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灾厄售后服务》 第1章 下凡三部曲 九重天——崇凌殿。 今天是百年一度的“人性体验计划”启动日，堪称天界的盛事。 只见苍垄台周遭祥云缭绕，仙乐阵阵，瑞气千条。 几位即将下凡的神明身着光华璀璨的神袍，排着队。 一个个面容肃穆又隐含期待，准备走向那通往人间的仙台，接众仙祝福，再潇洒一跃，便可开启一段凡尘之旅。 太白金星长礼，作为本次仪式的主持者，手持玉牒，长须飘飘。 他正以特有的韵律腔调诵读着祝词： “……望诸位仙友，此去人间，体悟众生之苦，明了因果之循，待功德圆满，重归神位，道心……” “星君，且慢。” 一个略带一丝倦怠的女声，突兀地打断了这庄严肃穆的流程。 众仙目光齐刷刷望去，只见队列末尾，一位身着玄色暗纹神袍的女子站了出来。 她身形纤细，面容清丽水灵，但那双眸子却像是古井深潭。 正是司掌“衰败”、“终结”与“代价”的佐神——玄梓。 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她才不要吃抠门财政画的饼，条件还是要事先谈好才稳妥。 在众目睽睽之下，玄梓走上前，拦住了正准备引导第一位仙子跳下的长礼星君。 满殿神仙错愕。 玄梓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摞东西。 并非什么法宝仙器，而是一叠厚得离谱的卷宗，九天云锦装订而成，还散发着淡淡仙光。 卷宗首页，一行蕴含着法则之力的大字熠熠生辉——《关于司衰佐神玄梓下凡体验之安全风险告知、权责界定及免责协议》 保守估计，足有百页。 长礼星君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握着玉牒的手微微发抖，差点手滑摔了。 “玄…玄梓仙友，此乃何意？” “星君，请签字、按手印、并注入一缕神识做公证。” 玄梓将协议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平稳： “下凡体验虽为天道旨意，但流程风险不可不察。协议内已详细载明各方权责，重点部分我已用朱砂高亮，请您过目。” “主要涉及明确界定自然终老与意外身亡的责任归属归属问题。” “特别是第二章第七条第三款，关于因天庭公共设施年久失修、维护不当，导致下凡过程中出现坠落偏差、投胎失误、记忆覆盖不全等情况，其相应赔偿责任与后续处理方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崇凌殿，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众仙脆弱的神经上。 “噗——” 不知哪位仙家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高踞宝座之上的天帝离昆，以手扶额，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低声对身旁的王母凤梵念叨： “她就不能有一次，哪怕一次，按流程来吗？” 长礼星君胡子抖得厉害，看着那厚厚的协议，感觉自己的神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试图挣扎：“玄梓仙友，这……古往今来，未有此先例啊！” “正因未有先例，才需规范流程，避免日后纠纷，影响天界清誉。” 玄梓眼神认真，这大庭广仙的看你怎么抵赖。 “若因流程疏漏导致我非自然终老，算我渎职，还是算天庭责任？” “若我因投胎失误落入畜生道，精神损失费又该如何计算？” “星君，职责所在，不得不慎。” 长礼星君被堵得哑口无言。 最终，在众仙注视之下，他几乎是哆嗦着，在那份旷古绝今的协议上签下了神名，按下了蕴含着本源神力的手印，并分出一缕神识注入其中作为公证。 一场庄严的下凡仪式，硬生生变成了天界安全事故责任认定现场。 玄梓这才满意地将协议珍而重之地收回袖中，走到了苍垄台边缘。 云雾在她脚下翻涌，下方是光怪陆离，烟火气弥漫的人间。 众仙以为闹剧终于结束，纷纷松了口气，准备继续仪式。 却见玄梓站在台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没有跳。 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件事重中之重。 她突然转过身，目光越过一脸心有余悸的长礼星君，直接投向了宝座上的天帝。 那双眸子此刻竟闪烁起一种务实的光芒，让天帝都感到头皮发麻。 “天帝，”玄梓声音清越，“还有最后一个，关乎切身利益的问题，需在下去前明确。” 天帝强忍着想把这人直接踹下去的冲动，厉声一呵：“讲！” “此次下凡，为保体验纯粹，我的神力将被封印百分之九十九。此举，相当于因公降职。” 玄梓逻辑清晰地分析。 “那么，参照《天庭神禄发放细则》第十七条，我的基础神禄，是否应按比例折算成等值人间货币，作为基层体验补贴，随我一同发放至凡间账户？” 不能给天帝反驳的机会，她继续抛出第二个问题。 “此外，若我在凡间期间，凭借自身努力与智慧所获得的合法资产，在任务完成后归位天界，其所有权是否依然属于我？” “这部分私人财产，是否需要缴纳跨界遗产税？我们需要在方才那份协议的《附录三：财产归属及税务问题》里，进行补充明确一下。” “嘶——” 整个大殿，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财神赵憬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黄金钱袋，看向玄梓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来扒自己的袍子。 雷公聿风和电母扶歌也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神通一岔。 殿外“咔嚓”几声，劈下几道歪歪扭扭毫无威势可言的闪电。 天帝的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准！补贴照发！凡间所得，尽归你所有！无需缴税！ “现在，立刻，给吾跳！” 再说下去，他怕天界的财政体系都要被玄梓问崩了。 天知地知玄梓知，最后一个请求，当然不会真的是最后一个啦。 在天帝几乎要化身咆哮帝的边缘时，她再次开口：“既然如此，为确保体验过程的顺利与数据的有效性，请执行最终投放的技术仙官，务必遵循我提供的坐标参数。” 接着，玄梓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物——一张绘制在混沌兽皮上的人间地图。 地图上早就标注好各种奇特的符号，密密麻麻，除了她自己没人看得懂。 玄梓指着地图上一个被绿色光圈标记的区域，“请将我精准投送至这个坐标。” “该地区治安良好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三点七，医疗资源可及性评级为优，生活成本指数处于低位区间，且周边气运流动平缓，能量涡旋极少，非常适合进行长期、稳定、低风险的观察与体验。” 天帝的脸色越来越黑。 玄梓假装没看见，先说为敬，掩耳盗铃谁不会。 她抬起头，郑重强调：“请务必，务必避开所有豪门大宅、核心医院、重点学校、警局衙门、拆迁区域、以及任何疑似气运之子或剧情漩涡中心的事故高发地带。” “我不想卷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影响观测数据的纯粹性。” “噗——咳咳咳！” 这次忍不住失态的是月老华年，他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心绞痛都要犯了。 玄梓圈定的那个所谓“绝对安全区”，恰好完美避开了他辛辛苦苦为下凡的几位气运之子安排的所有命定相遇节点！ 他精心编织的红线网，在这个坐标点上，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 这衰神，是专门来克他业绩的吧？！ 被玄梓这一连串的连击，整个下凡仪式的时间被拖得远超吉时。 苍垄台周遭原本稳定流转的祥瑞神光，开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发出令人不安的鸣响。 天道似乎都被这冗长而琐碎的流程惹怒了。 天帝再也忍不住，一拍御座扶手，声如雷霆：“玄梓！跳——！” 所有条件均已谈妥，协议在手，补贴有望，安全区也已报备，身心都舒畅了。 玄梓整理了一下衣袍，面向云海。 作为天界的一百零八线小仙女当然要优雅地美美跃下。 然而，就在她脚尖微微发力，身体前倾的瞬间—— 一道紫中带黑，仿佛积蓄了万年怨气的九天玄雷，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天界稳定的空间，不偏不倚，精准地劈在了苍垄台因为能量不稳的西北角！ “轰——咔！” 这雷，也不像天罚啊，难道是……因为她的体质，天界“短路”了？ 那真是太好了，她的神格又提升了！也不枉她每个月捡六百六十六件“垃圾”。 碎石飞溅，神光乱窜。 玄梓只觉脚下一空，那股酝酿好的优雅跃姿瞬间瓦解。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完全不符合神设的：“啊——！” 众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小佐神，手舞足蹈，姿态全无，直挺挺地朝着下界栽落下去。 玄梓死死地抱着那份厚厚的《安全协议》，以及……一根在和财神理论时，顺手从他袍角上揪下来的财丝。 这是谈判成功的定金，她必须抓紧，这刚开始的几天就指着它救命了。 没有霞光万道护送，没有异香满室昭示。 在某种气运的加持下，玄梓穿越层层云霭，突破界壁，以一种完全违背初衷的方式—— “噗通！”一声闷响，精准无比地掉进了被圈定的那个绝对安全区内，一个菜市场的废弃水桶里。 旁边正准备收摊的鱼贩大叔被水花溅了一脸。 大叔抹了把脸，看着桶里那个顶着一片烂菜叶子的年轻女子，浑身湿透了。 懵了。 “哎哟我去！这、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大叔操着浓重的口音，发出了震惊灵魂的疑问。 坐在桶里，玄梓有些楞楞的。 《协议》……没湿吧？还有，那根金线，够换几顿人间的饭钱？ 到底是哪位仙管技术这么差，等她回天界了，必须找他要赔偿：医药费、损失费、心灵创伤费…… 苍垄台边的某位仙官刚掐完诀，就开始猛猛打喷嚏，根本停不下来。 这六月天，他居然感冒了？看来一会儿得找太上老君开点仙丹。 第2章 绝对安全区 意识回笼的瞬间，玄梓先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扫描。 【神格封印状态：99.8%……稳定性评估：良好】 【本体状态：无损伤，表层附着未知有机物（腐烂中），微生物环境复杂。】 【环境威胁评估：中低。】 暂时死不了，但活得有点费劲。 玄梓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起贴在脸颊上的烂菜叶。 【物种：小白菜】 【**阶段：中期。】 【潜在风险评估：直接接触可能导致皮肤轻度过敏，误食有87.5%概率引发急性肠胃炎……】 于是这份数据被记录在了《凡间初次接触风险评估报告》的附录里。 “根据《凡人生存手册》第三章第一节，”玄梓默念着，“身处陌生环境且状态不佳时，应优先寻求外部援助。” 停顿零点五秒。 “但主动社交的能量消耗与不确定性风险，远高于自我处理方案。” 自行解决。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已经不能更糟的污渍，开始审视这个新手村。 