些力气。他们扭打在一起，拳头雨点般落在二人身上。 柯克的表情不太妙，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打呀！快打呀！” “好！再激烈些！再激烈些！” “柯克今天状态不好吗？就这水平算什么狮子之拳？！” 擂台上一片混乱，一时竟分不出谁占上风。奥斯卡的拳头毫无章法，显然，对赢的渴望冲破了他的理智。 柯克抬起拳头砸向奥斯卡的鼻梁骨，却被奥斯卡一拳打在小腹。柯克闷哼一声，猛地踩住奥斯卡的脚腕，握紧拳头向上勾去。奥斯卡躲闪不及，用下巴接了一拳，嘶吼着吐出两颗牙齿。柯克趁机翻滚，又被奥斯卡反腿钳制，整个人伏在地面。汗珠从额头沁出，他狠狠咬了下嘴唇。 “加油啊！柯克！” “不会爆冷吧？我可是押了三十枚银币啊！” “快站起来！柯克！” 奥斯卡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对着眼前人的脸狠狠砸下。柯克用另一只胳膊挡下几拳，卯足了劲，一头撞上奥斯卡的脑袋。 奥斯卡被这一击撞得发懵，卸了腿上的力度。趁着奥斯卡发懵的工夫，柯克迅速脱身，在对手的脑袋上又补了几拳。奥斯卡扶着痛处，摇摇晃晃起身，又忽地失去平衡，向地面倒去。柯克闭了闭眼，挺直腰板。 观众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赢了！赢了！” “好样的！” “柯克，我就知道你能行！” “三、二、一！让我们恭喜柯克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主持人从角落里冲上擂台，兴奋地举起柯克的手：“瞧瞧，多么激烈的打斗！这满身鲜红，是胜利的勋章！” 众人这才发现柯克身上挂了彩。血顺着裤脚流下，浅浅滴在地面上，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战神保佑，柯克怎么受的伤？” “不知道啊，我也没看清！” “真奇怪，我只在擂台上见过吐血的...” “听听，大家都在关心你呢。”主持人深切地看着柯克，“小家伙，说几句话吧，让大家别再担忧。” 柯克死死掐着手心。“各位...我昨天削苹果时不小心将刀掉在了腿上，刚刚的拳赛中伤口不慎开裂。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萝芙唇角上扬，她终于意识到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是什么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曼尔城里怎么会没有女人呢。 第3章 违逆之人 趁工作人员不注意，萝芙悄悄溜进擂台后方的通道，摸索了片刻，在一间写着“柯克休息室”的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房中传来谈话的声音。 “柯克，你是拳手，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不少客人反馈这场对局不如以往精彩，你不像从前那般敢打。” “抱歉，罗伯特先生。您也知道，水果刀掉在了我的腿上。” “我知道有什么用呢？客人们原谅你这一次，可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下一次。”男人好言相劝，“不要觉得赢下比赛就万事大吉，你得搞清楚客人为什么来看你。” “是，罗伯特先生。我会好好反思的。” “这就对了。拳馆内这群拳手，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保护好这具身体，它是你吃饭的家伙。” “嗯...我知道。” 男人放下心来。“需要我为你请来奥玛医生吗？” “谢谢您。不过我想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好吧，柯克，我相信你的判断。” 门内的人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罗伯特从休息室走了出来。萝芙赶忙闪到一旁的拐角。待那人离开，她蹑手蹑脚地挤在门口，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观察里面的情况。 柯克侧靠在角落的躺椅上，右腿抬起，踩在椅子边缘，一只手轻轻抚在腹部，汗水润湿了他的头发。察觉到似乎有人想要进来，他抬起头，看到了萝芙的脸。 “尊敬的先生，我想您又迷路了。”柯克有些不悦，皱着眉头将来人赶开：“这里是后台，不接待任何人。” 萝芙摆摆手，否认道：“不，我来看看您。您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 柯克微微颔首，收下了她的关心：“多谢您的好意，只是一点小伤，并没有大碍。” “也许我可以帮到你。”