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灭世界当救世主是否搞错了》 第1章 开始 矢凛奈,鬼杀队现任月柱,黑发红眸,实力超群,性格淡漠,是令恶鬼闻风丧胆的"月下死神"。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喜与人过多接触,尤其是那些毫无意义的社交。 ——直到某天,她发现整个鬼杀队似乎集体失智了。 事情要从三天前那场柱合会议说起。 - "月柱大人,请用茶。" 矢凛奈面无表情地接过隐部队成员递来的茶杯,指尖刚触到杯壁就猛地缩回——这茶烫得能煮鸡蛋。她冷冷抬眼,对方却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只留下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以及旁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碟和果子。 她盯着那碟做工精致的点心,眉头微蹙。自从觉醒斑纹后,这些莫名其妙的"关怀"就越来越多。起初只是偶尔有人往她房里塞些水果,后来演变成一日三餐都有人准时送来,再到现在——连路过训练场都会被突然塞一把糖。 "……无聊。" 她起身离开,那杯茶和点心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 "矢凛!尝尝这个!" 刚走出长廊,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炎柱炼狱杏寿郎手里举着一串比拳头还大的糯米团子,笑得灿烂如朝阳:"刚出炉的!超甜!" 矢凛奈的日轮刀瞬间出鞘三寸:"离我远点。" "别这么冷淡嘛!"杏寿郎完全无视她的杀气,甚至往前凑了凑,"你最近瘦了不少,得多吃点!" "瘦了?"她眯起眼睛,"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杏寿郎理所当然道,"不信你问富冈!" 矢凛奈转头,发现水柱富冈义勇不知何时站在走廊拐角,手里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两人视线相接,义勇默默把鱼往身后藏了藏:"……路上捡的。" 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这种诡异的状况在午餐时达到了顶峰。 矢凛奈刚踏入食堂,整个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然后又默契地各自低头,假装无事发生——如果忽略他们桌上突然多出来的各种食物的话。 "矢凛小姐,这边请。" 蝴蝶忍不知从哪冒出来,笑吟吟地引她到一张特意准备的餐桌前。 桌上摆着的不是普通的队士餐,而是堪称豪华的宴席:烤得金黄酥脆的整条鲷鱼、冒着热气的土瓶蒸、摆成花朵形状的刺身拼盘,甚至还有一碗堆成小山状的白米饭,上面奢侈地盖着三片煎蛋。 "……这是什么?" "您的专属营养餐哦~"忍双手合十,笑得人畜无害,"考虑到斑纹对身体的消耗,需要特别补充营养呢。" 矢凛奈的目光扫过食堂。 不死川实弥正恶狠狠地往嘴里塞饭团,假装没在看这边;悲鸣屿行冥一边流泪一边往她的方向推来一篮蔬菜;伊黑小芭内则躲在角落,时不时偷瞄这边——他面前的桌上赫然放着一盒包装精美的和果子。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谁造的谣?"日轮刀"铿"地出鞘,"说我需要''特别补充营养''?" 食堂瞬间鸦雀无声。 真相在一个小时后浮出水面。 矢凛奈拎着某个隐部队成员的衣领,将他提离地面三十公分:"说清楚。" "是、是隐部队总部发的通知!"对方吓得直哆嗦,"说月柱大人因为斑纹消耗过大,血红蛋白值偏低,肌肉量下降,体脂率不足,需要全员配合进行营养补给计划......" 她的手指收紧:"谁下的令?" "主主主主公大人!" 矢凛奈松手,转身就走。隐成员"扑通"摔在地上,摸着脖子大口喘气,却听见月柱冰冷的嗓音飘来:"敢说出去你刚才的话,我就让你体验柱级别的特训。" - 主公的院落一如既往地宁静。 矢凛奈刚拉开房门,就看见天音夫人正将一碟红豆大福放在茶几上。 "来得正好。"天音微笑,"要尝尝吗?" 她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一圈:"主公大人呢?" "病倒了。"天音示意她坐下,"关于斑纹的事,他让我向你道歉。" 矢凛奈坐下认真听。 "那份通知确实是他的意思,但内容被隐部队......加工过了。"天音轻咳一声,"原话只是''请多关照月柱的饮食''。" 她想起食堂那桌满汉全席,嘴角抽了抽。 "不过,"天音突然正色,"斑纹对身体的消耗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上所有觉醒斑纹的剑士,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代谢亢进。" 矢凛奈沉默片刻:"所以那些投喂......" "是大家的关心。"天音将大福推到她面前,"虽然方式有些......热烈。" 当晚,矢凛奈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开门后,地上放着一个食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六个饭团,旁边还贴了张字条:今天训练剩的米饭,别浪费。——实弥 她盯着那张字迹潦草的纸条看了很久。 她记得……实弥不是不认识字吗? 最终,她拿起一个饭团咬了一口。 ......咸得发苦。 "难吃。" - 故事的开头还要从六年前说起…… 那是一个圆月的夜晚,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松针与泥土的腥气,却盖不住另一种更浓稠、更刺目的味道——血的气息。 矢凛奈蜷缩在门板后,血红色的眼瞳被门缝卡成一道细缝,死死锁着院子里那个黑色的身影。 黑死牟的月之呼吸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收割着生命,伴随着无数月牙的刀光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每一道都精准地撕开皮肉、斩断骨骼。 父亲刚举起柴刀就被拦腰斩断,血喷溅在门板上,温热的液体顺着木纹渗进来,烫在她手背上。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吟诵诗句,可那道横向挥出的刀光却劈开了二哥的左肩。 矢凛奈看见二哥捂着伤口后退时,指缝间漏出的血正以诡异的速度变黑,伤口边缘的皮肉卷曲、坏死。 三哥抱着妹妹想往柴房跑,却被一道从地面跃起的刀光钉穿了小腿。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是被另一道更细的刀光划破了喉咙。 矢凛奈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自己血的铁锈味。 母亲扑过来想挡住她藏身的门板,后背却先一步撞上了黑死牟的刀。 那把长刀从肩胛骨刺入,贯穿了整个胸腔,刀尖从心口穿出时还带着一小块跳动的组织。 母亲倒下前,视线越过门板缝与她对上,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溢出一口血沫。 矢凛奈看见母亲右耳空荡荡的耳垂——那枚本该成对的血红色耳坠,此刻正落在离母亲手指不远的地方,被她的血浸泡得愈发红艳。 最后倒下的是大哥和姐姐。大哥用身体护住姐姐,却被三道交错的刀光切成了碎片;姐姐的发簪断在脚边,樱花的纹路沾满了血。 黑死牟收刀时,刀刃上的血珠甚至没来得及滴落,就被他用气劲震成了雾。 他转过身,六只眼睛扫过满地尸体,最终落在门板后。 矢凛奈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游走。她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被飞溅的碎骨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洼。 就在这时,黑死牟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刚才被大哥拼死划伤的地方,正泛着不正常的红。那道浅伤本该在瞬间愈合,此刻却像被灼烧般冒着白烟,伤口边缘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萎缩。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门板,六只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傲慢之外的情绪——惊疑。 矢凛奈的血正顺着门板的缝隙往外渗,滴落在他脚边的土地上。那些血珠接触到他散落的发丝时,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你的血……”黑死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抬起手,指尖悬在矢凛奈的血洼上方,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气味,那是她的血正在侵蚀他。 矢凛奈不知道自己血的特殊,只看见黑死牟的伤口在缓慢愈合,却远没有之前那般迅速。 他的再生能力,似乎被她的血抑制了。 黑死牟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的指尖,又看向门板后那道血红色的眼瞳,六只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挥刀的动作已经起势,月之呼吸在刀身凝聚,可就在这时,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最后一道刀光擦着门板劈在地上,震起的碎石打在矢凛奈脸上。 黑死牟转身走进了森林深处,那道被她的血灼烧的伤口还在缓慢渗血,可他没有回头。 直到那黑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晨雾里,矢凛奈才敢瘫软在地。 十四岁的矢凛奈跪在一片温热的粘稠里,膝盖早已被浸透,寒意顺着布料钻进骨头缝,可她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麻木的烫,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爬到母亲那只血红色的耳坠身边,小心翼翼地拿起,上面还沾着母亲的发丝,那是她昨夜帮母亲梳头时,母亲笑着说“留着做个纪念”的白发。 可现在,这耳坠成了她与这个家之间唯一的联系。 面前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具尸体。 他们的血蜿蜒着、汇聚着,最终在矢凛奈的膝下积成一汪小小的血池。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血污,分不清是亲人的,还是刚才被那怪物的刀光擦过手臂时留下的。 血红色的眼瞳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红。 “为什么……只有我活着……” 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时,每一个字都带着刺,刮得她嗓子生疼。 她想起妹妹今天早上还缠着她,要她教新学的编发;想起父亲答应秋收后带她去镇上买最喜欢的鲷鱼烧;想起母亲对着她笑着说“我们奈,以后也是大姑娘了。”…… 这些画面猛地扎进她的脑海,却激不起半点涟漪,左眼下方的泪痣也早已被血污糊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矢凛奈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被惊动的幼兽,握着断刀的手青筋暴起。 她没有抬头,视线死死黏在地上那道拖曳向森林深处的血迹上——那是那个六只眼睛的怪物离开的方向。 她记得他的样子! 苍白的脸,额间凸起的角,还有那双排列得如同蜂巢般的眼睛,每一只里都映着她家人临死前的恐惧。 她记得他挥刀时的每一个动作,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刀刃划出完美的月牙形,刀光撕裂皮肉时发出的“嗤啦”声。 她甚至记得他看着父亲的尸体时,那语气里的轻蔑;记得他擦过哥哥们的血时,指尖残留的不屑。 那些招式,那些动作,那些语气,一下下刻进了脑子里,再也忘不掉。 “孩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带着穿透薄雾的沙哑。 矢凛奈几乎是本能地挥起了断刀,刀刃划破空气,带着风声刺向声音来源处。可就在她看清来人是人类,手腕猛地顿住了。 老人穿着朴素的和服,腰间别着一把用布包裹的长刀,身上的气息沉静而厚重。面具下是一双清澈悲悯的眼睛。 浑身是血的孩子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沾了血的脸更加苍白,脸颊两侧留有齐平的短发,长度大多落在下巴左右,与后部较长的头发形成明显层次对比,此刻一些都糊在脸上,发尾整齐如刀切,乌黑的发丝上沾满了黏腻的血和干透的泪痕。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七具扭曲的尸体,又落回她血红色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恨意与绝望,让他浑浊的瞳孔微微收缩。 良久,他才缓缓蹲下身,枯瘦的手指带着薄茧,轻轻按在她不住发抖的肩膀上。 “我是鳞泷左近次,鬼杀队的前任水柱。”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愿意跟我走吗?” 矢凛奈的视线越过老人的肩膀,看向天边。 那里,淡蓝色的薄雾正在悄悄退去。 黎明,就要来了。 可她的世界,却永远停在了这个被血液浸泡的夜晚。 她松开了紧握断刀的手,玄黑色的刀柄落入膝下的血池,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溅起的血珠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 狭雾山的晨雾总带着化不开的湿冷,矢凛奈跪在瀑布下的岩石上,任凭冰冷的水流砸在背上,溅起的水花打湿她额前的碎发和脸颊两侧的短发,后面的长发被高高绑起以免弄湿。 入秋后的溪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可她脊背挺得笔直,血红色的眼瞳紧闭,耳力却在水流的轰鸣中变得异常敏锐——能听见百米外松鼠啃咬松果的脆响,能分辨风吹过不同树叶的声调,甚至能捕捉到老师鳞泷左近次藏在树后时,斗笠边缘滴落的水珠声。 “呼吸要沉到丹田,水流的冲击是为了让你感受气息的流动。”鳞泷的声音隔着瀑布传来,带着穿透水汽的沉稳,“水之呼吸的精髓,是顺势而为,不是硬碰硬。” 矢凛奈没有睁眼,只是调整着胸腔起伏的节奏。 三个月前被鳞泷带回狭雾山时,她还握不稳刀,现在却能在瀑布下保持同一个姿势冥想整整一天。 掌心的茧子磨破了又结新的,手臂上的伤口愈合后留下淡粉色的疤,可她从未哼过一声。比起那个夜晚的疼,这点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傍晚的训练是劈巨石。 那块青灰色的岩石比她整个人还高,表面布满青苔,鳞泷说,只有能一刀劈开它,才算真正入门。 其他同期的弟子,虽然很快就因受不了苦而离开,他们要花三个月才能勉强在石上留下刀痕,在矢凛奈第一次挥刀的时候也是这样。 可在矢凛奈三个月后再次挥刀时,刀就像切豆腐般没入岩石,伴随着清脆的裂响,巨石从中间断成两半,截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 鳞泷站在一旁,斗笠下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天赋。短短三个月,不仅是力量与速度,更是那种近乎野兽的直觉,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她能在看过一次后,就完美复刻他演示的水之呼吸所有型,甚至能在实战训练中预判他的动作,而且进步迅速。 “水之呼吸·四之型·击打之潮。” 次日清晨,矢凛奈在空地上演练招式,湛蓝的水流气息缠绕在刀身,随着挥刀的轨迹形成环形水纹,晨光穿过水雾,在水纹上折射出短暂的彩虹。 可就在刀光即将击中靶子时,那抹湛蓝突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红,轨迹也微微偏移,擦着靶子边缘飞过,劈断了后面的木桩。 她收刀站稳,血红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 鳞泷走过来,眉头皱得很紧。 “不对。”老人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探究,“你的呼吸法里混杂了别的东西,像……一种更锐利、更阴冷的气息。” 矢凛奈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知道鳞泷指的是什么,每次全神贯注时,脑海里总会闪过那个夜晚的画面。而她的刀上,就会不自觉地缠绕上血色的气息,像极了黑死牟的剑技。 “对不起,我会注意。”她低下头,声音很轻。 “不必道歉。”鳞泷走近,粗糙的手指抚过她的练习刀刀身,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气息,“你的身体记得那个剑技,这是天赋,不是错误。记忆不是枷锁,是武器。” 那天晚上,狭雾山被满月照得如同白昼。 矢凛奈坐在训练场中央,手里握着鳞泷为她特制的日轮刀,月光在刀身上流淌,像一层薄霜。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着将白天那丝血色气息压下去,可越是克制,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清晰——母亲倒下时的眼神,妹妹脖颈上的血痕,还有黑死牟挥刀时的每一个细节。 “水之呼吸·一之型·水面斩。”她低喝一声,刀身划出湛蓝的弧线,却在击中木桩的前一刻,那抹蓝突然被血色吞噬,变成了血红色。 “嗡——” 刀身剧烈震颤,前所未有的光芒从刀刃迸发出来。 不再是水的澄澈湛蓝,而是妖异的黑红,十道血红色的刀光盘随着无数银黑月牙,带着破空的锐响同时飞出,精准地击中远处的十棵杉树。 “咔嚓”声连成一片,十棵碗口粗的树干齐齐断裂,断口处还冒着淡淡的白烟。 矢凛奈握着刀,胸口剧烈起伏,血红色的眼瞳里满是震惊和迷茫。 “这是……” “月之呼吸。”鳞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有惊叹,有悲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几百年来,除了那个人,没人能掌握这种呼吸法。” 矢凛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挥刀的震颤。 月光透过指缝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个人……就是杀我全家的鬼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鳞泷沉默着,山风吹过训练场,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矢凛奈握紧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 鳞泷告诉过她,她的血很特殊,能灼烧鬼的□□,抑制他们的再生,是让鬼既渴望又恐惧的毒药。 “我会用这个呼吸法,杀死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月光下掷地有声。 血红色的眼瞳里,第一次燃起了除了仇恨之外的东西,映着刀身上妖异的血月红光,在狭雾山的深夜里,亮得惊心动魄。 第2章 面具 藤袭山的夜比狭雾山更浓,墨色的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矢凛奈腰间的日轮刀刀鞘,在偶尔穿透云层的月光下泛着微弱的玄黑光泽。 她已经在这座山上走了三天,脚边的落叶堆里藏着其他参加选拔者的骸骨,腐臭的气息混着血腥味,让她血红色的眼瞳微微收缩——天生对血液的敏感,让她能快速分辨出哪些是新鲜的人血,哪些是早已干涸的鬼血。 “小心左边的树。”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个抱着刀的少女,脸色发白。矢凛奈认识她,她也是鳞泷的弟子,真菰。 “刚才……刚才有东西在树上盯着我们。” 矢凛奈没回头,只是抬手按住刀柄:“它在你右后方三米,正对着你的脖子呼气。” 真菰刚要转头,就被一道血色弧光劈开了视野。 “月之呼吸·二之型·珠华弄月。” ——十道血红刀光盘随着百道月牙同时飞出,精准地钉进树干的阴影里。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伴随着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一只长着利爪的鬼从树上摔落,脖颈处的致命伤正冒着白烟,身体慢慢瓦解在空气中。 “你的呼吸太乱,会引来更多鬼。”矢凛奈收刀时,血红色的眼瞳扫过真菰颤抖的手,“要么握紧刀,要么现在退出。” 真菰看着地上抽搐的鬼在片刻后化为灰烬,又看向少女玄黑色羽织下那截露在外面的、泛着红痕的手腕,那是刚才挥刀时被鬼爪划伤的,突然咬了咬牙:“我、我要加入鬼杀队!” 矢凛奈没再说话,转身走进更深的黑暗。 真菰默默跟着矢凛奈,在矢凛奈休息的时候给她清理伤口,渐渐的真菰会和矢凛奈搭话,矢凛奈也习惯了真菰的存在,矢凛奈看到她挥刀不对的动作也会指导她,真菰也很快跟上了矢凛奈杀鬼的节奏。 真菰为救中毒考生误食毒蘑菇。恍惚中看见矢凛奈用血玉耳坠划开自己手腕,将稀血滴进她嘴里:"我的血比解毒剂有效。" 矢凛奈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沿途的恶鬼们闻到她身上那股特殊的血气,要么瑟瑟发抖地躲进洞穴,要么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最终都被砍断脖子,消散成灰烬。 直到第七天午夜,她们在一座废弃的寺庙前停下了脚步。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臭,比之前遇到的所有鬼加起来都要刺鼻。 “好难闻的味道。”真菰皱眉。 矢凛奈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她能感受到至少几十只人类的血肉,在临死前痛苦,哀嚎,甚至绝望。 寺庙的梁柱上缠着扭曲的手臂,每只手的手腕处都有整齐的勒痕——那是被鬼用丝线勒断后,硬生生扯下来的。 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照进去,照亮正中央那个盘坐着的鬼。 他长着一张扭曲的脸,整个身体被手缠绕,最骇人的是他背后那堆小山似的手臂,少说也有上百只,每只手的指缝里都缠着透明的丝线。 “又来两个小不点。”手鬼舔了舔嘴角的血污,声音像生锈的铁链在摩擦,看到两人头顶的面具笑出咯咯声,“鳞泷的弟子?呵,他的徒弟都成了我的养料,你们也一样……” 话音未落,矢凛奈已经拔刀,因为用力之前包扎的伤口渗出血,刀光伴随着血挥出。 手鬼眼睛一亮,眼神陶醉:“哎呀,是稀血的味道,真是香甜。”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数十道血色刀光在她周身旋转成涡,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手鬼甩出的手刚触碰到刀光,就像被点燃的棉线般迅速熔断,灼烧的痛感让他发出暴怒的嘶吼,眼里的陶醉顿然无存,只留下惊异:“你的血……是什么东西!” 他猛地扑上来,背后的好几只手臂同时挥出,真菰小心躲避,却还是不小心被卷入,手鬼的一只手将真菰紧紧缠住。 “真菰!”矢凛奈着急地大喊,还要顾及身体周围密密麻麻的攻击。 真菰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矢凛奈笑道:“谢谢你,奈。” 下一秒,真菰被爆头。 真菰的面具落到地上,碎成两半,掺杂着她的血。 手鬼将真菰的身子吃下去,咯咯地笑:“真是鲜美呢!” 生气的矢凛奈迎着手冲了过去,刀身突然泛起血色的光——那是她第一次在实战中,将血液的灼烧特性与月之呼吸完全融合。 “月之呼吸·十之型·穿面斩·萝月!” 一道巨大的血色圆圈腾空而起,中间密密麻麻伴随着银色月牙,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从手鬼的左肩斜劈到右腹。 刀光切开皮肉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紫黑色的血液喷溅出来,落在地上竟燃起了幽红的火苗。 手鬼的几只手被一下子都砍断,脖子处被刀光撕开一道大口,却没有像其他鬼那样立刻化为灰烬,而是在地上疯狂扭动,伤口处的再生速度慢得惊人,边缘的血肉不断焦黑、脱落。 “不可能……我可是杀了五十个剑士的手鬼……”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矢凛奈那双眼血红色的眼瞳,“你和那个戴斗笠的老头……不一样……” 矢凛奈站在他面前,血红色的眼瞳里全是愤怒。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右耳的血红色耳坠上停留了一瞬,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此刻正沾着几滴手鬼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鳞泷老师的徒弟,不是你能碰的。”她举起刀,对准手鬼的脖子,准备落下最后一击。 手鬼在刀光落下的一瞬间用数十只没有完全恢复完整的手臂死死捂住伤口,拖着半截身体撞破寺庙后墙,遁入了更深的黑暗,刀光落空,在地上留下焦灼的黑印。 他的再生速度虽然被她的血抑制,却没完全停止,逃走时留下的那道紫黑色血痕,在晨光中还冒着微弱的白烟。 矢凛奈循着血痕找了好一会,最后痕迹消失在一道湍流的小溪边。 矢凛奈回到寺庙,拿起地上沾血的面具,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黎明时分,矢凛奈走出了藤袭山。 她的日轮刀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玄黑色的羽织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下面白皙皮肤上的新伤。 “奈!” 山脚下传来熟悉的呼喊,鳞泷左近次戴着斗笠站在紫藤花花树下。 看到少女满身伤痕地走来,鳞泷的瞳孔骤然收缩,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伤得重吗?” “手鬼没死。”矢凛奈声音因失血而有些发飘,“我劈中了他的脖子,灼烧让他再生变慢,但他还是护住脖子逃走了,往东北方的沼泽去了。” 矢凛奈拿着真菰碎成两半的面具,眼角泪已经流下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真菰,对不起……” 鳞泷扶着她的手猛地收紧,粗糙的手指在她伤口边缘的青紫色痕迹上顿了顿:“不是你的错,奈。” 矢凛奈平复了一下情绪,站直身体,“老师,以后参加的孩子们一定让他们小心手鬼。” “我没杀他,是因为他逃得太快。”她轻声说,“下次再见到,我会砍下他的头。” 鳞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和道:“你的呼吸法已经成型,日轮刀也该锻造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鬼杀队的入队证明。” - 从藤袭山走出来的那个黎明,矢凛奈手里紧紧攥着真菰碎成两半的狐狸面具,面具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渍,蹭得她掌心发黏。 山风卷着紫藤花花瓣掠过脸颊,带着一丝暖意,可她血红色的眼瞳里却像结了冰,连泪珠滚落时都带着寒意。 那是她第一次在鳞泷面前哭,不是为自己满身的伤,而是为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温柔地叫她“奈”的少女。 真菰的笑声还响在耳边。 真菰死后第七天,矢凛奈在训练场砍断了第十七个木人。 "够了。" 鳞泷的刀鞘挡住她血淋淋的日轮刀。面具的孔洞里,那双眼睛比狭雾山的溪水更凉。 "愤怒的刀杀不了恶鬼。"他摘下面具按在她脸上,"真菰希望你活着。" 木纹里渗进少女温热的泪。 矢凛奈突然暴起,刀锋直取老人咽喉——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偏转,砍碎了檐下的风铃。 "......饭团。"她哑着嗓子说,"要甜馅的。" 到了晚上,矢凛奈还是呆坐在面具前。 就在昨天傍晚,她们靠在岩石后分食干饭团时,真菰还捧着半块鲷鱼烧递给她,眼睛亮晶晶的:“这是老师偷偷塞给我的,说你肯定爱吃。” 那时夕阳正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真菰脸上,把她脸颊的绒毛染成金色,手里的狐狸面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木响。 可现在,那面具只剩下冰冷的触感,和她右耳那枚母亲留下的血红色耳坠一起,在风里轻轻碰撞。 鳞泷来喊她吃饭,但看到她手里的面具,他的眼睛也泛起红痕。 他身后的锖兔和富冈义勇攥紧了拳头,肉发少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黑发少年则抿着嘴,冰蓝色的眼瞳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师姐,”锖兔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异常坚定,“等我们选拔,一定会亲手斩了手鬼,为真菰师姐报仇!” 矢凛奈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瞳扫过两个少年。 锖兔的额头上还贴着训练时撞伤的纱布,富冈义勇的手腕缠着绷带——那是昨天练习水之呼吸时被刀鞘磨破的。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滚烫的决心。 她轻轻“嗯”了一声,把真菰的面具小心地放进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回到狭雾山的那个月,矢凛奈常常在训练场上待到深夜。 月光洒在练习刀上,泛着冷白的光,她一遍遍地挥刀,月之呼吸的每一个型都练得炉火纯青,血色刀光割裂空气时,连风声都带着灼烧的焦味。 锖兔和富冈义勇总会悄悄跟在她身后,借着月光练习水之呼吸,少年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有一次,义勇练到脱力,摔在地上时溅起一片尘土,泪水不自觉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锖兔笑着将他扶起来,将他身上的灰拍干净。 矢凛奈走过去,把水壶递给她,血红色的眼瞳里没有平日的冰冷:“水之呼吸·柒之型·雫波纹击刺,要让气息像水滴穿石,不是靠蛮力。” 她接过他的练习刀,演示时故意放慢了动作,让他看清手腕转动的角度,“你太急了,呼吸会乱。” 义勇愣住了,接过刀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掌心比他的还要粗糙,虎口处有一道很深的刀痕——那是在藤袭山砍断手鬼丝线时留下的。 “谢谢师姐!”他内心坚定了要变强的决心。 锖兔也鼓励他:“看来要更努力才行啊!我们一起加油!义勇!” “嗯!”义勇擦干眼角的泪,露出温柔坚定的笑容。 矢凛奈看着他们眼里的光,偶尔会想起真菰,嘴角会牵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一个月后,矢凛奈去了日轮刀锻造坊。 当她从铁匠手中接过日轮刀,刀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色,刀身变成玄黑色,中间的刀芯却是发亮的血红色,反射的光和她的眼瞳一模一样。 刀柄上的血月纹章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把那个夜晚的血月,永远刻在了上面。 离开狭雾山那天,鳞泷带着锖兔和义勇来送她。 “奈,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吃饭。” 矢凛奈点头:“我会的,老师你要多注意身体。” 少年们站在紫藤花树下,手里捧着刚做好的鲷鱼烧,热气模糊了他们的脸。 “师姐一定要保重!”锖兔大喊着。 义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很快就会跟上你的!” 矢凛奈接过鲷鱼烧,入手温热。 她看着两个少年,血红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有了暖意:“别死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山道,玄黑色的羽织下摆扫过满地的紫藤花花瓣。 怀里的真菰面具贴着心口,手里的鲷鱼烧还冒着热气,腰间的日轮刀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金属声。 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手鬼还在沼泽里苟活,黑死牟还在某个角落等着她,而鬼杀队的战场,远比狭雾山的训练场残酷。 但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蜷缩在门板后的女孩了。 风穿过树林,带来远处的鸟鸣,矢凛奈握紧刀柄,加快了脚步。 当她接过主公产屋敷耀哉颁发的队服和日轮刀时,血红色的眼瞳平静无波。 “你的呼吸法很特殊。”产屋敷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鳞泷说,你创造了新的可能。” 矢凛奈低头看着手中那把玄黑刀身、血红色刀芯的日轮刀,刀柄上的血月纹章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我只是,想杀一个鬼而已。” 后记: 多年后成为月柱的矢凛奈总在战斗后莫名收到甜食。当她终于揪住某个隐队员逼问时,对方颤抖着交出一本《鳞泷大人投喂手册》,扉页写着: "这孩子尝不出甜味,记得多加三勺糖。" 第3章 沼泽 加入鬼杀队的第一年,矢凛奈几乎是在刀尖上度过的。 她被派往北方的雪国执行任务,那里的鬼总爱在暴风雪夜出没,用冻僵的尸体堆成小山。 第一次独自面对上弦之六的直属部下时,她的月之呼吸还不够熟练,左肋被鬼的利爪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红色的刀光险些没能斩断对方的脖颈。 倒下的鬼在雪地里化为灰烬,她却捂着伤口跪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的血在雪地上晕开,那时她忽然想起真菰,想起那个总爱把“水之呼吸要柔和”挂在嘴边的女孩。 如果真菰还在,会不会一边抱怨她不爱惜自己,一边用干净的布帮她包扎伤口? 风雪里,她从怀里摸出真菰的狐狸面具,中间有一道浅褐胶痕,冰冷的木头贴着滚烫的伤口,竟奇异地减轻了痛感。 右耳的血红色耳坠在风中摇晃,与面具碰撞的轻响。 “我没事。”她对着面具轻声说,然后咬着牙站起来,玄黑色的羽织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我会活下去。” 一年后,矢凛奈接到了斩杀下弦一的任务,只要任务成功,她就能成为柱。 西国沼泽的夏夜,空气里弥漫着腐烂水草的腥气。矢凛奈踩着没过脚踝的淤泥,玄黑色羽织的下摆早已被泥水浸透,贴在腿上沉甸甸的。 她的呼吸很轻,只有日轮刀的刀柄被掌心汗水浸湿的“滋滋”声,在虫鸣与蛙噪中若隐若现。 矢凛奈拨开挡路的垂藤,日轮刀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下弦之一,血鬼术“腐生之沼”,以沼泽为食,能操控淤泥与腐骨,百年间吞噬过三位柱级队员。 三天了。 她追踪下弦之一已经三天。从沼泽边缘到腹地,沿途看到的只有被吸干血肉的村民尸体,泡在墨绿色的污水里,肿胀得面目全非。 下弦之一的血鬼术是操控沼气,能将自身化为无形的毒雾,每次攻击都带着腐蚀骨髓的恶臭,稍不留神就会被毒素侵入肺腑。 “躲够了吗?”矢凛奈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沼泽里荡开涟漪,“还是说,下弦之一只会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沟里?” “小姑娘,倒是比之前我吃过的几个柱要显得镇定啊。”一个黏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淤泥开始剧烈翻涌,无数根白骨从泥下刺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骨网,“可惜啊,再过片刻,你也会变成这沼泽的养料。” 血红色的瞳孔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或许吧。但在那之前,我会先斩下你的头。” 矢凛奈脚尖点在一根白骨上,借力跃起的瞬间,左肋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那是一年前雪国之战留下的疤,此刻像在提醒她,眼前的对手,远比当年那只下弦直属部下可怕百倍。 她没有废话,月之呼吸骤然朝他飞去,刀光血红伴随着无数月牙划破黑暗,精准地斩向骨网的节点,却在接触的刹那被一股巨力震开——那些白骨上覆盖着厚厚的淤泥,竟硬如钢铁。 “没用的。”下弦之一的身影终于在泥潭中央显现,它的身体由无数段腐骨拼接而成,头颅悬浮在颈骨上方,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我的血鬼术能同化接触到的一切,你的刀,很快也会变成淤泥的一部分。” 矢凛奈落地时,脚踝已被突然涌出的淤泥缠住。冰冷的泥浆顺着裤管往上爬,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力气正在被淤泥缓慢吸收,浑身使不上力气。 必须速战速决。 矢凛奈深吸一口气,将月之呼吸凝聚到极致。刀身泛起的银光不再是舒展的弧,而是骤然收紧,如弦月般弯出一道凌厉的折线。 “月之呼吸·七之型·厄镜·月映。” 刀光撕裂淤泥,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刺下弦之一的头颅。 下弦之一显然没料到她的刀会如此迅捷,仓促间操控骨盾抵挡,却被刀刃劈开一道裂缝,幽绿的鬼火剧烈跳动起来。 “有点意思。”它冷笑一声,骨网突然炸开,无数碎骨如箭般射来。矢凛奈旋身避开,却被一根隐藏在淤泥下的骨矛刺穿了右腿。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她闷哼一声,借着惯性强行扭转身体,刀刃擦着骨矛划过,将其斩断的同时,也在自己腿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珠滴落在淤泥里,瞬间被染成暗褐色。 “分心可是会死的哟。”下弦之一的骨爪已经到了眼前。 矢凛奈瞳孔骤缩,她没有硬接,反而任由身体向左侧倒去,借着倒下的角度,刀身贴着地面划出一道极低的弧线,在淤泥上拉出一道玄黑色的轨迹,精准地切向下弦之一的腰腹。 “噗嗤”一声,腐骨飞溅。下弦之一的身体被劈开一道巨大的缺口,却在落地的瞬间重新拼接起来,甚至连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徒劳!我的再生速度,远超过你的斩击!” 矢凛奈撑着刀站起来,右腿的伤口让她几乎无法站稳。她看着下弦之一不断愈合的躯体,突然笑了。 她将日轮刀身横着拿住,猛的割向自己的手臂。血液的温热顺着刀身滴在地上,血和她的日轮刀慢慢融合。 闻到味道的下弦之一眼神瞬间迷离:“如此鲜美的血,今天可真是一个好日子啊。” 矢凛奈的动作越来越慢,失血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但每一次挥刀都比前一次更精准。 月之呼吸的刀光不再追求速度,而是一波接一波地压向下弦之一,每一道弧线都封死了它的退路。 “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月虹·孤留月!” 血红骤然爆发,刀光以矢凛奈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无数道重叠的圆弧,一道道血红色的长柱直冲云霄,中间环绕着银白色的月牙,将下弦之一的身体完全笼罩。 这一击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刀刃切开腐骨的阻力传来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吱作响。 下弦之一的头颅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眼窝里的鬼火终于熄灭:“不可能……你明明……” 它没能说完最后一句话。头颅坠入淤泥,身体在淡紫色的光晕中迅速腐烂,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只在泥地上留下一个冒着白烟的深坑。 矢凛奈拄着刀,缓缓跪倒在泥地里。肩胛骨的伤口还在流着黑血,喉咙里的灼痛感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但她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 “我做到了。” - 富冈义勇加入鬼杀队的那天,矢凛奈正在蝶屋处理伤口。 左臂被血鬼术灼伤,绷带下的皮肤还在发烫,她听见外面传来队员的议论——“那个水之呼吸的少年,就是锖兔队员用命护住的孩子?” “听说他话很少,一整天都没开过口……” 她掀开被子走出去时,正看见富冈义勇站在庭院的紫藤花树下。 少年穿着崭新的队服,冰蓝色的眼瞳望着飘落的花瓣,像结了层薄冰,连矢凛奈走到他身后都没察觉。 “义勇?”矢凛奈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些。 富冈义勇猛地回头,看到她时,冰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师姐。”他只说了两个字,就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矢凛奈看着他。 曾经会因为砍不动巨石哭泣的少年,如今像被冻住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不肯泛起。锖兔的死像一块巨石,在他心里砸出了深不见底的冰窟。 “锖兔说过,你的水之呼吸比他稳。”她提起那个名字时,富冈义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还说,要跟你比谁先当上柱。” 富冈义勇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握紧了拳头。 阳光透过紫藤花花瓣落在他脸上,映出一片苍白。 从那天起,鬼杀队的队员们会发现那位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斩杀下弦的月柱总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富冈义勇执行任务的区域。 有时是在他刚结束战斗、浑身是伤时递过伤药,有时是在他蹲在河边清洗日轮刀时,默默坐在他身边,分给他一半干饭团。 她话不多,只是陪着。 富冈义勇起初总是避开,后来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递药时,他会低声说“谢谢”;她分饭团时,他会把烤得更焦的那半推给她——他记得,她喜欢吃带点焦香的米。 矢凛奈偶尔会教他怎么在水之呼吸里融入更精准的预判,“就像你躲锖兔的练习刀时那样,气息要比动作快半拍”;也会在他因为没能救下村民而自责时,淡淡说一句“我们不是神,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 她还发现,花柱蝴蝶香奈惠的妹妹蝴蝶忍总爱去找富冈义勇。 那个看起来很容易生气的少女,总能用几句调侃打破沉默。 “富冈先生又在发呆啦?” “上次教你的止血草药,记得怎么用了吗?” 忍会拉着义勇去整理药材,会逼着他喝下苦得皱眉的汤药,也会在他出神时,悄悄递上一块樱花味的和果子。 矢凛奈远远看着,血红色的眼瞳里泛起一丝暖意。 她知道,忍在用自己的方式拉着义勇走出阴霾。 再次听到富冈义勇的消息是他斩杀了下弦之二成为了水柱。 矢凛奈完成任务后偶遇了夜间巡逻的义勇,两人并肩走在回蝶屋疗伤的路上。 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富冈义勇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师姐,你的月之呼吸……还是会想起那个晚上吗?” 矢凛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茧子又厚了一层。 “会。”她坦诚道,“但现在想起的,不只是仇恨了。” 义勇转头看她,冰蓝色的眼瞳里映着她右耳那枚血红色的耳坠,和她怀里露出的半只狐狸面具——那是真菰的。 “锖兔说过,”他顿了顿,“要带着逝者的份一起活下去。” 矢凛奈欣慰地点头,再抬起头时,月光落在她血红色的眼瞳里,像落了一片碎银。 “嗯。”她轻轻应着,看向远处蝶屋的灯火,“我们都要带着他们的份,一直走下去。” 义勇没再说话,只是脚步下意识地跟她靠得更近了些。 - 矢凛奈推开蝶屋大门时,药香里混着淡淡的紫藤花香。 花柱蝴蝶香奈惠正坐在窗边分拣草药,蝴蝶羽织垂落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笑容依旧温柔:“小奈回来啦,南屋的任务顺利吗?” “嗯,那只擅用幻术的鬼已经解决了。”矢凛奈将日轮刀靠在墙角,玄黑色的羽织上还沾着些山间的露水,发尾的血红色沾染上雾气,“不过回来时在山下看到个奇怪的家伙——白毛红瞳,脖子上系着个磨得发亮的风纪扣,见了我就瞪眼睛。” 香奈惠低头轻笑,指尖捻起一株晒干的紫藤花:“你说的是不死川实弥吧?他昨天刚通过柱的任务,成为了新风柱,现在在蝶屋养伤。”她顿了顿,分拣草药的动作慢了些,“说起来,你知道他和他弟弟的事吗?” 矢凛奈摇头。她没了解过鬼杀队其他成员的习惯,平日里杀鬼任务和训练很繁琐。香奈惠和矢凛奈平时关系很好,她也只有在香奈惠这里或者柱合会议的时候听到关于其他队员的故事。 “他们家……被鬼灭门了。”香奈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死川实弥和他弟弟不死川玄弥是幸存者,两人一路颠沛,不死川先生加入了鬼杀队后杀鬼时非常不要命,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昨天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脓,却咬着牙不肯叫痛,他弟弟在旁边掉眼泪,他还凶人家。” 矢凛奈捏着刀柄的手指紧了紧。 灭门的滋味,她懂。 那种心脏被生生挖走一块,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疼,会像跗骨之蛆,啃噬一辈子。 “一起去看看吗。”香奈惠已经站起身,手里端着刚配好的药膏,“不死川先生看着凶,其实比谁都怕孤单。” 实弥疗伤的房间在蝶屋最角落,门没关严,能看到里面的少年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上,肩膀绷得像块石头。 玄弥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哥哥的伤口涂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哥,疼吗?”玄弥看到那么多狰狞的伤口,下意识的心疼哥哥。 “啰嗦!”实弥的声音粗哑,却没动,任由弟弟往他渗血的伤口上抹药膏,“这点伤算什么,当年……”他没说下去,只是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矢凛奈和香奈惠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 “不死川先生。”香奈惠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药膏,“我带了新配的药。” 实弥猛地回头,眼里瞬间布满警惕,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狼:“谁让你们进来的?” 玄弥慌忙站起来,被实弥一把推开:“滚一边去!” “啊啦啊啦,别对弟弟这么凶呀。”香奈惠像没看到他的敌意,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温柔地拿过玄弥手里的药布,“伤口发炎了要好好处理,不然会留疤的。” 她的指尖触到实弥后背的伤口时,少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没再骂人,只是把头扭向窗外,耳尖悄悄泛红。 矢凛奈靠在门框上,看着香奈惠熟练地清理伤口。 实弥的后背纵横交错全是疤,新伤叠旧伤,最可怖的一道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侧,应该是之前执行任务时被鬼硬生生撕开的。 “你那风纪扣……”矢凛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是你母亲缝的?” 实弥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猛地回头,红瞳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被暴怒取代:“关你屁事!” 香奈惠给实弥科普:“不死川先生,这位是鬼杀队的月柱矢凛奈小姐,她平常很忙,你以前可能没见过她。” “关我什么事!” “不死川先生,我母亲也总爱给我缝东西。”矢凛奈指尖轻轻碰了碰右耳的血红色耳坠,“她走后,我就把她给我的耳坠一直戴着,虽然只有一只。” 实弥愣住了,他看着矢凛奈耳坠上晃动的红光,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颈间的风纪扣——布料边缘已经磨得发亮,上面还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 “抱歉。”实弥轻声道,矢凛奈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香奈惠涂药的动作轻柔,药膏接触伤口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玄弥蹲在地上,偷偷抬眼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矢凛奈,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矢凛奈注意到玄弥的目光,朝玄弥招招手,玄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的一点一点朝矢凛奈的方向移动。 矢凛奈将口袋里的糖全部递给玄弥,看到他的眼神亮了一下,矢凛奈又摸了摸他的头。 “这药……谢了。”半晌,实弥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闷得像被什么堵住了。 香奈惠笑着眨眨眼:“不客气哦。对了,不死川先生的风之呼吸很有天赋呢,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切磋一下。” 实弥没说话,只是肩膀的线条柔和了些。 离开房间时,矢凛奈回头望了一眼。 少年依旧背对着门口,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的白毛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颈间的风纪扣在阴影里,闪着微弱的光。 玄弥正踮着脚,往哥哥手里塞了颗糖,被实弥不耐烦地拍开,却又悄悄捡起来,重新递过去。 “你看,”香奈惠轻声说,“再硬的壳,里面也藏着软的地方。” 矢凛奈“嗯”了一声,右耳的耳坠轻轻晃动。 原来每个加入鬼杀队的人,都背着一座坟,也揣着一点光。坟里埋着恨,光里藏着爱,推着他们在刀尖上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肯停下脚步。 “走吧,”香奈惠转身走向庭院,“该去看看忍那边的药熬好了没。” 矢凛奈跟上她的脚步,蝴蝶羽织与玄黑羽织在阳光下轻轻拂过。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玄弥小声的欢呼:“哥!糖是甜的!” 接着是实弥压低的、带着点别扭的声音:“吵死了……给我也来一颗。” 第4章 蝴蝶 蝴蝶香奈惠的羽织在月光下泛着淡紫色的柔光,她正仔细擦拭着日轮刀,刀刃映出她温柔的微笑。 "姐姐,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还要出任务吗?"蝴蝶忍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不满。 香奈惠轻笑:"正因为是生日,才更要守护他人呀。" 矢凛奈玄黑色的羽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情报显示是下弦之陆,擅长毒雾。"她抛给忍一个小瓷瓶,"提前服下,能抵抗大部分毒素。" 忍接过药瓶,轻哼一声:"我可没那么容易中招。" 林间弥漫着淡紫色的雾气,树木在毒雾中枯萎凋零。下弦之陆——一只形如枯枝的恶鬼,正潜伏在雾气的源头,发出阴森的笑声。 "小心,不要吸入毒雾。"香奈惠轻声提醒,指尖轻抚过刀镡上的蝴蝶纹样。 矢凛奈的月之呼吸弥漫:"忍,左侧。" 忍的身影快速闪出,日轮刀精准刺向恶鬼的咽喉。 恶鬼狞笑着闪避,却撞上了香奈惠的刀锋—— "花之呼吸·伍之型·无果芍药!" 无数花瓣状的斩击将恶鬼的身躯撕碎,而矢凛奈的最后一击,血色迅速划过恶鬼的脖颈。 灰烬飘散时,天边已泛起晨光。 清晨的集市热闹非凡,三人在吃完早饭后准备买些东西回去。忍虽然依旧板着脸,但手里提满了给姐姐买的礼物。 "香奈惠,这个很适合你。"矢凛奈从摊位上拿起一枚蝴蝶发簪,银质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啊啦,真漂亮!"香奈惠惊喜地接过,忍也凑过来被蝴蝶发簪吸引住目光。 矢凛奈眼尖看到另一个,爽快地付钱:“这是一对,老板,两个都要了吧。” 忍惊叹:“好漂亮啊。” “确实很漂亮。”矢凛奈边说边把两个发簪分别递给蝴蝶两姐妹,“很适合蝴蝶家姐妹呢。” 忍脸一红,香奈惠笑眯眯捂脸:“啊啦啊啦,真是谢谢小奈啦。” 买完东西后,三人正说笑着走过桥面,突然看到一个瘦小的女孩被铁链锁住脖颈,像牲畜一样被粗暴地拖行,三人对视一眼后朝他们走去。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香奈惠首先出声叫住了拖着女孩的光头男人。 光头男人疑惑回头:“啊?” 香奈惠温柔地询问:“那孩子为什么被捆住了呢?是罪人之类的吗?” “看了就知道吧。”光头男人不耐烦道,“是因为她浑身跳蚤,很肮脏啊。” 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矢凛奈皱眉,不自觉握紧了刀鞘。 “而且她还可能会逃跑。”光头男人补充。 香奈惠听闻走到孩子面前,微微蹲下身,温柔地朝孩子笑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蝴蝶香奈惠,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暗紫色的眼瞳大大睁着,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并没有回答香奈惠,这让香奈惠原本平静的内心感到一瞬触动。 光头男人皱眉道:“她才没有什么名字,她的父母没给她取。”他不耐烦地往前,“已经够了吧,给我离远点。” 光头男人的手将要碰到香奈惠,忍迅速将他的手甩开:“请你不要碰我姐姐。” “你们是什么意思,想和这孩子说话就付钱啊。”说着想向忍动手。 矢凛奈的刀鞘抵住了人贩子的肩膀处,力道之大让他瞬间跌坐在地上。 香奈惠蹲下身,轻轻捧起女孩脏兮兮的脸。 忍已经利落地斩断了铁链,眼中燃烧着怒火看向光头男人:"人渣..." 矢凛奈一脚踩住想要逃跑的光头男人。 "请、请饶命!"光头男人抖如筛糠,"这丫头是自己不会说话的哑巴!我们捡到的时候她就这样了!" 矢凛奈默默将一枚金币丢给光头男人,光头男人从地上捡起金币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香奈惠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阳光透过巷子的缝隙洒落,照在女孩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忍掏出手帕递给香奈惠,看着香奈惠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污渍,忍说:"姐姐,给她起个名字吧。" "就叫香奈乎吧,"香奈惠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像花朵一样绽放的名字。" 回到蝶屋后,香奈乎洗去了满身污垢,换上了干净的白色小袖。当她怯生生地接过香奈惠递来的金平糖时,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忍正在院子里捣药,嘴角却悄悄扬起:"姐姐总是捡些麻烦回来。" 矢凛奈倚在门边,看着香奈惠教香奈乎玩"花牌"游戏——女孩每赢一次,就能得到一颗糖。 "生日快乐。"矢凛奈突然说道。 香奈惠惊讶地抬头,随即笑靥如花:"谢谢你,奈。" 夕阳西下,三个身影与一个小小的影子在长廊上投下温暖的剪影。 香奈乎紧紧攥着香奈惠的衣角,像是抓住了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 清晨,柔和的光线穿过蝶屋的窗棂,在屋内的墙壁和地板上勾勒出一片片光影。 实弥站在蝶屋的庭院里,手中紧握着一个精致的竹篮,里面是他亲手做的萩饼。 为了准备这份礼物,他天还没亮就起身,在厨房忙碌了许久,捣糯米、煮红豆馅,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极为认真,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香奈惠那温柔的笑容。 “蝴蝶香奈惠小姐在吗?”实弥的声音微微有些发紧,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些。 他的目光扫过庭院里晾晒的各种草药,最终落在回廊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香奈惠穿着一袭带有蝶翼纹样的羽织,正在专注地翻晒草药,她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飘动,宛如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温和的笑意,那笑容瞬间驱散了实弥心中的紧张。 “是不死川先生啊,快进来坐吧。”香奈惠热情地招呼着。 实弥缓缓走上前,将竹篮递过去,耳朵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躲,说道:“谢、谢你上次送的药,我的伤口已经好很多了。” 回想起上次在任务中,他被一只难缠的鬼抓伤,手臂伤口感染发炎,疼痛难忍。 是香奈惠得知后,亲自送来了她精心调制的药膏,那药膏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涂抹在伤口上,不仅缓解了疼痛,还让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温暖。 香奈惠接过竹篮,轻轻打开布巾,看到里面圆润饱满、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萩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喜地说:“是萩饼呢,看起来就很好吃!” 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认真地说:“不死川先生很有做点心的天赋呢。” 实弥听到这话,心脏砰砰直跳,表面上却故作镇定,别过头去,嘟囔着:“也就一般般吧,我随便做的。”可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眼神里也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他偷偷打量着香奈惠,看着她将萩饼分给路过的小伤员,看着她耐心地弯腰倾听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话语,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温柔动人。 实弥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次任务结束后,他满身是血地坐在河边,心情低落,是香奈惠撑着伞,笑眯眯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轻声说着“辛苦了”。 那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啰嗦,可现在,他却觉得她的声音很动听。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忍双手抱在胸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廊下,她的眼神冷冷地扫着实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姐姐的时间很宝贵,可没空陪你闲聊。” 实弥猛地站起身,脸上一阵燥热,大声反驳道:“我只是来道谢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忍总是对他充满敌意。 “道谢?”忍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上次送药不过是顺手的小事,需要你特意跑一趟吗?还是说,你想耽误姐姐准备任务?” 忍太了解这个风柱了,实弥每次面对姐姐时那不自觉的局促,还有看向姐姐时眼中藏着的特殊情愫,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在忍看来,实弥脾气暴躁,和温柔善良的姐姐根本就不般配,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姐姐! “忍。”香奈惠轻轻地拉住忍的衣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她对实弥歉意地笑了笑,“别这么说,不死川先生能来我很高兴。” 实弥听到这话,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可在忍那充满敌意的注视下,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梗着脖子,丢下一句“那我走了”,便转身快步离开,甚至都没敢回头看香奈惠一眼。 直到走出蝶屋很远,他才放慢脚步,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心里满是懊恼,不停地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太没礼貌了?香奈惠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而在蝶屋里,忍看着实弥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对香奈惠说:“姐姐,你别对他太好了,那个风柱性格太差劲了,根本配不上……” “忍。”香奈惠摇了摇头,将剩下的萩饼小心地放进食盒,目光望向院门外实弥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实弥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他的本性并不坏。而且,我们都是鬼杀队的柱,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几天后,香奈惠接到了任务,调查一处频繁有人失踪的村落。 临行前,香奈惠笑着对忍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实弥送的萩饼吧。” 忍站在门口,强颜欢笑地向姐姐挥手告别,可看着姐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她的心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月色如水,她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村舍之间,敏锐的感知让她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那股气息冰冷又诡异,绝不是普通的鬼,她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日轮刀。 就在她转过一间屋子的拐角时,一个声音悠悠传来:“这么晚了,美丽的小姐在找什么呢?” 香奈惠瞬间警觉,侧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和服的男子坐在屋顶上,银色长发在月光下闪烁,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可那双金绿色的眼眸中却透着让人心寒的冰冷。 “你是……”香奈惠立刻摆出战斗姿势。 童磨轻盈地跳下屋顶,手中的扇子轻轻摇晃,漫不经心地说:“啊嘞,不认识我吗?我可是很有名的哦,万世极乐教的教主。”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在香奈惠身上打量着,就像在看一份可口的猎物。 香奈惠没有多言,瞬间拔刀,花之呼吸瞬间发动,朝着童磨迅猛斩去。 童磨不慌不忙,轻轻挥动扇子,一道冰墙瞬间在他身前筑起,挡住了香奈惠的攻击。 “你的刀好快呀,不过啊,还是太弱了。”童磨笑着道,随即血鬼术发动,无数冰刃从四面八方朝着香奈惠射去。 香奈惠身形灵动,如蝴蝶般在冰刃间穿梭,日轮刀不断挥舞,将袭来的冰刃一一斩断。 战斗愈发激烈,香奈惠的呼吸渐渐急促,汗水浸湿了她的发丝。童磨的实力远超她的想象,血鬼术变幻莫测,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致命的寒意。她知道,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可心中也明白,这场战斗她毫无胜算。 “放弃吧,你是赢不了我的。”童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寒气扑面而来,香奈惠躲避不及,被一道冰刃击中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羽织。 “可恶……”香奈惠咬牙,强忍着疼痛,再次挥刀。她想起了鬼杀队的同伴们,想起了妹妹忍,她不能就这样倒下。 但童磨的攻击如潮水般不断涌来,香奈惠渐渐力不从心。日轮刀在与冰刃的碰撞中,出现了裂痕。 "真是美丽的剑技呢~"童磨的金色折扇轻抵下巴,七彩瞳孔中满是虚假的怜惜,"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要不要成为永恒的鬼呢?" 香奈惠吐出一口血沫,折断的刀尖依然指向敌人:"我拒绝!" "真遗憾~"童磨的扇子突然展开,"血鬼术·莲叶冰!" 冰晶组成的莲花瞬间贯穿她的腹部。香奈惠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她依然用最后的力气挥出一刀—— "花之呼吸·终之型·彼岸朱眼!" 这一击划破了童磨的和服,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上弦之贰惊讶地低头:"哎呀呀,临死还能......"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童磨遗憾地后退:"再见吧,小蝴蝶~" 天亮了。 “姐姐!”忍不顾一切地扑到香奈惠身边,双手颤抖着紧紧抱住她,手指用力地按住她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想要阻止鲜血的涌出,可鲜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渗出。 忍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姐姐,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回蝶屋,你一定会没事的!” 忍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姐姐。香奈惠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但她的笑容依然温柔。 "忍......"她沾血的手指轻抚妹妹的脸颊,"不要......哭......" "我才没哭!"忍的声音支离破碎,"姐姐总是这样......擅自受伤......擅自......" 矢凛奈沉默地跪在一旁,手中的止血药撒了一地——已经用不上了。 “奈……”香奈惠另一只手握住一旁矢凛奈的手,“我妹妹……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矢凛奈点点头:“放心吧。” 香奈惠的视线移向远处,那里有一包被打翻的萩饼,散落在血泊中。 "不死川先生......的萩饼......"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很......甜......" 香奈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忍……要好好的……” 话音刚落,她的手便彻底垂了下去,眼睛也慢慢地闭上,生命的气息从她的身体里渐渐消散。忍紧紧地抱着香奈惠逐渐冰冷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泪水不停地滴落在香奈惠的身上。 她不愿相信,那个总是温柔地呵护着她、对每个人都充满善意的姐姐,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她。 矢凛奈站在一旁,看着忍眼中曾经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三天后的葬礼上,实弥站在最远处。他盯着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萩饼的甜香。 忍穿着纯黑的丧服,面无表情地接受众人的吊唁。当实弥终于走上前时,她只是机械地鞠躬,紫藤花色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光芒。 "喂,蝴蝶......"实弥的声音干涩得可怕。 "请回吧,不死川先生。"忍的声音平静得诡异,"姐姐已经不在了。" 矢凛奈站在廊下,看着忍将所有的毒药一瓶瓶摆进药箱。她的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连呼吸都控制得毫无波动。 就连迟钝的水柱富冈义勇也看出了忍隐秘住的情绪。 "蝴蝶。"义勇按住她一直整理东西的手,"愤怒不需要隐藏。" 忍抬起头,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我没有愤怒哦,富冈先生。" 从那天起,蝶屋再没有响起过忍真心的笑声。而她的日轮刀上,开始淬满剧毒。 实弥在训练场发了疯似的挥刀,直到虎口裂开鲜血淋漓。 伊黑小芭内沉默地站在一旁,罕见地没有出言打趣。 "为什么......"实弥的拳头砸向树干,"为什么偏偏是......" 一片紫藤花瓣飘落在他的血泊中。小芭内弯腰捡起,轻轻放在实弥颤抖的肩头。 - 蝴蝶忍站在蝶屋的廊下,指尖轻轻抚过姐姐留下的羽织。 布料已经洗得有些褪色,但穿在她身上时,依然像是香奈惠的影子。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要刚刚好——不能太灿烂,也不能太冷淡,要像姐姐那样温柔。 “忍,你最近……”矢凛奈站在门口,玄黑色的羽织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嗯?怎么了?矢凛小姐?”忍转过头,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连声音都轻快得恰到好处。 矢凛奈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看着忍转身离去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香奈惠的影子。 那是一次与不死川实弥的联合任务。夜色深沉,山林间的雾气弥漫,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任务结束,黎明将至,实弥才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低哑:“她……最后说了什么?” 矢凛奈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际线。 “她说,‘不死川先生的萩饼……很甜’。” 实弥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刀柄。 矢凛奈继续道:“她还说,‘不要哭’。” 实弥的肩膀微微颤抖,但他没有流泪,只是抬头看向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死死盯住的东西。 “……我会连她的那份一起杀。”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 矢凛奈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蝴蝶忍正式担任虫柱的那天柱合会议,她平静地接过主公递来的柱牌,然后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得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富冈义勇站在远处,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实弥攥着日轮刀快步走在回廊上,迎面撞上了刚从主公房间出来的忍。他脚步一顿,眼神复杂地扫过她身上的紫色羽织,喉结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要走。 “不死川先生。”忍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姐姐留下的和果子,还有一些。” 实弥的背影僵住。 “她说过,不死川先生虽然看着凶,其实内心很善良温柔。”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有空的话,来蝶屋尝尝吧。” 实弥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忍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再坚硬的人,心里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藏着舍不得触碰的回忆。 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忍和义勇遭遇了强大的鬼。 战斗结束后,忍的日轮刀折断,手臂被毒素侵蚀,但她依然站得笔直,脸上挂着那副完美的微笑。 义勇走到她面前,沉默地递过自己的刀。 “用我的。” 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呀,富冈先生居然会关心人?” 义勇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淡淡道: “我们是柱。” 忍的笑容微微僵住。 “顶天立地的柱。”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忍的心上。 她低下头,指尖微微发抖。 “……是啊。” 她终于不再笑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是柱。” 义勇还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师姐给的解毒剂,或许有用。”他把瓷瓶塞进忍手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蝴蝶,别死了。” 忍握着温热的瓷瓶,忽然笑了:“富冈先生在担心我?” 义勇转过身,望着远处被血染红的夕阳:“柱不能少。” 可忍分明看见,他转身时,耳尖悄悄红了。 那天夜里,忍独自坐在蝶屋的屋顶上,望着满天繁星。 “姐姐……” 她是蝴蝶忍——虫柱,顶天立地的柱。 忍坐在蝶屋的屋顶上流泪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响。她猛地擦去眼泪,回头看见矢凛奈抱着一件叠好的外套站在那里。 “夜里凉。”矢凛奈把外套递给她,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忍,其实你没必要一直笑的。” 忍接过外套披上,上面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是吗?” “嗯。”矢凛奈望着满天繁星,“香奈惠如果看见你这样,一定会心疼的。” 忍紧紧捏着衣角遍,眼底还残留着一丝雾气,眼神却更加坚定了:“我一定会为姐姐报仇的!” 矢凛奈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家人,真菰的笑容,锖兔训练时的坚定……:“我们一起,为死去的他们。”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沉重,“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会没有鬼。” 第5章 炼狱 加入鬼杀队的第三个月,炼狱杏寿郎接到了他作为正式队员的第一个任务。 任务地点是北地边境的一座深山,传闻那里有个以笛声诱杀旅人的恶鬼,近半年来已有十七人失踪,连负责探查的两名队员也杳无音信。 出发前夜,选拔同期的四位伙伴主动申请同行。 “杏寿郎的炎之呼吸威力虽强,但第一次实战难免经验不足,”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佐藤结衣拍着他的肩膀笑,“我们四个好歹比你多跑过两次支援,就当给你护驾啦。” 杏寿郎望着篝火旁跃动的人影,热血在胸腔里翻涌。 结衣的水之呼□□准迅捷,黑发少年田中勇的雷之呼吸爆发力惊人,双胞胎姐妹铃木花和铃木月则擅长配合使用霞之呼吸的分身术。 他们的笑容里没有丝毫对恶鬼的畏惧,只有对同伴的信赖。 “好!”杏寿郎扯开嗓子应道,金红色的瞳孔在火光中亮得惊人,“我会保护大家的!绝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深山的夜比想象中更冷。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覆盖着薄霜的枯叶上,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 “奇怪,按理说这个时间该有动静了。”田中勇握紧日轮刀,雷纹在刀身上若隐若现,“传闻那恶鬼总在午夜前奏曲声。” 话音刚落,一阵极轻的笛声便飘了过来。 那笛声初听时清冽婉转,可细听之下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每个音符都像带着钩子,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杏寿郎猛地按住刀柄,炎之呼吸的热浪在体内翻涌,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不对劲!这笛声有问题!”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划破夜空。是铃木花! 杏寿郎转头时,只看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双胞胎妹妹铃木月的刀还没出鞘,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颈骨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月!”铃木花目眦欲裂,霞之呼吸的刀光瞬间织成密网,可那黑影却在笛声中忽隐忽现,根本抓不住实体。 田中勇的雷之呼吸第一型“霹雳一闪”劈出残影,却只斩到一片虚空,反被笛声震得气血翻涌,喉头涌上腥甜。 “是血鬼术!”结衣的水之呼吸形成水盾护住众人,声音发颤,“这笛声能操控人的动作,还能扭曲空间!” 笛声陡然变得尖锐,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耳朵。 杏寿郎感觉自己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握着刀的手指僵硬地抽搐。 他看到田中勇痛苦地抱住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黑影张开的血盆大口;看到铃木花的刀竟调转方向,朝着自己的脖颈刺来——她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快走”。 “混蛋!”杏寿郎怒吼着,“炎之呼吸·一之型·不知火!”刀光撕裂夜幕,灼热的气浪暂时逼退了黑影。 可就在这一瞬,笛声骤然拔高,结衣的水盾“咔嚓”碎裂,她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般飘向黑影,被那恶鬼用利爪生生撕开了胸膛。 温热的血溅在杏寿郎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他眼睁睁看着结衣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恳求。 “不要……不要死……”杏寿郎的声音在发抖,炎之呼吸的节奏彻底乱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恶鬼面前竟如此渺小。 黑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个穿着破烂和服的男人,脸上布满褶皱,嘴唇裂到耳根,手里握着一支用白骨雕刻的笛子。他舔了舔爪尖的血迹,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的同伴们,声音真好听啊……尤其是那个女孩的惨叫,比我的笛声还动人。” 笛声再次响起,杏寿郎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里的骨头仿佛都在被揉碎重组。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结衣站在水盾后对他笑,看到田中勇拍着他的背说“别逞强”,看到铃木姐妹并排坐在篝火旁补衣服…… “杏寿郎!” 一声虚幻的呼喊穿透笛声。 是结衣的声音! 杏寿郎猛地睁眼,看到地上结衣的血手印正朝着他的方向延伸,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不远处,田中勇断气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在岩壁上刻下了两个字——“耳聋”。 对了!血鬼术是通过笛声施展的,只要听不见,就能破解! 这个念头刚闪过,铃木花用尽最后力气扑向恶鬼,用身体缠住了它的手臂。 “快啊!”她的声音被笛声扭曲得不成样子,“杀了它!” 恶鬼的利爪刺穿了铃木花的后背。 杏寿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悲伤。炎之呼吸的热浪在体内疯狂聚集,不是涌向刀刃,而是涌向了自己的耳膜。 “炎之呼吸……三之型……”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气炎万象!” 灼热的气流从耳道炸开,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杏寿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耳朵里涌出,世界在刹那间陷入死寂——笛声消失了,风声消失了,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只有眼前的恶鬼还在扭动。 没有了笛声的干扰,那鬼魅般的速度变得迟缓。 杏寿郎猛地蹬地:“炎之呼吸·五之型·炎虎!”刀光划破黑暗,带着同伴的血与泪,带着震碎耳膜的决绝,狠狠斩向恶鬼的脖颈。 头颅落地的瞬间,杏寿郎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想回头看看同伴们,可视线早已被泪水和血水模糊,只能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矢凛奈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月光下,少年浑身是血地跪在尸堆旁,日轮刀插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耳朵里不断有血珠滚落,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空洞。 她快步冲过去按住他不断渗血的伤口,“撑住!我带你回去!” 杏寿郎没有反应。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呆呆地望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矢凛奈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他的伤口,将他扶上后面赶来医护员们拿来的支架,又对着孩子们的遗体深深鞠躬。 那是矢凛奈和炼狱杏寿郎的第一次见面。 回炼狱家的路很长。支架上的杏寿郎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漆黑的山路,金红色的瞳孔黯淡得像熄灭的炭火。 矢凛奈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些永远留在深山里的笑脸,会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上,一辈子都磨不掉。 炼狱家的大门在晨曦中敞开。 矢凛奈刚扶着杏寿郎走进庭院,就被一道冰冷的视线钉在了原地,前任炎柱炼狱槙寿郎坐在廊下,满身酒气,眼神直直刺向自己的儿子。 “废物。” 沙哑的斥责声不大,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庭院里。 矢凛奈下意识地想反驳,却被槙寿郎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喉咙:“连几个同伴都护不住,震碎耳膜才勉强杀掉一只下弦鬼,这就是炼狱家的后代?” 杏寿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虽然听不见,却看懂了父亲嘴唇的形状,看懂了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踉跄着想要站直,膝盖却一软,重重跪倒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疼痛的颤抖,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拼尽全力燃起的火焰,被父亲一句话浇成了死灰。 矢凛奈挡在杏寿郎身前,直视着槙寿郎冰冷的眼睛:“炼狱槙寿郎先生,您错了。” 槙寿郎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个刚当上柱的女孩敢反驳他。 “炼狱杏寿郎不是废物。”矢凛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为了保护同伴,为了完成任务,不惜震碎耳膜,拼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您知道吗?他杀的那只鬼,血鬼术连柱级队员都难以破解,而他只是个刚入队三个月的新人。” 她蹲下身,轻轻扶起还在颤抖的杏寿郎:“而且,保护同伴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事。是他的同伴用生命给了他机会,他也用尽全力回应了那份信任。” 杏寿郎抬起头,茫然地望着矢凛奈。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他看到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矢凛奈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喉咙上,让他感受着声音的震动:“你的同伴们没有白死,你杀掉了恶鬼,保护了山下的人。你不是废物,你是英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 杏寿郎的睫毛颤了颤。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他以为已经熄灭的心底,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他望着矢凛奈认真的侧脸,又看了看远处父亲冷漠的背影,忽然慢慢握紧了拳头。 - 前任炎柱炼狱槙寿郎因妻子被鬼所杀,终日把自己关在炼狱家的宅邸里,任凭烈酒麻痹神经,曾经燃烧如太阳的炎之呼吸,渐渐被阴霾覆盖。 在柱合会议上再次见到炼狱杏寿郎时,矢凛奈正在角落擦拭日轮刀。 矢凛奈抬头时,正撞见杏寿郎看过来的目光——眼里的光芒比炭火还烈,带着毫不掩饰的决心。 “为什么会有不是柱的家伙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炼狱槙寿郎阁下没有来?”风柱不死川实弥看到杏寿郎第一时间发问。 杏寿郎道:“家父他……” 实弥没等他说完,嗤笑一声:“喂!你有资格代表柱吗?” 杏寿郎一下子被实弥的压迫感镇住,原来这就是交手过强大鬼的柱吗?真是令人钦佩啊! 在实弥的强势逼问下,燿哉大人出言阻拦:“实弥。杏寿郎,能告诉我们,他现在在家中的情况吗?” 杏寿郎道:“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就一蹶不振,他说,炎柱注定将在我这一代结束。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随身带酒壶。有的时候甚至喝到第二天没有力气去执行任务。”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流下了眼泪:“槙寿郎阁下本是柱的元老级人物,现在却…….真是太让人悲伤了。” 少年穿着火红的羽织,眼里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昂扬战意,当着所有柱的面,朗声道:“我会继承父亲的炎柱之位!会用炎之呼吸守护更多人,绝不会让父亲的名号蒙尘!” 应该是之前震碎耳膜的原因,现在杏寿郎的一只耳朵已经听不见,所以他的声音洪亮,震得窗纸嗡嗡作响。 他的言论柱们都没有放心上,毕竟成为柱的路上全是荆棘。 本就对杏寿郎出现在这里不爽的实弥道:“喂!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可不是说当就能当上的。”说完随着周身风起,“让我来试试你的实力!”实弥直直朝杏寿郎出手。 本以为能碾压,杏寿郎却生生挡下实弥的攻击。 面对实弥的猛烈攻击,杏寿郎并没有还手。实弥见其挑衅道:“哟,怎么了?还手啊!” “我怎么可能还手!鬼杀队是禁止队员之间动手的!况且打人本来就不对!”杏寿郎能感觉到实弥并没有下死手,“风柱大人虽然话里带刺,但是是个热心肠的人!谢谢你!我会继续努力的!” 众人震惊中,燿哉大人再次出言制止:“实弥。” 实弥停止了动作:“非常抱歉,主公大人,一不小心就冲动行事了。” “杏寿郎,想成为柱可不能嘴上答应就能成为的,只有成功击杀十二鬼月才有机会,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杏寿郎点头。 燿哉笑道:“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后来在一次任务中,矢凛奈在九州的深山里再次遇到了他。 那时她刚斩杀完一只栖息在温泉旅馆的女鬼,玄黑色羽织上沾着未干的血污,正准备清理现场,就听见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火光染红了夜空,伴随着少年清亮的喝声:“炎之呼吸·三之型·气炎万象!” 她循声赶去,只见山道中央,炼狱杏寿郎正挥刀与一只体型庞大的鬼对峙。 少年的左臂淌着血,火红的羽织被划开一道口子,却依旧站得笔直,日轮刀上燃烧着熊熊烈焰,每一次挥砍都带着灼热的气浪,将鬼的血鬼术——那些喷射而出的毒液,尽数蒸发。 “这家伙的毒液会腐蚀日轮刀!”杏寿郎注意到她,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燃起更强的战意,“月柱大人!请看好了!我一定会斩杀它,证明我有资格成为炎柱!” 矢凛奈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刀柄,时刻准备接手杏寿郎。 她看着杏寿郎即使手臂受伤,呼吸也丝毫不乱;看着他故意将鬼引向空旷地带,避免波及山下的村庄;看着他挥出的火焰刀光里,不仅有力量,更有对生命的珍视。 那只鬼在烈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逐渐化为灰烬。 杏寿郎拄着刀喘息,汗水顺着额角的疤痕滑落,独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怎么样?月柱大人!”他转过身,不顾伤势挺直脊背,“我的炎之呼吸,足以守护他人了吧!” 矢凛奈看着他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从怀里掏出伤药扔过去:“先处理伤口。”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的呼吸很稳,比上次柱合会议时强多了。” 杏寿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得到月柱大人的认可,真是太让人振奋了!”他接过药瓶,笨拙地往伤口上倒,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笑得灿烂,“等我正式成为炎柱,一定要和月柱大人比试一场!” 矢凛奈看着他被火光染红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血红色的眼瞳里泛起一丝暖意。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火星,玄黑色的羽织与火红色的羽织在风中轻轻碰撞。 矢凛奈忽然觉得,炼狱家的火焰,或许从未熄灭过。 它只是从父亲的手里,传到了儿子的刀上,以更炽热、更明亮的方式,燃烧在鬼杀队的战场上。 “加油。”她转身走向黑暗,留下这句话在风里回荡。 身后传来杏寿郎中气十足的回应:“我会的!月柱大人也请多保重!” 矢凛奈的脚步顿了顿,右耳的血红色耳坠轻轻晃动。 她知道,这个火红的少年,一定会像他说的那样,成为比任何人都耀眼的炎柱。 再一次遇见杏寿郎,是矢凛奈被派往东海的一座渔港。那里的渔船接连在深夜失踪,渔民们说是被“海鬼”拖进了深海,连打捞上来的残骸上,都沾着带着咸腥味的黑色粘液。 渔港的夜被海雾笼罩着。咸湿的风卷着浪涛声拍打着礁石,矢凛奈踩着湿滑的沙滩往前走,玄黑色羽织的下摆被浪花溅湿,贴在腿上沉甸甸的。 她刚在礁石后发现几缕残留的鬼气,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穿透雾气的洪亮声音:“月柱大人!这里的鬼交给我来斩!” 转身时,火红色的身影已冲破浓雾。炼狱杏寿郎踩着礁石跃过来,日轮刀在月光下泛着橙红的光,眼里的战意比海浪还汹涌,左臂上次在九州留下的疤痕刚脱痂,新添的绷带却又渗出了血迹——显然是赶路时没顾上好好休养。 “你怎么来了?”矢凛奈皱眉看向他的绷带。 “我听说东海有只擅长控水的鬼,想着这种需要爆发力的对手,正好能磨练我的炎之呼吸!”杏寿郎拍着胸脯大笑,火红色的羽织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等我斩了它,就能离炎柱之位更近一步了!” “那鬼在深海里,你的炎之呼吸在水里会打折扣。”矢凛奈收起日轮刀,“我去引它上岸,你准备好。” “好!”杏寿郎毫不犹豫地应道,立刻摆出戒备姿势,日轮刀的刀身开始发烫,“月柱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让它逃掉!” 海浪突然变得湍急。漆黑的海面上涌起一道巨浪,浪尖上站着个青灰色的身影——那鬼长着鱼鳃般的鳃裂,四肢是滑腻的鳍,十根手指正卷着半艘渔船的残骸往深海拖,船上还挂着个渔民的草帽,在浪里晃晃悠悠。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矢凛奈踏着礁石跃起,刀光在海面划出一道旋转圆弧,精准地斩断了鬼的三根触手。剧痛让鬼发出尖锐的嘶鸣,猛地调转方向,带着滔天巨浪扑向岸边。 “炼狱!就是现在!”矢凛奈大喊。 “炎之呼吸·五之型·炎虎!” 杏寿郎的刀迎着巨浪挥出。 橙红色的刀光幻化成猛虎腾空而起,在接触海水的瞬间炸开无数火星,竟硬生生蒸腾出一片白雾,将鬼的身体从浪里逼了出来。 鬼在雾中嘶吼着扑来,带钩的触手扫向杏寿郎的面门,却被他用刀背狠狠砸开——他刻意收了力,怕刀光波及被鬼卷在触手里的渔民。 “这家伙还抓着人!”杏寿郎的声音带着急意,眼里闪过一丝焦躁。 矢凛奈趁机绕到鬼的身后,月之呼吸的刀光如细线般缠住鬼的触手。 “斩它的鳃裂!那里是弱点!” “收到!”杏寿郎应声的同时,已将炎之呼吸提到极致。 日轮刀上的火焰骤然收缩,化为一道细长的火线,精准地刺入鬼脖颈两侧的鳃裂——那是火焰最集中的一击,既能瞬间烧毁鬼的要害,又不会伤到被触手缠着的渔民。 “啊——!” 鬼的身体在火焰中燃烧,触手松开的瞬间,杏寿郎立刻扑过去抱住坠落的渔民,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鬼最后的挣扎。 火焰熄灭时,鬼的身体已化为灰烬,只留下一滩带着焦味的海水,渗进沙滩里。 “咳咳……”被救下的渔民呛着水咳嗽,看着杏寿郎后背被触手划开的伤口,眼里满是后怕,“谢谢你……少年……” “保护大家是应该的!”杏寿郎笑着摆摆手,刚想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踉跄了一下,被矢凛奈伸手扶住。 “逞能。”矢凛奈拿出伤药,语气带着点无奈,指尖触到他后背的伤口时,他却梗着脖子说“不疼”,眼里的光却亮得更甚,“月柱大人你看!我的炎之呼吸是不是更熟练了?刚才那招收束火焰的技巧,是我对着父亲的笔记练了三个月才学会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被汗水浸得发皱的本子,封面上写着“炎之呼□□要”,字迹苍劲有力,显然是炼狱槙寿郎的手笔。 纸页边缘被翻得卷了边,空白处还写满了杏寿郎自己的注解,密密麻麻,全是红笔标注的修改痕迹。 矢凛奈看着那些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字迹,忽然想起炼狱家那座被阴霾笼罩的宅邸。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少年正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拾起父亲遗落的火焰,笨拙却执拗地往前挪。 “嗯,进步很大。”她低头给他包扎伤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真的吗?!”杏寿郎猛地抬头,眼里的光瞬间亮得像要炸开,“那我是不是离炎柱之位又近了一步?等我当上炎柱,一定要请月柱大人去炼狱家做客!我让父亲……” 说到“父亲”二字时,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更烈的火焰覆盖:“我会让父亲看到,他的炎之呼吸,永远不会熄灭!” 海雾渐渐散了,月光落在两人身上。 矢凛奈瞥见杏寿郎正小心翼翼地把父亲的笔记揣回怀里,动作轻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走吧。”她转身往渔港走去,“渔民还等着我们报平安。” “好!”杏寿郎立刻跟上,火红色的羽织与玄黑色的羽织在沙滩上留下两道交错的脚印,很快被涨潮的海水抚平。 第6章 蜜璃 矢凛奈在前往北境支援的路上,第三次闻到烤鲑鱼的香味时,终于忍不住循着烟味拐进了山道旁的林子。 火红色的羽织在林间格外扎眼。 炼狱杏寿郎正蹲在篝火前,手里举着五条串在树枝上的鲑鱼,鱼肉烤得滋滋冒油,金黄的油珠滴进火里,溅起的火星烫得他龇牙咧嘴,却舍不得松手:“矢凛!来得正好!我刚从河里捞的鲑鱼,烤得外焦里嫩!” 矢凛奈刚要开口,就听见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咕咚”一声。 一只粉色的“团子”滚了出来。 说是团子,其实是个穿着粉色和服的少女,头发粉绿相间,此刻正趴在地上,鼻子使劲嗅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杏寿郎手里的鲑鱼,口水差点滴到草地上。 “你是谁?”杏寿郎举着鲑鱼的手顿在半空,眼里满是惊讶。 少女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像阵风,双手合十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叫甘露寺蜜璃!想加入鬼杀队!但我刚才追一只跑得飞快的兔子,不小心迷路了……”她说着,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声音大得像打雷,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对、对不起!” 矢凛奈看着她腰间鼓鼓囊囊的布袋,隐约能看出里面塞着饭团的形状:“你带了多少吃的?” 蜜璃老实巴交地把布袋倒过来,滚出七个拳头大的饭团、两串鱼干和半只烧鸡,声音越来越小:“这些……本来是午饭的……” 杏寿郎突然“哗”地站起身,眼睛亮得惊人:“你很能吃?” 蜜璃愣了愣,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也、也不是很能……就是比普通女孩多吃一点点……” “太好了!”杏寿郎一把将两条烤鲑鱼塞到她手里,自己抓起剩下的三条,三两口就吞了下去,连骨头都嚼得咯吱响,“甘露寺!我看你身手敏捷,力气肯定不小!你来当我继子,我教你炎之呼吸!” 矢凛奈疑惑:“你知道她是谁就收?” “名字知道了,能吃也知道了,这还不够吗?”杏寿郎拍着蜜璃的肩膀,笑得爽朗,“能吃的孩子身体好!有我在,保证让你顿顿吃饱!” 蜜璃捧着还冒热气的鲑鱼,眼睛里瞬间泛起水光。 她咬了一大口鱼肉,鲜美的汁水流到嘴角,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谢老师!” 等三人赶到北境的驿站时,正好赶上晚饭。 驿站的老板娘端上最后一盘炒面时,腿都在打颤。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客人——火红色的少年已经吞了八碗米饭、五碗味增汤和一整只烤鸡,粉色的少女更厉害,面前堆的碗碟比她人还高,手里的筷子舞得像风车,嘴里还塞着面条,含糊地喊:“老师!这个炒面加辣更好吃!” 矢凛奈端着自己那碗只动了两口的乌冬面,看着对面两人风卷残云的架势,感觉自己的胃都在隐隐作痛。 “甘露寺小姐,你为什么想加入鬼杀队?”她试图在食物的缝隙里找个话题。 蜜璃嘴里的面条差点喷出来,急忙咽下后,眼眶湿润了:“因为……因为大家都说我力气大、吃得多,不像个女孩子,所以没人愿意娶我……”她轻轻揪着粉色和服的衣角,声音颤抖着,“我听说鬼杀队里都是了不起的人,不会因为这些而嫌弃我……我真的受够了因为吃得多而被别人嘲笑的日子……我,我也想找个能接受我全部的人,成为我的丈夫……” 杏寿郎正啃着第十个饭团,闻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谁敢笑话你?能吃是福!力气大更是天赋!我的炎之呼吸就需要强大的爆发力,你肯定能学会!”他说着,把自己碗里的炸猪排夹给蜜璃,“甘露寺!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刀!” 矢凛奈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点头鼓励道:“甘露寺小姐,你真的非常可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遇到那个全心全意喜欢你、珍视你一切的人。” 蜜璃接过纸巾,感动得眼泪汪汪,埋头又扒了三碗饭。 杏寿郎顺便给矢凛奈夹了个炸猪排:“矢凛,你太瘦了!多吃点!” 矢凛奈看着自己碗里的,笑了笑:“谢谢。” 等老板娘颤巍巍地问“还要加饭吗”时,杏寿郎正拿着矢凛奈没吃完的鱼干嚼得香,蜜璃则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眼睛却还瞟着厨房的方向。 矢凛奈赶紧按住他们:“再吃驿站就要被你们吃垮了。” “可是甘露寺还没饱……”杏寿郎一脸认真地说,“她正在长身体。” 蜜璃使劲点头,肚子很配合地又“咕噜”叫了一声。 矢凛奈扶着额头叹气,从行囊里掏出自己备的干粮——本来是准备路上吃的,现在看来,还是给他们吃吧。 她把一袋米饼推到蜜璃面前,看着少女眼睛一下亮起来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 杏寿郎大着眼睛:“那矢凛你肚子饿了怎么办?” 矢凛奈没想那么多:“没事的,我不会饿。” “谢谢矢凛小姐!”蜜璃没多想,感动地抱住矢凛奈,她实在是觉得眼前看似冷漠的漂亮女孩太过细心,鼻涕哭了矢凛奈一身。 两人没注意到一旁若有所思的杏寿郎。 第二天练刀时,矢凛奈终于明白杏寿郎为什么执着于让蜜璃多吃了。 蜜璃的力气大得惊人。普通队员要两个人才能抬动的木桩,她一只手就能举起来;杏寿郎教她挥刀的基本动作,她学着挥了两下,日轮刀劈在石头上,竟硬生生劈出一道裂缝。 “哈哈哈!”杏寿郎双臂交叉,“我就说她是好苗子!” 矢凛奈点头认同他。 可蜜璃练了没半个时辰,就开始蔫蔫的。她捂着肚子,脚步都有些发虚,挥刀的力气越来越小。 “怎么了?”杏寿郎赶紧跑过去。 “我、我饿了……”蜜璃的声音有气无力,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了,“没力气了……” 杏寿郎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十几个刚买的肉包子,塞到她怀里:“快吃!吃饱了继续练!” 蜜璃狼吞虎咽地吃完包子,果然挥刀的速度比刚才还快,连炎之呼吸的基础架势都学得有模有样。 矢凛奈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看着杏寿郎又从驿站扛来一筐饭团,时不时往蜜璃嘴里塞一个,活像在喂一只需要储备能量的小松鼠,忍不住发出疑问:“你是收继子,还是收吃货?” “能吃是福气!”杏寿郎理直气壮,自己也塞了个饭团到嘴里,“想当年我父亲练炎之呼吸,一顿能吃二十碗饭呢!甘露寺这才刚及格!” 蜜璃举着日轮刀,脸颊鼓鼓的,像只塞满了坚果的花栗鼠,含糊不清地说:“老师说的对!我要多吃点,快点变强,成为鬼杀队的一员!” 蜜璃给矢凛奈递过来一个饭团:“矢凛小姐也吃一点吧。” 杏寿郎从怀里拿出热腾腾的鲷鱼烧:“矢凛!吃这个吧,热乎的!” 看着两人热烈的笑容,矢凛奈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 北境的雪刚化,驿站后院的梅花开得正盛。 矢凛奈擦拭着日轮刀上的霜花,刀刃映出她略显清瘦的侧脸——最近任务密集,她常常忘了吃饭,玄黑色的羽织套在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 “矢凛!看我带什么来了!” 火红色的身影撞开院门时,带起一阵风,吹落了几朵梅花。 炼狱杏寿郎怀里抱着个巨大的食盒,沉甸甸的,压得他胳膊都在抖,独眼里却亮得惊人:“驿站老板娘新做的红豆饭!还有刚出炉的鲷鱼烧!” 矢凛奈刚要开口,就被一个粉色的影子扑到面前。 甘露寺蜜璃举着个冒着热气的大福,眼睛亮晶晶的:“矢凛小姐!这个草莓大福超甜的!我特意给你留的!” 矢凛奈看着那比蜜璃拳头还大的大福,又看了看食盒里堆成小山的红豆饭,太阳穴隐隐发痛:“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杏寿郎已经把一碗红豆饭塞到她手里,饭粒颗颗饱满,还握着两个温泉蛋,“你昨天只吃了半碗粥就去追鬼,今天必须多吃点!” 蜜璃趁机把大福塞进她另一只手里,软乎乎的糯米贴着掌心,草莓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矢凛小姐尝尝嘛!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练刀呀?老师说的!” 正推让间,驿站老板娘端着一笼蒸饺路过,看到食盒里的空碗,突然惊呼:“哎呀!这位孩子刚才已经吃了十碗拉面了?!” 杏寿郎笑得坦荡:“老板娘的拉面太好吃了!忍不住就多吃了点!” 蜜璃在旁边使劲点头,小声补充:“老师还抢了我半碗……” 矢凛奈看着杏寿郎被戳穿也不脸红的样子,又看了看蜜璃鼓着腮帮子护食的模样,眼底藏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她低头咬了口大福,草莓的酸甜在舌尖化开,忽然觉得手里的红豆饭好像也没那么难咽了。 “就吃一口。”她妥协道。 结果这一口,就没停下来。 等矢凛奈反应过来时,碗里的红豆饭已经见了底,手里的大福也只剩个油纸托。 杏寿郎正拿着第二碗饭往她面前送,蜜璃则在旁边数着点心:“矢凛小姐刚才吃了两个大福、半条鲷鱼烧和一碗红豆饭!比上次多吃了半碗呢!” 矢凛奈:“……” 下午练刀时,矢凛奈明显感觉不对劲。 平时能轻松劈开的木桩,今天挥刀时竟觉得手腕发沉;月之呼吸第三型的收束动作,也因为肚子里沉甸甸的,总差那么一点力道。 她停下来揉着太阳穴,就见杏寿郎举着个饭团跑过来,身后跟着捧着茶壶的蜜璃。 “矢凛!练累了吧?补充点能量!”杏寿郎把饭团往她嘴边送,“这是金枪鱼馅的,超好吃!” “矢凛小姐喝点茶解腻!”蜜璃踮着脚递过茶杯,眼睛弯成了月牙,“老师说吃太多会胀气,喝茶就好啦!” 矢凛奈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这两人根本不是在关心她饿不饿,是处心积虑想把她喂胖。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太瘦了?” 杏寿郎手一顿,耿直地点头:“是有点!你看甘露寺,最近多吃了几碗饭,挥刀都更有力了!” 蜜璃使劲点头,拍着自己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对呀对呀!矢凛小姐长点肉才好看!” 矢凛奈刚想反驳,就见杏寿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十几个油亮亮的肉包子,塞到她手里:“晚上的干粮!路上饿了吃!” 蜜璃不甘示弱,从布袋里倒出一堆糖果:“还有这个!草莓糖!矢凛小姐闲时可以含一颗!” 矢凛奈看着怀里堆成小山的食物,又看了看两人期待的眼神——杏寿郎的眼睛里写满“快收下”,蜜璃的眼睛里像撒了把星星,忽然觉得这沉甸甸的重量里,藏着点说不出的暖意。 她把包子和糖果塞进羽织口袋,刀柄硌着包子的边角,竟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走吧,练刀。”她转身走向木桩,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不过先说好了,再塞东西,我就把你们的饭团全扔进雪堆里。” 身后传来杏寿郎爽朗的笑声,混着蜜璃“老师别笑了,矢凛小姐要生气了……”的小声嘀咕。 矢凛奈挥刀劈开木桩的瞬间,忽然觉得——被人惦记着吃饭,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会不会被喂胖…… 矢凛奈摸了摸腰间明显紧实了些的衣带,算了,暂时先不想这个问题。 第7章 炎柱 甘露寺蜜璃被炼狱杏寿郎带到炼狱家进行训练,不知不觉间一年过去,蜜璃参加鬼杀队选拔并且成功通过。 炼狱杏寿郎扛着日轮刀,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声音洪亮得像是要震醒整座山:"甘露寺!前面就是鬼杀队总部了!"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甘露寺蜜璃,紧张地捏着衣角,粉绿色的长发扎成两条蓬松的麻花辫,随着她东张西望的动作轻轻晃动。"好、好厉害!"她睁大眼睛,看着训练场上挥刀的队员们,"大家都好强啊!" 矢凛奈走在最后,玄黑色的羽织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瞥了一眼蜜璃紧张的样子,安抚道:“甘露寺,不用那么紧张。” "是!"蜜璃立刻挺直腰板,结果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脚,差点绊倒,"呜哇——" 杏寿郎一把扶住她,大笑道:"哈哈哈对啊!不用这么紧张!大家都很友好的!" 矢凛奈默默别过脸,心想:……友好?你确定? 蜜璃的第一个打招呼对象,是正在庭院里擦刀的水柱富冈义勇。 "您、您好!我是新加入的队员,甘露寺蜜璃!"她猛地鞠躬,声音清脆得像铃铛。 富冈义勇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瞳毫无波澜:"……哦。" 沉默。 蜜璃僵在原地,额头冒汗:"那、那个……" 杏寿郎立刻插进来,拍了拍义勇的肩膀:"水柱大人!别这么冷淡嘛!新人可是很有潜力的!" 义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蜜璃,再看了一眼矢凛奈,最后憋出一句:"……加油。" 蜜璃感动得眼泪汪汪:"谢、谢谢您!" 矢凛奈扶额。 转过回廊,蜜璃在药圃看到了穿蝴蝶纹羽织的虫柱蝴蝶忍。 “好漂亮的姐姐!”她欢快地挥手,脚下的木屐却像被粘住似的,“咔嗒”一声崴了下,整个人朝着药架扑去。 忍眼疾手快扶住她,笑意盈盈:“这位小姐很有活力呢。” 蜜璃脸红得像苹果:“我、我只是想夸您种的花……” “她是想说你的药圃打理得真好。”矢凛奈笑着打圆场。 杏寿郎也猛点头:“没错!甘露寺就是太想表达好感了!” 忍掩唇轻笑:“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我是虫柱蝴蝶忍。” “虫柱大人您好!我叫甘露寺蜜璃!” 蜜璃红着脸在蝶屋内喝了十三杯大麦茶和十个樱饼后,最后被看不下去的矢凛奈拉走。 风柱不死川实弥正靠在廊下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一只眼:"谁?" 蜜璃被他凶戾的眼神吓得一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您、您好!我是甘露寺蜜璃!" 实弥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嗤笑一声:"就你这胆量,能杀鬼?" 蜜璃眼眶瞬间红了:"我、我会努力的!" 杏寿郎立刻挡在她前面,笑容灿烂:"风柱大人!别欺负新人啊!" "管好你自己吧,炼狱杏寿郎。" 实弥冷哼一声,“等你当上炎柱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话。” 两人眼神之间火光四射。 矢凛奈叹了口气,对蜜璃低声道:"别理他,他见谁都这样。" 蜜璃小声问:"他、他一直这么凶吗?" 矢凛奈点头:"嗯,习惯就好。" 就在气氛尴尬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蜜璃身后。 "新人?" "呜哇!"蜜璃吓得跳起来,转身一看,是个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异色瞳孔的少年,身上也穿着鬼杀队的制服,看样子也是刚入队不久。 "伊黑小芭内。"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低沉。 蜜璃眨了眨眼,突然凑近:"伊黑先生……你的眼睛好漂亮!像宝石一样!" 小芭内明显僵住了,绷带下的耳尖微微发红:"你……离我远点。" 杏寿郎哈哈大笑,一把揽住小芭内的肩膀:"别害羞嘛!伊黑!" 小芭内冷冷道:"放手。" 但他的身体下意识并不排斥杏寿郎的触碰,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好。 杏寿郎笑嘻嘻放开了手,小芭内被蜜璃的问候吸引住了注意力。 矢凛奈挑眉,低声问杏寿郎:"你认识他?" 杏寿郎点头:"我们从小就认识。"他顿了顿,"伊黑以前受了很多苦,不太擅长跟人亲近,但人很好。" 随后,他拍了拍小芭内的背,爽朗道:"伊黑!这是月柱大人!" 小芭内看了矢凛奈一眼,微微颔首:“久仰,月柱大人。” 矢凛奈淡淡点头:"你好。" 正当蜜璃在训练场笨拙地挥刀时,地面突然传来震动。 "呜哇!地震了吗?"蜜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抬头望去,是身高接近两米的岩柱悲鸣屿行冥,他双手合十,泪流满面:"南无...这位是新来的小姑娘吗?" 蜜璃被他的体型和突然的眼泪震撼到说不出话:"是、是的!" "如此娇小的身躯..."行冥的泪水刷刷流下来,"却要面对恶鬼,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杏寿郎大笑着走过来:"岩柱大人!别吓到她了!" 行冥突然握住蜜璃的双手:"小姑娘,要好好训练!"说着不自觉地用力—— "疼疼疼!"蜜璃的手被捏得发红。 矢凛奈迅速插入两人之间:"悲鸣屿先生,你的手劲。" 行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眼泪流得更凶了:"啊啊...我真是个罪人..." 蜜璃揉着手,勉强笑道:"没、没关系!岩柱大人真是热情呢..." "喂喂~这就是新人吗?" 一道闪亮的身影从天而降,宇髓天元华丽地转了个圈,身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蜜璃被晃得睁不开眼:"好、好耀眼!" "当然耀眼!"天元摆了个pose,"因为我是最华丽的音柱——宇髓天元大人!" 天元凑近蜜璃:"小姑娘,要不要加入我的''华丽小队''?保证让你也变得闪闪发光!" 蜜璃还没回答,小芭内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冷冷道:"离她远点,你这个宝石怪人。" "哈?"天元挑眉,"你这个奇怪的绷带男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杏寿郎赶紧插入中间:"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伴!" 矢凛奈叹了口气,对蜜璃低声道:"记住,离宇髓远点,他会带坏你。" 天元耳朵很尖:"喂!矢凛!我听到了!" 傍晚,杏寿郎和矢凛奈坐在屋顶上,看着蜜璃在训练场上笨拙地练习挥刀,小芭内远远地站在树下,目光却时不时瞥向她。 "伊黑那家伙,"杏寿郎笑道,"明明很在意,却非要装冷漠。" 夜风吹过,蜜璃的粉色辫子随风扬起,她回头冲他们挥手,笑容灿烂得像朝阳。 - 炼狱杏寿郎踏入这座被血雾笼罩的小镇时,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受伤的鬼杀队队员,他们的日轮刀散落一地,刀刃上满是裂痕。杏寿郎蹲下身,检查其中一人的伤势——肩胛骨被某种尖锐物贯穿,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 "紫藤花毒……"他低声道,眉头紧锁。 "炼狱先生!"一名隐部队的成员踉跄着跑来,面具上沾满血迹,"下弦之二·佩狼,就在钟楼!他改造了自己的身体,能发射带毒的子弹!已经有五名队员失明了!" 杏寿郎站起身,火焰纹羽织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抬头望向远处高耸的钟楼,齿轮转动的咔哒声隐约传来,仿佛恶鬼的嘲笑。 "疏散所有伤员,剩下的交给我。" 钟楼顶端,佩狼的机械义眼转动着,猩红的瞳孔锁定杏寿郎的身影。他的右臂已经完全机械化,六根枪管对准下方,左臂则是一柄高速旋转的链锯,锯齿上涂抹着紫藤花毒。 "哦?炼狱家的?"佩狼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摩擦,"你父亲当年可是差点将我杀死!复仇!我要复仇!" 杏寿郎没有理会他,日轮刀出鞘的瞬间,火焰缠绕刀身。 "炎之呼吸·一之型·不知火!" 他如烈焰般冲向钟楼,刀锋直指佩狼的咽喉。然而,佩狼的机械臂猛地抬起,六发子弹同时射出,每一发都精准地封锁杏寿郎的闪避路线。 "炎之呼吸·四之型·盛炎漩涡!" 旋转的火焰弹开大部分子弹,但仍有几发擦过他的身体,毒液渗入血液,灼烧般的疼痛瞬间蔓延。 "哈哈哈!"佩狼狂笑着,"你的火焰,比你父亲差远了!" 杏寿郎咬紧牙关,火焰在刀锋上燃烧得更烈。 与此同时,甘露寺蜜璃正穿梭在燃烧的街道间,粉绿色的长发被热浪吹得飞扬。她刚刚通过鬼杀队选拔不久,这是她第一次参与正式任务。 "这边!还有人被困!"她大声喊道,冲进一栋摇摇欲坠的房屋。 屋内,一名妇女抱着孩子蜷缩在角落,房梁已经断裂,火焰正迅速蔓延。蜜璃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把抱起孩子,另一只手扶起妇女。 "快出去!" 她刚踏出门槛,身后的房屋轰然倒塌。