路人纷纷侧目，又在女孩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来时，迅速移开视线，似纯粹是觉得这人狼狈又古怪。 喜欢看热闹看呗，反正她又不会少块肉。 玄梓没有理会，收敛了所有不必要的神态和动作，降低能量消耗，清丽的脸庞看起来更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了。 首要任务是找到一个符合“安全、省钱、隐蔽”三大最高指导方针的居所。 玄梓没有感知什么灵气、福缘，而是扫描着整个座城市的衰败之气与代价流动，一片五光十色的城市能量图在脑海里浮出。 很快，她“看”到了目标。 一处位于老城区边缘六层居民楼的天台违建。 那里衰败之气几乎凝成实质，租金应该很低，还没人争。 更重要的是，其附带的因果代价已基本清偿完毕，产权清晰，无历史遗留纠纷，比如……没死过人之类的。 “完美，就是那里了。”玄梓循着方向走去。 房东太太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楼下嗑瓜子。 她看到女孩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本能地皱起眉头，挥挥手：“去去去！我们这不施舍！” 玄梓停下脚步，看了房东太太一眼，余光扫过整栋老楼。 “您天台这间房子，三个月内无人问津，且有水患风险。” 房东太太愣住了，嗑瓜子的动作停在半空，这女孩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就在这时，“啪”一声轻响。 房东太太手腕上那串塑料珠子手链，毫无征兆地绷断了，彩色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玄梓真不是故意的，她现在神力几乎尽封，衰败本能犹如呼吸，偶尔控制不住也正常。 房东太太“哎哟”着，手忙脚乱地去捡，“你、你怎么知道房子漏水？” “东墙角有三次修补痕迹，屋顶防水层老化率达到72%，最近一次降雨后，室内湿度持续偏高。” “按市场价五折租给我，我为您平衡掉这些积聚的衰败之气。” 玄梓继续补充：“我可以现在支付首月租金。” 房东太太不心动才怪。 这番话听起来神神叨叨，但房东太太心里直发毛，竟还觉得这脏兮兮的姑娘说得特别在理。 “行……行吧！算你便宜点，押一付一……哎，押金就算了！你看着给点就行！”她几乎是抢着说，仿佛怕玄梓反悔。 小小房东太太，拿捏！ 于是，玄梓用白菜价拿下了她在人间的第一个据点——“安全屋001号”。 入住后的流程严格按手册执行： 先用楼下垃圾桶捡的半瓶消毒液进行全面消杀。 再绘制《安全屋应急逃生路线图》，标注有三条主要路线，五条备用路线，以及最佳躲避位置。 最后用绳子和空罐子做了简易预警装置。 “家，完成了。下一步就是可持续能源——钱。” 玄梓没找那些气运冲天的大企业，而是精准定位到一家老破小社区文具店。 招牌上“文星文具”的字样已经褪色，玻璃蒙尘，但结构稳固。 而且它极可能以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再稳健运营几十年。 面试她的是店老板老陈，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修理一个旧收音机的老爷子。 老爷子见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招人广告在门口，自己看。” 玄梓认真阅读了招工启事，符合预期，便走到老陈面前。 “我们这活儿不累，就是看店，理理货……” 话没说完，老陈就看见女孩从她那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郑重地掏出一张A4纸。 《应聘者权益告知书（试用版V1.0）》。 老陈的老花镜差点滑到鼻尖。 “老板，在洽谈雇佣条件前，请您先确认几个问题。” 在纠纷还没出现时，就将一切源头清除，永绝后患。 玄梓陈述得像在念说明书一样。 “贵店最近的消防验收等级是？” “近三年年均客户纠纷次数统计有吗？” “以及，如果我在工作中，因超出人类应对范围的不可抗力导致受伤，误工费、医疗费及精神损失费的具体计算方式是？” 老陈差点将喝的茶水喷出来：“啥？你说啥？” 他开店三十年，没见过这阵仗。 玄梓观察着老板的反应，使出了杀手锏：“另外，我可以接受低于市场20%的工资。” “但前提是，允许我无偿回收店内产生的所有废弃纸箱、包装填充物和塑料瓶罐。” 这些被视为垃圾的东西是蕴含纯净衰败能量的结晶，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安全无害的神力补品。 老陈瞪大眼睛，看着女孩那副“你不答应我立刻就走”的样子，倒是笑了：“行吧。” “一个月一千八，早九晚六，周日休息，纸箱归你。” 主要是现在不要求社保、不要求假期，还能帮忙处理垃圾的劳动力实在难找。 “成交。”玄梓点头，“但请在这份告知书上签字确认。” 区区工作，易如反掌！ 之后社区就多了一位能捡废品的勤奋怪女孩。 有小朋友来买橡皮，玄梓会观察橡皮的损耗命运，推荐一款性价比最高的，损耗速率与使用价值达到最佳平衡。 有上班族来买文件夹，玄梓会指出其结构性缺陷，推荐另一款更坚固耐用的，更能抵抗衰败。 她的推销词虽然干巴巴，但效果出奇的好。 老陈看着微微上涨的营业额，对着女孩的背影嘀咕：“怪人，真是个怪人…” 清晨的菜市场，人声鼎沸，气运与衰败之气交织流动。 不知道今天行情怎么样。 玄梓如同一个老练的猎手，进行“战略性巡视”，最终停在一个老农面前。 老农的摊位上摆着几把略显蔫萎的青菜。 “大伯，你这把青菜，生命能量已衰减37%，按规则，它现在只值三折。” 玄梓拿起一把边缘发黄的小青菜，继续讲价：“同时，我帮你承担了它彻底腐烂的衰败命运，这个售后服务价值两毛。” “所以，价格应在再减两毛。” 老农张大嘴巴，被绕得晕头转向，最后竟欣然接受了这个价格。 隔壁的鱼贩子看得直乐：“老头，你被忽悠了吧！” 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没毛病啊。 玄梓转向鱼贩，目光落在他摊位上：“你的鱼，左侧第三条已接近生命终期，建议尽快分离，否则会加速整体衰败。” “作为提醒的回报，我要求免费获取那条濒死的鲫鱼。” 鱼贩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他发现玄梓指出的那条鱼确实已经开始翻白肚。 “你怎么知道的？！” “衰败之气已经蔓延到整个鱼摊了。” 玄梓接着说，“如果不处理，一小时内你的损失将增加15%。” 鱼贩子把那条鱼捞出来递给她，等人离开后，才反应过来：“怪事，我怎么就信了她？” 玄梓拎着低价青菜和免费鲫鱼，漫步回到天台，放下了东西。 她将收集来的废弃纸箱和瓶罐仔细打包捆绑，卖给废品回收站，得来的几块几毛，被存入了一个画着地球图案的卡通存钱罐。 晚上正是饭点。 楼下热心肠的李阿姨，看玄梓一个姑娘家总吃些清汤寡水，实在不忍心。 李阿姨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猪肉白菜饺子，敲响了天台的门，“小姑娘啊，阿姨包多了，给你尝尝！” 玄梓开门就看到那碗冒着香气的饺子，内心瞬间警铃大作！ 《凡人生存手册》社交篇明确警示： 【潜在人情债务。】 【风险评级：中高。】 在李阿姨“尝尝嘛，别客气”的热情攻势下，她不得不僵硬地接过碗。 门一关，玄梓开始琢磨：猪肉市价、白菜时价、燃料费、人工时间成本…… 五分钟后。 她敲开李阿姨的门，递上一把自己种的最水灵的小葱：“这是基于市场价的等价交换物，请收下。” “我们两清了。” 留下李阿姨拿着那把小葱，在门口凌乱了半晌，噗嗤一笑：“这孩子…真是又怪……又实在？” 在玄梓的神性逻辑里，任何一点人情债，都最难以清算，似利滚利的高利贷式因果。 必须当场交割，互不亏欠。 坐在小板凳上，吃着饺子，玄梓感觉好满足啊。 人间的饭菜真是好吃，天界那些人……不那些仙，都不怎么吃东西，厨艺也差。 好像今天该更新了。 玄梓打开二手机，登上账号，发布着最近的作品：《一颗苹果在寂静中走向腐烂的熵增》、《塑料袋的最终宿命》、《老旧小区墙皮脱落的结构性诗意》。 只是这些主题与她的甜妹潜质的外表完全不符。 粉丝们在评论区狂热地追捧：“大大画出了文明的宿命感！” “太绝了！在废墟中窥见永恒！” “大大是用垃圾解构了人生吗？哲学味太冲了！” “这是什么神仙画手？‘废土漫游指南’，名不虚传！” 没人能想到，这位哲思画家会为了省下一块钱的公交费，顶着烈日，徒步三公里前往更远的批发市场。 因为那里的打印纸每包能便宜五毛钱。 “叮咚”提示音响起，玄梓点开短信，是第一笔来自画稿平台的汇款。 10086.11元。 不错嘛，未来可期。 这笔钱被分为了两份：一份存入零钱，用作生存保障金。另一份，留在卡里不动，作为世界平衡基金。 第3章 灾厄大促购 暴雨如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冲刷进地底。 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填埋场，连野狗都找不到一块干爽的地方栖身。 三辆黑色豪车如同沉默的巨兽，车灯切开雨幕，停在垃圾山的阴影里。 一群强悍的保镖在雨中撑着一色的黑伞。 圈中央，一个人满身血污被死死按在泥泞和腐烂的垃圾之中，每一次挣扎都只能让污秽更深地浸透他的身体。 那人的脸正对着一双铮亮的皮鞋，鞋的主人一身剪裁精良的私定黑西服，站在伞下，纤尘不染。 与周遭的污秽形成骇人的对立。 他声音像毒蛇在耳畔吐信：“所以，你选择在这里结束？” 叛徒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恐惧，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阴冷的审判时刻，一道昏黄的手电筒光柱，晃晃悠悠地扫了过来。 光柱先是漫不经心地掠过保镖们锃亮的皮鞋，惊起几只食腐的苍蝇。 然后，像发现了什么宝藏，倏地定格在狄九深脚边—— 一个被踩扁沾满泥水的塑料瓶上。 紧接着，一个身影闯入这片被割据的领域。 女孩裹在一件巨大的，明显是捡来的破旧透明塑料雨衣里，雨衣下摆还撕开了几道口子，整个人湿透，像一只笨拙而不起眼的鼹鼠。 今天是周末捡垃圾日，没想到还能免费看个戏，正好可以拿来当素材。 玄梓背后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每走一步都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那是塑料瓶和易拉罐碰撞的交响乐。 她完全无视这足以让普通人心脏骤停的□□片氛围。 径直走到圈边，弯腰，捡起男人脚边的塑料瓶，熟练地拧开瓶盖倒掉残水，踩扁，然后塞进蛇皮袋。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哐当。” 瓶子落袋的声音在暴雨和死寂中格外清晰。 助理边生扶了扶金丝眼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从异次元钻出来的女孩。 所有保镖的扑克脸也出现了裂痕，全都看向场中央的主上。 男人那双常年凝结着阴郁寒冰的眼眸，深不见底，第一次穿透厚重的雨幕，落在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玄梓并不在意那几乎能将她凌迟的视线，衰神体质buff，谁怕谁。 她的手电筒像个探照灯，继续敬业地扫描着这片“富矿区域”。 又停住。 玄梓心疼地看着地上那个叛徒身下压扁了的两个易拉罐。 “喂，你，挪一下，你压到我的财产了。”她对着那个将死之人说道。 叛徒：“？？？” 男人看着她那理直气壮惦记着易拉罐的样子，忽然又低低地笑了笑。 