萝芙站直了身子，缓缓向柯克走去。 “不必了，先生，请您离开。”柯克的声音有些沉闷。 萝芙在茶几旁停下脚步，定在了原地。“柯克，你的心脏跳得很快，我能听到。” “先生，这与你无关。” “不，有关。”萝芙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曼尔城最好的拳手，伟大的狮子之拳柯克，没想到竟然心软而又善良。你看到了我被那伙士兵追捕，可你不仅没有揭穿我，甚至还假借指路之名让我摘下可能会暴露身份的项链。我说的对么？” 柯克面无表情：“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沙哑的嗓音、利落的头发、狰狞的伤疤，你在拼尽全力掩盖一个秘密。”萝芙又往前走了两步，“我探明了你的底色，正如你看穿了我的伪装。显而易见，你我都是女人。” 柯克咬着牙从躺椅上起身，声音也染上几分怒意：“先生，请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会找来工作人员带您离开！” “不，这不是我离开的时候。”萝芙句句坚定，“我无法放任情况恶化而坐视不理。” 柯克将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看她。 “月信到访，拳赛又无法推迟，一旦暴露，你根本无从解释。所以你当着罗伯特的面，假装失手，将水果刀掉在腿上。这样一来，所有的血迹来源都有了说法。柯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是担心我会揭发你吗？” 柯克没有说话，她闭上双眼，眉头紧皱，呼吸声更加粗重，唇色也白了几分。终于，这具骨架再也支撑不住任何重量，她无力地倒了回去。 “恕我冒昧，你的情况不太妙。”萝芙上前挪开她搭在腹部的手，换上了她在来找柯克之前便已经灌满的热水袋。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条破破烂烂、卷了边的毛毯，一同搭在柯克身上。 接着，她将柯克的短裤向上卷起，那条被水果刀划开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的视野。 “怎么会下这么狠的手。”萝芙小声嘀咕。这伤口并不深，但足有一个拳头那么长。刚刚受到了重击，此刻仍往外渗着血。愈合再撕裂，很难想象它的主人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伤口周围有些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已经简单处理过了。萝芙拿来一块棉布，沾了些水，轻轻擦拭着腿边干涸的血迹。不小心触碰到腿上的皮肤，她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做完这一切后，萝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柯克，你发烧了。我想我们还是需要找个医生来看看。”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别再说这样的话，显得你莽撞而又愚蠢。”柯克轻声哼咛，从身下抽出一把小刀，指向斜前方。“柜子里有酒，请帮我拿过来。” 酒精退烧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萝芙走了过去，拉开柜门，一瓶烈酒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她取出酒，走回柯克面前。 柯克挣扎爬起，从萝芙手里接过那瓶烈酒，倒在小刀上，利落地划开了手指。 萝芙一惊：“你干什么？！” “放血，退烧。”柯克掀开毛毯，拎起衣角，擦拭刀上的血迹。 “真是疯了！”萝芙一把抓住她的手，仔细查看着伤口：“你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吗？” 柯克抽回手，抬头看萝芙：“这样最快。” “你——”萝芙语塞。 “行了。”柯克打断了她，“我习惯了。” 柯克熟练地包扎起伤口，又拿起一旁的水杯，在刚才罗伯特拿来的药里挑挑拣拣，选了两片黄色的药片吃了下去。 “等一下。” 萝芙低头在口袋里翻找起来，找出一枚黑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你吃这个。这是治愈魔药，能够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对普通人类很有效。”她总会在身上存些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柯克没有接，只是闭着眼蜷在躺椅上，胸口一上一下，不停起伏。 “先生，请收起来吧。曼尔城没有魔法，这是规则。” 萝芙皱眉，伸手捏开柯克的嘴，把药丸丢了进去，又给柯克灌了一大杯水，这才停下动作。 “曼尔城的规则太多了，我记不住。还有，”萝芙顿了顿，“别叫我先生，我讨厌这个称呼。” “我是萝芙，远道而来的旅者。” 柯克睁开眼，侧着脑袋看她。 “我无需再做多余的自我介绍。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萝芙笑起来，俯身低声说道：“当然，可爱的柯克小姐，曼尔城最伟大的拳手。” “萝芙。”柯克皱眉，“你不能这样叫我。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也不行。” 萝芙没有接话，看着柯克的眼睛：“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帮我？” “说实话，我不知道。”柯克有些犹豫，“我只是觉得也许我应该过去看看。” “可你帮了我大忙。”萝芙问道，“曼尔城里没有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清楚。从我记事起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人提出异议。” “你就从来没有觉得不对么？同样是人，凭什么我们就得活得小心翼翼？” 躺椅吱吱呀呀地响起来，柯克换了个姿势。“没有必要...想得太多只会让人深陷难以承受的痛苦。” “别开玩笑了。”萝芙手指轻点桌面，似乎在提醒什么：“难道你现在就不痛苦吗？” “谁知道呢。感受痛苦并不属于我的生存习惯，这不重要。” “不，柯克，你在放任自己忍耐痛苦。我简直无法想象！以前月信撞上拳赛，你也是这样处理的吗？” “我的日子一向不准。”柯克将手搭上热水袋，“一年都不会有两次，撞上拳赛更是不可能，这次只是意外。” “柯克，你不该这样忽略自己的感受。”她的心里翻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样拼命，迟早会吃不消。” 柯克奇怪地瞟了她一眼：“萝芙，你说得对。可我在关注感受之前，首先要活下去。我得挣钱。” “好吧。”萝芙无奈：“曼尔城里还有多少像你这样乔装打扮的女人？” 柯克摇摇头：“我不清楚。也许还有很多，也许只有我一个。没人会把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众。” 萝芙：“软肋？如果被人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柯克：“...像你一样被当做女巫，然后抓进教堂。” 萝芙：“抓进教堂做什么？” 柯克：“我不清楚。洛里安神父会保护软弱的女人，但女巫可不一定。” 萝芙：“保护是——” 柯克打断了她的问题。“萝芙，你最好还是少管曼尔城的事，这里很危险。” 萝芙不以为意。“危险？有多危险？” “你会付出代价，也许是你的生命。” “生命的代价吗？可是我本来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她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柯克被这笑容打断了思绪。 “什么意思？你生病了吗？” “嗯哼。”萝芙无所谓地晃晃脑袋，“算是吧。如果能在生命结束前做成一件大事，那该有多美妙。这片土地的人们都可以记住我的名字。” “很遗憾听到这些，但我还是不认为你应该这样做。” 萝芙不在乎，她向来固执。“我想知道有关于这里的信息，你可以帮我吗？” 柯克盯着萝芙，许久没有开口。正当萝芙准备放弃另寻他路时，柯克说话了。 “曼尔城百事通每晚九点都会出现在斜对面的叁三酒馆里。你现在过去的话也许能找到他。如果必要，你可以报我的名字。” 萝芙：“现在？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或许我可以先留下来照顾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 第4章 叁三酒馆 叁三酒馆的招牌很显眼。萝芙从拳馆出来，一眼便看见了酒馆门上那块花花绿绿的牌子，在夜色的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 她推门走了进去。 酒馆里很热闹，有人在拼酒，有人在谈天，一眼望去，几乎没什么空位。许多在拳馆看完拳赛的观众都会来这里喝上一杯。大家激动地讨论着今天的战况。萝芙将这些声音尽收耳底。 “太精彩了...要我说，奥斯卡绝对是个好苗子！” “可不是！他那拳头谁看了都害怕！” “得了吧，也就是今天柯克状态不好。你让奥斯卡去打上周的柯克，他敢吗？” “柯克状态再不好也还是赢了，奥斯卡成不了什么气候。”