妇女泪流满面地抓住她的手:"谢谢……谢谢你……" 蜜璃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用谢!我是鬼杀队的甘露寺蜜璃!" 远处传来爆炸声,她抬头望去,钟楼的方向火光冲天。 "炼狱先生……" 杏寿郎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毒液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佩狼的攻势愈发猛烈,子弹与链锯交织成死亡的网,将他逼入绝境。 "怎么了?炼狱家的天才就这点本事?"佩狼狞笑着,"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最后像条狗一样爬着求饶!" 杏寿郎的瞳孔猛地收缩。 ——父亲的脸,醉酒后颓废的脸,曾经骄傲的炎柱,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眼神。 ——但他从未求饶! "闭嘴!" 杏寿郎的怒吼伴随着爆燃的火焰,他的日轮刀瞬间化作赤红的流星。 "炎之呼吸·九之型·炼狱!" 火焰从他全身迸发,形成一条巨大的火龙,龙头咆哮着将整座钟楼被烈焰吞噬。佩狼的机械义眼在高温中熔化,他惊恐地发现,杏寿郎的刀锋已经刺向他的核心——那颗隐藏在左胸的鬼之心脏。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刀锋贯穿核心的瞬间,佩狼的身体开始崩解。他最后看到的,是杏寿郎燃烧的眼睛,和那张从未动摇的脸。 "炼狱家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 鬼杀队总部,杏寿郎跪坐在主公面前,身上的绷带渗出血迹。 "杏寿郎,"主公的声音温和而庄重,"你成功斩杀下弦之二·佩狼,拯救了整座小镇。从今日起,你正式担任炎柱之位。" 杏寿郎深深低头:"是!" 当他走出房间时,矢凛奈正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玄黑色的羽织在风中轻拂。 "听说你差点把自己烧死?"她淡淡道,血红色的耳坠微微晃动。 杏寿郎大笑:"哈哈哈!但赢了就是赢了!" 矢凛奈看向他满身的伤,从怀里掏出一个锡盒丢过去:"蝶屋调的药,能中和紫藤花毒。" "……下次任务,别那么拼命。" 杏寿郎的笑声在夕阳下回荡:"哈哈哈!那可不行!我可是炎柱啊!" 矢凛奈看着他的侧脸,火焰映照下,他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第8章 云霞 矢凛奈第一次见到时透无一郎,是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 她刚执行完任务回到总部,午后的庭院里只有风吹过紫藤花的沙沙声。 她绕过回廊,忽然看见一个瘦削的少年蹲在角落,指尖轻轻挠着一只三花猫的下巴。猫舒服得眯起眼,尾巴尖微微翘起,在阳光下泛着金棕色的光。 少年银青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那只眼睛像是蒙着雾的夜空,安静而疏离。 矢凛奈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你也喜欢猫?”她问。 少年抬起头,眼神空茫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它饿了。” 猫“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指。 矢凛奈蹲下身,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鱼干,递过去。猫立刻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蹭过她的指尖。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问题。 “……时透无一郎。” 矢凛奈微微一愣——霞柱,那个传闻中仅用两个月时间就晋升为柱的天才少年。 可眼前的他,看起来更像一只迷路的猫。 后来,矢凛奈发现无一郎总会捡到猫。 有时是在任务归途的巷子里,有时是在荒废的神社台阶上。那些猫大多瘦骨嶙峋,却莫名亲近他。 “这只也是你捡的?” 某天傍晚,矢凛奈在蝶屋的后院看见无一郎抱着一只脏兮兮的黑猫,正用湿布小心翼翼地擦它的爪子。猫的左耳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利器削过。 无一郎点点头:“它受伤了。” 矢凛奈没说话,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蹲下来帮他一起处理猫的伤口。 黑猫起初挣扎,但无一郎的手指轻轻按在它的后颈,它便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你记得自己是怎么学会用剑的吗?”她突然问。 无一郎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记得。” “家人呢?” “不记得。” “为什么加入鬼杀队?” “……” 他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猫的皮毛。 “大概……是为了找什么。” 黑猫“喵呜”一声,蹭了蹭他的手腕。 矢凛奈没有再问。 从蝶屋疗完伤后的一个夜晚,矢凛奈在屋顶上无意间看到了无一郎。 他抱膝坐着,身边蜷着那只三花猫。夜风拂过,他的头发微微扬起,露出耳后一道浅浅的疤痕。 矢凛奈在他旁边坐下,递过去一包烤鱼干。 “给猫的。” 无一郎接过,撕下一小块喂给三花猫。猫满足地咀嚼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矢凛。”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忘记的东西永远找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矢凛奈望着远处的星空,沉默了一会儿。 “那就记住现在。” 无一郎转头看她。 “记住猫的体温,记住鱼干的味道,记住……”她指了指夜空,“今晚的星星。” 无一郎眨了眨眼,雾蒙蒙的眸子映着星光,似乎亮了一瞬。 三花猫吃饱了,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腿上,尾巴轻轻摆动。 夜风很温柔。 后来,矢凛奈都会随身带一包小鱼干。 无一郎依旧话很少,但偶尔会和她分享某只新捡到的猫的故事。 “它不怕雷声。” “它喜欢睡在我的羽织上。” “它今天抓了一只老鼠,放在我枕头边。” 矢凛奈都会耐心地听着,时不时会将口袋里的金平糖分给无一郎。 某天清晨,她执行完任务回来,看见无一郎站在训练场边缘,怀里抱着那只缺耳的黑猫。他的日轮刀插在一旁的地上,刀刃映着朝霞,泛着淡淡的粉色。 “早,时透。”她走过去。 无一郎点点头,把猫递给她:“它找你。” 黑猫“喵”了一声,扒拉着她的袖子往上爬,最后窝在她的肩膀上,尾巴绕着她的脖子,像个暖烘烘的围脖。 无一郎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说:“我昨天梦见了一个人。” “嗯?” “……他叫我‘无一郎’。” 矢凛奈微微一怔。 “声音很熟悉。”无一郎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猫的脊背,“但我想不起来是谁。” 黑猫蹭了蹭他的手指。 矢凛奈沉默了一会儿。 “会想起来的。” “就算想不起来……”她指了指猫,“它也会记得你。” 无一郎眨了眨眼,雾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星光微微闪烁。 - 山林间的雾气弥漫,月光被树影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泥泞的小路上。矢凛奈和时透无一郎无声地穿行其中,日轮刀的刀鞘偶尔擦过灌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情报说,这只鬼擅长利用雾气制造幻象。”矢凛奈低声提醒,血红色的耳坠在夜色中微微晃动。 无一郎点点头,雾青色的眸子扫视四周,像是一潭寂静的湖水。 就在这时——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路旁的草丛中传来。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拨开草丛,一只瘦小的灰白花猫蜷缩在枯叶堆里,右前爪血迹斑斑,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它警惕地盯着两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无一郎蹲下身,伸出手。 “小心,它可能会抓——”矢凛奈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花猫迟疑地嗅了嗅无一郎的指尖,随后轻轻蹭了上去。 “……它受伤了。”无一郎的声音很轻,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猫的伤口。 矢凛奈脱下羽织,递给无一郎,无一郎接住玄黑色的羽织将猫裹了起来。花猫在他怀里缩成一团,颤抖渐渐平息。 “任务怎么办?”矢凛奈问。 无一郎抬头,雾青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清澈见底:“先杀鬼。” 鬼藏身于浓雾之中,幻化出无数分身,笑声像是锈蚀的齿轮摩擦,令人毛骨悚然。 “霞之呼吸·四之型·移流斩。” 无一郎的身影如云雾般飘忽,刀刃划过之处,雾气被整齐地切开。但鬼的真身依旧隐匿,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无论如何也砍不到他的脖子。 矢凛奈的日轮刀在掌心旋转,月光般的斩击撕裂雾气:“月之呼吸·六之型·常夜孤月·无间。” 鬼的惨叫声响起,却又很快被新的雾气淹没。 花猫被无一郎安置在不远处的树洞里,此刻正探出脑袋,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战场。突然,它竖起耳朵,发出一声尖锐的“喵!”。 无一郎瞬间转身,刀锋直指身后—— “霞之呼吸·二之型·八重霞。” 鬼的真身被斩成两段,脖子处被砍断,临死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花猫的尾巴高高翘起,像是胜利的旗帜。 回程的路上,花猫趴在无一郎的肩膀上,惬意地打着呼噜。它的伤口已经被矢凛奈用随身携带的药简单处理过,此刻正用爪子拨弄无一郎的发梢。 “要带回去养吗?”矢凛奈问。 无一郎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抚过猫的脊背。 “起个名字吧。” 无一郎思考了一会儿:“……云。” “云?” “像霞一样。”他解释道,“轻飘飘的。” 矢凛奈若有所思,随即赞同道:“很好听。云,欢迎来到鬼杀队。” 云似乎听懂了,亲昵地蹭了蹭矢凛奈的手背,而后跳上无一郎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颊。 回到鬼杀队后,云正式成为了两人的共养猫。 它有时窝在无一郎的枕边,有时蹲在矢凛奈的肩头,偶尔还会溜进厨房偷吃小鱼干,被隐部队的成员追得满院子跑。 某天清晨,矢凛奈看见无一郎坐在廊下,云蜷在他的膝盖上,阳光透过紫藤花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早,时透。”矢凛奈走过去,递给无一郎一碟小鱼干。 无一郎接过,喂给云一条:“早,矢凛。” “你是它的家人了。” 无一郎的手指顿了顿,随后轻轻摸了摸云的头。 “……嗯。” 矢凛奈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几颗金平糖递给无一郎:“听说你喜欢吃这个,我也很喜欢,多拿了些给你。” 无一郎一愣,突然想起之前她也经常递给他,察觉到什么被发现后,无一郎接过小声说:“谢谢。” 阳光下,云的呼噜声和远处的鸟鸣交织在一起,像是温柔的乐章。 第9章 血液 鬼杀队的柱级成员面临更新换代。 伊黑小芭内自创蛇之呼吸,成功斩杀下弦鬼,成为蛇柱。不久后,甘露寺蜜璃在炼狱杏寿郎的指导下自创恋之呼吸,成功斩杀了下弦鬼,成为了恋柱。 这天半年一次的柱合会议。 甘露寺蜜璃紧张地攥着崭新的恋柱羽织,粉绿色的麻花辫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炸毛。 "我、我真的可以当上柱吗?"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 "当然可以!"炎柱炼狱杏寿郎的声音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颤抖,"你的实力有目共睹!" 月柱矢凛奈和虫柱蝴蝶忍认同地点点头。 "南无阿弥陀佛..."岩柱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泪水顺着刚毅的面庞滑落,"甘露寺的成长令人欣慰..." 音柱宇髄天元把玩着镶嵌宝石的苦无,华丽地转了个圈:"我的三个老婆都说要给你准备贺礼呢~怎么样,够华丽吧?" 蛇柱伊黑小芭内盘腿坐在阴影处,镝丸顺着他的手臂缠绕,金色的蛇瞳静静注视着蜜璃:"...恭喜。" 风柱不死川实弥靠在柱子上冷哼一声:"至少比某个连柱合会议都敢迟到的家伙强。"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空着的席位——水柱富冈义勇的位置。 蝴蝶忍:"说起来,富冈先生这次又迟到了呢~" "我赌三包特制枫糖,"她晃了晃绣着紫藤花的小布袋,"他肯定又把会议日期记错了。" "不可能!"杏寿郎拍案而起,"富冈只是...呃..."他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只是对时间观念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矢凛奈默默往忍的布袋里添了块枫糖:"我赌他昨晚研究呼吸法忘了时间。" 霞柱时透无一郎突然从瞌睡中抬头:"他上次把云的猫粮当成自己的午饭吃了。" 全场寂静。 蜜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看右看:"那个...大家是不是都不太喜欢富冈先生?" 纸门被拉开时发出"唰"的声响。 富冈义勇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怀里抱着一窝刚出生的小奶猫。其中一只正顽皮地咬着他的羽织,另一只在他头顶蜷成一团。 他仿佛没注意到室内凝固的气氛。 无一郎罕见地睁开眼,目光一直落在义勇的怀里。 实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 "哎呀呀~"忍的笑容越发甜美,却在不经意间往更远处靠了靠,"富冈先生是打算用猫咪来抵消失职的过错吗?" 义勇认真思考了两秒:"它们还不能离开母亲。" 杏寿郎大笑着打破僵局:"富冈!快进来!主公大人马上就到了!" 蜜璃怯生生地递出手帕:"富冈先生…那、那个...您脸上有爪印..." 义勇接过手帕时,一只虎斑小猫突然窜上他的肩膀,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宇髄天元吹了个口哨:"没想到富冈这么有爱心,真是华丽的惊喜~" 伊黑小芭内默默把准备好的贺礼往袖子里塞了塞,镝丸吐着信子蹭了蹭他的手腕。 当主公温和的嗓音在首座响起时,众人终于暂时搁置了对水柱的声讨。 "我可爱的剑士们,柱中有新成员的加入,甘露寺蜜璃斩杀了下弦之五成为恋柱..." 话音未落,义勇怀里的猫妈妈突然叼起一只幼崽,轻盈地跃到蜜璃膝头。新晋恋柱惊喜的轻呼与猫咪满足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 悲鸣屿行冥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南无...连小动物都感受到甘露寺的温柔..." 忍离远了点,她并不喜欢长毛的动物:"看来我们富冈先生是特意带贺礼来的呢。" 实弥的冷笑几乎要凝成实质:"装模作样。" 主公看着眼前温馨的小插曲,温柔的笑了。 会议结束后,蜜璃抱着小猫追上准备离开的义勇:"富冈先生!那个...我能经常去看它们吗?" 义勇停下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张手绘地图:"猫舍在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周三除外,要给它们洗澡。" 实弥看着这一幕:"诶,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忍微笑着递过一包特制金平糖:"不死川先生,要尝尝新开发的激辣口味吗?据说能缓解烦躁呢~" 杏寿郎豪爽地揽过实弥的肩膀:"别在意!我请你吃二十人份的樱饼!" 宇髄天元晃了晃手中的宝石朝蜜璃道:"要不要去看看我老婆们准备的贺礼?十分华丽!" 伊黑小芭内默默转身离开,镝丸从他领口探出头,朝蜜璃的方向吐了吐信子。 矢凛奈与无一郎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了去看猫的队伍。 夕阳为庭院镀上金边,柱们的身影在长廊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 月光倾泻在月柱府邸的木质走廊上,矢凛奈的鎹鸦苍月丸漆黑的羽翼划破夜空,带来紧急任务的消息。 "西北方小镇连续发生神隐事件!疑似下弦之鬼作祟!炎柱炼狱杏寿郎、月柱矢凛奈即刻出发!" 同一时间,炼狱杏寿郎走进月柱府邸,火焰纹羽织随着他的动作猎猎作响。 “矢凛,我们出发吧!”他的嗓音响亮坚定,双臂交叠于胸前,金红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斗志。 矢凛奈轻轻地站了起来,她的起身静默无声,月光的照射下,她的血色瞳仁与耳坠闪烁着微妙的光泽。她仅以一个轻轻的点头作为回应,那件深邃如夜的玄黑羽织,仿佛与周围的夜幕浑然一体。 站在一旁的隐部队队员看着两人截然不同却又莫名和谐的背影,小声感叹:"明明性格完全相反,却意外地合拍呢......" 夜风穿过山林,树叶沙沙作响。 杏寿郎手持火把走在前面,明亮的火光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温暖的光圈,照亮了崎岖的山路。他的脚步稳健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 走了一段路后,杏寿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矢凛奈正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三步之遥,她的脚步轻盈,玄黑羽织随着夜风微微飘动,整个人仿佛要融入夜色之中。 "要加快些速度吗?"杏寿郎的声音比平时放低了几分。 矢凛奈轻轻摇头,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这个步调就好。" 火把的光映在她的侧脸,杏寿郎注意到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鼻梁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精致。 他感到,在这宁静的夜晚,她显得尤为融洽。 镇长家的会客室内,杏寿郎单膝跪在地板上,仔细检查着地板上的每一处痕迹。他的手指抚过木质地板上的几道细微划痕,眉头微微皱起。 另一边,矢凛奈已经将五名失踪者的信息整理成册。她的指尖轻轻点着纸面上的文字,血色瞳孔专注地扫过每一个细节。 "三天内失踪五人,都是独居女性。"她将整理好的名单递给杏寿郎,声音平静,"共同点是..." "都刚失去孩子。"杏寿郎接过话,金红色的眼睛变得深沉。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是专挑伤心之人的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同时转向宅邸深处的阁楼方向。 阁楼的地板在脚下发出不详的吱呀声,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唤醒沉睡的噩梦。灰尘在月光下漂浮,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嘻嘻......妈妈......"孩童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时远时近,"来陪我玩......" 杏寿郎的日轮刀已经出鞘,火焰在刀身上跳动。就在他准备进攻时,矢凛奈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等等。"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的血色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是能看穿一切伪装。"不是普通的鬼。" 话音刚落,墙纸突然大片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婴儿手掌印。那些手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仿佛随时会从墙壁里伸出来。 "是下弦之三·孩泣。"矢凛奈的刀缓缓出鞘,月光般的刀刃映出她冷静的侧脸,"以悲伤为食的鬼。" 地板突然爆裂,数十只惨白的婴儿手臂从下方伸出,抓向两人的脚踝。 杏寿郎的火焰与矢凛奈的月光同时绽放。炎之呼吸的炽热与月之呼吸的冷冽在空中交织,竟形成完美的互补。 杏寿郎的每一记猛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为矢凛奈创造进攻机会;而矢凛奈的每一次斩击都精准填补杏寿郎攻击的空档。 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当杏寿郎将鬼逼至角落时,矢凛奈的月之呼吸已经挥出。 鬼在月与火的夹击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灰飞烟灭。 晨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阁楼,为一切蒙上柔和的金色。杏寿郎靠坐在墙边,正用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试图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你的伤。"矢凛奈突然出现在他身旁,手中拿着干净的绷带。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 杏寿郎笑着让开位置:"麻烦你了。" 她的手指很凉,触碰到皮肤时让杏寿郎微微一怔。但包扎的动作无比精准,每一个结都打得恰到好处。杏寿郎注意到她后腰的衣物被血浸透了一片。 "你也受伤了。"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小伤。"矢凛奈轻描淡写地带过,但杏寿郎已经站起身,执意要帮她处理伤口。当他轻轻掀起她的羽织时,看到她的腰间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杏寿郎的金红瞳孔剧烈收缩,他沉默地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粉,动作轻柔地为她上药。最后,他解下自己的火焰纹羽织,轻轻披在她肩上:"下次让我来当盾牌。" 矢凛奈想要拒绝,但杏寿郎已经转身收拾行装。 清晨的小镇渐渐苏醒,早点摊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杏寿郎选了个靠边的位置,为矢凛奈拉开椅子。 "尝尝这个。"他将热腾腾的豆浆推到矢凛奈面前,"很甜。" 矢凛奈双手捧起碗,温热的甜味在舌尖扩散,认同地点头表示:"......好喝。" 他们安静地吃着早餐,街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叫卖声、交谈声组成生活的乐章。 夜晚,返程的山路上,杏寿郎突然按住日轮刀。 "矢凛,有东西在跟踪我们。" 树影中传来黏腻的蠕动声,十几只眼球突然在树皮上睁开——全部盯着矢凛奈的腰部。 "啊啦~"甜腻的女声从地底传来,"找到稀血了呢~" 地面突然裂开,惨白的手臂缠住矢凛奈的脚踝。杏寿郎的刀锋划过,斩断的手臂却化作更多蜈蚣节肢。 "下弦之二·百足妇!"他烈焰般的眉毛拧紧,"但情报显示她应该在南边——" 矢凛奈的刀突然刺入自己伤口,蘸血挥出:"月之呼吸·七之型·厄镜·月映。" 日轮刀穿透地层,地下传来尖锐惨叫。杏寿郎趁机劈开大地,露出蜷缩在土穴里的苍白女鬼——她的下半身竟是蜈蚣躯干,此刻正被矢凛奈的血灼出阵阵青烟。 "为什么追着我们?"杏寿郎的刀抵住女鬼咽喉。 女鬼疯狂挣扎:"那位大人...要那个女孩...啊啊啊!"她突然自燃起来,转眼烧成灰烬。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镇长家那个诡异的茶渍——根本不是猫爪,而是“上弦之五玉壶的壶纹”。 荒废的神社深处,一排排陶壶如蜂巢般拥挤在屋檐之下,密不透风。 “欢迎莅临~”从最大的陶壶中传出尖锐而细弱的声音,“这是特意为你们精心策划的展示呢!” 玉壶的壶身咔嚓作响,缓缓转动,露出内部——每个壶中浸泡的都是年轻女子的遗体。 矢凛奈的日轮刀发出低沉的嗡鸣。 “别生气嘛~”玉壶轻佻地笑着,“毕竟,你的血液对我们鬼来说那么诱惑……” 杏寿郎的火焰猛然窜高:“炎之呼吸·九之型·炼狱!” 矢凛奈划破手掌,血珠悬浮成阵:"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月虹·孤留月。" 整个神社瞬间被血色月光和烈焰龙身笼罩,数几十道血色光柱从地面升起,炎之呼吸的火龙咆哮着吞噬一切,所有陶壶同时炸裂。 玉壶惨叫着逃走,却被杏寿郎一刀劈成两半—— "炎之呼吸·二之型·炎天升腾!" 突然,空中传出一声琵琶声,玉壶的身后出现一道金黄色的门。 玉壶的碎片还在蠕动,咯咯地笑道:"没用的..."随后玉壶的身影在消失在原地。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将上弦直接救走......”矢凛奈望着玉壶消失的地方道。 “不管是什么都是对鬼杀队而言宝贵的情报。”杏寿郎表情严肃,“看来上弦鬼的实力远远超出我们所了解的强大。” 鬼杀队蝶屋。 忍放下试管:"矢凛小姐,你不能再那么频繁使用自己的血了,太消耗你的精力了。" 矢凛奈也是偶然在一次任务中发现自己的血沾染上日轮刀后月之呼吸的实力会更强。 看到矢凛奈在发呆,忍认真地补充道:"而且每用一次血,你的寿命就会——" "没事。"矢凛奈系好腰带,"只要能杀无惨。" 门外突然传来碗盘打碎的声音。矢凛奈拉开门,看到杏寿郎僵在原地,脚边是撒了一地的红豆饭。 "......你都听到了?"她血色瞳孔微微收缩。 杏寿郎的金红色眼睛燃起比火焰更炽热的东西:"我会比你先死。" "什么?" "如果我死在前面,你就不用消耗寿命了。"他笑得像个傻瓜,"很划算吧?" 第10章 茶会 矢凛奈踏上山路时,晨雾正浓。 玄黑羽织扫过石阶上的青苔,血色耳坠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手中提着鳞泷特制的药囊——是给蝶屋的伤患准备的。 木屋前,狐狸面具的老人正在劈柴。斧头悬在半空,鳞泷的左近次突然转头:"来得正好,新采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矢凛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富冈义勇站在十步开外,身后跟着个额头带疤的少年,少年背上的木箱里...传来淡淡的鬼气。 日轮刀出鞘三寸,矢凛奈周边已经升腾起月之呼吸的气息,寒光映出炭治郎惨白的脸。 "请等一下!"少年张开双臂挡在木箱前,"祢豆子她..." 义勇的双色羽织突然横在双方之间:"师姐。" 他的手按在刀柄上却没拔出——这个动作让矢凛奈瞳孔微缩。她从未见过义勇为谁留出解释的余地。 矢凛奈的视线紧锁着那只木箱,喉间溢出一声低问:“义勇,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指尖已扣住了刀鞘,呼吸随着呼吸法的节奏沉了沉。 “她叫灶门祢豆子,不会伤人。”义勇的声音很稳,“这是她哥哥灶门炭治郎。”他侧身让出位置,让那深红色头发的少年露出全貌,“我带他们来见老师。” 矢凛奈一愣:“不会伤人的……鬼?” 义勇的鎹鸦宽三郎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奈…祢豆子真的不会伤人。” “鬼怎么可能不会伤人!”矢凛奈的鎹鸦苍月丸冷冷道,“宽三郎阁下,请不要为难奈!” 炭治郎立刻紧张地将箱子往身后藏了藏,却还是诚恳地低下头:“您好,我妹妹真的不会伤害任何人,请您相信我!” 矢凛奈的目光在少年泛红的眼眶和木箱上转了圈,又看向义勇。 水柱平静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她缓缓松开刀柄,指尖的力道卸了下去:“我相信义勇的判断。” 进了木屋后,义勇把遇到炭治郎兄妹的经过简略说了遍。矢凛奈听着,偶尔看向角落里坐立不安的少年。木箱吱呀一声打开条缝,粉眸少女蜷缩其中,嘴里死死咬着竹筒。 "...所以你就带他们来见老师?" 炭治郎跪坐得笔直:"我一定会找到让妹妹变回人类的方法!" 他的眼睛太亮了,亮得让矢凛奈想起多年前,那个在黎明前固执地攥着断刀的自己。 "鳞泷老师。"她突然开口,"您相信灶门兄妹吗?" 狐狸面具微微晃动:"鬼杀队的刀,只斩食人之鬼。" - 雾气漫过庭院,祢豆子悄悄伸手,抓住了兄长衣角上的一片落叶。 接下来的日子,义勇因为任务离开,矢凛奈留下来在木屋帮忙整理药材,有时会撞见炭治郎在院子里练剑。 少年的动作生涩却拼尽全力,她有时会忍不住出声指点:“挥刀时腰腹的力气要沉下去,光靠手臂是斩不断恶鬼的。” 炭治郎总是立刻停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一来二去熟了,少年会说起自己在巨石旁的训练,说起那两个戴着狐狸面具的身影。 "那位肉色发色的少年招式要更干脆些。" 矢凛奈的茶杯突然倾斜,茶水在石桌上洇开一片深色。 "...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 "嗯!还有位叫真菰的姐姐..."炭治郎突然噤声,因为他看见矢凛奈的左手正死死攥着药囊,指节发白。 “炭治郎……”矢凛奈轻轻道,“他叫锖兔。” 当夜,月光照亮了山巅的巨石。矢凛奈独自站在巨石前,指尖抚过那些斑驳的剑痕。 “还是不愿意见我吗…”矢凛奈叹息,眼角不自觉划下泪珠,“在这里会孤单吗…” 夜风卷起一片早落的枫叶,轻轻落在她肩头。 直到矢凛奈离开,在巨石背后的锖兔才探出头来。 锖兔看向坐在巨石上面的真菰:“矢凛对真菰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真菰并没有说话,却一直盯着矢凛奈离开的背影。 "手腕再压低三寸。" 晨练场上,矢凛奈用刀鞘轻点炭治郎的手肘。少年惊喜地发现,这个角度正好能衔接下一式水之呼吸。 路过的义勇靠在远处的杉树下,看着阳光下闪动的刀光。 鳞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像不像当年..." "不像。"义勇打断道,目光却柔和下来,"他会走得更远。" 木箱里传来轻轻的叩击声,祢豆子透过缝隙,注视着兄长挥汗如雨的身影。 矢凛奈下山前将一枚青铜铃递给炭治郎。 "保平安。"她的身影渐渐没入雾中,"一定要活下来,炭治郎。" 炭治郎握紧铃铛,突然深深鞠躬:"请问...您认识锖兔和真菰吗?" 雾气吞没了矢凛奈的轮廓,只有声音飘回来: "他们是我...很重要的师弟师妹。" 山风骤起,吹散了经年不散的雾霭。 真菰望着矢凛奈消失的地方,温柔的笑容展开:“奈,已经很成熟了啊。” 阳光如瀑般倾泻而下,照亮了巨石旁一座座小小的狐狸冢。 - 回到鬼杀队的矢凛奈最近没有什么任务,在主公的推荐下来到蝶屋参加茶会。 晨露未晞时,蝴蝶忍已在药庐备好茶具。紫铜壶嘴吐出袅袅白烟,将特制紫藤花茶的苦涩气味弥散在整个房间。 "不死川先生来得正好~"她哼着歌将沸腾的茶汤注入青瓷盏,三枚饱满的紫藤花苞在杯底舒展,"刚改良的抗毒茶哦。" 实弥的疤痕抽搐着:"你管这冒黑烟的东西叫茶?" "真是失礼啊。"忍笑眯眯的可是手里的动作已经摸上刀鞘,"这可是耗费了我很多时间调制出来的呢。" 矢凛奈的鼻翼微动,眉头微皱:"这味道...忍你是往里面掺了血鬼术溶液?" "啊啦,被发现了?"忍掩唇轻笑,"只是微量啦~" 富冈义勇默默将茶杯推向角落,却被路过的炼狱杏寿郎一把握住:"唔姆!驱散睡意的绝佳饮品!" 仰头饮尽的瞬间,杏寿郎的眉毛结出冰晶。 矢凛奈拍了拍杏寿郎的背,默默给他递上一颗金平糖。 杏寿郎转而恢复了原有的样子,抱着胳膊哈哈大笑:“谢谢你了!矢凛!” 甘露寺蜜璃抱着一大盘红豆包冲进回廊时,奔跑时周边的风扫倒了门边的药草篮,晒干的艾草叶簌簌落在富冈义勇的刀鞘上。 “早呀大家!”蜜璃给大家兴奋推荐,“小忍做的红豆包超——级好吃哦!” 义勇掀起眼皮瞥了眼散落的药草,弯腰捡起来时,指尖被叶片边缘划了道细痕。 “蜜璃,不要在回廊奔跑哦。”忍笑着道,“还有富冈先生,您的手又受伤了,是想让我在您的绷带里掺点黄连吗?” 义勇默默将药草塞进她手里,转身时又撞上了门框。 矢凛奈担心道:“义勇…没事吧…” 义勇捂着额头肿出来的大包,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杏寿郎已经和蜜璃一起吃上了红豆包,洪亮的笑声震得窗纸嗡嗡作响:“啊哈哈!真是个适合训练的日子啊!” 忍正在给义勇包扎手指,闻言顿了顿:“炼狱先生,您昨天说要研究新的呼吸法,结果把厨房的锅烧穿了,这事打算什么时候解决?” 杏寿郎挠着头大笑:“啊哈哈!我已经让我的鎹鸦要去通知隐部队了!”边说边将几个红豆包递给矢凛奈:“矢凛!多吃点!好吃!!” 矢凛奈咬了一口,原本平静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多咬了几口。 “蝴蝶,我的药呢?”实弥目光扫过义勇时不爽道,“还有这家伙怎么总赖在蝶屋?” “不死川先生,你的药在药房第二排架子上哦。”忍轻笑眯眯,“听说你昨天训练时又扯裂了伤口,再不静养就要留疤了哦。” 实弥一时语塞,啧了一声,起身时故意撞了义勇一下。 “华丽的我带来了华丽的伴手礼。”宇髓天元拿来一大盘海产煎饼放在一大盘红豆包旁边,头顶上的宝石晃得人睁不开眼,“伊豆半岛的海产煎饼,比蝴蝶的红豆包更配得上华丽二字。” “我拒绝。”实弥从药房出来,嘴里叼着根甘草棒,“甜腻的东西会削弱战力。” 杏寿郎和蜜璃两人已经吃上了,蜜璃吃完第一口眼睛里面都是小星星:“好好吃啊!” 杏寿郎:“好吃!好吃!”不注意又迅速拿了十个海产煎饼堆在矢凛奈的桌前。 矢凛奈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红豆包和海产煎饼:…… 时透无一郎正蹲在花圃前,指尖轻触紫色花瓣。 他的发梢沾着晨露,语速慢慢道:“昨天的雨太大了,你们的花瓣有点蔫。” 伊黑小芭内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坐到蜜璃的边上:“镝丸说想吃红豆包。” 被挤走的矢凛奈:……? 杏寿郎将她面前的小山重新摆到她面前,顺便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金平糖递给矢凛奈。 蜜璃立刻把怀里的红豆包递过去,却见悲鸣屿行冥背着药篓从后门进来,佛珠在他掌心转得沙沙响,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后山的药草长势很好,只是发现了几只受伤的狐狸,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我去看看。”忍给义勇上完头上被撞大包的药后站起身,“富冈先生,麻烦您帮我把晾干的药草收起来。” 义勇刚走到晒药架前,就被实弥撞了个趔趄。 两捆晒干的紫苏草掉进井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天元的新木屐。 天元僵住:“我不华丽了……” “你故意的?”实弥攥紧拳头。 义勇沉默地从井里捞起药草,水滴顺着他的羽织下摆滴在石板上。 杏寿郎突然拍手大笑:“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场大扫除比赛吧!” 矢凛奈提议:“输的人打扫完蝶屋后还要把蝴蝶特制的抗毒茶全部喝完。” 蜜璃立刻举起双手:“晚上大家再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小芭内默默移动到蜜璃身边。 - 当夕阳把蝶屋的屋檐染成蜜糖色时,义勇和实弥正蹲在厨房门口洗盘子。 实弥的手腕上缠着忍新换的绷带,义勇的发间还卡着片紫苏叶。 忍端着茶走出来,看见矢凛奈在教无一郎辨认药草,蜜璃、小芭内和杏寿郎比赛谁叠的衣服更整齐,天元正指挥行冥挂灯笼,鎹鸦群在屋顶上争食煎饼碎屑。 “茶泡好了。”忍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输了比赛的两位,记得今晚的味增汤要多放海带哦。” 实弥刚要反驳,就被义勇塞了块荻饼。 第11章 还童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雾气吞噬,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炼狱杏寿郎的火焰纹羽织在风中猎猎作响,日轮刀燃起的烈焰照亮前方狭窄的山路。 "唔姆!这雾气不对劲!"他停下脚步,金红色的眸子警觉地扫视四周。 富冈义勇站在他身后半步,刀锋泛着冷冽的寒光。 树影摇曳,枝叶摩擦发出沙沙声。 突然—— "嘻嘻嘻……" 孩童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尖锐而扭曲。 "两位柱大人,真是荣幸啊~" 雾气骤然翻涌,一道瘦长的黑影从树后缓缓走出。那鬼身形似人,却四肢细长如竹节,皮肤苍白如尸蜡,嘴角裂至耳根,露出锯齿状的尖牙。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黄色。 "下弦之四·真童……"杏寿郎握紧刀柄,火焰在刀刃上跃动,"专门狩猎孩童的恶鬼!" 鬼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不,不……我可不是‘狩猎’他们。"它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我是让他们‘一直保持纯真’啊~" 富冈义勇的刀锋微微压低,眼神冰冷:"……不可饶恕。" 鬼的身形骤然消失,下一秒,数十道细长的影子从雾气中刺出! "血鬼术·童梦之触!" 炼狱的火焰瞬间爆发:"炎之呼吸·四之型·盛炎漩涡!" 烈焰如龙卷般席卷,将袭来的影刃焚烧殆尽。然而,雾气中的鬼影却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 义勇的身影快速穿梭,刀锋划出冷冽的弧光:"水之呼吸·二之型·水车。" 斩击如轮转的水流,将逼近的影刃尽数切断。但雾气越来越浓,甚至开始侵蚀他们的呼吸。 "唔……!"杏寿郎突然感觉肺部一阵刺痛,视线微微模糊。 义勇的刀势也略微迟滞,眉头紧锁:"……毒雾?" 鬼的笑声在雾中回荡:"不是毒哦~是‘回忆’……是让你们‘回到最初’的恩赐!" 雾气骤然变得猩红,杏寿郎的视野开始扭曲,四肢变得沉重。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正在缩小。 "什……?!" 义勇同样察觉到了异样,他的刀变得沉重,身体不受控制地矮了下去。 鬼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声音愈发愉悦:"看啊,多么纯净的姿态!没有仇恨,没有杀戮,只有最纯粹的‘孩童’!" 杏寿郎想反驳恶鬼,可发出的却是稚嫩的童音:"唔……可恶!" 义勇尝试握刀,但短小的手指根本无法驾驭日轮刀。 鬼缓缓走近,俯视着他们:"我会让你们永远‘天真’下去。" 它抬起手,尖锐的指甲对准了杏寿郎的额头—— "……永远活在梦里吧。" 就在鬼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杏寿郎的瞬间—— "月之呼吸·七之型·厄镜·月映。" 一道血红色的刀光盘随着月牙斩开雾气,鬼的手臂应声而断! "什么——?!" 矢凛奈的身影从灌木丛中跳出来,血色瞳孔在雾中闪烁:"……你太吵了。" 鬼的惨叫声还未出口,另一道声音从侧面传来—— "虫之呼吸·蝶之舞·戏弄。" 蝴蝶忍的刀锋突然出现,迅速刺入鬼的咽喉,紫藤花毒瞬间注入! "你们……怎么可能……!"鬼的身体开始崩溃,雾气剧烈翻涌。 "我们可没中招哦~"忍微笑着,眼神冰冷,"毕竟……我们早就‘习惯’了毒呢。" 鬼的躯体在剧毒中溶解,最后发出不甘的嘶吼:"不……不该是这样的……!" 随着鬼的死亡,猩红的雾气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郁。 矢凛奈皱眉:"……这雾不对劲。" 当雾气散去,炼狱杏寿郎——不,现在应该叫"小杏寿郎"了——站在原地,茫然地环顾四周。 "唔……?"他歪了歪头,金红色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团小火苗。 矢凛奈走上前,蹲下身与他平视:"炼狱,你还记得我吗?" 小杏寿郎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眼睛一亮:"漂亮姐姐!" 矢凛奈:"……" 他一把抱住她的腿,仰着脸灿烂地笑:"姐姐好厉害!" “他们的记忆好像都停留在了孩童时期呢。”忍迅速蹲下检查杏寿郎和义勇的状态,"身体……真的退化了诶。" 矢凛奈和忍接收到两人遇到危险的消息就立马赶过来,没想到能看见这样一副光景。 蝴蝶忍看向眼前闷不吭声的小义勇,笑眯眯地问:"富冈先生,还记得我是谁吗?" 小义勇抬头,蓝眼睛定定地盯着她:“陌生人。” 忍:"……" 他低头拽了拽过长的袖子,小声嘟囔:"……衣服太大了。" 忍忍不住笑出声:"哎呀,真可爱~" 小义勇立刻皱眉:"……不可爱。" 但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微微鼓了起来。 忍故意逗他:"那要不要喝药?能长高高的哦~" 小义勇瞬间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她:"姐姐说过不可以喝陌生人给的东西。" 忍:"噗——" 矢凛奈叹了口气,弯腰将小杏寿郎抱起:"……先回总部吧。" 小杏寿郎小手拽着她的羽织,一路上叽叽喳喳:"姐姐!那朵云像猫!""姐姐!我可以吃糖吗?""姐姐!你的刀好帅!" 矢凛奈:"……(耳朵有点疼)" 忍则轻轻牵起小义勇的手:"走吧,富冈先生~" 两个孩子一个活力十足地挥舞小手,一个闷不吭声地被牵着走,而身后的山林,只剩下渐渐消散的雾气,和一片寂静的夜。 - 当矢凛奈抱着活力四射的小杏寿郎,忍牵着一脸不情愿的小义勇回到总部时,整个鬼杀队炸开了锅。 “哈?!这俩小鬼是谁?!”不死川实弥最先炸毛,他刚结束训练,额上还带着薄汗,看到两个突然出现的小豆丁,顿时瞪圆了眼睛。 话音刚落,一道粉色身影“嗖”地一下就窜了过去,甘露寺蜜璃双手捧脸,眼睛亮得像星星:“啊啊啊好可爱!!”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小杏寿郎软乎乎的脸颊,“这小脸蛋也太好捏了吧!” 被捏脸的小杏寿郎非但没躲,反而笑得更欢了。伊黑小芭内站在蜜璃身后,看着那抹耀眼的金红发,和多年前某个同样精力旺盛的少年身影相结合,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嘴角也悄悄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华丽!太华丽了!”宇髄天元张开双臂,浮夸地赞叹着,“这鲜明的发色,这可爱的表情,简直是艺术品!”他特意凑近看了看两个小鬼,语气里的欣赏毫不掩饰。 时透无一郎站在不远处,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哇……”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放空的眼睛,此刻牢牢盯着小义勇头上翘起的呆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看着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南无……如此幼小的孩子竟要承受这般命运……”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蝴蝶忍快速解释了一遍:“等我和奈赶到的时候,他们遭遇了特殊的血鬼术,暂时变成了孩子的模样,就连记忆也回到了最初。” 就在这时,被矢凛奈抱着的小杏寿郎突然举起小手,元气满满地喊起来:“大家好!我是炼狱杏寿郎!”他喊完还用力晃了晃胳膊,活力几乎要溢出来。 相比之下,被忍牵着手的黑发小鬼就腼腆多了。他往忍身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双像冰湖般清澈的蓝眼睛,警惕地扫过周围的人,小声说道:“你们好,我叫富冈义勇。”声音细细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怯意,表情却很可爱。 众人震惊。 “炼狱……杏寿郎?” “富冈……义勇?” 大家迟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庭院里瞬间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不死川实弥脸上的不耐凝固了,他猛地往前凑了两步,瞪大的眼睛在两个小鬼脸上来回扫视,喉结滚动了两下才挤出一句:“这俩小鬼是…..炼狱?还有富冈那家伙?”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日轮刀,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验证,可看着小杏寿郎那肉嘟嘟的脸颊和小义勇攥着忍衣角的小手,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表情像是吞了颗黄连,又惊又懵。 甘露寺蜜璃的手还停在半空,原本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却瞪得更大了:“欸——?!是炼狱先生和富冈先生吗?!”她看看小杏寿郎那标志性的发色和爽朗劲儿,又看看小义勇那双和记忆里分毫不差的冰蓝色眼睛,突然捂住嘴,惊喜的尖叫差点冲破喉咙,“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这样!太、太让人意外了!” 伊黑小芭内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盯着小杏寿郎的目光里,惊讶渐渐被更深的了然取代。他指尖轻轻动了动,看向小义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讨厌家伙,变成孩子竟会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 宇髄天元夸张的动作顿在原地,他挑了挑眉,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赞叹:“不愧是柱!连变小都如此有辨识度!这才是顶级的华丽!”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绕着两个孩子转了半圈,像是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不过富冈这小子,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吗?” 时透无一郎眨了眨眼,他看看小杏寿郎,又看向小义勇,让他忍不住又“哇”了一声。 悲鸣屿行冥合十的双手微微收紧,眼泪掉得更凶了:“南无……竟让柱承受这般异变……”他看着小杏寿郎明明是孩童却依旧挺拔的小身板,看着小义勇藏在忍身后的胆怯害羞模样,心疼与震惊交织,“定要尽快找到解除术式的方法……” 蝴蝶忍看着这满堂震惊的景象,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他们需要有人照顾一段时间了。" - 清晨五时三刻,总部西侧走廊。 小杏寿郎赤着脚丫飞奔而过,肉嘟嘟的脚掌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方才打翻了洗漱用的水盆。金发随着奔跑的动作上下翻飞,像团跳动的火焰。 "炼狱大人!您的木屐!"隐队员甲捧着儿童尺寸的红色木屐追赶,鞋面上歪歪扭扭绣着火焰纹——那是矢凛奈昨夜赶去炼狱家说明情况后杏寿郎的弟弟千寿郎从家里翻出来的。 千寿郎将小木屐和小时候杏寿郎穿的衣服递给矢凛奈:“真是麻烦矢凛大人了。” 矢凛奈接过后摇摇头:“没事,替我跟炼狱槙寿郎阁下问声好。” 看着和现在的小杏寿郎一般无二的千寿郎,矢凛奈从口袋里拿出金平糖递给千寿郎。 千寿郎眼睛亮了亮:“谢谢……矢凛大人。” 想起之前一起执行任务时杏寿郎会经常提起他的弟弟千寿郎,全是夸赞弟弟的言语。 矢凛奈摸了摸他的头:“早点休息,千寿郎,不用太辛苦了。” 路灯光亮照在他们身上,在暗处看到这一幕的槙寿郎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小团子突然急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捉迷藏!赢了就穿!"没等回应就钻进纸门缝隙,只留下晃动的门扉和飘落的金平糖包装纸。 屋檐上的矢凛奈叹了口气,玄黑羽织掠过晨雾。她精准地从储藏柜里拎出缩成一团的小太阳:"穿鞋。" "姐姐好厉害!"小杏寿郎眼睛亮晶晶地任由她给自己系鞋带,"怎么找到我的?" "糖纸。"矢凛奈指尖粘着一片包装纸,"还有..."她轻轻点了点孩子发梢沾到的蛛网。 - 上午九时,蝶屋特别诊疗室。 小义勇蜷缩在病床角落,将双拼羽织裹成密不透风的茧。蝴蝶忍举着的药勺在阳光下泛着可疑的紫色光泽。 "这是改良版哦~"忍晃了晃勺子,"甜度提升30%呢。" 羽织茧蠕动了一下,传出闷闷的声音:"......上次也这么说。" 忍的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那么..."她突然压低声音,"需要我告诉大家,某位孩子昨晚抱着我的枕头喊''忍姐姐''的事吗?" "!"双拼茧子剧烈颤抖,唰地探出个炸毛的小脑袋,脸颊涨得通红:"胡...胡说!" 最终,被捏着鼻子灌药的小义勇得到补偿——忍特制的枫糖蝴蝶酥,造型是他最常喂的那只三花猫。 - 正午十二时,鬼杀队中央食堂。 小杏寿郎面前的碗碟已经堆成小山,脸颊沾着米粒和酱汁,正举着筷子指向天元的宝石项链:"那个!亮晶晶的!想要!" "华丽!太华丽了!"天元大笑着摘下蓝宝石,"用你的腌萝卜来换!" 悲鸣屿行冥的泪珠砸在餐盘里:"南无...孩子们吃饭的模样真是令人感动..." 实弥的怒吼突然炸响:"臭小鬼!那是老子特制的——"话音未落,小义勇默默将萝卜碟推到小杏寿郎面前,后者欢呼着把宝石塞进衣领。 "喂!你们两个——"实弥的咆哮戛然而止,小义勇不知何时站在他腿边,递来一块捏得歪歪扭扭的饭团,上面用海苔贴着"对不起"三个字。 风柱呆楞在原地的表情被隐部队永久记录在《风柱表情集·稀有篇》。 - 黄昏,训练场。 落日的余晖将两个小团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小杏寿郎的木刀卡在紫藤花树杈里,正晃着短腿试图够到刀柄。 "炎之呼吸·一之型..."他憋红了脸,"...唔姆!拿不下来!" 小义勇板着脸训练水之呼吸,却在转身时被过长的羽织绊倒。扑通一声,两个小团子摔作一团。 树后的忍用手掩住上扬的嘴角差点笑出声,而矢凛奈已经跃上树枝取下木刀。她单膝跪地,握着杏寿郎的手重新摆出起手式:"肘部再抬高三分。" 微风中送来断续的童声:"姐姐好厉害!" "......嗯。" 忍也从地上扶起小义勇,笑着将一碗萝卜鲑鱼递给他:“不用太勉强了哦。” 小义勇眼睛放光,朝忍露出大大的笑颜:“谢谢忍姐姐……” 忍一愣,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 子时的月光透过纸窗照射进来。 矢凛奈的玄黑长发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小杏寿郎整个人贴在她背后,火炉般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服源源不断传来。 "姐姐..."睡梦中的孩子无意识呢喃,热息拂过她后颈,肉乎乎的脸颊蹭着矢凛奈的脊背。 月光照亮孩子微张的唇瓣,还沾着睡前偷吃的金平糖碎屑。 矢凛奈伸手想擦,指尖却被无意识含住。湿软的触感让她呼吸一滞,慌忙抽手时惊动了浅眠的小太阳。 "唔..."杏寿郎迷迷糊糊睁开眼,金红色眸子蒙着水雾。他本能地往热源处钻,鼻尖抵着矢凛奈锁骨处,"香..." 忍的紫藤花熏香在诊室缭绕,小义勇却把脸深深埋进她的枕头。 月光描摹着孩子露出的半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不知何时,他滚到了忍铺开的羽织上,纤细的手指揪着蝴蝶刺绣不放。 "...冷..."梦呓声轻得像落雪。 忍俯身时,发梢扫过孩子泛红的耳廓。小义勇突然翻身,额头抵在她腰间,温热的吐息透过单薄的衣服熨在肌肤上。 当她试图抽走被压住的衣带时,睡梦中的孩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微凉的指尖顺着脉搏滑入掌心,忍凝视着交叠的手——他的指尖还沾着睡前没擦净的枫糖,黏糊糊地缠上她的手指。 忍笑了笑,喃喃道:“这副模样...可不能让其他柱看见呢...” 卯时初刻,第一缕晨光刺穿纸窗时,炼狱杏寿郎在满室甜香中惊醒。 指尖传来丝绸般的触感——他的手掌正抚着矢凛奈散开的黑发,成年男性的指节深深陷入如瀑青丝。 昨夜还够不到的锁骨处,此刻近得能嗅到淡雅的血色幽香。 "......" 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和室里格外清晰。 他猛地缩手,却因发丝的纠缠而轻轻扯动,引得矢凛奈微微蹙眉。 睫毛轻颤,她缓缓睁开眼,血色瞳孔里映出他骤然涨红的脸。 "炼狱……?" 刚醒的嗓音柔软,带着一丝未散的睡意,却在目光触及彼此的姿态时骤然凝固—— 火焰纹的羽织与玄黑的衣襟凌乱地绞在一起,他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而她的一缕头发仍缠绕在他的指尖。 晨光洒落,照亮了两人之间近乎暧昧的距离。 杏寿郎的呼吸微滞,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开口:"我……" "别说话。"她低声道,嗓音仍带着晨起的微哑,"……先起来。" 杏寿郎怔了怔,随即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递给她。 "遵命。" 他稍稍撑起身,却并未立刻退开,而是垂眸凝视着她,金色的眼底映着晨光。 矢凛奈微微眯眼,血色瞳孔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炼狱。" "在。"他笑着应声,却仍旧保持着这个微妙的距离,嗓音低沉而温和,"只是突然觉得……能恢复原样,真是太好了。" 矢凛奈沉默了一瞬,抬手抵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 "……别得寸进尺。" 杏寿郎大笑出声,终于翻身坐起,火焰纹的羽织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在晨光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矢凛奈也缓缓起身,玄黑的衣襟微微凌乱,她抬手将脸颊两侧的短发和碎发整理好,长发全部拢到身后,血色耳坠轻轻晃动。 杏寿郎侧头看她,唇角仍带着笑意:"说起来,矢凛,昨晚——" "闭嘴。" "我还没说完呢。" "不需要说。" "真严格啊。" 矢凛奈瞥了他一眼,没再回应,只是站起身,整理好衣襟,朝门外走去。 杏寿郎望着她的背影,笑意更深,随即也起身跟上。 蝴蝶忍的睫毛在晨光中镀着金边。 她察觉腰间重量变化时,富冈义勇已经撑着床褥直起身。 孩童时的稚嫩轮廓尽数褪去,宽肩窄腰的剪影在晨光中格外清晰。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却绷得有些僵硬,像是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忍支起手肘,指尖卷着一缕发丝:"啊啦,富冈先生恢复得真是时候呢~"尾音带着惯有的甜腻,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微妙的停顿。 义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应声。晨光描摹着他的侧脸,从眉骨到下颌的线条干净利落,唯有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色。 "怎么?"忍抬手掩住翘起的唇角,"昨晚不是还抱着我的袖子喊''忍姐姐''吗?" 义勇猛地转头,水蓝色的瞳孔微微扩大。他张了张嘴,却只憋出一句:"......我没有。"声音比平时低哑三分。 忍轻笑出声,故意倾身向前。她的发梢扫过义勇的手背,带来细微的痒意:"需要我帮你回忆吗?比如——" 话音未落,义勇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她的唇角。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却让忍罕见地僵住了动作。 "糖渍。"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瞬间泛红的耳尖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忍迅速拉开距离,紫藤花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看来富冈先生不仅恢复了身体..." "嗯。"义勇站起身,双色羽织在晨光中泛起涟漪,"记忆也是。"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拉开门时停顿片刻:"......谢谢。" 门扉合拢的瞬间,忍摸了摸自己方才被触碰的唇角,突然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 宇髄天元华丽登场时,正撞见杏寿郎和矢凛奈一前一后拉开纸门。 炎柱的羽织下摆勾着几根玄黑发丝,月柱的颈侧残留着可疑压痕。 "哦——?"天元眯着眼睛打量他们,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我都懂的神情,"真是华丽的晨间呢!" 矢凛奈的日轮刀"铿"地出鞘半寸,杏寿郎大笑着往天元手里塞了个饭团:"尝尝金平糖馅的!" 甘露寺蜜璃蹦跳着路过蝶屋,透过窗棂看见义勇正在帮忍扎头发,僵在原地。 水柱的手指和蝴蝶发饰缠成一团,忍的太阳穴暴起青筋:"富冈先生,这是第三次扯断我的头发了。" "......"义勇沉默了一瞬,"扎头发...比恶鬼难对付。" 蜜璃的樱饼啪嗒落地,眼泪化作实体化粉红泡泡:"这就是令人害羞的爱恋吗!" 第12章 巨石 子时的月光被浓稠乌云吞噬,幽深巷弄中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在石板上叩响。 珠世攥紧愈史郎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入少年苍白的皮肤。 "前面右转!"愈史郎声音嘶哑,翡翠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 他猛地回头,看见巷口月光下浮现出扭曲的影子——四个形态各异的"半天狗"正以诡异的同步率逼近,最前方的积怒分身手持锡杖,雷电在杖尖噼啪作响。 珠世突然将愈史郎推向岔路:"分开走!"话音未落,积怒的雷光已劈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青石板炸裂的碎片划过她脸颊,带出一串血珠。 “珠世大人,快走!”愈史郎咬牙转身,试图用血鬼术阻挡,却被半天狗的分身轻易击溃。 就在绝望之际—— “炎之呼吸·一之型·不知火!” 烈焰划破黑夜,炼狱杏寿郎的身影如流星般坠入战场,日轮刀裹挟着炽热的火焰,将半天狗的分身斩断!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矢凛奈的刀锋紧随其后,日轮刀划出一道血红,连带着一个个小月牙飞去,逼退半天狗的本体。她落在珠世身前,血色瞳孔在暗巷中泛着微光:"能站起来吗?" 珠世怔住,没想到鬼杀队的柱会来救她这样的鬼。 半天狗的真身隐藏在分身之中,狡猾地游走于阴影处。 “唔姆!真是难缠的家伙!”杏寿郎的火焰不断爆发,却始终无法锁定本体。 矢凛奈的刀锋精准斩断袭来的血鬼术,但半天狗的分身源源不断,她的手臂被撕裂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矢凛!”杏寿郎瞳孔一缩,但半天狗的分身趁机缠上他的双腿,将他狠狠甩向墙壁。 愈史郎咬牙冲上前,却被半天狗一爪击飞。 "本体在东南角屋檐!"愈史郎咳着血喊道。 矢凛奈将自己的伤口紧贴刀身,玄色和血红色瞬间填满整个刀身:“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月虹·孤留月!” 强大的圆环以矢凛奈为圆点,从内而外渗透,一道道血红色光束从圆环周围朝空中直冲云霄,光束周围是数百道银色中闪着玄黑光亮的月牙。 半天狗的分身瞬间溃散,分裂出来的也变慢,本体受伤的地方已经恢复不了,他好像被吓到一样,一溜烟钻进灌木丛中不见了。 矢凛奈踉跄着单膝跪地,被血浸透的玄黑羽织沉重如铁。杏寿郎立刻冲到她身边。 “矢凛!撑住!” "别碰她!"珠世拦住要上前搀扶的愈史郎,"她的血液会灼烧鬼。"她快速解开药箱,苍白手指在瓶罐间飞舞:"白椿花三克,龙胆根汁五滴..." 杏寿郎小心翼翼托起矢凛奈的后颈,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还粘着战斗时的尘土。 珠世急忙走到杏寿郎旁边,将药递给他:“我不能直接触碰她……” 杏寿郎点头:“我来帮她上药!” 他将矢凛奈的伤口清理干净,珠世则迅速取出珍藏的药材,调配出特制的止血药。杏寿郎接过药膏,轻柔地涂抹在矢凛奈的伤口上,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矢凛奈虚弱地抬眼,看向珠世:“……为什么要救我们?你明明可以趁机逃走。” 珠世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我也曾是人类。” 矢凛奈和杏寿郎来到珠世和愈史郎藏身的小木屋内。 在昏暗的烛光下,珠世缓缓道出自己的故事——她曾是无惨的第一个“成功实验品”,被迫成为鬼后,亲眼目睹丈夫和孩子被自己杀害。她苟活至今,只为研究出能让鬼变回人类的药物,向无惨复仇。 “我……早已不奢求被人类原谅。”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珠世小姐。”矢凛奈的声音坚定,“你不是怪物。” 珠世怔住,眼中泛起微光。 杏寿郎爽朗一笑:“唔姆!我们一起打倒无惨吧!” 阳光洒落,新的一天到来。 矢凛奈的伤势在珠世的药物下稳定下来,杏寿郎搀扶着她,与珠世和愈史郎告别。 珠世将最后一份药方塞进杏寿郎的腰带:"早晚各敷一次,三天后拆绷带。" 杏寿郎将自己的羽织上扯下来一条:“珠世小姐,我的血应该能暂时掩盖鬼的气息。” 愈史郎刚要反驳,却见珠世珍重地接过:“谢谢。” “我们还会再见的。”珠世轻声说道。 矢凛奈点头:“下次,我们并肩作战。” 杏寿郎大笑:“一定!” 愈史郎看着他们的背影,难得没有抱怨,只是低声对珠世道:“珠世大人,我们该走了。” 一片银杏叶落在珠世掌心,她望着两人逐渐模糊的背影,听见愈史郎小声嘀咕:"...那个炎柱,把我们的伤药都塞进羽织里了。" 珠世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 晨露顺着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矢凛奈的指尖轻轻抚过信纸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鳞泷左近次的字迹力透纸背,墨痕在"斩断"二字处微微晕开。 "炭治郎已斩断巨石。" 短短六字,却让她血色瞳孔微微收缩。她抬头看向正在庭院中擦拭日轮刀的富冈义勇,指尖轻敲刀鞘:"义勇,炭治郎成功了。" 义勇的动作顿住,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巨石?" "嗯。"矢凛奈将信纸递给他,"比预期快了一年。" 义勇沉默地读完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斩断"二字。炭治郎的成长比他想象的更快,但—— "手鬼的脖子……比巨石硬。" 矢凛奈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处的群山。 "一年零四个月。"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比锖兔当年快了整整三个月。" 富冈义勇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藤袭山脚,炭治郎将矢凛奈当初给他的青铜铃紧紧握在手心里。 木箱里的祢豆子似乎感应到什么,轻轻顶了顶箱板。"没事的。"他低声安慰,却不知道是在对妹妹说,还是对自己说。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边缘触碰到山脚第一株紫藤花时,他突然想起鳞泷老师最后那个拥抱——老人身上淡淡的竹叶气息,以及落在他发顶的,带着颤抖的叹息。 他摸了摸腰间的狐狸面具,那是鳞泷老师亲手为他戴上的。"戴着它,就像我们都在你身边一样。" 老人粗糙的手指在他脑后系紧绳结时,炭治郎闻到了悲伤的味道。 山间雾气渐浓,遮住了月光。炭治郎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紫藤花环绕的山道。 身后,最后一朵紫藤花在他经过时悄然凋落。 "我会带着大家的那份一起活下去。"炭治郎对着月色喃喃自语,火焰斑纹在额间隐隐发烫。 而此刻,鬼杀队总部—— "你不去看看?"矢凛奈倚在门边,看着义勇一遍遍调整刀锷。 义勇摇头:"……会分心。" 但矢凛奈知道,他是在害怕。害怕炭治郎重蹈锖兔和真菰的覆辙,害怕那双澄澈的眼睛,最终也会消失在藤袭山的迷雾中。 鬼杀队总部的夜晚格外寂静。 夜深人静时,义勇独自站在训练场,日轮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一遍遍挥刀,仿佛这样就能斩断心中的不安。 "水之呼吸·十之型——"刀锋划破凝滞的空气,却在最后一式突然滞涩。 "义勇。"矢凛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炭治郎不是我们。" 义勇的刀停在半空。 "他有妹妹要保护。"她走到他身旁,血色瞳孔映着月光,"仇恨和守护……是不同的力量。" 义勇沉默良久,最终收刀入鞘:"……我知道。" 但他们真的能释怀吗。 手鬼的利爪撕开浓雾时,炭治郎闻到了血腥味里混杂的狐狸面具碎片的气味。 "找到你了,小狐狸。"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炭治郎猛地转身。一个庞然大物从树后现身,脖子上缠绕着无数手臂。 "第十四个。"怪物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鳞泷的小狐狸,我最喜欢吃了。" 炭治郎的日轮刀已经出鞘,但他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你...就是手鬼?"炭治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没错!我专门等在这里吃你们这些戴狐狸面具的小鬼。"手鬼舔着嘴唇,"上一个叫锖兔的,味道相当不错呢。" 五十三个亡魂的哀鸣在他耳畔炸响,其中最清晰的,是那个总爱摸他头的温柔声音和严厉训练他的身影。 "真菰师姐...锖兔师兄…"他握刀的手突然不再颤抖,日轮刀泛起水色的光晕。 "水之呼吸·四之型——" 刀锋划破空气,却在中途被手鬼的巨臂挡下。 "太弱了!比锖兔差远了!"手鬼狂笑着挥动巨臂,"他可是砍断了我三只手才死的!" 炭治郎被反震力击退数步,虎口裂开,鲜血顺着刀柄滴落,绑在腰侧矢凛奈给他的青铜铃也随之掉落,远在鬼杀队的矢凛奈此时喝茶的动作停滞。 手鬼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青铜铃,眯起眼睛回想起很久之前那道令他仓皇逃走的血红色身影,瞬间惊诧:“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关于那恐怖邪恶的人类!” 属于那女孩的血红色让手鬼心有余悸,回想起来也还是后背发凉。当时如果再晚一步逃走,他绝对不可能再吃那么多鲜美的人类! 炭治郎看了一眼地上碎成两半的铃铛,看向手鬼愤怒道:“不允许你这个恶心的鬼说矢凛师姐!” “原来是那家伙的后辈!咯咯,真是令人兴奋啊。”手鬼发出咯咯笑声。 炭治郎在地上翻滚躲避,耳边全是手鬼的嘲笑和同门们的惨叫幻听。真菰师姐的温柔叮嘱,锖兔师兄的严厉指导,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他的大脑。 "集中精神!"锖兔的声音突然清晰响起,"感受水的流动!" 炭治郎猛地睁眼,正好看见手鬼的巨爪朝面门袭来。时间仿佛变慢,他看到了——手鬼脖颈处那细微的波动,是水之呼吸指引的斩击线! “水之呼吸·一之型——” 刀光如水,却在中途戛然而止。手鬼的另外两只手臂从侧面袭来,炭治郎被迫变招格挡,被重重击飞撞在树上。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嘴里充满铁锈味。 "结束啦,小狐狸!"手鬼的阴影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木箱的盖子猛然弹开。祢豆子娇小的身影飞射而出,一记回旋踢正中手鬼面门! "祢豆子!不要!"炭治郎惊呼,但为时已晚。手鬼吃痛怒吼,一把抓住祢豆子的腿将她狠狠砸向地面。 "原来还带着点心!"手鬼兴奋地舔着嘴唇,"先吃这个小的开胃!" 炭治郎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水之呼吸·十一之型——"炭治郎的刀锋斩出前所未有的弧光,"生生流转!" 手鬼的狂笑戛然而止,因为它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看到了十三道重叠的身影。 "这是...为了所有被你杀害的人!" 手鬼的头颅在地上滚动,最后停在那个碎掉的青铜铃前。 炭治郎奔向祢豆子。妹妹已经变回幼小形态,蜷缩在破碎的木箱旁。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泪水终于决堤。 "对不起...哥哥没能保护好你..." 祢豆子虚弱地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和泪水。 第七天清晨,朝阳穿透藤袭山的浓雾。 炭治郎踉跄着走出山道,身上的羽织破烂不堪,却依然紧紧抱着装有祢豆子的木箱。而一起进入的几十人中,走出来的含炭治郎只有五人。 一位白色短发的女孩子迎上前来:"恭喜您通过最终选拔。请随我去领取队服和日轮刀。" 炭治郎虚弱地点头,却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向身后雾气弥漫的山林,深深鞠躬。 "真菰师姐,锖兔师兄...还有大家,我做到了。" 微风吹过,卷起几片紫藤花瓣,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远处的高山上,矢凛奈嘴角微微上扬:"他活着出来了。" 富冈义勇站在她身后,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后转身准备进入到丛林中。 "义勇,不去见他吗?" "......他不需要我的认可。"义勇的脚步顿了顿,"他已经...比我们任何人都强了。" - 矢凛奈站在鳞泷左近次的小屋前,望着远处那个红发少年正跪在斩断的巨石前祭拜。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炭治郎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背影莫名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不去看看吗?”她侧头看向身旁如雕塑般静止的富冈义勇。 义勇的羽织在晨风中微微摆动,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矢凛奈太了解这种沉默——那是比言语更沉重的痛楚,是他们两人都不愿提及和面对的伤痛。 "走。"她突然抓住义勇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拉着他向前走去,"我们欠他们一个道别。" 义勇的肌肉瞬间绷紧,但终究没有挣脱。 炭治郎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看到两人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矢凛小姐!富冈先生!"他慌忙起身,额头的火焰斑纹在阳光下格外鲜明。 矢凛奈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那块被整齐斩开的巨石上。断面光滑如镜,映出她微微颤抖的瞳孔。 "做得不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干涩,"比某个面瘫的家伙当年强多了。" 义勇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炭治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都是多亏了真菰师姐和锖兔师兄的指导,他们在梦里——" 话音戛然而止。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炭治郎额头的火焰斑纹突然变得灼热。他痛苦地捂住额头,踉跄后退几步。 "炭治郎?"矢凛奈伸手去扶,却在触碰到他肩膀的瞬间僵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竹叶的清香与淡淡的血腥味交织。她的血色瞳孔剧烈收缩,视野边缘,两道半透明的身影正从巨石后方缓缓显现。 "终于...见到你们了。" 真菰的声音如一阵清风轻轻掠过竹林,那般温柔以至于让人感到心碎。她头顶上依旧佩戴着那个已经破碎的狐狸面具,面具下的面容显得异常温和,嘴角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微笑弧度。 锖兔站在她身旁,双臂环抱,伤痕累累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他的目光扫过呆立当场的三人,最后定格在义勇脸上:"义勇,好久不见。" 矢凛奈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切都在这一刻崩塌,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锖兔振奋的话语,真菰最后的微笑,以及永远等不到的归来。 义勇手中的日轮刀发出沉重的“哐当”声,从他的手中滑落,坠落在坚硬的地面上。他那向来挺拔的背脊,此刻却显得有些弯曲。他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震惊的表情,眼眶中慢慢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是...幻觉?"矢凛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真菰轻盈地走到她面前,半透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触碰到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种冰凉却异常真实的触感。 "不是哦,奈。我们一直都在。" 锖兔大步走向义勇,像生前一样用力揉乱他的头发:"笨蛋义勇,连笑都不会了吗?" 义勇的嘴唇开始颤抖,那层冰封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突然用力抓住锖兔的手腕,然而,他的手却穿过了对方半透明的身体。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水柱无力地跪倒在地,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们..." 锖兔蹲下身,与义勇平视:"说什么傻话。是我们自己不够强。"他转头看向炭治郎,眼中闪烁着骄傲,"但现在不一样了,炭治郎替我们报仇了。" 炭治郎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见矢凛奈颤抖着触碰真菰的手,看见富冈先生崩溃的泪水,也看见两位前辈眼中释然的光芒。 "手鬼...已经死了。"他哽咽着说,"我带着大家的意志...活下来了。" 真菰走到炭治郎面前,轻轻摘下自己的狐狸面具碎片,放在他手心:"谢谢你,炭治郎。我们终于可以安心离去了。" "等等,请等一下!"矢凛奈突然情绪激动地冲上前去,双手几乎要抓住对方的衣角,"请再...请再多留一会儿..."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支离破碎,血色的瞳孔中盈满了泪水。 锖兔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即将消散于空气中。“亡者不应该在现世逗留太久。能够见到你们最后一面,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义勇。"锖兔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坚定,"你不能总是让自己困在过去。我的牺牲,并不是你的错。" 义勇缓缓抬起头,眼中盈满了泪水,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那些泪珠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他竭力张开嘴,试图表达些什么,但长时间的沉默与痛苦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几乎难以辨认。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且颤抖:“...锖兔...” “义勇,”锖兔半透明的手落在义勇的肩膀上,眼神里满是温柔和肯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真菰温柔地替矢凛奈整理散乱的鬓发:"奈,要照顾好自己啊。以后不能老是空着肚子就去杀鬼了哦。" 锖兔起身,身影越来越淡:"炭治郎,鳞泷老师就拜托你了。" "等等!别走!"矢凛奈伸出她那急切的手,试图抓住真菰,然而她的指尖只触碰到空气中飘散的点点荧光。她跪倒在地上,这些年里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 真菰的身影渐渐模糊,如同消散的烟雾一般,最终在空气中彻底消失不见。在她消失的地方,只有一枚小小的发饰静静地躺在矢凛奈的掌心。 与此同时,锖兔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再见了,义勇。” 但就在他即将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他将一个陈旧而珍贵的刀锷紧紧地塞进了炭治郎的手中。 这个刀锷承载着他们的记忆和意志,是他们对炭治郎的期望和信任的象征。 "带着我们的份...继续前进吧..." 微风拂过,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送别逝去的灵魂。炭治郎握紧手中的刀锷和面具碎片,泪水滴落在上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义勇缓缓站起身,拾起掉落的日轮刀。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神已不再死寂。 矢凛奈依然跪在地上,死死攥着那枚发饰,肩膀微微颤抖。 炭治郎走到两人中间,额头的火焰斑纹微微发亮。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而清澈:"真菰师姐和锖兔师兄说...他们会一直看着我们。" 矢凛奈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泪湿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炭治郎伸来的手,那手掌上满是训练留下的茧子,却温暖得令人心颤。 "我们...回去吧。"炭治郎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鳞泷老师还在等我们吃晚饭呢。" 义勇沉默地点头,伸手将矢凛奈拉起来。 在触碰到她手指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震——多少年了,他们第一次真正面对那份共同的伤痛。 下山路上,炭治郎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带着决绝。 矢凛奈看着手中的发饰,突然轻声说道:"义勇...我们是不是...也该向前看了。" 义勇没有回答,但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些。 林间小径的尽头,鳞泷左近次站在屋前等候。老人看到三人一起归来时,面具下的眼睛微微湿润。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转身进屋,弥豆子帮着鳞泷端出了五份热腾腾的晚餐。 那天夜里,炭治郎梦见真菰和锖兔站在一片开满紫藤花的山坡上,朝他挥手告别。他们的笑容明亮而释然,身后是十二个同样戴着狐狸面具的身影。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炭治郎房间时,矢凛奈和义勇已经接到任务提前离开了。 炭治郎在清晨醒来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枕边,那是一个虽然磨损却依然光亮的刀锷。 第13章 担心 清晨的阳光透过纸门洒进房间,矢凛奈正整理着自己的队服。她将真菰留下的发饰别在耳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哟!矢凛!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炼狱杏寿郎大步走进来,金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容灿烂得像正午的太阳。 矢凛奈道:"是个天气很好的清晨呢。" "哈哈哈!清晨就该充满朝气!"杏寿郎注意到她的新发饰,"不过,你今天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嗯,轻松了不少?" 矢凛奈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只是睡得好而已。" 杏寿郎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是吗?该不会是因为今天又和我一起执行任务,所以特别开心吧?" 矢凛奈额角一跳:"……炼狱,你想太多了。" "哈哈哈!别害羞嘛!主公最近似乎特别喜欢把我们安排在一起,说不定是有什么深意呢!" 矢凛奈沉默了。不过,杏寿郎说得没错,最近几次任务,她几乎都是和杏寿郎搭档。她隐约觉得主公似乎在暗示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杏寿郎见她没反驳,反而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微微收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难道主公觉得我一个人不够强,需要你辅助?" 矢凛奈皱眉:"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我只是在想……"杏寿郎罕见地露出一丝低落,"是不是我最近的表现让主公不太满意?" 矢凛奈没想到一向自信满满的杏寿郎居然会自我怀疑,忍不住嗤笑一声:"炼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杏寿郎挠了挠头,笑容重新绽放:"哈哈哈!说得也是!不管怎样,今天的任务也要全力以赴!" 矢凛奈看着他恢复元气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任务地点是一座被鬼袭击的村庄。据鎹鸦报告,最近几晚都有村民失踪,而现场残留的气息显示,这只鬼很可能是刚跻身的十二鬼月之一。 杏寿郎的日轮刀燃起熊熊烈火,一刀斩断了鬼的头颅。然而,鬼的身体却并未消散,反而化作无数火蛇朝两人袭来! 杏寿郎大笑一声,刀锋上的火焰骤然暴涨,整个人如流星般冲向鬼的本体。矢凛奈则迅速绕到侧面,凝聚呼吸法—— "月之呼吸·十四之型·凶变·天满纤月。" 一道道凌厉的血红瞬间逼退鬼的进攻,短暂地限制了它的行动。杏寿郎抓住机会,一刀砍断了鬼的脖子。 "炎之呼吸·九之型·炼狱!" 炽热的火焰彻底吞噬了鬼的身躯,最终鬼的脖子掉落,化作灰烬消散。 战斗结束后,杏寿郎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嘴笑道:"矢凛!我们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矢凛奈没有回答他,默默收起日轮刀。 杏寿郎看着她,突然笑道:"不过,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担心我了?" 矢凛奈:"……" "哈哈哈!别害羞!搭档之间互相关心很正常!" 矢凛奈懒得理他,转身就走。杏寿郎笑着跟上,但心里却隐约有些异样的感觉。 主公……为什么总是安排我和矢凛一起执行任务?难道真的觉得我一个人不够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罕见地沉默了一瞬。 任务结束后,两人来到蝶屋接受治疗。蝴蝶忍正在调配药剂,见到他们时微微一笑:"啊啦,又是两位一起呢。" 矢凛奈疑惑:"''又''?" 忍笑而不语,只是递给他们两杯药茶。杏寿郎豪迈地一饮而尽,随即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唔!好苦!" 忍笑眯眯道:"良药苦口哦,炼狱先生。" 矢凛奈慢条斯理地喝着,忽然问道:"忍,最近义勇是不是经常和你一起出任务?" 忍的笑容微微一僵:"……是啊,怎么了?" 矢凛奈问出自己的疑问:"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让人火大的话?" 忍的笑容更加灿烂,但额角隐约冒出青筋:"啊啦,富冈先生只是……一如既往地''直率''呢。" 杏寿郎好奇地凑过来:"他说什么了?" 忍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比如——''你的刀太细了,砍不断鬼的脖子'',或者''你的毒对某些鬼没用,不如直接斩首''……" 矢凛奈扶额:"果然。" 杏寿郎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义勇还是老样子啊!" 忍的笑容越发危险:"是啊,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矢凛奈叹了口气,站起身:"看来我得跟他提出来他的问题了。" 杏寿郎眨了眨眼:"你要去纠正富冈的说话方式?" 矢凛奈无奈道:"我是害怕我的师弟继续用嘴气死所有柱。" 杏寿郎突然来了兴趣:"哈哈哈!那我得去看看!" 场景一:义勇和不死川实弥 矢凛奈和杏寿郎躲在走廊拐角,暗中观察。 义勇走到正在擦拭日轮刀的不死川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刀法太粗暴了,容易露出破绽。" 不死川:"……哈?" 义勇(认真):"你应该更冷静一点。" 不死川(青筋暴起):"你这家伙!是想打架吗?!" 矢凛奈(扶额):"……完全失败了。" 杏寿郎(认真):“富冈在提醒不死川!” 场景二:义勇和伊黑小芭内 义勇走到正在喂蛇的伊黑面前,思考了一下,说:"……你的蛇,看起来很弱。" 伊黑:"……" 义勇(补充):"如果遇到大型鬼,可能会被一口吃掉。" 伊黑(眼神危险):"富冈,你是想试试被镝丸咬的滋味吗?" 矢凛奈(扶墙):"……" 杏寿郎(认真):"富冈在提醒伊黑!" 场景三:义勇和悲鸣屿行冥 义勇站在悲鸣屿面前,抬头看了看他,说:"……你太高了,战斗时容易成为靶子。" 悲鸣屿(流泪):"唔……富冈,你说得对……" 义勇(点头):"嗯。" 矢凛奈(绝望):"……至少这次没打起来。" 杏寿郎(认真):"富冈在提醒悲鸣屿!" 傍晚,矢凛奈和杏寿郎并肩走在回总部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杏寿郎突然笑道:"原来富冈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矢凛奈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很理解他。" "哈哈哈!因为富冈说的确实有道理啊!"杏寿郎笑着,忽然语气一转,"不过……" 矢凛奈:"嗯?" 杏寿郎看向远方,笑容稍稍收敛:"其实,我有点羡慕他。" 矢凛奈一愣:"羡慕义勇?" "是啊。"杏寿郎轻声道,"他能毫无顾忌地说出真实想法,而我……有时候反而会想太多。" 矢凛奈沉默了一会儿:"炼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杏寿郎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说得也是!" 矢凛奈看着他的侧脸,嘴角微扬:"蠢。" 杏寿郎眨了眨眼,突然凑近她:"矢凛,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矢凛奈立刻板起脸:"没有。" "哈哈哈!我看到了!" "……" - 晨雾还未散尽,林间小径上铺着一层薄霜。矢凛奈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又迅速消散。身旁的杏寿郎难得安静,金红色的发梢沾着晨露。 "给。" 矢凛奈低头,看见杏寿郎递来的竹叶包,热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带着甜腻的香气。 "红豆糰子?你什么时候——" "哈哈哈!刚才路过村子时买的!"杏寿郎的笑容耀眼,"趁热吃!" 矢凛奈接过糰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杏寿郎的手很烫,她迅速缩回手,低头咬了一口糰子。太甜了,甜得喉咙发紧。 "好吃吗?" "......太甜了。" 杏寿郎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鸟雀:"你明明吃得很快!" 矢凛奈瞪他,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嘴角。杏寿郎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她唇边:"沾到红豆馅了。" 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杏寿郎的手指停在半空,罕见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矢凛奈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别随便碰我。" "抱歉!"杏寿郎收回手,耳尖却红了。他转身大步向前走,"我们该回去了!主公还在等报告!" 矢凛奈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总是挺直脊背的男人,肩膀线条比平时僵硬许多。 产屋敷耀哉的庭院里,白梅开得正好。主公跪坐在檐下,苍白的面容在花影中显得格外宁静。 "辛苦了。"他微笑着看向矢凛奈,"这次任务,奈和杏寿郎都没受伤吧?" 矢凛奈单膝跪地,汇报道:"只是轻伤,已经去蝶屋处理过了。" 杏寿郎被天音大人叫过去修补房屋,就在离他们不远处,杏寿郎准备就绪,大声笑道:“唔姆!全部交给我吧!” 矢凛奈目光不自觉看向那边。 "那就好。"主公轻轻咳嗽两声,"奈,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安排你们一起行动吗?" 矢凛奈一顿:"我......不明白。" "杏寿郎像太阳一样耀眼。"主公望向杏寿郎的背影,"但太阳燃烧得太烈,也会伤到自己。"他转向矢凛奈。 "奈,当他冲得太前时拉住他,当他燃烧过度时提醒他。"主公的声音很轻。 "主公大人。"矢凛奈疑问,"为什么是我?" 主公笑了:"因为只有你不怕被他灼伤。" 离开时,矢凛奈在走廊遇见蝴蝶忍端着药盘,笑容意味深长:"啊啦,被主公说中心事了?" "没。"矢凛奈别过脸,"我只是......" "炼狱先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忍突然压低声音,"他肋骨有三处旧伤未愈,右肩肌腱严重劳损。"她递来一份报告,"再这样下去,炎之呼吸会先烧毁他自己。" 矢凛奈接过报告,纸张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训练场上,杏寿郎正在指导鬼杀队队员。他的声音洪亮如钟:"炎之呼吸的精髓在于气势!要把每一刀都当作最后一刀!" "炼狱!"矢凛奈站在场边冷声道,"过来。" 杏寿郎小跑过来,额头还带着汗珠:"怎么了?" 矢凛奈把报告拍在他胸口:"解释一下。" 杏寿郎扫了一眼,笑容不变:"哈哈哈!小伤而已!" "小伤?"矢凛奈的声音陡然提高,"肌腱断裂叫小伤?" 鬼杀队队员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远远听到月柱生气拔高的声音,惊恐地退开几步。 杏寿郎挠挠头:"战斗时没感觉......" 矢凛奈揪住他的羽织前襟,"现在就给我去蝶屋做全面检查!" 杏寿郎怔住了,他低头看着矢凛奈发红的眼角,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你担心我?" 矢凛奈松开手,别过脸:"......我只是不想下次任务被拖累。" 杏寿郎笑了,这次不是往常那种豪迈的大笑,而是温柔的、只在她面前展现的微笑:"好,我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体突然晃了晃。矢凛奈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他:"炼狱?" 杏寿郎的瞳孔微微扩散,额头上渗出冷汗:"奇怪......有点晕......" 下一秒,这个永远屹立不倒的炎柱,直直倒在了矢凛奈怀里。 "炼狱?!" 矢凛奈的声音从未如此慌乱。她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颈动脉。跳动很弱,但还在持续。她这才发现,杏寿郎的呼吸比平时浅得多,嘴唇也发白。 蝴蝶忍带着担架赶来,迅速检查后皱眉,"疲劳过度加上旧伤发炎。"她看向矢凛奈,"需要立即治疗。" 矢凛奈机械地点头,却死死抓着杏寿郎的手不放。 忍叹了口气,轻声道:"松手,你才能跟来。" 医疗室里弥漫着药草苦涩的气息。 矢凛奈站在床边,看着忍给杏寿郎注射药剂。他的上衣被解开,露出布满伤痕的躯体——有些是陈年旧伤,有些还缠着绷带。 "这些......都是最近受的伤?"矢凛奈的声音干涩。 忍摇摇头:"大部分是累积的。他从来不说痛。"她顿了顿,"就像富冈先生不会好好说话一样。" 矢凛奈伸手,轻轻拂过杏寿郎额头的一道伤疤。他的皮肤滚烫,似乎在发烧。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触碰的瞬间,杏寿郎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 "留在这里照顾炼狱先生吧。"忍起身时叹了一口气,"他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会是你。" 矢凛奈没有反驳。当房门关上后,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杏寿郎的手。这只手曾经挥舞日轮刀斩灭无数恶鬼,此刻却无力地躺在白色床单上,掌心还有未愈的灼伤。 "炼狱......"她低声道,"明明伤得这么重......" 窗外,夕阳将房间染成橘红色。 矢凛奈看着杏寿郎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突然意识到,这个永远燃烧自己的男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脆弱。 她的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骨,却在碰到眼角的瞬间被一把抓住。 "抓到你了。"杏寿郎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睛已经睁开,含着笑意。 矢凛奈触电般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担心我就直说嘛。"杏寿郎笑道,她的手腕内侧传来他的温度。 矢凛奈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却故作淡定道:"你死了炎柱的位置会空缺。" 杏寿郎笑出声,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矢凛奈立刻紧张起来:"别乱动!伤口会——" 话未说完,房门被猛地推开。 不死川实弥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脸颊微微有点发烫:"你……你们......在干嘛!" 空气凝固了。 矢凛奈迅速抽回手,站起身时差点撞翻药架:"他醒了,我去叫忍!"说完几乎是逃出了房间。 不死川实弥看看矢凛奈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床上一脸傻笑的杏寿郎,突然露出嫌弃的表情:"恶心。" 杏寿郎却笑得更加灿烂:"不死川!我的心跳的好快啊!" 不死川实弥:"......我走了。" 与此同时,经过"语言特训"的富冈义勇正在尝试他的新技能。 场景一:义勇和伊黑小芭内 义勇(严肃):"伊黑,你的蛇......很可爱。" 伊黑(瞳孔骤缩):"......你被鬼附身了?" 场景二:义勇和不死川实弥 义勇(努力微笑):"不死川,你今天......看起来不那么凶。" 不死川(拔刀):"想死吗混蛋?!" 场景三:义勇和蝴蝶忍 义勇(认真):"蝴蝶,你的药......没那么难喝了。" 忍(笑容危险):"富冈先生原来是想喝加倍苦味的药啊!" 当晚,矢凛奈在训练场找到自闭的义勇,水柱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听说你今天的''委婉表达''很成功?"矢凛奈挑眉。 义勇抬头,眼神死寂:"......师姐,我以后还是不说话吧。" 矢凛奈蹲下身和他一起坐着,轻声道:“其实义勇,只要你心里想的是对大家好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 义勇缓缓抬起头。 “大家会慢慢了解你的。”矢凛奈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义勇本来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远处医疗室的窗口,杏寿郎靠在窗边,看着排排坐着的两人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14章 红薯 清晨,矢凛奈正在蝶屋内收拾这些天养伤的一些衣物,转身就看见执行完那田蜘蛛山任务的蝴蝶忍和富冈义勇从远处走进,两人之间的低气压弥漫在空气中。 路过的蜜璃看到两人更是连手里的樱饼都吓掉了:“他们这是……” 矢凛奈也是一脸茫然:“不对劲。” 忍脸上罕见地没有流露出笑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怒气。 蜜璃凑过去,给忍递了一杯茶:“小忍,你怎么了嘛?” 忍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笑着抿了一口茶:“没事啊。” 心细的蜜璃看到了忍脖子上红色的痕迹,记忆回溯到之前看到的义勇给忍扎头发,想歪的蜜璃立马捂住通红的脸:“哎呀,小忍,你们注意点!好让人害羞啊!” 忍微笑着:? 义勇平静地坐在离忍很远的位置上。 矢凛奈凑过去,抱着胳膊问:“是说了什么话让忍误会了吗?” 义勇沉默了两秒:“蝴蝶说我惹人讨厌,这是真实的吗,师姐?” “……” - 鬼杀队总部,柱合会议。 炭治郎双手被捆住,柱们的目光如刀锋般落在他身上,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 "带着鬼的剑士?荒谬!"宇髓天元第一个打破沉默。 "唔姆!确实罕见!"炼狱杏寿郎洪亮的声音响起,"应该将鬼立即斩杀!" 矢凛奈站在一旁:"我之前见过灶门兄妹,我可以证明祢豆子不会伤人。" "鬼就是鬼,哪有什么例外?"伊黑小芭内道,“关于富冈违反队规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将他一起处置了。” 义勇一个人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矢凛奈皱眉:“伊黑。” “对比富冈先生,其实我更好奇……”忍走向炭治郎跟前,蹲下身,一双紫色眼瞳深不可测,“小弟弟,你能说出为什么你相信你的妹妹不会吃人吗?” 炭治郎激动开口,却被自己呛住,忍从口袋里拿出药剂:“可以慢点说哦,你在那田蜘蛛山的毒素还没有完全恢复。” 没等炭治郎说两句话,不死川实弥手上一只手拿着装着祢豆子的木箱子走近。 身后的影部队成员无奈追着:“不死川大人!你不能这样做!主公大人并没有下达指令!” “祢豆子!”炭治郎着急道,“你把祢豆子放开!” “你是说这个鬼?”不死川实弥眼神凶狠,刀出鞘,一把刺进木箱内。 “祢豆子!” 不死川实弥道:“身为鬼杀队成员,竟然想救一只万恶至极的鬼,真是混蛋。”他刺进木箱的频率升高。 “不许你这样说祢豆子!”炭治郎一下子站起身,直接撞向了实弥的头。 炭治郎撞向实弥的瞬间,两人额头相抵的闷响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惊得影部队成员手按刀柄,却在柱们无形的气场里僵在原地。 全场寂静。 不死川实弥的刀还卡在木箱缝隙里,刀刃上沾着的木屑簌簌往下掉。他盯着炭治郎发红的眼眶,喉间低吼:“你这小鬼——” “祢豆子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炭治郎的声音带着未消的毒素引起的沙哑,“你凭什么这样对她?” “凭她是鬼!”实弥猛地抬手,攥住炭治郎的后领将他甩向侧面。 炭治郎踉跄着撞在廊柱上,后背的伤口被震得发麻,视线却死死锁着那只木箱——箱壁上被刀尖戳出的孔洞里,隐约透出祢豆子微弱的呜咽。 “够了。” 矢凛奈的声音不高,却让实弥捏着刀柄的手顿住了。她看向忍,后者正慢条斯理地用指尖捻着药瓶的木塞,紫色眼瞳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不死川先生,主公的命令是‘暂时看管’,不是‘就地处决’吧?” “难道要等这只鬼吃掉他才算数?”实弥冷笑一声,刀尖又往木箱里送了半寸。 “那田蜘蛛山的村民说,是祢豆子救了他们。”炭治郎突然开口,血从嘴角渗出来,“被下弦之五控制的人里,有个孩子差点被鬼吃掉,是祢豆子把他推开的。” 伊黑小芭内的镝丸突然从袖中探出头,吐着信子缠上他的手腕。 “鬼救人?”他语调平淡,“就像狼会给羊喂奶一样可笑。” “是真的!”炭治郎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宇髓天元一脚踩住肩膀按回地上。这位华丽的柱用戴着金环的手指点着太阳穴:“小鬼,谎言的味道比你身上的血腥味还难闻。” “我没有说谎!”炭治郎的指甲抠进地板缝隙,指节泛白,“祢豆子她……” “那……那个……”蜜璃伸出手,“我们不等主公大人来就处置灶门兄妹和富冈先生,真的可以吗?” 众人陷入沉默。 “主公大人来了!” 众人的目光转向廊下。 “让他说完。”传来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争执瞬间噤声。 产屋敷耀哉坐在轮椅上,由两位孩子推着缓缓进来,白色的发梢垂在遮住半张脸的绷带前。原本剑拔弩张的柱们纷纷收敛起气势,连最桀骜的实弥都抿紧了唇。 “主公大人。”炭治郎望着那个身形单薄的身影,突然想起鳞泷师父说过的话——产屋敷家世代为猎鬼人,却也因诅咒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产屋敷的目光扫过被按在地上的炭治郎,掠过那只被刀尖戳得千疮百孔的木箱,最后落在实弥紧握刀柄的手上。 “实弥,”他的声音带着病气的虚弱,却字字清晰,“把刀收起来吧。” 实弥的肩膀绷了绷,最终还是猛地抽出刀刃。木屑混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从箱孔里滴落,炭治郎的呼吸瞬间停滞。 “祢豆子……” “她没事。”产屋敷轻声说,仿佛能穿透木箱看到里面的情形,“忍,去看看吧。” 蝴蝶忍应了一声,走过去蹲下身,指尖轻轻敲了敲箱壁。片刻后,她回头看向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确实还活着呢。不过,要是再被刺几下,可就说不准了。” 炭治郎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产屋敷的目光转向炭治郎,绷带下的眼睛似乎带着某种温和的力量:“炭治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于祢豆子,关于富冈,我们今天确实需要好好谈谈。”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但在此之前,我希望各位能记住——鬼杀队的职责是斩杀恶鬼,而非仅凭臆断就否定一切可能性。” 伊黑小芭内皱了皱眉:“主公,您是想……” “我想听听他的理由。”产屋敷打断他,“听听这个愿意为一只鬼赌上性命的少年,究竟看到了什么。” 炭治郎抬起头,迎着柱们各异的目光——有怀疑,有不屑,也有像炼狱杏寿郎那样带着几分好奇的审视。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日轮刀刀柄。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里清晰地回荡着:“我妹妹祢豆子,她不是恶鬼。她是我的家人,是我必须拼尽全力保护的人。” 实弥的眼神像淬了冰,他将木箱带入房间内,突然抬手划破自己的小臂,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淌。那血里带着一股异于常人的甜腥气——是让鬼为之疯狂的稀血。 “主公大人,请允许我这样做。”得到默许,他看向炭治郎冷笑一声,猛地将流血的手臂凑近木箱缝隙,“你不是说她不会伤人吗?看好了!” 腥甜的气息像无形的钩子,瞬间弥漫开来。炭治郎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想扑过去挡住,却被伊黑的镝丸死死缠住脚踝。 “别白费力气了。”伊黑的声音冷得像冰,“鬼的本性,这时候最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只木箱上,空气仿佛被那股血腥味点燃,随时可能炸开。 炭治郎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他能想象到祢豆子在里面的挣扎——那是刻在鬼本能里的渴望,是连意志都难以压制的饥饿。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所有人唾弃的准备,沙哑着嗓子低吼:“祢豆子……别听他的!” 就在这时,木箱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像是里面的存在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指甲在箱壁内侧抓挠,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实弥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将手臂又往前送了送:“看,开始了……” 话音未落,箱内的抓挠声突然停了。 紧接着,一声极轻极痛苦的呜咽从箱孔里传出来。不是贪婪的嘶吼,而是带着某种决绝的压抑,像受伤的小兽在拼命忍耐。那股血腥味明明近在咫尺,木箱却再没发出任何挣扎的声响,只有若有若无的、克制到极致的喘息。 实弥脸上的嘲讽僵住了。他皱着眉,又将手臂往前探了探,几乎要贴到箱壁上:“不可能……” 稀血的甜香越来越浓,可木箱里始终一片死寂,没有冲撞,没有撕咬,甚至连呼吸都渐渐平稳下来。 “这……”蜜璃惊讶地捂住嘴,“她真的忍住了?” 实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猛地收回手臂,死死盯着木箱,像是在确认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那可是稀血,是能让鬼瞬间失控的诱饵,可这只被关在箱子里的鬼,竟然真的抵制住了? 炭治郎怔住了,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祢豆子有多辛苦——为了不伤人,她从变成鬼那天起就没喝过一滴血,每次闻到血腥味都要拼尽全力忍耐。刚刚那短短几秒,对她来说一定像在火海里挣扎。 “看来……”忍慢悠悠地开口,紫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讶异,“我们确实低估了这只鬼的意志力。” 伊黑的镝丸不安地吐着信子,他沉默地看着木箱。 宇髓天元摸着下巴,原本不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有点意思。普通的鬼可做不到这个。” 炼狱杏寿郎猛地一拍大腿,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唔姆!真是令人震惊!这只鬼竟然能抵抗稀血的诱惑,实在罕见!” 矢凛奈和富冈义勇对视一眼,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实弥攥紧了流血的手臂,指节泛白。他没说话,但那副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炭治郎望着那只静静躺在地上的木箱,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他知道,祢豆子做到了。她用自己的意志,在这些视鬼为仇敌的柱面前,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木箱里,祢豆子蜷缩着身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渴望死死压在心底。她能听到哥哥的声音,能感受到外面的目光,所以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失控,绝对不能让哥哥失望。 主公微微一笑:"炭治郎,以及他的妹妹祢豆子,将暂时由鬼杀队监管观察。若祢豆子伤害人类,则立即处决。" 炭治郎猛地抬头,眼中含泪:"谢、谢谢您!" 不死川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其他柱也陆续散开,只剩下矢凛奈和义勇留在原地。 矢凛奈走到炭治郎面前,伸手将他拉起来:"别跪了,你的伤还没好,跟我去蝶屋。" 炭治郎感激地看着她:"矢凛小姐......谢谢您......" 义勇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离开。 - 蝶屋内,炭治郎终于见到了同样在养伤的善逸和伊之助。 "炭治郎——!!!"善逸一见到他,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大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喂!别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伊之助双手抱胸,虽然嘴上嫌弃,但眼神明显松了口气。 炭治郎忍不住笑了:"我回来了,善逸,伊之助。" 蝴蝶忍端着药走进来,笑眯眯地说:"啊啦,感情真好啊~" 善逸一看到忍,立刻躲到炭治郎身后:"那、那个可怕的女人又来了!" 忍的笑容更加灿烂:"你说什么?" 善逸:"......我什么都没说!" 炭治郎无奈地挠头,而矢凛奈靠在门边,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你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炭治郎用力点头:"嗯!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伙伴!" “炭治郎,这位美女是……”善逸一看到矢凛奈就眼睛冒泡泡。 “这是月柱大人,矢凛奈。”而后对善逸说教,“善逸,对女性要尊重!” 善逸感觉到自己的失礼,对矢凛奈道歉:“对不起!月柱大人!” “月柱吗!是女人!一看很弱的样子!肯定比那个水柱要弱吧!敢不敢跟本大爷比试一下!”伊之助从床上跳起来摩拳擦掌。 炭治郎及时挡在矢凛奈前面:“伊之助,矢凛小姐是富冈先生的师姐,以前矢凛小姐是指导过富冈先生训练的!” 伊之助泄了气一般又重新躺在床上。 炭治郎转而又向矢凛奈介绍,“矢凛小姐,这是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抱歉啊,他们见到你有点太激动了。” 矢凛奈无所谓道:“没事。” 一旁的忍笑道:“真是一群热血的少年呢。” - 夜深人静时,炭治郎独自坐在蝶屋的房梁上,望着星空发呆。 "睡不着?" 矢凛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炭治郎吓了一跳,差点摔下去,被她一把拉住。 "矢凛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矢凛奈在他旁边坐下:"巡逻路过,看到你像个雕像一样坐在这儿。" 炭治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矢凛奈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后悔加入鬼杀队吗?" 炭治郎摇头,眼神坚定:"不后悔。为了祢豆子,为了给家人报仇,我必须变强。" 矢凛奈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炭治郎。"她轻声道,"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 炭治郎一愣,随即眼眶微热:"矢凛小姐......" "别辜负那些相信你的人。"矢凛奈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包括我,包括义勇,也包括你的妹妹。" 炭治郎用力点头:"我会的!" 矢凛奈跳下房梁,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训练。" 炭治郎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的迷茫一扫而空。 我一定会变强,保护所有人! 夜空下,少年的誓言无声却坚定。 - 清晨的蝶屋弥漫着药草苦涩的气息。 晨光透过樟子纸照进病房时,我妻善逸正用绷带把自己裹成木乃伊。 "这样小葵小姐就会多关心我一点了!"他在病床上蛄蛹着,突然对隔壁床的炭治郎露出猥琐笑容,"喂,你说我要不要假装失忆?就是那种''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请问你是我的妻子吗?''的桥段——" "善逸先生。"蝴蝶忍的声音从门口飘来,"需要我帮你真的失忆吗?" 善逸的尖叫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小葵小姐!我的绷带松了!” 善逸的惨叫声穿透纸门。蝴蝶忍叹了口气,抬手轻轻缠住了善役试图拆绷带的手腕。 “再乱动,我就让你真的动不了哦。”她懒洋洋地威胁道。 善逸僵住了,眼泪汪汪地看向她:“虫、虫柱大人……您不能这样……” “忍,我来拿药。”矢凛奈出现在门口。 隔壁床的炭治郎正襟危坐,额头上还缠着绷带,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矢凛奈,又迅速低下头:“矢凛小姐,早上好!” 矢凛奈点点头,目光扫过他身旁的木箱。祢豆子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箱板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打招呼。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撞开—— “喂!善逸!你又在鬼叫什么!” 伊之助顶着猪头头套冲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竹刀。 - 鬼杀队总部的食堂向来是战场。 伊之助把脸埋进饭桶的第三分钟,炼狱杏寿郎突然拍案而起,声音洪亮得让整个食堂的碗筷都震了震:“少年!吃饭就是要堂堂正正!” 猪头少年猛地抬头,米粒从鼻孔里喷出来:“哈?!想打架吗黄毛混蛋!” “唔姆!很有精神!”杏寿郎大笑着,一把按住伊之助的脑袋,直接把他按回了饭桶里,“但浪费粮食可不行!” 矢凛奈端着味噌汤经过,顺手往杏寿郎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别欺负伤员。” “啪!” 清脆的响声让食堂瞬间安静,几个柱倒是一副见惯了的模样,除了蜜璃捂着红透的脸颊看着他们之外。 炭治郎的筷子停在半空,善逸偷偷朝炭治郎说悄悄话:“……她刚刚是不是打了炎柱的脑袋?” 更可怕的是——杏寿郎不仅没生气,反而摸着后脑勺傻笑:“哈哈哈!抱歉抱歉!” 矢凛奈径直走到炭治郎旁边坐下,把汤推给他:“喝掉。” 炭治郎受宠若惊:“谢、谢谢矢凛小姐!” 善逸在旁边嫉妒得面目扭曲:“为什么炭治郎总是被特殊对待啊!” 矢凛奈头也不抬:“因为他不会把米粒喷到别人脸上。” 善逸:“……” - 午后,训练场的竹刀碰撞声不绝于耳。 炭治郎喘着粗气,额头的汗水滑进眼睛里。他的竹刀刚刚被矢凛奈轻松挑飞,此刻正插在不远处的沙地上。 “呼吸乱了。”矢凛奈单手握着竹刀,阳光洒下的细闪在她周身流转,“你的水之呼吸还没完全掌握,就急着学新招式?” 炭治郎擦了擦汗,眼神坚定:“我想变强!这样才能保护祢豆子!” 矢凛奈沉默了一瞬。 这种执念……倒是和某人很像。 她突然侧头,看向训练场边缘的树丛:“看够了吗?” 树后,一颗金灿灿的脑袋探了出来:“哈哈哈!被发现了!” 杏寿郎大步走来,笑容灿烂得刺眼:“矢凛!你的月之呼吸还是那么厉害!” 矢凛奈眉头一挑:“……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指导后辈!”杏寿郎拍了拍炭治郎的肩膀,“少年!要不要试试炎之呼吸?” 炭治郎眼睛一亮:“可以吗?!” "要教就正大光明地教。"矢凛奈把竹刀扔过去,"正好我需要去趟蝶屋。" 当炎柱的竹刀与炭治郎相撞时,远处蝶屋窗口,矢凛奈正用余光看着他们。蝴蝶忍研磨药材的声音突然响起:"啊啦,原来月之呼吸对近视也有效?" 矢凛奈手一抖,装紫藤花精华的瓶子洒了一地。 - 炭治郎发现善逸最近总在半夜消失。这晚他跟着溜出病房,发现善逸鬼鬼祟祟地蹲在后院,怀里抱着几个红薯。 “善逸?” “哇啊!”善逸怀里滚出几个红薯,“炭、炭治郎?!你别吓我啊!” 炭治郎无奈:“你又在偷红薯?” “我、我只是饿了!”善逸红着脸狡辩。 烤红薯的香气很快引来了更多不速之客——伊之助是从树上跳下来的,杏寿郎是闻着香味跑来的,蜜璃默默出现在了围墙的阴影里。 “喂黄毛!这是我的!”伊之助扑向火堆。 “少年!抢夺食物要堂堂正正!”杏寿郎一把拦住他。 “大家……小声点……”蜜璃低声提醒。 “吵死了。” 清冷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众人抬头,看见矢凛奈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那里,她翻身落下,羽织一展,兜住了三个差点掉进火堆的红薯。 炭治郎有一阵心虚:“矢凛小姐……” 善逸吓得呆住:“完……完了!” 伊之助跃跃欲试:“女人!敢不敢跟本大爷比试……唔!”蜜璃默默将伊之助的嘴捂上。 杏寿郎摸了摸头,平时敞亮的声音如今却含着一丝慌乱:“哈哈哈!矢凛!晚上……好啊!” 众人围着篝火安静下来。炭治郎听见祢豆子轻轻“嗯”了一声,像是也在偷笑。 月光下,他看见矢凛奈把最甜的那个红薯塞给了祢豆子,而蜜璃也把怀里藏的鱼糕分给伊之助。 大家……虽然性格各异,但都很温柔啊。 炭治郎咬了一口红薯,甜味在舌尖化开。 矢凛奈抬头望着月亮,轻声说道:“明天的训练,别迟到。” 炭治郎用力点头:“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红薯 第15章 温泉 任务地点是北方一座被遗弃的寺庙。 据鎹鸦报告,这里盘踞着一只能够操控影子的鬼,已有三队剑士在此失踪。当矢凛奈和杏寿郎赶到时,整座寺庙已经被浓稠的黑暗吞噬,连月光都无法穿透。 "唔姆!真是阴森的地方!"杏寿郎握紧日轮刀,炎之呼吸的灼热气息在周身流转,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矢凛奈没有回应,她的目光锁定在寺庙深处——那里传来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分头行动。"她低声道,"我走正殿,你查偏房。" 杏寿郎皱眉:"太危险了,一起——" "我能在黑暗中找到他。"矢凛奈打断他,"正殿集合。" 杏寿郎还想说什么,但矢凛奈已经化作一道银白的身影,无声地融入了阴影之中。 杏寿郎握了握拳,最终转身朝偏房走去。 正殿内,矢凛奈挥刀一股凌厉的刀光闪过,照亮了腐朽的佛龛。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幽灵。 