他摆了摆手，示意保镖将人拖开一点。 真上道。 玄梓立刻蹲下身，美滋滋地把那两个压扁的易拉罐捡起来，塞进蛇皮袋，又是“哐当”两声。 她心情愉悦地拍了拍蛇皮袋，拖着战利品，重新打亮手电筒，对着男人点了点头。 光柱扫过泥泞，扫过废弃的家具。 片刻，猛地定格在男人手中那根乌木权杖上。 寻常物体附着着淡淡的气运流光，而眼前这根权杖，尤其是杖头那颗宝石，周围缠绕着浓得化不开，几乎要滴出血来的黑红色气运！ 那是“血光之灾”、“业力反噬”与“命格衰败”的混合物，汹涌翻腾。 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正对着它的主人龇牙咧嘴。 好东西！大货！ 玄梓的眼睛瞬间亮了，比她的手电筒还亮。 这得是积攒了多少“代价”才能形成的规模！再不处理，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怕是要倒大霉。 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玄梓拖着蛇皮袋聚宝盆，啪嗒啪嗒地走到男人面前。 她抬起脸，塑料雨衣的帽子滑落，露出一张被雨水冲刷的脸庞，还沾着几点泥污却异常干净清秀。 雨水顺着玄梓暗红棕的发梢不断流下，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 但玄梓那双眼睛清澈平静，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这个东西，” 玄梓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但字句清晰，“上面的‘坏运气’快要溢出来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那权杖，“继续拿着，三天内，你必有断骨之灾。” “五块钱，我帮你处理掉。” 说完，玄梓像变戏法一样从湿透的雨衣内兜里掏出一个同样淋湿的小猪零钱包，动作熟练地就要打开。 全场死寂。 只有暴雨砸下的哗啦声，如同在为这荒谬绝伦的一幕伴奏。 边生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已经烧了。 一个……捡垃圾的？ 在倾盆大雨的深夜，在郊外垃圾场，拦下了狠戾无情的狄氏王主？ 还向主上推销……驱邪服务？开价……五块钱？自己是不是最近加班太多出现幻觉了？ 狄九深眼底的阴郁似乎被这极致的荒谬冲淡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探究。 他没有理会那五块钱的报价，反而用那根价值八位数美金的权杖，轻轻敲了敲玄梓那个鼓囊囊又脏兮兮的蛇皮袋。 “哐当，哐当啷——” 里面瓶罐碰撞，发出廉价而嘈杂的声响。 狄九深声音温和，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这里随便一件东西，能买你多少条命？” 玄梓闻言，真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蛇皮袋。 随即抬起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掰着手指头计算：“按照今天的废品回收价，塑料瓶一毛一个，易拉罐一毛五……铝制品比较少……嗯，大概……十四块五。” 玄梓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急切：“别打岔呀，你的‘灾厄’再不处理，就真的来不及了！” “看在你是大客户的份上，可以给你打包价，清理‘灾厄’加上这个塑料袋里的瓶子，” 她指了指蛇皮袋，“一共十块。不能再多了！” 打包价？清理灾厄附赠废品回收？ 边生觉得自己需要速效救心丸，他偷偷瞄向主上，生怕下一秒这女孩就被扔进垃圾堆里和叛徒作伴。 狄九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底却愈发幽暗。 “我的命，就值十块？”他手中的权杖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敲着蛇皮袋，像是在敲打一面破锣。 “不是你的命值十块，” 玄梓纠正他，语气一本正经，“是处理服务和物料回收的费用。”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但灾厄是附加的，需要专业清理的污染源。” “一码归一码。” “专业？”狄九深捕捉到这个词。 “当然。”玄梓挺了挺胸脯，虽然被雨衣裹着看不出来，“我是专业的。” 至于专业什么，她没说。 专业佐神？专业代价回收员？听起来不像能收到钱的样子。 霎时，地上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叛徒，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挣脱了的保镖压制。 咦！？诈尸了？玄梓在一边旁观。 那人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红着眼，抓起地上一截生锈的钢筋，不顾一切地朝着离他最近的男人扑了过去。 “主上！”边生失声惊呼。 保镖们反应极快，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距离又太近！ 狄九深眼神一冷，正要动作。 却见一直盯着权杖，对危险似乎毫无所觉的玄梓，忽然“哎呀”一声。 像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正好撞在了扑来的叛徒的手臂上。 什么情况？自己不是站得好好的嘛？是谁在加害本宫？玄梓左右看了看，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这一撞看似绵软无力，角度却刁钻无比。 叛徒手中的钢筋擦着狄九深的西装袖口划过，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布料纤维，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彻底破坏了平衡，加上体力不支，重重地向前栽倒。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叛徒的额头，不偏不倚，狠狠撞在了狄九深那根乌木权杖的杖头上！ 暗红色的宝石染上了更深的、温热的液体。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彻底晕死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狄九深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目光如同探针，牢牢锁在刚刚“巧合”地绊了一跤的女孩身上。 玄梓嫌弃地躲避，拍着胸口，小声嘟囔：“好险好险，差点工伤。” 确认自己的雨衣没破后，松了口气。 她再次看向狄九深，以及他手里那根刚刚见了血的权杖，黑红气运平息了不少。 眼神更加热切了。 “你看！” 玄梓指着晕死的叛徒，语气带着证据确凿的笃定，“我说了吧，血光之灾！” “这还只是开始，十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绝对物超所值。” 狄九深沉默地看着她，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叫什么名字？” “玄梓。”她答得干脆，有戏啊，生意来了。 “玄梓……” 狄九深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从她沾着泥点的脸移开了。 “边生。” “主上？”边生立刻上前。 “给她十块。”狄九深语气平淡，“人带上。” 玄梓一听，立刻抱紧了自己的蛇皮袋：“我吗？去哪里？” “谈话给加钱吗？按小时收费还是按项目收费？先说好，超过晚上十点算加班，费用要双倍！” 狄九深看着她那副“谁也别想占我便宜”的守财奴模样，眼底深处没那么冰了。 转身，走向中间那辆劳斯莱斯，声音随风雨传来：“金额，你开。” 这不天降奇财嘛，机会难得。 玄梓顿时来劲了，连保命守则都被抛到脑后，拖着蛇皮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嘴里还在飞快地计算：“大项目！起步价至少得一百……不，两百！还得包一顿夜宵……” 边生看着前一秒还是残酷审判场，后一秒就变成奇葩招聘会，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递给了这位即将可能成为主上座上宾的……垃圾回收专家。 第4章 VIP中P 狄九深坐进车里，用一方锦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杖上沾染的泥点和一丝血渍。 车内灯光明亮，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如同冷玉。 他唇角挑起些许淡到近乎残忍的兴味，“把她拆开来，里面是不是也装满了瓶子。” 边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他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面那辆车，女孩和她那个哐当作响的蛇皮袋，正被请了上去。 他在心里默默为她点了根蜡，被主上用这种语气惦记上，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 玄梓被带到了一处半山腰的别墅，明灯高亮，四周高林环绕，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荒郊野岭真的不会有狼吗？ 她没有进入主楼，而是被之前那两个壮汉护送进了一间地下密室。 门在玄梓身后无声地合拢，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密室并不阴暗潮湿，反而装修的得极其高大尚，有独立卫浴，还有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榻榻米，这里充斥着一种过度丰饶而导致的能量淤积和浪费。 “真是……富饶得快要溢出来了啊。” 玄梓轻声喃喃，带着一种专业性的批判，“能量流转一点都不通畅，难怪需要清理。” 她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 那张床太干净了，玄梓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和泥点弄脏了，要赔钱。 之后便开始做最重要的事呢：清点自己的战利品和损失。 玄梓把湿透的小猪零钱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一张张皱巴巴的零钱纸币，几个硬币。 她小心地把纸币摊开，试图用手掌的温度和密室恒定的空调将它们烘干，嘴里念念有词：“交通费算三块……虽然是被抓来的，但距离这么远，基础成本要算。” “精神损失费……嗯，被关小黑屋，算二十吧，友情价。” “误工费……从在垃圾场开始算，到现在，按半天计算……” “还有那个蛇皮袋！被他们拿走的时候好像刮了一下，折旧费得算上……” 就在玄梓专心致志地计算着如何将自己的损失最大化时，楼上书房里正经历着一场突如其来的连环风暴。 狄九深正听着白欧那边的汇报。