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萝芙环视一圈，穿过人群，走到吧台边上，坐到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匀称的男人旁边。 男人的面前已经放了一杯酒，他正眯着眼睛，陶醉地嗅着其中散发的气味。见她落座，男人没什么反应。她招手喊来酒保，点了一杯果汁，又在酒单上选了一款热销的鸡尾酒。 萝芙将酒杯推了过去。 “尊敬的百事通先生，这杯酒我请您。” 男人依旧沉溺在酒香里，没有抬头的意思。 “不是什么人都能请我喝酒的，有话不妨直说。” 萝芙微微一笑：“是我冒昧了。实不相瞒，我听说您无所不知，想来找您打听一些消息。” 百事通手指轻轻敲着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动听，十分悦耳。 “我们似乎并不熟悉呢，小家伙。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叫萝芙，是柯克介绍我来的。”萝芙想了想，报出了柯克的名字。 “柯克？”百事通抬起头，撇了她一眼。“听说他受了不小的伤吧？都要顾不上自己了，还有这个闲心介绍你过来？” 萝芙点点头：“您不必担心，他没有大碍。” 百事通哼了一声，没有打算继续为难萝芙。 “打听消息可以，但是小家伙，在此之前，我得先知道你想要什么消息。”百事通说道，“先说好，那些有可能让我送命的消息，我半个字都不会说。” “我并不清楚哪些消息会让您送命。”萝芙问道。 “比如黑市的开奖号码。”百事通冷笑，“开玩笑的，我自己会判断。小家伙，你要打听什么？” 故弄玄虚。萝芙压低声音，缓缓开口：“关于曼尔城的消息。为什么曼尔城里没有女人？” 百事通敛了神色，收回目光，吐出两个字：“不行。” 萝芙蹙眉：“为什么？” 百事通抬起手，灌了一口酒，上下打量着她。 “看你的打扮，是云游至此的旅者吧。”百事通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肩膀，抻了抻脖子。“为什么来曼尔城？” “...来找朋友。柯克是我的朋友。” “你在撒谎。”百事通面无表情，“柯克那孩子一向独来独往，从来没听说他有什么外面的朋友。” 萝芙不为所动。 “看来大名鼎鼎的百事通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您回避我的问题，究竟是不想回答，还是说就连您也不清楚呢？” “小家伙，激将法对我没用。”百事通偏过头，不再看她。“这些消息十分贵重，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自然不会让您白白付出，我会为这些消息付钱。” “听见了吗，竟然有人想用钱买我的消息！”百事通哈哈大笑，笑声引得其他客人的注意。 “没人能用金钱撬开我的嘴，你得用别的东西来换。怎么，你的朋友没有告诉你吗？” 馆内众人窃窃私语。 “哪里来的小孩这么不懂规矩？” “看这身打扮，应该是从外面来的。” 萝芙将众人的讨论尽收耳底。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刚刚来到这里，如有冒犯，还请您原谅。不知我该如何拿到我想要的消息呢？” 百事通盯着面前的人，抬头喝光了手里的酒，转身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小家伙，回去吧。你太鲁莽了，我不会和你这样的人交换消息。” 一旁围观的客人笑道：“新来的，曼尔城有规矩，你可以用力量在这里获得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萝芙有些疑惑：“力量？所以我要和百事通先生打上一架？这不好吧？” 围观的众人笑得更开心了。笑声和不怀好意的目光涌向萝芙，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然不是。”百事通接过话茬，“这条规则是说...你可以向对方发起挑战，如果对方拒绝了你的要求。”百事通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任何形式的挑战都可以。输掉的一方要去教堂找洛里安神父，向战神阿瑞斯忏悔。赢家则赢得一切。” 萝芙似懂非懂：“也就是说，我需要为了这些消息向您发起挑战，百事通先生。” 百事通没有说话，端起酒杯一口灌下。 “得了吧，你这小身板能挑战什么？”旁观的众人毫不掩饰言语中的不屑与鄙夷，“劝你还是早点离开曼尔城为好。” 萝芙没有理会：“百事通先生，这是我们双方的挑战。关于挑战的内容，我想征求您的意见。” 酒保默默凑过来：“百事通先生一向喜欢喝酒，也许你们可以比点不一样的。” “为这里的观众提供一场好戏，这就是你的价值。”百事通敲了敲桌面。“曼尔轮盘，怎么样？” “可以。”萝芙没有犹豫。 “新来的，你懂什么是曼尔轮盘吗？”