突然,她的影子动了—— 不是被火光摇曳的晃动,而是自主的、扭曲的蠕动。影子猛然伸长,如利爪般抓向她的咽喉! 矢凛奈瞬间后撤,与之同时的是身体中的呼吸和日轮刀挥出——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刀光斩碎了影子,但下一秒,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她的四肢。 矢凛奈感到一阵窒息,耳边响起鬼的窃笑: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的影子,可真美味啊……" 黑暗侵蚀着她的意识,唤醒了她最深处的恐惧——那个全家被鬼屠杀的夜晚,她躲在门后,看着血月映照下扭曲的影子吞噬了一切…… 不行……不能在这里失控…… 但已经晚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血红色的眼瞳突然一瞬间变得纯黑。 失控的血红色刀光伴随着无数银黑月牙如暴风雪般爆发,无差别地切割着周围的一切——佛龛、梁柱、甚至是空气。整座正殿在血红的风暴中分崩离析,瓦砾飞溅。 "矢凛!" 杏寿郎的声音穿透了暴走的血红。他浑身燃烧着烈焰,硬生生劈开黑影冲了进来。但当他看清矢凛奈的状态时,心脏猛地一沉—— 她的长发完全化为血红色,在月光中狂乱飞舞,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完全暴走了…… 杏寿郎咬牙,炎之呼吸提升至极限,日轮刀上的火焰由橙红转为炽白。他必须阻止她,否则周边的村落都会被夷为平地! 突然,杏寿郎看到自己的火焰和她的血色相撞,产生的碰撞跟刀光一样划破矢凛奈的皮肤。杏寿郎一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炎之呼吸撤下来。 "矢凛!醒一醒!" 他冲向风暴的中心,无数细小的月牙灼伤了他的皮肤,割裂了他的羽织,但他没有停下。 "是我!炼狱杏寿郎!" 终于,他突破了最后一层屏障,一把抓住了矢凛奈的手腕。 "够了……已经够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矢凛奈的瞳孔剧烈收缩,血色的月光渐渐褪去。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呼吸几乎停滞——杏寿郎的半边身子都被刀光灼伤,右臂更是血肉模糊,但他依然紧紧握着她颤抖的手。 "炼狱……"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 "唔姆!没事了!"杏寿郎咧嘴一笑,尽管这个动作扯痛了他的伤口,"你看,影子鬼也被消灭了!" 矢凛奈这才发现,周围的黑暗已经消散,一只被斩成两半的鬼正在灰飞烟灭。原来她的无差别攻击,斩杀了藏在影子中的本体。 但此刻,她根本无暇顾及任务的成功。 周身的血红彻底消散,她双腿一软,杏寿郎急忙扶住她,两人却因为惯性一起跌跪在废墟中,杏寿郎刚想开口却听见她压抑的抽泣:"我……伤到你了……" "这点小伤而已。"杏寿郎轻轻将矢凛奈歪掉的发饰扶正,帮她整理了一下碎发,"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我失控的队友。" 矢凛奈攥紧了他的衣襟,泪水浸湿了他破碎的队服。 远处,姗姗来迟的隐部队举着火把赶来,却看见炎柱浑身是伤地扶着月柱,而整座寺庙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个……需要担架吗?"领队的隐队员小心翼翼地问。 杏寿郎爽朗一笑:"唔姆!麻烦来两个!" - 晨露未晞,矢凛奈独自站在蝶屋最高处的屋檐上,乌黑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发尾红色渐变像凝固的血迹,风卷起她两颊的刘海,右耳的血红色耳坠也随之飘动。她的眼神落在远处训练场上那个金红色的身影上。 炼狱杏寿郎正在指导炭治郎练习最基础的挥刀动作,洪亮的声音即使隔着半个庭院也清晰可闻:"唔姆!就是这样!再来一次!" 矢凛奈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任务回来后,她就注意到杏寿郎右肩的动作有些不自然——那是他们上次一起执行任务时被她误伤留下的,明明还没有完全愈合,却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奈,偷看可不是好习惯哦~" 蝴蝶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矢凛奈吓了一跳,她强作镇定地转身,看见忍正笑眯眯地端着药盘。 "我只是在巡视。"矢凛奈找了个借口。 "啊啦~"忍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训练场,"是在巡视炼狱先生的伤势吧?" 矢凛奈的耳尖瞬间变红:"......不是。" 忍轻笑一声,将一瓶药水塞进她手里:"这是特制的药水,对烧灼一类的伤很有效。"她凑近矢凛奈耳边,压低声音:"炼狱先生每天傍晚都会在后山的温泉疗伤哦。" 矢凛奈:"......" 傍晚时分,矢凛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后山温泉。 我只是来送药...... 绝对不是来偷看...... 她握紧手中的药瓶,脚步却不自觉地放轻。月之呼吸的能力让她能够完美隐匿气息,甚至连落叶都不会惊动。 温泉的热气氤氲中,杏寿郎背对着她坐在岩石边,金红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背上。 矢凛奈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右肩那道狰狞的伤疤上——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周围的肌肉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紫红色。 "矢凛,再躲下去水要凉了哦!" 矢凛奈浑身一僵。杏寿郎的声音穿过雾气,她咬咬牙,从阴影处迈出半步,却是背对着男人。 杏寿郎看着面前矢凛奈的背影,耳尖的红已经延伸到脖子,他笑道:"你的呼吸声我早就记住了。" 矢凛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谁、谁躲了!我是来送药的!"她慌乱地把药瓶扔过去,"你的伤明明还没好,为什么不说。" 药瓶在半空中被稳稳接住。杏寿郎挠了挠头,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因为......不想让你们担心。" 矢凛奈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水声哗啦作响,杏寿郎居然直接站了起来。 矢凛奈心跳地极速,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不自然道:“药送到了,我走了。”说完抬腿就要离开。 "你最近都在躲着我。"杏寿郎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矢凛奈定住了脚步,水珠滴落在岩石上的声响清晰可闻,"从任务回来就是。" 雾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矢凛奈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白,月光映照出她轻颤的睫毛。 "我没有。" "说谎。"杏寿郎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吃饭坐在最远的角落,训练时也故意错开时间..." 矢凛奈猛地转身,却撞进一双燃烧般的金红色眼眸。杏寿郎裹着浴巾,水珠正顺着他的锁骨滑落,在结实的胸膛上留下轨迹。 "你知道为什么!"她声音发颤,"那次,我差点——" "差点用月之呼吸杀了我?"杏寿郎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但你收手了。" 月光下,矢凛奈看清了他右肩的伤痕——狰狞的刀痕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边缘处还有细小的月牙灼烧痕迹。 那是她失控的证明。 "我伤了你。"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月之呼吸暴走时,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杏寿郎突然向前一步,温热的泉水打湿了她的木屐。 "那你现在控制得住吗?"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新月形疤痕。 "就像我控制不住炎之呼吸会烧伤自己,你也会被月之呼吸反噬。"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但我们都在学习控制,不是吗?" 矢凛奈的呼吸乱了。 月光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密的网。 "可是..."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害怕?如果我再晚一秒清醒,我的刀就……" 温暖的触感突然落在她的眼睑上。杏寿郎的手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睫毛,带着温泉特有的硫磺气息。 "矢凛,我还活着。"他低头笑着看着她,突然无厘头道,"而且我发现!被月之呼吸灼伤的伤口,愈合后会特别漂亮!" 雾气中,矢凛奈和杏寿郎对视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气氛越来越热。杏寿郎手里的药瓶啪嗒一声掉进泉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药……" "待会再捡。"杏寿郎并没有被药瓶分心,眼底透露出越来越热烈的火焰,"现在先告诉我,矢凛,为什么你那么在意会不会伤害我?为什么宁愿离我远远的?又为什么……特意来送药?" "因为我们是队友。" 她想挣脱,却被杏寿郎紧紧握住手腕:“仅仅只是……队友吗?” “不……不然呢!”矢凛奈用力甩开他的禁锢,脸上的神色不自然道,“炼狱,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强大的队友死去。” 她听见杏寿郎低沉的笑声震动着胸腔:"哈哈哈!看来我的强大已经被矢凛认可了!太好了!" 蒸腾的热气中,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声渐渐重合。 远处传来炭治郎惊慌失措的喊声:"善逸!不要偷看前辈们洗澡啊!",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和善逸的惨叫。 - 深夜的蝶屋一片寂静。 矢凛奈独自坐在屋顶上,望着满天繁星出神。突然,身旁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响动——杏寿郎不知何时爬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两壶清酒。 "睡不着?"他笑着递过一壶。 矢凛奈接过酒壶:"你倒是精神。" 两人并肩坐着,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酒过三巡,杏寿郎突然问道:"矢凛,你为什么选择成为''月柱''?" 矢凛奈的手指微微收紧。 为什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被鬼袭击的夜晚,全家惨死的景象,觉醒的"月之呼吸",和真菰的最后一面…… "因为月亮......"她轻声说,"永远不会被黑暗完全吞噬。" 杏寿郎静静地看着她,突然举起酒壶:"那我要成为太阳!"他的声音坚定而热烈,"这样就算在最黑暗的夜里,月亮也不会孤单了!" 矢凛奈愣住了。 月光下,杏寿郎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急忙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说什么傻话。" 但她的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次日清晨,炭治郎惊讶地发现矢凛奈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她不仅耐心地纠正了他的呼吸法,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教他一个月之呼吸的辅助招式。 "矢凛小姐!"炭治郎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真的可以学吗?" 矢凛奈点点头,目光看向训练场另一端——杏寿郎正在和伊之助进行"友好"的摔跤比赛,笑声传遍了整个蝶屋。 "记住,"她收回视线,认真地对炭治郎说,"无论选择什么样的呼吸法,最重要的是......" "保护重要的人!"炭治郎抢先答道,眼睛亮晶晶的。 矢凛奈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没错。" -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善逸的惨叫声、伊之助的怒吼声、杏寿郎的大笑声交织在一起,吵得蝴蝶忍直揉太阳穴。 晨光刚刚爬上窗棂,蝶屋药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草气息。蝴蝶忍纤细的手指捏着银勺,轻轻搅动瓷碗里的药膏,紫藤花的香气混合着某种辛辣的草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炼狱杏寿郎端坐在药垫上,**的上半身缠满绷带,右臂几道狰狞的灼痕仍隐隐泛着黑色的微光——那是矢凛奈失控的月之呼吸留下的痕迹。 "伤口愈合得比预期慢呢。"忍瞥了眼灼痕边缘,"月之呼吸的腐蚀性真是令人惊叹。" "唔姆!但已经不影响挥刀了!"杏寿郎爽朗的笑声震得药柜上的瓷瓶微微颤动,"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药房纸门突然被拉开,冷风卷入。 矢凛奈端着铜制药盘站在门口,血红色发尾沾着的晨露滴落在木地板上。她的目光落在杏寿郎裸露的胸膛——那些绷带缝隙间露出的灼伤正渗出淡金色组织液。 "正好,蜜璃的伤还等着我去看。"忍起身,笑吟吟地走向门口,“炼狱先生的药就麻烦奈帮忙换啦~” 当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药房陷入诡异的寂静。 矢凛奈跪坐在药垫前,发现杏寿郎的呼吸比平时浅。 "把绷带拆了。" 杏寿郎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其实隐部队已经..." "炼狱,"矢凛奈一把扯过医药箱,"拆了。" 染血的绷带层层剥离,当最后一段纱布揭开时,矢凛奈的瞳孔猛地收缩。那道从右肩斜贯至肋下的伤痕深处,她的指尖悬在伤痕上方微微发抖。 "其实不疼了!"杏寿郎试图活动右臂证明,却扯得伤口迸出一串血珠,"你的月之呼吸比炎之呼吸温柔多……嘶!" 矢凛奈将浸透药液的棉纱狠狠按在伤口上,药液接触灼痕时发出"嗤"的声响,腾起带着月桂花香的蒸汽:"为什么不用炎之呼吸格挡?" "因为..."杏寿郎的声音突然低沉,喉结滚动时汗珠顺着脖颈滑落,"如果挡开的话,会切碎你自己的经脉。" 矢凛奈猛地起身,发梢扫过杏寿郎渗血的锁骨:"我去申请调换无限列车任务。" 她的手腕被炽热的手掌握住。杏寿郎掌心的温度透过和服下摆灼烧着她的皮肤,那些常年握刀留下的茧子她的腕骨能清晰的感受到:"你要和我一起执行任务?" 晨风突然变得喧嚣,吹得药柜上的玻璃器皿叮当作响。 矢凛奈看着阳光在杏寿郎瞳孔里流淌的样子——突然想起那夜温泉蒸腾的雾气中,他说"月亮不会孤单"时的表情。 "……我去准备行李。"她最终抽回手。 - 正午·蝶屋庭院—— 庭院里,隐部队正忙着搬运物资。炭治郎满头大汗地扛着一箱绷带,善逸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抱怨。 "为什么我们也要去无限列车啊!那可是柱级别的任务!"善逸抓狂地挠着头发,"我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伊之助从树上跳下来,猪头头套歪到一边:"哈!胆小鬼!本大爷一拳就能打爆鬼的脑袋!" 炭治郎苦笑着擦了擦汗:"这次任务很重要,我们得打起精神来。" 不远处,不死川实弥抱臂靠在枫树下,锐利的目光扫过药房方向。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训练场。 宇髄天元宝石般的眼瞳闪烁着玩味的光:"哦呀~月柱和炎柱的组合,真是华丽到刺眼呢~" 甘露寺蜜璃躲在柱子后面,脸颊泛红地偷看药房方向:"炼狱先生和小奈……好浪漫!" 富冈义勇默默站在廊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炭治郎身上:"……小心。" 炭治郎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是!富冈先生!" 黄昏·无限列车站台—— 夕阳将站台染成橘红色,无限列车静静地停靠在轨道上,蒸汽在暮色中升腾。 矢凛奈站在车厢门口,乌黑的长发被晚风吹起。杏寿郎大步走来,金红色的羽织在风中猎猎作响。 "唔姆!准备好了吗?"他笑容灿烂,仿佛身上的伤痛从未存在。 矢凛奈看了他一眼,月光在眼底流转:"...别拖后腿。" 杏寿郎大笑:"放心!我可是炎柱!" 炭治郎三人跟在后面,善逸还在瑟瑟发抖,伊之助已经兴奋地冲进了车厢。 列车发出悠长的汽笛声,缓缓启动。 矢凛奈站在窗边,看着站台逐渐远去。杏寿郎站在她身旁,炽热的体温透过衣袖传来。 "这次任务结束后,"他突然开口,"一起去吃乌冬面吧。" 矢凛奈没有回答,但月光在她的指尖温柔地流转。 - 夜深人静时,蝴蝶忍在药房调配药剂。富冈义勇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富冈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义勇沉默片刻:"……炼狱的伤,会留疤吗?" 忍的动作顿了一下,紫藤花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富冈先生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同僚的伤势了?” 义勇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药柜上的一排瓷瓶上。 忍轻轻叹了口气:"月之呼吸的伤痕很难完全消除,但不会影响战斗。" "……谢谢。" 忍抬起头,看着义勇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开口:"富冈先生不觉得奇怪吗?" 义勇停下脚步。 "炼狱先生明明可以用炎之呼吸挡开矢凛的刀光,却选择硬接。"忍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真是令人费解呢。" 义勇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他自有理由。" 忍轻笑一声,继续低头研磨药材:"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 炭治郎、善逸和伊之助挤在车厢的角落里。善逸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我们真的要和柱一起执行任务吗?我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伊之助挥舞着拳头:"哈!本大爷才不怕!" 炭治郎看着窗外的月光,轻声道:"炼狱先生和矢凛小姐……看起来关系很好。" 善逸突然来了精神:"喂喂!你也注意到了吗?他们俩绝对有情况!" 伊之助歪着头:"什么情况?" 善逸压低声音:"就是那种……男女之间的……" 炭治郎连忙打断:"善逸!别胡说!" 车厢另一头,矢凛奈靠在窗边闭目养神。杏寿郎坐在她对面,火光般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的侧脸。 月光透过车窗洒落,在两人之间铺开一道银色的河流。 第16章 列车 矢凛奈靠在二等车厢的窗边,乌黑的长发被透过玻璃的月光镀上一层冷辉。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框上轻叩。 "矢凛小姐...要吃点东西吗?" 炭治郎小心翼翼地捧着饭团站在过道,祢豆子的木箱在他背后轻轻晃动。矢凛奈收回目光,看见少年额头的火焰斑纹在昏暗灯光下若隐若现。 "我不饿。"她顿了顿,"你们应该去卧铺车厢。" "但是炼狱先生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矢凛奈打断道,血色瞳孔闪烁,"这节车厢有我就够了。" 炭治郎突然嗅到什么,鼻子微微抽动。他闻到了矢凛奈身上特殊的味道——恐惧? 矢凛前辈在害怕什么? 蒸汽列车在夜色中穿行,车厢内灯火昏黄,乘客们昏昏欲睡。炭治郎坐在窗边,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奇怪……"他低声喃喃,"为什么这么困?" 祢豆子的木箱轻轻晃动,似乎也在不安。 突然,车厢内的灯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炭治郎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不受控制地合上—— 滴答。 水珠落下的声音。 炭治郎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开满紫藤花的山坡上。阳光温暖,微风拂面,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 "炭治郎!快来!" 他转头,看见竹雄、花子、茂、六太在花丛中朝他挥手,母亲站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大家……"炭治郎的喉咙发紧,眼眶瞬间湿润。 这是梦。 他知道这是梦。 但双脚却不受控制地朝他们奔去。 列车顶部,矢凛奈的长发在夜风中狂舞。她的日轮刀斩断袭来的黑影,刀锋流转,却无法彻底消灭源源不断的噩梦之丝。 "血鬼术的源头在车头!"她厉声道,"炼狱,这里交给我!" 杏寿郎的金红色羽织如火焰般掠过,炎之呼吸的炽热将缠绕乘客的黑影灼烧殆尽:"唔姆!小心他的梦境诱导!" 矢凛奈没有回应,纵身跃向车头。她的余光瞥见炭治郎——少年靠在窗边,闭着眼睛,嘴角却带着微笑,显然已沉入美梦。 糟了…… 魇梦的能力并非制造噩梦,而是让人永远沉睡在最幸福的幻境中。 炭治郎坐在山坡上,弟弟妹妹们靠在他身边,祢豆子还是人类时的模样,正笑着递给他一个饭团。 "哥哥,尝尝看!" 他接过饭团,咬了一口,味蕾传来记忆中的味道。 好温暖…… 如果这是真的…… 突然,他闻到了一丝违和的气息——紫藤花的香气中,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炭治郎猛地站起身。 "怎么了?"母亲关切地问。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已布满伤痕,那是长期握刀留下的茧。 "不对……"他喃喃道,"我还有……必须做的事!" 车头控制室,魇梦的本体——一个瘦削的青年正陶醉地抚摸着操纵杆。他的脚下延伸出无数黑影丝线,连接着整列沉睡的乘客。 "多么美妙啊……"他痴迷地低语,"永远活在幸福的梦里,不比残酷的现实更好吗?" "锵——!" 控制室的铁门被一刀劈开,矢凛奈的刀锋直指魇梦咽喉:"结束这场闹剧。" 魇梦不慌不忙地微笑:"月柱大人,您难道没有想永远停留的梦境吗?" 矢凛奈的瞳孔微微一缩。 就在这一瞬的破绽,黑影如毒蛇般缠上她的四肢! "睡吧……"魇梦轻声蛊惑,"去见你想见的人……" 矢凛奈的眼前突然闪过破碎的画面——家人的怀抱,真菰的微笑,还有…… "矢凛小姐!!" 炭治郎的怒吼如惊雷炸响! 水之呼吸斩击劈开车顶,少年如陨石般坠入控制室,日轮刀直刺魇梦心脏! "为什么?!"魇梦惊恐地后退,"你明明在美梦里——" "美梦再美好……"炭治郎刀锋一转,"也抵不过必须守护的现实!" 日轮刀贯穿魇梦的脖子,黑影丝线寸寸断裂。 失控的列车冲出轨道,在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侧翻。 炭治郎被甩出车厢,在空中被杏寿郎一把抓住。矢凛奈的月之呼吸化作缓冲网,接住了四散的乘客。 当尘埃落定时,无限列车已变成一堆扭曲的废铁。 "任务……完成了吗?"炭治郎虚弱地问。 杏寿郎大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唔姆!干得漂亮!" 矢凛奈站在废墟上,月光照亮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做得不错,炭治郎。" 晨光中,炭治郎看着两位柱的背影,突然觉得—— 或许现实,本就是最珍贵的美梦。 - 无限列车残破的车厢外,炭治郎的膝盖陷进滚烫的沙砾里,额头上的斑纹像被烧红的烙铁,灼痛感顺着血管爬遍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不远处,善逸的金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伊之助的兽皮外套被划得破烂不堪,两人胸口起伏微弱,却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结...结束了?”善逸的声音气若游丝,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进嘴角,咸涩里裹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炭治郎刚要点头,后颈的寒毛却猛地炸开。 那不是普通的阴冷,是某种潜藏在黑暗深处的掠食者,正用獠牙抵住他后心的窒息感——比下弦之一的压迫强过百倍,仿佛整座森林都化作了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 “不...”他的脖颈像生了锈的合页,艰难地转动,“还没结束......” 话音未落,地面剧烈震颤。 一道黑影如陨落的陨石砸在他们身后的空地上,沙砾飞溅中,两束金黄的兽瞳在暮色里亮起,上弦之三·猗窝座的嘴角咧开,尖锐的獠牙泛着冷光。 “不错的斗志。”他的声音低沉里透着残忍的愉悦,“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全员后退——!” 金红色的羽织如燃烧的火焰划破空气,炼狱杏寿郎的日轮刀裹挟着热浪直劈猗窝座面门!刀锋未及,地面已被灼出焦痕。猗窝座却不闪不避,砂锅大的拳头攥紧,狂暴的气流在拳面凝成气旋,硬生生迎向刀光—— 轰!!! 气浪如海啸般掀翻了炭治郎,他下意识蜷缩身体护住怀中的木箱,箱内的祢豆子发出不安的呜咽。 烟尘散去的瞬间,他看见令血液冻结的一幕:炼狱先生那把能劈开火焰的日轮刀,竟被猗窝座的拳头死死抵住,刀身震颤着发出悲鸣,火焰与拳风碰撞的地方炸开刺眼的光,照亮了上弦之三眼底疯狂的笑意。 “你是柱吧?”猗窝座的目光越过炭治郎等人,像锁定猎物般黏在杏寿郎身上。 “我是鬼杀队炎柱,炼狱杏寿郎!”洪亮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惧意,杏寿郎的刀压得更低,火焰几乎要舔到猗窝座的皮肤。 猗窝座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能看得出来你是人类的强者!杏寿郎,变成鬼吧!” “我拒绝!” “那你只能死了。”猗窝座的惋惜里藏着嗜血的期待。 下一秒,两人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炭治郎只看到金红与深蓝的残影在空地上碰撞、撕裂,拳风与刀光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每一次接触都炸出震耳的轰鸣,他甚至看不清谁的拳头击中了谁的刀。 “为什么执着于人类之躯?”猗窝座的拳头突破炎浪,在杏寿郎腹部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混着内脏碎片飞溅,“杏寿郎,加入我们,你就能得到永恒的力量!拥有永恒的时间去追求武学巅峰!” 杏寿郎咳出一大口血沫,却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周围的断木都在发抖:“我拒绝!人类,是最令人敬佩的!”他猛地发力,日轮刀拖着长长的火尾横扫,逼得猗窝座后撤半步。 可就在这瞬间,猗窝座的拳风已擦过他的左眼,血瞬间糊住了视线,紧接着一记鞭腿如钢鞭般扫来,直取他的腰间!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血红的刀光快如闪电,精准地斩在猗窝座的腿侧。金属摩擦般的“嗤嗤”声响起,鬼血溅在刀身上,竟像被强酸腐蚀般冒起白烟。 猗窝座被迫收腿后退,低头看向小腿上蔓延的黑红色灼痕,瞳孔微微收缩。 矢凛奈落在杏寿郎身侧,黑色的发梢沾着血点,她瞥了眼杏寿郎流血的左眼和起伏的腹部,声音冷得像冰:“炼狱,我去救助伤员的一小会,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吗。” “还是不能没有你啊!矢凛!”杏寿郎抹去脸上的血,笑容依旧爽朗。 猗窝座的目光在矢凛奈身上转了一圈,面无表情道:“我不杀女人。”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矢凛奈的刀峰突然转向,无数新月形的刃风如绞刑架般绞杀而上。 猗窝座的一条手臂应声而断,黑血喷涌中,他非但不怒,反而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你也是柱吧?竟然和黑死牟的剑术一样……真是强大的气息。” “月之呼吸·八之型·月龙轮尾。” 血色斩击如锁链般席卷而来,这一次,猗窝座的双臂同时被斩断。可他的再生速度快得惊人,断口处已冒出肉芽。 猗窝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五步之内,他一改之前的态度,激动的向矢凛奈伸出布满刺青的手:"我好像想起来了,你是他们说的那个血液特殊的柱吧!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剑技值得喝彩!成为鬼吧!我们可以永远切磋下去!" "永远?"她拇指推开刀镡三寸,月之呼吸的纹路在颈侧浮现,"像条被拴住的野狗那样永生吗?" 猗窝座的笑容消失了:“失礼的女人……令人讨厌。” 拳风骤然变得狂暴,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音爆。 杏寿郎的炎刀在极限状态下一次次突破,火焰比之前更盛;矢凛奈的刀光则如蛰伏的毒蛇,总能在毫厘之间找到猗窝座的破绽。 三人的身影在旷野上高速闪烁,金红的火焰、血红的刀光、深蓝的残影交织成模糊的色块,连地上的影子都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炭治郎只能死死盯着那片混乱的中心,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炎之呼吸·九之型·炼狱!” 滔天火浪中,矢凛奈的刀光如影随形:"月之呼吸·七之型·厄镜月映。" 猗窝座终于被逼退,他低头看着胸前交叉的灼痕——一道燃烧着火焰,一道灼烧着血红。前所未有的兴奋让他浑身颤抖:"就是这样!继续取悦我!" 炭治郎拖着受伤的身体,看见空地上的惨状——杏寿郎单膝跪地,日轮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矢凛奈的脸上沾染上鲜血,左手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看来要到此为止了。"猗窝座惋惜地说,"真遗憾,你们本可以变得更强..." 杏寿郎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矢凛奈没受伤的右手。他的掌心滚烫:“矢凛奈...我...” 话未说完,猗窝座的拳头已如炮弹般袭来,直取杏寿郎的心脏! 矢凛奈几乎是凭着本能挥刀,刀光一闪,猗窝座的手臂应声而落。 猗窝座瞬移到数米之外,看着断口处缓慢再生的手臂,反而露出满意的笑容:“人类之躯受了重伤还能迅速反应,像你这样的天才,就应该加入我们!矢凛奈,成为鬼吧!” “不许喊我的名字!”矢凛奈的刀锋突然迸发七道血色刀光,她的眼底翻涌着怒火,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上弦之三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也配追求武学巅峰吗?别做梦了。” “矢凛!”杏寿郎的喊声未落,猗窝座已被彻底激怒。 “破坏杀·乱式!” 地面轰然炸开,冲击波如无形的巨手将炭治郎等人掀飞出去。杏寿郎拼尽最后力气挥刀,炎龙虚影咆哮着抵消了部分威力,却仍被气浪掀得撞在断车上,咳出一大口血。 就是现在! 矢凛奈借着气浪的推力跃至半空,脖颈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灼烧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破出! 她毫不犹豫地用刀划破手心,鲜血顺着刀身流下,与原本血红的刀刃融为一体。刀尖凝聚的月光骤然内敛,化作深沉的血色,日轮刀的刀身竟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月之呼吸·终之型——”矢凛奈猛地睁开眼,血红的光芒在眼底翻涌,“永寂·孤轮!” 刀光挥出的瞬间,天地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血色残辉如亘古沉默的月轮,将旷野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光晕里,连风都停了,星轨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那是一种吞噬一切光影的黑暗——猗窝座在这瞬间竟感到了一丝慌神,等他回过神时,刀光已逼至颈侧! 他仓促间侧身躲闪,血色刀光还是连着肩膀砍下了他的右手,周身无数细碎的月牙刃痕同时爆发,鬼血飞溅中,强烈的灼烧感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黑血。 右手的再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猗窝座满身狼狈,却露出近乎享受的表情:“你竟然自己顿悟出了月之呼吸的最终奥义!太棒了!这才配称作武——” 话未说完,他突然转头望向东方。那里,地平线已被撕开一道金色的口子,第一缕阳光正挣扎着探出来。 猗窝座捂着断臂,突然咧嘴一笑:“今天玩得很开心。” “想逃?!”矢凛奈的刀锋再次亮起寒光,却因脱力而微微颤抖。 “逃?”猗窝座眯起眼睛,目光扫过她,又落在她身后的杏寿郎身上,“我是来邀请你们的——”他顿了顿,看着挡在杏寿郎身前的矢凛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期待我们无限城的见面。” 蓝色的身影瞬间融入身后的黑森林,消失无踪。 第一缕阳光终于冲破云层,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矢凛奈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矢凛!” 杏寿郎用尽全力向前扑出一步,正好接住她。 怀里的人很轻,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沾满血污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他低头看着她毫无生气的侧脸,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活下来了啊……” 炭治郎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怀里的木箱因他的颤抖而轻轻晃动。 他看着杏寿郎怀里昏迷的矢凛奈,看着两人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插在土里、刀身布满缺口的日轮刀,再看看掉在地上、已经出现裂痕的日轮刀,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17章 红豆 善逸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看见杏寿郎腹部那道贯穿伤正汩汩冒血,吓得牙齿打颤:“怎、怎么办……他们流了好多血……” 伊之助紧咬着牙,攥紧拳头捶在地上,指节磕出淤青——他恨自己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 杏寿郎低头看着怀里的矢凛奈,她蹙着眉,即使昏迷仍紧抿着唇,断裂的左手无力地垂着,指缝间还沾着日轮刀的碎屑。 他腾出一只手按住她扭曲的手腕,声音比晨露更轻:“别担心,矢凛,撑住……” 话音未落,矢凛奈颈侧的纹路泛起红光,像要被体内的血火烧穿皮肤。 “这是……”炭治郎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纹路,矢凛奈脖子处的纹路和他的虽然形状不一样但是总感觉有某种联系……炭治郎摸出怀里的伤药,却被杏寿郎按住手。 “先救他们。”杏寿郎的声音依旧沉稳,只是气息明显虚浮,“我还能撑住。”他看向善逸和伊之助,目光扫过两人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用羽织压迫止血,动作快!” 善逸咬着牙点头,颤抖着撕开羽织的边角。 伊之助却突然低吼一声,踉跄着扑向不远处的木箱:“祢豆子!让她出来!” “不行!”炭治郎立刻阻拦,“祢豆子还不能控制血鬼术,万一……”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伊之助红着眼眶咆哮,“难道要看着他们死吗?!” 争执间,矢凛奈突然睁开眼。她望着杏寿郎被血浸透的衣襟,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炼狱……你的伤……” “我没事。”杏寿郎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在触到她的目光时软了下来,“你才是,别说话。” 矢凛奈却偏过头,看向炭治郎:“日轮刀……碎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茫然,那把刀陪了她五年,从初入队的青涩到成为柱的锋芒,刀身的每一道刻痕都是勋章。 炭治郎的喉咙发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杏寿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大口血沫从嘴角喷涌而出,溅在矢凛奈的手背上,滚烫的。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怀里的矢凛奈立刻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别动。”杏寿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疲惫,他低头看着她,金红色的眼眸在晨光中亮得惊人,“矢凛奈,我有话要说。” 矢凛奈愣住了。她认识杏寿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褪去了平日的爽朗大笑,褪去了战斗时的悍然无畏,他眼底竟藏着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不舍,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温柔。 “我啊……”杏寿郎笑了笑,血沫从嘴角溢出,“一直很敬佩你。”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女人真厉害啊。” 记忆回溯到两人初见时,矢凛奈将重伤的杏寿郎带回炼狱家,那句“你不是废物,你是英雄。”他记了好久。 矢凛奈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只能任由眼泪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别难过啊。”杏寿郎抬手想擦她的眼泪,手却在半空晃了晃,最终无力地垂下,“人类的生命……本就该像烟火一样,短暂却耀眼,不是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金红色的羽织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像燃尽的火焰最后跳动的微光。 矢凛奈猛地攥紧他的衣襟,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不准睡!炼狱!”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支援的队员赶来了。炭治郎抬头望去,看见蝴蝶忍带着医疗箱快速奔来,身后跟着几位队员。 “奈!”忍的声音带着惊惶,她第一时间跪在矢凛奈面前查看她的伤势,手指触到那只不自然扭曲的手腕时,眉头瞬间拧紧,“你……” 矢凛奈摇摇头,目光始终没离开杏寿郎的脸:“先处理他的伤。”她的声音依旧冷硬,只是尾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杏寿郎却突然笑出声,血沫顺着嘴角滑落:“别这么固执啊,矢凛。”他转头看向忍,目光清亮得不像个重伤之人,“蝴蝶,先治她。她的手要是废了,以后怎么握刀斩鬼?” 忍叹了口气,只能先取过夹板和绷带。 当木片触到矢凛奈的手腕时,她猛地绷紧了身体,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是没哼一声。复位的脆响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刺耳,“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善逸忍不住别过脸,捂住了耳朵,伊之助却死死盯着——他看见矢凛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几道血痕,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好了。”忍迅速绑紧绷带,抬头看向杏寿郎,语气凝重,“炼狱先生,现在该你了。必须立刻转移到蝶屋,再耽误下去,就算是柱也撑不住。” 医疗队员抬来简易担架,杏寿郎试着想自己爬上去,刚迈出一步就踉跄了一下,矢凛奈立刻伸手扶住他,左手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却硬是没松开。 “这个时候就别逞强了。”矢凛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炭治郎背着祢豆子的木箱跟在后面,看着那道金红色的羽织不断被血浸透,颜色从鲜亮的橘红变成暗沉的褐红。 他突然想起无限列车上炼狱先生的笑容,那时的炎柱像团永不熄灭的火,无论遇到多强的敌人都笑得爽朗,可现在,这团火似乎真的快要熄灭了。 医疗队员抬着担架前行,矢凛奈跟在旁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她的左手绷带很快又渗出血迹,却始终保持着和担架平行的速度,目光牢牢锁着那个躺在上面的身影。 炭治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压抑到极致的哭意,像即将爆发的山洪。 - 蝶屋的门被推开时,阳光正好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矢凛奈扶着担架的边缘,看着队员们将杏寿郎安置在靠窗的床上,忍正拿着剪刀剪开他染血的衣服。 当那道贯穿腹部的伤口完全暴露在晨光里时,连一直强作镇定的善逸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皮肉外翻,隐约能看到断裂的内脏,血色中混着暗黄的组织液,触目惊心。 矢凛奈突然转身走出蝶屋,脚步有些踉跄。 炭治郎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正看见她靠在门框上,胸口剧烈起伏。她的左手绷带又渗出了血迹,右手却紧紧攥着块碎刀片——那是从她的日轮刀上掉下来的,刃口还很锋利,把她的掌心硌出了红痕。 “矢凛小姐……”炭治郎小声开口。 “炭治郎。”她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你说,人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炭治郎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明知道会死,明明知道赢不了,”矢凛奈低头看着掌心的刀片,刃面上映出她苍白的脸,“却还是要拼尽全力。” 炭治郎想了想,认真地说:“因为有想保护的人,有想实现的信念吧。就像炼狱先生说的,人类虽然脆弱,生命短暂,却很了不起。” 他想起自己背着祢豆子寻找解药的旅途,想起那些在危难中伸出援手的人,突然觉得,正是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固执,才让人类闪闪发光。 矢凛奈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在晨光里漾开细碎的暖意。“是啊,很了不起。”她抬起头,看向屋内,“他还真是……” 话音未落,屋里突然传来忍的惊呼:“炼狱先生!” 矢凛奈猛地冲进去。 杏寿郎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脸色白得像纸。忍额角全是冷汗:“失血太多,心跳快停了!” 矢凛奈颤抖着握住杏寿郎的手。她的掌心很凉,却死死贴着他的皮肤,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渡给他。 “炼狱杏寿郎!”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你说过……任务完成后,要一起吃乌冬面的……” “不准食言啊……混蛋……”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杏寿郎的手背上,烫得像火。 就在这时,杏寿郎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很轻微,却清晰地传到了矢凛奈的掌心。 忍眼睛一亮:“快!准备输血!” 矢凛奈没有松开手。她望着杏寿郎缓缓睁开的眼睛,金红色的瞳孔在晨光里渐渐凝聚,像重新燃起的火焰。 “矢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轻轻回握住矢凛奈的手,“你哭起来……也很好看。” 矢凛奈愣住了,随即红了眼眶:“闭嘴。” 阳光穿过木屋的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炭治郎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永恒的生命更重要。 - 晨光斜照进蝶屋的病房,炭治郎被窗外的鸟鸣惊醒。他下意识摸向枕边——祢豆子的木箱安稳地立着,箱板轻轻晃动。 他刚想撑起身子,肋骨的剧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别乱动。" 清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矢凛奈倚在窗框上,长发及腰,发尾的火红随着微风轻轻扬起。她的左手仍缠着绷带,右手却握着一块日轮刀的碎片,指腹轻轻摩挲着断裂的刃纹。 "矢凛小姐!"炭治郎连忙坐直,"炼狱先生怎么样了?" "活着。"她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少年缠满绷带的胸膛,"忍说你的伤至少要养一个月。" 炭治郎点点头,突然注意到矢凛前辈的指尖有细小的血痕——那块碎片显然被反复打磨过很久。 "那个……"他犹豫着开口,"您的刀……" “碎了就碎了。”矢凛奈淡淡道,将碎片收回袖中,“我会亲自去一趟锻刀村。” “月之呼吸需要更锋利的刀身。”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不然下次再遇到上弦,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语气平静,但炭治郎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像冻结的湖面下暗涌的湍流。 纸门另一侧,炼狱杏寿郎正仰面躺在病榻上。他腹部的绷带渗出淡红,却仍精神抖擞地啃着饭团。 "炼狱先生!"小葵护士急得跺脚,"您现在只能吃流食!" "唔姆!但饭团里有梅干!对伤口好!" 蝴蝶忍拿着病历本站在门口,紫藤花发饰下的眼睛弯成月牙:"您知道肠穿孔患者吃固体食物的死亡率吗?" 杏寿郎的大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透过薄薄的纸门,他看见隔壁房间的矢凛奈站起身,黑发拂过窗框的剪影。 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压低声音道:“奈昨晚在您门外守到清晨哦。” 饭团“啪嗒”一声掉在被褥上。 “她左手腕骨错位,连拿杯子都费劲,”忍一边收拾着散落的米粒,一边状似无意地说,“却用右手给您换了五次冰敷,每次都要忍着疼坐半个时辰。” 杏寿郎望向纸门的方向,金红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被褥上的褶皱。 - 蝶屋外的晨露被阳光蒸成雾气,忍正用小刀划开杏寿郎腹部的衣物,刀刃碰到结痂的血渍时,他却突然睁开眼。 “蝴蝶,”他看向忍手里的针线,“不用缝得太整齐。” 忍挑眉:“怎么,怕疼?” “不是。”杏寿郎笑了笑,目光越过她落在矢凛奈身上——她正坐在墙角,“我怕矢凛笑话我留疤。” 声音从墙角飘过来:“谁有空看你的疤。” 忍低笑出声,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缝合的刺痛让杏寿郎闷哼一声,他望着天花板,突然开口:“炭治郎,你们的伤怎么样?” “已经处理好了,炼狱先生。”炭治郎立刻回答,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杏寿郎和矢凛奈的伤势,这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善逸靠在木箱上打盹,伊之助则蹲在门口磨着刀,两人的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矢凛,”杏寿郎突然说,“等我们好了,一起去吃天妇罗。” 矢凛奈愣了一下:“不去。” “我记得你上次在柱合会议上,盯着甘露寺的天妇罗看了三次。”杏寿郎笑得更欢,“别嘴硬了。” 矢凛奈沉默了一瞬:“天妇罗要刚炸出来的才好吃。” 杏寿郎笑了:“那我们就等刚炸好的。” 她没说话,转身出去了。阳光落在她的背影上,金红色的羽织边角从她肩头垂下来——那是刚才扶杏寿郎时不小心勾住的,她竟一直没发现。 忍收拾着医疗箱,看着炎柱眼底的笑意,突然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多话。” 杏寿郎挠挠头,笑容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是吗?” “嗯。”忍点头,“以前跟你执行任务,你一整天都在说‘要努力’‘不能懈怠’,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她顿了顿,目光柔和下来,“这样挺好的。” 深夜,矢凛奈独自坐在后院枫树下。月光将日轮刀碎片照得发亮,刃面上的“恶鬼灭杀”四字已经模糊。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忍说你还不能下床。"她头也不抬。 杏寿郎拄着拐杖走近,腹部的绷带在月光下白得刺眼:“被发现了啊!” 一片花瓣落在她鼻尖。炼狱伸手拂去,指尖在她脸颊停留了一秒。 "炼狱,"矢凛奈直视他的眼睛,"决战,我应该会死。" "我们都会死。"他爽朗地笑了,"但在那之前,要不要尝尝我藏在枕头下的红豆大福?"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半块被压扁的红豆大福。 一片枫叶落在两人之间。 矢凛奈突然伸手,指尖悬在他腹部的绷带上空:"疼吗?" "不疼!" "骗子。" 杏寿郎大笑起来,又因牵动伤口变成龇牙咧嘴的怪表情。他忽然抓住矢凛奈想收回的手,将红豆大福塞进她掌心:"等伤好了——" "我要去杀上弦之一,黑死牟。"矢凛奈打断他,月光在眸中凝结成冰,"他杀了我全家。" 杏寿郎依旧笑着:"我知道。" "所以别死。"她抽回手,起身时血红色的发尾扫过他灼伤的指尖,"在我报仇之前。" 黎明前,矢凛奈将新月形的刀饰放在杏寿郎枕边——那是她用碎片磨了整夜的。 炼狱在睡梦中握住她的手,掌心如火炉般炽热。 "等我杀了黑死牟和无惨。"她轻声说,抽回手时带走一缕金红的发丝,"再谈红豆的事。" 晨风吹动纸门,炭治郎默默把偷听的善逸和伊之助拖走。 风铃声中,谁都没看见杏寿郎嘴角的弧度。 第18章 斑纹 一个月后,柱依次跪坐在青石铺就的平台上。晨露顺着花瓣滴落,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声音清晰可闻。 产屋敷耀哉端坐在廊檐下,苍白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中。即使病痛侵蚀着他的视力,那双眼睛依然清明如镜,倒映着每一位柱的身影。天音夫人跪坐在侧,手中捧着尚未展开的卷轴。 "我可爱的孩子们,此次紧急召集大家,"主公的声音很轻,却让庭院里的空气为之一凝,"是为了听取上弦之三的情报。" 木质走廊传来不平稳的脚步声。 矢凛奈走在前面,她的左手悬在身侧,绷带从手腕缠到指尖,隐约透出淡红色的血渍。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颈侧蔓延的赤色纹路——那纹路如同活物般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炼狱杏寿郎跟在她身后半步,金红色的羽织下摆沾着泥土和血渍。他的步伐依旧稳健,但呼吸明显比平时急促,腹部的绷带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腿部的伤也还没有好完全。 两人在主公面前坐下时,不死川实弥的拳头已经攥得发白。 "无限列车上的鬼是下弦之一·魇梦,"炼狱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在描述战斗时突然停顿,"他的血鬼术能让人陷入美梦。" 矢凛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断刀的截面。 随着汇报的深入,庭院里的气氛越发凝重。当说到猗窝座突然现身时,在场的柱们无一不都紧握住刀鞘。 主公产屋敷耀哉微微抬眼,那双被病痛侵蚀的眼睛却依旧清明:"奈,杏寿郎,可以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庭院里一片寂静,连风声都凝滞。 矢凛奈的声音很低:"因为他想玩。" 不死川实弥猛地砸了下地板,指节磕出淤青:"混蛋!" 蝴蝶忍的笑容淡了几分,紫藤花的香气突然变得刺鼻:"啊啦,被鬼当成玩具了呢~" 矢凛奈缓缓解开衣领,露出颈侧蔓延至锁骨的赤红纹路——那纹路如燃烧的火焰,却又带着月光的冷冽,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这是……"甘露寺蜜璃捂住嘴。 斑纹暴露在晨光中的瞬间,蝴蝶忍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主公的目光微微一凝:"奈,你觉醒了斑纹。" 矢凛奈点头,除了她和蝴蝶忍之外,其余的柱们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天音夫人展开卷轴,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历代斑纹剑士的资料。 "战国时期的记载显示,斑纹是透支生命换来的力量。"主公的声音带着某种悲悯,"但开过斑纹的人,无一活不过二十五岁。" 寂静。 富冈义勇突然抬头:"没有例外?" 回答他的是矢凛奈的淡定:"鬼杀队需要这份力量。"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但杏寿郎的拳头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会议结束时,晨雾已经散去。 不死川实弥第一个起身离开,宇髄天元若有所思地看着矢凛奈颈侧的斑纹。甘露寺蜜璃红着眼眶,被蝴蝶忍轻轻拉走。 时透无一郎空洞的眼睛第一次出现波动。 "二十五岁..."他喃喃自语,"还有六年啊。" 他的声音很轻,却被富冈义勇听得清清楚楚。水柱的瞳孔微微收缩,抬眼看向没有动作的矢凛奈。 "南无..."盲眼的僧侣双手合十,泪水浸湿蒙眼布。他面向矢凛奈的方向,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何等悲哀...何等壮烈..." 他的念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其中一颗滚到矢凛奈脚边,被她轻轻踩住。 伊黑小芭内盯着矢凛奈看了很久,突然从袖中甩出一个小瓶。矢凛奈下意识接住,发现是装满紫色液体的玻璃瓶。 "蛇毒。"小芭内转身就走,"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杏寿郎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影子完全笼罩着矢凛奈。 "为什么不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关于斑纹的代价。" 矢凛奈系好衣领,遮住那片赤纹:"说了又能怎样?" 她的反问让杏寿郎哑口无言。 远处,炭治郎三人躲在廊柱后偷看,善逸的眼泪已经打湿了伊之助的猪头头套。 晨光越来越亮,照得断刀截面闪闪发光。 "走了。"她转身时,血红色的发尾扫过杏寿郎的羽织,"去换药。" - 午后的蝶屋弥漫着药草的苦涩,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香气冲散。 "华丽地打扰了——!"宇髄天元一脚踹开大门,护额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他的视线扫过病房,最终停在角落里的炭治郎三人身上:"需要三名女队员执行潜入任务!就你们了!" "啊?!"善逸的惨叫声几乎掀翻屋顶,"我们可是男的啊!" "唔姆!"伊之助兴奋地挥舞拳头,猪头头套歪到一边,"终于能大干一场了!" 炭治郎看了看宇髄手中那件花里胡哨的女式和服,突然觉得自己的伤还没好透。 小葵和菜穗躲在蝴蝶忍身后,瑟瑟发抖。忍微笑着上前一步,袖中的紫藤花毒针若隐若现:"音柱大人,这里只有伤员和医护人员哦?" 宇髄咧嘴一笑,露出闪亮的牙齿:"正因如此才合适!游郭的任务需要不起眼的‘女孩子’呢~" 善逸崩溃地抓住头发:"我不要扮女装啊!绝对不要!"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般倾泻在蝶屋的庭院里。 炭治郎三人整装待发——善逸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伊之助兴奋得原地蹦跳;炭治郎则一脸复杂地扯了扯身上的女式和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矢凛奈靠在廊柱上,长发被夜风吹起,月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冷银色。她的左手仍不能动,右手却突然抛给炭治郎一个小布袋。 "这是……?"炭治郎打开袋子,里面是一袋金平糖。 "带着。"矢凛奈简短地说,"能补充体力。" 善逸突然抽泣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矢凛小姐……我们会不会死啊……" "会。"她干脆地回答,在善逸彻底崩溃前又补充,"但没那么容易。" 伊之助扛着刀大笑,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响亮:"本大爷才不怕!鬼来一个砍一个!" 矢凛奈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停在炭治郎额头的斑纹上。她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记住,斑纹是燃烧生命的火种,别轻易点燃。" 炭治郎握紧布袋,用力点头。远处,宇髄天元不耐烦地招手,宝石在月光下闪烁:"华丽地出发了!" 三人转身离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矢凛奈望着他们的背影,夜风卷起她脸颊两侧的短发,露出颈侧斑纹的一角——那纹路在月光下,仿佛真的在燃烧。 - 夜露渐重时,蝶屋的灯还亮着。 檐角垂下的风铃被晚风拂得轻响,细碎的声音混着远处林间的虫鸣,在寂静的夜里漫开。纸窗外的月光被云影遮了大半,只余下几缕清辉,顺着窗棂的缝隙溜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 纸门被轻轻拉开,带着些微的木轴转动声。 炼狱杏寿郎端着药碗站在门口,金红色的羽织在烛光里泛着暖光。他腹部的绷带换过新的,米白色的纱布上,渗出的血渍比清晨淡了许多,只在边缘晕开浅浅的褐红,但他走路时,肩膀仍会不自觉地微沉,显然是在刻意稳住重心,不想让人看出伤势带来的滞涩。 “该换药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却在踏入房间时下意识放轻了些,将药碗稳稳放在矮桌上。 碗沿腾起的蒸汽裹挟着浓郁的苦涩药味漫开来,与蝶屋里惯有的清冷药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疗伤与等待的气息。 矢凛奈左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曲着。方才绷带拆开时,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凶险——边缘的皮肉被药剂浸得发白,还在微微外翻,几处淡粉色的新肉从裂口两侧探出来,被忍调配的药剂一碰,便猛地收缩,带着钻心的疼。 “忍的药还是这么烈。”她倒吸一口冷气时,指节攥得发白,指腹抵着草编纹路,几乎要嵌进那些细密的缝隙里。 杏寿郎见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襦袢渗进来,带着他身上惯有的、如同阳光晒过的暖意,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痛感。 “蝴蝶说这样好得快。”他说话时,目光总忍不住往她颈侧瞟——那里的赤红斑纹在摇曳的烛光里像团跳动的火,明明是静止的纹路,却看得他心口发紧。 包扎到指尖时,他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缠着绷带的手指虚虚拢着她的手,指腹不经意间蹭过她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痕迹。 寂静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交织着在烛光里浮沉。 “今天之前,”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觉醒斑纹的代价?” 矢凛奈看着他颤动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微微叹了口气:“主公大人跟我说过。”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杏寿郎脑子里炸开。他猛地抬头,金红色的瞳孔在烛光里缩成细线,里面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你知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烛火剧烈摇晃,墙上两人的影子也跟着扭曲、碰撞。 “我会相信的!”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气坚定得近乎执拗,“你一定能长命百岁!一定能!” 矢凛奈看着他渐渐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喉咙发堵,发不出声。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杏寿郎已经快速帮她缠绕好绷带,动作却不如刚才利落,缠着绷带的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明天开始,一起训练吧。”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只要这样做,就能抓住些什么,“一起变得更强,强到能活到......” “活到二十五岁之后?”矢凛奈打断他,她微皱眉,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炼狱,战国时期的记载里,没有一个活过二十五岁的斑纹剑士。” “不是的!”他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金红色的羽织被从纸窗缝隙钻进来的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就由我们来打破记载!我会陪着你,直到......” 杏寿郎的话卡在喉咙里。 直到什么?直到她二十五岁?还是直到其中一个人先倒下? 他不敢再说下去,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舌尖发疼。 烛火在风里晃了晃,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矢凛奈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杏寿郎攥紧的拳头松了半分。她抬手碰了碰颈侧的斑纹,指尖划过那片滚烫的皮肤时,动作意外地温柔。 “炼狱,还记得我们有一次一起执行任务吗?”她忽然开口,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窗外沉沉的夜空上,那里偶尔有几颗星星透过云隙探出头,“在北川的山谷里,你为了救个孩子,被血鬼术烧穿了左臂。” 杏寿郎一愣,记忆顺着她的话涌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灼痛。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雪花簌簌落下,很快就将山谷染成一片纯白。他抱着昏迷的孩子从火场冲出来时,左臂的皮肉都被鬼的血鬼术烧得焦黑,血腥味混着焦糊味,在冷冽的空气里格外刺鼻。是矢凛奈背着他走了三里山路,找到临时落脚点,用之前忍给的伤药一点一点清理伤口,那时她的手也在抖,却比他稳得多。 “当时你疼得直冒冷汗,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却还笑着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她转过头,烛光在她眼里跳跃,“你说,只要能保护别人,流多少血都值得。” 杏寿郎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现在轮到我了。”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斑纹,“这纹路确实会缩短寿命,但它能让我挥刀更快,能让我砍断更多鬼的脖子,能让更多人活到天亮,能让像北川山谷里那样的孩子,不用再经历失去家人的痛苦。就像你当时宁愿被烧伤,也要护住那个孩子。” 她伸手,轻轻覆在他攥紧的拳头上。绷带下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药味,却意外地让人安心,慢慢抚平他心里的焦躁。 “炼狱,我们是柱。”她的声音很轻,“从拿起刀的那天起,就该知道自己活不长。能多杀一个鬼,就能多赚一天。现在不过是提前知道了期限,有什么好怕的?” 金红色的羽织轻轻颤动,杏寿郎低头看着交叠的手,矢凛奈的手很轻,搭在他的拳头上,却让他觉得沉甸甸的。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比腹部的伤口还要疼——他是炎柱,是最强的剑士之一,却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 “可是...”他的声音发涩,“我不想你死。” 简单的六个字,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也不想死啊。”她笑了笑,眼角弯起,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轻声道,“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变强。在那之前,你得好好活着,陪我一起杀鬼。你的伤还没好,可不能掉链子。” 她抽回手时,顺手拿起桌上的药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药渣。她仰头,将凉透的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漫开,顺着喉咙往下滑,她却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看,”她晃了晃空碗,碗沿的水珠被甩落,在烛光里划出细碎的光,“连忍的药都能喝下去,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杏寿郎看着她颈侧的斑纹在烛光里泛着红光,那颜色比他的火焰呼吸还要艳,突然想起她刚才覆在自己拳头上的温度。那温度很轻,却像团火,烧散了他心里的恐慌和无力,只剩下一种滚烫的决心。 “好。”他站起身时,腰杆挺得笔直,金红色的羽织在风里扬起漂亮的弧度,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明天开始,一起训练。” 这次他没有再说“活到二十五岁之后”,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 “但你不能再独自拼命。”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金红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清晰而坚定,“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鬼,都要跟我一起上。” 矢凛奈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的脚步比来时稳了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覆在他拳头上的地方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暖暖的,一直传到心里。 窗外的云影散去,月光重新漏进来,清辉洒满房间,照在她颈侧的斑纹上。 那赤红的纹路在月光里轻轻起伏,竟不像之前那么刺眼了,反而像是在与月光交相辉映,带着一种壮烈的美。 檐角的风铃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清脆了许多。 第19章 宇髓 锻刀村内,铁本中的铁匠铺里传出有节奏的"铛铛"声。 矢凛奈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将烧得通红的刀坯浸入山泉水。淬火的瞬间,白雾"轰"地腾起,整个屋子弥漫着铁锈与松炭的气息。 "怎么样?"铁本中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嘴一笑,"这把刀可是用你的血钢和炎柱送来的焰铁矿打的,刃口比之前更韧,刀身也更沉。" 矢凛奈拇指轻推刀镡,玄黑刀身"铮"地出鞘三寸——刀身依旧是玄黑色,刃口却亮得像淬了火,在矢凛奈拿到它的那一刻,血红色的纹路一路狂涨至刀尖,弯弯曲曲。 矢凛奈挥刀时,左手的绷带已经拆掉。伤口愈合的地方还泛着粉红,握刀时会牵扯着发疼,但刀身划破空气的弧度却比从前更流畅。 "好刀。"她低声道。 铁本中哈哈大笑:"那当然!这可是我花了三个月才锻出来的!" 她收刀时,刀鞘与刀柄碰撞的脆响在铁匠铺里回荡。 - 鬼杀队总部训练场内,矢凛奈挥刀的动作比往日更快。左臂还不能完全用力,每一次挥砍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额头渗出汗珠。 "呼吸节奏乱了。" 金红色的身影突然冲出来,炼狱杏寿郎的日轮刀带着破空声劈过来,刀刃在离她咽喉三寸处停住。他腹部的绷带又渗出些血渍,显然是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 矢凛奈侧身避开,新刀顺着他的刀身滑上去,刃口精准地磕在他的刀镡上。两人同时后退时,她颈侧的斑纹微微发烫。 "伤患就该躺着。"她收刀入鞘,金属摩擦声格外清脆。 杏寿郎大笑着抹去额角汗珠:"这话该我说!"突然伸手戳向她左臂愈合的伤口,"疼吗?" 矢凛奈闪电般扣住他手腕,却被他反手握住。斑纹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她瞳孔微缩。 "不疼,炼狱……放手。" "不放。"杏寿郎的拇指擦过她腕间淡粉疤痕,"蝴蝶说适当运动助消化...不是,助康复!"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分开时,正撞见富冈义勇站在训练场入口。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矢凛奈颈侧的斑纹上,瞳孔微微收缩。 “师姐。” 暮色四合,矢凛奈靠在一棵古松旁,指尖轻轻摩挲着新刀的刀镡。 富冈义勇站在三步之外,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冽。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新刀上,沉默片刻,开口道:"新刀不错。" "嗯。"矢凛奈收刀入鞘。 又是一阵沉默。 当义勇第五次偷瞄她颈侧斑纹时,矢凛奈叹气:“义勇,你找我是……” 义勇终于开口:"斑纹的代价,你早就清楚吗?" 矢凛奈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是的,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 义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炼狱他?" "他说他要陪我到最后一刻。"矢凛奈抬眼看他,血色瞳孔泛着微光,"但是我不打算让他这样做。" 义勇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道:"你变了。" 矢凛奈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刀柄:"人是会变的。"她停顿了一下,"就像你,现在会主动来找我说话了。" 义勇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矢凛奈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她突然瞥到义勇腰间的蝴蝶挂坠——那是蝴蝶忍药箱上的装饰物。 "义勇,你好像也变了。"她向前一步,玄黑羽织扫过草地,"是因为忍,对吗?" 义勇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他的手下意识摸向那个蝴蝶挂坠,又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 "上次你执行任务回来,她给你换了七次药方。"矢凛奈思考道,"每次都说''这次绝对苦死你'',结果次次都加了双倍蜂蜜。" "我...要带着锖兔那份斩杀完恶鬼。"义勇的指节泛白,"我也知道她要为花柱报仇..." 矢凛奈望向远处的山峦,那里,第一缕晨光正刺破黑暗。 "义勇,我们可是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重要的是,在有限的时光里,不要留下遗憾。" 一片松叶飘落在两人之间。义勇脑海里浮现出紫藤花架下那个总是笑着威胁他的少女。 "...蝴蝶的药剂,确实太甜了。"他终于说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矢凛奈轻轻道:"下次你可以直接告诉她。" 义勇沉默良久,最后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师姐。" - 晨露未干的清晨,义勇在蝶屋后的紫藤花架下遇见了蝴蝶忍。她正踮着脚尖修剪过长的藤蔓,脑后的蝴蝶发饰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富冈先生?"忍察觉到气息,转身时手中的剪刀差点掉落,"这么早有事吗?" 义勇的手按在刀柄上,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那个蝴蝶挂坠。与矢凛奈的对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你的药..."他顿了顿,"太甜了。" 忍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眯成月牙形:"啊啦,富冈先生是特地来抱怨药方的吗?"她凑近一步,身上传来淡淡的药草香,"下次我会记得加三倍黄连哦~" 义勇没有像往常一样后退。他直视着忍的眼睛,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忍的瞳孔微微收缩,义勇则感受到她脉搏的急促跳动。 "我..."义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想再喝了。" “……”忍僵住了脸,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一片紫藤花瓣飘落在忍的睫毛上,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富冈先生知道吗?"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加蜂蜜是因为...你每次喝药时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很疼。" 义勇眼睛亮了一下:“蝴蝶,你是在关心我吗?” 忍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抽回手:“当然不是……!富冈先生,请不要让人觉得讨厌!” 义勇认真道:“我没有被讨厌。” 忍:“……” 紫藤花瓣又落下来,这次粘在了义勇的发梢。忍下意识伸手想去拂掉,指尖快要碰到时才惊觉,猛地收回手攥成拳头,耳尖的红晕蔓延到了脸颊。 义勇看着她耳尖泛起的红晕,突然明白了矢凛奈所说的"不要留下遗憾"是什么意思。 义勇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低声道:“蝴蝶,等鬼都消灭后……一起修剪藤蔓吧。” 忍动作顿了一下,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当然可以了,富冈先生。” 晨露顺着紫藤花瓣滚落,滴在忍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她望着义勇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方才强装的平静像被戳破的纸灯笼,一点点泄出藏不住的涩意。 发间的蝴蝶饰件还在微微晃动,却再映不出朝阳的七彩光。忍弯腰捡起掉在草地上的剪刀,金属刃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刚才那句答应得太轻快,连自己都快要信了。 抽屉里的紫藤花毒剂泛着暗紫色光泽,她知道那里面融着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多少遍调试的剂量,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决心。 “等鬼都消灭后啊…”忍对着空荡的花架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真是个奢侈的约定呢。” 一阵风拂过,紫藤花簌簌落下。她抬手接住一片花瓣,薄如蝉翼的花瓣在掌心慢慢蜷起。 “富冈先生,”她对着风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次…就请原谅我的失约吧。” 剪刀被重新握紧,倒映在刃面里的身影,又恢复了那个冷静利落的蝴蝶忍。只是转身时,发间的蝴蝶饰件轻轻碰撞,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 矢凛奈站在蝶屋的庭院里,指尖轻轻摩挲着新刀的刀镡。 昨夜传来的消息让她一夜未眠——宇髄天元成功斩杀了上弦之六,但付出的代价惨烈到令人窒息。 “听说了吗?音柱大人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 “据说战斗时,他差点被毒血腐蚀全身……” 隐队员们的低语从走廊尽头传来,矢凛奈微微皱眉,迈步朝病房方向走去。 推开拉门的瞬间,浓重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病房里,炭治郎、善逸和伊之助围坐在床边,而宇髄天元——曾经那个总是高喊着“华丽”的男人,此刻正半靠在床头,右眼缠着厚厚的绷带,左臂的袖管空荡荡地垂落。 然而,他的笑声依然洪亮。 “哈哈哈!虽然不够华丽地收场,但老子好歹是活着回来了!” 炭治郎的眼眶通红,拳头紧紧攥着被单:“宇髄先生……” “哭什么!”宇髄用仅剩的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们几个小鬼干得不错,没给我丢脸!” 善逸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可、可是您……” “少废话!”宇髄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狂傲表情,“老子可是柱!这点伤算什么?” 矢凛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曾经对宇髄天元的印象并不算好。 ——娶了三个妻子,行事张扬,整天把“华丽”挂在嘴边,怎么看都像个轻浮的家伙。 可此刻,那个总是一身华服、戴着宝石耳饰的男人,如今只剩下满身绷带和残缺的身体,却依然笑得肆无忌惮。 宇髄察觉到她的视线,独眼微眯,嘴角扬起一抹熟悉的弧度:“哟,这不是矢凛吗?怎么,来看望伤员?” 矢凛奈走进房间,淡淡道:“只是路过。” 宇髄大笑:“还是这么不坦率啊!”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下。矢凛奈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地安静下来。炭治郎三人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拉上了门。 宇髓看到她手里的刀,眼睛一亮:“你的新刀真是华丽啊!” 矢凛奈将刀拔出,横在两人之间。 宇髓细细看了好久,哎呀了声,“真是适合华丽的矢凛啊!” “……”矢凛奈默默收回了刀。 “我决定退休了。”宇髄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早饭。 矢凛奈侧目:“退休?” “是啊!”宇髄嗤笑一声,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老子可是华丽地完成了柱的使命!接下来的人生,就该好好享受了。” 矢凛奈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可靠。” 宇髄挑眉:“哦?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 矢凛奈没有接他的玩笑,只是低声道:“我们会赢的,无惨一定会死,所有的恶鬼都会消失。” 宇髄看着她,笑容渐渐收敛。他点了点头,罕见地认真道:“我相信你们。” 矢凛奈的目光落在宇髄空荡的袖管上。 “你的手臂……” “被那家伙的毒血腐蚀了。”宇髄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不过没关系,反正老子还有左手。” 矢凛奈沉默。 她忽然想起,曾经在柱合会议上,宇髄总是懒散地靠在柱子上,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可每一次任务,他都会完美完成,甚至从未让部下牺牲。 ——原来,她对他的误解,竟然如此之深。 “你的三个妻子……”矢凛奈顿了顿,“她们知道了吗?” 宇髄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啊,她们在我战斗的时候也在旁边。” 矢凛奈微微一愣。 她从未见过宇髄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张扬的大笑,不是轻浮的调侃,而是真真切切的、温柔的笑意。 “她们会照顾好我的。”宇髄笑道,“毕竟,我可是她们最华丽的丈夫啊!” 矢凛奈忍不住笑了笑。 宇髄哈哈大笑,笑声震得窗棂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宇髄!听说你要退役了!” 炼狱杏寿郎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拉门被猛地拉开。金红色的身影大步踏入,目光在矢凛奈和宇髄之间停留了一瞬。 “真是遗憾啊!不过,你的功绩已经足够华丽了!”杏寿郎爽朗地笑道。 宇髄咧嘴:“那是当然!” 杏寿郎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矢凛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道:“矢凛,你也在啊!” 矢凛奈“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但杏寿郎敏锐地察觉到——她看向宇髄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种略带嫌弃的冷淡,而是…… ——带着一丝敬意,甚至是柔和。 宇髓敏锐地觉察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自觉开口打趣:“啊,这华丽的一幕真眼熟,记得之前你们从一间房内走出来,你们不会是……” “不是!”还没等宇髓说完,两人同时打断了他。 矢凛奈和杏寿郎同时看向对方,又同时转过头。 宇髓眯起一只眼睛在两人之间徘徊,注意到都红透的耳垂,他才啧啧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 傍晚时分,蝶屋的庭院里笼着层淡淡的橘红。檐角的风铃被晚风拂得轻响,混着远处药圃里传来的虫鸣,在渐沉的暮色里漫开。 矢凛奈独自站在庭中那棵紫藤花树下,望着天边的残阳——橘红的霞光正一点点被靛蓝的暮色啃噬,明明灭灭地映在她眼底。 袖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小臂上尚未褪尽的浅疤。 那是和宇髄天元一同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当时她还在心里腹诽这位“华丽”的柱太过张扬,明明可以稳妥些,偏要带着三个妻子冲进鬼巢,害得她也跟着受了些无妄之灾。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洪亮声音,矢凛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杏寿郎。 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黏在天边的残阳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没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些微的沉稳节奏。杏寿郎走到她身旁,金红色的羽织在夕阳下泛着暖光,替她挡住了些斜吹过来的晚风。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边,金红色的眼眸里映着夕阳的光辉。 “宇髄的事,让你很在意?”他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放轻了些。 矢凛奈的睫毛颤了颤,视线终于从天边收回,落在庭院角落那丛刚冒头的秋菊上。沉默片刻,她才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以前对他误解太多了。” 之前和宇髄一起执行完任务回来时,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华丽的羽织撕得破破烂烂,却仍紧紧护着怀里的箱子——里面是从鬼巢里抢出来的、被拐走的孩子们的信物。 他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扯着嘴角笑,对围上来的蝶屋护士说:“这点伤算什么,本大爷可是华丽的柱!”,直到被忍按在治疗台上,才闷哼了一声,额角渗出的冷汗却暴露了他的痛。 那时矢凛奈就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被绷带缠得像个木乃伊,却还在跟三个妻子拌嘴,说下次要带她们去更华丽的地方执行任务。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总觉得他浮夸、爱炫耀,此刻才明白,那些“华丽”的背后,藏着怎样沉重的担当。 杏寿郎听了她的话,忽然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宇髄那家伙,”他挠了挠头,金红色的发梢在夕阳下闪着光,“表面轻浮,实际上是个很可靠很强大的柱呢!” 矢凛奈点了点头。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庭院的青石板上交叠在一起。远处的药香随着晚风飘过来,混着泥土的气息,竟意外地让人安心。 “炼狱。”矢凛奈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寂静里漾开圈圈涟漪。 “嗯?”杏寿郎转过头。 “我们一定会赢的。”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 杏寿郎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然!”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洪亮,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宇髓 第20章 锻刀 晨雾笼罩着鬼杀队总部,炭治郎跪坐在鳞泷老师面前,双手捧着断裂的日轮刀,刀身从中间整齐地断开,切口处泛着黯淡的光泽。 "鳞泷老师……"炭治郎的声音有些发颤,"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它。" 鳞泷左近次沉默地接过断刀,指尖轻轻抚过刀身的纹路。这把刀曾经是他的弟子锖兔的佩刀,如今传到了炭治郎手中,却在与上弦的战斗中折断了。 "日轮刀是剑士的生命。"鳞泷的声音低沉,"刀断了,就必须立刻修复。" 炭治郎重重地点头:"是!我这就去锻刀村!" 就在这时,拉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玄黑色的羽织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正好,我也要去锻刀村。"矢凛奈的声音平静如水,"一起走吧。" 炭治郎惊讶地抬头:"矢凛小姐?!" 矢凛奈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断刀,转身朝门外走去。 离开鳞泷后,两人沿着山间小路前行。炭治郎背着竹箱,跟在矢凛奈身后。 山路崎岖,林间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 "矢凛小姐,您的刀……"炭治郎注意到她腰间的佩刀有些不同,"是新打造的吗?" 矢凛奈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刀镡:"嗯。" 刀身通体玄黑,刃口却泛着赤红的光泽,炭治郎能闻到一股特殊的金属气息。 "好厉害的刀……"炭治郎由衷地赞叹。 矢凛奈没有回应,但炭治郎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气息微微缓和了一些。 当夕阳将群山染成金红色时,两人终于看到了锻刀村的轮廓。村落依山而建,中央的巨大锻炉冒出滚滚浓烟,即使在这个时辰仍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来。 "到了。"矢凛奈停在村口的木牌前。 刚踏入村口,一个身材魁梧、带着面具的男人迎了上来:"月柱大人!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炭治郎身上。 "灶门炭治郎,来重新锻造日轮刀。"炭治郎鞠躬行礼。 "我是铁穴森钢藏。"刀匠看着炭治郎突然想到什么,“啊!你就是钢铁冢萤说的那个小子吧!每次任务后都把日轮刀弄的伤痕累累!” 炭治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该是我……” 铁穴森喃喃道:“钢铁冢最近也是消失的一员,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矢凛奈和炭治郎眉头一皱:“锻刀村已经失踪那么多人了吗?” “是啊,最近大家都不敢外出。”铁穴森叹了口气,"跟我来吧,村长正等着呢。" 路上,炭治郎注意到村里气氛紧张,村民们交谈时都压低了声音,眼神中透着不安。一个瘦小的少年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差点撞上炭治郎。 "小铁!看着点路!"铁穴森呵斥道。 少年——大约十二三岁,穿着过于宽大的工作服——怯生生地站住:"对、对不起师傅!"他好奇地打量着炭治郎,"您也是鬼杀队的剑士吗?" "我是灶门炭治郎。"炭治郎友善地微笑,"你好,小铁。" 小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您就是那位带着鬼妹妹的剑士!我听钢铁冢先生提起过您!" 铁穴森咳嗽一声:"小铁,去准备茶水和点心。月柱大人和灶门先生一路辛苦了。" 小铁匆匆跑开,铁穴森压低声音:"抱歉,那孩子太活泼了。最近村里不太平,大家都神经紧绷。" 矢凛奈敏锐地问:"又有失踪?" 铁穴森沉重地点头:"昨晚守夜的五郎不见了...现场只留下几块紫色结晶。" 村长家是一栋古朴的大宅,白发苍苍的老村长正在门前等候。见到矢凛奈,他深深鞠躬:"月柱大人。" "情况如何?"矢凛奈直入主题。 "进屋再说。"村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刚踏入屋内,炭治郎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清新如晨雾般的气息。他惊讶地看向内室:"霞柱大人?" 时透无一郎盘坐在茶桌前,青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执行任务,你也是吧。"矢凛奈带着炭治郎在他身旁坐下,看来这次任务是和时透一起搭档。 炭治郎解释:“我的刀碎了,来锻刀村换新的日轮刀。可是为我锻刀的钢铁冢先生不见了,就跟着矢凛小姐一起来了。” 无一郎点头:"调查刀匠失踪事件,看来我们目标一致。" 村长坐在三人的对面,小铁端来茶水后乖巧地退到一旁。 村长环视众人,声音低沉:"事情比想象的严重。失踪的五名刀匠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参与过特殊日轮刀的锻造。" "特殊日轮刀?"炭治郎好奇地问。 无一郎解释道:"能够根据使用者呼吸法改变特性的日轮刀。比如我的刀加入了特殊矿石,能增强霞之呼吸的效果。" 矢凛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这种技术应该只有极少数刀匠掌握。" "没错。"村长忧心忡忡地说,"而现在,这些刀匠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小铁突然插话:"父亲...我父亲也是因此失踪的吗?" 屋内一片寂静。 铁穴森搂住小铁的肩膀:"三年前的事故...可能并非意外。" "小铁的父亲是?"矢凛奈问道。 "铁心斋。"村长回答,"村里最好的刀匠。" 矢凛奈突然站起身:"我需要查看所有失踪现场。" 无一郎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炭治郎留下休息吧。" 炭治郎连忙摇头:"我也去!我的鼻子或许能帮上忙!" 小铁怯生生地举手:"我、我可以带路!我知道所有失踪者们都住哪里!" 矢凛奈看了少年一眼,出人意料地点头:"带路。" 第一个失踪者是小铁的父亲铁心斋的故居。虽然三年无人居住,但房间保持得很整洁。 炭治郎一进门就皱起鼻子:"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无一郎检查着工作台:"这里..."他指向台面一处几乎不可见的紫色污渍。 矢凛奈俯身查看:"是属于鬼的气息。" 小铁站在门口,眼眶发红:"父亲他...是被鬼..." 矢凛奈突然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旧箱子,打开后取出一卷竹简。她快速浏览内容,表情越来越凝重:"这是..." "父亲的笔记!"小铁凑过来,"上面记录了他所有的锻造心得!" 矢凛奈将竹简递给无一郎:"看最后部分。" 无一郎阅读后,青灰色的眼眸微微睁大:"能够同时适应多种呼吸法的日轮刀...这..." "理论上不可能。"矢凛奈冷声道,"每种呼吸法的气息运行方式不同,一把刀不可能同时兼容。" 小铁突然跑向屋后的储藏室,片刻后捧着一个长木盒回来:"但、但父亲成功了!这就是成品!"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看似普通的日轮刀。但当小铁将它递给矢凛奈时,刀身突然泛起血红银白渐变的光芒;转交给无一郎时,又变成了青霞色;最后当炭治郎握住刀柄,刀身竟逐渐转为亮红色! "这...!"炭治郎震惊地看着变色的刀。 "共鸣刀。"矢凛奈低声道,"能够根据持有者的呼吸法自动调整特性...难怪他们会盯上这个村子。" 无一郎若有所思:"如果这种刀量产化..." "鬼杀队的实力将大幅提升。"矢凛奈接过话头,"而鬼舞辻无惨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炭治郎握紧刀柄,突然脸色大变:"不好!有鬼的气味!很近!" 几乎在同一时刻,村子的警报钟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村民的尖叫声。三人瞬间冲出门外,看到村子上空飘浮着一个巨大的紫色壶状物,壶口不断喷出浓稠的紫色烟雾。 很强大的气息,是上弦之鬼! 矢凛奈的日轮刀已然出鞘。 无一郎迅速分析:"那个壶是血鬼术产物,本体应该藏在附近。" 小铁惊恐地指向村口:"师傅!师傅在那里!" 只见铁穴森正组织村民撤离,而一个较小的壶突然从天而降,朝他当头罩下! "不!"小铁尖叫着冲过去。 "小铁!回来!"炭治郎急忙追赶,但为时已晚——少年已经跑进了紫色烟雾的范围,瞬间消失不见! "小铁!" 炭治郎想冲进烟雾,时透无一郎却突然伸手拦住他,青灰色的眼眸在暗处微微发亮:"等等...有别的气味。" 炭治郎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立刻捕捉到那股异样的气息——像是陈年的怨念与朽木混合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这绝不是玉壶的气息,而是... "另一只上弦鬼!"炭治郎惊呼出声。 "分头行动!"无一郎已经跃上屋顶,霞之呼吸的独特纹路在她周身浮现:"我去追玉壶。你们负责另一只上弦。" "等等!"矢凛奈举起那把变色日轮刀,"带上这个!" 无一郎犹豫了一瞬,接过刀。令人惊讶的是,刀身在他手中竟同时显现出月色和霞光两种纹路! "这是..."炭治郎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共鸣反应。"矢凛奈淡淡道。 炭治郎看着霞柱的身影如青色雾气般追击玉壶而去。矢凛奈和炭治郎转身朝另外一个上弦处赶去。 在一处山洞前,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岩壁阴影中浮现——那是个形如老翁的鬼,额头生角,双眼不对称地扭曲着,正发出令人不适的啜泣声。 "呜呜...好可怕...为什么要欺负老人家..." "上弦之四·半天狗!"矢凛奈瞬间摆出战斗姿态,她想起之前和杏寿郎一起营救珠世时逃走的半天狗,"憎珀天形态还没出现,小心他的分身!" 炭治郎的日轮刀已经出鞘,刀尖微微颤抖。 "矢凛小姐,我们..." "集中对付''积怒''。"矢凛奈冷声打断,血红色的眼眸锁定那个浑身缠绕雷电的愤怒分身,"他的攻击范围最大。" 炭治郎点头,突然感到背后木箱剧烈震动。祢豆子不等哥哥打开箱子就自行变大冲出,粉色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祢豆子!小心那个拿锡杖的!" "嘻嘻嘻~小丫头好可爱~""可乐"挥舞锡杖扑向祢豆子,却被她一记回旋踢正中面门。 矢凛奈已经与"积怒"交上手。月之呼吸独特的圆弧斩击与雷电之杖碰撞,火花四溅。她的每一刀都精准暴烈,但"积怒"的攻击依然逼得她不断后退。 炭治郎刚要上前支援,耳边突然响起破空声。他本能地低头,一柄巨斧擦着发梢掠过——是"哀绝"的武器! "呜呜...为什么要战斗...""哀绝"哭丧着脸,斧头却毫不留情地劈下。 炭治郎翻滚躲避,旋转的斩击在"哀绝"胸前划开一道伤口。但伤口几乎瞬间愈合,分身的攻势丝毫未减。 "没用的~""空喜"从侧面突袭,尖锐的指甲差点划破炭治郎的脸颊,"不找出本体,我们可是不死的哦~" 炭治郎急速后撤,额头渗出冷汗。四个分身的协同攻击几乎没有破绽,而矢凛奈那边也陷入苦战。他必须想办法找到半天狗的本体"怯"! "祢豆子!能闻到吗?" 正在与"可乐"缠斗的祢豆子抽空点头,突然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从掌心释放出血鬼术"爆血"!粉色的火焰状能量在分身前炸开,暂时阻挡了它们的攻势。 炭治郎抓住这短暂的空档,全力催动嗅觉。山洞中混杂着各种气味——玉壶的腥臭、分身的腐朽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发霉被褥般的老人味! "找到了!"炭治郎指向洞穴顶部一处凸起的岩石,"本体藏在那里!" 矢凛奈闻言,立刻改变战术。她突然放弃防御,硬接"积怒"一记雷击,借力高高跃起:"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旋转的月光斩击如龙卷风般席卷向洞顶。三个分身慌忙拦截,但炭治郎和祢豆子同时出手阻挠。 "火之神神乐!" "嘿呀!" 兄妹俩的配合天衣无缝,为矢凛奈创造了宝贵的攻击时机。刀气斩碎岩石,露出后面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半天狗的本体"怯"! "呜呜呜...不要杀我...""怯"颤抖着捂住眼睛。 矢凛奈的刀锋直指其脖颈:"结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积怒"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洞穴剧烈震动,无数碎石从顶部坠落。炭治郎抬头,看到洞顶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不好!洞穴要塌了!" 矢凛奈的刀锋因震动而偏离,只斩下"怯"的一只手臂。本体尖叫着逃向洞穴深处,四个分身立刻放弃战斗,紧随其后保护。 "追!"矢凛奈抹去脸上的血迹,刚要行动,一块巨石轰然砸在她面前。 炭治郎拉住她的手臂:"太危险了!必须先撤出去!" 第21章 保护 "霞之呼吸·柒之型·胧!" 时透无一郎的身影在洞窟中化作七道青色残影,日轮刀从不同角度斩向玉壶的脖颈。紫壶上弦鬼怪笑着拍打壶身,数十条金鱼形状的水弹喷射而出,将霞柱的幻象逐个击破。 "没用的没用的~"玉壶的身体从最大的壶中探出上半身,苍白皮肤上鱼鳞纹路泛着诡异光泽,"在我的壶中世界里,你就像困在鱼缸中的小虫~" 无一郎喘着粗气单膝跪地,右臂被水弹擦过的部位已经开始发紫肿胀。毒素在血管中蔓延,视野边缘泛起黑色雾霭。洞窟地面上散落着被他斩碎的壶器碎片,但每破坏一个,玉壶就会从岩壁中召唤出更多新壶。 "哎呀呀,柱级剑士就这点能耐吗?"玉壶故作失望地摇头,突然从壶中完全跃出,下半身竟是巨大的鱼尾,"让你见识真正的艺术!血鬼术·阵杀鱼鳞!" 鱼尾拍打地面,无数鳞片如刀刃般飞射而来。无一郎勉强挥刀格挡,但仍有数片嵌入他的大腿和侧腹。剧痛让他的呼吸节奏彻底紊乱,霞之呼吸的特效雾气变得稀薄不堪。 "咳咳..."鲜血从嘴角溢出,无一郎的视线开始模糊。在逐渐黑暗的视野中,他看到洞窟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小身影——是小铁!少年不知何时潜入洞窟,正颤抖着扶起一个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 "父、父亲...醒醒..."小铁的啜泣声在洞窟中微弱却清晰。 无一郎混沌的大脑中突然闪过哥哥有一郎的声音:"要成为...帮助别人的强者..." "哦?这不是我可爱的小收藏品吗?"玉壶注意到角落里的父子,兴奋地拍打双手,"他可是我最得意的壶中精灵候选呢~" 小铁将昏迷的父亲护在身后,尽管双腿抖得像筛糠,却死死握着一把未完成的日轮刀:"不、不准你伤害父亲!" "多么感人的重逢啊~"玉壶假装擦拭眼泪,突然从壶中掏出一个布满尖刺的紫壶,"那就一起成为我的艺术品吧!血鬼术·千本针壶!" 无数毒针从壶口喷射而出,直指无力躲避的父子。无一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幕与记忆中哥哥被鬼袭击的场景完美重叠。 "不——!!" 剧痛。灼烧般的热流从心脏炸开,顺着血管奔涌向全身。无一郎感到脸颊两侧皮肤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某种古老的印记正在皮肤下苏醒。 "噗通!" 比雷声更响亮的心跳震撼鼓膜。世界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玉壶的动作在眼中放慢了十倍。毒素带来的麻痹感被沸腾的血液蒸发殆尽。 "霞之呼吸·六之型·月之霞消!" 青色刀光如新月升空,所有毒针在半空中被斩为两段。玉壶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因为他根本没看清无一郎是如何移动的——前一秒还跪在地上的剑士,此刻已经出现在他与那对父子之间。 "什么鬼东西..."玉壶注意到无一郎脸颊上蔓延的红色纹路,"你的脸...?" "强者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弱者。"无一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日轮刀上的霞光雾气实质般流淌,"这是哥哥教我的道理。" 玉壶本能地感到危险,疯狂拍打所有壶器:"血鬼术·万鱼牢!" 无数食人鱼形状的水弹从四面八方袭来,但无一郎只是轻轻挥刀。青色雾气突然暴涨,将整个洞窟笼罩其中。水鱼在雾中凝固,然后——粉碎! "不可能!我的血鬼术怎么会...!"玉壶惊恐后退,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无一郎。 "霞之呼吸·终之型·霞云叠嶂·改。" 刀光如层层叠叠的云霞铺展开来,玉壶的鱼尾、双臂、脖颈在同一瞬间出现斩痕。他引以为傲的鳞甲在斑纹剑士面前如同薄纸。 "不...这不可能..."玉壶的头颅飞向空中,看到自己正在崩解的身体,"我是上弦之五...怎么会..." "你的艺术到此为止。"无一郎收刀入鞘,脸上的纹路渐渐隐去。 _ "月之呼吸·十四之型·凶变·天满新月——" 矢凛奈的刀锋划出十道交错月弧,将"积怒"分身的雷电锡杖斩成碎片。 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脖颈处红色斑纹和活物一样脉动。她旋身避过"可乐"的突袭,刀尖精准刺入其咽喉,却在即将斩首时被"哀绝"的哀嚎音波震退三步。 "哀绝"的巨斧劈来时,矢凛奈旋身斩断其双臂。但飞落的断肢尚未落地就扭曲膨胀,竟化为两个迷你"哀绝"!半天狗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没用的~越斩越多哦~" 五个分身同时扑来。 五道心形刀光如绽放的花瓣,精准贯穿每个分身的眉心。甘露寺蜜璃在空中翻腾三周半,缎带般的发丝扫过矢凛奈的脸颊,带着甜腻的紫藤花香轻盈落地。 “奈,还好吗?”她双颊泛红,胸口剧烈起伏,"对不起,我来晚了!" 矢凛奈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渍,斑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那就让我们......"日轮刀横摆,刀身上的血珠沿着刃纹蜿蜒而下,"好好跟他们玩一玩。" 蜜璃的日轮刀软化如绸,缠绕在臂膀上摆出奇特架势:"嗯!" "奈!小心身后——!" 甘露寺蜜璃的呼喊声被淹没在狂风的呼啸中。 矢凛奈刚刚斩碎三个分身,却未察觉"哀绝"的巨斧已从死角劈来。刀刃距离她的后颈仅剩三寸—— 蜜璃突然回想起加入鬼杀队前,她在矢凛奈和炼狱杏寿郎在北境吃饭时,矢凛奈安慰她:“甘露寺小姐,你真的非常可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遇到那个全心全意喜欢你、珍视你一切的人。” 以前的迷茫在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在矢凛奈温柔的眼神中。 "不……准……伤她!!!" 蜜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血液如岩浆般奔涌,耳中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噗通——" "噗通——" "噗通——" ——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了。 粉色的发丝无风自动,蜜璃的锁骨处突然浮现出瑰丽的纹路——如同缠绕的樱花枝蔓,又似交叠的心形锁链,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恋之呼吸……"她轻声呢喃,突然握紧了日轮刀。 "——全集中!" "恋之呼吸·五之型·怦然恋斩!" 刀光不再是柔和的樱花色,而是炽烈的桃红烈焰!蜜璃的身影瞬间化作五道残影,每一道都带着足以撕裂大地的斩击。 "哀绝"的巨斧在接触刀光的瞬间粉碎,分身甚至来不及再生,就被暴烈的斩击撕成碎片! 矢凛奈看准机会,抬手将手心划破,日轮刀横在身前,将手心的血划在刀面上,斑纹在脖颈处绽放血红光芒,刀锋划出满月轨迹: "月之呼吸·九之型·降月·连面!" 血刃斩过之处,分身们动作骤然迟滞。但新生的迷你分身仍在不断增殖,转眼已有二十余个小型鬼影在竹林间窜动。 矢凛奈突然收刀入鞘,双手握柄摆出特殊架势。她缓缓闭上眼,斑纹光芒顺着血管流向指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血红色。 "月之呼吸·终之型——"矢凛奈睁开眼,“永寂·孤轮!” 刀出鞘的瞬间,天地归于黑暗,被血刃擦过的全部分身同时停滞,保持着狰狞表情堕入黑暗。矢凛奈刀尖轻点地面: "碎。" "咔嚓!" 血色风暴席卷竹林,五十余定身的分身们同时爆裂。但在漫天血月中,仍有三个未被波及的分身从死角袭来! "砰!" 粉发少女从天而降,一记回旋踢踹飞"可乐"的脑袋。祢豆子咬紧竹筒,双手燃起桃色火焰,将试图再生的分身残肢烧成灰烬。 矢凛奈趁机突刺,血刃贯穿最后一个分身的核心。无数银色月牙从伤口迅速蔓延,将鬼体封存。 "西南方...本体在逃..."矢凛奈的日轮刀插在地上,体力不支地极速喘息,斑纹逐渐黯淡。祢豆子会意点头,化作粉色残影追向炭治郎的方向。 "奈!"蜜璃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斑纹的光芒渐渐暗淡。她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十公里。 矢凛奈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别勉强,斑纹会消耗寿命。" 蜜璃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亮得惊人:"但是……!这样就能帮到大家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充满坚定:"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奈也好,大家也好……我要用这份力量保护所有人!" - 两百米外的林间小径上,炭治郎的鼻翼剧烈抽动。半天狗本体"怯"的霉味时隐时现,总在即将锁定方位时诡异地转移。突然,村民的惊叫从东面传来——五个孩子正被无形力量拖向树林阴影! "找到你了!"炭治郎全力冲刺,却见"怯"的本体竟只有老鼠大小,正用细长指甲勾着村民衣角往树荫里拽。更可怕的是,朝阳已经染红天际线,第一缕阳光随时可能照射过来。 "火之神神乐!" 旋转斩击即将命中目标时,"怯"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祢豆子的木箱猛然炸开,粉眸少女飞身扑向孩子们。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唰!" 晨光刺破云层,正好笼罩在祢豆子与孩子们所在的区域! "祢豆子!!"炭治郎的刀锋硬生生偏转,眼睁睁看着妹妹暴露在阳光下。而另一侧的"怯"已经拽着最后一位孩子即将没入阴影。 粉发少女在阳光中转身,对哥哥绽放微笑。她故意踢起一块石子击中炭治郎的刀背,手指坚定地指向危在旦夕的孩子。 "我明白了...!"炭治郎泪如泉涌,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挥刀:"火之神神乐·碧罗天!" 赤色刀弧划过晨雾,"怯"的头颅飞起时仍带着错愕表情。老妇人跌坐在树影边缘,而祢豆子...依然站在阳光里! 矢凛奈和蜜璃互相搀扶着赶到时,看到永生难忘的画面—— 朝阳完全升起,金色光芒洒在祢豆子身上。粉发少女好奇地抬手触碰阳光,白皙的指尖没有一丝焦痕。她脚边的草地上,半天狗的本体正在灰飞烟灭。 矢凛奈声音颤抖:"祢豆子..." 蜜璃激动地眼眶湿润:“终于可以…” 炭治郎跌跌撞撞地扑向妹妹,颤抖的手轻触她的面颊。温暖的,柔软的,没有被太阳灼烧的痕迹。祢豆子歪着头蹭了蹭哥哥的手心,眼角还挂着刚才被阳光刺出的泪花。 "祢豆子...祢豆子!"炭治郎紧紧抱住妹妹,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身后传来村民们劫后余生的啜泣,晨风拂过染血的竹林。 一道青色刀光如薄雾般掠过,时透无一郎的身影轻盈落地,黑发随风微扬,青灰色的眸子扫过战场,最终落在炭治郎和祢豆子身上。 无一郎的瞳孔微微一缩,目光落在祢豆子身上——少女站在晨光下,粉色的眼眸清澈透亮,没有一丝被灼烧的痕迹。 “炭治郎,祢豆子……” 炭治郎眼眶微红,用力点头:“嗯!祢豆子她……她不怕阳光了!” “这样啊……”他低声呢喃,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真是……太好了。” 矢凛奈拾起日轮刀,斑纹渐渐隐去。她注视着阳光下相拥的兄妹,当炭治郎泪眼朦胧地抬头时,看到矢凛奈在阳光下露出最柔软的笑容。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从藏身之处走出,颤抖着靠近他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跪下,泪水滑过皱纹:“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快请起!”炭治郎连忙扶住她,慌乱地摆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早就……”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孩子哽咽道。 蜜璃锁骨下方的斑纹逐渐消退,她笑的热烈:“太好啦!村子安全了!” 矢凛奈和时透无一郎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铁心斋带着小铁匆匆赶来,小铁满脸泪痕,却笑得灿烂:“炭治郎大哥!霞柱大人!月柱大人!恋柱大人!你们太厉害了!” 铁心斋拍了拍孩子的脑袋,郑重地朝四位剑士鞠躬:“谢谢你们。” 晨光彻底驱散黑夜,照在锻刀村的屋檐上。炭治郎看着祢豆子在阳光下蹦蹦跳跳,忍不住又哭又笑:“祢豆子……真的不怕太阳了……” -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山谷,锻刀村的村民们正忙碌地收拾行装,准备迁移到更隐蔽的新址。鬼杀队的隐部队成员穿梭其中,协助搬运锻造工具和物资。 铁心斋、铁穴森、钢铁冢、铁本中四人站在村口,手中分别捧着四把日轮刀。 “炭治郎。”钢铁冢萤郑重地将赤红色的日轮刀递出,“这把刀融入了你的火之神神乐特性,它会随着你的呼吸法变化而调整刀纹。” 炭治郎双手接过,刀身在晨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仿佛有火焰在内部流动。他深深鞠躬:“谢谢您!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 铁本中向矢凛奈递来玄黑日轮刀:“月柱大人,您的刀我已重新锻造,加入了共鸣特性。” 矢凛奈接过刀,指尖轻抚刀身,感受到一股微妙的共鸣震颤。她微微颔首:“辛苦了。” “恋柱大人,您的刀也加入了共鸣特性,刀身更加柔软韧性,很适合你。”铁心斋道。 蜜璃红着脸接过:“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铁穴森将修复完好的霞纹日轮刀递给时透无一郎:“霞柱大人,您的刀已恢复。” 无一郎接过刀,青灰色的眼眸映着刀光:“……谢谢。” 铁心斋看着眼前四人,郑重道:“未来,鬼杀队会量产这种共鸣刀,让更多剑士能发挥更强的力量。” 炭治郎眼睛一亮:“那太好了!这样一来,大家对抗鬼的时候就能更轻松了!” 蜜璃眼冒粉红:“锻刀村的大家都好厉害!” 矢凛奈笑了笑。 无一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刀,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保护 第22章 柱合 “炭治郎——!你终于回来了!”善逸一把抓住刚进门的炭治郎,眼泪汪汪地摇晃着他,“你知道我这些天训练有多辛苦吗?!伊之助那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啊!” 炭治郎被他晃得头晕,苦笑道:“善逸,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我怎么冷静!”善逸崩溃地抓头发,“你是轻松啊去锻刀村,我被留下来特训!!” 祢豆子从炭治郎背后的箱子里探出头,眨了眨眼,伸手拍了拍善逸的头,像是在安慰他。 善逸瞬间安静下来,脸“唰”地红了:“祢、祢豆子妹妹……还是这么温柔……” 炭治郎无奈地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被蝴蝶忍的声音打断:“啊啦,都聚在这里呢?” 她端着药盘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炭治郎,先去换药吧,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呢。” 炭治郎连忙点头:“是!我这就去!” 善逸还想抱怨,却被伊之助一把拽住后领拖走:“废话少说!继续训练!” “等等!我不要——!”善逸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庭院里,矢凛奈和蜜璃坐在廊下。蜜璃正在品尝伊黑小芭内刚刚送过来的一大盘樱饼,矢凛奈静静望着天空。 “奈,你也吃点!好好吃啊!”蜜璃把盘子往中间推了推,指尖沾了点樱粉色的豆沙,“伊黑先生做的樱饼超好吃的,甜而不腻,樱叶的清香也刚好!” 矢凛奈收回目光,垂眸看向盘中的樱饼。她伸手拿起一个,指尖触到微凉的糯米,送入口中时,清甜混着微咸的叶香在舌尖漫开。她挑了下眉,血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讶异:“确实好吃。” “你们的斑纹,稳定了吗?” 清冷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打破了廊下的宁静。 矢凛奈和蜜璃同时侧头,看到时透无一郎站在庭院边缘,青灰色的和服下摆沾了点草屑,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眸子平静无波,落在两人身上时,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关切。 蜜璃嘴里还塞着半块樱饼,闻言含糊地说:“我现在有斑纹的地方还是很烫!” 矢凛奈补充道:“勉强控制住了。” 无一郎走到廊下,在矢凛奈旁边坐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学着她的样子望向天空,青灰色的眸子映着流云的影子。 “……我也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 矢凛奈转头看向他。