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惊雷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几乎是与雷声同步。 “啪！” 桌上那支镶着玉宝石的古董钢笔，笔尖毫无征兆地断裂，汹涌的墨水瞬间污染了桌上A4纸，将那些精密的数字和条款吞噬。 狄九深眉头微蹙，放下杯盏，准备起身。 然而，他刚一站起，身下那张纯手工椅，一条椅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干脆利落地断裂！ 狄九深反应极快，单手撑住沉重的红木案沿，稳住了身形。 他看着那断口整齐的椅腿，仿佛是被无形利刃切割，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没等他细想，头顶上方璀璨的水晶吊灯，忽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鸣，线路短路产生的火花像金色虫子般四溅跳跃！ 整个书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将室内照得一片诡谲的青白。 备用电源系统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延迟了几秒才启动，柔和的应急灯光亮起，映照着书房里的一片狼藉。 这一切，都像是倒霉透顶的巧合。 密集得令人发指。 狄九深的脑海中，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了那个正数着零钱的女孩的脸庞。 他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西装，径直走向地下室。 密室的监视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里面的情景。 女孩依旧靠墙坐着，但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她自己手写的，还用塑料封膜仔细保护好的…… 价目表？ 她手指在上面比划，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狄九深推开门，金属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音。 玄梓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依旧清澈，却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大老板晚上不睡觉是要吓死她吗？ 狄九深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玄梓眨了眨眼，感觉有些无辜：“我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在这里，存在。”她又伸手指了指周围，“但你这里的平衡太脆弱了，我的场稍微漏出一点，它就承受不住了。” 玄梓换了种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简单说，你把我关在这里，相当于在一个精密仪器里扔进了一块强磁铁。” “仪器失灵，不能怪磁铁。” 狄九深蹲下身，罕见地与她平视，“只要你在，就会不断发生意外？” 玄梓肯定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认真的表情：“除非我主动进行能量回收与平衡，也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清理服务。”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但那是收费项目。” 狄九深不以为意，“开价。” 今天真是生意兴隆啊！ 玄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出那张作为立身之本的塑封表。 她将价目表郑重地推到狄九深面前，白皙的手指指着上面的条目，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逐条宣读。 “日常□□费： 100元/天。确保所处建筑结构稳定，设备正常运行，避免非正常损耗。范围仅限于我日常活动的主要区域。” “个人灾厄清理：面议。根据灾厄严重程度、清理难度、耗时以及可能造成的‘能量反噬风险’浮动计价。起步价较高。” “紧急危机干预：价格另算，视情况紧急程度和消耗而定，上不封顶。” 宣读完毕。 玄梓用手指重点在“个人灾厄清理”那一栏上敲了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而你，” 她看着狄九深，评估着这座亟待处理的高危核废料场。 “你身上的‘不良资产’规模巨大，业力纠缠级别是我见过最高的，属于VIP中P。” 玄梓伸出五根手指：“按次清理，起步价，这个数。” “五万？”狄九深挑眉，这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 玄梓补充道：“单次。而且不保证根治，只能阶段性缓解。” “因为你的不良资产是会再生的，除非你停止产生新的……嗯，负面业务数据。” 女孩用商业术语来解释，听得旁边的边生嘴角抽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如果想签订长期‘运维合同’，” 玄梓继续推销，眼神充满期待，“我可以给你打包价，并优先处理你的需求。” “毕竟，你是大客户。” “长期合同？”狄九深专注地看着女孩，“多久？” 玄梓歪着头，很认真地计算了一下自己这次“人间体验计划”的剩余时间，以及可能需要的“养老金”。 “先签六十年吧。” 女孩报出的年限让边生差点咬到舌头。 “支持续费。” 密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玄梓摆出一脸童叟无欺、专业靠谱的神情。 狄九深看看她手里那张画着可爱边框，字迹工整清晰的价目表。 六十年？ 荒谬，狂妄，却又……吸引人。 “可以。”他站起身，恢复了居高临下的掌控姿态，但眼底的疯狂并未褪去。 狄九深想了下狼藉的书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楼上书房。” “费用，从日常里扣。” 玄梓一听，立刻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不行！” “那是历史遗留问题，属于首次入坑排查修复，要单独收费！不能算在日常维护里！” “你这是霸王条款！” 狄九深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转身留下句：“饿不死你。” 玄梓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价目表，最终对金钱的执着战胜了一切。 她收好“吃饭家伙”，忍不住嘟囔：“无良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 脚步飞快地跟了上去。 边生看着这一前一后，画风截然不同的两人，感觉一直在刷新三观。 玄梓走上旋转楼梯，坚持据理力争：“……首次全面排查属于专项服务，至少五百！不能赖账！”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未停，没理她。 你有钱，你了不起，好了吧。 玄梓气得挥起价目表，有点像举着一面抗议的旗帜。 当踏进书房时，抱怨声戛然而止。 “哇哦。”玄梓发出一声介于惊叹和痛心之间的轻呼。 狄九深靠在门框上，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玄梓敬业地开始了工作。 她走到那张断腿的椅子旁，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触断裂处，那缕逸散的灰败气流像是被吸尘器吸走，悄然消失。 “……中看不中用。” 玄梓小声蛐蛐，又仰头看向水晶吊灯，皱了皱眉。 她拉过描金小边桌直接踩上去，踮脚，用指尖在距灯座寸许之地虚划，那些躁动的赤色光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 玄梓从桌上跳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电路方面，我建议你找个……” 话音未落。 她脚下微微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一直注视着的狄九深，箭步上前扶住了女孩。 温热的手掌托住她肘弯，冷香与血腥气交织的气息将玄梓笼罩。 男人指腹的薄茧擦过玄梓微凉的皮肤，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太陌生了。 这距离好像有点暧昧了。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抽回手臂，后退一步。 “你……你干嘛？趁机肢体接触要加收服务费的！算在精神抚慰金里！” “可以。”狄九深收回的手垂在身侧，指尖无意识摩挲。 “哼！”玄梓别过脸去，指着他的身影严肃道，“你这个人形灾厄源才是根本问题。” “我需要对你进行持续净化□□，这部分费用……” “随你。”狄九深打断她，迈步走近。 他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玄梓被迫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博古架，震得青瓷瓶嗡嗡作响。 狄九深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得更近。 近到玄梓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 怎么还带使用美人计的啊！可是他的身上的淡香好好闻，玄梓坚持住，不能扑！ “住这吧。”狄九深俯身，呼吸拂动她额前碎发。 “住这里？！”玄梓眼睛瞪得如杏核，“房租怎么算？水电煤气网费呢？算你的还是我的？” “这属于工作提供的住宿福利还是需要从我的报酬里抵扣？” 狄九深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轻轻拈掉了不知何时粘在她发梢的一小片……从垃圾场带回来的干枯树叶。 “范围，”他直起身， “包括我，以及我所在的......任何地方。” “那得加钱！” 玄梓被迷得有些晕乎，摸出皱巴巴的小本本就放在了狄九深胸膛上，开始奋笔疾书。 “伙食标准要写进合同附件！” “还有，我的蛇皮袋和瓶子呢？你得还给我！那是我的私人财产！” 窗外惊雷再起，书房却再无异动，只有她记账的沙沙声，以及他的呼吸声。 第5章 少女风水局 别墅顶层，主卧旁那间从未有人入住过的次卧，此刻正迎来它匪夷所思的新主人。 当管家任伯打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时，呈现在玄梓面前的是黑白灰的绝对统治，整面落地窗外是起伏的远山，找不到一丝人气。 “玄小姐，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任伯垂眸，一丝不苟地传达着主上的命令。 玄梓瞬间来劲了。 这哪里是房间？这分明是一片能量淤积、流通严重不畅的试验田！ 她没碰那些看起来就很贵的家具，而是去翻自己的蛇皮袋，大老板有洁癖，这是跟他友好协商下好不容易才保住的。 