人群里有人嘲讽道，“答应得这么痛快，等会儿怕不是输都输不明白。” “啧啧，真是年轻而又愚蠢。奥玛医生又有的忙喽。” “我说百事通，这么对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这曼尔城里谁能喝得过你呀？” 萝芙转头向开口的人看去。对方语气中满是可怜，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我在雾国见过几次轮盘。不同度数的酒分别放在轮盘的格子内，转动轮盘中心的指针，等指针停止后，参与者要喝下自己转到的那杯。”萝芙说道，“不知这个曼尔轮盘是否也是同样的规则？” 酒保点点头：“不错。曼尔轮盘一共有十六个格子，平均分成四份。一份放果汁，两份放清酒，剩下的一份则是高度数的烈酒。” “比运气，也比酒量。”百事通说道，“怕了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就比轮盘。”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百事通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看在柯克的面子上，等你喝得不省人事了，我会把你带去奥玛医生那里的。” “多谢您的好意，这真是再好不过。”萝芙转向吧台内的酒保：“麻烦了。” 酒保很快便将罗盘取了出来，在格子内摆上酒，推到二人面前。 “百事通先生，您先请。”萝芙颔首示意。 对方没有推辞，伸手拨弄指针。指针转动起来，几圈过后又摇摇晃晃地停下。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夸张地咂吧了几下。“是清酒。” 一旁的酒保收走空杯子，填补了轮盘上的空缺。 “该我了。”萝芙拨动指针，拿起指针指向的杯子。“果汁。” “很幸运。”百事通没什么反应，“让我看看...第二杯又是清酒呢。”他仰起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了身体里。 “果汁。”萝芙偏过头，微微一笑。 “小家伙，运气不错。”百事通勾起唇角，“可惜，人不会一直这么好运。” “也许吧。”萝芙挑眉。 “嘶，哪里来的风？”百事通挠了挠后背，“第三杯...烈酒。” “很抱歉，百事通先生，”萝芙瞄着指针的落点朝百事通扮了个鬼脸，“第三杯依然是果汁。” “喂，我说新来的，你是不是作弊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愤愤出声，“这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 “战神在上，我不信有人会这么幸运。” “好好查一查这个家伙！” 酒保也有些疑惑：“轮盘和酒都是我亲手准备的，这位新来的客人似乎没有机会作弊。” 百事通制止了众人。“各位，毋要进行无端的猜疑。挑战还在继续。第四杯，清酒。” 萝芙突然有些心虚。 只是恰巧在指针转动时吹来一阵小风，应该不能算作弊吧？ 狭小的空间内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众人来来去去，木门吱呀声不断响起。 “这是干什么呢？”有好奇的人凑上前问道。 “那个新来的想找百事通打听消息，”男人向前指了指，“正在进行轮盘挑战。” “这么大胆？百事通那酒量可大得吓人！现在喝了多少了？” “百事通喝了七杯清酒、十五杯烈酒；新来的喝了二十一杯果汁，第二十二杯还在转。” “多少？二十一杯果汁！”来人吃了一惊，“你没数错吧？” 说话的男人翻了个白眼：“那边有计数板，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 吧台边的百事通脸色有些黑紫。 “萝芙，你很幸运。我认输了。” 萝芙端着第二十二杯果汁的手停在了空中。 第5章 生来软弱 “多么精彩的好戏，这就是我的价值。”她浅浅笑道，“那么现在，百事通先生，该您兑现诺言了。” 众人渐渐散去，萝芙和百事通穿过桌台，在酒馆角落里坐了下来。 “您是我见过运气最好的人。”百事通垂头丧气。“输给您，我心服口服。” “祝您也有这份好运。”萝芙有些迫不及待，“我现在可以向您提问了吗？” “您问吧。有关曼尔城的消息，我会知无不言。”百事通低着头开口。 “谢谢您，百事通先生。第一个问题，曼尔城里为什么没有女人？” “这里曾受到伟大战神俄莱什的注视，当以力量决定一切，容不下任何软弱，无论是念头还是行为。女人生来软弱，她们难以保全自己，更无法保护他人。换言之，女人不应该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萝芙只觉得荒唐至极。“太可笑了！这是什么道理？” 百事通没有接话：“萝芙先生，我只负责回答您的问题，不负责参与价值评判。” “...知道了。”