无一郎的脸颊两侧和额头上,淡红色的斑纹若隐若现。 短暂的沉默后,矢凛奈开口:“你的斑纹,也是在生死关头觉醒的?” “嗯。”无一郎点头,“当时……想起了哥哥的话。” 蜜璃捧着樱饼的手顿住了,眼神也飘向了远方,陷入回忆:“我也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没说具体是什么,只是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矢凛奈没有追问。有些回忆是藏在心底的,不必说出口,彼此也能明白那份支撑着走过绝境的力量。她只是轻轻“啊”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廊柱上的木纹:“看来,我们都被逼到极限了。” 无一郎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炭治郎的妹妹……不怕阳光了。” 矢凛奈的目光微微一动,望向庭院里那株开得正盛的紫藤花。阳光落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奇迹。”她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鬼惧怕阳光,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祢豆子的变化,无疑是打破了常理。 “或许,是希望。”无一郎轻声道。 矢凛奈侧目看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你倒是会说这种话了。” 无一郎没接话,只是重新望向远处的云。廊下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蜜璃偶尔咀嚼樱饼的轻响。 蜜璃看两人都不说话,连忙拿起一块樱饼递给无一郎:“不想这些啦!时透先生也吃些樱饼吧!不吃完就凉了!” 无一郎接过樱饼,指尖碰到蜜璃温热的指尖,他微微一顿,然后轻声道:“谢谢。”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庭院外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炼狱杏寿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到三人正坐在廊下吃樱饼,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蜜璃立刻笑着招手:“炼狱先生!快来坐!还有樱饼哦!” “炼狱。”矢凛奈抬眸,淡淡打了声招呼,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确认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才收回视线。 无一郎也朝杏寿郎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杏寿郎在廊下坐下,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问:“矢凛!时透!甘露寺!听说你们在锻刀村经历了一场恶战?上弦之四和上弦之五同时出现,可真是惊险啊!” 矢凛奈回答:“上弦之五和上弦之四同时出现,确实麻烦。” 杏寿郎双手抱胸,用力点头,赞许道:“但你们还是赢了!不愧是柱!面对上弦能有如此战绩,实在令人钦佩!” 蜜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拿起一个樱饼递给杏寿郎,激动地给他讲述在锻刀村发生的一切:“当时炭治郎他们也在!祢豆子还保护了村民呢!还有小铁他们的锻刀技术超厉害,我的刀就是在那里修好的……”她语速飞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粉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无一郎安静地听着,等蜜璃说完,才忽然开口:“炼狱先生,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杏寿郎拍了拍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豪迈地笑道:“完全没问题!虽然当时伤得不轻,但在蝶屋休养了一段时间,早已痊愈!倒是你们——”他看向三人,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斑纹的负担不小吧?觉醒斑纹后,是不是经常觉得体温过高?” 矢凛奈淡淡道:“习惯了。” 杏寿郎神情认真了几分:“斑纹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代价也不小。你们要小心。” 无一郎轻声应道:“……嗯。” 短暂的沉默后,杏寿郎忽然咧嘴一笑:“不过,既然大家都在,不如一起去吃顿好的!我请客!” 蜜璃立刻激动地站起身:“好啊好啊!我要吃烤鱼和味增汤!还要十碗米饭!” 矢凛奈挑眉看了杏寿郎一眼,语气带着点调侃:“……你只是自己想吃饭吧?我可是记得,你前些天刚说要控制食量。” 杏寿郎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掩饰:“被看穿了!不过,补充体力也是战斗的一部分!只有吃得饱饱的,才能有精神训练和杀鬼啊!唔姆!” 无一郎也点了点头:“……好。” 在杏寿郎的热情号召下,炭治郎、善逸、伊之助很快就被拉到了食堂,就连一向喜欢待在实验室的蝴蝶忍,也被他半拖半劝地请了过来。 隐部队的成员们动作麻利,很快就端上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冒着热气的烤鱼、金黄的炸物、喷香的米饭,还有各种小菜和汤品。 杏寿郎和蜜璃面前的餐盘很快就堆成了小山,超大份的烤鱼和味增汤摆了满满一桌,两人吃得不亦乐乎,嘴里还不时发出满足的赞叹。 炭治郎看着他们面前堆积如山的食物,忍不住感叹:“炼狱先生和甘露寺小姐……还是这么能吃啊。” 善逸坐在旁边,嘴角抽搐着:“这已经不是‘能吃’的程度了吧……炼狱先生都已经吃了五条鱼了,甘露寺小姐的米饭也快堆到天花板了……” 伊之助抱着胳膊,不服气地盯着杏寿郎的饭碗,忽然嚷嚷起来:“喂!炎柱!我们来比谁吃得多!看谁能先吃完十条鱼!” 杏寿郎眼睛一亮,立刻响应:“唔姆!很有斗志嘛!来吧!我可不会输给你!” 蜜璃刚咽下一口米饭,闻言也举手:“我也要加入!我能吃二十条!” 矢凛奈面前只有一碗米饭和一小碟咸菜,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着这群吵闹的家伙,嘴角难得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无一郎就坐在她旁边,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起头,目光在大家脸上转一圈,青灰色的眸子里映着灯火的光。 祢豆子坐在炭治郎身边,小口小口地啃着饭团,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她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杏寿郎,似乎对他旺盛的活力感到好奇。 蝴蝶忍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吵闹,时不时给旁边的香奈乎夹一筷子菜:“真是热闹呢。” - 鎹鸦的嘶鸣划破天空,柱们陆续踏入议事厅。 产屋敷天音静立于主位旁,银发如雪,神情肃然。她身旁的主公座位空置,仅放置着一盏微弱摇曳的烛灯——象征产屋敷耀哉仍在与病魔抗争。 “感谢诸位应召而来。”天音的声音清冷而沉稳,“今日召集各位,是为传达关于‘斑纹’的重要情报。”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蜜璃身上,温和地笑了笑:“蜜璃。可以跟我们讲一下你当时觉醒斑纹时的感觉吗?” 蜜璃愣了一下,绞尽脑汁地回想起来,双手比划着:“啊……那个……我就觉得浑身热热的,像有团火在烧,然后那样!这样!又那样使劲儿一挣,刷!斑纹就觉醒了!”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站起来比划着当时战斗的姿势。 议事厅里一片沉默。柱们面面相觑,显然没太听懂她的描述。 蜜璃见状,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羽织,坐回座位上,脸颊微微泛红。 炼狱杏寿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沉默:“虽然听不懂甘露寺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很厉害的样子啊!能在绝境中觉醒斑纹,实在了不起!” 伊黑小芭内看向蜜璃轻轻叹了口气。 矢凛奈抬眸,血红色的瞳孔内陷入回忆:“无限列车一战,我被猗窝座逼入绝境。体温骤升,血液沸腾,回过神来……斑纹已现。” 她顿了顿,冷声道:“力量暴涨三倍,但结束后全身血管几近爆裂。” 无一郎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想起了哥哥的话。让心跳突破了临界点。”他抬起手,指尖轻触脸颊的纹路,“斑纹持续越久,内脏负担越重。”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泪流满面:“何等残酷的命运啊……” 天音展开一卷古旧的卷轴,卷轴上布满了泛黄的痕迹,上面记载着数百年前鬼杀队与斑纹剑士的记录。 “斑纹,是人体在生死绝境下突破极限的象征。”她缓缓道,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觉醒者的体温会急剧升高,心跳会超越常人的极限,从而激发远超平时的力量。这股力量能让剑士与上弦之鬼抗衡,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觉醒了斑纹的柱。 “但代价……”蛇柱伊黑小芭内眯起异色的瞳孔,抢先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寿命。”天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历史上所有觉醒斑纹的剑士……无一活过二十五岁。”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柱们脸上的表情各异,震惊、难以置信、凝重……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天音合上卷轴,烛火在她眸中跳动:“鬼舞辻无惨已察觉祢豆子克服阳光之事,决战……迫在眉睫。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柱合会议结束后,悲鸣屿行冥看着众人沉重的表情,率先开口,提出了集合训练的建议:“在白天训练鬼杀队队员后,我们可以利用休息时间进行柱之间的切磋,增加互相的默契度,也能让尚未觉醒斑纹的同伴尽早觉醒。只有大家都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决战中战胜无惨。”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只有富冈义勇坐在角落,始终沉默着。就在大家讨论训练细节时,他突然站起身,冰蓝色的目光低垂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伊黑小芭内立刻侧目看向他,声音冷冽:“富冈义勇,你不打算参加训练?” 义勇没有理他,脚步丝毫未停,沉默地走向门口。 不死川实弥眼里瞬间浮现怒意:“喂!你这家伙!大家都在为决战做准备,你想干什么?” 蝴蝶忍也皱起了眉,语气带着不解:“富冈先生,请你解释一下。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义勇在门口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冷淡:“我和你们不一样。” 实弥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就要朝义勇冲过去:“你这家伙说什么?!” 蜜璃见状,连忙横在两人中间,慌张地摆手:“那……那个,不能打架啊……大家都是同伴,有话好好说嘛……” 实弥一把挤开蜜璃,伸手就要揪住义勇的羽织,矢凛奈瞬间握住实弥的手腕。 实弥皱眉:“矢凛,你是要为他开脱吗?” “无论如何,柱之间都不能私斗。” “你!”实弥被她握得动弹不得,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却又挣脱不开,只能恨恨地瞪着义勇的背影。 矢凛奈转头,血色的眼瞳瞥过义勇,轻轻道:“跟我来。”说完,她松开实弥的手腕,转身离开了房间。 义勇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跟上了矢凛奈的背影,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门口。 实弥看着他们消失的两道身影,气得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这两个人……!” “好啦好啦!”杏寿郎走过来,拍了拍实弥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实弥踉跄了一下,“他们肯定会加入我们的!富冈虽然看起来冷淡,但心里也是想着大家的!我们可是同伴啊!” - 紫藤花树下。 矢凛奈的血瞳微微眯起:"你还记得真菰和锖兔跟我们告别时的场景吗?" 义勇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们笑着和我们告别。"矢凛奈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般锐利,"可现在,我们——"玄黑色的羽织随风飘扬,"却连变强的觉悟都没有?" 义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不是不想变强,只是……锖兔的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捆住了他的脚步。他总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再强一点,是不是他就不会死?可越是这样想,面对同伴时,就越觉得窒息——他怕自己再次失去,怕自己的力量不足以保护任何人。 “义勇。”矢凛奈忽然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血红色的瞳孔里映出他的身影,“你是水柱。” 这五个字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义勇的心湖上。 是啊,他是水柱,是鬼杀队的支柱之一,是无数人寄予希望的存在。他不能因为过去的阴影,就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那些逝去的人,那些还在战斗的人,那些等待着被保护的人……他们都在看着他。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过紫藤花树的声音,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队员训练的喝喊声。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矢凛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抬起头。 这一次,他冰蓝色的眼瞳里不再是一片冰封的死寂。那里有挣扎,有痛苦,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坚定。 “……我参加。”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决心。 矢凛奈看着他眼中的波动,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柔和了一些。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重新往柱们的方向走过去。 义勇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漫天飞舞的紫藤花瓣。然后,他抬起脚步,默默地跟了上去。 - 深夜的蝶屋,药草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矢凛奈推开实验室的门时,蝴蝶忍正俯身在一盏幽蓝的灯火前,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支滴管,将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注入试管。而在她对面,一位身着和服的女性微微侧首,紫藤花般的眸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珠世。 矢凛奈的脚步顿住,血红色的眼瞳微微收缩。 珠世转过身,唇角带着熟悉的柔和弧度:"好久不见,矢凛小姐。" “珠世小姐,很高兴在这里能见到你。”矢凛奈朝珠世打招呼,转而看向忍,“忍,不参加训练是为了和珠世小姐一起研究药物吗?” "啊啦,被发现了呢。"忍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过奈小姐,这么晚还不休息?" 矢凛奈沉默片刻,走进房间,反手合上门。 "你们在研究什么?" 忍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试管,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诡谲的色泽:"能让鬼变回人类的药哦~" 珠世接过话,声音轻缓:"虽然还在实验阶段,但已经有了初步进展。" 矢凛奈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药草配方,以及……几滴干涸的血迹。 "用谁的血做的实验?"她问。 忍的笑意不减:"我的。" 房间内一时寂静。 珠世轻轻叹了口气:"鬼舞辻无惨的血已经无法作为样本,所以……" "所以你们用自己的血做实验?"矢凛奈的声音冷了下来。 忍歪了歪头,笑容依旧甜美:"放心,死不了哦~" 矢凛奈没说话,只是走到桌前,拿起其中一瓶药剂。液体在瓶中微微晃动,映出她血色的瞳孔。 "如果成功,祢豆子或许能更快恢复成人类。"珠世轻声说道。 矢凛奈的手指微微收紧。 "……需要帮忙吗?"矢凛奈解释,“我的血能让鬼的恢复能力下降,或许能帮到你们。” 忍和珠世对视一眼,珠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第23章 训练 炭治郎瘫在训练场的角落,浑身是伤,额头上的肿包还在隐隐作痛。 "伊黑先生……下手也太狠了……"他艰难地喘着气,回想起刚才的训练—— "蛇之呼吸·二之型·蜿蜒蛇行。" 随着低语,伊黑的日轮刀突然化作数十道蛇形轨迹,刀光如同活物般缠绕上炭治郎的四肢。 炭治郎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吊上半空,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 树枝在风中吱呀作响,炭治郎像个人形钟摆般晃来晃去,胃里的午饭几乎要倒流出来。 "伊黑先生!这样是不是太..."甘露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训练就是训练。"伊黑冷冷打断,手指轻抚着刀柄上缠绕的白蛇,"吊满半小时才能下来。" 当炭治郎终于被放下来时,他的手腕和脚踝已经磨出血痕。他刚喘匀一口气,就听见甘露寺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尝尝我特制的饭团?加了梅干和鲑鱼..." "甘露寺小姐的饭团真好吃!"炭治郎接过饭团,由衷地赞叹道。 空气突然凝固。伊黑的绷带无风自动,那双异色瞳死死盯住炭治郎手中的饭团。 "看来你还有余力。"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训练强度,加倍。"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炭治郎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伊黑的刀路变得刁钻狠辣,每次格挡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更可怕的是训练场突然多出来的数十条毒蛇,它们吐着信子在炭治郎跳"火之神神乐"时伺机而动。 "第九十七...九十八..."炭治郎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汗水模糊了视线。 一条青蛇突然窜向他的脚踝,他勉强扭身避开,却撞进了另一条蛇的领地。当完成第一百次跳跃时,他直接脸朝下栽进沙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这就结束了?"伊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炭治郎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作为回应。 恍惚间,他看见甘露寺焦急地跑过来,而伊黑立刻挡在了他们之间。 "太弱。"伊黑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但炭治郎分明看见他悄悄踩死了那条差点咬到自己的毒蛇。 "炭治郎!你还好吗?"甘露寺蜜璃小跑过来,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饭团,"我给你带了吃的!" 炭治郎勉强抬起手,虚弱地笑了笑:"谢、谢谢甘露寺小姐……" 就在这时—— "唰!" 一道冰冷的视线从背后刺来。炭治郎僵硬地转头,看到伊黑小芭内站在阴影处,异色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训练还没结束。"他低声说道,手指缓缓抚上日轮刀。 炭治郎:"……!!" 甘露寺歪头:"咦?伊黑先生也要吃吗?" 伊黑:"……不,我饱了。" 就在炭治郎即将迎来新一轮"蛇之呼吸·地狱特训"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训练场入口传来—— "伊黑,玩够了吗?" 众人转头,看到矢凛奈倚在门框边,血红色的眼瞳淡淡扫过场内。 伊黑眯起眼睛:"矢凛?" 矢凛奈迈步走近,玄黑色的羽织随风轻扬:"炭治郎接下来归我训练。" 炭治郎:"……?" 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 甘露寺开心地挥手:"太好了!矢凛小姐的训练超厉害的!" 伊黑沉默两秒,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冷冷丢下一句:"……别死了。" 炭治郎:"……" ……这到底是关心还是威胁? - 矢凛奈站在炭治郎面前,血瞳微垂:"站起来。" 炭治郎咬牙撑起身体,还没站稳,就听她冷声道: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 炭治郎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十道血色刀光伴随月牙已经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在地面上刻出深深的痕迹。 "躲不开,就会死。"矢凛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再来。" 炭治郎:"……是!" 这比伊黑先生还恐怖啊!! "开始。" 话音未落,十道血光伴随月牙已破空而来。炭治郎的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向右侧翻滚。刀气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还没等他喘口气,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这次是从三个不同角度袭来的弧形斩击。炭治郎的耳朵微微抽动,在0.3秒内判断出最危险的轨迹,勉强扭身避开要害,却被第四道突然变向的刀光狠狠抽中后背。 "太慢。"矢凛奈的声音冷得像冰,"再来。" 炭治郎咬着牙爬起,双腿还在微微发抖。这次他强迫自己盯着矢凛奈的肩膀而非刀锋,在肌肉发力的瞬间预判攻击方向。当下一轮刀光袭来时,他终于成功躲过全部攻击,但代价是肺部火辣辣的疼痛——过度屏息让他的呼吸法几乎紊乱。 "负重。"矢凛奈突然扔来两个沙袋。 炭治郎手忙脚乱地接住,沉甸甸的重量让他的手臂立即垂了下去。绑好沙袋的瞬间,他感觉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地上。 "火之神神乐,圆舞。" 炭治郎的每一次挥刀都变得异常艰难。沙袋不仅增加了重量,更打乱了他熟悉的发力节奏。 汗水很快浸透了队服,在月光下泛着水光。第三十六次旋转时,他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但矢凛奈的眼神让他不敢停下。 "继续。" 当数到第七十二次时,炭治郎的视野开始发黑。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感,耳中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直到某个瞬间突然失去平衡,整个人栽倒在尘土中。 模糊的视线里,矢凛奈的靴子停在他面前。她蹲下身,刀尖轻轻挑起炭治郎的下巴。 "最后一项。"刀身上不知何时涂了一层幽紫色的液体,"抗毒训练。" 刀背划过炭治郎的手臂,细微的刺痛后是迅速蔓延的灼热感。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矢凛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站起来,完成十个基础动作。" 炭治郎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紫藤花毒像火焰般在血管里流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烈的疼痛。但他还是颤抖着撑起身体,在眩晕和恶心之中,一个接一个地完成挥刀动作。 到第七个时,他的鼻腔开始流血;第九个动作,膝盖处的伤口再次崩裂;当完成最后一个劈砍时,他终于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托住了他的后脑勺。恍惚中似乎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足够了。" "咳、咳咳……!" 炭治郎跪在地上,冷汗浸透队服,眼前一阵阵发黑。 矢凛奈将握着刀的手背在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能动吗?" 炭治郎咬牙,颤抖着撑起身体:"能……!" 矢凛奈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但下一秒,她的刀已经再次举起—— "那就继续。" - 当夜幕降临时,炭治郎终于瘫倒在地,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矢凛奈收起日轮刀,走到他身边,丢下一瓶药:"涂在伤口上。" 炭治郎艰难地抬头:"谢、谢谢矢凛小姐……" 矢凛奈背对着他,声音依旧冷淡:"明天清晨,迟到一秒就加练十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炭治郎躺在训练场上,望着星空苦笑。 "真是……严格的训练啊……"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矢凛奈的刀,在最后似乎放水了? 远处,矢凛奈的嘴角微微上扬:"……还不错。" - 月光如水,鬼杀队总部的训练场上,除虫柱蝴蝶忍外其余柱齐聚。 今晚是柱之间的实战切磋,鎹鸦在夜空盘旋,宣告着战斗的开始。 矢凛奈站在场中央,血红色发尾在夜风中轻扬,血红色的眼瞳映着火光。 她的对手是炎柱炼狱杏寿郎——金红发色的男人笑容灿烂,日轮刀上缠绕着炽热的火焰。 "唔姆!矢凛,让我们来一场精彩的较量吧!"杏寿郎朗声道,刀锋燃起烈焰。 矢凛奈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出日轮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血红色光泽。 "开始。" 杏寿郎率先出手—— "炎之呼吸·四之型·盛炎漩涡!" 炽热的火焰如龙卷般席卷而来,热浪灼烧着空气,地面上的尘土被瞬间蒸发。 矢凛奈的身影却如鬼魅般闪烁,月之呼吸的刀光在火焰中划出冷冽的轨迹。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十道血色月牙与火焰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观战的风柱不死川实弥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哼,有点意思。" 蛇柱伊黑小芭内则沉默地注视着战场,异色瞳中映照着交错的刀光。 恋柱甘露寺蜜璃在一旁紧张地攥着拳头:"好厉害!两个人都好强!" 杏寿郎的攻势愈发猛烈,火焰几乎将整个训练场吞没。 "炎之呼吸·九之型·炼狱!" 巨大的火龙冲天而起,矢凛奈却在这一瞬间压低身形,刀锋贴着地面疾驰—— "月之呼吸·七之型·镜面月·破!" 她的身影突然一分为三,从三个不同角度斩向杏寿郎。炼狱杏寿郎瞳孔一缩,迅速回防,但仍被一道月牙刀光擦过肩膀,羽织被撕裂,鲜血渗出。 空气凝固了一瞬。 "……漂亮的一击!"杏寿郎大笑,丝毫没有因受伤而动摇,"再来!" 矢凛奈没有回应,但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瞬。 两人的战斗愈发激烈,刀光与火焰交织,照亮了整个夜空。观战的柱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最终,矢凛奈抓住杏寿郎一瞬的破绽——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一道巨大的血色月虹贯穿战场,杏寿郎的火焰被硬生生劈开。他的刀锋勉强格挡,但仍被冲击力震退数步,单膝跪地。 "……我输了!"杏寿郎爽快地承认,笑容依旧灿烂,"不愧是月柱!" 战斗结束后,甘露寺蜜璃立刻捧着特制饭团跑过来:"矢凛小姐!辛苦了!这个给你补充体力!" 矢凛奈刚要拒绝,杏寿郎已经塞给她一串团子:"吃吧!战斗后补充能量很重要!" 实弥冷哼一声,但还是丢过来一包肉干:"别饿死了。" 伊黑站在远处,默默放下一盒高级和果子,然后迅速消失。 矢凛奈:"……" 她低头看着怀里突然多出的一堆食物,血红色的眼瞳闪过一丝无奈。 第24章 血样 深夜的蝶屋,药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矢凛奈推开实验室的门时,蝴蝶忍正俯身在实验台前,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支注射器,针尖泛着幽紫色的冷光。 珠世站在一旁,紫藤花色的眼眸沉静如水,指尖轻点着试管中暗红的液体——那是矢凛奈的血液样本。 "啊啦,来得正好。"忍抬眸微笑,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我们正需要你的血呢~" 矢凛奈沉默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尚未愈合的斑纹裂痕。 珠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狰狞的血管凸起,低声道:"斑纹的侵蚀比想象中严重......"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实验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蝴蝶!" 富冈义勇站在门口,冰蓝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忍手中的注射器。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羽织上还沾着夜露,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忍的笑容丝毫未变:"富冈先生,深夜擅闯蝶屋,可不礼貌哦?" 义勇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径直走到实验台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还在给自己注射毒素?" 空气骤然凝固。 矢凛奈的血瞳微微收缩,珠世的手指僵在半空。 忍轻轻挣开义勇的手,声音依旧轻柔:"这只是普通的营养剂呢~" "说谎。"义勇的声音冷得像刀,"一年前开始,你就在血液中混入紫藤花精粹......"他指向实验台角落的笔记本,"为了毒杀上弦之二,你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当毒药。" 矢凛奈皱眉:"说清楚。" 珠世轻轻按住矢凛奈的手腕,目光却看向忍:"蝴蝶小姐......这是真的吗?" 忍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放下注射器,缓缓卷起自己的袖口——白皙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触目惊心。 "姐姐死之后……我探查到。"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只鬼喜欢吃年轻女人的身体。"紫色的瞳孔深处燃起冰冷的火焰,"所以,我要让他的每一口......都变成剧毒。" 义勇闷声道:"你会比他先死!" 忍突然笑了,那笑容甜美得令人毛骨悚然:"没关系哦~只要他能死,我怎样都行。" 屋内一片安静。 "......我的血。"矢凛奈突然开口。 三人同时看向她。 她的血瞳在月光下如同鬼魅:"我的血......比紫藤花更毒。" 珠世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抽取太多血液对你......" "我没事。"矢凛奈打断她,"只要能杀鬼。" 实验室陷入死寂,只有试管中的血液微微晃动,映出四人扭曲的倒影。 - 远处传来鎹鸦的啼鸣,夜色更深了。 矢凛奈的视线有些模糊。 实验室的灯光在眼前晕开,化作一片朦胧的光晕。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臂——针孔周围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斑纹的血管如蛛网般蔓延。 珠世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焦虑:"失血太多了......再加上斑纹的负担,你现在需要静养。" 矢凛奈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但她依旧挺直脊背,玄黑色的羽织垂落,遮住了微微发抖的手指。 "药......多久能完成?"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 珠世与忍对视一眼。 "如果顺利,三天。"忍轻声回答,紫瞳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你的血样......太危险了。" 矢凛奈的血与其他柱不同,加上斑纹的侵蚀,她自己的心脏正在承受双倍的负荷。 "无所谓。"矢凛奈转身走向门口,"只要能派上用场。" -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木质的地板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富冈义勇背靠着墙壁,双臂交叠在胸前,玄青色的羽织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形。他冰蓝色的眼瞳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沉静,看不出情绪。 矢凛奈的脚步在他面前顿住,她抬眼看向义勇,血红色的瞳孔里没有温度:“忍的事情,你早就知道。” 不是疑问,是陈述。语气里的冷意几乎要将走廊里的空气冻结。 义勇沉默了片刻,他缓缓松开交叠的手臂,垂在身侧,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一年前……我偶然看到她在调配紫藤花精粹。” “她打算在最终战时,让上弦之二吞噬自己……”义勇的喉结动了动,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用全身的血液毒杀他。” 矢凛奈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早该察觉的。忍这一年来越来越频繁地泡在实验室,身上的药味里总是夹杂着淡淡的紫藤香。原来,她早就为自己铺好了一条同归于尽的路。 “为什么不阻止?”矢凛奈的血瞳里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义勇的目光移向走廊尽头的窗外,低声道:“……她不会听。” 蝴蝶忍的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藏着一股执拗。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试过旁敲侧击,提醒她紫藤花毒对人体的伤害,可她只是笑着说“放心啦”,然后继续做她的实验。他知道,那是她为姐姐报血海深仇的方式,是她早已认定的结局。 走廊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过窗棂的轻响。矢凛奈看着义勇冰蓝色眼瞳里映出的那片蓝天,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握紧了拳头。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 翌日清晨的训练场,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里。空气带着露水的微凉,远处的山峦只露出朦胧的轮廓,天边还未染上朝阳的暖色。 炭治郎背着日轮刀,脚步轻快地穿过庭院,远远就看见训练场中央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加快脚步跑过去,看清那人正是矢凛奈——她的日轮刀斜插在地面,玄黑色的羽织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双手交叠按在刀柄上,脊背挺得笔直。 只是,炭治郎走近了才发现,矢凛奈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影,像是彻夜未眠。 “矢凛小姐!早上好!”炭治郎站定,元气满满地鞠了一躬,声音清脆地打破了晨雾的宁静。 矢凛奈侧过头,血红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黯淡。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今天练习‘火之神神乐’的衔接。注意呼吸节奏,别断了连贯性。” 训练很快开始。炭治郎握紧日轮刀,按照矢凛奈的指导挥舞起来,刀刃划破空气,带起一道道凌厉的风声。但没一会儿,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往常矢凛奈总会细致地指出他动作里的疏漏,哪怕是细微的呼吸偏差都不会放过,可今天她的指导格外简短,往往只说一句“节奏乱了”或是“再快一点”。 更让他在意的是,矢凛奈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偶尔会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肩膀微不可查地起伏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炭治郎心头掠过一丝担忧,却不敢分心,只能更加专注地挥舞刀刃。当他完成第三轮旋转斩时,正想回头询问矢凛奈的意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那是身体重重砸在地面的声音。 “矢凛小姐?!”炭治郎猛地回头,心脏骤然一紧。 只见矢凛奈已经倒在了地上,日轮刀仍插在原处,她的身体蜷缩着,羽织铺散在地面,脸色白得像纸。 炭治郎惊慌地扔掉刀,朝着矢凛奈冲过去。就在他即将跑到近前时,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如火焰般从训练场边缘掠过,带起一阵热风。 “矢凛!” 炼狱杏寿郎不知何时已站在场边,他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矢凛奈身边,单膝跪地,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平日里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上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急切:“矢凛,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矢凛奈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眼。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杏寿郎焦灼的脸上,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放心,我没事。” 她说着,想推开杏寿郎的手,却发现自己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手臂软得像没有骨头,只能无力地垂落。 杏寿郎没有理会她的逞强,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炭治郎,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是!炼狱先生!”炭治郎连忙应声,看着杏寿郎抱着矢凛奈快步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忍不住高声喊道,“请让矢凛小姐好好休息!” - 矢凛奈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蝶屋休息室内熟悉的天花板。 "醒了?"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真是的,明明失血过量还逞强训练。" 矢凛奈缓缓坐起身,眩晕感仍未完全消退,还是选择躺了下去。她看向忍——对方正摆弄着一支注射器,紫瞳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 "......你也是。"矢凛奈突然说道。 忍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明明知道毒素会要你的命,还继续注射。"矢凛奈的血瞳直视着她,"蠢。" 忍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彼此彼此呢~"说着她走到矢凛奈面前,将药剂注射进她血管里。 沉默片刻后,矢凛奈再次开口:"......香奈惠的仇,我们一起报。" 忍的手指微微收紧,注射器的玻璃管出现细微裂痕。 "她最后......笑了。"矢凛奈的声音很轻,"不是因为绝望,而是相信你会活下去。" 忍的瞳孔骤然收缩。 "复仇可以......但别辜负她的期待。" 忍收拾完东西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一刻,矢凛奈听到忍极轻的声音:"......谢谢。" - 蝶屋的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香,矢凛奈靠坐在床头,刚喝完蝴蝶忍留下的汤药,唇齿间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苦涩。窗外的阳光透过纸门投下柔和的光斑,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倦意。 忍离开没多久,拉门就被“刷”地一声拉开,炼狱杏寿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训练完,额角还带着薄汗,金红色的羽织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他手里端着一杯水,刚进门就径直走到床边,将水杯递到矢凛奈面前。 “喝。”他的语气简短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矢凛奈沉默地抬手去接,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水杯在她掌心晃了晃,险些滑落。杏寿郎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而扎实,烫得她手臂微微一颤。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杏寿郎盯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越皱越紧:"你抽了多少血?" "足够用的量。" "具体多少?" 矢凛奈别过脸,看向窗外的紫藤花架,选择了沉默。有些事,说出来只会让更多人担心。 杏寿郎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最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阳光瞬间涌了进来,铺满了半个房间,也照亮了矢凛奈眼底的疲惫。 “珠世和蝴蝶的研究很重要,但你的命同样重要。”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别把自己当成消耗品,矢凛。我们需要你活着。” 矢凛奈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单,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炼狱杏寿郎在她身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两个红豆糯米团子。他自顾自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蝴蝶说你可以吃些甜食。" 矢凛奈瞥了他一眼:"我不喜欢甜食。" "我知道。"杏寿郎咧嘴一笑,"所以这是给我自己带的。" 矢凛奈:"……" 杏寿郎忽然开口:"你的呼吸比之前乱了。" 矢凛奈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暂时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斑纹的负担加重了?" "没有。" 杏寿郎没有接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放在她身旁。矢凛奈低头一看,是一包晒干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气息。 "南方的药,能缓解气血亏损。"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比蝴蝶那些苦得吓人的药汤好喝点。" 矢凛奈盯着那包药,半晌才低声道:"……谢谢。" 杏寿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走向门口。 “炼狱。”矢凛奈突然叫住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金红色的羽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线条。 “……别告诉其他人。” 杏寿郎的肩膀微微绷紧,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推门离开。 - 走廊尽头的夕阳正缓缓沉落,金红色的余晖透过木格窗棂,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影。 富冈义勇靠在廊柱边,玄青色的羽织被夕阳染成暖调,冰蓝色的眼瞳却依旧沉静如深潭。他似乎已在那里站了许久,廊下的木地板上,落着几片被风吹来的紫藤花瓣。 炼狱杏寿郎刚从矢凛奈的病房出来,脚步沉稳地走在走廊上,金红色的羽织随着动作轻轻摆动。看到义勇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对方显然是在等他。 “她怎么样?”义勇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只有目光落在杏寿郎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杏寿郎停下脚步,夕阳的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失血过多,脸色很差,需要好好休息。蝴蝶已经给她开了补气血的药,估计得躺上两三天才能下床。” 义勇沉默了片刻,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队员训练的喊叫声隐约传来。 “你最近经常来蝶屋。”他忽然说道,语气平淡。 杏寿郎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眸在夕阳下泛着通透的金色光芒:“柱合会议后有些事务要处理,顺便来看看矢凛的情况。” 义勇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走廊尽头的暮色里,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师姐的血样研究是机密,不需要你频繁跑来‘顺便’探望。” 这话里的疏离和戒备几乎毫不掩饰。杏寿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直视着义勇,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富冈,你到底想说什么?” 义勇抬眼,冰蓝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别做多余的事。” 杏寿郎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弧度,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放心,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计划。”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夕阳的光芒渐渐黯淡,走廊里的阴影越来越长,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格外分明。 义勇看着杏寿郎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他的身影很快融入渐浓的暮色里,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杏寿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 仅一墙之隔的病房内,矢凛奈半倚在床头,背后垫着厚厚的靠枕。刚才走廊里的对话,清晰地透过纸门传了进来,每一个字都落在她耳中。 当义勇推门而入时,矢凛奈抬眼看向他,血红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她勾了勾嘴角:“义勇,明明是想安慰炼狱不要多想,你怎么一说出来,话就变了味?” 义勇的脚步顿住,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你听到了。" "整条走廊都听得见。"矢凛奈斑纹在颈侧若隐若现,"你那副''敢靠近就杀了你''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误会。" 义勇没接话,沉默地走到窗边,伸手调整了一下花瓶里歪斜的紫藤花。花朵是白天忍送来的,此刻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太明显了。”他低声说,指尖拂过花瓣,动作意外地轻柔。 "所以你特意在走廊等他,就是为了警告他?"矢凛奈挑眉,"真是体贴的师弟。" 义勇的手指轻轻拂过花瓣:"......蝴蝶会死吗?" 矢凛奈的笑容淡了下来。她望向窗外,暮色正在蚕食最后一缕阳光:"忍比我们想象的更固执。" "你也一样。"义勇的声音很轻。 矢凛奈轻笑一声,斑纹在颈侧微微发亮:"我们这些人,哪个不固执?你也一样吧,明明心里在意,嘴上却说不出口。"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义勇的目光落在她放在被子上的手上,那双手纤细却布满薄茧,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手背上还留着几处浅浅的针孔痕迹——那是频繁抽血留下的印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开了视线。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夜幕吞噬。 义勇转身离开时,背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谢谢你,师姐。" 第25章 紫藤 晨雾尚未散尽,训练场的沙地上还凝着露水。 矢凛奈的日轮刀插在身前三寸处,玄色羽织下摆随着晨风微微摆动。 炭治郎抱着日轮刀跑过来:“矢凛小姐!早啊!”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很多吃的,“这是炼狱先生托我给你带的,这是甘露寺小姐托的,这是蝴蝶小姐让我给你的药剂,这是富冈先生……” 矢凛奈皱着眉看着炭治郎拿出一大堆东西:“我已经休息好了……” 炭治郎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行哦!矢凛小姐!这是大家对你的关心啊!况且我也很担心矢凛小姐……”他说着突然间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太阳形状的图案。 “矢凛小姐!这是我的祖先传下来的护身符!”炭治郎将石头塞给矢凛奈,“寓意很好的哦!” “……谢谢。”矢凛奈眨了眨眼,“我们还是开始训练吧。”说着将石头揣进兜里。 "好的矢凛小姐!请多指教!" 炭治郎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摆出火之神神乐的起手式,刀尖微微震颤——不是恐惧,而是沸腾的战意。 "火之神神乐·碧罗天!" 刀锋切开雾气的声音尖锐如鹤唳。 矢凛奈却只是微微侧身,刀鞘精准格住下劈的刀刃。火星迸溅时,她旋身一记肘击砸向炭治郎胸口,少年急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架势太浮。"她冷声道,拇指推开刀镡一寸,"再来。" 训练持续到日头西斜。 当炭治郎第七次被击倒时,他的虎口已经渗出血丝,却仍固执地爬起来。这次他的刀路突然变了——像是湍急的溪流忽然汇入深潭,所有锋芒都敛入一个看似平常的横斩。 矢凛奈的瞳孔微缩。这一刀竟封住了她所有退路。 嗤—— 玄色袖口裂开一道细缝。 炭治郎喘得像是要呕出血来,却笑得比晚霞还灿烂:"我...做到了..." 矢凛奈凝视袖口裂痕片刻,收起刀,对炭治郎笑了笑:"你合格了。" 暮色渐沉,炭治郎正独自坐在枫树下擦拭日轮刀。刀身上细密的划痕记录着无数场战斗,赤红的刃纹在夕阳下如同燃烧的火焰。 “炭治郎。” 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炭治郎猛地回头,看到富冈义勇无声无息地站在廊下,双色羽织被晚风轻轻掀起一角。 “富冈先生!”他慌忙起身行礼,额头差点撞到低垂的枫枝。 义勇微微点头,走到他身旁坐下。两人沉默地望着庭院里飘落的红叶,直到炭治郎忍不住开口:“那个……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义勇的目光落在他日轮刀的赤纹上:“你的‘火之神神乐’,已经能连续施展几型了?” “十二型全部贯通了!”炭治郎眼睛亮起来,但随即又垂下头,“不过和矢凛前辈切磋时还是完全跟不上她的速度……” “足够了。”义勇突然说。 “诶?” “你的实力,已经足够在决战中生存下来。”义勇转过头,冰蓝色的瞳孔直视着他,“我相信你。” 炭治郎的鼻子突然发酸。两年前那个雪夜,正是这个说着“我不认可你”的男人,给了他成为剑士的机会。而现在…… 一片枫叶落在两人之间。义勇突然压低声音:“有件事要提前告诉你。” “是?” “决战时,我可能不会在你身边。”义勇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镡,“蝴蝶……需要有人盯着。” 炭治郎瞬间明白了。他想起那天在实验室外隐约听到的对话,想起蝴蝶忍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您是要……” “她的毒杀计划太危险。”义勇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炭治郎嗅到了深藏的痛苦气息,“至少……要让她的牺牲有价值。” 枫叶沙沙作响。炭治郎郑重道:“请务必保护好蝴蝶小姐!我也会拼命战斗的!” 义勇沉默片刻,伸手按在他颤抖的肩上。这个动作让炭治郎想起鳞泷师父的手——同样粗糙,同样温暖。 “活着回来。”水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山后,庭院陷入温柔的黑暗。枫树的影子将两人笼罩,仿佛一个无言的约定。 - 月光把不死川实弥的白发镀成银蓝色。他咬着绷带缠紧手腕,齿间漏出含糊的嘲讽:"听说你白天被小鬼划破了衣服?" 矢凛奈正用布条束起散落的长发,闻言冷笑:"总比某个被后辈砍断刀的人强。" 实弥额角暴起青筋,风纹羽织无风自动:"找死?!" 两人的刀几乎同时出鞘。 实弥的"风之呼吸·一之型"卷起狂暴的气流,沙砾如子弹般四射。矢凛奈却像逆风的鸦,每一刀都精准切入风眼的间隙。三十招过后,实弥突然变招,自下而上的一记斜挑撕裂了矢凛奈的衣襟—— 嗤啦! 破碎的布料飞扬间,矢凛奈的刀尖已抵住实弥咽喉。而他的刀刃距离她心口仅剩三寸。 "...你慢了半分。"矢凛奈的气息也有些乱。 "……险胜。"实弥啧了一声,收刀入鞘。 矢凛奈也缓缓放下刀,两人并肩坐在廊下休息。不远处,伊黑小芭内和甘露寺蜜璃的切磋声隐约传来。 沉默片刻,矢凛奈忽然开口:"……香奈惠以前常说,你的风里带着花的味道。" 实弥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刀柄。 "胡说什么。"他声音沙哑,"那女人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矢凛奈望着夜空:"她送你的紫藤花香囊,你还留着吗?" 实弥猛地站起身,背影僵硬:"……我回去了。" 但他没有否认。 - 那年的紫藤花开得极盛,几乎要把蝶屋的庭院染成一片淡紫色的海洋。层层叠叠的花穗垂落下来,风一吹就簌簌作响,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浓得几乎化不开。 不死川实弥就是在这样一个午后撞进庭院的。他浑身是血,队服被划开数道口子,沾满了恶鬼的污血和自己的血迹。 刚跨过院门,他就踉跄了一下,重重地跪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碎石子硌得膝盖生疼,他只是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视线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 鼻尖萦绕着那股甜到发腻的花香,在满身的血腥气衬托下,显得格外令人作呕。实弥皱紧眉头,正想撑着刀站起来,眼前却出现了一双洁白的足袋。那双脚踩在被他的血染红的鹅卵石上,停下了。 “伤得很重呢。” 女人的声音像拂过花瓣的风,温柔得让实弥浑身不自在。他咬着牙,勉强抬起头,视线聚焦了很久,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一身蝴蝶纹理样式的羽织,乌黑色的长发松松地披散着,发间两侧分别坠着粉色的蝴蝶头饰。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浅粉色的眼睛,清澈又温柔。 她蹲下身时,发梢的蝴蝶发饰轻轻晃动,发出叮当作响的清脆声音,盖过了他喉间滚动的威胁。 “滚开...”实弥嘶哑地警告,手指死死抠进地面的泥土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子最讨厌...这种黏糊糊的香味...” 话还没说完,一只冰凉的手帕忽然轻轻按在他额头的伤口上。那触感很轻柔,带着淡淡的药草香,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却没再说出更难听的话。 “是不死川先生吧?”她丝毫不介意他狰狞的表情,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声音也软软的,“我是蝴蝶香奈惠,请多指教。” ——后来实弥才知道,这个说话温柔得像水的女人,竟然是鬼杀队的花柱,是能挥刀斩下无数恶鬼头颅的强大剑士。 实弥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在蝶屋躺了近一个月。他的伤口总是反反复复,明明白天看着快愈合了,到了半夜就会因为扯到旧伤或是做了噩梦而惊醒。 某天深夜,他实在烦躁得厉害,一把扯开手臂上的绷带,不顾旁边小护士的惊呼,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庭院。 月光正好,把庭院里的紫藤花照得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他刚走到廊下,就看见香奈惠独自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未完成的刺绣。乌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羽织的衣角垂落在地上,和飘落的花瓣融在一起。 “睡不着吗?”她抬起头,浅粉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抬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要不要过来坐一会儿?” 实弥嗤笑一声,心里暗骂“矫情”,身体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再近一寸,他的衣角就能碰到她的羽织;再远一寸,又显得刻意疏远。 庭院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紫藤花穗的沙沙声。实弥盯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正想找点话打破这该死的宁静,香奈惠却先开了口。 “你的风之呼吸,”她望着庭院里摇曳的花影,轻声说,“像山间的春风呢。” 实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瞪她:“放屁!老子的呼吸法是用来杀鬼的!是要把那些杂碎砍成肉酱的!跟什么春风屁风的没关系!” 香奈惠被他炸毛的样子逗笑了,肩膀轻轻抖动着,指尖轻轻掠过垂到廊下的紫藤花穗:“可风里带着花香啊。”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挥刀的时候,虽然气势很凶,但呼吸的节奏里藏着一股韧劲,像春风吹过山谷,明明很温柔,却能推开挡路的石头。” 实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耳根却悄悄红了。 他嘴上骂着“胡说八道”,心里却记下了这句话。后来每次挥刀,无论是训练还是杀鬼,他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荒谬的话,想起那双浅粉色的眼睛。 香奈惠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前夜,找到了正在院子里练刀的实弥。 月光下,她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小的香囊。香囊是淡粉色的,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紫藤花,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带着它吧,”她眉眼弯弯,粉色的蝴蝶发饰在月光下闪着光,“能保佑你平安。” 实弥的脸瞬间涨红了,下意识地就想把香囊扔回去:“老子才不需要这种娘们儿唧唧的东西——” “就当是替我保管。”香奈惠笑着后退两步,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羽织在夜风中轻轻展开,像一只即将展翅的蝴蝶,“等我回来,你再还给我,好不好?” 实弥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到了嘴边的拒绝忽然说不出口了。他攥紧了那个小小的香囊,只觉得掌心烫得厉害,含糊地“嗯”了一声。 可那个香囊,最终没能物归原主。 花柱蝴蝶香奈惠战死于那夜的任务,被上弦之二童磨所杀。她的葬礼很简单,就葬在蝶屋最深处的那棵紫藤花树下——那是她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她说过,那里的花开得最热闹。 葬礼过后,实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练刀,直到手臂麻木,直到浑身是汗,也没能压下心里的烦躁和空洞。 某个雨夜,实弥浑身湿透地站在了那棵紫藤花树下。 “……我来看你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早已褪色的香囊,香囊上的紫藤花图案已经模糊不清,香气也早就散了。 雨水冲淡了庭院里的花香,却冲不散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声音,冲不散那句带着笑意的“不死川先生”。 他站了很久,久到雨势渐小,久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光。 最终,他蹲下身,用手指在树根下挖了个小小的坑,把那个香囊埋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用泥土盖好。 - 夜色已深,矢凛奈独自走向蝶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哟,真巧啊!" 熟悉的洪亮声音从身后传来。矢凛奈头也不回:"炼狱,你跟踪我?" 炼狱杏寿郎大步走到她身旁,金红的发梢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顺路而已!" 矢凛奈瞥了他一眼:“我记得炼狱家在反方向。” "今晚月色很好,适合散步!" "……随你。"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杏寿郎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她苍白的侧脸,欲言又止。 - 推门时带进的风吹灭了最靠近门口的蜡烛,蝴蝶忍正和珠世低声交谈。 看到两人一同出现,忍歪头露出甜美的笑容:"啊啦,两位是约好的嘛~" 珠世温和地点头:"炼狱先生也来了。" 杏寿郎挺直腰板:"我来监督矢凛别又抽太多血!" 矢凛奈无奈:"我不会的……" 忍笑眯眯地拿出针管:"那么,请把袖子卷起来吧~" 当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杏寿郎突然伸手按住矢凛奈的手背。 "……这次少抽点。"他的声音罕见地低沉。 忍和珠世对视一眼。 "好哦好哦~"忍故意拖长音调,"就抽之前的一半量哦。" 珠世轻声补充:"炼狱先生说得对,矢凛小姐的身体确实需要调养。" 矢凛奈别过脸:"……" 月光透过窗棂,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针头从静脉抽离的瞬间,矢凛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炼狱杏寿郎的手仍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可以了。"珠世轻声说道,将采血管封存好,"这次的血样足够我们研究三天。" 蝴蝶忍收起针管,紫眸在烛光下流转着微妙的光泽:"真是体贴呢,炼狱先生~这么紧张奈的身体?" 杏寿郎松开手,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当然!同伴的安危至关重要!" 矢凛奈放下袖子,她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 "走了。"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杏寿郎立刻跟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夜路危险。" "我能照顾好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实验室,忍和珠世望着他们的背影,对视一眼,忍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月光洒在木质走廊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矢凛奈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些,呼吸也比往常要轻松。杏寿郎走在她身侧,目光时不时瞥向她苍白的侧脸。 "你今天的战斗,动作慢了半拍。"他突然开口。 矢凛奈愣了一下:"观察得挺仔细。" "炭治郎那一刀,换作平时的你,根本不会让他碰到衣角。" "……" "失血的影响比想象中严重,对吧?" 矢凛奈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抬起头看向他:"炼狱,你到底想说什么?" 杏寿郎直视她的眼睛,身形完完全全可以将她挡住,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别再继续了。" "什么?" "别再给珠世提供血样。"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的身体撑不住。" 矢凛奈解释:“我现在已经恢复很多了,不需要担心你说的。” 杏寿郎表情一改往常的乐观:“矢凛,你根本没有恢复。”他看向她苍白的脸,认真道,“答应我,不要再去了。” 矢凛奈不理解:“炼狱,这和你没关系。” "我是你的同伴。" "同伴就该尊重我的选择。" "看着你送死不叫尊重!"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矢凛奈微微睁大眼睛,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激动。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最终,矢凛奈别过脸:"……我的命,我自己决定怎么用。" 杏寿郎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他忽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皱眉。 "那就别怪我多管闲事。"他沉声道,"从明天开始,我会盯着你。" 矢凛奈挣了一下,没挣脱:"……放手。" "不放。" "炼狱!" "叫名字也没用。" 矢凛奈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炼狱,我的血能救更多人。”矢凛奈轻轻叹了口气,“忍和珠世已经和我交流过,不会再抽那么多了,我不会再让自己发生之前的情况了,你相信我。” 杏寿郎沉默了一会,松开了手:“好,我相信你。” 夜风拂过庭院,紫藤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 远处传来鎹鸦的啼鸣,夜色更深了。 - 蝴蝶忍的实验室里弥漫着紫藤花与药草混合的苦涩香气,珠世走后,蝴蝶忍正在收拾实验室内的药物。不死川实弥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日轮刀柄,目光落在忍纤细的背影上。 "有事?"忍头也不回,声音甜得像浸了蜜,"还是说,不死川先生终于决定让我检查一下您那些乱七八糟的旧伤了?" 实弥的嘴角抽了抽:"少废话。" 他大步走进房间,粗暴地将一个小布包拍在桌上。布包散开,露出里面干枯的紫藤花瓣——正是香奈惠生前最常佩戴的那种。 忍搅拌药剂的手突然顿住。 "……哪来的?"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指尖已经微微发白。 "后山。"实弥别过脸,"今年开得最好的一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实弥盯着布包里的紫藤花瓣,喉结滚动了一下。 "喂,蝴蝶。"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忍的睫毛颤了颤:"嗯?" "别做傻事。"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会宰了上弦二,用不着你拼命。" 忍忽然笑了,紫眸弯成月牙:"啊啦,这是在关心我吗?" "少自作多情!"实弥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只是……" "只是?" "……只是答应过那女人。"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保护你。" 忍的笑容僵了一瞬。她低头继续调配药剂,长发垂落遮住了表情:"这样啊……" 实弥转身离开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香奈惠,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妹妹! 富冈义勇靠在转角处的墙边,冰蓝色的眼瞳隐在阴影中。实弥经过时,两人目光短暂相接—— "偷听?"实弥冷笑。 义勇面无表情:"路过。" "啧,随你。" 等实弥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义勇才走向实验室。推门的瞬间,一支苦无擦着他的耳际钉入门框。 "晚上好呀,富冈先生~"忍笑眯眯地晃着手中的另一支苦无,"鬼杀队的水柱大人居然有偷听的爱好呢。" 义勇平静地拔下苦无:"我没有偷听。" "哦?" "只是恰好听见。" 忍的笑容更深了:"那您现在''恰好''有什么事吗?" 义勇沉默片刻,将苦无递给忍:"蝴蝶,我不会阻止你。" 忍的瞳孔微微收缩。 "但我会在最终战保护你。"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如冰封的湖面,"这是我的承诺。" 忍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忽然叹了口气:"……真是败给你们了。" 她接过苦无,指尖轻轻擦过义勇的掌心:"好吧,我答应你——" "会尽量活着回来。" 第26章 活着 夕阳将庭院染成蜜糖色,甘露寺蜜璃正坐在廊下哼着歌编辫子。粉绿色的发丝在指尖灵活地缠绕,发梢缀着的樱花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伊黑先生——!" 她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院门。伊黑小芭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黑白条纹的羽织被晚风吹得微微扬起,缠着绷带的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漆木食盒。 "……路过和果子店。"他别过脸,异色瞳孔在刘海阴影下闪烁,"顺手带的。" 食盒打开的瞬间,蜜璃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樱饼,粉白色的糯米皮透着淡淡樱色,每一枚都用嫩绿的樱叶细心包裹着。 "呜哇!!是藤之家的限定樱饼!要排三小时队才能买到的!"她双手捧脸,幸福得几乎要冒出小花,"伊黑先生居然记得我喜欢这个!" 小芭内轻咳一声,绷带下的耳尖微微发红:"……只是碰巧。" 蜜璃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超——好吃!伊黑先生也尝尝?" 她举起咬过一口的樱饼,粉色的豆沙馅微微溢出。小芭内的目光在那道小小的牙印上停留了一瞬,喉结滚动:"……不用。" "诶~明明超好吃的说!" "……你吃就好。" 蜜璃歪着头看他,突然把樱饼掰成两半,将没咬过的那边强硬地塞进他手里:"不行!好东西要分享!" 小芭内僵住了。缠满绷带的手指捏着柔软的樱饼,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迟疑片刻,终于低头咬了一小口—— 好甜。 比想象中还要甜。 蜜璃凑近他,睫毛忽闪忽闪:"怎么样?" "……嗯。" "只是''嗯''?" "……很甜。" 蜜璃顿时笑弯了眼睛,像只餍足的猫。两人并肩坐在廊下,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几乎要交融在一起。 当最后一块樱饼消失时,蜜璃满足地拍拍肚子:"啊~活过来了!最近训练超——累的!" 小芭内望着远处渐沉的落日,突然开口:"甘露寺。" "嗯?" "等决战结束……"他的声音很轻,被晚风吹得几乎散开,"我有话对你说。" 蜜璃眨了眨眼,突然凑到他面前:"现在不能说吗?" 小芭内猛地后仰,绷带下的皮肤烫得惊人:"……不是现在。" "诶~好在意!"她撅起嘴,但很快又笑起来,"那说好了哦!等打败无惨,伊黑先生要第一个告诉我!" 小芭内凝视着她灿烂的笑容,异色瞳孔深处泛起温柔的波澜:"……嗯。" 如果那时候,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不远处的树影里,不死川实弥咬着草茎"啧"了一声,但是脸上却微微发烫:"肉麻。" 正要离开时,却撞见富冈义勇抱着双臂靠在树干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别过脸—— "你也是来看热闹的?"实弥挑眉。 义勇面无表情:"路过。" "……"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 - 两道身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交错。 铿——! 青蓝色的日轮刀与玄黑刀刃相撞,火花迸溅的瞬间,时透无一郎的身影突然如雾气般消散。矢凛奈的血瞳微缩,猛然旋身横斩—— 嚓! 刀锋划过空处,只切断一缕飘散的霞雾。下一秒,冰冷的刀背已贴上她的后颈。 "第七次了。"少年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平静得近乎淡漠。 矢凛奈嘴角微扬:"是吗?" 两人同时前冲—— “月之呼吸·六之型·常夜孤月·无间。” “霞之呼吸·四之型·平流斩。” 无数新月形刃风与霞雾纠缠炸裂,周围的树接连爆碎。当最后一道冲击波消散时,两人的刀尖正抵在彼此咽喉前三寸。 平手。 "给。" 矢凛奈将冰镇麦茶递给无一郎。少年沉默接过,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木质走廊上。 云从庭院蹿上来,熟门熟路地钻进矢凛奈怀里。 "胖了。"无一郎突然说。 矢凛奈挠着云的猫下巴:"你喂的。" "……是你总偷我的鱼干。" 云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最后趴在无一郎腿边打起了呼噜。 沉默片刻后,矢凛奈突然开口:"时透,上弦之一黑死牟杀了我全家,无限城里,我要复仇。" 无一郎的指尖微微一顿。 "右肩的旧伤是他的弱点。"她继续道,血瞳盯着庭院里摇曳的紫藤花,"但突进时要注意第六只眼睛的幻术。" 少年抬起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矢凛奈拎起猫后颈塞进他怀里,"如果我死了,云就归你喂了。" 云抗议地"喵"了一声,爪子勾住无一郎的衣袖。时透无一郎僵硬地抱着猫,水青色的瞳孔微微颤动。 "……如果我也死了,"他别过脸,"云会没有人喂。" 矢凛奈笑了笑:"那就都活着回来。" - 深夜,蝶屋实验室。 试管中的液体在烛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色泽——上层是矢凛奈血液特有的暗红,中层是紫藤花精粹的幽紫,底层则沉淀着珠世特制的青色药剂,三者如漩涡般缓慢交融,最终化作一种近乎漆黑的深蓝。 "成功了。"珠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这场奇迹。 蝴蝶忍的指尖轻轻敲击试管壁,紫瞳映着液体妖异的光:"啊啦~比预想的还要完美呢。" 矢凛奈站在实验台旁,看向那管药剂。 炼狱杏寿郎突然上前一步,金红的发梢几乎要扫到试管:"这就是能让鬼变回人类的药?" "准确说是两种药剂。"珠世小心地将液体分装,"青色部分能逆转鬼化,而混合后的剧毒..."她顿了顿,"会像烈火灼烧稻草般摧毁鬼的再生能力。" 忍笑眯眯地补充:"哪怕是上弦,沾到这滴毒液也会痛到发狂哦~" 实验室突然陷入寂静。所有人都盯着那几支小小的玻璃管——这里面凝结着矢凛奈的血、紫藤花的精魂、珠世四百年的执念……以及,自战国时代以来人们一直以来的期望。 杏寿郎的手突然重重拍在实验台上,震得试管叮当作响:"太好了!"他的吼声几乎掀翻屋顶,"这下绝对能赢!" 矢凛奈被震得耳膜生疼,但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弧度。 - 第二天,午后的阳光穿过木格窗,在墙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草药香。 矢凛奈跪坐在廊下,看着庭院里被精心打理的花草——和宇髓天元从前张扬华丽的风格不同,这些植物都带着一种沉静的生机,叶片上还沾着刚浇过的水珠。 “所以说啊,华丽的战斗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宇髓天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几分慵懒,却依旧中气十足。 他靠坐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曾经缀满珠宝的发间如今散下来,失去左眼的眼眶覆着简洁的绷带,另一只眼睛里的锐气沉淀成了温和的光。他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是他三位妻子特意为客人准备的。 矢凛奈回过头,视线掠过他空荡荡的左臂袖管,喉间动了动,终究只是轻声道:“宇髓,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不过是少了只胳膊和眼睛,”宇髓嗤笑一声,却抬手揉了揉肩膀,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滞涩,“比起那些没能回来的家伙,我这已经是最华丽的结局了。”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她依旧是那身玄黑羽织,发尾的血红在阳光下像凝固的血,唯有垂在膝头的手指轻轻蜷着,泄露了几分紧绷。 “决战那天,我会带着炼狱槙寿郎阁下一起守在主公府邸。”宇髓的声音沉了下来,茶盏磕在桌面发出轻响,“别以为退休的柱就没用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让任何靠近主公的恶鬼尝尝我的音之呼吸。”他晃了晃右手,指节上的旧伤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矢凛奈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想起宇髓天元从前总嫌她太过沉闷,却会在她被鬼血溅到时,第一时间扔给她干净的帕子。 “你……”她想说些什么,却被宇髓打断。 “听着,矢凛。”他向前倾了倾身,独眼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别总想着报仇,也别学那些把命不当回事的蠢货。”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你还年轻,活着回来,听见了吗?” 矢凛奈的指尖猛地一颤,她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和果子,轻轻咬了一口。甜腻的豆沙在舌尖化开,带着阳光的温度,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她买的第一块鲷鱼烧。 离开宇髓家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 鎹鸦苍月丸从箭壶上振翅飞起,尾羽扫过她的耳坠,发出细碎的轻响。 矢凛奈抬头望着渐暗的天色,摸了摸右耳那枚血红色的耳坠——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如今也成了提醒她“必须活着”的信物。 夜幕像巨大的黑布笼罩了训练场,只有几盏灯笼悬在木桩上,投下昏黄的光。地面上交错的刀痕和凹陷的脚印,都是常年训练留下的印记。 矢凛奈握紧了日轮刀的刀柄,玄黑的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血红色的刀芯像是流动的血。她对面,悲鸣屿行冥盘腿坐在地上,巨大的佛珠垂在身前,双手合十,呼吸平稳得像沉睡的山峦。 “可以开始了。”行冥的声音低沉如古钟,刚落下,他便猛地起身,阔斧般的日轮刀带着破风的锐响劈来。 矢凛奈足尖点地,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滑出数尺,同时拔刀出鞘——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血红色的刀光如残月般绽开,带着逼人的压迫感袭向行冥,空气似乎都被这刀气切割,泛起细密的月牙状的光波。 行冥不闪不避,日轮刀横扫而出,硬生生接下这一击。两刀相撞的瞬间,训练场的地面裂开数道细纹,灯笼的火光剧烈摇晃,映出两人紧绷的侧脸。 矢凛奈的血红色眼瞳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刀光反射的冷影;行冥的眼眶湿润着,泪水无声滑落,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厄。” 血红色的刀影陡然暴涨,如无数弯月交织成网,行冥的身影在网中穿梭,厚重的日轮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碰撞都让矢凛奈的手臂发麻。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那是常年背负沉重枷锁、与无数恶鬼厮杀沉淀下的力量,像山岳般不可撼动。 不知过了多久,当矢凛奈的刀被行冥的刀身压住,刀刃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寸许时,两人都停了下来。她的额角渗出细汗,呼吸有些急促,而对方依旧气息平稳,只是握着刀的手微微泛白。 “你赢了,悲鸣屿。”矢凛奈收刀入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行冥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目光落在远处的夜空。那里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闪烁。 “你的进步很快,矢凛。”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叹息,“但还不够。黑死牟的强大,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矢凛奈沉默着点头。她当然知道——那个杀害了她全家的恶鬼,那个她午夜梦回都无法忘却的身影,他的月之呼吸带着千年的沉淀,每一刀都足以撕裂时空。 “决战那天,”行冥转过身,泪水再次滑落,“我会保护好你和时透。”他顿了顿,声音哽咽,“但我更希望……你们都能活下来。” 矢凛奈抬起头,望着这位总是流泪的高大柱士。她想起他怀里那些被拯救的孤儿,想起他每次战斗都会为逝去的人祈祷,想起他说“生命是最珍贵的东西”。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到耳坠,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我也希望。”她轻声说,血红色的眼瞳在夜色里格外明亮,“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看到黎明。” 训练场的灯笼渐渐熄灭,夜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沉重。 第27章 无限 夜色浸透了鬼杀队的每一处据点,分散在各地的柱士们几乎同时听见了鎹鸦的悲鸣。 矢凛奈刚在林间安置好一窝刚出生的流浪猫,苍月丸突然从远处飞来,羽尖的朱红在月光下划出惊恐的折线。它撞向她的侧脸,爪尖死死嵌进玄黑羽织的布料,鸣叫声破碎得像是被揉烂的纸:“主公府邸遇袭——无惨亲至——主公以身入局——!” 矢凛奈猛地抬头,血红色的眼瞳在林间投下冷光。 日轮刀出鞘的刹那,玄黑刀身撞上月光,溅起一片血红色的刀花。她足尖点过树梢,发尾的血红如拖曳的血痕,苍月丸在她头顶盘旋,不断嘶鸣着补充细节:“宇髓天元……炼狱槙寿郎……正在安全区域……保护小主公……” 同一时刻,远处的山坳里,时透无一郎刚结束对练,银子便俯冲下来,尖利的鸣叫刺破他惯常的平静。少年湛蓝的眼瞳骤然收缩,霞之呼吸的风刃瞬间卷起落叶,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蝶屋的药香被鎹鸦的骚动撞得粉碎。蝴蝶忍正在整理研磨好的紫藤花粉末,艳突然撞翻药杵,紫黑色的粉末撒了满地。忍的指尖掐进掌心,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炼狱杏寿郎在巡逻途中接到了要的传讯,金红色的发梢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炎之呼吸的热浪迸溅化作一道火线,朝着主公府邸的方向疾驰。 伊黑小芭内与甘露寺蜜璃刚在山道上相遇,两人的鎹鸦便同时发出警报。蛇柱的背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恋柱的长辫如瀑布般甩动,两道身影以同样惊人的速度冲向府邸。 不死川实弥正用绷带缠上训练时划伤的手臂,爽籁的尖啸突然劈入耳膜。他眼瞳一缩,风之呼吸卷起的气流掀飞周遭碎石,快速朝主公府邸奔去。 富冈义勇和炭治郎刚在溪边擦拭完日轮刀,南南东尾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宽三郎也和素来沉静的性子截然相反。两人身影如溪流般迅捷,踏过水面时连涟漪都未惊起太大。 - “碰——!” 产屋敷邸的方向突然腾起一团蘑菇状的火雾,赤红色的焰浪裹着黑灰冲上夜空,将半边天幕染成焦灼的颜色。紧随其后的爆炸声震得空气都在嗡鸣,连远处山林里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逃窜,翅膀拍打的声音混着木材崩裂的脆响。 矢凛奈震惊地看向空中,苍月丸在她头顶盘旋,发出不安的鸣叫——那枚血红色的耳坠被热浪烤得发烫,母亲留下的温度与眼前的灼热重叠,让她血红色的眼瞳里燃起更烈的火。 府邸的断壁间,未熄的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残存的梁柱,浓烟中隐约能看见一道被炸开的巨大豁口。 而在废墟中央,那团熟悉的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聚合——无惨的□□在爆炸的冲击下被撕成了无数碎片,黑色的血肉混着焦土飞溅在断壁上,却在落地的瞬间便开始疯狂再生。 “不过是些无聊的把戏。”无惨的声音从黑雾中渗出,他重组的手掌轻轻拂过胸口的缺口,那里的血肉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爆炸不过是蝼蚁的垂死挣扎,连让他认真的资格都没有。 突然,无数团暗红色的肉块在半空中骤然膨胀,裂开无数细小的孔洞,下一秒——数不清的血色尖刺如暴雨般射向无惨,每一根都带着淬了剧毒的寒光,精准地穿透他刚刚愈合的躯体,将那团黑雾钉在焦黑的地面上。 珠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无惨身前。她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白皙的手掌竟硬生生插进无惨的腹部,指尖还在用力向前推送,将某种透明的药剂狠狠注入那团不断挣扎的血肉中。 “无惨!你吸收了我的手是吗!里面是能让鬼变成人的药物!” “那种东西不可能做出来!” 珠世嘴角上扬:“可我就是做出来了。” “你这……卑贱的女鬼!”无惨的声音第一次染上了暴怒,被血刺钉住的躯体剧烈震颤,黑雾翻涌着想要吞噬珠世,却被那些带着紫藤花毒素的尖刺灼烧得滋滋作响。 “悲鸣屿先生!交给你了!”珠世的声音因用力而颤抖,黑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却依旧死死保持着刺入的姿势。 远处传来沉重的锁链拖动声,地面随之一阵剧烈的晃动。 悲鸣屿行冥的身影狂奔着冲来,巨大的佛珠在他身后划出金色的弧线,锁链连接的阔斧与流星锤在惯性下扬起,带起的风卷着火星掠过废墟。 无惨那张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的脸,第一次露出了近似“惊愕”的扭曲。他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夹击,更没料到这个高大的僧侣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 “碍事!”他低吼一声,数不清的黑色尖刺从手臂窜出,如密集的箭雨朝悲鸣屿射去,每一根都淬着足以融化钢铁的毒液。 “岩之呼吸·三之型·岩躯之肤!” 悲鸣屿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沉如闷雷,他周身的肌肉贲张,那些呼啸而来的尖刺撞在他身上,竟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有的被直接弹飞,有的虽刺入皮肤却无法再进半分,黑色的毒液顺着伤口流下,却被他体内迸发的岩之气息逼得蒸腾成白雾。 “喝!”他暴喝一声,手中的流星锤突然在头顶盘旋起来,锁链被甩得笔直,带着破空的锐响砸向无惨——这一击没有直接攻击躯体,而是精准地缠上那些钉住无惨的血色尖刺,将它们勒得更紧,让那团黑雾的挣扎愈发徒劳。 就在这时,废墟的入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不死川实弥踩着断梁跃过残垣,猩红的眼瞳瞬间锁定被血刺穿透的无惨。当看清那上半身**、布满诡异纹路的躯体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是你吧!”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风之呼吸的气流在周身卷起,日轮刀的刀刃泛着冷光,“你对主公大人做了什么!” “他是无惨!他就是鬼舞辻无惨!”悲鸣屿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震得火焰都在摇晃,“他被砍断脖子也不会死!” “他是……”矢凛奈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血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那团黑雾。 那张脸在扭曲中偶尔闪过的轮廓,像极了她记忆深处、杀害全家的凶手黑死牟偶尔流露出的倨傲——不,比黑死牟更令人窒息,更令人作呕,那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是他…!”炼狱杏寿郎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就是那个让无数人失去家人、让前辈们浴血奋战、让炼狱家世代燃烧火焰去对抗的恶鬼始祖! “就是他!”实弥的风刃已经出鞘。 “他就是……”甘露寺蜜璃恋之呼吸的热浪让她的脸颊泛红,握着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那个人就是……”伊黑小芭内的蛇形刀身绷紧如弦,颈间的镝丸发出愤怒的嘶鸣。 “那家伙就是……”富冈义勇脚下已凝结出蓝色的水流,水之呼吸的气息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鬼舞辻!”蝴蝶忍紫瞳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那是家人被杀害的仇恨源头,是所有被恶鬼残害的真凶! “无惨!”炭治郎的日轮刀燃起金色的火焰,火之神神乐的热浪与他胸腔里的愤怒共鸣,父亲的教诲、祢豆子的痛苦、家人的死亡……所有的一切都化作这一声饱含血泪的嘶吼。 下一秒,各色呼吸法的光芒同时在废墟中炸开—— “水之呼吸·三之型!”蓝色的水流逆流而上。 “炎之呼吸·九之型!”金色的焰浪拔地而起,炼狱杏寿郎的吼声与火焰的噼啪声交织,高温让空气都在扭曲。 “月之呼吸·一之型!”血红色的刀光如残月般交错,矢凛奈的血息融入刀风。 “风之呼吸·七之型!”白色的风刃如暴雨般倾泻,绷带被气流扯得猎猎作响,猩红的眼瞳里只有杀意。 “霞之呼吸·四之型!”水青色的刀光如薄雾般掠过。 “虫之呼吸·蝶之舞!”蝴蝶忍的细刃划出斑斓的轨迹。 “蛇之呼吸·一之型!”伊黑小芭内的动作刁钻而诡异。 “恋之呼吸·五之型!”甘露寺蜜璃的日轮刀在她手中化作无数残影,巨大的力量让地面都在震颤。 “火之神乐舞·阳华突!”金色的刀光如破晓的流星! 所有刀光在这一刻汇聚,朝着那团黑雾的核心猛刺—— 地面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大地突然像被掀翻的棋盘,众人脚下的焦黑地面毫无征兆地开裂——带着腐肉与铁锈混杂的腥气,将所有人拽入深渊。 “什么?!”炭治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视线里的火焰与刀光突然开始旋转、扭曲。 炼狱杏寿郎下意识伸手去抓身旁的矢凛奈,指尖却只擦过她玄黑羽织的衣角。两人的身影在失重中下坠,他看见矢凛奈发尾的血红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残影,苍月丸惊慌的鸣叫声被空间扭曲成怪异的调子。 蝴蝶忍被一股气流掀得腾空而起,她在空中翻转身体,细刃精准地刺入一块悬浮的碎石,却只换来碎石更快的坠落。“珠世小姐!”她见那位黑发女子已被黑雾裹挟着下沉,脸上还保持着刺入无惨腹部的决绝姿势。 不死川实弥的风刃疯狂切割着空气,却只能徒劳地卷起几片焦叶。他猩红的眼瞳死死盯着上方那团越来越小的黑雾,无惨的脸上竟还挂着一丝嘲弄的冷笑,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混蛋——!”实弥的怒吼被黑暗吞没。 失重感如潮水般涌来,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而混乱。 - 伊黑小芭内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扯住全身,他下意识甩出蛇形日轮刀,试图勾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可刀身却只划过虚空,没能抓住任何着力点。颈间的镝丸嘶嘶鸣叫,声音里满是不安。他在急速下坠中努力转头,想寻找甘露寺蜜璃的身影。 甘露寺蜜璃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被下坠的力量扯得倒飞出去。她的长辫在空中疯狂甩动,粉色的发丝凌乱地缠在脸上。她拼命挥动日轮刀,试图借助刀风调整姿态,可在这混乱的坠落中,一切都显得徒劳。蜜璃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她害怕自己就这样下坠掉落,更担心伊黑小芭内的安危。 就在蜜璃感到绝望时,一个身影在空中急速靠近——是伊黑小芭内!他奋力划动双臂,一把抓住了蜜璃的手腕。 “伊黑先生!”蜜璃又惊又喜,眼中泛起泪花。 “抓紧我!”伊黑小芭内的声音因用力而变得沙哑,他紧紧握住蜜璃的手,另一只手挥舞着蛇形刀,试图抵挡周围混乱的气流。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心中的恐惧也渐渐消散。伊黑小芭内看着蜜璃,在这绝境中,蜜璃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透着坚定,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力量。 他们重重地摔落在无限城层层叠叠的楼阁间的一座木桥上。伊黑小芭内落地后迅速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蛇形刀横在身前,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蜜璃也挣扎着站了起来,长辫上沾满了灰尘。她看向伊黑小芭内,只见他的绷带有些松散,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蜜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声说道:“伊黑先生,谢谢你。” 伊黑小芭内别过头,脸颊微微泛红,嘟囔着:“顾好你自己吧。”可他握着刀的手,却不自觉地靠近蜜璃。 - 时透无一郎整个人悬浮在半空,失重的眩晕感瞬间袭来,日轮刀在掌心微微发颤,刀鞘与衣摆一同缓缓飘动。 “这是……”他看着下方交错的回廊、上方堆叠的屋宇,灯火在视野里旋转成光的漩涡。霞之呼吸的气流本能地在周身流转,却无法打破这诡异的悬浮状态,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空间翻转。 发丝在失重中轻轻扬起,无一郎努力稳住心神,刀身斜斜指向前方。他看见自己正缓缓飘向一道悬空的木质回廊,廊下灯笼轻晃,暖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要……找个着力点。”少年的声音被气流扯得发飘,日轮刀精准刺向廊柱,刀身没入木缝的瞬间,惯性却让他整个人倒挂着旋转,最后“啪嗒”一声,后背摔在廊桥的木板上,发出闷闷的响。 踉跄站起时,无一郎发现自己头发乱得像团草,衣摆还在微微飘动。他仰头望着依旧悬浮着灯火楼阁的奇异空间,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却很快被坚定取代:“无论空间如何扭曲……恶鬼的巢穴,总要踏平。” 水青色的霞之呼吸再次缠绕刀身,少年踩着摇晃的廊桥,朝无限城更深处走去,灯火在他身后拖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痕。 - 悲鸣屿在坠落的过程中,周围的空气变得扭曲而紊乱。 悲鸣屿行冥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翻滚,巨大的阔斧与流星锤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惊人的弧线,铁链被拉得笔直,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的脸上满是凝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对当前局势的担忧,以及对同伴们的牵挂。 “阿弥陀佛……”他口中低声念着佛号,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周围的景象快速变换,层层叠叠、灯火通明的楼阁逐渐清晰。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格洒出,却无法驱散这诡异空间中的阴森之气。 就在即将接触到下方楼阁之时,悲鸣屿行冥猛地一甩手中的流星锤,铁链精准地缠住了一根横梁。 强大的惯性让他的身体剧烈晃动,双手紧紧握住铁链,青筋暴起。他咬紧牙关,借助流星锤的拉力,奋力一荡,成功落在了一处较为宽阔的木质平台上。平台在他沉重身躯的冲击下,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 悲鸣屿行冥缓缓站直身体,将阔斧和流星锤握在手中,目光扫视着周围陌生而又危险的环境。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邪恶的气息,每一盏灯、每一道回廊似乎都隐藏着危机。 他的佛珠在胸前微微晃动,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一定要保护好大家,不能让恶鬼的阴谋得逞。”他在心中暗暗发誓,随后迈开坚定的步伐,朝着无限城的深处走去,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残酷战斗。 - 没有失重的坠落感,更像是被一股蛮力狠狠掼进了交错的楼阁间。 实弥的身体撞在一道悬空的横梁上,发出沉闷的钝响,日轮刀脱手般在掌心震了震,却被他死死攥住。眼瞳在暖黄灯火里骤然收缩,看清了周遭——层层叠叠的木质回廊在眼前铺开,灯笼的光晕刺得他眼角发疼,空气里却闻不到半分烟火气,只有恶鬼特有的腥甜。 “搞什么鬼把戏。”他低啐一声,反手抓住身后垂落的锁链,借着反作用力翻身跃起。 风之呼吸的气流在周身炸开,白色的风刃如剃刀般削断迎面荡来的蛛网,衣摆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绷带在动作间散开几缕,露出腕上狰狞的旧疤。 脚刚踏上某层回廊的木板,整座楼阁突然剧烈晃动,原本平行的廊道竟在眼前翻转成垂直的墙面。 实弥骂骂咧咧地踩住倾斜的木板,风刃劈开挡路的木柱,身影在倾斜的廊桥上疾奔。他瞥见下方几层有影影绰绰的动静,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药瓶——那是给弟弟玄弥准备的伤药,此刻却硌得他掌心发紧。 “无惨那混蛋……”他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未散的怒意。 目光扫过交错的楼阁,突然锁定一处挂着褪色布幡的回廊,那里的灯笼忽明忽暗。 实弥的脚步未停,风之呼吸的气息陡然凌厉,刀身划破空气的锐响在楼阁间回荡,惊得远处的灯笼轻轻摇晃。 他可没耐心陪恶鬼玩迷宫。 风刃再次扬起时,已朝着那处阴影直劈过去——管他什么无限城,劈碎了便是通路。 - 富冈义勇刚伸手想拉住不远处的蝴蝶忍,空间便骤然撕裂——一道无形的墙在两人之间炸开,忍的蝴蝶发饰在暖黄灯火里划过一道残影,整个人被甩向右侧倾斜的楼阁,而他则被一股反作用力推向左方悬空的廊道。 “富冈先生!”忍的惊呼声被空间的嗡鸣吞没,她足尖在倾斜的木板上连点数下,虫之呼吸的细刃擦过木栏,溅起细碎的木屑。当她稳住身形回头时,只看见义勇的衣摆在远处另一道回廊的尽头一闪,随即被缓缓合拢的暗门隔绝。 富冈义勇的后背重重撞在廊道的木柱上,水之呼吸瞬间崩解。他反手去摸腰间的日轮刀,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刀鞘——刚才的冲击让刀身卡在了柱缝里。 远处的暗门已彻底闭合,忍的气息被厚重的木墙切断,只剩下灯笼在空荡的回廊里轻轻摇晃,投下他孤影的晃动。 “忍。”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水之呼吸的气流在周身急促流转,试图捕捉那缕熟悉的虫之气息,却只捞到一片冰冷的空气。右侧的墙壁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缓缓滑开一道新的缺口,露出更深邃的、灯火昏暗的通道。 蝴蝶忍站在倾斜的回廊上,细刃在掌心转了半圈。她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属于义勇的水之呼吸的微弱波动,却被层层叠叠的楼阁扭曲得不成样子。 “看来这座城,想把我们一个个分开啊。”她轻哼一声,紫瞳里闪过一丝冷冽,虫之呼吸的气息陡然变得敏锐——通道深处,传来了恶鬼特有的、贪婪的喘息声。 富冈义勇拔出日轮刀,蓝色的水流在刀身亮起。他望着眼前新出现的通道,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暗门,最终还是转身踏入黑暗。 忍的身影也消失在右侧的楼阁阴影里,蝴蝶发饰的微光在灯笼的光晕中渐行渐远。 - 炼狱杏寿郎被那股力量甩向另一个方向,重重地撞在一道悬空的木质横梁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迅速翻身而起,手中的日轮刀燃起熊熊火焰。 环顾四周,层层叠叠的楼阁错落有致,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诡异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处角落。 就在杏寿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斜上方坠落——是炭治郎!他在空中拼命挥舞着手臂,试图稳住身形,日轮刀在慌乱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 “炭治郎!”杏寿郎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他将炎之呼吸汇聚在脚下,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般冲向炭治郎。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伸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炭治郎。 “炼狱先生!”炭治郎又惊又喜,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没事就好。”杏寿郎咧嘴一笑,“看来我们得一起找出路了。” 两人站在横梁上,望着周围错综复杂的楼阁,心中充满了警惕。虽然与矢凛奈失散,但他们明白,此刻必须携手共进,才有机会找到无惨,结束这场噩梦。 “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退缩。”杏寿郎拍了拍炭治郎的肩膀,眼神坚定,“我们要保护好自己,也要找到其他人。” 炭治郎用力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嗯!我不会拖后腿的!”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灯笼的火焰剧烈晃动,周围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重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出脚步,朝着未知的深处走去。 第28章 雷电 无限城的回廊像一条蠕动的巨蟒,砖石地面在无规律地起伏、拼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臭混合的腥气。 我妻善逸站在一道刚合拢的墙缝前,黄色的羽织下摆随着气流微微晃动,却不见半分往日的颤抖。 他的眼睛半眯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唯有那对总是含着水汽的圆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耳廓轻颤,捕捉着这座活城每一寸细微的声响——石砖摩擦的咯吱声、远处鬼血流动的汩汩声、还有…… 一道刻意压抑却始终盘旋在附近的呼吸。 那呼吸声很特别。既带着鬼特有的阴冷滞涩,又残留着一丝人类时期的韵律,像被污泥浸透的琴弦,即便绷断了,余音里仍能辨出最初的调门。 是狯岳。 善逸的指尖轻轻搭上日轮刀的刀柄,触感温润。刀鞘是他亲手保养的,黄色的漆面上,三角形纹样被摩挲得有些发亮——那是爷爷桑岛慈悟郎留给他的羽织同款纹样,也是他此刻唯一的铠甲。 “躲躲藏藏的,不像你啊,师兄。”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回廊的杂音。 没有颤抖,没有哭腔,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话音落下的瞬间,右侧三丈外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嗤笑:“哦?这不是我那只会哭鼻子的小师弟吗?进了无限城,胆子倒是壮了不少。” 狯岳的身影从扭曲的墙影中滑出,黑色羽织下的身躯比记忆中更瘦削,皮肤泛着鬼特有的青白,唯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当年的倨傲,只是此刻被血色浸染,成了浑浊的暗红。他腰间的日轮刀泛着不祥的黑光,刀锷处隐约可见鬼纹蔓延。 善逸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耳中清晰地捕捉到刀身里流淌的、属于鬼的恶意。但更刺耳的,是狯岳话语里那个被刻意提及的词——“哭鼻子”。 最后一次听到爷爷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鎹鸦的转述——“狯岳成了鬼,我没脸见人了”。然后是那把切腹的刀,刺入腹部的闷响,老人最后一声叹息里,藏着怎样的绝望? 这些声音此刻在善逸耳中炸开,却没有让他退缩。他的听觉在无限城的干扰下反而变得更敏锐,精准地剥离出所有杂音,只剩下复仇的执念。 “壮胆子?”善逸缓缓拔刀,黄色的刀光在昏暗的回廊里亮起,“不,我只是想清楚了一件事。” 狯岳挑眉,暗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轻蔑:“哦?废物也会想事?是想清楚自己待会儿要怎么死了吗?” “我在想,”善逸的刀身微微倾斜,刀刃映出他平静的脸,“爷爷为什么要收你做弟子。” 狯岳的脸色骤然一沉,周身的黑气翻涌起来:“你想说什么?” 善逸没有说话。 他的耳朵在轰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些被强行压在心底的声音在冲撞——爷爷切腹时,短刀刺入腹部的闷响;弥留之际,那声轻得像叹息的“对不起”;还有鎹鸦转述时,那句“我没脸见人了”里藏着的、碎成齑粉的骄傲。 这些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耳膜上。 “你说爷爷不懂力量?”善逸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他懂。他懂真正的力量不是用来杀人,是用来守护。他教你雷之呼吸,是让你劈开黑暗,不是让你变成黑暗!” “闭嘴!”狯岳的脸色瞬间狰狞,黑色的雷光骤然暴涨,“那个老东西懂什么!他只会用‘正道’捆住所有人!我变成鬼,是因为我看透了——只有鬼舞辻大人给的力量,才能让人真正活下去!” “活下去?”善逸猛地抬头,圆睁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没有一滴落下。那泪水被某种更滚烫的东西焐着,在眼眶里翻涌成沸腾的岩浆,“像你这样,背叛师门,吸食人血,连阳光都不敢见——这叫活下去?爷爷就是因为你这种‘活下去’,亲手切开了自己的肚子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胸腔里积压的愤怒、悲伤、愧疚,轰然炸开。 他想起爷爷总在他哭着说“我不行”时,用那根敲过他无数次的竹棍,轻轻戳他的后背:“善逸,哭不是坏事,但哭完了,要站起来。” 狯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你以为我愿意被他天天念叨‘正道’吗?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只会一招也能被他护着吗?他看你的眼神,那种……那种好像你只要活着就好的眼神,你凭什么配得上!” 善逸静静地听着,耳中捕捉到狯岳话语里的嫉妒、不甘,还有一丝被掩盖的恐惧。 他想起以前训练时,狯岳总是在练不会一之型时,把木刀狠狠砸在地上;想起他每次看到自己偶然使出霹雳一闪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原来那骄傲的外壳下,藏着的是这样扭曲的心思。 “爷爷从来没有偏过谁。”善逸握紧了刀,指节泛白,“他给你的,是他能教的所有。是你自己把它变成了毒药。” “放屁!”狯岳怒吼一声,身影骤然模糊,“雷之呼吸·二之型——稻魂!” 黑色的刀光如骤雨倾泻,密集的斩击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扑善逸面门。这一击比人类时期快了数倍,鬼的体能让雷之呼吸的速度突破了生理极限,每一道刀风里都裹着腐蚀般的鬼气。 善逸的瞳孔微缩,听觉在瞬间锁定了所有刀光的轨迹。最密集的地方,往往是破绽所在。 “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雳一闪。” 黄色的闪电骤然划破黑暗。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善逸的身影在刀网中留下一道残影,日轮刀精准地斩向狯岳招式衔接的缝隙。 “叮!” 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回廊嗡嗡作响,狯岳只觉一股纯粹的爆发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攻势瞬间瓦解。他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善逸:“你的速度……怎么可能?!” 善逸没有追击,只是保持着拔刀的姿势,金发在刀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爷爷教我的,不止是呼吸法。他教我,害怕的时候,更要看着敌人的眼睛。” “少拿那个老东西压我!”狯岳被戳中痛处,眼中血色更浓,“他已经死了!被我气死的!切腹自尽,死得像条狗!你以为你替他报仇?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是啊,爷爷死了。”善逸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狯岳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所以我更要让你知道,他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响起平稳的呼吸声,如同雷鸣前的蓄力。黄色的雷光在他周身亮起,比刚才更加炽烈。 “你只会一之型!只会这招废物招式!”狯岳看着那熟悉的起手式,反而笑了起来,笑得癫狂而扭曲。 黑色的雷霆在他身后凝聚成巨大的鬼面,獠牙外露,双目燃烧着暗紫色的火焰。那是融合了鬼力的、扭曲的雷之呼吸,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雷之呼吸!” 黑色的雷龙咆哮着冲出,所过之处,石砖融化,空气沸腾,连无限城的回廊都被这股力量扭曲变形。狯岳站在雷龙身后,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狞笑:“去死吧!善逸!让你和那个老东西一起下地狱!” 善逸的耳中,此刻只剩下雷龙呼啸的轰鸣,和狯岳那句“一起下地狱”。 爷爷不会下地狱的。 该下地狱的,是你。 善逸的呼吸骤然变了。不再是以往那种需要强迫自己镇定才能维持的节奏,而是一种全新的、属于他自己的韵律。 狯岳瞳孔骤缩,他感觉到一股从未见过的雷之气息在善逸身上凝聚——不是他那种被鬼力扭曲的阴冷,而是带着灼热温度的、仿佛能焚尽一切罪恶的光芒。 “雷之呼吸……”善逸的声音里,哭腔未散,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七之型——” 黄色的雷光从刀身爆发,不再是单纯的迅捷,而是带着层层叠叠的热浪。 “火雷神!” 善逸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不是一道,而是六道。六道黄色的闪电如同活过来的光链,在黑色雷龙的攻势中穿梭、折返、碰撞。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惊雷般的爆响;每一次斩击,都精准地落在雷龙力量最薄弱的节点。 “不……不可能……”狯岳的刀被震飞,黑色的身体在黄色雷光中发出灼烧的滋滋声。他想逃,却被那光芒牢牢锁定。 他看到善逸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结局的悲剧。 “为什么……为什么你学会了七之型……” 狯岳的话没能说完。 第六道黄色闪电落下时,精准地穿透了他的防御,斩向他的脖颈。那把曾被他鄙夷的、只够使出一之型的日轮刀,此刻却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 “因为,”善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晰得像在咫尺,“我记得爷爷教我的每一个字。” “噗嗤。” 