玄梓掏出了一个青铜罗盘。 这是用啤酒罐铝皮、废电路板和碎玻璃自制的“能量流向侦测仪2.0增强版”。 她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踱步，时而蹲下，时而对着光洁的墙壁敲敲打打。 “这里，穿堂煞，漏财！” 玄梓指着正对浴室门的窗户，小脸严肃，啪地贴上一张明黄色的便利贴。 “床头靠窗，气散不聚，影响睡眠质量，进而降低工作效率，增加误判风险。” 另一张蓝色便签贴在了床头位置。 “这个角落，” 她走到房间西北角，皱着小鼻子，嗅到了一点霉味儿，“阴性能量淤积，容易滋生霉菌……和怨念。” 一张醒目的红色便签贴上。 任伯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仿佛在看一场大型跳大神现场。 之后，玄梓才开始了真正的创作。 她礼貌地拒绝了一旁的真皮沙发，“皮质属金，过于刚硬，不利于气场回旋滋养。” 接着自顾自地从袋子里拖出几个洗净晾干的大型工业塑料桶，用捡来的各色防水布和填充棉，做了几个懒人沙发，精准地摆在她算定的明财位上。 “坐在这里，”玄梓对着空气郑重宣布，“有助于思考，如何增加现金流。” 又用捡来的旧书本堆叠，外面包上素净的靛蓝染棉布，做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用实验室合法退役的广口烧杯改造的床头灯，灯罩是个倒扣的藤编小篓。 她让一脸茫然的任伯帮忙，拆掉了那厚重的灰色窗帘。 “阻挡自然光，就是阻挡生机。”玄梓换上了自己用无数片洗净的废弃光碟串成的流光帘。 阳光一照，整个房间顿时流光溢彩，光影在墙壁和地板上跳跃舞动，如同坠入万花筒。 “可以有效折射负面能量，同时低成本营造彩虹效应，促进多巴胺与内啡肽分泌。”看见任伯目瞪口呆的神情，她好心地进行科学解释。 窗台上，一排用切开的矿泉水瓶、酸奶杯种植的小葱、蒜苗和薄荷，绿意盎然，长势喜人。 “实现小型食物自循环，降低生活成本，同时释放氧气，优化局部空气质量，驱虫避秽。” 玄梓还在门后、窗边，用鱼线和铃铛设置了几个简易却极其巧妙的警报装置。 “物理防御，经济实惠。” 当狄九深信步路过时，他站在门口，足足沉默了十秒。 玄梓发现了他，立刻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带着点小得意：“狄先生，房间基础运维已经完成。” “本次改造严格遵循低成本、高能效的优化方案，采用了多项自主研发的专利技术。” “相关改造物料及人工费用清单，稍后会由我的助理……呃，就是我本人，发送给边助理。” 狄九深的目光从链条雕塑，缓缓移到她亮晶晶等着被表扬的眼睛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嗯”。 这就没啦？难道没有被惊艳到吗？ “狄先生，有没有感觉到很有灵气？”玄梓走到门口向着他，总感觉想要听到一句夸夸。 “住隔壁，也可以。”男人说完扭头就走，没再停留。 玄梓都还没来得及问明白，于是回身咨询管家：“请问隔壁的房间是？” “玄小姐，隔壁是主上的卧室。”任伯也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这次轮到玄梓凌乱了。 什么情况？她可不敢入住东宫啊，得赶紧想办法再美化一下。 狄九深走进书房，对等候的边生吩咐：“弄个人过来帮她。” 边生立刻应道：“好的，主上。” 果然！主上也无法忍受这种视觉暴力！是要彻底推翻重建吗？！ 玄梓做美化之后，满意地在塑料桶沙发上坐下，掏出小本本，记下一笔新收入： 【项目：房间风水优化及基础布置】 物料成本：≈3.5元（主要是鱼线、棉线及少量粘合剂） 人工费：200元（资深专家级） 技术咨询费：100元（能量场评估与优化方案设计） 总计：303.5元 “嗯，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顺便想想怎么把大老板身上那些 ‘高净值不良资产’的长期运维合同价格，再往上谈一谈。” 毕竟，看他这房子的装修，绝对是条大鱼……不，是值得长期合作的优质VIP客户。 工具人苏洲白，很快便到了。 他约莫五十岁的年纪，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盘扣中式上衣，气质温文儒雅。 被边生恭敬地引至那扇已成为别墅传奇的房门前时，苏大师脸上还带着从容的微笑。 边生推开了门。 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苏大师的脸上。 他看到了什么？ 闪烁如同迪厅遗物的光碟窗帘；五颜六色的塑料桶沙发；窗台上郁郁葱葱的……小葱蒜苗矩阵；以及那个占据房间C位的抽象雕塑，自行车链条加轴承。 后工业废土风？ 苏大师扶了扶眼镜，深吸一口气。 玄梓正蹲在地上，拿着一个小锤子，认真敲打调整能量涡流雕塑的平衡点。 她听到动静，眼神瞬间充满警惕，像只护食的小兽：“你是谁？物业收费的？” “我这里没有产生垃圾管理费。” 边生赶紧上前，硬着头皮解释：“玄小姐，这位是苏洲白先生，主上为您请来的设计师。” “设计师？” 玄梓的警惕立刻转化为对钱包的担忧，“是免费的吗？” 苏大师：“……主上已经付过相关费用了。”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多年的修养堤坝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也没人和他说这次任务如此艰巨啊。 玄梓瞬间松了口气，随即又变得无比严肃：“可以。” “但我有几个原则性要求，必须满足，否则会影响这的气运流转效率和我的工作效率。” 苏大师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调出他精心准备的几套方案。 色调淡雅，线条空灵，意境悠远，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不动声色的奢华与品味。 玄梓只飞快地扫了一眼，小脑袋就摇得像狂风中的拨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这个床的位置，犯了背门悬空煞，容易做噩梦！” “这个书桌，正对锐角，尖角煞影响思考！” “还有这个鱼缸！水漫金山，财位不稳，容易破财！” 苏大师：“……” 他试图解释这是现代美学布局。 玄梓已经掏出了自制罗盘，和一本边角卷起地摊淘来的《图解家居气场奥秘》。 小玄老师课堂开课啦。 她小嘴叭叭的，用一套自成体系的能量流通学，把苏大师那些引以为傲的方案批得一无是处。 最终，在长达一小时的学术辩论后，苏大师败下阵来。 他揉着太阳穴：“那……按您的要求，床靠实墙，书桌避开锐角，财位……需要特别强化布置。” 基调定下，接下来是细节打磨。 苏大师重整旗鼓，拿出了他压箱底的宝贝：苏绣软缎的样品图册，带着幽香的珍木图鉴，以及仿古宫灯的设计草图。 准备在这片废墟上，打造绝妙的完美设计，挽回尊严。 玄梓再次摇头，指着那些华美的效果图：“苏先生，这个布料容易积灰，不好清洗，维护成本太高。” “这个木头太重，移动不便，影响紧急避险。” “这个灯……光线太集中，会产生‘光煞’，对眼睛和运势不好。” 她转身，再次拖出宝藏蛇皮袋，开始像献宝一样往外掏东西：“窗帘，可以用这种半透明的，带着细微珠光闪点的纱料。” 玄梓扯出一段材质奇特的布料，这是从某件报废的演出服上拆下来的。 “既能满足自然采光需求，又能柔和光线，成本低，易更换。” “收纳，” 她拿出几个大小不一的藤编筐，之前某水果店的遗弃物，“可以用这种轻便透气的天然材质，外面缠上我捡的粉色和鹅黄色毛线。” “既符合‘木’属性生旺气场，又……嗯，看起来比较温暖。” “装饰品，” 玄梓拿起那个缺了个小口的白瓷碗，“您看这个，我洗干净了，准备养几颗铜钱草，这叫破镜重圆，化煞生财。” “还有这些的光滑鹅卵石，是我在河边精心挑选的。” 她捧出一把形状圆润的石子，“摆在这里，可以稳定地气。” 苏大师怔怔地看着那些他平时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废品，在这个女孩手中，被如此珍重地清洗、改造，并赋予了一套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意义和实用价值。 他忽然觉得，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美学，似乎被打开了一扇通往某个……新世界的大门。 几天后。 狄九深再次踏入这个房间，点火的动作停顿，左手掐着的烟顺着被扔进了大眼睛蜗牛垃圾桶。 原本统治一切的黑白灰被柔和的浅绯，温润的月白，充满生机的芽绿色系悄然取代。 床头挂着一幅女孩自己画的的小画，笔触略显稚拙却灵气四溢： 一个Q版的小孩，顶着一把破伞，笑嘻嘻地站在一堆五彩斑斓的垃圾里，周围却开满了星星点点的顽强小花。 画面一角，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百无禁忌”。 红蝴蝶没了翅膀，还会百无禁忌吗？ 空气中，弥漫着薄荷与不知名野草的淡淡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玄梓站在房间中央，依旧穿着她那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 她看着狄九深，眼神带着点小动物般的期待，又有点紧张，像等待老师最终评语的学生。 “狄先生，改造完成。” “在严格满足三大核心原则的前提下，兼顾了部分……嗯，视觉愉悦度。” 这次肯定没问题。 玄梓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苏先生帮了很多忙，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狄九深的目光落在那幅Q版小人画上，再到女孩粉粉的脸颊，不知为何涌上了一点破坏欲。 “嗯。”他依旧是那个简短的音节，听不出喜怒。 玄梓瘪了瘪嘴，不满地盯着他看，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不会说漂亮话呢，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开一扇门关一扇窗。 她直接牵起狄九深的胳膊，将人带到房外，转身关上门，这下舒心多了。 被请在门外的男人放任了女孩的逾矩，淡然离开。 玄梓掏出自己的小本本，飞快记下： 【项目：协助优化房间布局及美学提升（高级顾问服务）】 （鉴于苏先生已收款，本次只收取核心技术咨询费） 咨询费：500元。 她环顾了下这个终于达到黄金比例的小窝，安心地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要是能把这里搬到星海澜就好了，能待一辈子。 “下一步，可以在阳台申请开辟一个小型“堆肥区”？” 既能处理厨余垃圾，又能为她窗台上的“小菜园”提供优质有机肥料，完美符合可持续发展。 至于大老板会不会批准…… 嗯，那是另外的价钱，需要单独立项申请。 第6章 上坟式祈禳 蓝海湾是销金窟的代名词。 它矗立在最繁华的江畔，内里却流淌着**与权利。 狄九深的座驾无声地滑入专属通道，车门打开，他迈步而出，眼神淡漠。 所过之处，无论是谁，无不微微躬身，避让行礼。 这地方看着就烧钱啊。 玄梓跟在男人身后半步，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仙境的凡人，不对，更像是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她的省钱穿搭，与周围的珠光宝气确实格格不入。