萝芙压下心中的怒火，感受到不远处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向那人看过去，对上了一双棕色的眼睛。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中年男人。他神色沉稳，目光灼热而又好奇，像是在探寻着什么。男人见她望过来，扬起嘴角，微微点头示意。萝芙收回视线，继续向百事通提问。 “第二个问题，这里不是一直都没有女人，对吧？” “是的。十五年前的曼尔城与其他城池并无两样。女人与男人结为家庭，共同生活。她们曾经被允许生活在阳光之下，曼尔城的上一任神父克劳德很有善心，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萝芙抓住了关键。“十五年前？当年发生了什么？那些女人都去哪里了？” “女人们走进了教堂。还是那句话，曼尔城杜绝一切软弱。”百事通的声音断断续续，“软弱一定会消失...不过洛里安神父同样很有善心，他怜爱这里的女人，把她们保护得很好。” “保护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先生。” 萝芙叹了口气。“我是想问，洛里安神父把她们保护在哪里了？教堂？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我并不清楚。但肯定没在教堂。” “那她们还活着吗？” “活着。亚伦、安东尼、德克兰...他们都曾去探望过自己的妻子、女儿或母亲。”百事通晕晕沉沉，整个人伏在桌面上，认真回忆着什么。“亚伦的妻子不会说话，安东尼的女儿很是机灵。德克兰的母亲年纪大了，腿脚不是很好。” “可以探望？”萝芙试图抓住眼前的一丝线索：“他们三个现在人在哪里？” “在哪里？”百事通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他们...” 酒精漫过了他的神经。他几乎已经失去意识，嘴唇一张一合，零星吐出几个字，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她伸手推了推眼前这个不省人事的男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很糟糕，萝芙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不远处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站起身，到吧台要了一杯温水，朝着角落走来，在百事通身旁坐下。 萝芙警惕地盯着他。 “不必紧张，先生。他喝醉了，我得喂他吃一些解酒药。”男子放下水杯，摊开手心，向萝芙展示着几颗药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瑞恩·奥玛，是曼尔城内的医生。” 他的声音圆润和缓，似水一般，包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奥玛医生，您好。”萝芙没有掩饰自己的戒备，冷冷打量着他。他身上的黑色斗篷看起来与他的职业格格不入，萝芙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医生联系起来：至少在她的印象里，医者习惯穿浅色的衣服。 这个男人有着一头漂亮的蓝发，头顶垂下几缕发丝，轻轻搭在他宽大厚实的肩头。他的眉眼柔和，和他的声音一样，不带有攻击性。摊开的指尖挂着几片薄茧，时间在他的掌心刻下几道微小的印迹。 奥玛欣然接受了萝芙的审视。“从刚才的轮盘挑战我就注意到您了。萝芙先生，您的好运实在是令人惊叹。” “您过奖了。” “也许吧。”奥玛轻笑，“您刚来到这里，感觉如何？” 萝芙并不着急回答，她仔细思索着眼前医生的用意。斟酌许久，她弹出几个词语。“神秘、独特、有凝聚力。” “呵呵，我喜欢您的委婉。”奥玛将唇角的发丝归拢到耳后，“我猜您其实是想说，禁忌、古怪、排外，对吗？” “......” “有些冷呢，似乎起风了。”奥玛并不在意萝芙的沉默，“您不介意我关上窗户吧？” 萝芙点了点头。 “像这样寒风萧瑟的夜晚并不适宜久留。”奥玛起身向萝芙身后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 “您说得对，这里确实排外。”萝芙转身看向奥玛。“您是今天第三个想劝我离开曼尔城的人。” 奥玛扭头，与萝芙四目相对。 “您说笑了。像您这样的人能留在曼尔城，我求之不得。也许您的到来会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好运。” “那万一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呢？”萝芙不解。 