刀身入肉的轻响,盖过了雷龙最后的哀嚎。 狯岳的头颅滚落在地,暗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在为眼前的一切感到困惑。他的身体在几秒内迅速崩坏,黑色的血水流淌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无限城的阴影里。 - 桃山的雨,总是带着一股湿冷的黏腻,像善逸记忆里城市角落发霉的木板,缠在皮肤上,怎么也挥不去。 他缩在山道旁的灌木丛里,牙齿咬着袖口,把呜咽声死死堵在喉咙里。身后不远处,那间简陋的木屋还亮着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纸门,在雨幕里晕开一小片暖黄,却让善逸觉得比城市里最暗的巷弄还要可怕。 “呜……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他抱着膝盖,金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一绺绺贴在额头上,“那种训练……简直是地狱啊……我肯定会死的……” 今天的修行是挥刀一千次。当他第两百次握不住刀,让那沉重的日轮刀哐当落地时,师傅桑岛慈悟郎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沙哑的声音像磨过石头:“捡起来,继续。” 没有责备,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就是这种平静,比任何怒斥都让善逸心慌。 他知道,师傅对师兄狯岳也很严格,但狯岳不一样。狯岳的眼神里有火焰,挥刀时带着一股狠劲,仿佛刀本身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而自己呢? 善逸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这双手,曾经只会做些跑腿的活,只会数着手里少得可怜的铜板,只会在被那个女孩哄骗时,笨拙地把所有积蓄递出去。它们从来没握过刀,更别说用这刀去砍杀那些传说中吃人的鬼。 “我根本不行啊……”他吸了吸鼻子,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里,又苦又涩,“爷爷他看错人了……我这种废物,怎么可能成为鬼杀队的剑士……” 一年前,他还在城市的泥沼里挣扎。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说要和他远走高飞,过好日子。他信了,把打零工攒下的、甚至偷偷借了高利贷的钱,全都给了她。然后,他等来的不是私奔的约定,而是债主凶狠的拳头,和女孩跟着另一个男人消失的背影。 就在他被打得蜷缩在地上,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冰冷的巷口时,桑岛慈悟郎出现了。 老人穿着一件印着三角形图案的黄色羽织,背着一把长刀,眼神锐利得像鹰。他没说什么,只是几下就打跑了债主,然后蹲下来,看着鼻青脸肿的他,问:“想活下去吗?” 善逸当时已经懵了,只是本能地点头。 “那就跟我走。”老人替他还清了债,把他带到了这座与世隔绝的桃山。 他第一次有了一个“家”,哪怕这个家的日常是无休止的训练;第一次有了一个可以称为“亲人”的人,哪怕这个人总是板着脸,训练起来毫不留情。他叫他“爷爷”,老人没反对,只是偶尔会在他喊完后,眼神柔和那么一瞬间,快得像错觉。 还有狯岳师兄。 善逸刚来时,狯岳已经能熟练地使出雷之呼吸的好几型了。他总是挺直着背,眼神里带着一种少年人的骄傲,偶尔会在善逸被师傅训斥时,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连刀都握不稳,还敢来学雷之呼吸?”有一次,善逸又一次因为力气不足摔倒,狯岳路过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师傅真是浪费时间。” 善逸想反驳,却张不开嘴。他确实很笨。别人学一次就会的呼吸节奏,他要练上百次才能勉强记住;别人挥刀时干脆利落,他总是哆哆嗦嗦,生怕刀会掉下来砸到自己。 他唯一能稍微跟上的,只有雷之呼吸的一之型·霹雳一闪。 那是一种追求极致速度的斩击,需要将全部的力量和呼吸凝聚在一瞬间。善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学会这个。也许是因为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极致时,身体会本能地想要逃离,而那一瞬间的爆发,恰好契合了霹雳一闪的要义。 可这恰恰成了狯岳厌恶他的理由。 狯岳精通雷之呼吸的二至六型,唯独卡在了一型上。那看似最简单的爆发,对他而言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每当善逸在练习中偶然使出一次还算像样的霹雳一闪时,狯岳的眼神就会变得更加阴沉。 “只会一招的废物。”他会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用更快的速度挥舞着刀,仿佛要把心里的郁气全都发泄在木靶上。 善逸不懂。他其实很羡慕狯岳。羡慕他的天赋,羡慕他的自信,甚至羡慕他能被师傅寄予厚望。他把狯岳当成大哥,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可换来的总是冷眼和嘲讽。 雨越下越大了,打在树叶上噼啪作响。善逸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回去。他怕看到师傅失望的眼神,怕听到狯岳刻薄的话语。 “要不……逃走吧?”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冒出来。他可以回到城市里,哪怕继续过着以前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也好过在这里每天被恐惧和挫败感淹没。 他悄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着与木屋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挪。山路很滑,他好几次差点摔倒,心脏砰砰直跳,既怕被发现,又怕在这漆黑的山里遇到什么危险。 就在他快要挪到半山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站住。” 善逸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桑岛慈悟郎站在雨里,黄色的羽织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撑开。 “爷……爷爷……”善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我不是故意要跑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老人一步步走近,雨水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滑落,“只是觉得自己不行?只是想逃避?” 善逸低下头,不敢看他:“我……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我学不会其他的型……我肯定会辜负您的……” “谁说你要学会所有的型了?”老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平日的严厉,“雷之呼吸的精髓,不在于你会多少型,而在于你是否能将每一招都练到极致。” 他顿了顿,看着善逸:“你以为狯岳很强吗?他是很有天赋,但他的心太杂了。他总想着超越,总想着证明自己,却忘了呼吸的本质是什么。” 善逸愣住了。 “你害怕,这不是坏事。”老人继续说,“恐惧会让你更加谨慎,会让你在绝境中爆发出求生的力量。但你不能被恐惧困住。”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落在善逸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抬起头来,善逸。你不是废物。” 那一刻,善逸感觉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好像松动了。他抬起头,看着老人被雨水打湿的脸,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可是……” “没有可是。”老人收回手,转身,“跟我回去。明天继续训练。” 善逸看着老人的背影,黄色的羽织在雨幕中格外显眼。他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还是很害怕,害怕训练的痛苦,害怕未来的挑战,害怕自己终究会失败。但他不想再逃了。 至少,不能让这个愿意称他为“弟子”、给了他一个家的老人,彻底失望。 后来,有一次,他又为了躲避训练爬上了树。那天天气很糟,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他缩在树杈上,心里念叨着“爷爷对不起”,又想着“再躲一会儿就回去”。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全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瞬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躺在床上,头痛欲裂。师傅坐在旁边,正用布巾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 “醒了?”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被雷劈了还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善逸动了动,感觉浑身都疼。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手感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旁边的铜镜里,映出一个陌生的身影。原本乌黑的短发,不知何时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像阳光落在上面。 “我的头发……”他愣住了。 “大概是被雷劈的吧。”老人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也好,显眼点,省得下次躲起来我找不到。” 善逸看着镜中的金发,又看了看老人身上那件同样印着三角形图案的黄色羽织,突然鼻子一酸。 他还是只会雷之呼吸的一之型,还是会害怕,还是会在训练到极限时想要哭泣。但他留了下来,一天又一天,挥着那把曾经让他畏惧的刀。 直到一年后,师傅告诉他:“可以去参加最终选拔了。” 他站在桃山的山口,回头望去,木屋的方向静悄悄的,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 - 回廊恢复了寂静。 善逸站在原地,黄色的日轮刀垂在身侧,刀刃上的血迹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他维持着挥刀的姿势,过了很久,才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此刻骤然放松,反而有些发颤。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汹涌的情绪便如决堤的洪水。 “爷爷……” 他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不是害怕,不是懦弱,而是积攒了太久的悲伤、愤怒、委屈,在复仇完成的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做到了……”他用袖子抹着眼泪,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替你报仇了……爷爷……” 金色的短发被泪水打湿,黏在脸颊上。黄色的羽织在他颤抖的肩膀上起伏,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无人的角落舔舐伤口。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拂过他的金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那感觉,像爷爷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 一个模糊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柔得像桃山的阳光: “善逸,你是我的骄傲啊。” 善逸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黄色羽织的老人,站在光芒里,对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欣慰的笑。 “爷爷……”他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终于可以对那个在天堂的老人说一句: “我没放弃啊。” 哭吧,爷爷说过,可以哭。 但哭完之后,要站起来。 善逸擦干眼泪,握紧了日轮刀。黄色的刀光在他身后亮起,像一道永不熄灭的路标,指引着他走向还未结束的战场。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沉睡才能战斗的少年了。 第29章 变强 错落的木梁在头顶盘旋,无限城的空间仍在扭曲重组。 炭治郎的鼻腔里却骤然涌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这气息……是上弦之三!” 未等他完全警戒,一道身影已如炮弹般砸落,脚下的木质地板瞬间崩裂。 烟尘中,金眸闪烁,猗窝座咧开嘴角,尖锐的犬齿在黑暗中泛着寒光:“终于……找到你了,炼狱杏寿郎!” 炼狱杏寿郎的刀锋早已出鞘,炽热的火焰缠绕刀身,照亮他坚毅的面容:“灶门少年!退后!” 炭治郎咬牙握紧日轮刀,但身体却本能地绷紧——又见面了! 猗窝座的目光死死锁定炼狱,嘴角的笑意愈发狰狞:“上一次在无限列车,你和矢凛奈……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啊。” “你的火焰……比那时更炽热了!”猗窝座狂笑着,拳头攥紧,斗气如风暴般席卷。 炼狱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一次,不会再让你逃了。” 猗窝座的拳头撕裂空气,直逼炼狱面门! “破坏杀·空式!” “轰——!” 炼狱侧身闪避,原先站立的地板被拳风碾成齑粉,破碎的残渣将他脸上和手臂上都划出好几道血痕。他反手挥刀,烈焰如怒龙般咆哮而出! “炎之呼吸·二之型·炎天升腾!” 火焰与冲击波相撞,爆风席卷四周。猗窝座狂笑着,拳头再次轰出! “就是这样!燃烧吧!战斗吧!!” 每一拳都裹挟着足以粉碎钢铁的力量,炼狱的刀锋与拳影激烈碰撞,火花四溅。炭治郎咬牙冲入战局,日轮刀划出炽红弧光—— “火之神神乐·圆舞!” 猗窝座身形一晃,竟以毫厘之差避开斩击,反手一记踢击直扫炭治郎胸口! “砰——!” 炭治郎被狠狠击飞,撞碎数层木墙才勉强停下,口中溢出鲜血。 “太慢了!你的‘型’还不够快!”猗窝座狞笑。 炼狱瞬间逼近,刀锋直斩猗窝座脖颈! “炎之呼吸·五之型·炎虎!” 火焰化作猛虎之形,咆哮着撕咬而上!猗窝座双臂交叉格挡,血肉被灼烧的焦臭味弥漫开来,但他却笑得更加癫狂。 “对!就是这样!让我更兴奋一点吧!!” 炭治郎挣扎起身,肺部灼烧般疼痛,但眼中的战意未减。 不行……他的速度太快了!必须更快! 炼狱的呼吸愈发沉重,但刀势却更加凌厉。猗窝座的攻势如暴雨般倾泻,每一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破坏杀·乱式!” 拳影如风暴般袭来,炼狱的刀锋勉强格挡,左肩和右大腿却被击中,露出深可见骨的血肉,冲击力让他步步后退。 这家伙……在享受战斗! 炭治郎深吸一口气,额头上的斑纹显现出光亮,血液在体内沸腾:“炼狱先生!我来助你!” 他猛然突进,日轮刀缠绕着炽红烈焰,与炼狱的炎之呼吸形成共鸣! “火之神神乐·碧罗天!” “炎之呼吸·九之型·炼狱!” 两道烈焰交织,化作焚天火海,朝猗窝座吞噬而去! 猗窝座瞳孔骤缩,但随即狂笑:“这才像话!!” 他双拳轰出,斗气凝聚成巨大冲击波,与火焰激烈碰撞! “轰隆隆——!” 无限城的结构在冲击下崩塌,木屑纷飞,火光冲天。 烟尘中,猗窝座的身影缓缓浮现,半边身体被烧得焦黑,但再生速度却快得惊人。 “还不够……你们还能更强吧?!” 炼狱的虎口渗血,但眼神依旧如炬:“灶门少年……下一击,决胜负!” 炭治郎重重点头,刀锋燃起更炽烈的火焰。 猗窝座张开双臂,斗气如漩涡般汇聚:“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至高领域’!!” 炼狱杏寿郎的呼吸越发沉重,但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灶门少年!记住我教你的——" "心若不动,则火焰不熄!" 炭治郎的瞳孔猛地收缩。 猗窝座的拳头再次袭来,这次的速度比之前更快! "破坏杀·灭式!" 炼狱不退反进,额头上出现火红色的斑纹,瞬间,日轮刀上的火焰骤然暴涨! "炎之呼吸·奥义·九之型·炼狱!" "火之神神乐·碧罗之天!" 两道烈焰交织成螺旋,宛如火龙卷般将猗窝座吞没!猗窝座的笑声在火焰中回荡: "就是这样!这才是我期待的战斗!" 他的身体在高温中迅速碳化,却又以惊人的速度再生。但这一次,炼狱和炭治郎的攻势没有丝毫间隙! 炼狱突然变招,刀势由劈转挑。 "炎之呼吸·四之型·盛炎漩涡!" 火焰形成的漩涡将猗窝座牢牢困住,炭治郎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日轮刀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火之神神乐·圆舞一闪!" 刀锋切入脖颈的瞬间,猗窝座的表情凝固了。 猗窝座的头颅在空中旋转。 世界忽然安静了。 火焰、崩塌的无限城、鬼杀队的刀光——全都消失了。 - 狛治的记忆,是从饥饿开始的。 破旧的木屋,漏风的墙壁,还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药味和贫穷的气息。他记事起,世界就只有灰暗的色调,唯一的光,是父亲偶尔清醒时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愧疚,有疼爱,更多的是被病痛和绝望侵蚀的无力。 十一岁那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母亲、祖母……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只剩下他和卧病在床的父亲。药铺的门,对他而言比道场的大门还要沉重。没钱,就意味着眼睁睁看着父亲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 尊严在生存面前,轻如鸿毛。 狛治的手,开始伸向不属于他的东西。起初是几个铜板,后来是能换钱的小物件,再后来,是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每一次得手,他都心惊胆战,却又被父亲咳嗽的声音逼得再次伸出手。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找不到其他出路。 偷窃成了他的生存课。他练得眼疾手快,练得在人群中像泥鳅一样滑溜,也练得挨揍时咬紧牙关——骨头上的疼,总比听着父亲咳到天亮的绝望要好受些。 好几次被抓现行,对方看着他瘦得像根柴火的身子和那双狠戾却稚嫩的眼,多半是啐一口“小杂种”,踢几脚便算了。 “等长大了,就没这么容易了。”有次被打得嘴角淌血,抓他的汉子蹲下来,眼神复杂地说。 狛治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冷笑。长大了?能不能活到长大都不一定。 十五岁那年,他为了抢一个富商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能换够父亲三个月的药钱——被当场按住。富商啐着唾沫,说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厉害。 他没能像以前那样侥幸脱身。重刑加身,鞭痕像蜈蚣一样爬满脊背,烙铁的印记在胸口灼出永恒的痛。他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死死盯着牢顶的裂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爹还在等药。 拖着半残的身子回到那间漏风的木屋时,迎接他的不是父亲的咳嗽声,而是悬在房梁上的冰冷身影。 狛治僵在门口,浑身的伤口仿佛瞬间失去了知觉。桌上放着半罐没喝完的药,旁边压着一张纸,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治儿,爹……受不了了,你要堂堂正正活下去……” “堂堂正正”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狛治的心上。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狛治猛地抓起桌上的陶罐,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飞溅,药汁泼了满地,像一滩深色的血。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能随意打骂他,凭什么他拼了命想让父亲活下去都做不到?这世道,根本就是个吃人的泥沼!富人踩着穷人的骨头享乐,穷人连喘口气都要被掐着脖子!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炸开。他冲出木屋,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见谁都想扑上去撕咬。街角几个醉醺醺的浪人嘲笑他满身是伤的样子,还伸手推搡他。狛治没说话,只是猛地矮身,一拳砸在最前面那人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剩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如狂风暴雨般的拳脚打翻在地。他下手又快又狠,招招冲着关节要害,仿佛要把积压了数年的痛苦和愤怒,全发泄在这些陌生人身上。 “好俊的身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狛治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素色道场服的中年男人,站姿挺拔,眼神锐利如刀,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是庆藏。 “徒手就能打成这样,是块练武的料子。”庆藏说着,突然动了。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狛治只觉得眼前一花,小腹就挨了一记重掌。 剧痛袭来,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闷哼一声。还没等站稳,庆藏已经欺近身,手肘顶住他的咽喉,将他按在了墙上。 “跟我走。”庆藏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去素流道场,把你这股子野劲,用对地方。” 狛治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喉咙上的压迫感让他几乎窒息。最终,他放弃了反抗,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那只按住他的手,虽然有力,却没下死手——就像在驯服一头烈马,而非宰杀。 素流道场比狛治想象的还要破败。院子里的石板缝里长着杂草,练功场的木柱有些歪斜,整个道场空无一人,除了他,再没有别的门生。庆藏解释说,世道不好,没人愿意来学这种赚不到钱的功夫,他只能白天出去打零工,晚上回来打理道场。 “我女儿恋雪身子弱,常年生病,”庆藏领着他来到一间小屋前,声音柔和了些,“你帮我照看她,道场管你吃住,还能教你武功。” 狛治透过纸门的缝隙,看到屋里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正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朵干花,眼神安静得像一汪水。那一刻,他想起了父亲咳着喘着,却总在他偷东西回来时,偷偷把藏起来的半个馒头塞给他的样子。 “……好。”他低声应道。 狛治留了下来。道场很安静,庆藏师父话不多,却待他宽厚。真正让他冰封的心泛起涟漪的,是庆藏那个总是坐在廊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儿——恋雪。 恋雪身子弱,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奔跑玩耍,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道场里的弟子们练习,或者自己摆弄着花草。她的笑容很干净,像春日里透过云层的阳光。她从不问狛治的过去,只是会在他干活累了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会在他被其他弟子排挤时,轻声说一句:“狛治先生很努力呢。” 狛治负责照顾恋雪,为她煎药,陪她说话,听她讲喜欢的故事,描述她从未见过的、节日里绚烂的烟花。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那样明亮的色彩。恋雪头上总是戴着一个小巧的发饰,形状像几片层叠的雪花,随着她的动作,偶尔会折射出细碎的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狛治在庆藏的指导下开始学习武道。拳头握得越来越紧,不仅是为了变强,更是为了守护。他看着恋雪的笑容,心里第一次有了“归宿”的感觉。他想保护这个女孩,保护这个给予他温暖的道场,用自己的双手,而不是偷窃。 恋雪看他的眼神,也渐渐变了,多了些少女的羞涩和依赖。她会偷偷为他缝制护腕,会在他练拳受伤时,红着眼睛为他包扎。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那天狛治出去买药材,回来时发现恋雪不见了。他心里一紧,疯了似的四处寻找,最后在城外的一片竹林里找到了她。少女蜷缩在地上,脸色青紫,呼吸急促,显然是哮喘犯了。旁边扔着一个发簪,是恋雪常戴的那个。 后来他才知道,是隔壁剑道场场主的儿子,见恋雪生得好看,便趁庆藏外出,强行把她带了出来。大概是没想到恋雪会突然发病,那小子吓得扔下她就跑了。 狛治抱着浑身发冷的恋雪往回赶,心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冲动,比当年想保护父亲时,还要强烈百倍。 庆藏回来后,得知此事,气得浑身发抖。他提着木刀就去了隔壁剑道场,要讨个说法。对方人多势众,根本不把破败的素流道场放在眼里,提出要比试定输赢。 “我来。”狛治拦住了庆藏,眼神冷得像冰。 他没用兵刃,赤手空拳走上场。剑道场的弟子一个个冲上来,却被他干净利落地打倒在地。拳脚碰撞的声音、骨头错位的闷响、痛呼声此起彼伏。他像一头出笼的猛虎,招式狠辣,却又带着庆藏教给他的章法,不过片刻,就有九个人躺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以后,不准你们再靠近恋雪半步。”狛治站在场地中央,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剑道场场主的儿子见状,又惊又怒,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真刀,嘶吼着朝狛治砍了过来。 寒光闪过,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狛治却不闪不避,在刀锋即将及身的瞬间,突然侧身,左手精准地扣住对方的手腕,右手成掌,快如闪电般劈在刀背上。 “铛!” 一声脆响,那把精铁打造的武士刀,竟然被他一掌劈成了两半! 全场死寂。剑道场场主脸色煞白,冲上来一脚踹倒自己的儿子,对着狛治深深鞠躬:“犬子无礼,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经此一战,再没人敢来素流道场挑衅。 十八岁那年,庆藏把狛治叫到跟前,看着他日益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眼神,点了点头:“狛治,素流道场,交给你了。还有……恋雪,也拜托你了。” 狛治愣住了。他想起父亲临死前的那句话,“要堂堂正正活下去”。眼前的道场,身边的恋雪,不就是父亲希望他拥有的“堂堂正正”吗? “我愿意。”他跪下身,对着庆藏重重磕了个头,“师父放心,我会用生命守护道场,守护恋雪。” 恋雪捂着脸颊,羞红了脸。 婚期定下来后,狛治带着恋雪去看了烟花。那是恋雪从小就渴望的景象,彩色的光在夜空中炸开,映亮了她苍白却欣喜的脸。 “狛治先生,”她靠在他身边,轻声说,“这样就够了。” “不够。”狛治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我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一辈子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结婚前夜,狛治独自回了趟故乡。那间木屋早已塌了一半,他在父亲的坟前放上一束野花,低声说:“爹,我要结婚了。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叫恋雪。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您放心吧。” 风吹过坟头的野草,沙沙作响,像是父亲的回应。 他满心欢喜地回到素流道场,却看到邻居神色慌张地等在门口。 “狛治先生!不好了!”邻居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你师父和恋雪小姐……他们……他们被人毒死了!我看到隔壁剑道场的人,鬼鬼祟祟地在你家井边晃过……” “轰——” 狛治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踉跄着冲进道场,看到庆藏和恋雪倒在屋里,脸色青紫,早已没了气息。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井……是井里的水! 是那个剑道场场主的儿子!那个卑劣的小人! 滔天的恨意和绝望席卷了他。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冲出了素流道场,冲向了隔壁的剑道道场。 惨叫声、兵器断裂声、骨头碎裂声……成了那天唯一的旋律。狛治忘记了招式,忘记了疼痛,眼中只有血和复仇。他徒手撕碎了阻碍他的一切,那些嘲笑过他、挑衅过他、如今害死他至亲之人的人。 六十七具尸体,铺满了整个剑道道场。 狛治浑身是血,站在尸山之中,意识渐渐模糊。 他杀了所有人,却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空洞。他想随师父和恋雪而去,却连死的力气都快没了。 空荡荡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保护的人没了,想要守护的家也没了。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男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贪婪。 “真是美妙的力量……如此纯粹的愤怒和破坏欲。”男人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想不想变得更强?拥有永远不会失去力量的身体?” 狛治茫然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更强?变得更强,就能保护他们了吗? 没等他想明白,男人已经出手,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脖颈。一股冰冷而灼热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体内,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吞噬着他的意识。 “从今往后,你就叫猗窝座吧。”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成为我最强的部下,去追求无尽的强大吧。” 记忆像被狂风卷走的沙画,一点点消散。父亲的脸,道场的样子,甚至连恋雪的笑容,都变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一个念头,像烙印一样刻在灵魂深处—— 变强。 变得更强。 - 破旧的木屋,父亲绝望的眼神,素流道场的阳光,少女温柔的笑容,井边的清水,成婚的期待,以及……满地的鲜血和绝望的嘶吼。 “恋雪……师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是谁?他是狛治啊!他不是什么追求永恒强者的猗窝座,他是那个发誓要守护恋雪和道场的狛治! 他做了什么?他杀了那么多人,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辜负了师父的嘱托,没能保护好恋雪……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利刃般切割着他的灵魂。 “破坏杀!”猗窝座的攻击全部对准了自己。 炼狱杏寿郎和炭治郎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猗窝座的身体千疮百孔,因为鬼的体质依然在不停恢复肉身。 父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猗窝座跪下身:“对不起,父亲……我的双手沾满无辜的鲜血,我还是没做到重新来过……” 父亲放在头顶的手掌变成了庆藏师父:“没关系的狛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是我的儿子,你永远是我的弟子……我们也永远不会忘记你。虽然没办法把你带去天堂,但是已经足够了……” 庆藏师父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停下来吧,狛治。我们在路上等你。” “师父……” “猗窝座!你就这样结束了吗?你不是想变强吗?”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响,强大的意志试图操控他的记忆,“继续战斗!杀了他们!” 猗窝座愣住:“是啊,我还要继续变强!我必须要遵守约定变得更强!” 就在这时,一双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一个穿着碧绿色和服的少女身影,缓缓浮现。她的面容模糊,却带着他刻在灵魂深处的温柔笑容。 “谢谢你,狛治先生……” 她的声音轻柔,却拥有无穷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无惨的控制! “已经足够了……” 猗窝座愣住了,猩红的眼中第一次流下了泪水,那是百年未曾有过的滚烫液体。 “恋雪……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泣不成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没能保护你……我变成了这副样子……我……” 猗窝座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又怕这只是幻觉。最终,他还是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那道虚幻的身影,仿佛抱住了他失去的整个世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痛哭失声,积压了百年的痛苦、悔恨、思念,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我真的好想你!恋雪!” 恋雪的灵魂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 “你能想起我们真是太好了,能从猗窝座变回狛治先生真是太好了。”恋雪的眼眶中流下眼泪,温柔地笑道,“欢迎回来,夫君。” 光芒渐渐散去,猗窝座的身体开始崩坏,失去了无惨的力量支撑,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执念。 他的意识沉入黑暗,灵魂脱离了躯壳,化作一道微光,与恋雪的身影融为一体。两道灵魂依偎着,缓缓飘向远方。 地狱的路,或许漫长而痛苦,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孤单。他们将一同前行,用无尽的岁月,去赎那永世也赎不清的罪孽。 残月下,只余下无限城的废墟,和一段被血色掩埋的、关于爱与悔恨的悲歌。 炼狱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斑纹在额头处若隐若现。 炭治郎也趴在地上,浑身疲惫无力,巨大的高负荷让他短暂陷入昏迷。 狛恋一定要99啊[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变强 第30章 极乐 无限城的木质结构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蝴蝶忍的脚步轻盈,紫色羽织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日轮刀,刀鞘上缠绕的紫藤花饰在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真是让人喜欢的气味呢~"甜腻的嗓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蝴蝶忍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上弦之二·童磨正倒悬在梁柱上,七彩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金色铁扇半掩着那张永远带着虚伪笑意的脸。 蝴蝶忍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姐姐香奈惠临终时苍白的脸,那件染血的蝴蝶羽织,以及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温柔笑容。 "是你吧!"她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蝴蝶纹路的羽织被她攥紧,握刀的手却绷紧到发白,"就是你杀了姐姐。" 童磨歪了歪头,露出天真又残忍的表情:"啊,那位使用花之呼吸的柱吗?她死前的样子很美哦~" "闭嘴!" 紫色身影骤然暴起。日轮刀化作流光直取咽喉,却在即将命中的瞬间被铁扇格挡。金属相撞的火星映亮童磨含笑的眼角,他呼出的寒气拂过蝴蝶忍的睫毛。 "虫之呼吸·蝶之舞·戏弄!" 刀锋突然变向,以刁钻角度划过童磨袖口。布料裂开的细响中,童磨惊讶地挑眉:"哎呀,比姐姐要敏捷呢~" "哎呀,真是危险~"他低头看了看破损的衣袖,笑容不减,"不过这样的毒,对我可没用哦?" 蝴蝶忍的攻势越发凌厉,但每一次攻击都被那柄诡异的铁扇轻松化解。童磨甚至有余裕在闪避间哼起小调,冰晶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凝结成莲花的形状。 "你知道吗?"他突然贴近耳语,"你姐姐最后的表情...就像被折翼的蝴蝶..." 蝴蝶忍的呼吸一滞,就是这个瞬间的破绽,童磨的铁扇狠狠击中了她的腹部。她像断线的风筝般撞碎了几层木质隔板,最终重重摔在走廊尽头。 "师父!"远处传来香奈乎的惊呼。 童磨慢悠悠地踱步而来,铁扇边缘滴落着鲜血:"真是遗憾,本来想多玩一会儿的~"他俯身轻轻抱住蝴蝶忍,将她慢慢往身体里吸收。 身体像是被虫蚁咬噬疼痛,蝴蝶忍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她艰难地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日轮刀狠狠插进童磨的身体。 童磨眉头都没皱一下,笑了笑任凭日轮刀和他融为一体:“哎呀呀,这种毒可是对我没用的哦~” 突然,一道湛蓝的刀光突然劈开黑暗。 "水之呼吸·十之型·生生流转!" 汹涌的水流如怒龙般席卷而来,童磨不得不松开手后退。 下一秒,蝴蝶忍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富冈义勇冷峻的侧脸近在咫尺,他身上带着湖水般清冷的气息。 "蝴蝶,呼吸。"他简短地说,同时警惕地盯着童磨。香奈乎随即赶到,挡在两人身前,日轮刀直指童磨。 童磨歪着头打量新来的两人,突然拍手笑道:"真是热闹呢!让我想想...啊!"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下来是..." 话音未落,一道狂暴的飓风撕裂了天花板。 "风之呼吸·七之型·劲风·天狗拂!" 不死川实弥刀锋直直劈向童磨:“杂碎!就是你杀了香奈惠?!” 童磨轻盈地后跃避开,铁扇掩嘴轻笑:"哎呀,大家都好热情~"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不过你们知道吗?那位花柱死前..." "闭嘴!" "住口!" 富冈和不死川同时怒吼,蝴蝶忍在富冈怀中艰难地调整呼吸,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童磨突然一愣,脑海里猗窝座的气息渐渐消失。脸上先是面无表情,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泪流满面:“猗窝座阁下就那么死了啊……太可惜了,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不必满口谎言了。”香奈乎缓缓开口,“你其实什么都感觉不到吧。” 童磨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住。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猪突猛进——!!" 伊之助挥舞着双刀冲入战场,野猪头套却被童磨的一挥掉落。童磨的视线移向他,仔细想了想,露出更加愉悦的笑容:"啊……你的相貌真眼熟啊……啊对,你是琴叶的孩子!" 伊之助的动作猛然停滞:"你说...什么?" 童磨的七彩眼眸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你母亲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哦~明明那么害怕,却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他故作怀念地叹息,"可惜最后也没能保护她的小野猪呢~" "我...杀了你!!" 暴走的伊之助不顾一切地冲向童磨,不死川紧随其后。富冈将蝴蝶忍轻轻放下,与香奈乎一同加入战局。 冰晶碎裂的脆响在林间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玻璃珠坠地。童磨足尖点在一根横生的枯枝上,白袍下摆被气流掀起,七彩眼眸里映着四道疾冲而来的身影,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无懈可击的柔和笑意。 “哎呀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位客人,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他轻笑着抬手,掌心血鬼术流转,三朵半透明的冰晶莲花凭空绽放,花瓣边缘泛着锋利的寒光,“不过,太热情的话,可是会受伤的哦。” 话音未落,一道栗色旋风已破雪而至。伊之助双目赤红,獠牙外露,日轮刀裹挟着狂怒的风势劈向童磨面门。 “锵!” 刀刃与冰晶莲花碰撞的瞬间,寒气顺着刀身猛窜而上。伊之助只觉虎口一阵发麻,刀势竟被硬生生滞住,冰晶花瓣趁机裂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针射向他的面门。他下意识偏头,冰针擦着耳廓飞过,在身后的树干上钉出密密麻麻的小孔,留下细碎的白霜。 “真是急躁的小家伙。”童磨轻巧地侧身避开伊之助的补刀,指尖轻点,另一朵冰莲已缠上他的腰侧。 “滚开!”一声暴喝炸响,不死川实弥的身影如黑色闪电般掠过,风柱裹挟着血雾撞上冰莲。 “风之呼吸·一之型!”日轮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取童磨后心,刀身却在触及对方衣袍的刹那撞上一层薄冰——那冰看似脆弱,却硬如精铁,竟将风刃的力道卸去大半。 “啧啧,这位客人的血可是相当特别呢。”童磨头也不回,反手一挥,冰晶如潮水般涌向不死川。 他的血鬼术最擅操控寒气,呼吸法越是猛烈,呼出的热气便越容易被冻结,每一次发力都像是在给冰层添砖加瓦。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切入战局。 “水之呼吸·四之型·击打潮!” 水流般的刀势层层叠叠,却在接近童磨时被突然升起的冰墙阻断。冰墙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义勇冷峻的面容,也映出他侧脸悄然浮现的赤红色斑纹。 童磨身形陡然拔高,落在房屋的顶端。他张开双臂,周身寒气骤然暴涨,无数冰晶莲花从地面破土而出,花瓣层层展开,将四人围困在中央。 “你们的呼吸法……在我这里可是派不上用场的呢。” 香奈乎的身影如蝶般穿梭在冰莲之间,她的呼吸极轻,几乎不产生热气,日轮刀精准地斩向每一朵冰莲的花芯。 “花之呼吸·二之型·御影梅!” 刀光如残影,却在即将触及目标时,被从花芯突然射出的冰丝缠住刀刃。她瞳孔微缩,手腕翻转,借着反作用力向后跃开,避开了接踵而至的冰锥。 “香奈乎,左后方!”义勇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同时挥刀劈开一道射向她的冰棱。冰棱碎裂的瞬间,他突然吸气,周身水汽蒸腾:“水之呼吸·十之型·生生流转!” 环形刀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逼近的冰莲尽数震碎,却也让他的肺部传来一阵刺痛——寒气已顺着呼吸侵入体内,连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哈!看招!”不死川的怒吼再次响起,他的斑纹在侧脸处炸开。“风之呼吸·七型·劲风·天狗风!”狂风形成旋转的涡流,将冰晶莲花绞成碎片,他本人则借着风势直扑童磨,刀身裹挟着血沫,竟在寒气中劈开一道短暂的缝隙。 “真是顽强呢。”童磨在空中轻旋,白袍与冰晶共舞,看似悠闲,每一次移动却都精准地避开四人的合围。他看着下方越战越勇的身影,七彩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 那个用风之呼吸的男人,血液里似乎藏着某种抗性,寒气竟无法迅速冻结他的动作;那个水之呼吸的剑士,冷静得像块冰,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补刀;那个沉默的女孩,眼神锐利如鹰,总能找到他招式的破绽;还有那个野兽般的少年,明明已经快力竭,却还是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不过,游戏也该结束了。”童磨的笑容加深,双手在胸前交叠。 “血鬼术·结晶之御子。” 刹那间,天地间的光线仿佛都被吸走,无数冰晶从四面八方汇聚,凝结成一尊巨大的冰棺,将四人牢牢锁在中央。 冰壁上浮现出繁复的花纹,寒气几乎凝成实质,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伊之助疯狂地用刀劈砍冰壁,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不死川的风刃撞上冰壁,瞬间被冻结成冰雕;义勇的水流刀势在接触冰面的刹那便凝固成冰棱;香奈乎试图寻找缝隙,却发现这冰棺竟无缝可寻。 童磨悬浮在冰棺上方,看着里面四人挣扎的身影,笑容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残忍:“人类的勇气,真是既可悲又可笑啊。” 就在这时,冰棺的一角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富冈义勇的日轮刀深深嵌在冰壁上,他的斑纹已蔓延至脖子处,瞳孔里映着冰外童磨的身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水之呼吸·一型·水面斩。” 这一次,刀身没有被冻结。 因为在刀锋触及冰壁的瞬间,他将全身的力量与斑纹的增幅凝聚于一点,那道看似平淡的刀光里,藏着足以劈开寒冬的炽热。 裂纹,从刀痕处开始蔓延。 蝴蝶忍的视线与富冈短暂相交,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富冈眼神一凛。 富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日轮刀抛给她。 "哦?要玩新花样了吗?"他兴奋地睁大眼睛,但是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崩溃,鬼的恢复速度也完全跟不上。 "这是...?"童磨惊讶地低头。 "我的日轮刀上涂满了混合矢凛奈血液的紫藤花精粹,"蝴蝶忍冷冷地说,"足以让你的身体溃烂。" 她感受着手中陌生的日轮刀,忽然想起姐姐临终的嘱托:"忍,要活下去...离开鬼杀队。" "不,姐姐。"她在心中轻声回答,"这次,我要为你报仇。" 斑纹如展翅的蝴蝶般在她脸颊蔓延,紫色的眼眸中燃起前所未有的光芒。 蝴蝶忍的身影化作一道紫光,速度快到连童磨都来不及反应。 "虫之呼吸·终之型·绯色天华——" 她亲手斩断了童磨的头颅。 童磨的记忆突然回闪—— - 童磨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周遭的不同,是在七岁那年。 跪在万世极乐教的圣殿中央,他穿着绣满金线的白袍,七彩的眼眸平静地映着面前跪拜的信徒。 他们的脸上淌着泪,嘴里反复念着“神之子”,声音里裹着浓稠的、名为“感激”的情绪。童磨听不懂,就像他听不懂春日里信徒们为何会为一场雨喜极而泣,也听不懂冬日里他们为何会为一句斥责垂头丧气。 他的发色像雪覆的白橡,眼眸像揉碎的彩虹,这是父母告诉他的“神启”。他们是万世极乐教的创立者,而他,是教派存在的唯一理由——神之子,是连接凡人与极乐的桥梁。 父母的眼神总是炽热的,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期待,仿佛他身上藏着能让他们长生不死的密钥。童磨只是安静地接受着这一切,如同接受每日的晨祷与晚课,没有喜悦,也没有抗拒。 他看着母亲用银簪轻轻划过自己的掌心,挤出的血滴在信徒奉上的玉杯中。信徒捧着杯子,颤抖着饮下,随即泪流满面,声称感受到了“神的慈悲”。 童磨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珠,那抹鲜红与他见过的任何液体都没有区别,温热,带着淡淡的腥气。他不明白,这为什么会被称作“慈悲”。 十岁那年,父亲开始频繁地离开圣殿,身上总带着陌生的脂粉气。母亲的眼神从炽热变成了冰冷,像冬日封冻的湖面。 童磨看着这一切,依旧平静。他听着父母在深夜争吵,父亲的声音暴躁,母亲的声音尖利,那些词语像碎石子一样砸在地上,却溅不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变故发生在一个清晨。 童磨推开父母的房门时,看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红。父亲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剪刀,母亲则坐在床边,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她看到童磨,忽然笑了,那笑容扭曲而疯狂,她说:“神之子……你看,罪孽被清洗了……我们都会去往极乐……” 童磨站在门口,七彩的眸子里映着血泊,没有丝毫波动。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有些刺鼻。 他想,或许应该打开窗户,让风把这味道吹散。 母亲的气息断绝时,脸上还凝固着那个诡异的笑容。童磨转身去开了窗,风灌进来,卷起窗帘,也确实冲淡了些血腥味。 他没有悲伤,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就像看到两株枯萎的植物,生命走到了尽头,仅此而已。 信徒们得知消息后,哭喊着跪在他面前,说这是“神的考验”,说他必须肩负起带领众人走向极乐的使命。 童磨接受了。他穿上更华丽的衣袍,坐在父母曾经的位置上,继续聆听信徒们的忏悔与祈愿。他的笑容依旧柔和,声音平静,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 他告诉信徒们,极乐并非死后的幻境,而是能在此生达成的圆满。他们痛哭流涕,说愿意追随神之子。 童磨看着他们,觉得有些可悲。人类总是需要这样的谎言来慰藉自己,就像需要阳光和水一样。他们恐惧死亡,恐惧虚无,所以编造出神明、佛祖、天堂与地狱。可童磨从小就知道,死亡就是终结,是脑子停止转动,心脏不再跳动,最后归于尘土的过程。这是所有生物的宿命,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虚妄的装饰。 二十岁那年的一个夜晚,一个穿着华丽的黑发男人找到了他。男人的脸色苍白,气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说:“你很有趣,没有感情,却扮演着救赎者的角色。想不想看看真正的‘永恒’?” 童磨的七彩眼眸第一次有了些微的波动。 永恒?那似乎比人类口中的极乐更实在些。 童磨安静地感受着生命力被抽走,被一种全新的、陌生的力量取代。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夜色清晰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的人类气息像甜腻的香料,引诱着他。 “从今天起,你就是鬼了。”黑发男人说,“永远不会死,永远饥饿。” 童磨笑了,那笑容依旧柔和,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奋。 不死?这或许就是他能给予人类的、最真实的“救赎”。 他依然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信徒们没有察觉他们的神之子已经不再是人类,他们只是觉得教祖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完美,他的“神恩”也越来越显著——那些被他“救赎”的信徒,再也没有出现在圣殿里,他们的家人会被告知,他们已经“提前步入极乐”。 时光流逝,百年仿佛一瞬。 童磨加入了十二鬼月,成为上弦之六,后来又晋升为上弦之二。他见过许多鬼,也杀过许多猎鬼人。那些猎鬼人在临死前,眼中会有愤怒、不甘、恐惧,有时还会有对同伴的担忧。童磨觉得可笑,这些情绪能改变什么呢?死亡终究会降临。 他始终记得那个黑发男人——鬼舞辻无惨的命令,却也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他真诚地对待每一个被他“救赎”的人类,认真地倾听他们的烦恼,然后用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将他们从短暂而痛苦的生命中解放出来。 他吃掉他们的血肉,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获得永恒。 这难道不是最完美的救赎吗? 童磨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雪片卷着寒风,把万世极乐教的白墙染得愈发刺眼。 童磨站在廊下,七彩眼眸望着被雪雾模糊的山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金线刺绣。信徒们说这场雪是“净化”,是洗涤罪孽的神恩,可在他看来,不过是水凝结成的晶体在空中飞舞,冷,且无意义。 直到风雪里跌撞出一个黑影。 那身影踉跄着扑到教会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什么,像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童磨走过去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雪水的湿冷,还有一种……微弱的婴儿啼哭。 他停下脚步,低头打量。那人伏在雪地里,破布似的衣服沾满污泥与暗红,脸上更是肿得不成样子,青紫色的瘀伤覆盖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只眼睛还勉强睁着,另一只眼皮耷拉着,渗着血,显然是废了。可即便如此,那只残留的眼睛里,映着的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光。 “哦呀,这可真是狼狈呢。”童磨的声音像落在雪地的羽毛,轻柔得不像话。他弯下腰,看到那人怀里裹着个小小的襁褓,婴儿的哭声已经微弱得像蚊子哼。 女人似乎被这声音惊动,挣扎着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嘴角的血沫堵住。 童磨挑了挑眉。他见过太多在苦难里哭嚎的人,那些眼泪和哀求对他而言,与信徒们的祈祷一样虚无。可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已经被打得看不出原本模样,怀里的孩子却被护得严严实实,连一片雪花都没沾到。 “进来吧,”他直起身,侧过身让开道路,笑容依旧温和,“雪这么大,再待下去,你和这孩子大概会变成两具漂亮的冰雕呢。” 女人愣住了,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会被这样轻易地接纳。她迟疑了片刻,终究是抵不过刺骨的寒冷和怀里微弱的呼吸,用尽全力爬了进去。 童磨让侍女清理了一间偏房,看着女人被安置在暖炉边。她伤得很重,肋骨断了几根,身上新旧伤痕交叠,显然是长期遭受虐待。 侍女为她清洗伤口时,她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只是在婴儿哭的时候,会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拍着襁褓,发出极轻极轻的哼鸣。 童磨偶尔会过去看她。他对人类的痛苦向来没什么兴趣,可看着这个女人一天天好起来,倒成了件有趣的事。肿胀消退后,露出的面容意外地漂亮,是那种柔和的、带着书卷气的美,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只剩下一只,却像含着水的墨石,干净得让人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一天,童磨坐在暖炉边,看着她给孩子喂奶,随口问道。 “琴……琴叶。”她声音还有些沙哑,怯生生地回答,眼睛不安地瞟着他七彩的眸子,似乎还没习惯这位“神之子”过于奇异的长相。 “琴叶啊,”童磨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和她哼的调子有些像,“很好听呢。” 琴叶低下头,脸红了。 童磨发现,琴叶很笨。她常常会记错东西的位置,会不小心打翻茶杯,每次出错都会紧张地道歉,脸颊红扑扑的,像被雪冻过的苹果。可她唱歌很好听,总是对着怀里的孩子哼着温柔的调子,那些旋律像羽毛一样挠着人心尖。有时唱到一半会突然忘词,愣一下,然后自己笑起来,调子拐到不知哪里去,最后变成不成调的《狸猫歌》,咿咿呀呀的,傻气又可爱。 “你唱得真好。”有一次,童磨忍不住说。 琴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捂住嘴,眼睛睁得圆圆的:“对、对不起,教祖大人,我太失礼了……” “没关系哦,”童磨笑着摇头,七彩眼眸里映着暖炉的火光,难得有了些温度,“我很喜欢听。” 他开始期待每天去偏房的时刻。看琴叶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尿布,看她对着窗外的雪发呆,听她哼那些跑调的歌。这种感觉很新奇,就像第一次看到彩虹眸时的茫然,却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他向来觉得人类的生命短暂又无趣,吃掉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才是最好的归宿。可看着琴叶抱着孩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时,他第一次冒出一个念头—— 就这样让她留在教会里,看着她慢慢变老,看着那个小不点长大,好像也不错。 毕竟,有个这样干净又善良的人在身边,确实挺心旷神怡的。 他甚至特意嘱咐过负责“处理”信徒的手下,让他们离偏房远些,别惊扰了这对母子。 那些肮脏的事,不该让琴叶看见。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多月,雪停了,枝头冒出了新芽。琴叶的伤彻底好了,她开始帮着教会做些缝补的活计,声音也渐渐响亮起来,哼歌的次数越来越多。那孩子也长开了些,眉眼像琴叶,总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 童磨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久到足够让他想明白这种新奇感觉到底是什么。 直到那天傍晚。 他刚“处理”完一个哭闹着要见死去孩子的女人,血腥味还没来得及散去,正坐在房间里擦拭指尖。琴叶大概是来送缝好的衣服,他听见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像往常一样笑着回头:“琴叶?” 笑容僵在了脸上。 琴叶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件绣着莲花的白袍,脸色惨白如纸。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那摊来不及清理的暗红,以及旁边散落的……一小块布料。 那是她前几天刚给一位老婆婆缝补过的衣服。 空气瞬间凝固了。童磨看着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慌张。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 琴叶的身体开始发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恐惧,最后沉淀为一片冰冷的绝望。她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教……教祖大人……”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的残烛,“那、那是什么……” “琴叶,你听我解释,”童磨站起身,语气急切了些,这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是绝无仅有的,“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救赎她们哦。” 他试图解释自己的“善行”,说人类活着太痛苦,说只有成为他的一部分才能获得永恒,说这才是真正的极乐。他说得真诚,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琴叶像是没听见,她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憎恨,那是童磨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骗子!”她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划破了教会的宁静,“你是骗子!你不是神之子!你是恶魔!是怪物!” 她转身就跑,像疯了一样冲向门外。童磨下意识地想去抓她,却慢了一步。他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教会,心里那股慌乱越来越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愤怒? 他追了出去。 山路崎岖,琴叶跑得很快,怀里却没抱着孩子。童磨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循着脚步声追到悬崖边时,正看见琴叶跪在那里,对着深不见底的崖下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啊……妈妈对不起你……”她的哭声撕心裂肺,身体哭得蜷缩成一团。 童磨站在她身后,七彩的眼眸冷了下来。他明白了。 琴叶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脸上还挂着泪水,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你走开!你这个怪物!” 童磨没有说话。他走过去,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混杂着泪水和泥土的痕迹。 她到最后,还是这么笨啊……明明只要乖乖留在他身边,就能平安活下去的。 “为什么要跑呢,琴叶?”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我明明……想让你留下来的。” 琴叶还在骂着,那些话杂乱而无力。童磨伸出手,轻易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她的挣扎很微弱,像只被抓住的蝴蝶。 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带着熟悉的甜腥味。可这一次,童磨却觉得有些……腻味。 他吃掉了她,动作缓慢,不像对待其他猎物那样带着愉悦。风从悬崖下吹上来,带着水汽的冰冷。 他站在崖边,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那个小不点,大概已经淹死了吧。真是可怜啊。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雪地里,瞬间融化。童磨抬手抹了抹,看着指尖的湿痕,有些茫然。 这是……眼泪? 他为什么会哭呢? 是因为再也听不到那跑调的《狸猫歌》了吗?还是因为,那个会对着孩子温柔笑的、笨笨的女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暖炉边了? 他想不明白。就像他始终想不明白,琴叶为什么宁愿把孩子扔下悬崖,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那种拼死也要护住什么的心情,那种宁愿毁灭也要逃离的决绝……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母爱”? 童磨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雪又开始下了,不大,却足以把悬崖边的血迹,和那滴不知真假的眼泪,都轻轻盖住。 教会里,暖炉还燃着,只是再也不会有抱着孩子哼歌的女人了。 - 童磨能感觉到生命在快速流逝,就像百年前那个夜晚被赋予新生命时一样清晰。 他的头颅被砍下时,童磨依然笑着。他看着他们眼中的憎恨,忽然觉得,人类真是种永远学不乖的生物。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被这些虚幻的情感左右。 "真是...美丽的复仇啊..."他的目光逐渐涣散,"你姐姐...一定会为你骄傲..." 他想起那些跪在圣殿里的信徒,想起死去的父母,想起被他吃掉的琴叶,想起自己这漫长而平静的一生。没有恐惧,没有懊悔,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身体化为灰烬的前一刻,童磨最后想的是—— 看来,连鬼也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风穿过无限城的废墟,带着灰烬的气息,就像许多年前,他推开父母房门时,吹进来的那阵风一样。 第31章 日月 无限城的木质长廊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寸木纹都在扭曲、延伸。 时透无一郎站在长廊中央,握着日轮刀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刀鞘与刀柄碰撞的细微声响,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他的呼吸很轻,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并非出于恐惧,而是身体本能地感知到了极致的危险,每一根神经都紧绷。 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感浓稠,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木质的廊柱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光线在这里变得扭曲,明明是封闭的长廊,却能看到深浅不一的阴影在地面上流动。 “嗒、嗒、嗒……” 沉稳的脚步声从长廊尽头的黑暗中传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步落下,木质地板都发出沉闷的回响,随着脚步的临近,胸腔里的心跳也被迫跟着那节奏搏动,沉重得让时透的耳膜嗡嗡作响。 阴影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 ——六只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猩红的瞳仁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亘古不变的冷漠与审视,在看微不足道的蝼蚁。 “……” 时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间本能地绷紧,冷汗顺着额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席卷全身,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会死…… 如果动一下……就会死…… 黑死牟的身影终于完全从阴影中显现,高大身形披着的深色羽织边缘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晃动,他的六只猩红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时透,腰间悬挂的那把长刀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你……是柱?” 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时透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死死握住日轮刀,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 他说不出话,不是不想,而是身体在绝对的威压下已经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 “时透无一郎……是吗?”黑死牟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继国这个姓氏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啊……” 时透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黑死牟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那情绪里有傲慢,有审视,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 “因为……” 他顿了顿,六只眼睛里的猩红似乎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我是你的祖先。” “轰——” 这几个字在时透的脑海中炸开,他的思绪瞬间陷入混乱。 祖先?眼前这个散发着非人杀意的鬼,竟然是自己的祖先? 无数纷乱的碎片在脑海中闪过,那些模糊的记忆、血脉中隐约的感应,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诡异的连接点。但他没有时间去理清这一切,因为黑死牟的刀已经带着破风之声斩来——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刀光速度快到极致,空间都被这一刀扭曲,时透甚至能看到刀身反射出自己来不及反应的惊愕脸庞。 躲不开……!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刀刃带着刺骨的寒意,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刀身上残留的、属于无数亡魂的血腥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道血红的刀光横空劈来,精准地与黑死牟的刀刃碰撞在一起!剧烈的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冲击波向四周扩散,让本就扭曲的木质长廊摇晃得更加厉害,木屑簌簌落下。 “时透!你没事吧!” 矢凛奈的身影稳稳地站在时透身前,日轮刀与黑死牟的长刀相抵,刀身上的纹路在碰撞中隐隐发光。她的眼神凌厉如出鞘的利刃,脖颈上赫然浮现出斑纹。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有些意外。 “你……是那个女孩?” 矢凛奈咬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是啊,上弦之一……你还记得吗?” 那个夜晚,满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却被浓稠的血色玷污。黑死牟的刀光轻易地划破了空气,也划破了她所有的幸福。家人们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是她永世难忘的噩梦。 黑死牟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回忆,随即低声道:“……没想到,你能成长到这种地步。” 矢凛奈没有再多言,率先突进,日轮刀划出一道血红色的轨迹,带着凌厉的气势斩向黑死牟的侧腹。黑死牟反应极快,挥刀格挡,“铛”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而就在这一瞬间,时透的身影已经动了—— “霞之呼吸·四之型·移流斩!”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黑死牟的另一侧,刀光带着飘忽不定的轨迹,直取其破绽。黑死牟侧身避开,动作行云流水,他反手一刀劈向时透,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刀光如漩涡般旋转着绞杀而来,带着强大的吸力,时透勉强扭动身体闪避,刀刃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串血珠。肩膀传来一阵剧痛,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染红了大片布料。 矢凛奈抓住这个空隙,趁机突袭:“月之呼吸·六之型·常夜孤月!” 她的刀光直逼黑死牟的面门。黑死牟刀锋猛地一转—— “月之呼吸·八之型·月龙轮尾。” “轰——!” 两人的刀光激烈碰撞,强大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震碎了周围的木质结构,长廊的围栏应声断裂,碎片飞溅。 但下一秒,黑死牟的刀突然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变向,直取矢凛奈的咽喉! “矢凛!!” 时透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冲上前试图救援,但黑死牟的刀比他更快—— “噗嗤!” 刀刃精准地贯穿了时透的肩膀,将他狠狠地钉在了身后的木质墙壁上!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墙壁,也染红了时透苍白的脸颊。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 “时透!” 矢凛奈心头一紧,黑死牟的刀已经带着凛冽的杀意斩向她的腹部—— “唰——!” 鲜血喷溅而出,矢凛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捂着腹部的伤口,那里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和羽织。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 黑死牟缓缓走近,六只眼睛冰冷无情,没有丝毫怜悯:“你的天赋不错,但……到此为止了。” 他举起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这绝望的氛围,一颗子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命中了黑死牟的眉心! “别动她!!!” 不死川玄弥的身影从阴影中冲出,手中的猎枪枪口还在冒着袅袅硝烟。他的眼神凶狠,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一路杀过来的。 黑死牟缓缓转头,被子弹击中的眉心处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血洞,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就恢复如初。 “找死。”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意,刀光瞬间斩向玄弥。刀光如同盛开的血色花朵,美丽而致命,笼罩了玄弥全身。 矢凛奈强忍腹部的剧痛,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上前,日轮刀勉强挡下了这一击,但巨大的力量让她手臂剧震,左手却被刀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唔……!” 她跪倒在地,左手的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血迹。剧痛让她浑身颤抖,但她依旧死死盯着黑死牟,眼神里没有屈服。 黑死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六只眼睛里满是漠然:“……愚蠢。” 就在他准备再次举起刀,终结这一切时—— “轰——!!!” 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天而降,沉重的锁链流星锤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而来,砸向黑死牟的侧面! “岩之呼吸·一之型·蛇纹岩·双极!” 悲鸣屿行冥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落地时激起一片木屑,高大的身躯挡在矢凛奈和玄弥面前。 黑死牟被迫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他的六只眼睛微微眯起:“……又是柱?” 悲鸣屿行冥双手紧握锁链,表情肃穆:“黑死牟……你的对手,是我。” “时透大人!撑住!” 玄弥迅速跑到被钉在墙上的时透身边,用力拔出贯穿他肩膀的刀刃,鲜血再次喷涌而出。时透疼得浑身一颤,但他的眼神却越发锐利,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不能……倒下…… 我必须……战斗! 时透的体温急剧升高,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脸颊上浮现出之前开启的斑纹。 “霞之呼吸·七之型·胧!” 时透的身影消散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瞬间逼近黑死牟的面前!刀光带着变幻莫测的轨迹斩向黑死牟! 与此同时,悲鸣屿行冥的流星锤砸向黑死牟的下盘,试图限制他的移动。矢凛奈止住血,再次挥刀—— “月之呼吸·终之型·月虹!” 她的刀光绚烂而致命,与其他两人的攻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夹击之势! 黑死牟的月之呼吸的各个型轮番施展,试图突破三人的围攻。但四人配合默契,时而强攻,时而牵制,竟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可恶……!”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微微颤动,显然没料到这几个看似年轻的柱,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将他逼到了这种地步。 但很快,他的表情再度恢复冷漠,眼神中的杀意变得更加浓郁。 “无谓的挣扎。” “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月虹·穿!” 刀光如同凝聚了所有月光的力量,化作一道璀璨的长虹,瞬间贯穿了矢凛奈的防御!她的日轮刀被巨大的力量震飞,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她身侧。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撞在墙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矢凛!!” 时透和悲鸣屿行冥同时惊呼,下意识地冲上前想要救援,但黑死牟的刀已经转向,直取矢凛奈的脖颈—— 要死了吗……? 矢凛奈的视线开始模糊,腹部和左手的剧痛让她几乎失去意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夜晚……满月之下,家人们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他们最后的眼神,有不舍,有担忧,还有……期望。 不能死…… 我还没有为他们报仇…… 我还不能倒下……! 突然,她浑身的血液被点燃,呼吸的节奏骤然改变,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现出来! “日之呼吸·一之型·圆舞!” “唰——!”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掉落在地的日轮刀,炽烈的火焰从她的日轮刀上燃起,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硬生生逼退了黑死牟的刀!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瞬间瞪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声音也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日之呼吸……?!” 那是他追逐了数百年,也嫉妒了数百年的呼吸法!那是属于继国缘一的呼吸法! 矢凛奈的呼吸越发炽热,脖颈的斑纹蔓延至额头以及耳后,眼中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能看清黑死牟身上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的收缩,甚至能预判他下一步的动作! 是通透世界! 在日之呼吸的力量下,她竟然同时觉醒了通透世界! 黑死牟的表情彻底崩坏,六只眼睛剧烈颤动,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你怎么会……!” 他看着矢凛奈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个让他既敬畏又憎恨的男人的背影——继国缘一。那个如同太阳般耀眼,让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存在。 “日之呼吸·十三之型·旭日刃!” 矢凛奈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刀光带着初生太阳的磅礴力量,如同破晓之光,斩向黑死牟!这一刀凝聚了她所有的意志与力量,带着焚尽一切黑暗的决心! 黑死牟仓促间挥刀格挡,他的长刀坚硬无比,从未被任何武器损伤过。但这一次—— “轰——!!!” 刀光相撞的瞬间,一声巨响传来,黑死牟的刀刃竟被那带着太阳之火的日轮刀硬生生斩断!断口处甚至还在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不可能……不可能……!” 黑死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六只眼睛死死盯着矢凛奈,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愤怒和深深的绝望。他手中握着半截断刀,那是他数百年力量的象征,如今却被轻易斩断。 继国缘一…… 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无法触及你…… 为什么……连你的呼吸法,都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提醒我的失败…… - 继国家的庭院总是寂静的,尤其是在缘一被允许短暂露面的时刻。 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是双生子,继国缘一被裹在粗布襁褓里,被乳母抱在角落,与这富丽堂皇的宅邸格格不入。 父亲的声音冰冷如铁:“一个多余的血脉,留着只会引发日后的纷争。” 是母亲,用虚弱却坚定的语气拦下了:“他也是我的孩子,至少,让他活到大一些,送去寺院吧。” 于是,缘一便在这座宅院里有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他的衣食粗陋,住所简陋,鲜少有人关注。继国严胜作为长子,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接受着最严格的剑术与礼仪教导。他偶尔会在母亲的房间里看到缘一。 那孩子总是安静地坐在母亲左侧的地板上,小小的身子几乎依偎着母亲的手臂,不吵不闹,像一株沉默的植物。母亲的脸色总是苍白,咳嗽声时常打断屋内的宁静。 继国严胜看着缘一那双过于澄澈的眼睛,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悯。他觉得这个弟弟太可怜了,像被全世界遗忘。 有一次,他偷偷将自己不用的一支短笛塞给了缘一。那笛子是用上好的竹材制成,音色清越。缘一接过时,眼睛亮了一下,第一次对他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继国严胜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快步离开了。 日子在剑术的寒光与庭院的寂静中流逝。继国严胜的剑技日益精进,成为了家族的骄傲。一日,他在演武场练剑,余光瞥见墙角有个小小的身影。是缘一,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出来。”继国严胜停下动作。 缘一怯生生地走出来,低着头。 “想学吗?”继国严胜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缘一摇了摇头,却在继国严胜将木剑递给他时,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只是简单的挥砍,那动作却流畅得不可思议,仿佛与生俱来便知晓剑的轨迹,甚至在不经意间避开了继国严胜刻意制造的破绽。 继国严胜心中巨震,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天赋,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缘一很快便放下了木剑,抬头看着天空:“哥哥,今天风很好,适合放风筝。” 继国严胜愣了愣,看着弟弟眼中对剑毫无兴趣、只向往玩乐的纯粹,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这一幕被不远处的父亲看在眼里。缘一那瞬间展露的惊人才华,像一根刺扎进了父亲的心里。一个被视为弃子的孩子,竟有如此天赋?他开始频繁地观察缘一,更换继承人的念头悄然滋生。 继国严胜对此并非毫无察觉,他心中的骄傲第一次受到了冲击。但不等这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母亲的身体彻底垮了。 母亲的葬礼肃穆而压抑。继国严胜站在灵前,脑中一片空白。葬礼后不久,缘一消失了。那一天,天阴沉沉的。 整理母亲遗物时,他发现了一本日记。纸张已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温柔。他一页页翻看,直到看到某一段,手指猛地顿住。 “……左侧身体愈发沉重,连抬手都困难,咳嗽不止。缘一这孩子,总是安静地坐在我左边,用他小小的身子撑着我的手臂,让我能舒服一些。他从不言语,却好像什么都懂……” 继国严胜猛地合上日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原来不是依偎,是支撑。 那个他以为可怜、需要被施舍的弟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病重的母亲。 他想起缘一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面从来没有怨怼,只有平静。 父亲派人去找过缘一,但如同石沉大海,那个孩子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彻底消失了。 时间磨平了许多痕迹。 继国严胜成为了继国家的家主,娶妻生子,过着世人眼中圆满的生活。他偶尔还是会想起缘一,那个像影子一样的弟弟,心中的愧疚与嫉妒交织,却无处排遣。 平静的日子在一个血色的夜晚被打破。一群形貌可怖的“鬼”袭击了继国家,它们刀枪不入,以人肉为食,家族的护卫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继国严胜挥舞着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倒下,绝望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划破了黑暗。 一个穿着破旧和服的男子出现了,他手持长刀,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灼热的气浪,仿佛有太阳的碎片在刀刃上流转。那些凶猛的鬼,在他面前如同脆弱的纸片,瞬间被斩成灰烬。 光芒散去,男子转过身。他的面容清癯,眼神依旧澄澈,正是消失多年的缘一。 “哥哥。”缘一轻声唤道。 继国严胜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把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刀,看着他身上那股无法言喻的强大气息,心中翻江倒海。缘一告诉他,他这些年在寺院与山林间领悟了“呼吸法”,能将气息与剑术结合,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那一晚,继国家得以保全。继国严胜看着缘一的背影,心中积压多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看着自己的妻儿,又看了看缘一,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他放弃了家主之位,告别了妻女,毅然决然地跟随缘一离开了。他要学那能斩灭恶鬼的剑术,要追寻那份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天赋。 缘一没有拒绝,耐心地教导他。继国严胜从未如此刻苦过,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修炼中。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掌握缘一那如同太阳般灼热、充满生命力的“日之呼吸”。他的剑技越来越精湛,却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清冷、锐利,如同月光般的“月之呼吸”。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缘一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缘一就像太阳,而他只是追逐着阳光的月亮,永远只能反射着他人的光芒。强烈的不甘与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就在他濒临崩溃之际,他遇到了无惨。那个自称能给予他永恒生命和超越一切力量的男人,看穿了他内心的阴暗。 “想超越他吗?想成为真正的强者吗?”无惨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 继国严胜犹豫了。他想起了缘一的笑容,想起了母亲的日记,想起了自己的妻女。但嫉妒的火焰最终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接受了无惨的血,成为了鬼。他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代价是人性与阳光。从此,世上再无继国严胜,只有黑死牟。 再次相遇,已是暮年。缘一已经苍老,头发花白,背脊微驼,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握着刀的手依旧稳定。他的“日之呼吸”已经登峰造极,连无惨都对他忌惮三分,不敢轻易露面。 他们在一片废墟中对峙。黑死牟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迈、却依旧强大得让他绝望的弟弟,心中的恨意与嫉妒达到了顶点。 缘一的刀没有出鞘。他看着化身为鬼的哥哥,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悲哀。“哥哥,回头吧。” “回头?”黑死牟狂笑起来,声音嘶哑,“我怎么回头?在你光芒万丈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拔刀,月之呼吸的冷冽剑气席卷四周。缘一被迫应战,金色的刀光与银色的月影交织,每一次碰撞都撼动着大地。即便年老,缘一的剑依旧精准而强大,数次将黑死牟逼入绝境。 但他始终没有下杀手。 黑死牟看出了他的犹豫,那犹豫在他眼中变成了最大的嘲讽。凭什么?凭什么你永远都能站在高处,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 在一次交击中,缘一的刀擦过黑死牟的脖颈,却停住了。他看着黑死牟,眼中是无尽的疲惫与惋惜。 就是这个瞬间! 黑死牟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刀狠狠刺向缘一,紧接着是无数次疯狂的挥砍。他仿佛要将这几百年来的不甘、嫉妒、怨恨,全部倾泻在这把刀上。 当一切平息,月光下,只有一地模糊的血肉。 黑死牟拄着刀,大口喘着气,身体因激动而颤抖。他赢了吗?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洞与寒冷。 月亮隐入云层,天地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他得到了永恒的生命,却永远失去了那个会安静地支撑着母亲、会对他笑、会邀请他放风筝的弟弟。 从此,世上再无继国缘一,只剩下一个被嫉妒吞噬、永远活在黑暗中的鬼——黑死牟。 - 悲鸣屿的流星锤重重砸在他的后背,时透的刀光紧随而至,玄弥的子弹贯穿他的胸膛! 而矢凛奈的最后一击—— “日之呼吸·十一之型·日晕之龙·头舞!” “噗嗤——!” 日轮刀贯穿黑死牟的脖颈,炽热的火焰从内部焚烧他的躯体。 黑死牟缓缓低头,看着透体而出的刀刃,突然笑了。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六只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我终究……还是没能超越你……缘一……” 随着最后一丝灰烬消散,上弦之一·黑死牟,彻底灭亡。 第32章 琴弦 无限城的昏暗通道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四周的墙壁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时扭曲、蠕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蛇柱伊黑小芭内和恋柱甘露寺蜜璃现身,他们的表情凝重,眼神中透露出警惕。 “终于找到你了,上弦之四!”甘露寺大声喊道,手中的日轮刀闪烁着寒光。她的头发如同火焰般飘舞,粉色与绿色交织,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夺目。 鸣女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她身着一袭黑色和服,手中抱着一把古朴的琵琶,轻轻拨动琴弦,发出诡异的声响。 “你们,还真有毅力找到这里。不过,这将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她的声音冰冷,如同从地狱传来。 伊黑皱了皱眉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你的血鬼术虽然麻烦,但还不足以阻挡我们。”他的异瞳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话音刚落,甘露寺率先发起攻击,她的身影如同一道粉色的闪电,冲向鸣女。 鸣女轻轻拨动琵琶,只见周围的墙壁瞬间伸出无数尖锐的木刺,向着她刺去。甘露寺在空中灵活地翻转,手中的日轮刀快速挥舞,将木刺一一斩断,木屑飞溅。 伊黑施展蛇之呼吸,身体如同蛇一般灵活游走,瞬间来到鸣女身后,手中的日轮刀带着凌厉的气势,砍向鸣女的脖颈。 鸣女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伊黑攻击的瞬间,琵琶声再次响起,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伊黑的身体迅速坠落。 “可恶!”伊黑咬牙切齿,在坠落的过程中,他用力挥动日轮刀,插入墙壁,勉强稳住身体。 甘露寺趁机再次发动攻击,她高高跃起,手中的日轮刀汇聚力量,斩出一道强大的剑气:“恋之呼吸,五之型——桃华流舞!” 无数花瓣伴随着剑气飞向鸣女,鸣女连忙拨动琵琶,召唤出一面巨大的石墙,挡住了恋柱的攻击。花瓣撞击在石墙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就在两人与鸣女陷入僵持之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 愈史郎,他面色阴沉,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在感知到珠世死于无惨之手后,他的内心被愤怒填满,此刻他决定为珠世报仇。 愈史郎使用血鬼术,悄无声息地靠近鸣女。鸣女似乎有所察觉,刚要转身,愈史郎已经来到她身后,双手快速插入鸣女的脑袋,额头上贴上符咒。鸣女的身体瞬间僵硬,抓着琵琶的手僵住。 “什么!”鸣女惊恐地喊道,她试图挣脱愈史郎的控制,但愈史郎的血鬼术紧紧束缚着她。 伊黑和甘露寺见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愈史郎集中精力,操控鸣女的意识,让鸣女给无惨传递虚假信息,蛇柱和恋柱已经死去。 伊黑和甘露寺对视一眼,他们明白,必须要找到无惨。两人再次举起日轮刀,朝无限城更深处冲去。 - 雨丝像钝了的刀,割在鸣女单薄的和服上。她抱着琵琶站在檐下,指腹反复摩挲着琴身,那里还留着今早擦拭时的温度。 屋内传来丈夫三郎含混的醉骂,混着骰子落地的脆响,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 “拿钱来。”三郎撞开纸门,酒气裹着寒气扑过来,“输光了,再拿点。” 鸣女往后缩了缩,琵琶抱得更紧:“没有了。明日还要去町里演奏,那点钱要留着买弦。”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或许是怕惊扰了自己仅存的一点安稳。 那件藏青色的演奏和服就挂在壁上,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领口绣着细小的桔梗花,料子虽旧,却浆洗得笔挺。每次穿上它,指尖触到琴弦时,她都觉得母亲在看着自己。那是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能挺直腰杆的时刻。 三郎的眼睛扫过那件和服,突然亮了。“那个……不是能换钱吗?” 鸣女猛地抬头,瞳孔缩成一点:“不行!绝对不行!” “什么不行?一件破衣服而已!”三郎扑过去就要扯,“你天天抱着那破琵琶弹,能弹出米来?还不如换点酒钱!” “那是我的命!”鸣女死死护住和服,指甲掐进布料里,“三郎,你答应过不再赌的……” “少废话!”三郎一把推开她,鸣女撞在墙角,琵琶脱手摔在地上,一根弦“嘣”地断了。她看着三郎抓着和服冲出门,雨幕里,那抹藏青像被冲走的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鸣女扶着墙站起来,捡起断了弦的琵琶。指尖摸到墙角的铁锤,那是三郎前日修门时随手丢在那的,铁头冰凉,带着铁锈味。 三郎是被拖拽回来的,烂醉如泥,嘴里还哼着小曲,手里攥着几个铜板。 他把钱甩在地上,踩着鸣女的影子往屋角倒:“换了……不少呢……” 鸣女站在他面前,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痕。 她没哭,也没说话,只是举起了铁锤。 砸下去的时候,声音闷得像远处的雷。三郎甚至没来得及睁眼,身体就软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溅在鸣女手背上,她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铁锤“哐当”落地。 她看着地上的人,胃里一阵翻涌,手脚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从指尖一直抖到肩膀。 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该去町里的酒屋演奏了。 鸣女用布擦了擦手,换了件灰扑扑的旧和服,抱起断了一根弦的琵琶出门。 雨停了,月亮挂在天上,像一块冷掉的铁。 酒屋里烟气缭绕,客人见她穿得寒酸,有人吹了声口哨:“这模样,弹得能听吗?” 鸣女坐下,指尖放在琴弦上。那股颤抖还没停,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爬。她深吸一口气,拨动琴弦。 第一个音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愣住了。那声音不像往常的平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却又裹着说不出的哀恸,像寒夜里濒死的兽在呜咽。 她的手抖得更厉害,指尖几乎按不住弦,可那些音符却顺着颤抖涌出来,交织成一张网,把满屋子的喧嚣都网了进去。 烟不冒了,说话声停了,连酒壶落地的声音都没人在意。所有人都盯着她,看着她在琴弦上颤抖的指尖,像看着一场即将熄灭的大火。 一曲终了,安静了好久,有人突然鼓起掌,接着掌声越来越响,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再来一首!” “这音色,绝了!” 鸣女低着头,看着自己还在抖的手。她第一次觉得,这双弹琵琶的手,原来还能弹出这样的声音。 从那天起,鸣女的演奏变了。 她不再刻意控制颤抖,甚至开始期待那种感觉。 每次演出前,她会找一个“理由”——也许是偷了她琴弦的乞丐,也许是对她恶语相向的醉汉——然后用一把藏在琵琶套里的短刀,了结他们。 血的温热,死亡的寂静,还有随之而来的、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颤抖,成了她演奏前的仪式。只有在那样的颤抖里,她的指尖才能触到最极致的音色。那声音里有愤怒,有恐惧,有绝望,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释放,像把所有的苦难都揉碎了,再用琴弦纺成线。 客人们越来越多,都说她的琵琶能勾魂。没人知道她演出前去过哪里,没人知道她和服下摆偶尔沾着的深色污渍是什么。她成了町里小有名气的乐师,赚的钱足够她换最好的琴弦,买最华美的和服,可她还是只穿那件灰扑扑的旧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那份颤抖的“灵感”。 她开始觉得,那些被她杀死的人,不是牺牲品,而是她的“听众”——是他们的死亡,让她的音乐有了灵魂。 这种瘾越来越深,直到她听说了一个名字——鬼舞辻无惨。 有人说,那是个长生不死的怪物,以人血为食。鸣女听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连这样的怪物都能被她的琴弦“杀死”,那她的音乐,是不是就能抵达真正的巅峰? 她磨利了那把短刀,藏在琵琶套最深处,循着传闻找到那座隐秘的宅邸。月光下,她看到那个穿着华贵和服的男人,皮肤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她冲了上去,短刀刺向他的心脏。 可刀还没碰到他,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男人转过头,那双金色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物。 “哦?人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胆子不小。” 鸣女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看着男人走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他却笑了:“你的眼睛里,有和我一样的东西——对‘极致’的渴望。”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喉咙:“想不想……永远弹下去?想不想让所有人都沉醉在你的音色里,永远无法挣脱?” 鸣女看着他,突然明白了。死亡不是终点,疯狂也不是。她要的,是能让那种颤抖永远存在的、不死的躯体。 “想。”她说。 成为鬼之后,鸣女不再需要用短刀维持颤抖。无惨赋予她的力量,让她的血液里永远流淌着一种冰冷的亢奋,指尖的颤抖成了永恒。她不再是酒屋里的乐师,而是无惨的近侍,住在他为她创造的无限城里。 无限城是一座由她的血鬼术掌控的、永远在变化的城堡。城砖是音符,走廊是琴弦,每一次空间的扭曲,都像她拨动了一根无形的弦。她站在城的中心,闭着眼睛,就能听到整座城的呼吸,听到每一个角落的动静。 无惨很少见她,却又无处不在。他的意志像一根线,系在她的灵魂上,让她无法挣脱。她成了他的眼睛,他的手,替他监视着十二鬼月,替他困住那些试图反抗的人。 有时,她会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抱着一把用自己的血凝结成的琵琶,弹奏那些属于人类时期的曲子。可音色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哀恸与疯狂,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知道,自己再也弹不出那样的颤音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感觉。 锻刀村一战后,无惨晋升她为上弦之四。这个头衔对她来说毫无意义,不过是系在她身上的线,又紧了一些。 直到无限城大战爆发。 鬼杀队的剑士们闯入了无限城,带着阳光般的意志,劈开了她的城墙,斩断了她的琴弦。她按照无惨的命令,操控着城的每一寸空间,把他们引入陷阱,让他们在扭曲的时空中迷失。 可她的血鬼术里,突然闯入了另一股力量——一个绿色头发的少年,用他的血鬼术,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弦。 是愈史郎。 他的力量很弱,却像一根细针,扎进了她与无限城之间的联系。她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开始模糊,城的变化不再完全受她控制。 - 腐臭的气息在狭窄的石室里弥漫,鬼舞辻无惨蜷缩在石座上,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每一寸肌肉都在因再生而剧烈蠕动。黑色的血痂剥落时,露出底下新生的、泛着冷光的皮肉。他猩红的瞳孔半眯着,眼底翻涌着暴戾——被珠世的药重创,此刻的再生远比以往更加费力。 “吱呀——” 石壁突然被劈开一道裂缝,带着灼热气息的日轮刀碎片飞溅而来。炭治郎的身影撞破碎石冲出,火之神神乐的浪涛裹挟着阳光的锐气,直逼无惨面门:“无惨!你的死期到了!” 无惨猛地睁眼,新生的手臂瞬间暴涨,黑色的利爪撕裂空气,精准地拍向炭治郎的刀刃。 “砰”的巨响中,炭治郎被震得后退数步,虎口发麻,却见无惨已从石座上站起,身形虽未完全恢复,周身的压迫感却足以让空气凝固。 “又是你这个小鬼。”无惨的声音嘶哑,带着再生时的痛苦与不耐,“珠世那女人的药确实麻烦,但……”他突然笑了,利爪上渗出的黑血滴落在地,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你们这些蝼蚁,以为能阻止我吗?” “炎之呼吸,一之型——不知火!” 烈焰般的刀光自侧方爆燃,炼狱杏寿郎的日轮刀拖着长长的火尾,如同坠落的流星斩向无惨腰侧。他厚重的羽织在气流中鼓荡,眼神比火焰更炽烈:“恶鬼!在破晓前,我会让你尝尝炼狱的滋味!” 无惨旋身避开,石壁被刀风劈出数丈长的裂痕,碎石如雨般落下。他看着眼前一前一后的两个剑士,猩红的瞳孔中闪过轻蔑:“两个?还是不够。” 炭治郎与炼狱瞬间会意,火之神神乐和炎之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网。炭治郎的刀刃限制无惨的移动;炼狱则以刚猛的炎之呼吸不断突进。 无惨的再生速度极快,被劈开的伤口转瞬愈合,但两人配合默契,刀光几乎没有间隙,逼得他不得不连连后退,新生的躯体上不断添上新的伤痕。 “碍事!”无惨怒吼一声,周身突然爆发出浓稠的黑雾,数十条黑色的触须从雾中射出。 炭治郎挥刀斩断触须,却见断口处立刻滋生出更多的分支;炼狱的火焰虽能灼烧触须,却无法阻止它们疯狂增殖。 就在这时,石室的另一侧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甘露寺蜜璃的粉色长发如同飘带掠过碎石堆,恋之呼吸的柔劲化作数道粉色刀光,精准地斩断了缠向炭治郎的触须:“炭治郎!炼狱先生!我们来了!” 伊黑小芭内紧随其后,蛇之呼吸的刀刃如灵蛇般游走,缠住一条即将刺穿炼狱后背的触须,猛地一绞——黑色的汁液飞溅,触须在刀光中寸寸断裂。 四名剑士呈犄角之势围住无惨,日轮刀的光芒在石壁上折射出交错的光影。 无惨的再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新生的皮肤因连续受伤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鸷:“鸣女呢?为什么还不把这些虫子扔进更深的陷阱?” 他试图通过意识呼唤鸣女,却只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微弱却顽固的力量在阻挠——那是愈史郎的血鬼术,正像藤蔓般缠绕着鸣女的意识。 “鸣女!”无惨的怒吼在城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鸣女看到无惨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暴怒。他的力量像海啸一样涌过来,与愈史郎的力量在她的意识里冲撞、撕扯。她的头开始剧痛,像有无数根琴弦在脑子里断裂。 “呃啊——” 鸣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抱着头颅跪倒在地。她的瞳孔在无惨与愈史郎的意识争夺中剧烈震颤,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剥离,无限城开始剧烈地晃动,城砖剥落,走廊崩塌,像一首正在崩坏的曲子。 最后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停的夜晚,抱着断弦的琵琶,站在酒屋的灯光下,指尖的颤抖带着血的温度。 “碍事的废物!”无惨的怒吼在石室中回荡,下一秒,远在千里之外的鸣女头颅猛地爆开,黑色的血雾混着碎裂的骨片溅满了整个地面。 视野瞬间陷入黑暗,耳边最后的声音,是无限城崩塌的轰鸣,像一曲终了的、最响亮的颤音。 城毁了。 而鸣女,连同她那把永远弹不出颤音的琵琶,彻底消散在了尘埃里。 她的弦,终于断了。 随着鸣女的死亡,整个无限城开始剧烈摇晃。支撑石室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头顶的岩层不断砸落。 “不好!无限城要塌了!”炼狱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穹顶,大声喊道。 “抓紧了!”伊黑拉住蜜璃的手,炭治郎也迅速靠近炼狱。 就在石室彻底崩塌的前一刻,愈史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鸣女残留的细胞操控着空间——下坠的碎石突然停滞,扭曲的地面化作巨大的平台,将所有人猛地向上托起。 风声在耳边呼啸,当失重感消失时,众人已站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炭治郎握紧日轮刀,刀刃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炼狱的火焰在刀身跳跃,蜜璃与伊黑的刀刃相抵,形成无声的誓约。 “无惨,”炭治郎的声音在晨风中传开,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就在这里,结束一切吧。” 最后的决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33章 鬼杀 夜雾像化不开的浓墨,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浸泡得发沉。 战场所在的荒地上,原本平整的泥土早已被撕裂成蛛网般的沟壑,深褐色的土块间凝结着黑红交错的血痂——那是人类的血与鬼舞辻无惨的血混杂的痕迹,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炭治郎的日轮刀第三次与无惨的利爪碰撞时,刀刃上又崩出一道新的缺口。他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像塞了一团燃烧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的呼吸节奏早已乱了套,原本流畅如溪流的刀势,此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挣扎般的挥砍。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弥漫的雾气,看到的景象让心脏猛地一缩。 炼狱杏寿郎那身标志性的火焰羽织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一道从左肩延伸到腰侧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黑色的毒液像贪婪的藤蔓,顺着肌肉的纹理蜿蜒攀爬,让他古铜色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黑。 刚才无惨那记突袭本是冲着炭治郎来的,是炼狱用身体硬生生挡了下来,此刻他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着脊梁,像一截不肯弯折的铁塔。 “炎之呼吸,四之型——盛炎漩涡!” 炼狱的吼声依旧洪亮,几乎要冲破这沉沉的夜幕,可刀身卷起的环形热浪明显比之前弱了许多。 橙红色的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弧线,擦过无惨的臂膀,只留下一道浅淡的血痕。 还没等炭治郎看清伤口的轮廓,那道痕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新生的皮肉像潮水般覆盖了伤口,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太弱了。” 无惨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带着刺骨的轻蔑。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扭曲了一下,下一秒竟凭空出现在数丈之外——那不是瞬移,而是快到超越人类视觉捕捉极限的移动,带起的气流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像有无数把无形的刀在切割夜色。 炭治郎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提醒其他人,可话音还没出口,一声凄厉的痛呼就划破了夜空。 是甘露寺蜜璃。 那抹鲜亮的粉色身影像被狂风卷走的花瓣,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无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条长尾般的黑色鞭影带着破空声抽中了她的侧腰,巨大的力量让她像个破败的布偶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老槐树上。 “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树干竟被撞得弯折了,枯枝与碎叶簌簌落下,掩盖了她蜷缩的身影。 炭治郎看到蜜璃艰难地抬起头,粉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红了她的下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咳出一口更浓的血,染红了身前的泥土,然后便无力地伏了下去,只有肩膀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甘露寺!” 伊黑小芭内的嘶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那总是冷漠的异瞳此刻充血得厉害,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手中的日轮刀化作一道迅捷的黑影,蛇之呼吸的刀刃如狂蟒出洞,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缠向无惨的脖颈。 可无惨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微微侧了侧身,指尖弹出的五根黑色骨刺就像精准的箭镞,“噗嗤”一声穿透了伊黑的大腿,将他整个人钉在了泥地里。 黑血顺着骨刺的缝隙涌出,迅速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散发出刺鼻的腥气。伊黑死死咬着牙关,嘴唇被他咬出了血,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连握紧刀柄的力气都在快速流失。他能感觉到那黑色的毒液顺着血液蔓延,所过之处传来一阵阵麻痹的刺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依旧瞪着无惨,眼里燃烧着几乎要将自己也焚烧殆尽的恨意。 “不自量力。”无惨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厌烦,他转过身,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炼狱身上。 刚才被打断的攻击此刻再次发起,他抓住炼狱挥来的刀刃,任凭灼热的日轮刀在掌心滋滋作响,另一只手则猛地攥住了炼狱的手腕。 “咔嚓——” 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炼狱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冷汗混着血珠滚落,砸在刀身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像潮水般一**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淹没,可他依旧死死顶着刀身,不让无惨再往前挪动半分——他身后,是还在挣扎着想要站起的炭治郎。 “炼狱先生!”炭治郎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刚站起身就踉跄着差点摔倒。他看着炼狱扭曲的手腕,看着伏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蜜璃,看着被钉在地上的伊黑,一股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不能输!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里输! 炭治郎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剧痛让涣散的意识瞬间清醒。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沸腾,额头上的斑纹像燃烧的火焰般爬满了他的额头与脸颊。红色的瞳孔中映出无惨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映出他捏着炼狱手腕的、苍白的手,映出那只正缓缓伸向炼狱心脏的、带着黑色利爪的手。 “火之神神乐——” 炭治郎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踏前一步,日轮刀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刀身因超负荷而泛起灼热的红光,仿佛有一轮微缩的太阳在刀刃上燃烧,那是他此刻能凝聚的、全部的意志与力量。 “日照!” 金色的刀光撕裂雾气,带着破晓般的决绝,直取无惨的后心。可无惨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只是微微侧身,那道足以劈开巨石的刀光就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劈在远处的地面上,炸开一道半丈深的沟壑。 “太慢了。”无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侧身的同时,他空闲的左手化作利爪,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取炭治郎的心脏。 那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炭治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爪尖在自己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不属于月光的、炽烈到近乎刺眼的光芒突然撕裂了夜幕。 “日之呼吸——二之型·碧罗天!” 金红色的刀光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朝阳,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韵律,精准地斩在无惨的利爪内侧。 “铛”的一声脆响,像是金铁相击,又像是玉石碎裂,无惨的动作猛地一滞,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得后退了半步。 他低头看去,自己那能轻易撕裂钢铁的爪尖上,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焦痕——那是被阳光灼烧才会留下的痕迹。 炭治郎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了炼狱身前。 是月柱矢凛奈。 她的额头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斑纹——那是一种复杂而对称的纹路,像两轮交错的新月,又隐隐带着太阳的轮廓。 她握着日轮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刀刃上的金红色光芒尚未褪去,映得她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是……日之呼吸? 炭治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曾在父亲留下的笔记里见过关于日之呼吸的记载,那是所有呼吸法的源头,是唯一能对无惨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力量,可自从继国缘一死后,这世间便再无人能使用。 矢凛小姐她……竟然觉悟了? 无惨的反应比炭治郎更甚。他死死地盯着矢凛奈,猩红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震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刀光中的韵律,那红色的斑纹,那红黑发色,还有那力量中蕴含的、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神圣感,像极了战国时期那个将他逼入绝境的男人——继国缘一。 “你……”无惨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微微颤抖,“你是谁?你怎么会……” “炼狱,退后。”矢凛奈没有理会他,她的声音因脱力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侧过头,看着身后的炼狱,目光扫过他扭曲的手腕,眼神沉了沉,“这里交给我。” 炼狱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忍着剧痛,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面,缓缓后退,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 几乎是同时,一道霞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卷过地面。 时透无一郎的身影快得像一阵风,他避开无惨的注意,来到伊黑身边,用刀背精准地敲断了钉在伊黑大腿上的黑色骨刺。 他不等伊黑反应,就俯身将他拦腰抱起,脚下踩着霞之呼吸的步法,几个起落就将伊黑送到了甘露寺身边。 “你的伤需要处理,留在这里更合适。”无一郎将伊黑放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逻辑。 他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蜜璃,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伊黑,转身时,刀身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白雾。 “炭治郎。”玄弥将炭治郎轻轻扶起,将他带到安全地带。 “恶鬼。” 一道沉闷如古钟的声音响起,带着千钧之力。 悲鸣屿行冥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战场中央,他手中的巨大流星锤与阔斧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岩之呼吸让他脚下的地面微微震颤,甚至泛起了细密的裂纹。 “你的对手,是我。” 行冥挥起了流星锤,铁链拖动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带着山崩般的气势砸向无惨。巨大的锤头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雾气都吹散了,连地面上的碎石都被震得腾空而起。 无惨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逼得再次后退,不得不暂时放弃对矢凛奈的关注,将注意力转向这个浑身散发着山岳般气息的岩柱。 可他的余光始终锁在矢凛奈身上,那个女人手中的日轮刀还残留着金红色的光芒,那种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的力量,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百年前被继国缘一逼入绝境的恐惧,千年来对阳光的憎恨,此刻都化作了对矢凛奈的、近乎疯狂的杀意。 “去死!” 无惨突然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他的身影瞬间分裂成数道黑影,其中一道突破了行冥流星锤的防御,以一种无视物理规则的角度扭曲着,利爪上凝聚着压缩到极致的鬼血,带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直取矢凛奈的心脏——他要在这个女人彻底掌握日之呼吸前,将她碾碎! 矢凛奈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能感觉到这一击的可怕。 “日之呼吸·一之型·圆舞!” 矢凛奈横过日轮刀,金红色的刀光在她身前划出一道圆满的弧线,试图格挡这致命一击。可无惨这一击凝聚了他全部的杀意,力量远超她的预料。刀刃与利爪碰撞的瞬间,矢凛奈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腕一阵剧痛,刀势瞬间被破开。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黑色的利爪穿透了自己的左肩,从背后穿出,带着一串滚烫的血珠。 “噗——” 矢凛奈猛地喷出一口血,视线瞬间模糊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快速流失,左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可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无惨,握着刀的手没有松开——至少,她挡住了这一击,没有让身后的人受伤。 “矢凛小姐!” 炭治郎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玄弥死死按住了肩膀。 就在无惨准备抽出利爪,给矢凛奈最后一击时,两道凌厉的刀光突然从两侧杀来。 “水之呼吸·十之型·生生流转!” 富冈义勇的身影如同水流般穿梭而来,他的日轮刀卷起一道汹涌的水浪,柔韧而坚韧,缠住了无惨的手臂,硬生生将他的利爪从矢凛奈体内拽了出来。 “风之呼吸·七之型·劲风·天狗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死川实弥的身影带着狂风般的气势杀到,他的日轮刀化作无数道交错的风刃,劈向无惨的肩头。风刃带着撕裂一切的锐劲,竟硬生生在无惨的肩膀上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无惨被这突如其来的夹击逼得后退,看着突然出现的水柱与风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被激怒的狰狞。 “碍事!” 他挥出一道黑色的气浪,将富冈义勇与不死川实弥震退数步,可也因此错失了杀死矢凛奈的机会。 一道轻盈的身影如同蝴蝶般落在矢凛奈身边,是蝴蝶忍。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怀中取出一管泛着银光的药剂,精准地注入矢凛奈的脖颈。 “这能暂时抑制鬼血的侵蚀。”忍的声音依旧冷静,可她按在矢凛奈伤口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撑住,你不能在这里倒下。” 矢凛奈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她能感觉到药剂注入后,体内那种灼烧般的痛苦稍稍缓解了一些。她看着自己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涌出,黑色队服的底色已经全是鲜血。 她抬起头,望向无惨,看到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猩红的瞳孔里翻涌着杀意与不甘。 无惨的黑色利爪擦过富冈义勇的刀背,带起的劲风将地面刮出三道深沟。就在他准备拧断义勇手腕的瞬间,数道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雳一闪!” 金色的电光撕裂夜幕,我妻善逸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日轮刀带着炸响的雷鸣直劈无惨后颈。 无惨侧身避开,雷光擦着他的耳垂掠过,将身后的巨石劈成两半。他刚要转头,一道灰影已如猛虎般扑来,嘴中咬着的日轮刀泛着寒光,双手握着的另一把刀刃则带着野兽般的狂乱劈砍:“猪突猛进!” 伊之助的兽之呼吸毫无章法却迅猛致命,两把刀交叉成钳状,逼得无惨不得不后退半步。他**的胸膛上斑纹闪烁,鼻尖不断翕动,嗅着空气中无惨那股令人作呕的鬼气,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 “花之呼吸·四之型·红花衣!” 栗花落香奈乎的身影如同掠过花圃的白蝶,她的日轮刀划出层层叠叠的花瓣状刀光,如同一袭流动的红花锦缎,精准地封锁了无惨所有闪避的角度。她的眼神平静如镜,手指在刀柄上轻点着呼吸的节拍,刀势柔中带刚,与善逸、伊之助形成三角夹击,花瓣刃影中藏着不容错辨的杀意。 一道比伊之助更沉默的身影从树后冲出,不死川玄弥的右手已经异化,变成了覆盖着黑色鳞片的鬼爪。他没有用刀,而是像野兽般扑向无惨的侧翼,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红光——他在吞噬无惨散逸的鬼血,以此获得暂时抗衡的力量。 “杂碎们。”无惨的瞳孔因被围攻而缩成细线,周身突然爆发出浓稠的黑雾,数十条黑色触须从雾中射出,如同疯狂舞动的毒蛇。 “散开!”富冈义勇挥刀斩出水流屏障,将善逸与香奈乎护在身后。 实弥则迎着触须冲上去,风之呼吸的刀光将触须一条条斩断,黑色的汁液溅了他满身,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伊之助借着触须的遮挡,突然一个翻滚来到无惨脚下,两把刀同时刺向他的脚踝。 香奈乎则踩着他的后背跃起,刀身旋出一片绚烂的花雨:“花之呼吸·二之型·御影梅!”刀光如梅枝横斜,刁钻地刺向无惨的关节连接处。 善逸的雷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绕到玄弥身边,用刀背格挡开刺向玄弥后心的触须:“玄弥!” 玄弥闷哼一声,异化的右手猛地抓住一条触须,硬生生将其扯断。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他的眼睛因吞噬鬼血而泛起红光,却死死咬着牙,将另一道触须挡在香奈乎身前。 炭治郎看着突然加入的四人,心脏猛地一热。 “大家……”炼狱靠在远处的树干上,正用布巾死死勒住流血的伤口,断裂的手腕虽不能用力,却依旧挺直了脊梁,“让恶鬼见识一下,鬼杀队的意志!” 无惨被这突如其来的围攻逼得连连后退,他看着那些年轻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连死亡都无法熄灭的火焰,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这些人明明那么弱小,明明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碾成粉末,却像附骨之疽般缠着他,用那些可笑的“呼吸法”,一次次撕裂他的皮肉,打断他的再生。 “都给我死!” 无惨的身躯突然膨胀,黑色的骨刺从他周身暴起,如同一只张开尖刺的刺猬。 第34章 时透 夜雾浓稠如墨,将战场的血腥气压得沉甸甸的,连月光都透不过这层死寂的屏障。 矢凛奈捂着左肩的伤口,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血濡湿了衣襟,金红色的刀光在她手中明明灭灭,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时透无一郎的身影如薄雾般绕着她游走,霞色刀光织成一张流动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替她挡下无惨半数的攻击,却也让他左臂的伤口裂得更深——刚才为了撞开无惨那条带着倒刺的尾鞭,他的尺骨已断得彻底,衣袖下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 “你的呼吸乱了。”无一郎的声音很轻,他微微偏头,灰蓝色的眼睛扫过矢凛奈颤抖的指尖,“专注一点,矢凛。” 矢凛奈咬着牙点头,日之呼吸的韵律在她体内艰难地流转。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蝴蝶忍塞给她的药只剩最后一粒,此刻正卡在喉咙里,苦涩的味道混着血腥味灼烧着她的食道。 “日之呼吸·三之型·烈日红轮!” 她拼尽全力挥刀,金红色的刀光在夜雾中划出一道炽热的圆弧,终于在无惨肩头撕开一道焦黑的伤口。那伤口边缘泛着被阳光灼烧的蜷曲痕迹,让无惨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猩红的瞳孔里炸开骇人的杀意。 “不知死活的蝼蚁!” 无惨的身影骤然模糊,数道黑色爪影从不同角度袭来,速度快得让矢凛奈的瞳孔都来不及收缩。她能看见爪尖上凝结的黑色毒液,每一根都瞄准了她的要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霞色刀光突然加速,时透无一郎竟以身体为盾,硬生生挡在了她身前。 “霞之呼吸·五之型·霞云之海!” 弥散的雾气中,刀光如细雨般密集地铺开,却在触及无惨爪尖的瞬间寸寸崩碎。无一郎闷哼一声,胸前的队服瞬间绽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黑色的毒液顺着伤口蔓延,让他整个人像被狂风扫过的落叶,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矢凛奈脚边。 “时透!”矢凛奈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想俯身扶他,却被无惨接踵而至的攻击逼得连连后退,日之呼吸的刀光被逼得只剩防御的余地,金红色的光芒在爪影中摇摇欲坠。 战场另一端,悲鸣屿行冥的流星锤刚砸断无惨一条再生的触须,铁链上的裂痕已深如蛛网。他听见矢凛奈的惊呼,转头时正看见无一郎倒在地上,胸前的血洞在夜雾中泛着刺目的红。 这个向来沉稳如山的岩柱,合十的双手突然剧烈颤抖,佛珠在掌心转得飞快,喉结滚动着压抑的低吼:“南无阿弥陀佛……” 他猛地挥起流星锤,用尽全力砸向无惨的侧腰,想替矢凛奈分担压力,却被无惨反手一爪扫中肩头,巨大的力量让他踉跄着后退三步,流星锤的铁链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 “别分心!”不死川实弥的吼声从左侧传来,风之呼吸的刀光如怒涛般卷向无惨的后颈,“那小鬼还没断气!你倒下了,谁来护着他?” 富冈义勇的水之呼吸在右侧织成屏障,侧腰的血洞让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却依旧精准地挡下无惨扫向无一郎的尾鞭。 他看着地上那抹单薄的身影,想起他刚入队时,总因为记不住人而被嘲笑,却在训练时用最短的时间掌握了霞之呼吸的所有型。此刻少年蜷在地上,雪白色的发被血污黏在脸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义勇抿紧的嘴角微微颤抖,水之呼吸的刀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竟主动攻向无惨的下盘,为他们争取喘息的机会。 当无一郎倒飞出去的声响传来时,伊黑小芭内握着刀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蝴蝶忍刚给鬼杀队队员包扎好,就听见了无一郎重伤的消息。 不远处兵刃交击声突然变得刺耳,她抬起头,望向战场中心那片翻腾的黑雾,平日里总是带着冷静笑意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乎失态的恐慌,她迅速起身往那边奔去。 就在这时,无惨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突破了所有人的防御,直取矢凛奈的咽喉。 矢凛奈眼中闪过决绝,将日之呼吸的力量凝聚到极致,刀身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是她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一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活过这一刀。 “日之呼吸·十三之型——” 她的话没能说完。 时透无一郎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站起,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不断涌出的血沫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积成小小的血洼,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映着晨雾的湖面,清晰地倒映着矢凛奈的身影。 他猛地将矢凛奈推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无惨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胸膛,带着碎骨与内脏的血团从后背穿出,在夜雾中划出一道残酷的弧线。 时透无一郎的眼前突然变得明亮又模糊起来。 - 时透家的木屋藏在杉树林最深处,屋檐下悬着的风干草药总在风里摇晃,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时透无一郎记事起,父亲的锯子声就是清晨的闹钟,母亲在灶台前翻动药草的手总带着淡淡的暖意——直到那场连绵的秋雨,把所有暖意都浇成了冰冷的回忆。 他和有一郎是双胞胎,却长得不太像。 有一郎的头发是深褐色,像浸了油的木头;无一郎的发色偏浅,阳光下泛着亚麻般的光泽。 父亲总说:“俩小子都是继国家的种,骨子里带着剑骨呢。”这话没人当真,继国岩胜的名字早已是百年前的传说,如今的时透家,只有锯不完的木头和治不好的咳嗽。 母亲的咳嗽是从入秋开始的。起初只是清晨咳几声,后来渐渐重了,夜里能把整座木屋都震得发颤。 请来的郎中说是风寒入肺,开了几副草药,喝下去却不见好。 父亲攥着家里最后几枚铜钱,眼睛红得像熬了夜的兔子:“我去后山采岩白菜,那东西能治肺炎。” 那天的雨下得像老天爷在哭,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噼啪作响。 无一郎扒着窗缝,看见父亲披着蓑衣钻进雨幕,背影很快就被白茫茫的雾气吞没。他和有一郎坐在灶门前等,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却暖不了两人冰凉的手脚。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来报信的是山下的樵夫,说在山崖下发现了父亲的尸体,手里还攥着半筐被血染红的岩白菜。 母亲听到消息时,正靠在门框上咳嗽,听完突然就不咳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门外,过了半晌,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三天后,母亲也走了。 她临终前拉着无一郎和有一郎的手,气若游丝:“你们……要好好活……”话没说完,手就凉了。 葬礼很简单,只有兄弟俩和两座新坟。有一郎把父亲留下的锯子扛在肩上,声音硬得像木头:“以后我去锯木,你去捡柴。” 他比无一郎早出生一刻钟,从此就把“长兄”的责任扛得死死的。 无一郎想帮着锯木,却总被有一郎推开。 “笨蛋,手都握不稳。”哥哥皱着眉骂他,把磨得锋利的斧头塞给他,“去劈柴,别砍到自己的脚。” 可等无一郎转身,总能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有一郎的手还嫩,握不住沉重的锯子,虎口早已磨出了血泡。 冬天来时,产屋敷天音第一次找上门。 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气质温婉,身后跟着几个孩子,说听说了他们的遭遇,想邀请兄弟俩加入鬼杀队。 “无一郎有天生的剑骨,是块好料子。”天音的声音很轻,带着真诚的善意。 有一郎却把柴刀往地上一插,刀柄在冻土上砸出个坑:“滚。”他的眼神像淬了冰,“我弟弟不会去杀什么鬼。” 天音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留下些米和药就走了。 无一郎看着那些白花花的米,小声问:“哥,为什么不让我去?” “因为你蠢。”有一郎把米袋往墙角一扔,“那女人说的好听,杀鬼?是去送命!”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你那‘无’字,就是无能的无,去了也是拖后腿。” 无一郎没再问。他知道哥哥嘴上刻薄,心里却藏着事。 夜里他起夜,总能看见有一郎坐在灶门前,借着月光摩挲父亲留下的那把短刀,背影在墙上拉得又细又长,像根快被压断的木头。 转年春天,灾难再次降临。 那天无一郎去后山捡柴,回来时看见木屋的门破了个大洞,地上拖着重叠的血痕。他心脏猛地一缩,抓起门边的劈柴刀冲进去,看见有一郎倒在血泊里,左手不翼而飞,断口处的血还在汩汩地流。 “哥!” 有一郎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他就急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跑……快跑啊……”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房梁上扑下来,青灰色的脸上淌着涎水,指甲又尖又长。 是鬼! 无一郎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恐惧都被愤怒烧光了。他想起父亲的死,母亲的病,想起哥哥流血的断手,想起两人相依为命的日日夜夜。 “我杀了你!” 他嘶吼着挥刀砍去,劈柴刀卡在鬼的肩膀上,他就扑上去用牙咬,用石头砸,用尽全力把鬼往门外拖。鬼的力气很大,好几次把他甩出去撞在木柱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爬起来继续拖。他记得村里老人说过,鬼怕太阳。 他把鬼拖到屋外的空地上,用削尖的木桩钉穿它的手掌,用铁链缠住它的脚踝,再把家里所有的农具——锄头、镰刀、斧头——都砸在它身上,像堆柴禾似的把它压住。鬼在下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刺耳得像锯子在磨石头。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无一郎才踉跄着往回走。晨露打湿了他的头发,身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可他只想快点回到哥哥身边。 推开木屋门的瞬间,他看见有一郎的眼睛还睁着,却没了焦距。阳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哥哥苍白的脸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哥……我回来了……”无一郎扑过去,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我把它钉住了……太阳出来了……它死了……” 有一郎的嘴唇动了动,气若游丝:“无一郎……” “我在!哥,我在!” “你的‘无’……不是无能……”有一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是无限……是能做到任何事的……无限啊……”他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想摸摸弟弟的头,最终却无力地垂落,“老天……保佑他……”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晨光里,有一郎的头歪向一边,再也没动。 无一郎抱着哥哥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到喉咙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看见产屋敷天音带着孩子们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 “我们来晚了。”天音走过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跟我们走吧,无一郎。你得活下去。” 无一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脑子里像被浓雾塞满了,那些关于父亲的锯子、母亲的药草、哥哥的断手、鬼的惨叫,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记得自己叫时透无一郎,却想不起为什么会在这里,想不起那个总骂他笨蛋的人是谁,只知道心里空了一块,风从里面穿过去,呜呜地响。 加入鬼杀队后,他成了个奇怪的孩子。 记不住人的名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只有握刀时,身体里会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呼吸法学得极快,霞之呼吸的每一个型,仿佛天生就刻在他的骨头上。训练场上,他的刀光像山间的晨雾,迅捷、缥缈,却带着致命的精准。 两个月后,他被任命为霞柱。戴上队服的那天,产屋敷天音把一件叠得整齐的和服交给了他:“这是有一郎留下的,他说……你长大了会用到。” 无一郎摸着和服上粗糙的针脚,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好像忘了很多事,可在握住刀的瞬间,总能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说:“是无限的无啊……” 风吹过训练场,卷起他雪白色的发梢。他举起刀,霞色的光芒在刃上流转,像极了那个清晨,穿透浓雾落在哥哥脸上的阳光。 有些记忆或许永远找不回来了,但那份藏在“无”字里的力量,那份哥哥用生命换来的“无限”,终将在他的刀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 “时透——!” 矢凛奈的嘶吼划破夜空。她看着少年的身体软软倒下,看着无惨抽出利爪时带出的、混着碎骨的血团,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光芒一点点熄灭。 悲鸣屿行冥的流星锤停在半空,佛珠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与少年身体倒下的闷响交织在一起,格外刺耳。 不死川实弥的风之刃骤然偏斜,砍在空处,他看着那抹矮小的身影软软倒下,眼眶瞬间红透:“混蛋!” 富冈义勇的水之呼吸彻底紊乱,水流虚影在他刀上剧烈晃动,他冲过去想用身体挡住无惨可能追加的攻击,却被无惨一尾鞭抽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树上,咳出的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唇。 伊黑小芭内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堵住了所有话语,只有颈间的镝丸焦躁地吐着信子,蹭着他冰冷的皮肤。 不远处离他们只有十步之遥的蝴蝶忍猛地顿住脚步,少年倒下的身影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忍捂住嘴,压抑的呜咽终于从指缝间溢出,与战场的血腥气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时透无一郎躺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他能看见矢凛奈扑过来的身影,能听见不远处同伴们的嘶吼,还能感觉到胸口那片越来越冷的空洞。 他想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摸摸谁的头,却发现手臂已经不听使唤。 “云……”时透无一郎的嘴唇翕动着,血沫堵住了他的喉咙,“要喂它……小鱼干……” 矢凛奈扑过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已经冰冷,失去了温度。 “我会的!我会照顾好它!时透!你撑住!你撑住啊!!” 少年没有再回应。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夜雾中隐约透出的微光,像极了他失去记忆前,某个清晨透过杉树叶洒下的阳光。他想起有一郎临终前的话,想起自己“无限”的名字,嘴角似乎牵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原来这就是……无限啊。 他闭上眼睛时,仿佛听见霞色的风掠过耳畔,带着同伴们的呼吸声,温柔得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哥哥……我来见你了…… 他的头轻轻歪向一边,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霞色的刀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插进泥土里,刀身还在微微颤动。 第35章 蛇恋 夜露凝在日轮刀的刀刃上,反射着惨淡的月光,像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悲鸣屿行冥的流星锤铁链已出现数道裂痕,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他**的脊背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痕,黑色的毒液让他的动作越来越沉。 “风之呼吸·九之型·岚风的呼啸!”不死川实弥的刀光依旧凌厉,却掩不住呼吸的紊乱。他的左肩被无惨的尾鞭抽得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茬,每一次挥刀都牵扯着伤口,冷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沾满血污的地面上。 富冈义勇的水之呼吸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流畅,刀刃上的水流虚影越来越淡。他的侧腰被贯穿了一个血洞,黑色的鬼血与红色的人血混在一起,浸透了他的队服,他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挡在最前方,可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脱力。 伊黑小芭内靠着树干勉强站立,大腿上的伤口早已麻木,毒液顺着血管蔓延到了他的眼睛,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模糊。他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能勉强捕捉到无惨移动的黑影,手中的日轮刀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炼狱杏寿郎的火焰羽织早已被血污浸透,布料上绽开大片深褐的痕迹。他断裂的手腕用布条草草缠过,却依旧止不住血,每一次抬手,都有血珠顺着刀柄滚落,在地面上砸出细碎的红痕。 不远处,蝴蝶忍的羽织早已被血浸透,原本洁白的布料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红,矢凛奈将玄黑羽织盖在时透无一郎的身上,转身看向无惨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哈哈哈……”无惨的喘息带着愉悦的低笑,他看着眼前这些渐渐力竭的柱,猩红的瞳孔里满是残忍的戏谑,“就只有这样吗?你们所谓的信念,所谓的力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笑话。” 他猛地抬手,数道黑色的爪影同时射向几人,速度快得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完全避开。 悲鸣屿用流星锤挡下两道,却被震得后退数步,喉头涌上腥甜;实弥挥刀斩断一道,另一道却擦过他的肋骨,带起一串血珠;义勇的刀光被爪影撕裂,肩头又添新伤…… 就在这时,一道粉色的身影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 是甘露寺蜜璃。 她在忍的救治下醒了过来,侧腰的伤口让她每一步都踉跄着,粉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沾满了泥土与血污。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从被甩飞的那一刻起,她就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没能为同伴分担丝毫。 “恋之呼吸·六之型·猫足恋风!” 蜜璃的速度快得惊人,借着冲势扑到无惨身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她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无惨正挥向时透的那条手臂。她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甚至嵌进了无惨的皮肉里,粉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给我……停下来啊!” 她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扯。无惨猝不及防,竟被她扯得一个趔趄,手臂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只由鬼血构成的手臂,竟然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硬生生扯了下来! “呃啊——!”无惨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断臂处瞬间涌出浓稠的黑血,他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眼中的戏谑彻底被杀意取代。 “找死!” 新生的手臂猛地探出,抓住了蜜璃的双臂,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一扯。 “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同时响起,蜜璃的双臂被硬生生扯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她身前的地面,而后被甩飞出去。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意识在剧痛中迅速模糊。 “甘露寺——!” 伊黑目眦欲裂,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让他猛地冲了过去。恰在此时,无惨的爪影再次袭来,这一次的目标是正试图靠近的炭治郎。伊黑想也没想,用身体挡在了炭治郎身前。 黑色的利爪穿透了他的后背,从胸膛穿出。 “伊黑先生!”炭治郎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伊黑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转过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走到蜜璃身边。他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毒液侵蚀了他的视神经,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凭着记忆,摸索着将蜜璃抱进怀里。 “甘露寺……?” 蜜璃的气息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她感觉到熟悉的怀抱,艰难地睁开眼,看着伊黑那张染血的脸:“伊黑先生……” 伊黑颤抖着,将自己身上那件羽织轻轻盖在蜜璃断了臂的身上,遮住了那些狰狞的伤口。他低下头,鼻尖蹭到蜜璃的发丝,那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甘露寺微微摇头,声音轻如叹息:“不……我很开心……能和大家一起战斗……” 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触碰他的脸,但已经没有力气抬起。 伊黑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蜜璃……我……”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我喜欢你。” 甘露寺的眼泪滑落,笑容却更加灿烂。 “我也是……最喜欢伊黑先生了……” 伊黑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伊黑紧紧抱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带着释然的笑容。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但怀里的温度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伊黑先生,下辈子,你能娶我为妻吗?” “我愿意。” 甘露寺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伊黑抱紧她,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仿佛看到了樱花盛开的庭院,而她正站在树下,对他微笑。 两人的呼吸渐渐停止,鲜血交融,染红了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羽织。 - 蛇府的黑暗是有重量的,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胸口发闷。 伊黑小芭内记事起,洞顶就从未见过光。 石壁渗出的黏液在火把下泛着油亮的光,雌蛇们的鳞片摩擦声、蛇鬼王座上骨头滚动的声响,还有自己每一次呼吸时,绷带下嘴角伤口传来的牵扯痛,构成了他童年全部的背景音。 他总觉得那黑暗是活的,会顺着呼吸钻进肺里,在血管里像小蛇一样游走,把人从里到外都染成墨色。 他是370年来第一个男婴,这头衔像个沉重的枷锁,勒得他锁骨生疼。 蛇鬼——那个嘴角裂到耳根、脖颈盘着巨蛇的女人,总爱用冰冷的指甲划过他的异色瞳孔。她的指尖带着蛇鳞的粗糙感,划过眼球时,他能闻到自己眼泪被蒸发的焦糊味。 “左眼是淬毒的蛇胆,右眼是炼魂的金炉,”她的声音黏腻如蛇信,吐在他脸上的气息带着腐肉的甜腥,“真是完美的容器啊。” 七岁那年的仪式,他至今记得每一个细节。 冰冷的石台上,他被铁链锁着脚踝,蛇鬼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铜镜是用死人的头骨磨成的,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成为我的一部分吧。”她递来一把磨得锋利的骨刀,刀身映出他惊恐却倔强的脸,“像我这样笑,永远留在蛇府。” 刀刃划破皮肤时,他没哭。 不是不疼,是疼到极致,喉咙里像塞了滚烫的烙铁,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珠滴在石台上,立刻被涌来的小蛇舔舐干净,那些冰凉滑腻的躯体爬过他的脚背,钻进他的衣裤,那种触感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人作呕。 他被命令对着铜镜练习微笑,看那道从嘴角裂到耳根的伤口如何开合,像条吐信的蛇。 夜里,他偷来母亲遗留的麻布,一圈圈缠住嘴巴,直到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宁愿窒息,也不愿再看见那副模样。 母亲就是因为不肯让他成为蛇鬼的“藏品”,被活生生剥了皮,挂在洞顶当祭品,那些垂下的皮肤像破败的旗帜,在他梦里飘了很多年。 蛇府的“真相”是用锁链和哀嚎堆砌的。他见过被铁链拴在石壁上的女人,她们的四肢被巨蛇啃噬得只剩白骨,却还活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见过被蛇鬼吸干血液的孩童,干瘪的身体被丢进蛇群,转眼就只剩一堆碎骨;见过那些所谓的“蛇妖”,不过是被毒素侵蚀、逐渐异化的人类,她们的鳞片下还藏着人的眼睛,望着他时,满是怜悯与绝望。 他颈间的白蛇镝丸是唯一的活物,是他某次偷偷给巨蛇蛋喂食时,从裂缝里意外孵出的异类。这只通体雪白的小蛇总爱蜷在他掌心,用信子轻舔他绷带下的伤口,像在笨拙地安慰。只有在镝丸身边,他才敢暂时松开紧绷的神经,因为蛇不会说谎,不会用温柔的语气递来致命的刀。 逃跑是在一个暴雨夜。 他用偷藏的碎瓷片割断脚踝的锁链,碎瓷深深嵌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引来更多的蛇。后背被蛇鬼的利爪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混着雨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裤,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身后是雌蛇们尖利的嘶鸣,那些异化的女人伸长了带鳞的手臂,在雨幕里像鬼魅般追来。身前是漆黑的密林,他不知道要逃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回头。 直到体力耗尽倒在泥地里,意识模糊间,他闻到了烟火的气息,那是不同于蛇府火把的、带着暖意的味道。 “这里还有一个孩子!” 温暖的火光刺破黑暗,照亮了一张宽厚的脸。 炼狱槙寿郎——前任炎柱的胡须上还沾着雨水,身上的火焰羽织却像团永不熄灭的太阳。他挥刀斩断追来的毒蛇,刀刃上的火焰烧得蛇身滋滋作响,散发出焦臭。 他将昏迷的小芭内抱进怀里,那怀抱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服传过来,烫得他皮肤发疼,却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暖意。他在那温暖里晕过去,梦里不再是蛇府的黑暗,而是一片模糊的橘红色。 在炼狱家养伤的日子,他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阳光落在皮肤上,是比火焰更柔和的暖,却让他下意识地缩起身子,像怕被灼伤的蛇。槙寿郎的儿子炼狱杏寿郎像团更炽热的火焰,总是笑眯眯地凑到他面前,露出整齐的白牙:“伊黑!今天的味增汤超好喝哦!” 小芭内起初总是躲着他。他怕自己嘴角的伤口吓到对方,怕身上洗不掉的蛇腥气惹人生厌。 可杏寿郎从不在意这些,会硬塞给他烤得金黄的鲑鱼,鱼皮的焦香混着米饭的热气,让他空了很久的胃发出呜咽;会拉着他看训练时的火焰刀光,那些跳跃的橙红色在他眼里晃动,像母亲被剥下的皮肤在梦里的样子,却不那么可怕了;会在他做噩梦惊醒时,默默坐在他床边,手里拿着没吃完的米饼,直到他重新睡去。 “伊黑的眼睛很漂亮哦,像宝石!”某天训练结束后,杏寿郎突然说,他的汗水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碧绿和金黄,就像森林和太阳!” 小芭内愣住了。第一次有人用“漂亮”形容他的眼睛,而不是“诡异”或“不祥”。 他下意识摸了摸缠在嘴上的绷带,那里的伤口早已愈合,却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杏寿郎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你现在是自由的。” 那天之后,他开始跟着杏寿郎练习呼吸法。蛇的柔韧与火焰的炽烈在他身上奇异融合,最终化作了独属于他的蛇之呼吸。他的刀光不像杏寿郎那样炽热,而是像藏在草丛里的蛇,迅猛、刁钻,带着致命的精准。 离开炼狱家加入鬼杀队时,杏寿郎送了他一件黑白条纹的羽织:“这是我娘织的,她说条纹像蛇的花纹,很适合你!” 他把羽织穿在身上,布料摩擦着后背的旧伤,传来熟悉的钝痛。 颈间的镝丸吐了吐信子,像是在替他表达谢意。他想对杏寿郎说些什么,谢谢他的鲑鱼,谢谢他的陪伴,谢谢他让自己知道阳光的温度,可绷带下的嘴角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含糊的“嗯”。 有些话像蛇府的黑暗,藏在心底太久,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成为鬼杀队队员后的某第一天,他本想找个角落待着,却被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那笑声像风铃撞在阳光上,叮叮当当地敲碎了他习惯性的戒备。 粉色的长发像流动的晚霞,少女穿着紧身的队服,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线条。她正抱着一个巨大的饭团吃得满脸幸福,粉色的发丝垂下来,沾了几粒米饭。 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眼尾微微上翘,像总是含着笑意:“你好!我是刚通过鬼杀队选拔的甘露寺蜜璃!” 四目相对的瞬间,小芭内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阳光;笑容很暖,嘴角弯起的弧度柔和又干净,和他绷带下那道狰狞的伤口形成鲜明对比。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像一朵在阳光下肆意绽放的花,花瓣上还沾着露珠,轻易就驱散了他心底积攒多年的阴霾。 那一刻,他突然痛恨自己嘴角的伤疤,痛恨自己不敢取下的绷带——他配不上这样干净的笑容。 “你……你的蛇好可爱!”蜜璃注意到他颈间的镝丸,眼睛亮得更厉害了,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它叫什么名字呀?” 小芭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绷带下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牵扯着脸颊的肌肉,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在发烫,只能别扭地别过头,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声音闷在绷带里,像被捂住的蛇信:“……镝丸。” “镝丸?好酷的名字!”蜜璃笑得更开心了,脸颊上泛起可爱的红晕,突然把手里的饭团递到他面前,掌心向上,像捧着什么珍贵的礼物,“先生要不要尝尝?超好吃!” 他看着饭团上沾着的米粒,又看了看她沾着饭粒的鼻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颈间的镝丸似乎比他更勇敢,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来,轻轻蹭了蹭蜜璃的手指,冰凉的鳞片蹭过她温热的皮肤,像是在替他接下这份善意。 “不……不用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像被阳光晒得慌乱的蛇。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蜜璃正歪着头对他笑,粉色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金边,手里还捧着那个没送出去的饭团。 那天的风很暖,吹起了他身上条纹羽织的边角,也吹乱了他的心。 小芭内摸了摸颈间的镝丸,第一次觉得,蛇府带来的那些黑暗,似乎有了一丝被照亮的可能。 可这丝光亮太过耀眼,让他既渴望又恐惧——他怕自己身上的黑暗会玷污这份光,怕自己像蛇一样,靠近了,只会用毒牙伤害那朵花。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心跳失序的感觉,叫做一见钟情。 可这份情从一开始就带着毒,像他颈间的蛇,美丽,却致命。 他开始默默关注蜜璃,看她训练时挥洒的汗水,看她吃饭时满足的笑脸,看她和其他柱说说笑笑,心里像被蛇牙啃噬般又痒又疼。 他偷偷送她条纹长袜,却说是“没人要的”;他在她受伤时第一个冲上去,却说是“不想队里少个战力”;他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毒舌的伪装下,像把珍珠埋在蛇蜕里,既希望被发现,又怕被发现。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感情,从来由不得理智做主。 第36章 水虫 富冈义勇一直紧绷的下颌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的水之呼吸从未如此狂暴过,刀刃卷起的水流不再是温柔的屏障,而是带着冰碴的怒涛,狠狠砸向无惨的面门——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发起攻击,刀势里裹挟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杀意。 “水之呼吸·十之型·生生流转!” 水流如链,层层叠叠地绞向无惨,每一道水纹都泛着寒光。 无惨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逼得后退半步,猩红瞳孔里闪过一丝讶异。 不死川实弥的风之刃早已染透了血。伊黑与蜜璃相拥而逝的画面像烙铁般烫在他眼底,那个总爱冷嘲热讽的蛇柱,那个永远笑眯眯的恋柱,最后竟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定格。实弥猛地啐掉嘴角的血沫,左肩的骨茬摩擦着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可他却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 “风之呼吸·七之型·劲风天狗!” 刀光如飓风过境,卷起地上的血污与碎石,直劈无惨的脖颈。他的动作比之前快了数倍,甚至不顾自身防御,刀刃几乎是贴着无惨的爪尖擦过,在他颈侧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喷溅在实弥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无惨,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那是失去同伴的痛,是对这恶鬼最深的憎恶。 悲鸣屿行冥的流星锤铁链上的裂痕在巨力下不断扩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可他握着锤柄的手却稳如磐石。这个身高近三米的岩柱,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的脊背上,那些深可见骨的爪痕因愤怒而绷得更紧,黑色的毒液顺着伤口流淌,却丝毫没能减缓他的动作。 “岩之呼吸·五之型·瓦轮刑部!” 流星锤带着山崩之势砸向无惨的腰腹,地面被锤尖砸出一个半米深的大坑,碎石飞溅。无惨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震得气血翻涌,新生的手臂竟出现了瞬间的麻痹。悲鸣屿看着那对相拥的尸体,看着少年冰冷的身体,合十的双手突然松开,露出了布满老茧的掌心——那里刻着的经文早已被血污覆盖,可他眼底的光芒,却比任何经文都要炽热。 “恶鬼!”他的声音如同闷雷,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你亵渎了生命,践踏了羁绊,今日定要你化为飞灰!” 震耳欲聋的吼声撕开浓雾,炼狱猛地抬头,燃烧的瞳孔死死锁住无惨。脸上的斑纹因极致的愤怒而亮起,像要将他的皮肤烧穿。 “炎之呼吸·二之型——上升炎天!” 刀光不再是平缓的弧线,而是像喷发的火山岩浆,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无惨的咽喉。这一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火焰的灼烧力甚至让无惨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逼得他不得不后仰躲避,脖颈上还是被燎出一片焦黑。 炭治郎站在一片狼藉中,日轮刀上的火焰因愤怒而熊熊燃烧。他看着伊黑怀中那抹逐渐失去温度的粉色,看着时透无一郎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柱们带血的伤口与决绝的眼神,胸腔里仿佛有岩浆在翻滚。 “火之神神乐·幻日虹!” 刀光如焰,带着残影掠过无惨的四肢,每一道划痕都泛着灼烧的焦痕。炭治郎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重影,额头上的斑纹红得像要滴血,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沸腾——那是愤怒催生的力量,是为了逝去的同伴,必须挥出的刀。 矢凛奈日之呼吸的金红色光芒在她手中重新凝聚。她的刀不再颤抖,与富冈义勇的水流、不死川实弥的狂风、悲鸣屿行冥的岩锤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致命的网,朝着无惨狠狠罩下。 无惨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攻势逼得连连后退。他看着这些人类眼中燃烧的火焰,看着他们明明已经力竭,却爆发出比之前更恐怖的力量,心中第一次涌起了烦躁——这些蝼蚁,为什么杀不尽?为什么明明断了翅膀,还要扑向火焰? “一群疯子!”无惨嘶吼着,周身爆发出浓稠的黑雾,无数条黑色触须疯狂舞动,试图撕裂这张愤怒的网。 蝴蝶忍拖着被无惨尾鞭扫中的后背,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浅红的血痕,手中的毒药注射器被紧紧握住——那是她和珠世耗尽心血调配的,混合了矢凛奈的血,能让鬼变成人的药剂。 富冈义勇的水之呼吸已近枯竭,侧腰的血洞让他连站立都在摇晃,却依旧挡在忍身前,刀刃上的水流虚影薄得像一层冰。 “退后,蝴蝶。”他的声音发哑,握刀的手因脱力而颤抖,“这里交给我。” 忍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为伤员包扎时蹭到的血污,平日里总是带着冷静笑意的嘴角,此刻却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看着义勇被血浸透的羽织,看着他脖颈间暴起的青筋,突然笑了,那笑容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富冈先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轻声说,指尖悄悄握紧了那支注射器,“姐姐和你打招呼你都不理,那时我还觉得,这人真是孤僻得厉害。” 义勇一愣,侧腰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 忍的目光掠过战场——炼狱的火焰还在燃烧,实弥的风刃依旧凌厉,悲鸣屿的流星锤砸得地面震颤。可她也看到了,炼狱断裂的手腕在滴血,实弥的左肩几乎要垮掉,悲鸣屿背上的毒液已蔓延到心脏位置。他们都在燃尽自己,像风中的烛火。 “这支药,必须注射进无惨体内。”忍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她转头看向义勇,紫色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富冈先生,你得活下去。” 不等义勇反应,她突然矮身冲出,蝶翼般的身影在无惨的爪影间穿梭。那是她练了无数次的身法,轻盈得像没有重量,却带着赴死的决绝。 无惨正被矢凛奈的日之呼吸逼得烦躁,见这只“小蝴蝶”竟敢靠近,利爪猛地横扫过去。 “水之呼吸·四之型·打潮!” 义勇的刀光及时拦在忍身前,水流撞开爪影,却也让他被震得后退三步,喉头涌上腥甜。就是这一瞬的空档,忍已扑到无惨近前,将注射器狠狠扎进他的脖颈! - 蝴蝶忍第一次握紧日轮刀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年她刚满十二岁,姐姐香奈惠站在道场边,发丝被风扬起,脸上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忍,别太急躁哦。” 她没回头,只是咬着牙重复挥刀的动作。 刀锋划破空气的声息里,总掺着父母倒在血泊里的画面——那些黏腻的黑色影子,嚼碎骨肉的脆响,还有姐姐把她护在身下时,后背渗出的温热血珠。 鬼杀队的训练场是她唯一能宣泄的地方,汗水混着眼泪砸在地面,溅起细小的尘埃。 香奈惠总说她像只炸毛的幼猫,明明害怕得发抖,却非要弓起背亮出爪子。 忍每次都皱眉反驳:“姐姐才是太软弱了,对谁都笑,连面对鬼都要讲废话。” 香奈惠便笑着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因为想让大家都轻松一点啊。” 那时的忍不懂。她只知道要变强,强到能把所有鬼撕成碎片。 她在训练中从不服输,会因为被师兄比下去而躲在树后偷偷掉眼泪,转头又红着眼冲上去再战;会因为病人不遵医嘱而厉声斥责,把药碗重重放在桌上,吓得对方瑟缩着不敢说话。 香奈惠总在这种时候替她圆场,笑意盈盈地把药重新端好:“忍只是太担心大家了。” 改变发生在那个飘着薄雾的清晨。 蝶屋的庭院里,香奈惠的身体还没完全变冷。她的眼睛轻轻闭着,嘴角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就像只是睡着了。可她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羽织上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发生了什么。 布料上的血渍半干未干,散发出一种甜腻的腥气,和多年前父母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忍的指尖刚碰到那片被染红的蝴蝶纹样,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随即又死死攥住,指节用力到发白,直到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后来,矢凛奈会经常性地来蝶屋看望她。 姐姐生前和这位总是喜欢独来独往的月柱很聊得来,虽然忍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只要是姐姐喜欢的人,她也喜欢。 “香奈惠说过,如果能让你离开鬼杀队就好了。”矢凛奈不太会安慰人,只能换个方向转移注意力。 忍听到这句话时,正在调配新药,玻璃烧杯碰撞的声音突然停了。 从那天起,蝶屋的主人变了。 伤员抱怨伤口疼,她会耐心地坐在床边听,笑着说:“忍一忍哦,很快就好了,我给你准备了姐姐以前常做的梅子干。” 孩子们怕打针,她会蹲下来,轻轻摸他们的头:“不怕不怕,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结束后有糖吃哦。” 她说话的语调、走路的姿态,甚至递东西时手指弯曲的弧度,都越来越像香奈惠。 只有在深夜,蝶屋最深处的药房里,她才会卸下那层微笑。 煤油灯的光昏黄摇曳,映着她低头调配毒药的侧脸,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架子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瓶子,里面装着用紫藤花和各种剧毒草药提炼的药剂,每一种都能让鬼在瞬间痛苦死去。 她用银针刺破指尖,把血滴进药剂里,看着那抹鲜红在毒液中慢慢散开,嘴角勾起的弧度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漠。 “姐姐,”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药房轻声说,声音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冰凉,“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成为虫柱那天,忍站在柱合会议的大厅里,穿着和香奈惠一样的羽织。 当产屋敷主公宣布“虫柱蝴蝶忍”时,她微微鞠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当年香奈惠站在这里时一模一样。 角落里的富冈义勇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水柱,是忍最熟悉的搭档。他们一起执行过五次任务,每次都是他话最少,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挡在她身前。 第一次搭档是在北方的雪林里。 忍被两只下弦鬼夹击,其中一只的血术能操控冰刺,尖锐的冰棱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她的虫之呼吸再快,也难免顾此失彼。就在一根冰刺快要刺穿她肩胛骨时,富冈义勇的水之呼吸突然炸开,淡蓝色的水流像屏障一样挡在她面前,冰棱撞上水流,瞬间碎成粉末。 “专心对付另一只。”他说完,转身就冲了出去,羽织的下摆扫过她的手背,带着雪地里的寒气。 忍那时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很快又被战斗的紧张压了下去。 可后来次数多了,这种“漏拍”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会在她调配药剂时,默默站在旁边替她挡住风;会在她被队员的问题缠住时,突然开口说“她要准备任务”,替她解围;甚至有一次,她蹲在地上给伤员包扎,起身时没站稳,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碰到她的手腕,凉得像冰,却让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真正让她慌了神的,是那次围剿下弦之五。 那只鬼的血术能操控藤蔓,密密麻麻的根须像毒蛇一样缠上来,把她困在中间。忍的日轮刀被藤蔓卷住,眼睁睁看着鬼的利爪带着腥风刺过来,离她的喉咙只有寸许。 “蝴蝶!” 富冈义勇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是水之呼吸的蓝光在眼前炸开。日轮刀划破空气的声音里,混着藤蔓断裂的脆响和鬼的惨叫。溅起的血珠落在忍的睫毛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他挡在她身前,后背挺得笔直,羽织上沾着鬼的血污。 “没事吧?”他转过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平时亮了些。 忍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可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像有只失控的小鹿在乱撞,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连鬼的嘶吼都听不清了。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烫得惊人。 这个念头让她恐慌。姐姐的仇还没报,无数人还在被鬼折磨,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对一个人产生这种荒唐的感情?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那抹完美的微笑:“多谢富冈先生,我没事。” 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直到刺痛感压过心里的悸动。 从那以后,忍对义勇笑得更温和了。执行任务时,她会主动找些话题,说蝶屋的孩子们又闹了什么笑话,说新配的药效果如何;他受伤时,她会蹲在他面前,用最轻柔的动作包扎,连绷带的松紧都要反复调整好几次。 可富冈义勇似乎永远是那副样子。她递过去的饭团,他接过来,低声说句“谢谢”;她讲的笑话,他听完,点点头说“嗯”。 从来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多余的话。 忍其实是松了口气的。这样最好,她想。就让这份感情烂在心里,像那些剧毒的草药,只能用来杀死鬼,不能有半分私心。 决战前夕,富冈义勇站在门口,月光在他的羽织上投下深浅交错的影子。 药房里只有研磨的轻响,还有窗外虫鸣。 “蝴蝶。”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些。 蝴蝶忍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借着灯火看清,是那把他随身携带的苦无,刃面映着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将苦无递过来:“我不会阻止你。” 指尖的动作猛地停住,研杵在瓷碗里发出轻响。 忍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这些毒素正一点点侵蚀内脏,知道注射的剂量早已超出安全范围,更她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当容器,为姐姐报仇。 他明明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怒斥荒唐,或者像香奈惠当年那样,笑着劝忍“别做傻事”。可他没有。 “但我会在最终战保护你。”他抬起头,月光恰好落在他眼底,那双总是没什么波澜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坚定得不容置疑,“这是我的承诺。” 忍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研杵“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涩,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顺着血管一点点漫上来,几乎要冲散那些积攒已久的冰冷。 脑海里浮现主公大人写的信,还有之前来和她说话的矢凛奈和不死川实弥,以及其他柱们见到她的关心。 原来……还是有人看穿了她微笑下的盘算啊。原来,还是有人不愿意让她就这么走掉。 良久,忍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真是败给你们了。” 蝴蝶忍伸出手,接过那把苦无。义勇的日轮刀触感很凉,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他的手微微一颤,像被烫到... 夕阳西下时,她常常站在蝶屋的窗前,看着院子里飞舞的蝴蝶。 风掀起她的发,露出耳后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多年前,一只低阶鬼的爪子快要抓到她时,姐姐扑过来替她挡了一下,留下的印记。 “姐姐,”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凉,“我会替你完成的。” 替你报仇,替你守护蝶屋,替你成为那个永远微笑的人。 至于心底那只偶尔会失控的蝴蝶,就让它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一起,埋在最终的战场上吧。 - “呃啊——!” 无惨发出暴怒的嘶吼。手臂上的伤口处,漆黑的毒液瞬间喷涌,那支刺入他身体的注射器顷刻间便被腐蚀成一滩冒着白烟的废铁。 他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在蝴蝶忍身上,那里面翻涌的愤怒几乎要凝成实质。下一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无惨的利爪已反手拍向忍的后背。 “噗——”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一同响起。忍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巨大的力量狠狠砸在她单薄的背上。她整个人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弓起,随即猛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血弧。 “蝴蝶!” 富冈义勇目眦欲裂,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苍蓝色眼眸此刻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冲了过去,在忍的身体即将坠地的前一刻,稳稳地抱住了她。 怀中的身体轻得不像话,却又沉重得让他心脏骤停。 忍的后背已经明显凹陷下去,破碎的衣服下,血肉模糊的伤口正不断涌出温热的血液,顺着义勇的手臂蜿蜒流下,在地面积成一小滩刺目的红。忍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他视线里的一切。 “富冈先生……”忍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她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看向义勇那张写满慌乱和恐惧的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忽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属于紫藤花毒素的苦涩,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其实……从你跟我说话开始……我就……” 后面的话被涌上来的血沫堵住,含糊不清。但她看着他,嘴角却缓缓牵起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 “喜欢你啊……” 这句藏了太久太久,久到她自己都快以为会烂在心底的话,终于在生命的尽头说了出来。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却在富冈义勇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呼吸都忘了。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火烧火燎地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大颗大颗地砸在忍的脸上、睫毛上,冰凉刺骨。 记忆像是被这滚烫的泪水烫开了一道缺口,汹涌而出。 他想起第一次在蝶屋见到她的情景。那时他刚结束任务,带着一身伤,沉默地坐在走廊下。她端着药碗走过来,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富冈先生,请用药。”他只是点了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她看着他,忽然开口:“富冈先生总是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他愣了一下,第一次有人这样直接地问他。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终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向她道谢后离开。 那时她的眼神,带着点探究,又有点倔强。 他想起某次联合任务后,两人并肩走在回蝶屋的路上。月光洒在地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她忽然说起自己的姐姐,语气里带着怀念和淡淡的悲伤:“姐姐总是说,要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他侧头看她,月光下,她的侧脸柔和了许多,紫色的眼眸里多了些忧伤。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你也很温柔。”她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 那天,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了超过三句的话。 他想起她总是会在他执行完任务回到蝶屋时,准备好温热的食物;想起她会在他训练时,默默递上擦汗的毛巾;想起她偶尔会因为他过于直白的话语而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却又会在下一秒转过身,嘴角偷偷扬起……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碎的瞬间,此刻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她的温度,狠狠剜着他的心脏。 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相处,早已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原来,他不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原来……他早已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别难过……”忍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轻轻划过他的眼角,替他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她的力气越来越小,指尖的温度也越来越凉。 “义勇……你要……好好活着……看……黎明……” 她的目光艰难地望向东方,那里,厚重的黑暗正在褪去,天际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一丝微弱的光亮正顽强地穿透云层。 “替我……看……” 那只抚在他脸颊上的手,终于彻底失去了力气,无力地垂落下去。指尖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那只总是在战场上轻盈飞舞,用娇小的身躯对抗着恶鬼,用笑容掩饰着伤痛的蝴蝶,终于停在了他的怀里,再也不会起飞了。 富冈义勇紧紧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忍……” 他缓缓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那残存的、微弱的凉意。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嘴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带着你的那份,一起看遍每一个黎明。 我会记住你说的话,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我会替你,好好看看这个你用生命守护的、即将迎来光明的世界。 第37章 黎明 远处的炼狱看到这一幕,火焰刀光骤然变得更烈;实弥的风刃砍得更狠,左肩的骨茬几乎要刺破皮肤;悲鸣屿的流星锤砸得地面开裂,铁链发出濒死的咆哮。 无惨感受着体内药剂发作的麻痹感,看着义勇怀中那具冰冷的身体,脸上露出残忍的笑。 可他没看到,义勇抬起头时,那双总是平静的蓝色眼眸里,已燃起了比炼狱的火焰更炽烈的怒火。 义勇轻轻放下忍,将她的蝴蝶羽织整理好,仿佛只是让她安睡。 然后他捡起刀,刀身突然迸发出细碎的冰裂纹。那道被他悟透的呼吸法不再是守护的“凪”,而是裹挟着碎冰与血雾的洪流,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啸里,藏着连悲鸣屿都为之震颤的悲恸。 “水之呼吸·十一之型·断川!” 水流不再循循流转,而是如崩裂的冰川般垂直砸落,刀刃在无惨胸前撕开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黑色的血液喷溅在义勇脸上,他却连眨眼都未曾有过,只是死死盯着无惨脖颈处因药剂发作而微微抽搐的肌肉——那里还残留着忍最后注入的药剂痕迹,淡紫色的药雾正顺着血管缓慢蔓延。 无惨突然发出一声暴躁的嘶吼。体内的药剂正以远超预期的速度侵蚀着再生能力,左肩被实弥劈开的伤口竟在缓慢愈合时泛起灰败的死色。他猛地挥爪扫向义勇,却在触碰到对方刀刃的瞬间被一股冰寒的水流震开,爪尖上甚至凝结了层薄薄的白霜。 “碍事的蝼蚁!”无惨猩红的瞳孔里第一次掠过真切的杀意,十二条触须同时从后背暴起,如毒蛇般缠向义勇的四肢。 矢凛奈的日轮刀恰在此时横亘其间。金红色的刀光精准地斩在每条触须的关节处,飞溅的黑色血滴落在她手腕的伤口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她的呼吸已明显紊乱,胸前的衣襟早已被血浸透,可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忍决战前夕塞给她的药瓶还攥在掌心,琉璃色的药剂透过瓶身映出她眼底决绝的光。 “日之呼吸·七之型·阳华突!” 刀光突然化作一道笔直的金线,顺着无惨右臂的伤口钻入,竟将半管残余的药剂硬生生逼进了他的心脏位置。 无惨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吼,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黑色的血管里泛起诡异的紫斑。 “你们找死!”无惨周身爆发出浓稠的黑雾,黑雾中突然裂开无数张嘴,同时喷出腐蚀性的毒液。 炼狱的火焰刀瞬间在众人身前竖起火墙,毒液穿过火焰时发出刺鼻的白烟,可那高温也让他断裂的手腕渗出更多鲜血,染红了刀柄上的绳结。 炭治郎的火之神神乐突然从斜刺里杀出。刀身卷起的火焰不再是跳跃的橘红,而是近乎纯白的炽烈,那是透支生命换来的温度。他踩着时透无一郎倒下的位置跃起,刀刃在无惨后心留下螺旋状的焦痕——那里正是之前珠世大人用秘术重创过的旧伤,此刻在药剂与火焰的双重作用下,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珠。 “风之呼吸·九之型·韦驮天台风!” 实弥的刀光突然化作一道青色的闪电,贴着地面掠过无惨的脚踝。他的左肩已彻底垮塌,露出森白的骨茬,可挥刀的速度却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黑色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与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在那道横贯脸颊的伤疤上晕开狰狞的红。 “岩之呼吸·八之型·增狱颚!” 悲鸣屿的流星锤带着崩山之势砸向无惨的头顶。铁链终于在巨力下崩断,半截铁链带着倒刺扎进无惨的肩胛骨,而他本人却像没察觉般,用仅剩的左手拔出腰间短刀,狠狠刺入无惨的腰腹。那些刻在掌心的经文早已被血污覆盖,可他合十的手势里,却藏着对所有逝去者的告慰。 无惨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药剂终于彻底爆发,再生能力如退潮般急速流失,被炭治郎劈开的后背伤口竟开始出现坏死的黑斑。 他看着东方天际越来越亮的鱼肚白,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不可能……”无惨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黑色的肉块从伤口处疯狂涌出,却在接触到矢凛奈刀光的瞬间消融,“我是不灭的!” 他猛地将身体撕裂成上百个肉球,每个肉球都长着细小的眼睛与触须,朝着阴影处滚去。 “无惨!”炭治郎的声音因缺氧而嘶哑,额头上的斑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那些看似脆弱的普通队员却突然举起日轮刀,用身体挡住了所有去路,刀刃上反射的晨光让肉球发出痛苦的嘶鸣。 “拦住它们!”炭治郎嘶吼着挥刀斩碎三个肉球,却发现那些碎肉在接触到晨光的瞬间便化作了灰烬。 他突然明白——无惨在怕,这个自诩永恒的恶鬼,终于开始害怕太阳。 矢凛奈握紧手中的日轮刀,刀柄已被汗水浸得发滑。刀刃上此刻泛着诡异的金红,每一次挥动都带起灼热的气流。 她低头看着刀身,金红色的光芒顺着刀刃游走,在刃尖凝聚成一点刺眼的光。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刀刃,锋利的边缘瞬间割开掌心。 鲜血涌出来,带着温热的气息。她没有包扎,而是将流血的手掌按在日轮刀上,缓缓擦拭。鲜红的血珠与刀刃上的金红光晕相遇的刹那,发出“滋”的轻响。金红色的光芒骤然暴涨,一股滚烫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是阳光的味道,是能让鬼闻风丧胆的、属于白昼的气息。 无惨的本体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无数根黑色触须如毒蛇般袭来,空气被抽打得发出尖啸。她侧身避开,日轮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红色的弧线,触须碰到刀刃的瞬间便化为灰烬,留下焦糊的气味。 当刀刃斩向那团最大的肉球时,异变陡生。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极轻的“簌簌”声,金红色的刀刃没入肉球的瞬间,肉球表面猛地炸开一片金色的火焰。 “啊啊啊——!”凄厉的尖叫从肉球深处爆发出来,那是无惨从未有过的痛苦嘶吼。金色火焰所过之处,黑色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露出里面蠕动的、布满血管的内层。它拖着半融化的身体,发疯似的冲向不远处的岩壁阴影——那是这片战场上最后一处没有被晨光触及的地方,是它最后的避难所。 可就在它即将滑入阴影的瞬间,两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突然挡在了面前。 是炭治郎和炼狱杏寿郎。 炼狱的日轮刀深深插在地上,支撑着他几乎要折断的身体。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布满血污,刀刃上的火焰已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而他身边的炭治郎,左肩空荡荡的,却依旧像一株不肯弯折的向日葵,朝着东方的天际。 炼狱的瞳孔里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烈的光,即使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因失血而低沉,那份属于炎柱的威严却丝毫未减:“无惨,你的路,到这里为止了。” 无惨的本体在金色火焰的灼烧下疯狂颤抖,触须胡乱地拍打地面,却怎么也无法越过那道由两人身躯组成的屏障。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际终于裂开一道金缝。 第一缕阳光如同积蓄了千年的力量,骤然刺破云层,如利剑般斜斜射下,恰好落在无惨的本体上。“滋啦——”黑色的肉球瞬间冒出浓密的白烟,表面像融化的沥青般流淌下来,露出里面蜷缩着的、如同畸形婴儿般的真正本体。 “不——!!!”无惨发出绝望到变调的嘶吼。最后的触须突然暴起,带着濒死的反噬,如钢鞭般狠狠砸向挡在最前面的炼狱。 “炼狱先生!”炭治郎目眦欲裂,想扑过去挡住,却被触须带起的劲风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他眼睁睁看着那道漆黑的触须撕开炼狱的胸膛,看着那团燃烧的火焰在他眼眸中骤然失色,喉咙里只能发出无助的哭喊。 炼狱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低头看着胸前狰狞的伤口,看着那道触须从自己体内抽出,又转头望向无惨的本体在阳光下逐渐化为灰烬的模样,突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的目光越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穿透弥漫的烟尘,望向远处矢凛奈所在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一道焦急的身影正冲破阻拦,向这边奔来。 炼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张开了双臂。那姿态,像是在拥抱即将到来的黎明,又像是在迎接最终的归宿。 “矢凛奈……” 他的声音轻得像火焰即将熄灭前的呢喃,却清晰地传到了正在狂奔的矢凛奈耳中。 “我好像……看到黎明了啊……” 矢凛奈的心脏骤然紧缩,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拼尽全力冲破最后的阻碍,在炼狱的身体轰然倒下的前一刻,终于扑过去稳稳地接住了他。 “炼狱——!” 滚烫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炼狱的身体烫得惊人。矢凛奈紧紧抱着他,才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她的肩膀,望向东方那片越来越亮的天空。 金色的阳光正如同潮水般漫过地平线,一点点驱散残留的黑暗。光线爬上炼狱的脸颊,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出一层温暖的金边,连那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血痕,都被染成了柔和的橘红色。 “炼狱!”矢凛奈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滚烫的泪水混着掌心未干的血,一起滴落在他胸口的伤口上,激起细微的血花。她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捂住那不断涌出的、带着灼热温度的血液,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按不住那生命流逝的速度。 炼狱艰难地转动眼珠,将目光落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抬起仅剩的右手——那只曾经挥舞着日轮刀、劈开无数恶鬼的手,此刻却虚弱得仿佛一片羽毛。他的指尖烫得像要燃烧起来,带着血的温度和火焰的余温,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别哭啊……”他笑了,即使在濒死之际,那笑容依旧像太阳一样耀眼,“你笑起来……很好看……” 矢凛奈哽咽着,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住,只能任由泪水汹涌而出。 炼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喘息,但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燃烧的影子,也映着即将铺满天空的、万丈光芒的晨光。 “矢凛奈……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像是埋藏在心底很久的火焰,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燃尽了所有的光和热。 后面的话,消散在越来越亮的晨光里。那只总是燃烧着、总是充满力量的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砸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 他的眼睛还望着东方,那里,一轮红日正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万丈金光洒满大地。 黎明,真的来了。 - 炼狱家的庭院总在清晨泛着橙红的光。少年时的杏寿郎握着木刀站在院中,汗水顺着下颌线淌进衣领,后背早已被浸透,却依旧挥刀不止。 父亲槙寿郎的目光钉在他身上:“太慢了!炼狱家的火焰,要烧得比太阳更烈!” 那时的杏寿郎还不懂“烈”的真正含义。他只知道母亲瑠火临终前,枯瘦的手抚着他的脸颊,声音轻得像羽毛:“杏寿郎啊,天生的强者不是用来欺凌弱小的。你看这庭院里的花,有的开得早,有的开得晚,可都在拼尽全力活着。强者的责任,是为它们挡住风雨啊。” 母亲的手渐渐冷下去时,他攥着她的衣角,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那时他就想,自己的火焰,一定要烧得足够旺,旺到能护住所有他想护的人。 加入鬼杀队的第三个月,任务来得猝不及防。他没料到,等待他们的是如此狰狞的恶鬼。 冲天的火光中,他听见了恶鬼的惨叫,也听见了自己骨头摩擦的声响。当一切归于寂静时,山风吹过树林,带来浓重的血腥味。他跪在尸堆旁,日轮刀插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耳朵里不断有血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空洞。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拼尽全力,还是没能护住任何人?母亲说的“挡住风雨”,难道只是一句骗人的话?怀里的饭团被血浸透,护身符也碎成了两半,像那些再也不会对他笑的脸。 杏寿郎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月玄黑羽织的女孩快步冲过来,动作利落地按住他不断渗血的耳后。她的手指很凉,带着草木的清香,按压的力道却很稳。 是月柱矢凛奈。她接到支援请求时,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矢凛奈看着满地的尸体,喉咙发紧。她见过太多死亡,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刺痛——年轻的队员们倒在血泊里,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而那个站到最后的少年,浑身是血地跪着。 “撑住!我带你回去!”她提高了声音,试图让他听见,可杏寿郎只是呆呆地望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重复着什么。 矢凛奈不再说话,用最快的速度从药箱里取出止血粉和绷带。她的动作很轻,尽量不碰到他的伤口,可包扎左耳时,他还是瑟缩了一下,像是被触碰的伤口牵扯着心脏。处理完伤口,她扶着他站起来,将他安置在医护员带来的支架上。 转身时,她对着那些年轻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风吹起她的羽织,露出腰间悬挂的日轮刀,刀身泛着淡淡的血红色。 回炼狱家的路很长。山路崎岖,支架在颠簸中发出“咯吱”的声响。杏寿郎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漆黑的山路,金红色的瞳孔黯淡得像被暴雨浇灭的炭火。偶尔有夜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沾着血的绷带,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惨烈的战斗。 矢凛奈跟在支架旁,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看着少年紧绷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些永远留在深山里的笑脸,会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一辈子都磨不掉。就像她第一次失去同伴时,总在夜里梦见他们伸出手,喊着她的名字。 “他们不会怪你的。”她轻声说,明知他听不见,还是想把这句话说给他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支架上的杏寿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了颤。 炼狱家的大门在晨曦中敞开时,矢凛奈扶着杏寿郎走进庭院。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夜雨水的痕迹,映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廊下坐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正是炼狱槙寿郎。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视线像冰锥一样刺向自己的儿子。 “废物。” 沙哑的斥责声不大,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庭院里,震得人耳膜发疼。 矢凛奈下意识地想反驳,刚要开口,就被槙寿郎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喉咙:“连几个同伴都护不住,震碎耳膜才勉强杀掉一只下弦鬼,这就是炼狱家的后代?” 杏寿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听不见声音,却死死盯着父亲的嘴唇,每一个字的形状都像刀子,扎进他的心脏。他看懂了“废物”,看懂了“不配”,看懂了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踉跄着想要站直,膝盖却一软,重重跪倒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拼尽全力燃起的火焰,被父亲一句话浇成了死灰。原来自己这么没用,连母亲的期望都达不到,连同伴的性命都换不回一句认可。 “炼狱槙寿郎先生,您错了。” 矢凛奈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杏寿郎身前。她的个子比杏寿郎矮了许多,此刻却稳稳地护住了身后颤抖的少年。她抬起头,直视着槙寿郎冰冷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杏寿郎抬起头,茫然地望着矢凛奈。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他看到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清澈的、坚定的光,像黑夜里的星辰。 指尖的触感是凉的。 炼狱杏寿郎起初只觉得那凉意顺着指缝钻进来,他的手还在抖,是父亲那句“废物”刻进骨头里的震颤,可当矢凛奈的指尖握住他的瞬间,那颤抖竟奇异地弱了几分。 然后,她将他的手指贴上了自己的喉咙。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裹住了他的指尖。动脉在皮肤下轻轻搏动,像藏着一颗小小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鲜活的力量。紧接着,是更清晰的震动——她在说话。 他听不见声音,耳膜处还残留着音波撕裂后的钝痛,世界依旧是一片死寂。可这震动却穿过指尖,顺着手臂的神经,一路撞进他的胸腔。 一下,又一下。 像有人用小锤轻轻敲着他冰封的心,每一次震动都震落一层碎冰。他看见她的嘴唇在动,看见她的睫毛垂下时投下的浅影,看见她眼底的光——那光不是火焰的炽烈,而是月光的清透,却比任何火焰都更能穿透黑暗。 “英雄”……他从她的口型里读懂了这个词。 指尖下的震动突然顿了顿,她的目光抬起来,直直撞进他的眼底。那目光太认真了,像在他金红色的瞳孔里种下了一颗星。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她的瞳孔里,不再是那个跪在地上、被绝望淹没的少年,而是……一个被她称作“英雄”的人。 “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 最后几个字的震动很轻。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心底炸开了。不是炎之呼吸的烈焰,而是更温柔的、带着暖意的火苗,顺着血管蔓延开来,熨帖了那些被“废物”二字刺出的伤口。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火焰只能用来战斗,此刻才发现,原来被人这样注视着、肯定着,竟能在心里燃起另一簇完全不同的火。 这簇火烧得他脸颊发烫,连带着耳朵里的疼痛都变得模糊。他想抽回手,却又舍不得那喉咙处的震动,舍不得指尖下那片温热的皮肤。 矢凛奈的手还覆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带着草药的清香,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和他掌心的汗湿融在一起。 晨光恰好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拂过脸颊,她却没去拂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杏寿郎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比父亲的斥责更有力量,比恶鬼的嘶吼更能让他清醒。 他看着她,看着那簇在心底越烧越旺的火苗,看着自己映在她瞳孔里的、重新站直的影子。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这一次他没有躲闪——那不是泪,是心底的冰融化成的水,正浇灌着那簇名为“悸动”的火。 原来被人这样坚定地选择,是这种感觉。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不是为了挥刀,而是想抓住此刻的震动,抓住这掌心的温度,抓住这突然在心底炸开的、连炎之呼吸都无法比拟的灼热。指节泛白的力度里,藏着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念头: 原来,保护与被保护,信任与被信任,是会让人心里开出花来的。 而这朵花,正因为眼前的人,在他以为早已荒芜的心底,悄然绽放。 - 无惨的本体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啸。 在彻底化为灰烬前,一滴浓缩了他所有残余力量的黑色血液,突然挣脱阳光的束缚,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空气的阻碍,直直射向不远处的炭治郎——他是祢豆子的哥哥,是无惨最后的执念。 那滴黑血精准地钻进了炭治郎手臂上的伤口。 “哥哥!”祢豆子的尖叫刺破晨雾,她正被几只残存的鬼绊住,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 炭治郎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顺着血管疯狂蔓延,像无数条毒蛇钻进心脏。意识开始被黑暗吞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惨的意志在侵占自己的身体,那些属于恶鬼的贪婪、残忍、对血肉的渴望,正一点点淹没他的理智。 “不行……我不能……变成鬼……”炭治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握着日轮刀的手一松,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与无惨相似的血丝,瞳孔在收缩与扩张间挣扎。 就在这时,矢凛奈突然从地上弹起。她甚至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泪,一把将炭治郎体内的无惨血液逼出来,活着的血珠钻进她的身体内。紧接着,她握住那把沾着自己血液、依旧散发着金红光芒的日轮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她要用自己的血,用这把能散发出阳光气息的刀,和体内那股属于无惨的力量,同归于尽。 “矢凛小姐!”炭治郎眼睁睁看着日轮刀没入她的身体,看着她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金色的晨光。他想爬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矢凛奈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刀,感受着体内两股力量的激烈碰撞——她的血带着阳光的灼热,无惨的力量带着死亡的冰冷,它们在她的血管里厮杀、湮灭,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的意识模糊一分。生命正在急速流逝,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里已彻底亮了起来。湛蓝的天幕上缀着几缕金色的云,阳光铺满了整个战场,照亮了断壁残垣,也照亮了远处队员们相拥而泣的身影。 黎明,真的来了。 “炭治郎……”她看着不远处挣扎的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笑了笑,咳出一口血,“要……好好活下去啊……” 黑色的力量终于在她体内彻底消散,失去支撑的日轮刀“哐当”一声落地。矢凛奈的身体软软倒下,恰好落在炼狱杏寿郎倒下的地方,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嘴角都挂着淡淡的、带着解脱的微笑。 炭治郎猛地挣脱了那股黑暗力量的束缚,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当他颤抖着将手放在矢凛奈的鼻尖时,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呼吸。 “还有气!矢凛小姐还有气!”他对着周围大喊,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快来人啊!医生!蝶屋的人在哪里!” 喊完这句话,他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那些在战斗中被强行抑制的眼泪,那些失去同伴的痛苦,那些劫后余生的庆幸,终于在大战结束的此刻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一滴滴落在晨光里。 阳光越来越暖,远处传来了队员们的呼喊声和脚步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伤痕,也带着希望。 富冈义勇跪在忍的尸体旁,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忍冰冷脸颊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细微的抖动暴露了他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 “忍……”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痛感,“我……” 他顿了很久,久到一旁的香奈乎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这时,才听到那句藏了太久、沉得像压在心底的石头的话,轻得像风拂过花瓣,却又重得能砸穿人心: “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只是这份心意,终究没能让你听见。 远处,不死川实弥浑身是伤,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地上。玄弥疯了一样扑过去,跪在哥哥身边,用手死死按住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可那血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混合着鼻涕,糊了他满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压抑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 悲鸣屿行冥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沉重的流星锤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他高大却残破的身躯。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边那轮挣脱了黑暗、愈发耀眼的朝阳,感受着生命力正随着伤口的血液一点点流逝,脸上却露出了平和的笑容,像卸下了所有重担。 那些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无辜逝去的孩子们,此刻仿佛都化作了晨光里的剪影,对着他露出纯净的笑脸。他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再次合十,指尖微微颤抖,气息渐渐微弱下去。 祢豆子跌跌撞撞地跑到炭治郎身边。她看着哥哥瘫软在地、浑身是伤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身体。 “哥哥……”祢豆子的眼泪不断滴在炭治郎满是血污的脸上,那泪水带着阳光的温度,试图温暖他冰冷的肌肤,“没事了……都结束了……” 是的,都结束了。 恶鬼的哀嚎消失了,战斗的喧嚣平息了,只剩下幸存者的喘息和低泣。 阳光终于彻底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铺满了整个战场。金色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每一寸土地,将那些狰狞的伤口、凝固的血污,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些在黑夜里逝去的生命,那些燃烧了自己照亮前路的灵魂,仿佛都化作了晨光里飞舞的尘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盘旋。它们沉默地注视着这片土地,见证着这个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崭新的黎明。 朝阳之下,幸存的人们或跪或坐,身上带着伤,心里装着痛,但他们的目光望向东方时,都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对未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期许。 天亮了。 第38章 战后 蝶屋的药香总带着紫藤花的清苦,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在战后第一个春天里漫延。 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樱花香,两种味道缠在一起,萦绕在每一间病房、每一条回廊,连阳光穿过纸窗时,都染上了几分微苦的温柔。 矢凛奈躺在最东侧的病床上,窗外就是成片的樱花树。她刚拆了胸口最后一层纱布,低头时能看到那道淡粉色的疤痕,盘踞在第三根肋骨的位置。手指轻轻拂过,还能感觉到皮肉下骨骼愈合的凸起,每一寸都在提醒着那场惨烈的战斗,提醒着那个如太阳般炽热的男人最后的笑容。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樱花瓣,眼神空茫了片刻,又轻轻吁了口气,将目光收回。 廊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香奈乎在捡拾花瓣。她蹲在落满樱花的木板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竹篮里已堆起浅浅一层粉白,那是要晒干了入药的。阳光落在她发顶,她偶尔会抬头望向矢凛奈的窗户,目光里带着安静的关切,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手里的活计。 “哗啦——” 纸门被猛地拉开,带着一阵风卷进几片樱花瓣,落在地上,轻轻打着旋。 宇髓天元披着件孔雀蓝的便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颈间尚未完全消退的疤痕。他身后跟着三个妻子,秋奈、槙於和须磨手里都捧着精致的食盒,竹编的盒面上还绣着华丽的纹样。 这位向来以“华丽”为信条的音柱,此刻正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布料里,眼眶微微泛红,平日里总是扬着的下巴也收了几分,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郁。 “你们三个……” 宇髓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先是扫过床上脸色苍白的矢凛奈,看到她胸口那道醒目的疤痕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接着转向坐在轮椅上、左臂空荡荡的富冈义勇,那截空荡荡的袖管被细心地折起系在腰间,露出的右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是新添的伤;最后落在被玄弥半扶着、正不住咳嗽的不死川实弥身上,他瘦了太多,原本凌厉的眉眼此刻也染上了病气。 宇髓深吸一口气,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简直难看透顶。” 话音刚落,他却猛地转过身,抬手用袖口飞快地擦了擦脸,动作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连垂在肩头的白发都晃了晃。 他的妻子们立刻默契地接过话头,秋奈率先走上前,对着矢凛奈露出温柔的笑,将食盒在她床边打开:“矢凛小姐,这是天元特意让人去镇上买的雪蛤,炖了好几个时辰呢,他说补气血要吃最华丽的食材才行。” 食盒里飘出温润的香气,混着蝶屋原本的药香,倒也不违和。 槙於则走到富冈义勇手边的矮桌旁,轻轻放下一碟和果子:“富冈先生,这是我用蝶屋后院的梅子做的,不算太甜,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那碟和果子做得小巧精致,青绿色的糖霜上还印着细碎的蝴蝶纹。 须磨端着一小瓶蜜浆走到实弥身边,递过去时还细心地拧松了木塞:“不死川先生,玄弥前几天来说您总咳得厉害,这个是用枇杷花蜜和润肺的草药熬的,含着能舒服些。” 富冈义勇低头看着那碟梅子和果子,青绿色的糖霜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蝴蝶纹清晰可见。他的左手袖管空荡荡的,右臂上的绷带却隐隐透着点药味——那是前几天实弥半夜从床上摔下来,他伸手去接时,被旁边碎裂的药瓶划到的,伤口不算浅,此刻碰着还隐隐作痛。 他沉默地拿起一块和果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梅子的微酸混着糖霜的清甜在舌尖散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谢谢。”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站在门口的宇髓天元背对着他们,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握着衣角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实弥被那声“谢谢”引得抬头看了富冈一眼,刚要皱眉说点什么,却又被一阵咳嗽打断。 玄弥急忙伸手想给他拍背,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只是那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戾气,多了几分无奈。实弥接过须磨递来的蜜浆瓶,拔掉木塞就狠狠灌了一大口,蜂蜜的甜腻混着药草的清苦滑过喉咙,总算压下了喉头的痒意。 “谁要吃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他嘟囔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冲,手却把瓶子牢牢攥在了手里,指腹甚至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瓶身上简单的花纹。 玄弥在一旁看着,悄悄松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见香奈乎的竹篮已经装满了樱花,她正站在廊下,对着屋里轻轻弯了弯眼。 窗外的樱花还在落,一片一片,飘进敞开的纸门,落在地上、食盒边。 - 夏天来得格外早,刚入六月,蝉鸣便已在枝头炸开,一声声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裹着潮湿的热气漫过蝶屋的庭院。紫藤花架下却透着沁人的凉,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如瀑布,风过时簌簌作响,落下几片带着清苦香气的花瓣。 祢豆子坐在铺好的软垫上,怀里捧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珠世大人留下的最后一剂药剂,琥珀色的液体澄澈透亮,底下沉着几粒细小的金色沉淀。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碗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炭治郎身上——他正跪在她面前,脊背绷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指缝里渗出的汗打湿了布料,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哥哥,我不怕。”祢豆子的声音比从前清亮了许多,她抬眼看向炭治郎,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坦然的坚定。说完,她仰头将碗里的药剂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奇异的灼热感一路向下,刚落进胃里,剧烈的疼痛便猛地炸开。祢豆子喉结动了动,突然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按住小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祢豆子!”炭治郎心胆俱裂,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怀里的身体正在发烫,却不再是恶鬼化时那种带着寒意的灼,而是属于活人的、温暖的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抖,那是痛到极致的痉挛,只能死死抱着她,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 善逸和伊之助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善逸早已哭得抽噎不止,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涌,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祢豆子一定会没事的……” 伊之助则梗着脖子,倔强地不肯哭出声,却用粗糙的袖子一遍遍地抹着脸,眼泪混着灰尘把鼻尖都泡红了,那双总是透着凶光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矢凛奈靠在花架的柱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柱身的木纹。她看着祢豆子在炭治郎怀里痛苦地蹙眉,看着月光透过紫藤花叶洒下来,在她身上织出斑驳的网。 祢豆子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指甲上的乌色渐渐褪去,露出健康的粉白。连瞳孔里最后一丝残留的猩红也在慢慢消散,一点点透出清澈的粉色。 疼痛似乎在慢慢褪去,祢豆子的颤抖渐渐平息。她在炭治郎怀里动了动,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映着头顶的紫藤花,映着哥哥泛红的眼眶,映着善逸和伊之助哭花的脸。 她抬手,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是温热的、细腻的触感,不再是恶鬼时那种带着凉意的光滑。她能感觉到皮肤下血液的流动,能闻到空气中紫藤花的香气,甚至能听到不远处善逸压抑的抽噎声。 “我……”祢豆子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看着自己恢复了正常肤色的手,突然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角的一滴泪也顺势流下,滑过脸颊,滴落在炭治郎的手背上,温热的。 “哥哥,”她转头看向炭治郎,眼睛亮得惊人,“我好像……变回来了。” 炭治郎愣了愣,猛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触到的是一片温暖的柔软。他看着妹妹眼里清晰的自己,看着她唇边真实的笑意,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决堤,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善逸哭得更大声了,伊之助则猛地别过头,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却没忍住,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吼。 矢凛奈靠在柱子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蝉鸣依旧在响,却仿佛不再那么刺耳了。 - 秋末时节,矢凛奈搬进了炼狱家。 远远地,就看见廊下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炼狱槙寿郎背对着她,正低头擦拭那把炎柱的日轮刀。刀身被磨得亮如镜面,映着他花白的头发——比上次见时稀疏了许多,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眼角的皱纹。 他的动作很慢,拇指顺着刀刃轻轻摩挲,动作小心认真,连风掀起他的衣角都未曾抬头。 “哒、哒、哒”,木屐踩在廊下的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到脚步声,槙寿郎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依旧有些浑浊,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突然亮起一点微弱的光。 “来了。”他开口,声音比记忆里更沙哑。 廊下的矮桌上摆着两碗味增汤,白瓷碗里冒着袅袅热气,汤面上浮着葱花,每碗里都卧着一个圆滚滚的溏心蛋,蛋黄的边缘微微泛着橙黄,一看就是煮得恰到好处。 矢凛奈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手指刚碰到筷子,就顿了顿。 她认得这个粗陶碗,碗沿被磨得有些光滑,弧度正好贴合手掌——这是炼狱杏寿郎生前常用的那只,他总说粗陶碗接地气,捧着喝热汤时特别暖和。 “杏寿郎小时候总抢我的溏心蛋吃。”槙寿郎突然开口,手里的布巾搭在刀鞘上,目光落在汤碗里的溏心蛋上,声音里带着点怀念的沙哑,“那时候他才刚到我腰际,就敢踮着脚扒拉我的碗,说什么‘父亲的溏心蛋就是我的溏心蛋,这才是炎柱的气派’。” 他说着,嘴角似乎想牵起一个笑,却只扯出了一道更深的皱纹。 矢凛奈低下头,咬了口溏心蛋。蛋黄的绵密混着味增的咸鲜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眼眶却莫名地热了。 她想起杏寿郎每次喝味增汤时,总会把溏心蛋戳破,让蛋黄混着汤一起喝,说这样“华丽”。那时他的金色眼眸亮得像太阳,笑声比风铃还响。 她开始跟着槙寿郎打理道场。 清晨天还没亮,远山还浸在墨色里,就听见老爷子在后院喊:“呼吸!呼吸要沉到丹田!” 矢凛奈披上杏寿郎留下的红色羽织,走到道场中央——那是杏寿郎曾经站过的位置,脚下的木板被磨得光滑,还留着常年踩踏的浅痕。 她握住日轮刀,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随着槙寿郎的口令,她挥刀劈开飘落的红叶,刀风带起一阵红雨,日轮刀上的金纹在晨光里流转,像极了记忆里那道永不熄灭的火焰。 有时动作偏了,槙寿郎会拿起竹刀敲她的后背:“挺直!柱的脊梁骨,不能弯!”他的声音依旧严厉,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戾气,反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白天,她会跟着老爷子整理道场的兵器架,擦拭那些被岁月磨亮的刀。 槙寿郎会给她讲杏寿郎练刀的趣事——说他七岁时为了练拔刀术,把道场的门帘割得稀烂;说他十五岁第一次参加最终选拔,回来时背着三个受伤的同伴,自己的手臂还流着血,却笑得一脸灿烂。 矢凛奈听着,手里的布巾一遍遍擦过刀身,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如太阳般炽热的人更近一点。 傍晚收刀时,夕阳把道场染成一片暖橙。 槙寿郎会从屋里拎出一壶粗茶,茶杯是两个配套的粗陶杯,和早上喝汤的碗是一套。他把其中一杯递给矢凛奈,看着她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欣慰:“有杏寿郎那小子的样子了。” 风穿过道场的窗棂,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 矢凛奈握着温热的茶杯,看着老爷子低头擦拭那把炎柱的日轮刀,刀身映着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幅沉默的画。 她知道,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件器物,都浸透着杏寿郎的气息。而她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怀念,更是为了让那道火焰,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燃烧下去。 秋末的夜来得早,檐角的风铃还在响。 矢凛奈站在廊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她轻轻握住腰间的日轮刀,低声说:“杏寿郎,我在这里呢。” 风吹过,红叶簌簌落下。 - 富冈义勇在蝶屋住了下来。 这个消息传开时,连向来平静的香奈乎都愣了愣,手里的药杵顿在石臼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蝶屋的人都记得这位水柱初来时的模样——沉默寡言,周身像裹着层化不开的寒冰,连走路都带着冷冽的风。 谁也没想到,那场惨烈的战役过后,他会选择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处处都是蝴蝶忍影子的地方。 他住的房间在忍生前的隔壁,陈设简单得过分,只有一张床,一个矮柜,和窗边一张摆着药书的小桌。起初他总是独自待在房里,沉默地望着窗外那棵忍亲手栽下的紫藤,一站就是大半天。 直到有天清晨,香奈乎在药房里撞见他,看着散落一地的草药,他正蹲在地上,笨拙地把它们捡起来,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我来帮忙。”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不是拒绝的意思。 从那天起,富冈开始学着融入蝶屋的节奏。 他跟着香奈乎学煎药,第一次握药罐时,指尖被烫得通红,却硬是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打翻的药汁擦干净。后来次数多了,药罐总算在他手里稳了些,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分心而煮糊药草,空气中弥漫开焦苦味时,他会站在药炉前,蓝色的眼眸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学会了给香奈乎打下手,把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地装进木盒。忍留下的药柜有整整三面墙,每个木盒上都贴着她清秀的字迹,标注着药名和药性。 富冈认得的草药不多,香奈乎便会耐心地教他,指着“紫苏”说能散寒,拿起“桔梗”说可宣肺。他听得很认真,手指抚过木盒上的字迹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渐渐的,他能准确地把晒干的薄荷放进标着“辛凉”的格子,把烘干的艾叶归到“温经”的一类里。 他甚至学会了逗那只忍留下的金丝雀。 鸟笼挂在廊下,阳光好的时候,金丝雀会扑腾着翅膀唱歌。富冈每天清晨都会站在鸟笼前,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今天天气不错。” 金丝雀起初怕生,总在他靠近时缩到笼子角落,后来渐渐熟了,会歪着头看他,偶尔还会蹦跶着啄他伸过去的手指。 有次矢凛奈来看望他,刚走到廊下就撞见这样一幕:富冈正把一块和果子掰碎了喂鸟,金丝雀落在他的右肩上,尖尖的喙啄着他指尖的碎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给那截空荡荡的左袖管镀上了层金边,他蓝色的眼眸里漾着浅浅的光。 不死川实弥的咳嗽总在阴雨天加重。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加上肺腑受损,每到变天的时候,他就咳得撕心裂肺,脸都憋得通红。 玄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索性在屋后的山里搭了间小木屋,四面通风,门前种着些润肺的草药,说是空气好,能养肺。 富冈会在每个月初,提着药箱去看他。 小木屋离蝶屋不算近,要穿过一片竹林,走半个时辰的山路。他总是在辰时出发,手里提着的药箱里,装着香奈乎配的润肺汤,还有他自己煎的止咳药。 两人很少说话。多半是富冈坐在廊下的石阶上,翻开一本药书静静看着;实弥靠在门框上闭目养神,眉头偶尔会因为喉咙发痒而皱起。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地上的落叶,在两人脚边打着旋儿,空气里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实弥压抑的咳嗽声。 直到有一次,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富冈推开木门时,正看见实弥咳得弯下腰,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指节泛白。 富冈没说话,只是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递了过去:“忍留下的,治咳嗽很有效。” 实弥愣了愣,看着那个熟悉的瓷瓶——那是蝶屋常用的样式,瓶身上还刻着小小的蝴蝶纹。他顿了顿,接过来,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药丸吞下,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喉结动了动,低声道:“谢了。” 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僵硬了。 富冈来的时候,会把药汤倒进实弥屋里的粗瓷碗里;实弥咳得轻了,会坐在富冈对面,看着他翻书的手指,偶尔问一句“这草药真能治肺伤?”富冈便会抬起头,认真地解释,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是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们开始一起去看望蝴蝶姐妹。 蝶屋后面的山坡上,两座墓碑并排立着,周围种满了紫藤。 富冈每次去,都会带上一束新采的紫藤花,紫色的花瓣沾着露水,他会仔细地插在忍的墓碑前,然后蹲下身,用手帕擦掉碑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实弥则会拎着一壶清酒,那是玄弥特意买的,说是度数低,姐姐们应该会喜欢。他会把清酒倒在香奈惠的墓碑前,看着酒液渗入泥土,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富冈专注的侧脸,难得地没有说刻薄话。 有一次,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实弥看着墓碑上“蝴蝶香奈惠”的名字,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喂,富冈,你说她们两个还会来看我们吗?” 富冈沉默了很久,久到实弥以为他不会回答。 风从山坡下吹上来,带来远处蝶屋飘来的药香,清苦中带着紫藤花的淡香。 “会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她们一直都在。” 风吹过,紫藤花的花瓣轻轻摇晃,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照亮了两座墓碑,也照亮了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 - 炭治郎和香奈乎的婚礼定在一年后春暖花开的季节。 场地就设在蝶屋的庭院里,香奈乎亲手种的紫藤花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沾在宾客的发间,沾在祢豆子的和服袖上。 炭治郎牵着香奈乎的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红。 宴席上,善逸喝醉了,红着脸大声嚷嚷:“富冈先生!不死川先生!矢凛小姐!你们什么时候也成亲啊?”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瞬间激起一圈涟漪。 祢豆子跟着起哄:“是啊是啊,到时候我来做和服!” 伊之助拍着桌子:“谁要是敢欺负他们,我一拳把他打飞!” 矢凛奈正给槙寿郎倒酒,闻言动作顿了顿。她看向远处的山峦,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让她想起炼狱杏寿郎最后那个笑容。她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把酒杯递到炼狱槙寿郎面前:“喝酒。” 富冈刚喂完那只跟着他来的金丝雀,指尖还沾着鸟食。他低头看着膝上的酒杯,里面的清酒映着紫藤花的影子,像极了忍墓碑前的花束。他沉默了片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暖意。 实弥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他瞥了富冈一眼,又看了看矢凛奈,突然哼了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墩:“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玄弥在旁边小声说:“哥,你脸红了。” 他立刻瞪过去:“喝多了不行啊?” 那天的夕阳格外美,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矢凛奈看着炭治郎给香奈乎戴上戒指,看着祢豆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富冈和实弥难得没有互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日子像蝶屋门前的流水,不急不缓地淌过。 富冈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会在香奈乎调配新药时,笨拙地说“这个比例或许更好”;实弥的咳嗽好了很多,会在玄弥送来腌菜时,让他分一半给蝶屋;宇髓天元每年都会带着妻子们来好几次,每次都抱怨蝶屋的装潢不够华丽,却总会留下几匹上好的绸缎,说是给香奈乎做新衣服用。 矢凛奈二十三岁那年冬天,富冈义勇走了。 他坐在忍的墓碑旁,身上落满了雪,像一尊安静的雪人。手里攥着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是春天时从忍的墓碑前捡的,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香奈乎说,发现他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个很美的梦。 又过了几个月,不死川实弥也走了。 那天暴雨倾盆,玄弥在木屋外挖排水沟,回来时发现哥哥靠在床头,手里还攥着那个装润肺蜜浆的瓶子,瓶身早已被摩挲得失去了光泽。 弥留之际,他看着玄弥哭红的眼睛,突然扯出个笑容:“哭什么……老子可是风柱……”话没说完,头就歪向了一边。 矢凛奈二十五岁那年,独自一人住在炼狱家。 道场里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小的那个总爱追着她问:“矢凛奈老师,你认识炎柱大人吗?”她会蹲下来,摸摸孩子的头:“认识啊,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初夏的傍晚,她坐在廊下,看着庭院里的枫树影影绰绰。 槙寿郎去年冬天也走了,临走前握着她的手说:“替我……多看看朝阳。”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黎明,炼狱杏寿郎挡在她身前,火焰般的金发在光里跳动。 矢凛奈靠在廊柱上,渐渐闭上了眼睛。 胸口的伤疤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穿过遥远的时光,带着爽朗的笑意,明亮得像穿透云层的阳光:“矢凛!” 矢凛奈猛地睁开眼。 夕阳的光晕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炎柱羽织,衣角在晚风里轻轻飘动,金色的发丝被霞光镀上一层金边,随风扬起的弧度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他就站在庭院中央,离她不过几步远,笑容像跳跃的火焰般耀眼,金色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光,映着她的模样。 “炼狱……”她喃喃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灰,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衣襟上,带着久违的温热。 “我来接你了。” 远处的天际,晚霞正浓,像极了他们一起看过的每一个黎明。 矢凛奈笑着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跟着他一步步走向那片温暖的光里。 第39章 平安 意识消散的瞬间,矢凛奈以为会触到炼狱杏寿郎掌心的温度,或是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她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剥离——像被投入旋转的涡流,四肢百骸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胸口那道曾被无惨血液浸染的伤疤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与她自身的日轮刀血气纠缠、冲撞,最终撕开一道幽蓝的裂隙。 周遭的一切都在崩塌。 炼狱家的廊柱、蝶屋的紫藤花、炭治郎婚礼上飘落的花瓣…… 所有记忆里的画面都化作碎片,被裂隙中涌出的暗流吞噬。 她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那是无惨残留的邪恶力量与她日之呼吸本源的激烈对抗,两种极端的能量相互湮灭,又在湮灭中催生了更恐怖的撕裂力。 时空像块被揉皱的纸,在她眼前层层叠叠地折叠、破碎。 失重感骤然消失时,矢凛奈重重摔在一片泥泞里。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袍,刺骨的寒意顺着衣襟往骨头缝里钻,冻得她牙关发紧。 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抬手抹掉脸上的污泥,视线所及之处,却是完全陌生的景象——没有记忆里平整的参道,没有依山而建的精致木屋,只有连绵起伏、覆盖着暗绿色苔藓的断崖,崖壁陡峭如刀削,缝隙里偶尔渗出黑色的汁液。 崖下是一条奔腾咆哮的黑色河流,河水裹挟着枯枝、碎石,还有些看不清形状的残骸,翻涌间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连光线都显得浑浊不堪。风从断崖深处刮来,带着挥之不去的腐臭,那味道比战场上最浓的血腥味还要刺鼻,闻得人胃里一阵翻搅。 “咳……”矢凛奈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泥泞中,没有立刻晕开,反而泛起一圈诡异的紫黑色。 那道被无惨血液浸染过的旧伤还在灼烧,痛感比之前更甚,感觉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皮肉下游走、啃噬。 日轮刀还插在身侧的泥地里,刀鞘上的金纹黯淡了许多,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却依旧能感觉到刀柄传来的微弱震颤。 矢凛奈握住刀柄,借力站起身。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断崖、黑河、铅灰色的天空,心脏猛地一缩——远处的断崖顶上,隐约可见几处歪斜的木牌,木牌半截埋在土里,露出的部分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驱邪的咒印,却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淡淡的红痕,在灰绿色的苔藓间显得格外诡异。 她沿着泥泞的河岸往前走,脚下的淤泥深及脚踝,每抬起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鞋履早已被污泥浸透。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木枝干扭曲,叶子是暗沉的墨绿色,毫无生气。林边有座破败的神社,鸟居的柱子断了一根,另一根也歪斜着,靠在身后的残垣上,柱身上刻着的“伏魔”二字被厚厚的血污覆盖,只能依稀辨认出模糊的轮廓。 神社的石阶上坐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形单薄,衣服上满是破洞和污渍。他怀里抱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正低头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反复打磨刀刃,动作机械而用力,火星溅在他手背上,他也浑然不觉。 听到脚步声,少年猛地抬头,露出一双警惕的黑眸,瞳孔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窝深陷,像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嘶哑,握着短刀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刃微微抬起,对着矢凛奈的方向,“是……‘那些东西’派来的?” 矢凛奈停下脚步,注意到他脖颈左侧有一道新鲜的伤口,约莫指节长,还在缓慢地渗着血,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黑色,显然已经开始中毒。 她放缓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我只是路过。” 少年死死盯着她,目光从她沾满污泥的脸扫到她胸口渗出的血迹,最后落在她腰间的日轮刀上,突然瞳孔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有‘斩鬼刀’?”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握着刀的手也开始发抖,“你是……‘猎鬼人’?” “斩鬼刀?”矢凛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日轮刀。 这个称呼比“日轮刀”更古老,似乎在以前和悲鸣屿一起打坐时听他提及过。 她点了点头,如实回答:“我是鬼杀队的成员。” “鬼杀队……”少年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空洞了一瞬,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里却满是绝望,“原来真的有啊……可你们来晚了……村子里的人都被‘鬼’吃光了……”他低下头,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脸上的泥水,“我爹娘……妹妹……都被拖走了……昨天晚上……就在我眼前……” 矢凛奈的心沉了下去。 从少年的衣着样式、神社的破败程度,还有那声原始的“斩鬼刀”称呼来看,她所处的时代,恐怕比她的时代古老得多。 “现在是什么年代?”她追问,声音不自觉地绷紧。 “平安时期。”少年回答,声音依旧沙哑。 平安时期。 这里没有完善的呼吸法传承,没有蝶屋精制的药物,甚至连对抗鬼的基本常识都可能极为匮乏—— 少年脖颈上的伤口就是证明,那分明是被鬼袭击过的痕迹,却没有任何处理,任由毒性缓慢蔓延,若是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伤。”矢凛奈蹲下身,视线与少年平齐,指着他脖颈的伤口,“被鬼咬过?” 少年瑟缩了一下,像是被触碰了最痛的地方,身体抖了抖,却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开始发颤:“昨天晚上……它闯进来的时候……长得像头牛那么大……却长着两张脸……牙齿像锥子……”他的眼神涣散,显然是陷入了恐惧的回忆。 矢凛奈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药粉——这是香奈乎给她备的应急药,里面掺了紫藤花的粉末,对抑制鬼毒有一定的作用。她小心地倒出一点药粉,动作轻柔地撒在少年的伤口上:“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药粉接触到伤口的瞬间,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响。少年痛得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死死咬着牙,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黑眸里的恐惧淡了些,多了几分隐忍。 等疼痛缓解些,他看着矢凛奈掌心剩下的小半包药粉,眼神里多了些好奇和试探:“这是什么?” “能抑制鬼毒的药。”矢凛奈将剩下的小半包递给他,“每天敷一次,或许能撑下去。” 少年接过药包,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白了,像是握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抬头看着矢凛奈,黑眸里蒙着的死气散了些,终于有了点微弱的光:“姐姐,你能……帮我报仇吗?” 矢凛奈看向铅灰色的天空,远处的断崖上传来几声诡异的嚎叫,声音尖利,不似任何已知的野兽,带着一种非人的疯狂。 她握紧了腰间的日轮刀,刀柄的震颤越来越清晰,频率也越来越快。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无惨的血与她自身的血气仍在纠缠、冲撞,带来一阵阵眩晕——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找到回去的路。 但她知道,只要还握着这把刀,只要还能呼吸,就不能让眼前的绝望再继续蔓延。那些逝去的人,那些正在被黑暗吞噬的生命,都需要被拯救。 “告诉我,那只鬼在哪里。”矢凛奈的声音平静却异常坚定,金红色的日轮刀在她手中缓缓出鞘,刀身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嗡鸣,“我会斩了它。” 少年看着那道金红色的刀光,愣了愣,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讲过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手持太阳之刃的勇士,会在最深的黑夜里斩杀恶鬼,守护人间的黎明。 他猛地站起身,虽然双腿还有些发软,却站直了身体,指着断崖深处的方向,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在那边!穿过那片林子,有个瀑布!它就躲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 矢凛奈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断崖深处。 脚下的泥泞依旧粘稠,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甚至盖过了之前的腐臭。但她的脚步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日轮刀的光芒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映在泥泞与黑石之间,在这片荒芜的平安大地上,留下了属于鬼杀队的、最早的一道痕迹。 - 深夜,瀑布的轰鸣震得耳膜发颤,水雾在断崖间弥漫,沾在矢凛奈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她握着日轮刀的手心沁出薄汗,刀刃上的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忽明忽暗——那是日之呼吸的力量在与周遭的鬼气相抗,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空气里漂浮的、细碎的恶意。 “就在……就在里面。”少年躲在她身后的岩石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指向瀑布中央的一道暗缝。 水流撞击崖壁的力道极大,卷起的水雾几乎遮蔽了视线,但矢凛奈还是看清了那道暗缝边缘的抓痕——深陷在岩石里,边缘泛着青黑色的腐臭,显然是鬼的利爪留下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日之呼吸的气息沉至丹田。 胸口的伤疤又开始灼烧,无惨的血与她自身血气的冲撞让眼前泛起一阵黑,却也奇异地催生了更敏锐的感知——她能“看见”暗缝里盘踞的那团浓稠的恶意,正随着她的靠近而缓缓蠕动。 “日之呼吸·一之型·圆舞。” 金红色的刀光突然在水雾中绽开,将周遭的昏暗驱散了一瞬。 矢凛奈借着刀光的掩护,足尖在湿滑的岩石上一点,身体穿过瀑布,稳稳落在暗缝入口的平台上。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山洞里显得格外突兀。 山洞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紧接着,两道幽绿的光从黑暗中亮起,缓缓朝她逼近。 矢凛奈握紧刀柄,日轮刀的光芒在她身前投出一道扇形的光域,照亮了那张恐怖的脸——果然如少年所说,那只鬼生着两张脸,一张在脖颈正面,布满了交错的獠牙,另一张则嵌在脑后,眼睛是翻白的,正无声地咧开嘴笑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细齿。 “又来一个送死的。”正面的脸发出粗嘎的声音,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昨天那个小崽子跑太快,正好饿着呢。” 脑后的脸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这个女人的血……闻起来不一样呢……甜甜的……” 矢凛奈没有说话,只是将呼吸调整至最佳状态。 这只鬼的实力远不及百年后的上弦,甚至比不上普通的下弦,但其凶残与原始却更甚——它的指甲泛着剧毒的青黑,四肢关节能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显然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已将杀戮刻进了本能。 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这只鬼身上残留的、属于无惨的气息,虽然微弱,却与她胸口伤疤里的力量产生了共鸣,让她的血液一阵阵翻涌。 “日之呼吸·三之型·烈日红镜。” 刀光突然化作一道笔直的金线,贴着地面掠过,精准地斩向鬼的脚踝。这一击凝聚了她全身的力量,刀刃切开皮肉的瞬间,竟迸出火星般的光点。 鬼发出一声痛吼,正面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猛地抬脚朝她踩来,脚掌落下时带起一阵腥风,地面被踩出一道浅坑。 矢凛奈借着反作用力向后跃开,避开那只带着毒的脚掌,同时反手挥刀,日轮刀的光芒在她身后拖出残影:“日之呼吸·五之型·火车。” 金红色的刀光如奔腾的火焰,沿着螺旋轨迹卷向鬼的腰腹。 这一次,她特意将刀刃倾斜了三十度,让日轮刀的力量与体内的血气相融合,刀刃上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那是她的血,带着能灼伤恶鬼的灼热。 鬼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温烫得惨叫,后腰的皮肉瞬间焦黑,冒出刺鼻的白烟。 “怪物!你也是怪物!”脑后的脸发出尖利的哭喊,两张脸同时露出惊恐的神色。它们能感觉到这把刀的危险,那是比阳光更纯粹的、属于“天罚”的力量,是刻在它们灵魂深处的恐惧。 矢凛奈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她能感觉到体力正在快速流失,胸口的伤疤像要裂开一般疼痛,无惨的血与她自身的抗争越来越激烈,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必须速战速决。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残存的力量灌注于刀刃,日轮刀的光芒骤然变得炽烈,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山洞顶部的水滴落在刀身上,瞬间被蒸发成白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 “日之呼吸·十之型·辉辉恩光。” 刀光如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从下至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一击没有任何花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精准地斩向鬼的脖颈。刀刃落下的瞬间,两张脸同时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正面的脸还在嘶吼,脑后的脸却已经开始融化。 “不——!” 凄厉的惨叫在山洞里回荡,却在刀光彻底划过的瞬间戛然而止。 鬼的头颅滚落,黑色的血液喷溅在岩壁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身体则像被点燃的油脂,迅速化作灰烬,只留下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姐姐!”少年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焦急的呼喊,将她从混乱的幻觉中拉回现实。 矢凛奈摇了摇头,胸口的闷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她扶住洞壁的岩石,指尖触到冰凉潮湿的苔藓,这才稳住身形,踉跄着走出山洞。 洞外的瀑布正轰鸣着倾泻而下,细密的水雾扑面而来,打在她汗湿的脸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清醒凉意。 少年跑过来扶住她,看着她苍白的脸,眼眶又红了:“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矢凛奈勉强笑了笑,将日轮刀收回鞘中,“鬼已经被斩了。” 少年看着山洞里飘出的最后一缕黑烟,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矢凛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湿滑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泪水堵在了喉咙里。矢凛奈连忙伸手扶起他,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脖颈处缠着的布条,那里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她撒上了随身携带的药粉,此刻药粉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显然是药剂正在与鬼的毒性抗争,将那蔓延的黑紫死死压制在了伤口边缘。 她松了口气,从怀里摸出用油纸包好的最后一点干粮——那是半块已经有些发硬的麦饼。她将麦饼递给少年:“这里不能待了,鬼的血腥味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沿着河岸往下走,走大约半天的路程,或许能找到其他的村落。” 少年双手接过干粮,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他仰起头,看着矢凛奈腰间那把在水光中泛着冷光的日轮刀,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问:“姐姐,你说的那个……鬼杀队……还收徒弟吗?我也想斩鬼,我也想保护别人,像姐姐一样。” 矢凛奈的心猛地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胸口的疼痛似乎都因此减轻了几分。 她看着少年眼中闪烁的光——那光里混杂着刚刚经历过的恐惧、失去亲人的悲伤,以及一种不容忽视的、仿佛能燎原的决心。 那眼神太过熟悉,让她突然想起了炭治郎提起家人时眼中的坚定,想起了所有为了守护而毅然拿起刀的人。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 即使时空错乱,即使前路被浓重的迷雾笼罩,总有人会在绝望中看到光,会在废墟上拾起信念,接过那把沉重的刀,将这份守护的意志无声地传承下去。 矢凛奈缓缓蹲下身,让自己与少年的视线齐平。她看着他被泪水洗过的、格外清亮的黑眸,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少年纤细却有力的手腕。她能感觉到少年的手在微微颤抖,却没有退缩。 “我教你一个基础的运气法门。”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呼吸要沉,沉入丹田;心要静,摒弃杂念;刀要准,直击要害……记住,只要你还想守护什么,只要你心里还有要保护的人,你就已经是鬼杀队的一员了。” 她一字一句地,将日之呼吸最基础的法门教给他。 少年听得格外认真,原本泛红的眼眶渐渐褪去了湿意,黑眸里的光却越来越亮,像两颗被点燃的星辰,在水雾中闪闪发亮。他跟着矢凛奈的指引,笨拙地调整着呼吸,胸口微微起伏,虽然动作还很生涩,气息也断断续续,却已经有了一丝微弱的、属于“呼吸法”的雏形在悄然萌发。 朝阳终于穿透了铅灰色的云层,在河面上洒下一片金红。 矢凛奈站起身,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胸口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再是纯粹的灼痛,反而多了一丝奇异的、与这片土地相连的感应。 她知道,自己或许永远回不去了。 日轮刀在鞘中轻轻震颤,仿佛在呼应着她的心跳。 少年站在她身边,正按照她教的方法,一遍遍地练习着呼吸,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虽然动作依旧稚嫩,却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韧性。 “我该走了。”矢凛奈轻声说,目光投向远方。 “姐姐,你要去哪里?”少年抬起头,眼里满是不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矢凛奈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坚定:“去做我应该做的事。”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少年犹豫着说出这段话。 矢凛奈看着他,面前的少年让她感到熟悉,是和炭治郎一样深红的发色和瞳孔,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她摘下颈间那个黑色的护身符递给少年:“带上它,恶鬼不会近身。” 远处的风里,似乎传来了更遥远的嘶吼,那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更残酷的黑暗,却也预示着更漫长的抗争。 矢凛奈握紧了刀柄,转身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走去。 第40章 无惨 战国时代的风卷着砂砾,打在矢凛奈的日轮刀上,发出细碎的嗡鸣。刀身的金纹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光,边缘却因常年斩杀恶鬼而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灼热。 她站在富士山北麓的火山岩上,脚下是凝固成灰黑色的岩浆,踩上去硌得脚底发疼,岩缝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吸进肺里像有细针在扎,这是这片被恶鬼盘踞的土地独有的味道。 远处的山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非人的嘶吼。那些声音嘶哑、尖利,带着饥饿与暴戾,是无惨在此地盘踞百年,豢养出的恶鬼族群在躁动。 矢凛奈的呼吸很稳。胸腔起伏均匀,日之呼吸的节奏早已刻进骨髓,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周遭稀薄的阳气,每一次呼气都将体内的浊气与积累的疲惫排出。 百年来,她踏遍了这片混乱的土地。 从东海道的渔村,斩过在月圆之夜上岸、生着九头的恶鬼;到陆奥国的密林,见过伪装成贵族、以孩童心脏为食的鬼物;也曾在京都的废墟里,与能操纵尸骸的古老恶鬼周旋。 她的日轮刀换过三次刀身,刀柄被磨得光滑,羽织的边角早已磨损,只有胸口那道疤痕,始终是她与这个时代连接的证明。 胸口早已不再灼痛。无惨的血与她的日之呼吸血气,在漫长的拉锯与吞噬中,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她抬手按住刀柄,指尖传来熟悉的震颤。 风还在刮,砂砾打在脸上生疼。 矢凛奈微微眯起眼,望向山谷尽头那片被黑气笼罩的阴影。 百年了,她终于追到了这里。 日轮刀在手中微微抬起,刀身划破风幕,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像是在宣告即将到来的决战。 不远处的阴影里,珠世站在那里。 她的和服下摆沾满了暗红的污渍,那是三天前,她亲手杀死丈夫和孩子时溅上的血。此刻她的瞳孔泛着非人的猩红,指甲在月光下闪着尖利的银光,却在看到矢凛奈咳出的血沫时,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珠世……”矢凛奈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能闻到珠世身上那股熟悉的、属于“鬼”的腥甜气息,却也能感觉到那气息深处,藏着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类的颤抖。 “他在上面。”珠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喉咙,“无惨说……要让我看着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东西。” 矢凛奈抬头望向火山口。那里翻滚着浓稠的黑雾,无惨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座山。 “你想复仇吗?”矢凛奈拔出刀。 珠世的身体猛地一颤,猩红的瞳孔里炸开剧烈的痛苦。丈夫倒在血泊里的脸、孩子伸过来抓她衣角的小手、无惨那双漠然的眼睛……无数画面在她脑海里冲撞。她猛地抬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那血是鲜红的,带着人类的温度,证明她还没有彻底沦为恶鬼的傀儡。 “想。”她吐出这个字,声音里淬着血的腥气,“我要他死。” 山谷深处的光仍在剧烈波动,每一次震颤都牵扯着空气里硫磺与血腥交织的气息。 矢凛奈站在滚烫的火山岩上,日轮刀的刀柄已被掌心的汗濡湿,却依旧握得死紧,那金红色的刀身在光线下流转。 “你终于来了。” 阴影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 矢凛奈猛地转头,看见那道黑色的身影正缓步走出,长发如墨般垂落,拂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颈项。 他比记忆中一样年轻,眉眼间却已刻满了对世间万物的漠然,唯独那双猩红的瞳孔落在她身上时,泛起的涟漪里藏着审视,更藏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 是无惨。 是尚未被岁月磨出伪善面具的,最原始的恶。 矢凛奈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百年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恶鬼撕碎的家人和伙伴,临死前仍紧紧攥着她衣角的孩童…… 那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炸开,与胸腔中那股属于无惨的力量撞在一起。 “我找了你百年。”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为了所有被你残害的人。” 无惨轻笑出声,清脆却冷得刺骨。 “人?”他微微歪头,猩红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矢凛奈的身影,“那些朝生暮死的蝼蚁,值得你赌上性命?”他向前走了两步,黑色的狩衣下摆扫过火山岩,留下淡淡的灰痕,“何况,你现在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指尖缓缓抬起,指向矢凛奈的胸口:“我的血在你血管里流淌,你的力量因它而畸变。你以为握着日轮刀,就能算‘人’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矢凛奈最恐惧的地方。 百年来,她确实感觉到了变化——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诡异,即使被恶鬼的利爪撕开喉咙,也能在一夜之间结痂;她不再需要睡眠,月光下甚至能看清百米外飞虫振翅的纹路;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有好几次斩杀恶鬼时,闻到那些黑色的血液,喉咙里竟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渴望。 “我和你不一样。”她猛地挥刀,金红色的刀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炽热的界限,“我守护的,正是你鄙夷的‘脆弱’。” “愚蠢的坚持。”无惨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模糊,下一秒已出现在矢凛奈身后,指尖带着凛冽的劲风,直刺她后心。 矢凛奈几乎是凭借本能侧身避开,日轮刀反手划出一道圆弧,“日之呼吸·二之型·碧罗天!”金红色的刀光如弯月般掠过,却只斩到一片残影。 无惨的速度比百年后更快,更难捕捉,他的身体像是能随意融入光影的缝隙,每一次现身都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 火山岩上瞬间爆发了惨烈的厮杀。 矢凛奈的日之呼吸在战国的土地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六之型·恒河劫火”的刀光倾泻而下,将成片被无惨召唤来的低级恶鬼烧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息。 “八之型·飞轮阳炎”的旋转刀势卷起刺鼻的硫磺烟雾,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堪堪挡住无惨探出的利爪——那些指甲泛着乌黑色的光泽,显然淬满了比普通鬼血更烈的毒素。 但无惨的攻击更具毁灭性。他随手一挥,便能在坚硬的火山岩上撕裂出数丈长的深沟,黑色的血液溅落在岩石上,立刻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孔洞。 那些血液中蕴含的力量不断冲击着矢凛奈体内的平衡,让她胸口的伤疤一次次亮起妖异的红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破体而出。 “你在依赖我的力量。”无惨的声音在浓烟中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你以为压制它就能掌控它?真是愚蠢啊。” 矢凛奈咳出一口血,血珠落在日轮刀上,竟与刀身的金纹融为一体,让刀光骤然炽烈了几分。 她确实在依赖——每当体力耗尽,是那股源自无惨的力量让她重新站直;每当呼吸紊乱,是两种血气的冲撞让她突破极限。 但她心里清楚,这不是依赖,而是对抗——用他赐予的力量,斩他不灭的本体。 矢凛奈的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日轮刀划破空气,带起一串金红色的火星,在昏暗的山谷中格外刺眼。 珠世几乎是本能地跟上。她的速度比普通恶鬼快数倍,指甲弹出时带着淬毒的寒光——那是她在变异后,凭借医师的知识,强行控制鬼血催生的能力,每一寸指甲里都凝结着她对无惨的恨意。 黑雾中冲出的低级恶鬼在她爪下如同纸糊,却在靠近矢凛奈时,被她刀身散发出的灼热气息烧成了灰烬,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 “不自量力。”无惨的身影在翻滚的岩浆上方闪烁,无数条黑色的触须突然从黑雾中伸出缠向两人。 矢凛奈挥刀斩断触须,却发现断口处立刻滋生出更多触须,而被触须划伤的地方,鬼血的侵蚀瞬间加快,她的半边脸颊已经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顺着脖颈向胸口蔓延。 “用你的血。”矢凛奈突然对珠世喊道,声音因剧痛而微微发颤,“你的血里有你自己的意志,能暂时压制他的再生!” 珠世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猛地咬破舌尖,将带着自身意志的血喷在矢凛奈的刀身上。鲜红的血珠落在金红色的刀纹上,瞬间融合成一道诡异的暗红光芒,像有生命般在刀身上流转。 “日之呼吸·七之型·火烈神神乐!” 矢凛奈的刀突然化作一片汹涌的火海,每一次挥斩都带着岩浆般的温度。那些触须在接触到刀光时不再再生,而是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刺鼻的焦味,黑色的汁液顺着火山岩的缝隙流淌,在地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无惨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没想到珠世能在被鬼血侵蚀后,还保留着如此强烈的自我意识,更没想到矢凛奈能将日之呼吸与两种血气融合到这种地步——那把刀上的光芒,竟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刺痛。 “日之呼吸·终之型·日晕之龙·头舞!” 这是矢凛奈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悟透的招式,是她此刻能使出的最强一击。金红色的刀光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裹挟着硫磺与岩浆的碎屑,朝着无惨盘踞的阴影直冲而去,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 这一击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胸口的伤疤像是要炸开一般,无惨的血与她的血气激烈冲撞,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有点意思。”无惨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波动。阴影中伸出无数条黑色的触须,与火龙绞杀在一起,触须被火焰灼烧发出滋滋的响声,却依旧前仆后继地涌向矢凛奈,“但还不够。” 触须最终穿透了火龙的防御,狠狠扎进矢凛奈的四肢与躯干。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能感觉到无惨的血顺着触须疯狂涌入,与她体内的力量激烈纠缠,那些被她压制了百年的渴望突然爆发,让她几乎要失去理智,喉咙里涌起的腥甜与嗜血的**交织在一起,逼得她几乎要咬碎牙齿。 “放弃吧。”无惨的脸在触须后方缓缓浮现,猩红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痛苦的表情,“成为我的一部分,你将拥有永恒的生命,不再受时空束缚,不再有痛苦……” “永恒?”矢凛奈突然笑了,咳出的血沫溅在无惨的触须上,“你所谓的永恒,不过是孤独的囚笼。”她猛地抬起头,金红交织的瞳孔死死锁住无惨,里面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我要的不是永生,是终结!”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日轮刀反转,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是两种力量最激烈的交汇点,也是无惨的血在她体内最集中的地方。 “不!” 无惨第一次发出近似惊慌的嘶吼,他瞬间明白了矢凛奈的意图——这个被他血液浸染的异类,竟然想以自身为容器,引爆两种力量,与他同归于尽。 刀光落下的瞬间,天地仿佛都静止了。 火山岩的震颤、恶鬼的嘶吼、风的呼啸……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矢凛奈只感觉到胸口的伤疤彻底炸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碰撞、湮灭,又在湮灭中催生了更庞大的能量。 那股能量顺着她的血管流淌,所过之处,所有的痛苦都在消散,四肢的剧痛、心脏的抽搐、灵魂的撕裂…… 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像被阳光晒化的雪。 她看到无惨的身影在光芒中扭曲、消散,那双永远漠然的猩红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也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透明,那些因战斗而留下的伤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剧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她感觉不到伤口,感觉不到疲惫,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能清晰地“看到”百年间走过的土地——东海道的渔村正在重建,那个被她救下的少年已经长成挺拔的青年,正握着一把崭新的短刀,在月光下练习她教的呼吸法;陆奥国的密林里,曾经被恶鬼占据的神社有了新的守护者,神社的鸟居被重新漆过,“伏魔”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也能“看到”百年后的景象——蝶屋的紫藤花依旧盛开,香奈乎的孙女正在给孩子们讲述鬼杀队的故事,讲到炼狱杏寿郎时,眼里满是崇拜;炼狱家的道场里,有个金发的少年正在挥刀,动作像极了那位牺牲的炎柱;富冈义勇和不死川实弥的墓碑并排立在蝴蝶姐妹的墓旁,碑前的紫藤花束永远是新鲜的,像是有人每天都来更换。 不知过了多久,矢凛奈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脚下没有土地,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边无际的、温暖的光,像被无数个日出拥抱在怀里。 她抬起手,掌心光洁如玉,没有任何伤痕,日轮刀的金纹仿佛融入了她的肌肤,在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她试着呼吸,却发现不需要呼吸也能存在;她试着感知疼痛,却发现连“疼痛”的概念都变得模糊。 无惨的血与她的血并未同归于尽,而是在那场爆炸中彻底融合,化作了一种全新的、超越人与鬼的存在—— 她不再受生死束缚,也不再被时空限制,成了永恒的旁观者,成了这场跨越百年的抗争最终留下的、唯一的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矢凛奈迈开脚步,朝着光的深处走去。 她不会再感到疼痛,也不会像无惨一样畏惧阳光,却记得所有为了黎明而燃烧的生命,记得那些脆弱却坚韧的灵魂如何在黑暗中点亮灯火。 “矢凛奈?” 身后传来珠世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矢凛奈转过身,看见珠世正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她身上的鬼纹淡了许多,显然无惨的死亡让鬼血的控制减弱了不少。 “你……”珠世看着她,突然愣住,眼里闪过震惊,“你没事?” 矢凛奈伸出手,让金色的光线穿过指缝。 “无惨的血,和我的血,融合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好像……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了。” 她试着走向阳光,金色的光线落在她身上,没有灼烧感,只有温暖的触感,像小时候母亲的手拂过她的发顶。 珠世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上的乌光尚未褪去,她还是鬼,需要吸食人血才能生存,只是不再受无惨的控制。但她眼底的光却亮了起来。 “我会找到变回人的方法。”珠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我是医师,我能研制出解药。不仅是我,还有你——”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矢凛奈,“我会让你也变成真正的人类,会让你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 矢凛奈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那是在绝望中也不放弃寻找希望的光。 她想起百年后,正是这束光支撑着她们在黑暗中前行,如今,这束光依旧明亮。 她笑了笑,伸手拂去珠世脸颊上沾染的火山灰,指尖的温度带着阳光的暖意。 “好。”她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沉甸甸的承诺,“我等你。” 山谷中的光渐渐平息,火山岩的震颤也慢慢停止。 第41章 继国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战后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旷日持久的人与鬼之战留下的最后余韵。 矢凛奈拄着日轮刀,站在一座小山丘上,眺望着远方。她的呼吸很稳,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茫然。 就在不久前,随着鬼舞辻无惨那扭曲的身躯在阳光下彻底化为飞灰,世间除了珠世外所有的鬼都消失了。 那些曾带来无尽恐惧与绝望的存在,那些她和同伴们赌上性命也要消灭的敌人,就这样突兀地、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却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寂静。 矢凛奈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 这双手曾紧握刀刃,斩杀过无数恶鬼,也曾拂过同伴冰冷的脸颊。如今,它们似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世界恢复了它应有的模样,没有了夜行的恶鬼,人们可以安心地在夜晚点灯,可以不再担心亲人被掳走。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曾经的目标是消灭无惨,保护他人,现在目标达成,前路却一片模糊。 也许,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吧。 她收起日轮刀,将其背在身后,和一个普通的流浪旅人一样,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缓缓迈步。她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没有鬼的世界,来寻找新的方向。 旅途漫长而平静。 矢凛奈走过繁华的城镇,也穿过寂静的乡村。她看到人们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听到夜晚村庄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的空洞似乎被一点点填补了些许。 原来,他们所做的一切,意义就蕴含在这些平凡的幸福之中。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衣衫,但常年习武的身形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锐利眼神,还是让她与普通的流浪者有所不同。 这一日,她走到了一片山明水秀的地方,远远望见一座气派的宅邸坐落在山谷之间,庭院深深,壁垒森严,显然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居所。 宅邸门前悬挂着的牌匾上,书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继国”。 矢凛奈的脚步顿了一下。 继国…… 这个姓氏,击中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那是在与上弦之一·黑死牟战斗时,从对方那充满执念与痛苦的话语中,从他那与某个人相似的面容和呼吸法中,捕捉到的碎片。 黑死牟,曾经的人类,继国严胜。还有他的弟弟,那个被誉为“天选之子”的继国缘一。 他们的故事,是一段被遗憾和嫉妒填满的悲剧。 一个为了超越弟弟而不惜堕入黑暗,成为了永生的恶鬼;另一个则天赋异禀,却一生孤独。 没想到,竟然会走到他们的故乡,他们家族的所在地。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 矢凛奈心中微动,鬼使神差般地朝着那座宅邸走去。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个孕育了那样两位传奇人物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靠近宅邸,便能感受到一股肃穆威严的气息。门口的护卫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她这个陌生的流浪者,带着警惕。 “站住,这里是继国家私地,闲人免进。”一名护卫上前,沉声喝道。 矢凛奈停下脚步,微微欠身:“抱歉,我只是路过此地,有些疲惫,想向贵府讨一碗水喝,歇歇脚便走,绝无他意。”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谄媚或畏惧。 护卫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虽然衣衫普通,但身姿挺拔,眼神清澈,不似歹人,便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何事喧哗?” 随着声音,一个身着深色和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身形高大,不怒自威,眉宇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凛然气势。 “家主!”护卫们立刻躬身行礼。 矢凛奈的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的脸上。 这是……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的父亲?现任的继国家家主? “家主,这位姑娘想讨碗水喝。”护卫连忙解释。 继国家主的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注意到了矢凛奈虽然朴素但干净整洁的穿着,注意到了她手上不同于普通女子的厚茧,更注意到了她面对自己时那份不卑不亢的态度。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开口问道,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我叫矢凛奈,”她坦然回答,隐瞒了过去的身份,“只是一个四处游历的旅人,暂无固定去向。” 继国家主微微颔首,没有再追问。他的目光扫过矢凛奈的站姿,那是一种蕴含着力量与平衡的姿态,绝非普通的流浪者所能拥有。 “既然累了,便进来喝杯水吧。”他淡淡地说道,转身向内走去,“带她去偏厅。” “是,家主。” 矢凛奈有些意外,但还是连忙跟上。她跟在护卫身后,穿过庭院深深的回廊,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座宅邸。 庭院打理得一丝不苟,建筑风格古朴而庄重,处处透着武士世家的严谨与刻板。 在偏厅坐下,侍女很快端来了茶水。矢凛奈道谢后,捧着温热的茶碗,心中思绪万千。她竟然真的走进了继国家,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对两个儿子要求极为严苛,甚至可以说是造成悲剧根源之一的父亲。 喝完水,她起身准备告辞,却被护卫拦住了:“家主请您稍等。” 片刻后,继国家主再次出现,身边还跟着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老者,似乎是家族的执事。 “矢凛小姐,”继国家主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看你的样子,似乎修习过武艺?” 矢凛奈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略懂一些防身之术,在外游历,总需有些自保能力。”她没有暴露自己的实力,只说是普通的防身术。 继国家主似乎看穿了她的隐瞒,但并未点破。他沉吟片刻,说道:“我继国家乃是武士世家,注重武道传承。如今族中虽有护卫,但缺乏一位能教授下一代子弟基础武艺,且品行端正的教习。” 他看着矢凛奈:“看你行事有度,气质不凡,想必并非寻常之辈。我观你似乎暂无去处,不知是否愿意屈就在我继国家,担任这份教职?待遇从优,食宿全包。” 矢凛奈彻底愣住了。 让她留在继国家,教授他们下一代的子弟? 这简直是……太过巧合,甚至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继国家主,脑海中却浮现出黑死牟那绝望而不甘的眼神,浮现出继国缘一那孤独落寞的背影。 如果……如果在他们年少的时候,能有不同的引导,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或许,她可以做些什么。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去触碰那段早已逝去的时光,去弥补那些曾经的遗憾。 “怎么?你不愿意?”见她沉默,继国家主皱了皱眉。 矢凛奈回过神:“承蒙家主不弃,我愿意留下。尽心尽力,教导府上子弟。” 继国家主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好。执事会带你去安排住处,明日起,你便开始教导家中适龄的子弟,尤其是……我的长子。” 矢凛奈在继国家住了下来。她的住处安排在靠近演武场的一间雅致的小屋,环境清幽,也方便她日常的教学。 第二天一早,她便来到了演武场。演武场宽阔平整,地面铺着细沙,四周摆放着一些兵器架,上面插着刀、枪、剑、戟等各式武器,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继国家主已经等候在那里,他身边站着一个孩子。 矢凛奈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孩子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身形已经比同龄孩子要高大一些,穿着整齐的练功服,脊背挺得笔直,面容与他父亲有几分相似,眼神中带着超越年龄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株过早被要求长成的小松,努力地维持着符合家族期望的姿态。 这是……年幼的继国严胜。 而在他不远处,稍显靠后的位置,站着另一个孩子。他看起来比严胜略小一两岁,身形纤细,站姿不如严胜那般标准,甚至显得有些随意。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温婉的妇人,想必是他们的母亲。妇人看起来身体似乎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正轻轻扶着小男孩的肩膀,眼中满是温柔的疼爱。 继国缘一…… 矢凛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微微发痛。 就是他们。 这对被命运捉弄,最终走向截然不同却同样悲剧结局的兄弟,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一个努力追求着家族的认可和超越,一个天赋异禀却懵懂不知,甚至可能因为那异于常人的发色瞳眸而受到排挤。 “矢凛小姐。”继国家主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这是我的长子,”家主指着那个年长些的男孩,“严胜,未来的家主继承人。” 严胜上前一步,对着矢凛奈微微躬身,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刻意的沉稳:“严胜,见过老师。” 然后,家主的目光转向那个年幼些的男孩,语气似乎平淡了一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是缘一。” 缘一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依着母亲的引导,也学着严胜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弯了弯腰,小声地说了一句:“缘一……见过老师。”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他的母亲也对着矢凛奈温和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感激和歉意,似乎是为孩子的“不懂事”而抱歉。 矢凛奈看着他们,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露出了一个温和而真诚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面对这对兄弟。 “严胜,缘一,你们好。我是矢凛奈,从今天起,由我来教导你们武艺。”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和,特意在提到两人名字时,用了同样的语气和重视。 严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审视,似乎在评估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女性是否有资格教导自己。而缘一则只是好奇地看着她。 继国家主看着这一幕,沉声道:“严胜,你身为长子,更要以身作则,刻苦训练,将来才能承担起家主的重任。”他的话语中,对严胜的期许和要求显而易见。 严胜用力点头:“是,父亲!” 家主又看了缘一一眼,最终只是道:“不可懈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似乎对这个小儿子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场边的妇人也柔声对两个孩子叮嘱了几句,便由侍女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她的目光在缘一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演武场上,只剩下矢凛奈和继国兄弟二人。 阳光洒在细沙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矢凛奈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深吸一口气。 她的任务,开始了。 不仅仅是教授他们武艺,更重要的是,引导他们。引导严胜放下那份过重的执念和嫉妒,理解真正的强大并非只有一种形式;引导他们兄弟二人,能够看到彼此的闪光点,能够建立起真正的亲情和理解。 这或许很难,甚至可能会触动某些早已注定的轨迹,但矢凛奈愿意尝试。 为了那些在未来消逝的遗憾,为了眼前这两个尚未被命运彻底裹挟的孩子。 “那么,我们开始吧。”矢凛奈的声音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首先,我想看看你们现在的基础。严胜,你先来,展示一下你学到的拔刀和劈砍动作。” 严胜立刻应声,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一把适合他身高的木刀,摆出了标准的起势。他的动作确实有模有样,看得出来下过苦功,但或许是过于追求标准,反而显得有些僵硬,缺少了一丝灵动。 矢凛奈认真地看着,不时点头,等他演练完毕,才温和地指出:“做得很好,动作很标准,看得出你很努力。但严胜,你试着放松一些,不要让肩膀和手臂过于紧绷,力量的传导应该更流畅,就像水流一样,而不是生硬的石块撞击。” 她拿起另一把木刀,示范了一遍:“你看,这样……” 她的动作看似轻柔,却蕴含着恰到好处的力量和速度,拔刀、挥砍,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严胜惊讶地看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拔刀术,看似不着力,却比他用尽全力的劈砍更具威力感。他原本的轻视之心,悄然收敛了许多。 “接下来,缘一。”矢凛奈看向那个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小男孩。 缘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走到兵器架旁,拿起一把最小的木刀。他的动作比严胜生涩得多,甚至有些笨拙,拔刀的姿势都不太正确,挥砍出去的力道也轻飘飘的,毫无章法。 严胜站在一旁,看着弟弟的动作,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他一直都知道,弟弟在武艺上似乎没什么天赋,也不被父亲看重。 矢凛奈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走到缘一身边,蹲下身,温柔地纠正他的握刀姿势:“缘一,手指要这样握住刀柄,对,放松一点,感受刀的重量……” 她的靠近,让缘一有些紧张,他的眼睛眨了眨,下意识地想要退缩,但感受到矢凛奈手心传来的温度和温和的语气,他又慢慢放松下来,依着她的引导调整着姿势。 “很好,”矢凛奈鼓励道,“试着挥一下看看,不用太用力,只是感受一下刀在你手中的感觉。” 缘一依言,轻轻挥了一下木刀。 就在木刀划过空气的那一刹那,矢凛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一瞬间,缘一的眼神似乎变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流畅感从他身上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然的韵律,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矢凛奈心中一动。 果然,这就是继国缘一吗?那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在懵懂无知的年纪,也依然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很棒,缘一。”矢凛奈毫不吝啬地夸奖,“比刚才好多了,记住这种感觉。” 缘一听到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站在一旁的严胜,看到矢凛奈竟然夸奖了缘一那笨拙的动作,而对自己那标准的动作只是指出了不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甘。 为什么?明明自己做得更好,更标准,先生却好像更看重缘一那可笑的样子? 矢凛奈将严胜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那最初的、微小的嫉妒种子,已经开始萌芽。 她没有立刻点破,只是微笑着对两人说:“好了,今天我们不急于练习复杂的招式。我们先从最基础的站姿和呼吸开始。武术的根基,在于身体的平衡和气息的平稳。来,像我这样……” 她示范了一个标准的站桩姿势,呼吸悠长而平稳。 “严胜,缘一,你们一起做。” 两个孩子依言站好,开始了枯燥的站桩练习。 站桩的时间一长,严胜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仿佛稍有松懈便是对自己的辜负。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缘一,见弟弟只是安静地站着,呼吸均匀,脸上竟没什么累色,心中那股烦躁又悄然滋长了几分。 缘一其实并非不累,只是他天生对气息的流转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矢凛奈教的呼吸法,他听着听着,便不自觉地跟上了节奏,身体仿佛化作了一株扎根大地的树,气息顺着四肢百骸缓缓流淌,倒也不觉得格外吃力。 他偶尔会抬眼看向矢凛奈,见她站姿沉稳如松,眼神平和,心中便莫名安定。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矢凛奈让他们停下休息。 侍女送来清水,严胜接过水杯,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带着少年人不服输的倔强。缘一则小口抿着水,目光落在演武场角落的一株蒲公英上,眼眸里映着细碎的光。 “感觉如何?”矢凛奈问道,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 “还行。”严胜简短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仿佛这点训练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缘一则抬起头,看着矢凛奈,小声道:“很……舒服。” 严胜闻言,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这种枯燥的站桩有什么舒服的,弟弟总是这样,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矢凛奈却对缘一的回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缘一,能感受到气息的流动,说明你已经入门了。”她转向严胜,语气依旧温和,“严胜,你的基础很扎实,但过于追求力量反而会让气息凝滞。试着像缘一那样,让自己放松下来,感受身体与大地的连接,力量并非只有‘刚’,‘柔’中亦能生劲。” 严胜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但眼神里的不以为然却显而易见。 在他看来,武士的力量就该是一往无前的刚猛,如同父亲教导的那般,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护家族,才能成为人上人。 接下来的日子,矢凛奈每日都在演武场教导兄弟二人。她没有急于传授复杂的招式,而是从最基础的呼吸、步伐、挥刀开始,一遍遍纠正他们的动作。 对严胜,她着重引导他放下紧绷的执念,让他明白真正的强大并非只有“标准”和“力量”。她会让他观察风中摇曳的翠竹,看它如何在狂风中弯曲却不折断;会带他看山间的溪流,看它如何绕开巨石,蜿蜒前行却始终奔向远方。 “严胜,你看这翠竹,它并非不够坚韧,只是懂得适时迂回。力量亦是如此,懂得收放,才能更持久。”矢凛奈指着窗外的竹林说道。 严胜起初并不理解,甚至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但渐渐地,他发现当自己试着放松身体,让气息更流畅时,挥出的刀似乎真的更具威力,而且也不似从前那般容易疲惫。他对矢凛奈的敬佩,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几分。 而对缘一,矢凛奈则更注重保护他那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同时引导他将天赋与技巧结合。她发现缘一虽然动作生涩,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做出最符合“势”的反应。有时她会突然向他挥出木刀,他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动作快得让人惊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缘一,记住这种感觉。”矢凛奈会在这时握住他的手,让他感受刚才避开时身体的发力和气息的流转,“这不是巧合,这是你身体的本能,是你与天地共鸣的证明。试着去理解它,掌控它。” 缘一似懂非懂,但他很喜欢矢凛奈握住他手的感觉,温暖而有力。他也渐渐喜欢上了练刀,当木刀在手中挥舞,感受到那股天然的韵律时,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而宁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兄弟二人的武艺都有了显著的进步,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严胜虽然依旧会在看到缘一展现出惊人天赋时感到不甘,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轻视弟弟。他开始注意到,缘一虽然沉默寡言,却有着一颗纯粹的心。 有一次,他练刀时不慎扭伤了脚踝,是缘一默默地跑回屋取来药膏,笨拙地帮他涂抹。那一刻,严胜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悄悄软了下来。 缘一则越来越依赖矢凛奈,也越来越愿意亲近严胜。他会在严胜练得满头大汗时,递上一块干净的毛巾;会在严胜因为没能掌握某个招式而烦躁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没关系”。 这日,继国家主来到演武场,看到兄弟二人正在对练。 严胜的招式依旧刚猛,但多了几分灵动;缘一的动作虽然依旧简单,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严胜的攻势,偶尔反击,也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巧妙。 家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威严。他走上前,沉声道:“严胜,你的进步很快,但还不够。身为长子,你必须比任何人都强。” 严胜听到父亲的话,握刀的手紧了紧,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 矢凛奈看着这一幕,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改变命运的惯性,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她看着场上那对兄弟,他们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对彼此的在意。 至少,他们现在,不再是完全孤独的了。 夕阳西下,将演武场上的身影拉得很长。 矢凛奈看着严胜和缘一收拾好木刀,并肩向住处走去,严胜的脚步依旧沉稳,缘一则不时侧头对他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第42章 严胜 演武场的喧嚣渐渐平息,夕阳的金辉漫过细沙,将器械的影子拉得老长。 严胜仍在一遍遍挥舞着木刀,汗水浸透了他的练功服,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湿痕。他的动作已经有些变形,呼吸也乱了节奏,显然是到了极限,却仍不肯停下。 矢凛奈静静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他再次挥刀时踉跄了一下,才走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歇歇吧,严胜。”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严胜猛地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便梗着脖子道:“老师,我还能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显得格外倔强。 矢凛奈没有松开手,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和他父亲极为相似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疲惫,却又死死咬着一股不肯认输的劲。 “我知道你想变强。”她缓缓开口,“想快点扛起继国家的责任,想让所有人都认可你。” 严胜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矢凛奈顿了顿,语气放得更柔,“继国家的责任是很重,可这偌大的家族,从来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 严胜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父亲说,我是长子,未来的家主,就该承担一切。” “承担不代表要独自硬扛。”矢凛奈摇摇头,松开他的手腕,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在沙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屋架,“你看这房子,椽子要一根挨着一根,梁柱要互相支撑,才能顶得住风雨。若是只让一根椽子承重,再结实的木料也会被压断。” 她用碎石点了点那画出来的屋架:“继国家就像这房子,你的父亲,族里的长辈,甚至将来的缘一,都该是支撑它的椽子和梁柱。你是长子,责任自然更重些,但不必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 严胜的目光落在沙地上的画里,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琢磨她的话。 “你不必对自己那么严格。”矢凛奈蹲下身,与他平视,“偶尔累了,停下来喘口气,不是软弱。承认自己需要帮助,也不是无能。参天的大树,根系在地下盘根错节,互相缠绕着汲取养分,才能长得笔直挺拔。” 她伸手,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汗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严胜。你努力、坚韧,有担待,这些都不是旁人能比的。但你要记得,弦绷得太紧会断,人逼得太急会垮。” 严胜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薄茧的手掌。那双手还很稚嫩,却已经在努力模仿着成年人的模样,想要握住本不该在这个年纪就承受的沉重。 “父亲他……”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茫然,“他总说我还不够好。” “家主对你严格,是因为他把期望都放在了你身上。”矢凛奈温和地说,“但期望不该变成枷锁。你可以慢慢长大,慢慢学会承担,不必急着一夜之间长成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她站起身,望着远处渐沉的夕阳:“你看这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从不会因为谁的催促就提前下山。成长也是一样,有它自己的节奏。” 严胜沉默了很久,久到矢凛奈以为他没听进去,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倔强褪去了些,多了几分茫然的松动。 “真的……可以吗?”他小声问,像是在问矢凛奈,又像是在问自己。 矢凛奈笑了,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偶尔放慢脚步,不是偷懒,是为了走得更远。” 她捡起严胜掉在地上的毛巾,递给他:“先擦擦汗吧,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我们再继续。” 严胜接过毛巾,攥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他没有再说什么,但紧绷的肩膀,却悄悄放松了些许。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过于早熟的轮廓,让他看起来终于像个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 演武场上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虫鸣。 矢凛奈知道,解开一颗被束缚的心需要时间,但至少这一刻,那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 时光如山间溪流,悄无声息地淌过继国家的庭院。 檐角的风铃换了几茬,演武场的细沙被踩得愈发坚实,严胜的身形抽条得愈发挺拔,缘一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也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沉静。 然而,温润的春光终究没能留住那位总在廊下温柔守望的妇人。随着秋意渐浓,她的咳嗽声从稀疏变得频繁,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苍白,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个落霜的清晨。 葬礼肃穆而压抑。 严胜穿着笔挺的素色和服,脊背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只是紧握的拳头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强行压抑的悲恸。 缘一则像被抽走了魂魄,安静地跪在灵前,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翳,仿佛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会轻轻抚摸他白发的手,再也不会动了。 矢凛奈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这对失去母亲的少年。她知道,这位温柔的妇人是缘一在这个严苛家族里为数不多的温暖来源,也是严胜心中隐秘的柔软角落。她的离去,像在本就微妙的兄弟关系间,又投下了一片更浓重的阴影。 葬礼过后的几日,家中弥漫着化不开的低气压。 严胜把自己埋进了更疯狂的训练里,仿佛要用汗水冲刷掉心口的钝痛。而缘一则变得愈发沉默,常常独自一人待在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棵樱花树下,一站就是大半天。 直到第五日清晨,矢凛奈发现演武场上少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心头一紧,快步走向缘一的住处,推开门,只见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放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那是他用第一份月例钱买的,说要将来保护母亲,如今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没有只言片语,却已是最清晰的告别。 矢凛奈找到严胜时,他正在雨中练刀,木刀劈开雨幕,发出沉闷的声响。雨水混着汗水从他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缘一……走了。”矢凛奈的声音穿过雨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严胜挥刀的动作猛地一顿,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走了?”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去哪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没说去向。”矢凛奈走近几步,看着他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只留下了那把短刀。” 严胜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母亲葬礼上,他只顾着自己的悲恸,甚至没注意到缘一那空洞的眼神;这些天,他把自己关在演武场,从未想过要去看看那个同样失去母亲的弟弟…… “是我……是我不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自责,“我不该总对他冷着脸,不该总想着要赢过他……” 看着严胜被愧疚吞噬的模样,矢凛奈轻轻叹了口气:“严胜,缘一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哥哥是天生的家主,沉稳、坚韧,比谁都更适合扛起继国家的责任。” 严胜愣住了,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说,他只想做哥哥手中最锋利的刀刃,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披荆斩棘。”矢凛奈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严胜耳中,“他一直都很敬佩你,敬佩你那份从不松懈的努力,敬佩你对家族的担当。” “那他为什么要走?”严胜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如果他这么想,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他太在乎你了。”矢凛奈看着他,眼神复杂,“他看得见你为了超越他而紧绷的神经,看得见你因为父亲的期许而背负的压力。他总觉得,是自己的存在,让你活得那么辛苦,让你不得不时刻绷紧弦,生怕被弟弟比下去。” “他说,或许他走了,你就能轻松一点,不用再被‘继国缘一’这个名字束缚,不用再因为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天赋而焦虑。”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严胜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缘一的天赋是对他的嘲讽,以为弟弟沉默的背后是对自己的轻视,却从未想过,那份沉默里藏着的,是这样一份笨拙而深沉的体谅。 原来,他拼尽全力想要超越的人,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站在对立面。 原来,他视为枷锁的比较,在对方眼里,却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负担。 “缘一……”严胜猛地蹲下身,双手捂住脸,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混着雨水,无声地滑落。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直想成为家族的支柱,却连自己的弟弟都留不住,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拖累。 矢凛奈静静地站在雨中,没有去安慰。有些伤口,需要痛彻心扉的泪水冲刷,才能真正愈合。 雨还在下,洗去了演武场的尘埃,却洗不掉严胜心中的悔恨。但矢凛奈知道,这份悔恨或许不是坏事——它至少让严胜明白了,他一直追逐的“强大”,从来都不只是力量和地位,还有对身边人的理解与珍惜。 而缘一的离开,或许也并非终点。它像一根刺,扎在严胜的心上,时刻提醒着他,有些东西,比输赢更重要。 - 数载光阴倏忽而过。 继国家的庭院里,那棵曾见证过无数沉默守望的樱花树,又几番花开花落。 严胜已从当年那个紧绷着脊背的少年,长成了如他父亲一般挺拔刚毅的青年。他的眉宇间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执掌家族的气度。 在族老们的见证下,严胜正式接过了象征家主之权的印信。 仪式肃穆庄重,他站在祠堂中央,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声音沉稳有力地宣读着家训,那份从容不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在演武场用汗水证明自己的少年所能比拟。 仪式结束后,族人们散去,严胜独自留在祠堂,对着牌位静立了许久。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目光落在供桌最边缘的位置——那里空着一块,仿佛在等一个迟迟未归的人。 矢凛奈站在祠堂外,看着那个独自伫立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她看着严胜一点点卸下不必要的执念,学着平衡责任与自我,学着在坚硬的外壳下保留一份柔软。他已能坦然面对缘一的天赋,甚至会在教导族中子弟时,不经意间提起“当年缘一那招虽简单,却暗合至理”。 只是,那份关于“刀刃”的遗憾,始终藏在他眼底深处。 待严胜走出祠堂,矢凛奈迎了上去。 “恭喜你,家主。”她微微躬身,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欣慰。 严胜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这些年,矢凛奈不仅是他的武艺教习,更像是一位引路者,在他迷茫时点拨,在他偏执时警醒。他早已将她视作可以信任的长辈,甚至是家人。 “老师,”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温和了几分,“这些年,多谢你。” 矢凛奈笑了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继国家在你手中,定会越来越好。”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也该离开了。” 严胜猛地一怔,仿佛没听清她的话:“离开?” “嗯。”矢凛奈点头,目光望向远方,“当年留下,是想看看能否为这对兄弟做些什么。如今你已站稳脚跟,而缘一……或许也该去寻寻他的踪迹了。这世间之大,我也想再去走走。” 严胜沉默了。 他早该想到的,矢凛奈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被束缚在一方庭院里。只是真当离别来临,心中还是涌起难以言喻的失落。 “是因为……缘一吗?”他低声问。 “不全是。”矢凛奈摇摇头,“但找到他,确实是我想做的事。” 严胜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恢复了家主的沉稳。他看着矢凛奈,眼神无比认真:“老师,若你真能找到缘一……”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鼓足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告诉他,当年是我太傻,把输赢看得太重,没能懂他的心意。” “告诉他,继国家的家主之位,从来都不需要用‘超越谁’来证明。我早已明白,他说的‘想做我的刀刃’,不是退让,是最珍贵的心意。” “告诉他,这把刀鞘,一直为他留着。继国家的大门,也一直为他敞开。” “告诉他……我很想他。”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清晰无比。这些话,他在心里藏了太久,久到几乎要被责任和时光淹没。 矢凛奈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个终于学会坦诚内心的青年,眼眶微微发热。她郑重地点头:“好。若我能见到他,定会一字不落地转告。” 严胜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沉重。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继国”二字,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这个,或许能帮你。”他将玉佩递给矢凛奈,“缘一认得它,是母亲当年亲手为我们兄弟二人各刻了一枚。他的那枚,应该还带在身上。” 矢凛奈接过玉佩,入手温润。她能感受到这枚小小的物件里,承载着多少未说出口的牵挂。 “我会带着它。” 祠堂外的风卷起几片落樱,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 严胜望着矢凛奈的侧脸,目光沉静如深潭,忽然开口:“老师这些年,似乎从未变过。” 矢凛奈的脚步微顿,转头看他。 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她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双曾见证过无数战火与离别的眼眸,此刻映着庭院的绿意,清澈得仿佛与数年前初遇时别无二致。 严胜的目光落在她的眼角,那里没有寻常人随年岁增长而浮现的细纹,连眉宇间的锐气都像是被时光温柔地拂过,未曾添上半分沧桑。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执掌家族这些年,见过太多人被岁月改了模样,可眼前的人,却像被时光遗忘了一般。 “是么?”矢凛奈淡淡一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或许是心境未变吧。” “心境不会留住容貌。”严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他独有的敏锐,“从我初见老师,到如今接过家主之位,已是十年有余。便是缘一……若他还在,也该是束发的年纪了。可老师……”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已清晰无比。 矢凛奈沉默片刻,抬眼看向他,眼中褪去了平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复杂的怅然。 “严胜,有些事,说来或许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并非寻常人。或者说,我经历过的‘时光’,与你们不同。” 严胜没有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答案,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曾与非人之物为敌,那些战斗耗尽了许多东西,却也意外留下了一点‘馈赠’。”矢凛奈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透过庭院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比如……停止流逝的时间。” 她没有细说恶鬼与日轮刀的过往,只用了“非人之物”与“战斗”轻轻带过,但严胜能从她语气里那一闪而过的沉重,猜到那必然是段惊心动魄的岁月。 他忽然明白,为何她总能精准地看穿人心的执念,为何她教导自己“不必硬扛”时,语气里带着过来人的通透——那是从无数生死里淬炼出的清醒。 “所以,老师的容貌,才会停留在此刻。”严胜轻声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了然。 “是。”矢凛奈坦然承认,“这是秘密,一个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的秘密。”她看着严胜,目光带着一丝试探,“你会觉得……怪异吗?” 严胜摇头,非但没有怪异,心中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意。 他想起那些关于“长生”的传说,总带着贪婪与扭曲,可眼前的人,却用这份“馈赠”守护了他与缘一的少年时光。 “这是老师的过往。”他郑重地开口,眼神锐利而坚定,“严胜不会向任何人提及。继国家的庭院曾接纳过老师,便也该守护老师的秘密。”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守护缘一的归处一样。” 矢凛奈心中一暖。她见过太多人对“不老”的觊觎与恐惧,却没想到这个被她看着长大的青年,会如此平静地接纳,甚至主动提出守护。 “多谢。”她弯了弯眼,笑容里带着释然。 “该说谢谢的是我。”严胜微微颔首,“若不是老师,或许我至今仍困在输赢的执念里,看不到缘一的心意,也学不会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家主。老师的秘密,便是继国家的秘密。” 风再次吹过庭院,卷起更多的落樱。 两人站在原地,无需再多言语,已有一种默契在悄然流淌。 “那么,就此别过吧。”矢凛奈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她数年光阴的宅邸,转身踏上山道。 离别没有太多絮叨。 严胜亲自将矢凛奈送到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始终没有再开口挽留。 他知道,有些路,需要各自去走。 而他能做的,便是守好这片家园,等一个或许会归来的人,等一个来自远方的消息。 第43章 缘一 又过了很多年。 矢凛奈的足迹遍布了大半个国家。她见过繁华都市的昼夜更迭,也踏过偏远山村的泥泞小径,那枚刻着“继国”二字的玉佩始终被她贴身收好,像一份沉甸甸的约定。 她打探过无数关于缘一的消息,却总如石沉大海,直到这一日,她走进了一片连绵的深山。 山脚下的村落近来被猛虎侵扰,已有猎户丧命,村民们惶恐不安。 矢凛奈路过时听闻此事,便自告奋勇进山除害。 然而这头猛虎异常凶猛,且熟悉山林地形,几番周旋下来,矢凛奈虽最终将其斩杀,自己也被虎爪扫中了后背,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衫。她强撑着走出山林,在山路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有人靠近,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将她扶起,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这位妹妹,你醒醒?”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矢凛奈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映出一张清秀温婉的脸庞。女子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裙,眉眼间带着关切,正小心翼翼地探着她的脉搏。 “我……”矢凛奈刚想开口,便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你伤得很重。”女子连忙按住她,“我家就在附近,我先带你回去处理伤口。” 女子的力气不小,竟半扶半抱地将矢凛奈带向山林深处。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座隐藏在竹林后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屋前种着几畦蔬菜,晾晒着草药,透着一股宁静的生活气息。 女子将矢凛奈安置在屋中的榻榻米上,熟练地取出草药和布条,轻声道:“我叫诗,你暂且安心在这里休养吧。” 诗的动作轻柔而利落,清理伤口时虽疼得矢凛奈额头冒汗,却处理得极为妥当。包扎好伤口后,诗又端来温热的米粥,看着她喝下,才松了口气。 “多谢你。”矢凛奈低声道,后背的剧痛让她说话都有些吃力。 “举手之劳。”诗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夫君去镇上换些东西,估计傍晚就回来,他看到你,也会很高兴能帮上忙的。” 矢凛奈点点头,闭上眼养神。她能感觉到诗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却并无恶意。 傍晚时分,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粗布和服,身形挺拔,只是褪去了少年时的纤细,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沉稳。他手中提着一个布包,刚要开口说话,目光触及矢凛奈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双红色的眼眸猛地睁大,里面翻涌着震惊、茫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欣喜。 “矢凛……老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矢凛奈也怔住了。 十几年未见,眼前的青年褪去了少年时的懵懂,轮廓变得坚毅,可那双眼睛,那份沉静中的纯粹,分明就是继国缘一。 “缘一……”她低声唤道,眼眶瞬间发热。 原来,踏遍千山万水寻找的人,竟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诗惊讶地看着两人,刚要开口询问,却听到缘一恭敬地称呼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些的女子为“老师”,不由得愣住了。她转头看向矢凛奈,见她面容清丽,眉眼间虽有风霜却毫无老态,分明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而缘一已经是成年男性,这声“老师”实在让她费解。 缘一快步走到榻边,目光落在矢凛奈后背的包扎上,担忧地问:“老师,您怎么会受伤?还有……您的样子……” 他的话没能说完,目光却死死盯着矢凛奈的脸。 十几年的时光,足够让一个少年长成壮年,可老师的容貌,竟与记忆中最后一面时一模一样——没有新增的细纹,没有沉淀的沧桑,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驻了一般。 当年在继国家时他年纪尚幼,未曾深思,如今再见,才惊觉这份“不变”是何等不可思议。 矢凛奈尚未回答,诗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看看缘一凝重的神情,再看看矢凛奈年轻的面容,忽然想起缘一偶尔提起的“教他武艺的老师”,那分明是多年前的往事。 她试探着问道:“缘一,这位……就是你常说的,当年在继国家教你练刀的矢凛奈老师?” 缘一点头,眼中的震惊未减:“正是。” 诗瞬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她知道缘一离开继国家时已有十岁,如今又过了十几年,算来这位老师至少也该是中年模样,可眼前的女子分明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她张了张嘴,却因太过震惊而说不出话,只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矢凛奈。 矢凛奈看着两人的反应,温和地笑了笑,对诗解释道:“说来话长,我身上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容貌不会随年岁增长而改变,让你们见怪了。” 诗这才缓过神,连忙摆手:“不、不怪……只是太过意外了。缘一常说老师武艺高强,待他极好,今日一见,实在……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脸颊微红,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矢凛小姐莫怪,我只是……” 矢凛奈摇摇头表示没事:“我这次进山是为村民猎杀猛虎,不慎被伤,叨扰你们了。” 缘一这才注意到屋门旁靠着的那把用布包裹的长物,隐约能看出是刀的形状,再联想到“猎杀猛虎”,心中便有了数。他更关切的还是矢凛奈的伤势:“老师伤口要紧吗?诗的草药很管用,您且安心休养。” “已经好多了。”矢凛奈道,目光落在诗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们……” 缘一脸上立刻泛起温柔的笑意,轻轻握住诗的手,柔声道:“老师,这是我的妻子,诗。我们成婚一年了,她……怀了我们的孩子。” 诗的脸颊更红了,对矢凛奈深深鞠了一躬:“矢凛小姐,缘一常说您是他的恩师,今日能得您相救,实在感激不尽。” 矢凛奈这才注意到,诗的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已有身孕。她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夫妻,心中百感交集。 “恭喜你们。”她由衷地说。 晚饭后,诗早早歇息了。缘一坐在矢凛奈身边,添了些炭火,目光仍不时落在她脸上,那份关于“容貌未改”的震惊始终未散。 “老师……您的身体……”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矢凛奈知道他想问什么,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我曾与恶鬼为敌,那些战斗让我付出了很多,也意外留下了一点‘馈赠’,比如这不会老去的容貌。不必担心,于我而言,不算坏事。” 缘一这才恍然。他虽不知“恶鬼”是何物,却能感受到那背后的沉重。他不再多问,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的月色,轻声道:“老师这些年,一直在找我吗?” “嗯。”矢凛奈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递到他面前,“这是严胜让我交给你的。” 缘一接过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继国”二字,眼眶微微发红。 “兄长他……还好吗?” “很好。”矢凛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将严胜的话转述出来,“他说,当年是他太傻,把输赢看得太重,没能懂你的心意。他说,继国家的家主之位,从不需要用‘超越谁’来证明,他早已明白,你说的‘想做他的刀刃’,不是退让,是最珍贵的心意。” “他还说,这把刀鞘一直为你留着,继国家的大门,也一直为你敞开。他很想你。” 缘一的手指紧紧攥着玉佩,指节泛白,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些年,他并非不思念家乡,只是总觉得自己的离开才能让兄长轻松,却从未想过,兄长竟会为他留下这样的牵挂。 “兄长……”他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 “缘一,你当年的离开,或许并非坏事。”矢凛奈轻声道,“但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学会了承担,也学会了坦诚。等诗生产休息完之后,你们该一起回去看看。” 缘一沉默着,将玉佩贴身收好,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 在小木屋的日子平静而温馨。 矢凛奈的伤口在诗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愈合,她时常看着缘一和诗相处的模样——缘一会为诗劈柴挑水,会在傍晚陪她散步,会在她孕吐时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那双曾在演武场展现出惊人天赋的手,此刻正温柔地呵护着一个家。 诗也时常向矢凛奈打听继国家的事,打听严胜的近况,眼中满是对丈夫故乡的好奇。 “矢凛小姐看起来这样年轻,当年教缘一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诗一边缝补婴儿的衣物,一边好奇地问。 矢凛奈笑道:“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总爱盯着演武场角落的蒲公英发呆,练刀时笨手笨脚的,却总能在不经意间使出最巧妙的招式。” 诗听得笑了起来:“难怪缘一现在还总爱摘蒲公英给我,说看到它就觉得安心。” 诗的预产期渐渐临近,缘一每日都要去镇上打探医生的消息,山中交通不便,他便提前与镇上的老医生约好,一旦诗有动静,便立刻去请。 这天清晨,诗的腹痛突然加剧,显然是要生产了。 缘一脸色发白,安顿好诗,抓起油纸伞便冲进了雨幕,他必须尽快把医生接来。 矢凛奈守在诗的身边,看着她疼得额头冒汗,却仍强撑着对自己微笑,心中暗暗握紧了拳头。她虽不懂接生,却能感受到诗的坚强。 就在这时,木门被“砰”地一声踹开,三个醉醺醺的汉子闯了进来。 他们是附近镇上的混混,早就看不惯缘一——一个外来人不仅娶了镇上最温柔的姑娘,还靠着打猎和采药过得安稳,心中早已积满了怨气,今日喝了些酒,便借着酒劲来寻衅滋事。 “那个小白脸呢?”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蜷缩在床上的诗身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哟,这就要生了?正好,等那小白脸回来,让他看看我们怎么‘照顾’他媳妇……” 诗吓得浑身发抖,却仍护着自己的肚子,厉声喝道:“你们出去!不然缘一不会放过你们的!” “缘一?他回来又能怎样?”另一个汉子嗤笑道,伸手就要去抓诗的头发。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身影挡在了诗的面前。 矢凛奈缓缓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因动作过猛而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冷得像冰。多年未曾显露的杀气骤然释放,让三个醉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滚。”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哪来的臭娘们,敢管爷爷的事?”为首的汉子色厉内荏地吼道,挥拳便向矢凛奈打来。 矢凛奈侧身避开,同时抬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听到“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汉子杀猪般的惨叫。 另两人见状,抄起墙角的木棍便冲了上来,矢凛奈不闪不避,身形如同鬼魅般在两人之间穿梭,不过片刻,便将他们一一打倒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她没有下死手,却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再敢靠近这里一步,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矢凛奈的声音冰冷刺骨。 三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诗惊魂未定地看着矢凛奈,眼中满是感激:“矢凛小姐……” “别怕,有我在。”矢凛奈扶着她躺下,语气重新变得温和,“缘一很快就会回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缘一便带着医生匆匆赶回,看到屋内的狼藉和诗苍白的脸,顿时明白了发生什么,眼中燃起怒火。 “他们来过了?” “已经被我赶跑了。”