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尼古丁，夹杂了昂贵香水和陈年酒液的复杂气味。 玄梓忍不住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能量场……太浑浊了。” 本来已经准备好美美睡觉了，没想到还要来加夜班，这次费用必须得翻倍。 她赶紧往狄九深身后缩了缩，试图用他高大的身形挡住那些好奇的视线，她现在只想找个角落蹲着。 边生生怕这位小祖宗一个不爽，让这儿的电路系统也冒火花，要是把电梯卡住怎么办。 一行人被引至四十九层。 门一开，喧嚣与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 室内，穿着高开叉旗袍的服务生，身段婀娜，正俯身为客人斟上琥珀色的陈年干邑。 所有人立刻噤声屈身。 中间的一位是新港岛的陆家现任执权者，陆朗。 陆朗立刻快步迎上，“狄先生！您能赏光，真是蓬荜生辉！” 他的目光掠过狄九深，落到其身后穿着寒酸的玄梓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不敢多问。 “狄先生，”陆朗弯腰，语气愈发恭敬，“这位就是保罗，真正的点金胜手！” “刚刚，就半小时前，他帮我做空了‘星科’这支M股，不多不少，正好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手势。 跟在陆朗身后的外国人穿着亮片西装，手腕上那块镶嵌着亿万钻石的腕表在灯光下几乎能闪瞎人眼，眼神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近乎傲慢的自信。 保罗矜持地笑了笑，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将一整瓶价值百万的名酒端到狄九深面前的茶几上。 “狄先生，”他开口带着点古怪的洋腔，“用大夏的古话，这叫‘借花献佛’。” “我觉得，我们即将合作的这单生意，与我无比契合，简直是上天送我的又一份大礼。” 狄九深在主位沙发坐下，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晶莹的玻璃杯壁，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面色平静无波，甚至余光都没瞟过。 但站在男人侧后方的边生，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无形又令人窒息的威压正在弥漫开来。 看来，又有人不知死活地，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了。 本就紧张的气氛，因男人的沉默而逐渐凝滞。 此时，那扇隔音极好的双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左右张望了一下，正是玄梓。 她实在无法忍受外面浑浊的能量场，溜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东西。 黄铜制的地摊货小香炉，炉里插着三根正发出幽幽红光的电子薰香，炉底似乎还铺着一层白米。 满屋子视线瞬间聚焦过来，惊愕得像看神经病一样。 尽是城巴佬，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狄先生，”玄梓像只灵活的小老鼠，径直小跑到主位那个男人的身边。 她扯了扯狄九深的衣袖，小声道：“监测到你身上的不良资产刚刚产生了剧烈波动，引发了局部能量风暴三级预警。” “根据合同第七条第三款，我需要进行现场维护，费用按次另计，上不封顶。”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女人在说什么？能量风暴？合同条款？她手里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狄九深敲击杯壁的手指停下，微微侧头，幽黑的眸子扫过女孩那张写满“我在认真工作”的小脸。 他薄唇微启，只是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字：“准。”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法令，让原本想出声呵斥的陆朗，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得到许可，玄梓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她端着那个冒着红光的电子香炉，径直走到最中央，那个镶嵌着贝母的巨型茶几前。 随后，在所有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注视下，开始了她的“表演”。 玄梓先将香炉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一角，又从她那个蛇皮袋的文明升级版帆布包里，像哆啦A梦掏道具一样，依次掏出： 几张打印并仔细裁剪好的Q版财神画像。 （她亲笔所画，财神爷圆脸笑眼像个快乐的弥勒佛，当然少不了金灿灿的元宝，还有满格Wi-Fi信号。） 一小碟□□牛奶糖。 一小碟麻辣花生米。 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熟悉塑料小酒杯，这次里面倒满了深褐色的肥宅快乐水。 这些都是从门口自助餐台顺的，哦不……除了奶糖，那是她还没吃的。 接着玄梓郑而重之地在那堆供品最前方，放下了一张面额五毛钱的崭新硬币。 她双手合十，对着那堆供品，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念着法诀： “过往神明，四方游魂，各方财神，数据流灵，资本市场守夜人，K线图洞察者，赤城与港交所地缚灵……” “现有信女玄梓，于此设坛。” “供奉香火（电子低碳版）、仙酿（可乐气泡水）、金锭（五毛人民币）及佐酒仙丹（旺仔牛奶糖和酒鬼花生米）……” 保罗终于从巨大的荒谬感中回过神，嗤笑一声， “这位小姐，你是在表演……某种后现代的行为艺术吗？” “还是说，狄先生最近换了口味，喜欢这种……嗯，独特的娱乐方式？” 他指了指那碟花生米和五毛钱，“你这点‘供奉’，连这里一杯苏打水都买不到。” 玄梓被打断，非常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像看一个不懂装懂的土鳖。 “老外，你out了。”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神明也要与时俱进，实现办公自动化、贡品零食化、货币电子化是必然趋势！” “心诚则灵，形式不重要！我这叫下沉市场精准营销，覆盖面更广，响应速度更快！” “反倒是你那块手表，” 她目光落在那块钻石腕表上，“能量场浮夸、紊乱，充满了投机主义的虚火和贪婪气息，是典型的不良资产前兆，随时可能爆雷。” “而我这里，”玄梓自豪地指了指自己的五毛钱硬币和牛奶糖，“基础稳固，价值明确，能量纯粹，是经过市场检验的优质避险资产！” “你懂什么！” “你！”保罗被这番闻所未闻的歪理邪说怼得一时语塞，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他混迹顶级资本圈多年，何时受过这种……这种来自菜市场哲学的羞辱？ 玄梓不再理那老外，转回头，面对自己的法坛，更加虔诚地加快语速：“……恳请各方，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稳住此方服务器（指蓝海湾），屏蔽外界病毒攻击（指浮夸资本和投机能量），确保我方‘核心代码’（指狄九深）运行流畅，谈判顺利，财源广进，气死……呃，气运长虹！” “急急如律令，确认支付！” 最关键的步骤，她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按下确认键的动作。 就在玄梓手指虚按下去的瞬间—— “嘭——！！！”一声巨响。 那瓶放在茶几边缘的名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毫无征兆地摔落，重重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轰然炸裂！ 琥珀色的酒液如同鲜血般四溅开来，晶莹的玻璃碎片像炸开的烟花，浓郁到刺鼻的酒香瞬间霸占了整个空间，盖过了之前混杂的浊气。 “啊——！”陆朗身边的服务生发出刺耳的尖叫，猛地躲到他身后。 几乎是在酒瓶炸裂的同一秒，那块千万名表，表盘内的指针像发了疯的陀螺一样开始疯狂地乱转。 表壳内部发出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咔咔”声，紧接着“嗒”的一声，所有指针彻底停摆！ 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青烟，竟从表壳的缝隙中袅袅冒出！ 同时，包厢顶部那盏由无数水晶片构成的巨大水晶吊灯，也开始疯狂地闪烁，明灭不定，营造出一种末日狂欢般的混乱景象！ 陆朗脸色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狼藉，又指向呆若木鸡看着自己冒烟手表的保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人也全都傻了眼，噤若寒蝉。 玄梓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面向狄九深，语气平静：“好了，主要干扰源已屏蔽，服务器运行环境已初步优化，可以继续了。” 她指了指地上的狼藉和冒烟的表，“对方的资产损失，属于净化过程中的自然损耗，不在我的服务赔偿范围内。” “如果需要清理现场，得加钱。” 狄九深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原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 他走到面如死灰的陆朗面前，居高临下，“钱还是命，你选。” 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狄九深目光，甚至没扫一眼失魂落魄的保罗，仿佛那只是脚下的一粒尘埃，转身向外走去。 边生立刻跟上，经过玄梓时，低声道：“玄小姐，该走了。” 玄梓“哦”了一声，连忙小跑着跟上狄九深，大老板腿真长啊，一步能抵她三步。 经过那片狼藉时，玄梓停了下脚步，小心地避开酒液，弯腰捡起最大那片棱角锋锐的路易十三玻璃瓶碎片，对着还在闪烁的水晶灯看了看。 她思索了几秒：“这玻璃的纯净度和折射率……回收的话，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吧？” “得记下来，算是本次外勤的额外创收项目。” 玄梓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地像是另一道惊雷，炸得在场的人，外焦里嫩。 今晚的蓝海湾，注定要流传一个新的传说，关于一个端着电子香炉、用五毛钱和花生米，就砸了陆家场子，还顺走一块玻璃的……小怪物。 第7章 人形安眠药 几乎是脑袋一沾到座椅，过度消耗精力带来的疲惫感瞬间将玄梓的意识拍碎，沉入了梦乡。 她无意识地循着熟悉的冷香，整个上半身轻轻地趴伏过去，找到了一个舒适的枕头，双脚一蹬小白鞋落地。 狄九深倏然睁开了眼，锐利的眸光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寒星闪过，落到那个毫无防备地枕在他腿上的小脑袋。 