奥玛回到霍尔身边坐下：“我相信您的本领，就像人们在拳馆永远会相信柯克一样。” 萝芙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无法确定男人此刻突然提起柯克的意图，也无法判断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任何男人都有可能随时发现她们的秘密而向洛里安神父检举，在那之后，没人知道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萝芙先生，您好像很担心您的朋友。”奥玛注意到萝芙的僵直，“我在过来之前去看过柯克，他的伤势不重，只需要静养三五日便会痊愈。” 萝芙回过神来。她得小心谨慎地应付眼前这个男人。 她定了定神：“谢谢您为柯克做的一切，奥玛医生。” “柯克年纪小，总会有些孩子气。他太拼了，永远不会向失败低头。”奥玛的语气添了几分柔和，“还好现在有您陪伴着他。” “这没什么，柯克是我的朋友。” “我由衷地为柯克感到高兴。”奥玛笑意盈盈，“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着急的话，可以多留一些时日。” “我暂时不会离开。”萝芙说道，“您知道的，我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心。可惜，我还没有从百事通先生身上问出想要的答案。”她瞟了一眼趴在桌面上早已不省人事的男人。 “那真是太遗憾了。酒精就是这样，总在紧要关头给人添麻烦。”奥玛耸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 “的确如此。”萝芙拍掉手臂上飞来的虫子，“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一寸一寸地探索。”语毕，她昂起头，与奥玛对视。 “我很期待在曼尔城的旅途。可以的话，我想听听您的建议。” “建议吗？让我想想...喷泉广场是个不错的去处，它很壮观，也很美丽。您还可以在那里喂鸽子。”奥玛微微向前探身，用拇指撑起下巴，“不过我猜您已经去过了，每一个外来的旅者都不会忽视那里。” “如果您想买些纪念品，可以去城西的克劳德市集。不过那里的商贩有些狡猾，最好和朋友同去。”顿了顿，奥玛补充道：“在柯克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 “感谢您的建议。听起来不错，我很期待。除此之外，关于曼尔城的那些规则——”罗芙忽然意识到什么。 “抱歉，我没有要打探秘密的意思。我想知道，对于外来旅者来说，有哪些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没关系，您无需为此道歉。”奥玛坐直了身子，“您知道的，曼尔城杜绝一切软弱，而男人们一向坚强、正直、勇敢、有力。‘如果你是男人，就不必担忧任何事情’。这里的居民总这么说。” 还是那套令人讨厌的论调，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萝芙舔了舔嘴唇，强忍住与他争辩的冲动。 “我明白了。谢谢您。” 奥玛微微颔首。“不必客气。萝芙先生，和您的交谈真是令人愉快。” 僵硬，紧张，试探，敷衍，没有哪个词语能与愉快染上关系。萝芙被一声声先生刺得头疼，这里的氛围实在让人厌恶至极。 “我也是，尊敬的奥玛医生。如果可以的话，请叫我萝芙就好。” “好的，萝芙。你知道的，输掉挑战的人要向战神俄莱什忏悔。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带他醒醒酒，然后去见洛里安神父。”奥玛拢好斗篷，扶起身边熟睡的百事通，准备起身。 “等一下！”萝芙突然出声喊住了他。“洛里安神父...请问您和洛里安神父很熟吗？” 奥玛不明所以：“当然。我们认识二十六年了。” 萝芙深吸一口气。“恕我冒昧，请问洛里安神父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奥玛沉吟片刻。“勇敢、果断，坚定。” “听起来很不错呢。应该不是什么委婉的评价吧？”萝芙说道，“我还听说他很善良。” 奥玛离开了座位，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呵呵，我突然想起来，曼尔城里有不少美食，有机会的话不妨去尝试一番。城东的煎饼摊、城北的烤肉店......还有城南的贝克面包房。他们的面包做得很不错，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萝芙抬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奥玛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