女孩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咕哝，带着点奶乎乎的鼻音：“板板……好香……”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全然没了方才在蓝海湾那股神神叨叨的劲儿。 重新合上眼，狄九深左手顺着搭在了女孩的软腰上。 抵达机场，流迹D320流线型的机身在不远处静静等待，如同蛰伏的银色巨鸟。 边生率先下车，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车内，玄梓睡得昏天暗地，对外界变换毫无所觉。 狄九深刚抬起手，她便不满地嘟囔起来，手臂胡乱挥舞：“别抢我的……五毛钱……” 他俯下身，直接将玄梓正面抱起。 女孩顺势在他颈窝处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小脸埋进去，双手也自觉地环了上来，像只找到了树的树袋熊。 狄九深面不改色，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舷梯。 机场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动他西装的衣角，也吹动了女孩额前的碎发。 边生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更不敢出声。 全副武装的穆罕古达候在一旁迎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忍不住用气声问边生：“主上有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边生弯腰拿起那双被遗留的小白鞋，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 穆罕古达壮着胆子又问：“情人？还是……老婆？” “再多嘴就让你去奥索尼亚挖土豆。”边生给了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穆罕古达瞬间闭嘴，缩了缩脖子，他可不想天天吃那没味儿的土豆子。 机舱内，狄九深抱着玄梓径直穿过走廊，进入了最里间卧室的浴室。 他拍了下女孩的腰，“腿，放下来。” 那双细腿听话地踩在铺着柔软防滑垫的地面上，人依旧软绵绵地靠着他，没有醒来的迹象。 狄九深脱下两人被杂乱气息沾染的衣物，动作算不上温柔，当最后一件障碍物褪去，**的肌肤相贴。 炙热与微凉的触感对比鲜明，浴室内蒸腾起的水汽模糊了镜面。 女孩被水流激得一颤，往他怀里缩了缩，含糊地呓语：“冷……烫……” 狄九深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几缕耳发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长睫沾着水珠，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耐着性子，声音在哗啦水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到底冷还是热？” 女孩似乎努力分辨了一下，往他身上更紧地贴了贴，带着鼻音：“嗯……冷……” 于是，狄九深沉默地将水温又调高了些，滚热的水流冲刷着肌肤，让人烦躁。 女孩全程只是像只被摆弄的玩偶猫，偶尔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噜，甚至在他用湿毛巾给她擦脸时，还蹭着他的手指，仿佛在寻求更多的安抚。 狄九深用宽大的浴巾将女孩裹住放到床上，随手拿了件备用的白色丝质衬衫给她套上，宽大的衣服几乎将人整个罩住，只露出一张小脸和纤细的脚踝。 他也一同躺下，伸手将那个同样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温软身体捞进怀里。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飞机在夜空中平稳地飞向大洋彼岸，数小时后，准时降落在白欧的私人机场。 然而，舱门并未如常打开。 边生和穆罕古达面面相觑，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主上，从来没有沉睡过，难道是被玄小姐下药了？迷药……还是春药？ 没有人敢去敲响那扇门，只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尤其是当他们知道，里面不止一位的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天就已经亮了。 玄梓被强大的生物钟准时唤醒，她感觉到周身被一种温暖而坚实的禁锢感包围，动弹不得。 她迷迷糊糊地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张近在咫尺的的容颜——大老板！ 他闭着眼，平日里凌厉冰冷的线条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些许，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尊贵与压迫感却未减分毫。 可是大老板的手臂，怎么像铁箍一样，将她牢牢地锁在怀里，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玄梓的大脑当场死机了三秒。 这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车里吗？！怎么会和大老板睡在一起？！还穿得……这么清凉？！ 记忆断片在车后座。 之后发生了什么？难道自己梦里的能量源是大老板，她还抱着人家吸了一夜…… 玄梓试图把腰间的手臂挪开，指尖刚碰到温热的皮肤，沉睡中的男人便不悦地蹙紧了眉头，手臂收得更紧，甚至……他甚至一口咬在了她的后颈上磨蹭。 玄梓瞬间僵成了冰块，冷汗都快下来了。 大老板有起床气？！而且是毁灭级的那种。 怎么办？硬刚？她怕自己还没挣开，就先被衰神体质反噬，直接被拧断脖子。 回想起在菜市场撸流浪猫，玄梓抬起另一只还算自由的手，轻柔地摸了摸男人的头。 她只能小声哼唧：“板板，松松手……紧得疼……喘不过气了啊……” 那声音又甜又糯，她自己说完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羞耻了。 奇迹般地，这招似乎管用了。 男人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手臂力道松懈了那么一丝丝，玄梓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像一尾滑溜的鱼，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几乎是滚下床的，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如同擂鼓。 得赶紧回离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只要溜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玄梓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走向卧室门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动门把手，推开—— 预期的客房走廊景象没有出现，印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机舱！ 边助理和一个大汉正襟危坐，巨大的舷窗外是异国机场的晨曦，还有好多大汉，个个都把着枪。 玄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门。 飞机？！她怎么在飞机上？！什么时候上的飞机？！这是要飞去哪儿？！ 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张凌乱的大床，以及床上依旧沉睡的男人。 自己不仅被绑架出了国，还被洗刷刷塞进被窝里当了一夜抱枕？！这得算跨国绑架加非法拘禁加强迫陪睡了吧？！ 契约里没写这一条啊！这得加钱！加很多很多钱！按秒计费！ 不对！这性质太恶劣了，这是刑事案件，她要报警……可国外的警察管不管国内老板的事？报警电话是多少来着？ 就在玄梓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她悲催地意识到自己穿什么出去啊？难道穿着大老板这件遮不住大腿的衬衫，在异国他乡的机场狂奔吗？ “叩叩——” 极轻的敲门声响起，吓得玄梓一个激灵。 她立马拉开一点门缝，探出半个脑袋，看到是捧着两个衣物袋的边助理，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嘘！” 绝对不能吵醒了里面的睡狮。 边生看着她身上那件主上的衬衫，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配合地压低声音：“玄小姐，这是为主上和您准备的衣服。” 玄梓伸手将两个衣物袋夺了过来，“咻”地一声关上门。 她冲进卫生间，迫不及待地打开衣物袋，里面是全新的休闲装，质感极佳，和自己十九块九的地摊货确实不一样。 关键是从内衣到外套，尺码居然完全合适。 玄梓瞥见垃圾桶里的衣服残骸，撇了撇嘴，“算了，反正新的不要钱，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换好衣服后，她对着镜子松了口气，总算有了点安全感。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身后的大床上，传来一声慵懒而带着初醒沙哑的嗓音：“过来。” 玄梓背脊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 不知何时，男人已经醒了，眼神尚带着一丝睡意，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凌厉已经重新回归。 狄九深看着她，目光平静，却让人无法抗拒。 让她过去干嘛？秋后算账？还是…… 没等玄梓想明白，只见男人的视线扫了一眼旁边的衣物袋，语气淡漠：“手脚没用，那就别要了。” 玄梓：“！！！” 她震惊地眨眨眼，得出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结论——大老板这是让她……伺候更衣吗？！ 这不在灾厄清理的工作范围内吧？这属于贴身秘书还是通房丫头的活儿？ 而且本次额外任务超高危、高难度、且极易引发能量风暴和物理冲突。 “过来。” 听见男人的声音沉得发哑，玄梓果断拿起男士衣物上前，“狄先生，110号小梓，很高兴为您服务。” 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和保住未来赚钱的机会要紧！ 她磕磕绊绊地帮大老板穿好衬衣，偶尔碰到胸肌或是腹肌也在所难免，不过手感真挺好。 正跟领带作斗争，玄梓感觉怎么系都像个歪脖子树时，头顶传来慵懒的声音：“开价。” 业务来了！ 她立刻切换专业状态，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噼啪作响。 “根据市场行情、服务难度、以及可能存在的生命健康风险（指您的起床气），安眠服务，按小时计费，每小时一千元，不足一小时按一小时计算。” “昨晚保守估计七小时，共七千元。” “至于更衣服务，”玄梓瞅了一眼手上被系得惨不忍睹的领带，面不改色心不跳，“属于高难度技术工种，且对心理素质要求极高，单次收费五百元。” 她仰头地看着狄九深，仿佛在看一座行走的金山：“共计七千五百元。” “支持现金、转账，请问您是现在支付吗？” “记账。”狄九深抬手将领带扯下，扔在了一边，大步出门。 玄梓看着他的背影，捏了捏拳头。 记账就记账！反正白纸黑字都写的小本本上，他休想赖掉！ 不过，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的职业发展路径，是不是有点跑偏了啊喂！ 第8章 驯狼SPA 巴顿赛德境内，几辆武装越野车疾驰而过，掀起漫天的粗粝沙尘，随风消散在枯草叠浪里。 还没缓过神来，又开始坐上摇摇车了，玄梓被颠得使劲抓紧扶手，她但凡松一下都会撞成猪头脸。 反观主驾的男人，鞋尖都要踩到油箱里去了，他右手随意转着方向盘，眼神淡得无情，像要和她殉情一样。 还是边助理稳啊。 车终于停了，玄梓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见狄九深熄了火准备开车门，她心存侥幸，“狄先生，这荒郊野岭应该没有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我可以不用下去吧？” 他似没听见一样，理都没理自己，好吧，建议被驳回。 玄梓刚下车，就看见边助理提着一个金属箱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箱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把泛着幽冷的哑光手枪，枪身，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过来试试。”狄九深侧头看她，声音在静谧的荒野中显得格外清晰。 玄梓老实地摇头，眼神却带着研究新设备的好奇：“不会。但可以学。” 她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尤其是在生存技能和潜在创收项目上，向来有信心。 狄九深把手枪放到女孩手中，还贴心地帮忙摆弄好拿枪姿势，宽大的手掌覆上来稳稳抵着她的手背。 “我这姿势，肯定倍儿帅。”玄梓一点也不谦虚，吹了下额头的碎发，“狄先生，你说帅不帅？” “帅。”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呼吸拂过耳廓，脊柱蹿上来一股不易察觉的酥麻感，是风太大了吗？ 玄梓往后靠在了身后的胸膛，体温隔着衣物传来，“这样应该够稳当了，没有八环也得有五环。” 她瞄准远处一棵古树上中心，先开了一枪。 “砰！” 咦！怎么成描边大师了。 “继续。”狄九深继续为她撑着整个身体的后退。 “砰！砰！” 三声枪响，打破了丛林的寂静，惊起一片飞鸟。 子弹精准地嵌入了树干，后坐力即使被缓冲，也震得玄梓手臂发麻。 硝烟味混合着狄九深身上那清冽的冷香，居然没什么违和感。 “还行。”他松开她，语气听不出褒贬。 就在这时，旁边的灌木丛传来窸窣声响，一股带着腥气的压迫感迅速逼近。 玄梓抓紧了手里的枪，紧张地望向声音来源。 一头……狼？ 什么品种？怎么比狮子体型还夸张！ 它的肌肉贲张，黑灰色毛发在斑驳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双幽蓝色的瞳孔如同鬼火，冰冷又凶戾，死死地盯着他们，獠牙外露，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这狼大哥恶性过剩！能量场混乱且充满攻击性！属于高危不稳定因素，急需□□！” 玄梓把枪塞回了大掌手里，手忙脚乱地去掏她那个帆布包。 狄九深却只是淡淡地瞥了那黑狼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黑狼没有得到主人的指令，但依旧保持着高傲而警惕的姿态，幽绿的眼睛主要锁定在玄梓这个陌生猎物身上。 玄梓终于从包里掏出了□□工具—— 一小包牛肉干（她用低成本边角料烘制的，能量纯净）。 几颗综合维生素糖丸。 那枚熟悉的五毛钱硬币。 一个毛茸茸的小黄鸭旧发绳。 她快如闪电地将自己早上掉的几根头发，系在了黑狼前腿的毛发上，顺便打了个肯定散不开的死结。 双手合十，玄梓开始了现场超度……啊不，是现场招聘：“林间英灵，山野守护，饿鬼道同仁，医保报销审核员……现有信女玄弋，供奉供奉高阶肉脯、灵丹妙药、金锭及……及诚挚的就业邀请函一份！” 她换了口气继续，“观您印堂发黑，瞳孔带煞，周身业力缠绕，必有重疾缠身，或遭奸人……奸狼所害，命不久矣！与其在此等死，不如跟着我干！” “我司福利待遇优厚！包吃……呃，尽量包住！提供专业的不良资产清理及气运优化服务，助您摆脱当前困境，重塑狼生辉煌！” “现特聘您为我司首席丛林安全顾问，兼能量场威慑性吉祥物！试用期包五险一金……不对，包驱虫避瘴！转正后享有能量补贴及优先治疗权！” “同意的话，就……就收了这五毛钱定金！从此你就是有编制的狼了！受《三方……呃，两方就业协议》保护！” 现场一片沉寂，静都能听见蚂蚁走路的声音了。 “这女孩真勇啊，我敬她是条汉子！”穆罕古达完全呆住，那黑狼只听主上的令，谁去都不好使。 这种场面边生已经有些习惯了，不理解，但崇拜。 黑狼：“……” 它显然对这套流程完全不感冒，鼻翼翕动，对牛肉干似乎有点兴趣，向前踱了一步，低吼声更沉。 玄梓心里咯噔一下，□□失败？要加码？ “狼大哥！不不不，狼大仙！本体连接线蕴含我毕生修为之精华……虽然暂时看不出啥效果！但礼轻情意重！从今以后，你我气运相连，福祸相依！我若发达，必不忘你今日……呃，口下留情之恩！” 她把牛肉干包装撕开，放在地上，推到黑狼面前，又把五毛钱硬币和小黄鸭发绳也往前挪了挪位置，继续谈判：“这是见面礼！牛肉干，聊表寸心！这金锭……呃，硬币，是我的诚意！” “还有这个，”玄梓指着小黄鸭发绳，“这是开过光的……幸运物！能提升萌系能量，缓解煞气反噬！” 狄九深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权威，“跪下。” 玄梓正全神贯注地和狼进行“能量对峙”，闻言愣了一下。 跪下？大老板是让她给这头狼跪下求饶吗？这也太丢份了！士可杀不可辱！ 但狼好像更不可辱而且会真杀…… 犹豫了一下两下，玄梓咬咬牙，怀着悲壮的心情，单膝弯曲，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了！双膝那是拜祖宗！ 不过，就在她膝盖即将触地的前一秒—— 那头黑狼，前腿一屈，快她一步，庞大的身躯顺从地跪伏在了地上！ 它硕大的狼头甚至微微低下，幽蓝的瞳孔熄了火焰，只有纯粹的敬畏与服从。 正准备单膝下跪的玄梓：“？？？” 她僵在原地，单膝半屈不屈，姿势尴尬，与对面跪得标准无比的黑狼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狄九深看着女孩欲跪未跪的姿势，语气里夹着狠劲：“这么想跪，以后有的是时候。” 玄梓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直身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太丢人了！ 为了掩饰尴尬，她干巴巴地说：“吃点？员工福利……” 黑狼见主人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凑过去，舌头一卷，将牛肉干和糖丸精准地卷入口中，嚼了几下，蓝蓝的眼睛似乎眯了眯。 吃完供奉，它绕着玄梓转了两圈，鼻尖在玄梓身上嗅了嗅，似乎确认了什么，继而坐下。 难道它还有牧羊犬的基因？ 一路上，黑狼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玄梓身侧，仿佛真的成了她的临时护卫。 过了这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翡翠湖畔庄园，即是没有圈界，巴顿赛德也没人赶踏进一步，因为这里姓着狄。 狄九深脱下沾染了尘嚣的外套，对着身侧还有些懵懂的女孩吩咐道：“它该洗洗了。” “……啊？”玄梓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头趴在她脚边像座小山似的黑狼，“我？给它？” “嗯。”狄九深脚步不停，上了楼，“其他活的待不了一分钟就断气了。” 这活儿……听起来过于刺激了吧！ 但，大老板的命令，可是潜在的KPI和收入！ 她转头进入专业服务模式，对着黑狼，尝试性地招招手：“狼先生？咱们……去洗香香？” 黑狼自己顺着毛，没动。 玄梓想了想，从包里又摸出一小块牛肉干，试探性地往前引路：“洗完有加餐哦？” 大黑鼻子动了动，终于慢悠悠地站起身，跟着她往庄园内专门的宠物护理室走去。 护理室堪比五星级SPA中心，设施齐全。 玄梓看着那个浴池，以及旁边一排排专业的宠物香波、护毛素，感觉头皮发麻。 她试着打开水龙头调水温，黑狼就蹲坐在一旁，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压力山大。 “狼先生，咱们商量一下哈，”玄梓一边调水温，一边试图进行心灵沟通，“这个洗澡服务呢，属于高风险、高强度、高技术含量的特种作业。” “你看，你的体型……呃，资产规模这么大，皮毛养护难度高，而且存在一定的……嗯，不可控攻击风险。” “所以这个服务费……”她还没说完，黑狼似乎不耐烦了，往前凑了凑，巨大的脑袋顶了一下。 玄梓失去平衡，坐倒在地，随即改口：“费用好商量！好商量！主要是为了您的卫生健康和能量场纯净！” 水淋湿的皮毛更显沉重，她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香波打出泡沫。 黑狼倒是出乎意料地配合，除了偶尔甩她一身水，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甚至在她挠到它耳后某个位置时，喉咙里发出了舒适的“呼噜”声，难听得像拖拉机引擎。 玄梓累得满头大汗，身上也湿了大半，好不容易冲洗干净，要用到大功率吹水机时，她又犯了难，那机器声音不小。 她小心翼翼地把吹水机拿过来，对黑狼解释：“狼先生，这个是……风力能量烘干仪，有点吵，但效果很好，能快速恢复您皮毛的顺滑度和能量光泽……” 黑狼瞥了那机器一眼，似乎有些不屑，但还是勉强容忍了。 当轰隆隆的风声响起，它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躲开。 毛发微干，黑狼站起身，用力抖了抖身体，水珠四溅，然后凑近玄梓，用那颗大脑袋，带着点认可意味地蹭了蹭她的手臂。 玄梓愣了一下，看着这头有点憨的黑炭，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撸狼和撸猫应该差得不多吧。 她摸了摸它干燥温暖的皮毛，小声道：“洗完了，服务结束。” “那个……费用……” 黑狼突然张开嘴，咬住了玄梓的帆布包带子，轻轻往外拖。 “哎？我的包！”她赶紧护住。 它松开带子，却从旁边叼过来一个东西，放在她面前，正是刚才用过的那把特制手枪的空弹匣。 玄梓掩饰不住窃喜：“让我捡着漏了？” 黑狼用鼻子把弹匣往她面前拱了拱，仿佛在说：这个，够付账了吗？ “这玩意儿就算不卖，当个收藏品，或者研究一下其能量场，也值回票价啊！” 她把弹匣捡起来，擦了擦，宝贝似的塞进包里，脸上笑开了花，拍了拍黑脑袋：“成交！狼先生您真是通情达理！下次洗澡还找我，给您打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