矢凛奈道,“先照顾诗吧。” 缘一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守在产房外。直到深夜,两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夜空。 “生了!是一对双胞胎男孩!”医生抱着襁褓走出来,满脸喜色。 缘一冲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虚弱却带着笑容的诗,以及她身边两个小小的婴孩,眼眶瞬间湿润。他紧紧握住诗的手,哽咽道:“谢谢你,诗……谢谢你。” 诗笑着摇摇头,看向矢凛奈:“矢凛小姐,谢谢你刚才护住我和孩子。” 矢凛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温暖。 几个月后,诗的身体渐渐恢复。缘一抱着两个孩子,看着矢凛奈,郑重地说:“先生,我们想回继国家看看。” 他想让严胜看看他的妻子,看看他的孩子,想告诉他,这些年他过得很好,也想告诉他,他从未忘记过兄长。 诗也点头:“缘一常常提起家里,我也想看看他长大的地方。” 矢凛奈微笑着点头:“好,我陪你们回去。” - 重返继国家的路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缘一抱着一个孩子,诗抱着另一个,矢凛奈跟在一旁,看着这家人的互动,心中一片安宁。 当那座熟悉的宅邸出现在视野中时,缘一的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门口的护卫看到他们,先是愣住,随即认出了缘一和严胜一般无二的面容,连忙跑进府内通报。 严胜正在书房处理族中事务,听到护卫的通报,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纸上,晕开一片墨渍。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书房,远远便看到庭院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十余年未见,缘一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可那双和他如此相像的眼眸,依旧清澈。他身边站着温婉的诗,怀中抱着襁褓,那画面刺眼又温暖。 “缘一……”严胜的声音带着颤抖。 缘一也看着他,这个曾经让他仰望又心疼的兄长,如今已是真正的家主,眉宇间沉稳威严,却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卸下了所有防备。 “兄长。”缘一轻声唤道,眼眶泛红。 兄弟二人对视良久,千言万语都化作眼中的泪光。严胜快步上前,一把抱住缘一,这个迟来了五年的拥抱,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严胜拍着他的背,反复说着这句话。 这时,严胜的妻子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景象,温柔地笑了:“夫君,这就是你常常提起的弟弟吧?” 严胜这才回过神,擦了擦眼角,介绍道:“缘一,这是我的妻子,清子。这是我们的儿子,辉。”他又转向清子,“这是缘一,我的弟弟。这是他的妻子诗,还有他们的孩子。” 清子走上前,对诗温和地笑了笑:“快进屋吧,外面风大。” 孩子们的啼哭和笑声很快填满了继国家的庭院。 严胜看着缘一逗弄孩子时温柔的模样,看着诗和清子相谈甚欢的场景,心中那片空缺了多年的角落,终于被填满了。 接下来的日子,继国家充满了久违的热闹。 严胜和缘一常常在演武场切磋,不再是当年的较劲,而是带着兄弟间的默契,一招一式间,尽是对彼此的认可。 严胜的沉稳与缘一的灵动相得益彰,族人们都说,继国家有这两位支柱,定能再创辉煌。 矢凛奈偶尔会站在演武场边,看着那对兄弟的身影。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与她记忆中那两个少年的模样渐渐重合,却又更加圆满。 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这天清晨,矢凛奈收拾好行囊,准备不告而别,却在门口遇到了严胜和缘一。 “老师要走了吗?”缘一问道,眼中带着不舍。 严胜也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神情郑重:“老师,继国家能有今日,都离不开您。这份恩情,我们兄弟二人永世不忘。” 矢凛奈看着他们,笑了笑:“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看到你们安好,便是最好的结果。” “不,对我们而言,您是再造之恩。”严胜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通体莹润的墨玉令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继国家纹,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密的银线。 “这是继国家的‘通令’,持此令者,无论何时归来,都是继国家最尊贵的客人。继国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缘一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了过来:“这是我亲手打磨的护身符,用山中最坚韧的铁木心做的,上面刻了先生教我的呼吸法要诀,或许能护您旅途平安。” 矢凛奈接过令牌和护身符,指尖触到墨玉的温润与木牌的粗糙,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看着眼前这对兄弟,他们眼中的感激与敬意纯粹而真挚,没有丝毫因她“永生”的秘密而产生的畏惧或觊觎。 “你们……不觉得我这样的存在很怪异吗?”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严胜语气坚定:“您守护了我们的少年时光,我们自然要守护您的秘密。”他顿了顿,看向缘一,“这是继国家的承诺,只要我还是家主,便绝不会让任何人窥探或议论老师的事。” 缘一点头,眼眸里满是澄澈:“老师教会我何为‘守护’,如今,也该轮到我们守护您了。您的秘密,便是继国的秘密,只要我们兄弟在一日,便会让它永远埋藏。” 诗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也轻声道:“矢凛小姐,您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无论您是什么模样,在我们心中,您都是值得敬重的长辈。” 矢凛奈看着他们,看着严胜沉稳的面容,缘一清澈的眼睛,诗温柔的笑容,以及他们怀中懵懂的孩童,忽然觉得,或许“永生”并非全然是孤寂的诅咒。 至少在这片土地上,有一群人愿意接纳她的不同,愿意为她筑起一道隔绝窥探的墙。 她握紧手中的通令,那冰凉的玉石仿佛也染上了温度。 “多谢。”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严胜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老师此去,若遇任何难处,只需持此通令,无论在哪个城镇,继国的商号都会为您提供帮助。若有一日想停下脚步,记得回来看看。” “我们会一直等您。”缘一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少年人般的执拗。 矢凛奈点头,将通令贴身收好,又将那个铁木护身符系在行囊上。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充满了回忆的宅邸,看了一眼这对终于圆满的兄弟,转身踏上了旅途。 晨光洒在她的背影上,将其拉得很长。 严胜、缘一和诗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久久没有离去。 “她还会回来的吧?”诗轻声问。 严胜看着山道的方向,握紧了拳:“会的。因为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缘一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母亲留下的玉佩,又抬头望向远方。 - 又是数十载光阴流转。 继国家的庭院依旧整洁,只是门前的樱花树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檐角的风铃换了新的,却仍唱着旧时的调子。 护卫看到她手中的墨玉通令,虽对这张过于年轻的面容感到困惑,却还是恭敬地引她入内。 穿过熟悉的回廊,她在庭院深处听到了苍老的笑声。循声走去,只见后院的暖炉旁,坐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严胜靠在藤椅上,身形已不复当年的挺拔,背脊微微佝偻,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只是此刻正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对面的人。 缘一则坐在矮凳上,早已满头雪白,他正低头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动作迟缓却专注,眼眸如今蒙上了一层浑浊,却在抬眼时,仍能看到一丝熟悉的澄澈。 “兄长你看,当年老师教我们的站桩姿势,该是这样才对……”缘一的声音苍老沙哑,却带着孩童般的认真。 严胜轻笑:“都这把年纪了,还练什么站桩……”话虽如此,嘴角却扬着温柔的弧度。 矢凛奈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时光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却也沉淀出一种历经岁月打磨的平和。她轻轻迈步,木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惊动了两人。 严胜和缘一同时转头看来,当看清她的面容时,两人皆是一怔,随即眼中涌上难以置信的震惊,紧接着,便是汹涌的泪水。 “……老师?”严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岁月的重量困住,只能颤抖着伸出手,“真的是你……” 缘一也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水光,他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老师……你回来了……” 矢凛奈走到暖炉旁,蹲下身,看着他们苍老的容颜,心中酸涩翻涌。她的容貌依旧停留在离开时的模样,而他们,却已走到了人生的暮年。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哽咽。 严胜握着她的手,那双手曾执掌过家族的权印,曾挥过无数次刀,如今却布满老年斑,枯瘦而颤抖。“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他笑着流泪,“真好……还能再见你一面……” 缘一也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袖,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并非幻觉。“我们都老了……先生却还是当年的样子……”他喃喃道,眼中闪过无数回忆的碎片——演武场上的木刀,母亲温柔的手,兄长紧绷的脊背,还有眼前人温和的教导。 接下来的日子,矢凛奈留了下来。她陪两人晒晒太阳,听他们回忆年轻时的趣事,听他们念叨着孩子们的琐事。严胜会说起族中事务如何交托给下一代,语气里带着释然;缘一则会说起诗走后的日子,说她临终前还惦记着要给老师留一罐她亲手腌的梅子。 他们偶尔会提起她不老的秘密,却从未有过窥探,只是带着怜惜轻叹:“要看着我们一个个离开,一定很辛苦吧。” 矢凛奈只是摇头,笑着为他们添上热茶。 入冬后的一个清晨,严胜在睡梦中安详离世。临终前,他握着缘一的手,又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矢凛奈,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责任,能安心赴约。 缘一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守着兄长的遗体,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对矢凛奈说:“兄长走了,我也该准备准备了。” 一个月后,缘一也闭上了眼睛。他走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母亲刻的玉佩,身边放着那个铁木护身符——那是他当年送给矢凛奈的,不知何时被他悄悄收了回来。 送葬的队伍很长,继国的子孙们穿着素服,脸上带着肃穆。矢凛奈站在人群后,看着那两座紧紧相邻的墓碑,心中一片空茫,却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在继国家待了最后一夜。走遍了演武场的每一寸沙地,摸了摸兵器架上早已生锈的木刀,又坐在后院的暖炉旁,仿佛还能听到那对兄弟苍老的笑声。 天亮时,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宅邸,将那枚墨玉通令放在了祠堂的供桌上,与严胜和缘一的牌位遥遥相对。 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山路两旁的樱花树落满了积雪,寒风卷着雪花掠过她的发梢。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第44章 炭吉 这一路,她走得很慢。 战国的烽火已渐渐平息,昔日被兵戈撕裂的土地上,开始有新的村落兴起。她见过重建的城郭,夯土的城墙还带着新泥的气息;也见过迁徙的流民,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车,在田埂上寻找安身之处。 这世间的苦难从未断绝,只是换了模样。 一日,她行至一处河谷。两岸是陡峭的崖壁,河水湍急,泛着青灰色的浪。渡口旁只有一间破旧的茅屋,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鱼,一个老者正坐在门槛上,用草绳修补着漏水的木船。 “客人要过河?”老者抬头看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这荒僻之地,极少有女子独行,且看她衣着虽简,气度却异于常人。 矢凛奈点头:“劳烦老伯。” “今日风大,水流急,怕是要等傍晚才能开船。”老者指了指河面翻涌的浪花,“不嫌弃的话,进屋歇歇脚吧,我这有刚烧开的糙米茶。” 茅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矮桌,两条长凳,墙角堆着些渔网和杂物。老者端来两碗热茶,茶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白沫,带着淡淡的焦香。 “这河叫‘断龙河’,”老者呷了口茶,打开了话匣子,“前几年打仗,好多人想从这儿逃去对岸,结果被浪卷走了,尸首都找不着。现在太平了,走水路的人才多了些。”他叹了口气,“我儿子就是那时候没的,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自己被冲走了……” 矢凛奈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这世间的故事,大多带着相似的沉重。 傍晚时分,风果然小了些。老者解开船绳,木船在水面摇摇晃晃,像一片漂浮的叶子。 矢凛奈坐在船尾,看着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忽然听到老者喃喃道:“说起来,对岸山脚下住着一户人家,姓灶门,是个年轻人带着老娘过日子。那小伙子心善,常帮着村里人修桥补路,还懂些草药,上次我老婆子咳得直不起腰,就是他送来的药草治好的。” “灶门?”矢凛奈握着船舷的手微微一顿。 “是啊,叫炭吉,”老者笑了笑,“是个好后生,就是命苦,爹死得早,娘又常年病着,家里就他一个劳力。听说他祖上是武士,后来家道中落了,才搬到这山里来的。” 船靠岸时,暮色已浓。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将波纹染成细碎的金箔,又被渐沉的夜色一寸寸吞没。码头上的渔民早已收拾好渔具归家,只剩下几艘渔船孤零零地泊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矢凛奈谢过摆渡的老者,将那袋作为酬谢的干粮递过去时,老者执意推回了一半:“姑娘独身在外,更该多带些吃食。” “谢谢。”她攥着那半袋温热的干粮,往山脚下走去。 山路两旁的草木间,隐约能看到零星的灯火指引着方向。晚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润,吹得她脸颊两侧的短发微微扬起。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看到一间简陋的木屋。屋前用竹片围了圈篱笆,里面种着几畦蔬菜,翠绿的叶子上还挂着傍晚的露水,在朦胧的月色下闪着微光。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粉色的花瓣已经合拢。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爆出细微的噼啪声,灯光透过糊着纸的窗户,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将周遭的黑暗都温柔地推开了些。 屋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道缝隙,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被晚风送出来,带着烟火气的暖意。 矢凛奈刚想抬手敲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响起:“娘,今天采的甘草够您再喝三天了,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镇上换些米,顺便再找找有没有治咳嗽的贝母。听说城西那家药铺新进了些好货,说不定能有用。” “炭吉啊,别太累了,”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带着明显的喘息和咳嗽,每一声都像是从肺里扯出来的,“娘这病是老毛病了,折腾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别总为我奔波,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娘说什么呢,”青年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好好的,我才有力气干活啊。等您好了,我就带您去镇上看杂耍,听说最近来了个耍皮影戏的,可热闹了。” 她轻轻推开门,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内的人闻声抬头。 油灯放在矮桌中央,橘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屋子。 灯下坐着一个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和服,领口处打着几个细密的补丁,显然是精心缝补过的。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却挡不住那份温和的气质。 他的身边躺着一个老妇人,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子边缘露出的手枯瘦如柴,此刻正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 看到矢凛奈,青年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刻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几分仓促,却依旧保持着礼貌。他脸上露出温和的歉意,微微躬身:“这位姑娘,请问您是……迷路了吗?” 当他抬起头时,矢凛奈看清了他的脸——眉眼温和,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的时候会有浅浅的卧蚕;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很柔和,只是下唇处有一道极浅的疤痕。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丝毫掩不住眼底的澄澈。 矢凛奈站在门口,指尖悬在半空,突然有些恍惚。 太像炭治郎了…… “我……”矢凛奈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我叫矢凛奈,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在您家借宿一晚,不会打扰太久的。” “啊,当然可以!”青年连忙点头,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矢凛姑娘千万别客气,只是家里简陋,只有一间屋子,怕是要委屈姑娘了。娘,这位姑娘要在咱们家歇一晚。” 老妇人好不容易停下咳嗽,浑浊的眼睛努力地看向矢凛奈,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姑娘别嫌弃……炭吉啊,快给姑娘倒碗水,看姑娘风尘仆仆的,定是渴了。” “哎,好嘞!”炭吉应声转身,走到屋角的水缸边,用瓢舀了水,倒进一个粗瓷碗里,动作麻利又稳妥。 他将碗递给矢凛奈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炭吉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晚饭很简单,一碗糙米饭,一碟腌菜,还有一碗清炒的青菜。 炭吉一个劲地往矢凛奈碗里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老妇人,喂她喝粥,帮她顺气。老妇人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炭吉也不勉强,耐心地收拾好碗筷,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晚饭后,炭吉在屋角清扫出一块地方,铺了些晒干的干草,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块干净的麻布铺在上面,算是给矢凛奈的床铺。 麻布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显然是常拿出去晾晒的。老妇人已经睡下,呼吸仍带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风中残烛般微弱。 炭吉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借着油灯的光,手里拿着一根削得差不多的木头,正用小刀细细地雕琢着。刀刃划过木头,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在做什么?”矢凛奈轻声问,怕吵醒老妇人。 “做个木勺,”炭吉举起手中的木头,上面已经初具勺子的形状,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娘吃饭时总说原来的勺子太滑,握不住,我给她做个新的,上面刻些花纹,握着能稳当些。”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手艺不好,让姑娘见笑了。” “很好看。”矢凛奈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将那份温柔勾勒得愈发清晰,“你很孝顺。” 炭吉的动作顿了顿,手中的小刀停在木头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爹走得早,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那时候家里穷,她总把好东西留给我,自己啃硬窝头,落下了这病根。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他低下头,继续削着木头,木屑簌簌落下,“说起来,姑娘看起来不像本地人,是要去哪里?” “四处走走。”矢凛奈没有多说,她看着炭吉手腕上的疤痕,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懂草药?” “嗯,跟着山里的老猎户学过一点,”炭吉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些自豪,“山里的草药多,能治些小病小痛,像是风寒、跌打损伤什么的,都能应付。就是娘这咳嗽,总也治不好……”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试过很多方子,都不管用。” 矢凛奈想起自己行囊里还有些从继国家带来的贝母。贝母性凉,润肺止咳,对付老妇人的咳嗽或许有用。 她从行囊里翻出那个小小的纸包,递到炭吉面前:“这个或许能帮你娘减轻些咳嗽,用水煎着喝,每天一次,每次取一小片就好。” 炭吉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片雪白的贝母,形状饱满,带着淡淡的药香。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连忙站起身,对着矢凛奈深深鞠了一躬:“太谢谢你了!矢凛姑娘,你真是好人!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么好的贝母,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举手之劳。”矢凛奈看着他欣喜的样子,想起炭治郎也是这样,得到一点小小的帮助就会感激不已,眼睛亮得像星星。 油灯的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屋外的虫鸣渐起。矢凛奈靠在草堆上,看着炭吉重新拿起小刀,继续雕琢那个木勺,忽然觉得,或许在这里多待几天,也不错。 - 天光一点点爬高,又一点点沉落,木屋前的牵牛花从绽放到合拢,门口的油灯被重新点亮,炭吉却始终没有回来。 老妇人在屋里坐不住,披着薄毯倚在门框上,望着通往镇外的山路,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虑。“炭吉平时这个时辰早就回来了,”她喃喃自语,咳嗽声比清晨更重了些,“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矢凛奈帮她顺了顺背,指尖能触到老人单薄的肩胛骨。 “您别担心,或许是镇上人多,耽搁了些时候。”她嘴上安慰着,心里的不安却像藤蔓般疯长——炭吉看着性子稳妥,从来说到做到,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迟归。 日头彻底沉入西山,夜幕像块沉重的黑布,将山林完全罩住。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老妇人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后山那片林子邪乎得很,前几年有猎户进去就没出来……” “我去找他。”矢凛奈站起身,腰间的日轮刀随着动作轻响一声。她点亮一盏油灯,又将几块干粮塞进怀里,“您锁好门,别出来,我很快就回来。” 老妇人攥着她的衣角,手在发抖:“姑娘,太黑了,要不……” “放心。”矢凛奈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踏入夜色。 油灯的光晕在她脚边晃动,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的路,四周的树木在黑暗中张牙舞爪。 她没有往镇上的方向走。来时就觉得炭吉说去镇上采买,却总往后山的方向瞟,想来他是怕老妇人担心,才隐瞒了要去后山采药的事。 越往山林深处走,光线越暗,草木的气息里渐渐混进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却让矢凛奈的心猛地一沉。 突然,一阵野兽的咆哮撕破夜空,紧接着是重物撞击的闷响,还有人压抑的痛呼。 矢凛奈立刻提气,足尖点过腐叶覆盖的地面,身形如箭般冲过去。拨开最后一片浓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三头体型壮硕的黑熊正围着一个人疯狂嘶吼,其中一头的利爪已经划破了那人的胳膊,鲜血顺着粗布和服往下淌,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被围攻的正是炭吉。他蜷缩在地上,怀里还死死护着一个布包,里面露出几株带着泥土的草药,显然是为了护住这些药才没能及时逃脱。 一头熊再次扬起利爪,腥臭的风扑面而来,炭吉绝望地闭上了眼。 “日之呼吸·一之型·圆舞。” 矢凛奈的声音清亮如钟,伴随着拔刀的锐响,一道金红色的刀光骤然亮起,如同劈开黑夜的旭日。 刀风裹挟着灼热的气浪横扫而出,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只听“噗嗤”几声闷响,三头黑熊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整齐地拦腰斩断,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和血雾。 刀光散去的瞬间,炭吉猛地睁开眼。他看到矢凛奈收刀入鞘的背影,看到她周身仿佛还残留着金红色的光晕,看到那把刀上跳跃的火焰纹路——那景象太过震撼,像一道惊雷劈进他混沌的脑海,让他瞬间忘了胳膊上的剧痛。 “姑……姑娘……”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失血和震惊,眼前一阵发黑。 矢凛奈转身扶他,解开腰间的水壶递过去:“能走吗?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炭吉接过水壶,手指却在发抖,水洒了大半在衣襟上。他盯着矢凛奈的刀鞘,又看向她脸上沉静的神情,喉结剧烈滚动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刚才……那刀上的光……像太阳一样的呼吸法……你是不是……”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那东西被他紧紧攥着,沾了血和泥土,打开时,露出一个泛黄发脆的线装小本子,纸页边缘已经磨损发黑,显然是年代久远的遗物。 “我小时候在祖屋的房梁上找到的!是先祖留下的日记!”他抖着手翻开,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字迹,“您看!这里写着——‘平安时期,有恶鬼夜出,族人皆尽数被灭。有女子持刀至,黑色长发,血红发尾,身着玄衣,呼吸如烈日焚空,不久后,恶鬼死。问其名,不答,唯留刀光残影,如黎明破晓。后教吾剑术,称之呼吸法……’” 矢凛奈低头看向日记,那些用毛笔写就的字迹虽已模糊,却能清晰辨认出“金日轮”“烈日焚空”等字眼。 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掀开—— 原来她刚来到平安时期时救下的那孩子竟然是灶门家的祖先。 “是你……”炭吉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混合着额头的血水流下来,滴在日记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看着矢凛奈腰间的日轮刀,又看向她眼底那抹沉静如渊的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满是腐叶的地上,额头重重抵着冰冷的泥土,“原来先祖说的都是真的!您是……是守护我们的人!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守护着我们的人啊!” 夜风穿过树林,带来远处的虫鸣和草木的清香。 矢凛奈扶起他,指尖轻轻拂过日记上“金日轮”三个字,纸页粗糙的触感仿佛带着时光的温度。她忽然明白,有些守护从不需要刻意铭记,却会像年轮一样,悄悄刻进血脉里,在不经意的时刻,以最温暖的方式重现。 “先回去处理伤口吧。”她捡起散落的草药,塞进炭吉怀里,又帮他擦掉脸上的血污,“你娘还在等你,她喝了贝母煎的药,咳嗽好多了。” 炭吉点点头,被她扶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却紧紧攥着那本日记。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矢凛奈的背影,突然觉得,先祖日记里那道模糊的、如同太阳般的身影,此刻终于清晰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带着跨越时光的暖意,照亮了脚下的路。 - 清晨的微光刚漫过山顶,矢凛奈就已收拾好行囊。 包袱很轻,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剩余的药草,便只有那半袋炭吉母亲硬塞给她的糙米。她本想趁着木屋还浸在晨雾里悄然离开,可推开门时,灶房的方向已飘来淡淡的米香。 炭吉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胳膊上缠着的绷带格外显眼。 听到门响,他猛地回头,手里的柴禾差点掉在地上:“姑娘,你要走了吗……” 矢凛奈点点头。 “我特意多煮了些饭,姑娘用完早饭再走吧……就当……就当谢你给的贝母,娘今晨咳嗽轻多了。” 他说着,掀起锅盖,一股混合着糙米与水汽的暖香漫出来。老妇人披着外衣坐在屋门口的矮凳上,晨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竟显出几分精神。 “姑娘快来坐,”她朝矢凛奈招手,声音虽仍沙哑,却比昨日清亮许多,“炭吉笨手笨脚的,煮个饭都要烧三次火,不过饭香着呢。” 矢凛奈不好再推辞,便在矮桌旁坐下。 一碗糙米饭颗粒分明,上面还留着热气;一碟腌萝卜切得细细的,泛着浅黄的光泽,是山里人家最寻常的滋味;还有一碗野菜汤,嫩绿的荠菜浮在清亮的汤里,飘着几滴自家榨的香油,香气算不上浓郁,却带着山野的清新。 老妇人总往她碗里夹腌菜,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姑娘尝尝这个,是去年秋天腌的,酸脆得很。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委屈你了。”她顿了顿,又说,“要是不嫌弃,就多住几天吧。后山的野樱莓快熟了,红得像玛瑙,吉儿爬树最灵,准能给你摘一大筐。” 矢凛奈喝了口野菜汤,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还有路要走,不能再叨扰了。这几日蒙你们照顾,已经很感激了。” 炭吉埋头扒着饭,听到这话,筷子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又添了半勺汤。 饭后,炭吉执意要送她到山口。晨露打湿了山路,草木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叶尖的露水,落在衣上,凉丝丝的。 炭吉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又看了看矢凛奈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姑娘,你还会回来吗?” 矢凛奈转过头,朝阳正落在她肩头,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她看着炭吉眼里的期待,像看着当年那个决心要加入鬼杀队的少年。 风拂过山口,带来远处溪流的叮咚声。 她笑了笑:“或许吧。” 她没有回头,怕多看一眼,那点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就会软下去。 脚下的路渐渐宽阔,晨雾散去,远处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山口的身影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才忍不住回过头—— 炭吉还站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和服,胳膊上的绷带在阳光下泛着浅白的光。见她回头,他用力挥起手臂,动作大得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矢凛奈也轻轻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一步步走远。 - 又过了许多年。 矢凛奈走遍了更多的地方,见过繁华的京都,也踏过荒芜的战场;见过帝王将相的兴衰,也看过寻常百姓的悲欢。她的容貌依旧,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平和。 这一日,她再次路过断龙河。当年的老者早已不在,渡口换了一个年轻的船夫,木屋也翻新过,刷着崭新的桐油。她过河时,船夫笑着跟她搭话:“姑娘是第一次来?山脚下的灶门家可有名了,灶门先生是个大善人,不仅医术好,还教村里人读书写字呢!” 矢凛奈心中一动:“炭吉……还在吗?” “在呢,”船夫点点头,“就是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了,不过身体还硬朗,每天都去山里采草药,说是要给村里的孩子们备着。他娘走之前很安详,说是多亏了炭吉常年照顾。” 到了山脚下,矢凛奈果然又看到了那间木屋,只是比当年大了些,篱笆上的牵牛花依旧开得鲜艳。屋前的空地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拿着一本书,教几个孩子认字。他的声音苍老,却依旧温和,阳光洒在他身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听到脚步声,老者抬起头。 当他看到矢凛奈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姑……姑娘?” 矢凛奈走到他面前,笑了笑:“炭吉,好久不见。” 炭吉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仔细地看着矢凛奈,喃喃道:“真的是你……你一点都没变……一点都没变啊……” 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矢凛奈,拉着炭吉的衣袖问:“爷爷,这位姐姐是谁呀?” “是爷爷的故人,”炭吉笑着擦了擦眼泪,对孩子们说,“快叫矢凛姐姐。” “矢凛姐姐好!”孩子们齐声喊道,声音清脆。 那天,矢凛奈留在了炭吉家。炭吉给她讲了这些年的事:他娘走后,他把家里的草药分给了村里人,后来又在村里开了个小药铺,教大家认识草药;他还娶了个邻村的姑娘,姑娘前年也走了,留下一个儿子,儿子如今也成了家,生了几个孩子,就是刚才那些围着他认字的小家伙。 “日子过得真快啊,”炭吉感慨道,“仿佛昨天你才送我贝母,今天我就成了老头子了。” “是啊,很快。”矢凛奈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心中一片温暖。 炭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太阳图案。 “姑娘,这是你的物品吧。”他笑着说,“我一直好好收着,没想到能物归原主。” 炭吉把石头递给她。矢凛奈抚摸着上面的太阳图案,冰凉的石头仿佛也带上了温度。 她把石头递给炭吉,“好好收着。” 炭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 离开那天,炭吉的孙子孙女们拉着矢凛奈的手,舍不得她走。炭吉站在门口,看着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姑娘,路上小心。要是累了,就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有你的地方。” 矢凛奈点点头,转身离去。 走了很远,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木屋前的空地上,白发苍苍的炭吉正被孩子们围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第45章 狛治 江户的雨总是带着股洗不掉的腥气,混着泥水路的浊流,在窄巷里蜿蜒成河。 狛治缩在屋檐下,十三岁的少年瘦得像根晾衣杆,怀里却紧紧揣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从药铺偷来的退烧药。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淌,滴在冻得发红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街角那个巡捕的身影。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被抓了。前两次因为个子小,巡捕只踹了他两脚,骂了句“小杂种”便放了。可这次不同,药铺老板追出来时被石板绊倒,磕掉了半颗牙,此刻正捂着嘴在巷口跳脚,喊着要送他去“作务场”——那地方,进去的孩子没几个能囫囵着出来。 狛治趁着巡捕弯腰扶人的空档,像泥鳅似的钻进旁边的暗巷。 油纸包被挤得变了形,药香混着雨水的潮气钻进鼻腔,他忽然想起家里咳得快断气的父亲,喉咙猛地发紧,跑起来的脚步更快了。 他的家在町外的贫民窟,一间四面漏风的木板房,稻草铺的屋顶早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父亲蜷缩在铺着破棉絮的地铺上,胸口起伏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咳。 “爹,药……药来了。”狛治扑过去,手抖得打不开油纸包。 父亲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球转向他,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狛治这才发现,父亲的脸颊烧得通红,连耳垂都泛着不正常的艳色。他急得眼泪直掉,好不容易倒出药粉,就着冷水想灌进去,却被父亲剧烈的咳嗽喷了满脸。 “没用的……”父亲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再偷了,狛治……爹活不成了,别把你自己搭进去……” “爹你别说胡话!”狛治掰开他的手,硬是把药粉混着水灌了进去,“医生说这药有用!只要吃了就会好的!” 可药没起作用。 第二天一早,父亲的烧不但没退,反而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喊着早逝的母亲,一会儿又骂自己没本事,连儿子都养不活。 狛治跪在地上,听着父亲断断续续的呓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没钱再去买药了,药铺老板已经认得他,巡捕也在四处找他。 他只能再冒险。 这次他盯上了町里的绸缎庄,听说老板昨晚收了笔银子,就放在柜台的抽屉里。深夜的绸缎庄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狛治撬开后窗的木闩,刚钻进去,就被守夜的伙计逮了个正着。 这次没人再因为他年幼而放过他。绸缎庄老板是町里的头面人物,当即就报了官。 狛治被捆在町口的柱子上,巡捕拿着藤条,一下下抽在他背上,疼得他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议论像针似的扎进他耳朵里。 “这就是那个偷药的小崽子?” “听说他爹快死了,也是可怜……” “可怜?偷东西就该打!再大点就是江洋大盗!” 藤条抽破了衣服,血珠渗出来,混着雨水往下滴。巡捕打累了,把藤条递给绸缎庄老板,狞笑着说:“老板,您亲自来几下,出出气!” 老板接过藤条,撸起袖子就要打,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了。那只手很稳,指尖微凉,力道却大得惊人,老板疼得“哎哟”一声,藤条“啪”地掉在地上。 “差不多就行了。” 一个女声响起,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狛治费力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穿着玄黑色襦袢的女子站在面前。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腰间挂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长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让人发怵。 “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绸缎庄老板气急败坏地吼道。 女子没理他,只是低头看着狛治,问:“能走吗?” 狛治愣了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女子却忽然弯腰,解开了捆着他的绳子。巡捕们见状要上来拦,被她抬手一挡,不知怎么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围观的人惊呼起来,女子已经背起狛治,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 “放我下来!”狛治挣扎着,背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我不用你管!” 女子没说话,只是往贫民窟的方向走。 风掀起她的衣摆,狛治闻到她身上有种淡淡的草药味,和父亲喝的药味不同,清清爽爽的,像雨后的竹林。 回到木板房时,父亲已经没了声息。 狛治挣脱女子的怀抱扑过去,发现父亲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手里却紧紧攥着根麻绳——那是他准备用来上吊的。狛治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趴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哭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女子蹲下身,探了探父亲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立刻将他整个人扶起,朝他后背狠狠拍打。 “你干什么!”狛治怒吼,可是受刑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奔向他们。 女子没有理他,继续手里的动作,没过多久,父亲的胸口忽然微微起伏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他还活着。”女子站起身,用布条包扎好指尖的伤口,“只是气若游丝,需要好好调养。” 狛治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又看看女子指尖的血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扶起他,眉头微蹙:“磕头就不必了。你父亲需要药,需要吃的,你打算怎么办?还去偷?” 狛治低下头,手指绞着破烂的衣角:“我……我除了偷,什么都不会。” “我教你。”女子说,“明天跟我去摆摊,卖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总能换些钱。” 狛治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抗拒:“我不干!摆摊能赚几个钱?还不够买副好药的!”他说着,突然挥拳打过去,想逼女子离开——他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这种慢悠悠的施舍。 可他的拳头还没碰到女子的衣角,就被她轻易地抓住了。女子的手劲很大,捏得他骨头生疼,他挣扎了几下,根本挣脱不开,反而被女子轻轻一推,摔了个屁股墩。 “打不过我,就乖乖听话。”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淡,“要么跟我摆摊,要么等着下次被巡捕抓住,送去作务场,你选一个。” 狛治咬着牙,看着女子平静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确实打不过她,也确实不想去作务场。最终,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狛治过得异常“憋屈”。 女子——他后来知道她叫矢凛奈——不知从哪里弄来些木头和竹片,教他做些小玩意儿:竹编的蚱蜢、木雕的小狐狸、彩绘的木牌。矢凛奈的手艺很好,编出来的蚱蜢栩栩如生,木雕的狐狸眼神灵动,摆在町口的小摊上,总能吸引些孩子来买。 狛治一开始很抵触,做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竹片扎到手也不吭声,只是赌气似的跟自己较劲。 矢凛奈也不说他,只是默默地把他做坏的东西拆了重编,把他刻崩了的木头磨平,然后在旁边做个样子给他看。 有一次,几个地痞流氓来摊前闹事,说要收“保护费”,还伸手去抢摊上的钱。 狛治气得要冲上去拼命,被矢凛奈一把拉住。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抬脚一扫,就把领头的地痞踹倒在地,另外几个刚想动手,就被她三拳两脚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跑了。 狛治看得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矢凛奈腰间的长刀不是摆设,她的身手比町里最厉害的武夫还要好。 那天收摊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能打?” 矢凛奈看着天边的晚霞,淡淡地说:“以前练过。” “那你教我好不好?”狛治眼睛一亮,“我学会了,就不用再怕那些地痞了,也能保护爹了!” 矢凛奈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笑意:“可以。但前提是,你的小玩意儿能卖够买药的钱。” 从那以后,狛治学手艺更认真了。他的手指灵活,学东西很快,没多久就能做出像模像样的竹蚱蜢,木雕的狐狸也有了几分灵气。 晚上收摊后,矢凛奈就教他扎马步、练呼吸、练刀,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他却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能坐起来喝药,有时还能帮着串些木牌的绳子。他看着儿子每天回来时手上沾着的木屑和竹篾,看着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眼神发狠,而是会笑着说“今天卖了三个狐狸”,浑浊的眼里总是含着泪。 “矢凛小姐,”有天晚上,父亲拉着矢凛奈的手,声音很轻,“谢谢你……把这孩子教好……他娘走得早,我没本事,差点让他走了歪路……” 矢凛奈拍了拍他的手:“他本性不坏,只是被逼急了。” 狛治在门外听到这话,鼻子一酸,悄悄退了回去。 他想起自己以前偷东西时的慌张,想起被打时的屈辱,再看看现在摊在桌上的竹片和刻刀,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他开始叫矢凛奈“姐姐”,虽然语气还有点别扭,但眼里的亲近却藏不住。 可好景不长。 入秋后,父亲的病突然加重了。这次不是发烧咳嗽,而是咳血,一口口的鲜血染红了破棉絮,看得狛治心惊胆战。 矢凛奈请来了町里最好的医生,开了很贵的药,可父亲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垮下去。 弥留之际,父亲拉着狛治的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矢凛奈,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欣慰:“狛治……你现在……很好……爹放心了……”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狛治刚做好的木雕,那是只展翅的雄鹰,“要好好……跟着你姐姐……好好做人……”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垂了下去,眼睛却还望着天花板,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 狛治抱着父亲的身体,没有哭,只是肩膀不停地发抖。矢凛奈站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也没说。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这个苦命的老人送行。 安葬了父亲,狛治沉默了好几天。矢凛奈也没催他,只是每天照常摆摊,把他做的小玩意儿摆得整整齐齐。 直到第七天,狛治突然拿起竹片,编了只最大的蚱蜢,放在摊上。 “姐姐,”他抬头看向矢凛奈,眼里虽然还有红血丝,却透着一股坚定,“以后我来编蚱蜢,你木雕,咱们把摊子摆得大一点。” 矢凛奈看着他,笑了:“好。” 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在那些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儿上。 木板房虽然依旧破旧,却因为有了烟火气,有了彼此的陪伴,变得温暖起来。狛治知道,父亲说得对,他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 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姐姐了。 -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淌过町口的石板路,给狛治的小摊镀上了层暖黄。 竹编的蚱蜢在风里轻轻晃动,木雕的狐狸摆得整整齐齐,昨天新刻的木牌上还留着淡淡的松木香。 矢凛奈一早去了市集采买,临走时塞给他几个铜板,让他中午买两个刚出炉的红豆包。 “姐姐说今天会晚些回来,让我看好摊子。”狛治用石块压住被风吹起的布幡,心里盘算着等下要不要去旁边的糖画摊换个小玩意儿——他昨天卖了五个木雕,赚的钱够买两串糖画了。 忽然,一阵尖利的哭喊声划破了街面的热闹。 “放开我!你们这群无赖!” 狛治抬头望去,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围着个穿蓝布裙的姑娘,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扯着姑娘的包袱,笑得不怀好意:“小娘子,跟哥哥们去喝杯茶,这包袱啊,哥哥就帮你‘保管’了!” 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拼命挣扎,包袱带却“啪”地断了,里面的针线篓滚了出来,彩色的线轴撒了一地。 周围的摊贩纷纷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这几个是町里出了名的流氓,背后有浪人撑腰,没人敢惹。 狛治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以前自己被欺负时的无力,想起矢凛奈说过“能出手时,就别低头”。 他抓起身边一根用来撑布幡的竹竿,猛地冲了过去,用尽力气朝那横肉汉子背上打去:“放开她!” 竹竿断成两截,横肉汉子吃痛回头,看到是个半大的小子,顿时火了:“哪里来的野崽子,敢管你爷爷的事?”他反手一巴掌扇在狛治脸上,力道大得让他原地打了个转,嘴角立刻渗出血来。 另两个流氓也围了上来,抬脚就往狛治身上踹。 “不知死活的东西!” “上次没被打够是吧?” 拳脚像雨点似的落下,疼得狛治眼前发黑,可他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哭的姑娘,像头被惹急的小兽,硬是没躲开。 “别打了!我跟你们走还不行吗?”姑娘哭喊着要去拉,却被流氓推到一边。 “跟我们走?晚了!”横肉汉子狞笑着,抬脚就要往狛治心口踹。 就在这时,狛治突然动了。 他在地上一滚,躲开那只脚,同时抓住汉子的脚踝,猛地用力一拽。那汉子猝不及防,“咚”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没爬起来。另两个流氓愣了一下,刚想上前,就被狛治扑过去抱住腿,狠狠咬在膝盖上。 “啊——”惨叫声刺破了空气。 狛治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觉得脑子里有团火在烧,烧掉了疼,烧掉了怕,只剩下一股想把这些人撕碎的狠劲。他抢过一个流氓掉在地上的短棍,劈头盖脸地打过去,动作没什么章法,却快得惊人,带着股不要命的狠戾。 三个流氓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发红、嘴角带血的少年,竟生出几分惧意,连滚带爬地跑了。 姑娘连忙跑过来扶他:“你没事吧?谢谢你……” 狛治没理她,只是盯着流氓逃走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 刚才那股狠劲还没褪去,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心里却有种奇异的畅快——原来打倒他们,是这种感觉。 “有意思。”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狛治猛地回头,看到个穿着素色道场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腰间别着把木刀,面容清瘦,眼神锐利,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徒手打倒三个成年男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男人缓步走过来,目光扫过他渗血的嘴角,又落在他微微发抖的手上,“骨头够硬,狠劲也足。” 狛治警惕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断棍:“你是谁?” “庆藏。”男人淡淡道,“素流道场的主人。”他忽然抬手,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指尖在狛治胳膊上一弹。 狛治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手里的断棍“啪”地掉在地上,整条胳膊都麻了。 “你干什么?!”狛治又惊又怒,想扑上去,却被庆藏轻易按住肩膀。那力道不大,却像座山似的压得他动弹不得。 “这么好的天赋,摆摊可惜了。”庆藏看着他眼里的戾气,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想不想学真本事?想不想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狛治一愣,随即挣扎得更厉害:“放开我!我才不跟你走!我要等我姐姐回来!” “你姐姐?”庆藏挑了挑眉,“她能护你一时,能护你一辈子?”他突然加重了力道,“刚才那股狠劲哪去了?还是说,你只想当个躲在女人身后的窝囊废?” 这句话像针似的扎进狛治心里。 他想起刚才被打时的无力,想起打倒流氓后的畅快,眼里的犹豫渐渐被不甘取代。 庆藏看出了他的动摇,突然松开手,却在他转身想跑的瞬间,一掌劈在他后颈。狛治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庆藏弯腰扛起他,对那个还愣在原地的姑娘道:“告诉他姐姐,想找他,就来素流道场。” 说完,他扛着昏迷的狛治,头也不回地往町外走去。 阳光依旧暖融融的,狛治的小摊还摆在原地,竹编的蚱蜢在风里轻轻摇晃,只是那个守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远处的市集上,矢凛奈正提着菜篮子,盘算着晚上做狛治爱吃的味增汤,浑然不知町口发生的变故。 第46章 素流 矢凛奈提着菜篮子回到町口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可往常该摆着竹编蚱蜢和木雕狐狸的地方,只剩下块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布幡,孤零零地插在石板缝里。 狛治…… 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上前。布幡下还压着几个铜板,旁边散落着半截断棍,地上隐约能看到些打斗的痕迹——是有人来过,还动了手。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请问……您是……狛治的姐姐吗?” 矢凛奈回头,看到那个穿蓝布裙的姑娘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那只断了带的包袱。 姑娘眼圈红红的,看到她便快步走过来,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从狛治替她解围被打,到那个叫庆藏的男人出手伤了狛治,再到最后扛着人往町外走,连“素流道场”四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让您要找就去素流道场。”姑娘说完,攥着包袱的手微微发颤,“对不起,都怪我……” “不关你的事。”矢凛奈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可捏着菜篮子的手指却泛了白,“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没再耽搁,把菜篮子寄放在旁边的米店,转身就往町外走。素流道场她有印象,在城郊那片废弃的仓库区,以前似乎是家武馆,后来败落了,没想到还有人在经营。 越靠近道场,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桐油味就越发清晰。那气味混着秋日干燥的木叶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烟味,像是有人刚用新熬的桐油擦拭过木柱,又在廊下点过驱蚊的艾草。 矢凛奈的脚步慢了些,鼻尖微动——这味道让她想起蝶屋的药柜,总在换季时被忍用桐油细细擦拭,说是能防蛀虫,那时的阳光也像现在这样,透过窗棂落在木头上,泛着温润的光。 道场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浅黄的木色,像块被岁月啃过的旧布。 她伸手轻轻一推,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响,惊得檐下电线上停着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掠过灰瓦屋顶时,带起几片干枯的银杏叶。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的石井台上爬着几丛野菊,开着细碎的白花。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有些地方已经松动,踩上去会微微发颤。 正对着门口的石阶上,一个少年正蹲在那里,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生闷气——那背影她再熟悉不过,是狛治。他身上那件矢凛奈新补的粗布短打,后颈处还别着根没摘干净的草屑。 “狛治。”矢凛奈轻声唤道,声音被风送出去,在空荡的院子里荡出浅浅的回音。 狛治猛地回头,眼眶红得像兔子,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看到她时,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最终只化作一声闷闷的:“姐姐。” 他左边的胳膊上多了道新的擦伤,血珠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嘴角的旧伤也裂开了,渗着淡淡的血丝,显然是醒过来后又跟人起过争执。 “哟,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正屋的廊下传来。庆藏正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脚下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手里还把玩着那把油光锃亮的木刀,刀身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找过来,没想到这么快。” 矢凛奈没看他,径直走到狛治身边,弯腰想去检查他胳膊上的伤口。指尖刚要触到那片结痂,手腕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庆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掌心粗糙的茧子蹭过她的皮肤,带着码头扛活人才有的力气。 “别急着认亲。”庆藏的目光落在狛治身上,像在打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这小子是块学武的料,骨头硬,性子烈,留在我这素流道场,将来能有出息。我要留他在道场。” “我不同意。”矢凛奈抬头,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直直撞进庆藏眼里,“他是我弟弟,我要带他走。” “带他走?”庆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木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回町口摆摊,编那些不值钱的蚱蜢?你能护他一辈子?今天他能为个陌生姑娘拼命,明天就能为更重的事豁出去,没真本事,迟早死在街头。” “我会教他。”矢凛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想起自己教狛治扎马步时,他总说腿酸,却会偷偷在夜里多练半个时辰;想起他编蚱蜢时,手指被竹片划破了也不吭声,只是把血擦在裤子上继续编——这孩子眼里的韧劲,比谁都强。 “你?”庆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矢凛奈,目光在她腰间的长刀上顿了顿,随即露出不以为然的笑,“你能教他什么?绣花还是缝补?” 这话像根淬了毒的刺,猛地扎进矢凛奈心里。她眉峰骤然一挑,眼底的平静瞬间被冷冽取代。 没再废话,她伸手就去拉狛治的手腕。 庆藏早有防备,手里的木刀“唰”地抽出,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劈矢凛奈的胳膊——这一刀又快又狠,显然是没留余地。 狛治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想挡在前面,却被矢凛奈轻轻一推,踉跄着退到石阶边。 只见她身形快速掠起,堪堪避开那劈来的木刀,同时抬手,指尖在刀背上轻轻一弹。 “咚”的一声轻响,庆藏只觉得虎口一麻,木刀差点脱手。矢凛奈借着这一弹的力道,旋身落在廊下,裙摆扫过廊柱上的灰尘,动作快得看不出残影,让庆藏的瞳孔骤然缩紧。 “好身手!”他低喝一声,显然被激起了斗志,木刀攻势更猛,刀风凌厉如霜,招招都往要害处逼。可矢凛奈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 她偶尔抬手格挡,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却总能精准地落在木刀的重心处,让庆藏的招式偏开寸许,用不上力气。 狛治蹲在石阶上,看得心惊胆战。他从没见过矢凛奈动手,更没想到她能把这个看起来比町里武夫还厉害的庆藏压着打。 庆藏的刀越来越快,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下巴上的胡茬。他看向矢凛奈的眼神,早已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震惊:“你……这般年纪,竟有如此功底?这是哪家的流派?” 矢凛奈没答话,目光始终锁定着庆藏的手腕。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她看准破绽,手肘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撞在庆藏的腕骨上。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庆藏的闷哼,矢凛奈腰间的长刀甚至还没出鞘。 木刀“当啷”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庆藏踉跄着后退几步,捂着发麻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到底是谁?这般身手,为何会屈身町口摆摊?” “要带他走的人。”矢凛奈收回手,转身走到狛治身边,拉起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布料传过去,“我们走。” “等等!”狛治却站着没动,手指反握住矢凛奈的手,力道大得有些反常。 他刚才趁庆藏和矢凛奈说话时,在道场里转了一圈——正屋的床被破了好几个洞,偏房的墙角结着蛛网,后院的柴房里只有寥寥几根枯枝。 除了庆藏,别说门生,连个洒扫的杂役都没有,只有廊下那块“素流道场”的匾额,积着厚厚的一层灰,边角都被雨水泡得发卷了。 “姐姐,他这里……好像只有我一个门生。” 矢凛奈愣了愣,转头看向庆藏。夕阳正落在他脸上,照出他眼角深刻的皱纹,还有鬓角几缕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白发。 庆藏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刀,用袖子擦了擦刀身的灰,脸上没了刚才的傲气,反而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 “前几年徒弟们要么被大户人家请去当护院,要么嫌学武苦,跑了,就剩我一个。”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微的沙哑,“道场的租子每月都要交,我还有个生病的女儿要养,实在没办法,只能白天去码头扛活,晚上回来教拳。今天要不是看这小子是块好料,也不会……” 这话像块石头投入静水,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僵住了。 矢凛奈看着庆藏那双被晒得黝黑的手,指节上满是老茧和新伤,虎口处还有道未愈的裂伤,渗着淡淡的血——那是常年握刀、扛重物才会有的痕迹。 “我女儿叫恋雪,”庆藏忽然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恳求,那恳求里藏着为人父的无奈,“肺不好,打小就落不下根,常年躺在床上,连院门都很少出。我白天出去干活,她就一个人在家,对着窗户发呆……狛治,我知道强留你不对,是我混账。但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照看她几天?就几天,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就……” “我留下。”狛治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想起自己父亲病重时,也是这样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铺上,没人说话,没人递水,连咳嗽时都得自己挣扎着去够床头的水碗。 如果那时有人能陪着父亲,跟他说说话,或许他就不会想到那条麻绳了。 矢凛奈看向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庆藏,目光柔和了些:“道场的活计,修补门窗,翻新地板,这些我也能搭把手。” 她学过木工,当年在蝶屋,忍的药柜坏了,都是她帮忙修好的,至少能让庆藏少跑几趟码头,多些时间照看女儿。 庆藏没想到她会答应,愣了半天,嘴唇动了几次,才对着矢凛奈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矢凛奈却伸手搀住了他。 庆藏一愣:“多谢……这份情,我庆藏记在心里。” 夕阳的光穿过院子里的银杏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木刀被庆藏重新靠在廊柱上,刀身的冷光里,第一次映进了几分暖意。 矢凛奈看着狛治走到庆藏身边,听他说着恋雪喜欢什么话本,忽然觉得,或许这趟没白来。有些相遇,看似是麻烦,却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温柔。 恋雪比狛治想象中要小,只有十岁,梳着双丫髻,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却有双很亮的眼睛。第一次见到狛治时,她正坐在窗边绣手帕,看到他进来,吓了一跳,手里的绣花针掉在地上。 “我……我是来给你送药的。”狛治手里捧着庆藏留下的药碗,笨拙地递过去。 恋雪怯生生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偷偷瞟他。狛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想走,却被她叫住:“你……你就是爹说的那个哥哥吗?” “嗯。” “你会功夫吗?”恋雪的眼睛亮了起来,“爹说你很厉害,能打倒三个坏人。” 狛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也不算厉害……” 从那以后,狛治每天都会去看恋雪。有时给她读庆藏买来的话本,有时帮她把绣坏的帕子拆了重绣,有时只是坐在窗边,听她咳嗽着说些院子里的事——哪棵树发芽了,哪只鸟筑巢了。恋雪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点血色,看到狛治时,眼睛里的光像藏了星星。 这天矢凛奈去后院劈柴,回头时正看到恋雪把块刚做好的和果子塞进狛治手里,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狛治愣在那里,手里捏着和果子,耳朵红得要滴血。 庆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看着那一幕,嘴角露出点笑意:“这丫头,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矢凛奈也笑了。 - 秋日的阳光难得透亮,透过素流道场的窗棂,投下菱形的光斑。 恋雪坐在窗边绣着帕子,手指纤细,拈着绣花针的样子像只停在花枝上的蝶。狛治蹲在廊下劈柴,斧头起落间,总能听见屋里传来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小石子,轻轻砸在他心上。 这天下午,狛治刚把劈好的柴码进灶房,回头就见院子里空荡荡的——窗棂边的绣架还在,帕子上刚绣了半朵山茶,人却没了踪影。他心里猛地一沉,正想喊庆藏,就见隔壁道场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狛治哥!不好了!剑道场的健太少爷……把恋雪姑娘带走了!” 狛治抓起墙角的木刀就往外冲。剑道场的健太是出了名的蛮横,前几日就总来纠缠恋雪,说要娶她做小妾,被庆藏赶出去过两次。他循着路人指的方向往城外的竹林跑,越跑心越慌,直到听见竹林深处传来微弱的喘息声。 恋雪蜷缩在竹丛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双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哮喘声。她身边扔着个打翻的药瓶,而健太早已不见踪影——那小子怕是见闯了祸,吓得跑了。 “恋雪!”狛治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从怀里掏出矢凛奈备好的急救药粉,轻轻撬开她的嘴灌进去。 药粉呛得恋雪剧烈咳嗽,却也渐渐顺了些气。他脱下自己的外褂裹住她,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跑,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庆藏在道场门口急得打转,见狛治抱着恋雪回来,脸色瞬间涨红。等听狛治说完经过,他猛地将手里的木刀往地上一掼,刀柄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剑道场的杂碎!敢动我女儿!” 他转身就要去拼命,被矢凛奈拦住:“先照顾恋雪。” 当晚,剑道场的门就被庆藏踹开了。 场主正在喝茶,见庆藏双目赤红地闯进来,还没开口,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健太缩在父亲身后,嘴里还嘟囔着:“是她自己要跟我走的,哮喘发作关我什么事……” “你再说一遍!”庆藏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剑道场场主是个爱面子的老顽固,见庆藏上门挑衅,当即拍了桌子:“想算账?简单!让你门生跟我这儿的人过过招,赢了,我让健太给恋雪赔罪;输了,就给我滚出这町!” 庆藏回头看了眼跟来的狛治。少年站在月光下,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刚才在竹林里强压的怒火,此刻全涌了上来。 “我来。”狛治往前走了一步,木刀在掌心转了个圈。 剑道场的门生一个个上来,却没人能在狛治手下走过三招。他的招式没什么章法,却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拳头挥出去时带着风声,踢腿的力道能踹得人飞出去撞在廊柱上。 第九个门生被他按在地上时,整个道场鸦雀无声。 狛治喘着气,目光扫过缩在角落里的健太,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恋雪是素流道场的人,你们剑道场,谁也不准再靠近她半步。” “你算个什么东西!”健太突然红了眼,不知从哪里摸出把真刀,拔鞘时发出刺耳的响,“一个摆摊的野崽子,也敢教训我?”他挥刀就往狛治头上砍,刀风凌厉,显然是动了杀心。 庆藏和场主都惊得站了起来,却见狛治不退反进,身体像泥鳅似的一滑,避开刀锋的瞬间,左手抓住健太的手腕,右手猛地劈在刀背中央——那是他编竹蚱蜢时练出的巧劲,专找竹片的薄弱处下手。 “咔嚓”一声脆响,精铁打造的刀身竟被他生生劈成了两半。 健太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半截刀柄,看着狛治的眼神像见了鬼。 剑道场场主脸色铁青,突然抬手给了健太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混账东西!用真刀对付同龄人,传出去丢尽我剑道场的脸!” 健太捂着脸,指缝间漏出的眼神像淬了毒的石子,死死盯着狛治的背影。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又脆又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可比起脸上的痛,心里的屈辱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发抖。 他不服——凭什么一个捡来的野小子能在剑道场撒野?凭什么父亲要向着外人? 视线胡乱扫过道场,突然定在了角落。那里站着个穿玄黑色襦袢的姑娘,墨色的衣料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长发简单地绾在脑后,只插了根素银簪子。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双手拢在袖中,连呼吸都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是素流道场的人!健太眼里猛地窜起一簇火苗,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扯开嗓子喊:“我不服!” 声音在空旷的道场里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健太指着矢凛奈,手指因为激动而发颤:“她也是素流道场的人!刚才那小子赢了不算数,我要跟她比!” 剑道场场主眉头拧成了疙瘩,刚要开口呵斥“不知好歹”,矢凛奈却往前迈了一步。玄色的裙摆扫过地板,带起微不可闻的风声。 “可以。”她的声音很清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却让喧闹的道场瞬间安静下来。 健太心头一喜,像是看到了翻盘的希望。他踉跄着爬起来,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那半截断刀——刀刃虽然只剩三寸,却依旧锋利,映着他眼底的戾气。 这姑娘看起来连木刀都没碰过,对付她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赢了她,就能把刚才丢的脸面全找回来! “看招!”他低吼一声,攥着半截刀就冲了过去。脚步因为激动而有些踉跄,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断刀往矢凛奈心口刺去。这一下又快又狠,带着豁出去的蛮劲。 庆藏下意识想上前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回想起矢凛奈恐怖的实力,庆藏不由得担忧:“狛治啊,你说健太会不会断胳膊断腿啊……” 狛治抱着胳膊挑眉:“他活该。” 就在断刀即将碰到衣料的瞬间,矢凛奈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侧身,恰好避开了刺来的断刀。同时,她拢在袖中的手悄然探出,食中二指并拢,迅速点在健太的手腕内侧。那力道看似轻飘飘的,却精准地落在了他的麻筋上。 “唔!”健太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力道瞬间卸了大半,断刀差点脱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侧面涌来,身不由己地往前踉跄了几步。脚下的木屐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吱呀”一声打滑,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 矢凛奈的手已经移到了他后颈。指尖只是轻轻一按,没有用丝毫蛮力,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压迫感。 “咚!” 一声闷响,健太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在坚硬的木板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手里的半截刀“当啷”一声掉在脚边。 从健太冲过去,到他跪在地上,前后不过三息的时间。 矢凛奈站在原地,玄色的襦袢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腰间的长刀依旧安安稳稳地插在鞘中,她的手甚至没碰过刀鞘的系带。 道场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所有人都看呆了——剑道场的门生张着嘴,剑道场场主都忘了发怒,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玄衣女子。 健太趴在地上,半边脸贴着冰冷的地板,能清晰地感受到木板上的纹路。刚才那股蛮劲和戾气,此刻全被摔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挫败。 矢凛奈收回手,重新拢回袖中,目光平静地俯视他。 “还要比吗?”她轻声问。 健太把脸埋得更深,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地板的寒意透过脸颊传过来,终于浇灭了他所有的不甘。 场主看着矢凛奈,又看看狛治,忽然对着庆藏拱了拱手:“素流道场藏龙卧虎,是我教儿无方,告辞。”说罢,带着门生和垂头丧气的健太走了。 月光透过剑道场的窗,照在满地狼藉上。 庆藏拍了拍狛治的肩膀,眼里是藏不住的欣慰。 矢凛奈捡起地上的半截刀,看着断口处整齐的纹路,忽然笑了笑——这小子的巧劲,倒是比编蚱蜢时更厉害了。 从那以后,素流道场再也没被骚扰过。 第47章 婚礼 深秋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素流道场的青石板上,将每一块磨得发亮的石板都镀上了一层银霜。 狛治收起木刀,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十八岁的少年已经褪去了稚气,肩膀宽阔,腰身紧实,眉宇间沉淀着七年修行磨砺出的沉稳。 他抬头望向廊下,庆藏师父正坐在那里,端着粗茶的手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师父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但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像道场中央那根支撑了三十年的主梁,风雨不摧。 "狛治,过来。"庆藏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狛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他注意到矢凛奈坐在师父身旁,手里拿着他昨天练拳时磨破的护腕,针线在她指间灵活地穿梭。她抬头对狛治笑了笑,眼角微微弯起,那是七年来始终如一的温柔。 "师父,是不是道场的租子..."狛治刚开口,就被庆藏抬手打断。 "狛治,你入我素流道场,转眼已是七年。"庆藏放下茶碗,碗沿的豁口在月光下格外明显,"这七年,你功夫长进最快,性子也沉稳了许多,比我当年教过的任何一个门生都强。" 狛治感到耳根发热,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是师父教得好,还有姐姐..." "我老了。"庆藏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狛治从未听过的疲惫,"恋雪的身子骨虽好了些,终究经不起操劳。这道场,我想交给你。" 狛治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里屋的纸窗,那里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恋雪正在灯下绣着什么,窗纸上投下她低头时脖颈优美的曲线。 庆藏继续道:"还有恋雪。她自小就对你上心,这些年你待她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我想让她嫁给你,往后由你护着她,守着这道场,你愿意吗?" 狛治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木刀重重击中了后脑。他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自己衣衫褴褛地倒在道场门口,是恋雪第一个发现了他,用她那双温暖的小手捧来热粥;想起每次练武受伤,都是她悄悄送来药膏;想起去年夏天她生病时,自己整夜守在门外,听着她微弱的咳嗽声心如刀绞。 "师父..."狛治的声音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触到地面,"我愿意。" 庆藏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伸手拍了拍狛治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少年差点踉跄:"好,好啊...往后,素流道场就交给你了。" 矢凛奈将补好的护腕放在石桌上,目光柔和地看着窗纸上那个突然慌乱起来的身影——恋雪显然听到了这番话,她的影子在窗纸上微微颤抖,然后迅速消失在视线之外。 三天后的町庆,整个街道张灯结彩。狛治牵着恋雪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爬上道场的屋顶。夜空中,第一朵烟花"砰"地炸开,将恋雪的脸庞映得五彩斑斓。 "真美啊..."恋雪轻声感叹,樱色的襦袢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以前爹总说我身子弱,不让我夜里出门看烟花。" 狛治握紧了她微凉的手:"以后每年都看。"他转头凝视着恋雪被烟花照亮的侧脸,"我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护着你,护着道场,一生一世。" 恋雪转过头来,眼睛里盛满了星光。她轻轻点头,嘴角扬起一个让狛治心跳停滞的笑容:"嗯。" 结婚前夜,狛治独自回了趟故乡。贫民窟的木板房早已塌了大半,只剩几根朽木立在荒草里。他在父亲的坟前跪下,坟头的草被他仔细除过,还摆上了恋雪做的和果子。 “爹,我要成亲了。”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姑娘叫恋雪,人很好,像娘一样温柔。我现在是素流道场的主人了,能养活自己,也能护着她了。您放心,我过得很好。” 月光落在墓碑上,刻着的“父之墓”三个字已经有些模糊。狛治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额头贴在微凉的泥土上,心里踏实得像落了地。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摸进了素流道场。健太看着道场里那口井,眼里闪过阴毒的光,将一包白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倒了进去。 傍晚,矢凛奈习惯性地去井边打水。刚要提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甜腥味——那味道极淡,混在水汽里,却瞒不过她常年与毒物打交道的鼻子。 “庆藏!恋雪!”她心头一紧,猛地踹开庆藏的房门。他正端着水杯要喝,被她一把夺过,泼在地上。隔壁的恋雪也刚要倒水,被她及时拦住。 “水里有毒。”矢凛奈的声音冷得像冰,玄色的衣摆在月光下泛着寒意,“是健太干的。” 庆藏吓得脸色发白,恋雪也捂住了嘴,眼里满是惊惧。 矢凛奈看着那口井,指节捏得发白—— 她可以容忍挑衅,可以不计较恩怨,却绝不能容忍有人对她护着的人下此毒手。 - 夜半三更的月光斜斜地劈在剑道场的青石板上。木质的梁柱在寂静中舒展着陈旧的纹路,空气里弥漫着草香、剑油的冷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陈年血渍的铁锈味。 白日里挥剑时的呼喝、木剑交击的脆响,此刻都被浓稠的夜色吞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连风穿过窗棂的声音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惊扰了什么。 矢凛奈的身影就从这片死寂里浮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深色的夜行衣,与周遭的阴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足尖点在地板上,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她悄无声息地滑过练剑场,那些林立的木剑、悬挂的护具,在她身后投下扭曲的剪影。 健太的房间在道场最深处,靠着后院的竹林。 他睡得很沉,或许是过度的酒精让他暂时忘却了某些不愿记起的事,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浑浊的笑意。窗外的竹影被风摇得婆娑,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斑驳,却没能惊醒他。 矢凛奈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血色中深不见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恨意。 下一秒,她动了。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甚至没带起一点气流。一只手精准而有力地捂住了健太的嘴,另一只手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即将爆发的惊呼和挣扎牢牢锁在喉咙里。 健太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骤然的黑暗和窒息感中剧烈收缩。 他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苍白,冷静,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让他骨髓都发冷的漠然。 是矢凛奈! 他突然想起之前和他单挑时那双看向他轻蔑的眼神,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恐怖势力…… 惊恐像冰水一样瞬间浇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想挣扎,想质问,想尖叫,但嘴巴被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身体被那只按在肩上的手压制着,动弹不得。他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矢凛奈没有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反手刀出鞘,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将健太的手筋挑断。 没等健太叫出声,矢凛奈刀锋一转,将他的舌头砍断。 “唔!!——”巨大的疼痛让健太整个人抽搐,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吗?”矢凛奈的血红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接下来等着你的,可是地狱。” 她松开按在肩膀上的手,迅速绕到床边,动作利落地俯身,一手揽住健太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竟是将这个成年男人像扛麻袋一样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健太的身体在空中徒劳地扭动着,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手腕的痕迹,带来尖锐的疼痛,但这点疼痛在被强行掳走的巨大恐惧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矢凛奈扛着他,再次融入阴影。她的脚步依旧轻盈得不可思议,穿过寂静的走廊,越过道场的木栏。 夜风带着山林的寒气扑面而来,吹在健太脸上,让他因恐惧而发热的头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噗通”一声,他重重地摔在厚厚的落叶上,枯枝败叶划破了他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 矢凛奈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便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冰冷得像山涧寒冰的话语,飘散在风里:“好好享受吧,健太。这里的夜晚,很美妙呢。” 轻飘飘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健太的心脏。他猛地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茂密的树林,缠绕的藤蔓,远处隐约可见的悬崖轮廓…… 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比刚才被掳走时更甚千万倍。 “吼——” 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兽吼,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仿佛就在耳边。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回应,各种不同的嘶吼、嚎叫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山夜里回荡,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和嗜血的**。 健太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像疯了一样,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方向,在荆棘丛生的灌木丛里胡乱地爬行。锋利的荆棘像无数把小刀,在他的手上、脸上、身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与泥土和落叶混在一起,散发出腥甜的气味。 这气味,在黑暗中,是最明显的信号。 很快,他听到了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某种大型动物在落叶层上行走的声音,沉重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猛地回头,月光恰好从树缝中漏下一缕,照亮了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是狼!或者是什么更凶猛的野兽! 健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拼尽全力向前爬去。但他的速度在野兽面前,慢得如同蜗牛。那野兽似乎并不急于发动攻击,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挣扎,像是在玩弄即将到手的猎物。 绝望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能感觉到野兽的气息越来越近,那是一种混杂着腥臭和野性的味道。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右腿!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夜空,盖过了野兽的嚎叫。健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那锋利的牙齿咬碎了,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那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野兽更加兴奋,发出低沉的咆哮。 剧痛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彻底摧毁了健太的理智。 他感觉到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涌出,浸湿了裤子——他被吓得失禁了。羞耻、痛苦、绝望……种种情绪像无数根针,扎得他体无完肤。他躺在血泊里,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希望那野兽能干脆一点,结束他这屈辱而痛苦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后闪出。矢凛奈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是血和污秽,早已没了人样的健太,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她走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抓住健太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健太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像一摊烂泥一样被她拖着走。 野兽被矢凛奈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震慑,呜咽着后退了几步,最终不甘地消失在黑暗中。 一路无话,只有健太压抑的痛呼和被拖拽时身体摩擦地面的声音。矢凛奈拖着他,穿过树林,回到山脚。 当再次停下时,是熟悉的剑道场大门。月光下,那扇门沉默地矗立着。 矢凛奈将健太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在了道场门口的石阶上。 “滚进去。”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健太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着,一点点挪进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门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门外,矢凛奈站了片刻,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转身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石阶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污秽,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 清晨的微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道场的青石板上。露水凝结在木质的栏杆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 一夜的死寂仿佛还未完全散去,连鸟雀的鸣叫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落在檐角的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狛治踏着晨光走进道场,木屐踩在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静谧的清晨里传出很远。 矢凛奈就坐在廊下的矮桌旁。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和服,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晨光染成了柔和的金色。她的动作很慢,正低着头,用一块洁白的棉布仔细擦拭着指尖。 那棉布上,沾着几点暗沉的泥污,像是从深山中带出来的、混着腐叶气息的印记。 她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只是在擦拭不小心沾上的灰尘,而不是什么需要刻意掩饰的痕迹。 狛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认识的矢凛奈,向来爱洁,尤其是在触碰过刀剑之后,总会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更何况是这种带着泥土的污渍。 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将指尖的每一寸都擦得洁白,然后将那块脏了的棉布随手扔进旁边的废纸篓里,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 “你回来了。”矢凛奈这时才抬起头,看向他,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狛治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庆藏从里屋走了出来。庆藏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此刻那些沟壑却拧成了一团。他看了一眼狛治,又转头看向矢凛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昨晚健太往我们的井里下了毒。”庆藏的声音有些干涩,“要不是矢凛,我和恋雪就……” 狛治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沸腾起来。他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攥紧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了骨骼摩擦的脆响,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拳砸下去。 “可恶!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他!” 他刚想抬脚,一个负责洒扫的少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颤:“不好了!健太他……他疯了!” 少年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尖锐。 庆藏的身子晃了一下,被这消息惊到了。 狛治猛地向前一步:“怎么回事?说清楚!” “就在剑道场,好多人都看到了……”少年吓得快哭了,“他、他一条腿没了,伤口血肉模糊的,像是被野兽咬的!还有他的手,手筋都被挑断了,舌头也……也被砍掉了,现在就躺在那儿胡言乱语,眼睛直勾勾的,跟疯了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庭院里。 腿没了,手筋断了,舌头被砍……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要把人彻底变成一个活死人,一个连痛苦都无法言说的废人。 狛治眼神里翻涌着震惊。 庆藏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矢凛奈平静的侧脸上。 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她血红色的瞳孔中并没有情绪。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还有一丝了然。 “是你做的吧,矢凛。”庆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矢凛奈没有看他,也没有看狛治。她缓缓伸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茶水在粗陶碗里轻轻晃动,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回答今天天气不错。 狛治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 其实,狛治和庆藏早就在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那年狛治总爱追在矢凛奈身后要她教怎么才能快速编出好看的蚂蚱。那时的她,眉眼间就带着如今这般沉静的轮廓。如今他已从少年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人,可再看矢凛奈,分明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眼角没有细纹,发间不见霜色,连握剑时手腕转动的弧度,都和几年前分毫不差。 庆藏看得更明白。他还记得矢凛奈和他交手时那种沉着从容。如今他自己的背已经驼了,说话时也总爱咳嗽,可矢凛奈端坐在他面前时,和当年那个少女,几乎重合在一起。 有次道场翻修,从旧物堆里翻出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少年狛治还没长开,咧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庆藏比现在精神许多,正板着脸整理衣襟;而站在最边上的矢凛奈,穿着简单的素衣,神情淡淡的,却能清晰地看出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眉眼。 “这照片……得有十年了吧?”洒扫的少年拿着照片感慨,“矢凛小姐,一点都没变啊。” 话音刚落,他就被庆藏轻轻敲了敲脑袋:“胡说什么。” 狛治没说话,只是默默拿回照片,他想起这些年,她似乎从不需要刻意保养,冬天再冷也很少穿厚重的衣物,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可他从没想过要问,就像庆藏从不点破一样。 恋雪有次夜里缝补衣服,忽然轻声问狛治:“你有没有觉得,姐姐好像……不会老?” 狛治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恋雪抬头看他,眼里没有疑惑,只有了然:“那一定是因为,姐姐心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要守护,连时间都舍不得让她变模样。” 他笑了笑,握紧了恋雪的手:“嗯,她一直都在守护我们。” 有些不同,不必说穿。她是道场里那个永远沉稳可靠的存在。时间在她身上停下了脚步也好,藏着什么秘密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都在。 狛治缓缓松开了拳头,指节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泛着白,又慢慢恢复了血色。 - 婚礼很简单,没有喧闹的鼓乐,甚至连宾客就只有庆藏和矢凛奈。 恋雪的嫁衣是庆藏亲手缝制的,没有繁复的花纹,只用细白的丝线在袖口绣了几枝抽芽的绿竹,简单却雅致。她坐在狛治身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头微微靠着狛治的肩,眼睛弯成了两弯新月,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狛治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礼服,平日里握惯了剑柄的手,此刻正轻轻搭在恋雪的手背上,指尖有些微的发烫,耳根也悄悄红了。 矢凛奈站在廊下,手里端着一杯清酒,看着庭院中央那对新人。 阳光穿过樱树枝桠,落在恋雪洁白的嫁衣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也照亮了狛治眼里的温柔。 她想起很多年前,这小子还只是个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的毛头小子,跟她比赛编蚂蚱输了会偷偷抹眼泪,吃点心时却总不忘多留一块给她。 如今他长大了,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份担当,身边也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矢凛,过来坐。”庆藏师父朝她招了招手,声音里带着笑意,“看你弟弟成家,该高兴才是。” 矢凛奈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暖意。 “是很高兴。”她轻声说,目光又落回恋雪身上。那姑娘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朝她望过来,笑着举起手里的茶杯,遥遥地敬了一下。 矢凛奈也笑着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意慢慢漫了开来。 夕阳西斜的时候,庆藏喝醉了被狛治扶着回去休息,收拾完碗筷,庭院里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晚风拂过樱树的轻响。 矢凛奈找到了坐在廊下的狛治和恋雪。恋雪已经换下了嫁衣,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和服,正靠在狛治怀里,听他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看到矢凛奈走过来,两人连忙坐直了身子。 “姐姐。”狛治喊了一声,语气里还带着新婚的喜悦。 矢凛奈在他们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递给恋雪。“这是给你的。”盒子里是一对素银的镯子,上面刻着简单的回纹,“在集市上看到的,据说能保平安。” 恋雪双手接过,轻轻摩挲着镯子上的纹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谢谢姐姐。” 矢凛奈笑了笑,目光转向狛治,语气平静却认真:“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狛治脸上的笑容愣了一下,随即涌上一丝不舍:“姐姐要去哪里?” 矢凛奈没有说话,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天边的云霞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姐姐……”狛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早点回来。” “嗯。”矢凛奈应了一声,站起身。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狛治的肩膀,又看了看恋雪,眼里带着嘱托,“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恋雪。” 恋雪用力点了点头,眼眶更红了:“我们等你回来。” 矢凛奈笑了笑,这笑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她转身,没有再回头,玄色的身影一步步走进渐浓的暮色里。 路的尽头是连绵的远山,夕阳最后的余晖落在山尖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那身影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路的拐角处。 狛治牵着恋雪的手,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暮色漫过庭院,晚樱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 “她会回来的,对吗?”恋雪轻声问。 狛治握紧了她的手,望着矢凛奈消失的方向,语气坚定:“会的。”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转身时那句轻轻的“嗯”,像一句温柔的承诺,藏在渐深的暮色里。 - 这一走,便是几十年。 再次回到素流道场时,矢凛奈站在门口,有些恍惚。道场比当年扩大了好几倍,门口的匾额换了新的,上面“素流道场”四个字苍劲有力,是狛治的笔迹。院子里传来弟子们练拳的喝声,充满了生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看到她时,愣了半天,突然颤声道:“姐……姐姐?” 是狛治。他脸上爬满了皱纹,背也有些驼了,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轮廓。恋雪跟在他身后,头发白得像雪,看到矢凛奈,捂着嘴落下泪来:“姐姐,你可回来了……” 道场里的弟子们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比师父师娘年轻太多的女子。这时,庆藏被人扶了出来,他已经是百岁高龄,神智却还清醒,看到矢凛奈,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回来了……” 两人坐在廊下,像当年那样。庆藏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事,说狛治把道场打理得很好,说恋雪生了个儿子,如今也成了道场的教头,说健太后来在疯癫里断了气…… 矢凛奈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夕阳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庆藏脸上,给他镀上了层金光。老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轻轻靠在廊柱上,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 葬礼过后,矢凛奈站在院子里,看着狛治和恋雪逗弄他们的曾孙。孩子咯咯的笑声像银铃,在道场里回荡。 “姐姐,不走了好不好?”恋雪拉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恳求。 矢凛奈摇了摇头,笑了笑:“我还有路要走。”她看向狛治,“照顾好自己。” 狛治点了点头,眼眶通红:“姐姐……保重。” 第48章 童磨 连日的阴雨刚过,空气里还浸着湿漉漉的潮气。 矢凛奈本是为了吃一家很好吃的天妇罗来到这座小镇,却没料想正赶上所谓的“极乐集会”。一群穿着灰布褂子的教徒举着幡旗,沿街宣传着“万事极乐教”的神恩,见人就往集会的场地拉,她躲闪不及,竟被裹挟在人流里,推搡着挤进了那座临时搭建的神社。 神社里烟雾缭绕,一股劣质香料的气味呛得人不适。正中的高台上设着贡台,铺着刺眼的明黄色绸缎,一个孩子就坐在那绸缎中央。 矢凛奈的目光在那孩子身上顿了顿。 他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一头雪白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瞳眸竟像是揉碎了彩虹,流转着七彩的光晕,此刻却半眯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看啊,这就是我们的神之子!”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是站在贡台边的男人,穿着华贵的丝绸衣袍,脸上堆着夸张的虔诚,“天生异相,白发彩瞳,乃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 他身边的女人也跟着附和,声音温柔却带着刻意的煽动:“只要向神之子倾诉你们的痛苦,他就能为你们驱散阴霾,带来极乐!” 这对男女便是童磨的父母。他们口中的“神之子”,不过是个被当作道具的孩子。 教徒们立刻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跪在贡台前,开始七嘴八舌地诉说。 “神之子,我丈夫赌输了钱,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救救我吧!” “我的孩子生了重病,药石罔效,求您发发慈悲!” “老板克扣工钱,我一家人该怎么活啊……” 负面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抱怨、哭诉、诅咒,混杂着香料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每个人都把眼前这个幼小的孩子当成了宣泄口,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却没人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小手,悄悄攥成了拳。 他被要求倾听,被要求“赐福”,被要求永远保持那副无悲无喜的“神相”。 没有人问他饿不饿,冷不冷,没有人在他困倦时让他去休息,甚至没有人用对待一个孩子的眼神看过他。他只是个披着“神之子”外衣的木偶,被父母操纵着,为这个所谓的教派招揽信徒,敛取钱财。 矢凛奈站在人群后,看着那孩子七彩的瞳眸里映出底下一张张扭曲的脸,看着他明明已经坐得腰酸背痛,却还要强撑着挺直脊背。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比那劣质香料的气味更让她不适。 “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矢凛奈从人群中走出来,玄色的衣摆在烟雾中轻轻晃动,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只是个孩子。”她看着贡台上的男女,语气没有起伏,“你们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一个孩子身上,用他的异相招摇撞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极乐’?” 童磨的父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男人上前一步,厉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女人!竟敢亵渎神之子!教徒们,把她赶出去!” “就是!不懂神恩的外乡人!” “快滚出去,别玷污了这里的神圣!” 教徒们被煽动起来,脸上露出鄙夷和愤怒的神色,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她扔来。矢凛奈侧身避开,目光却没有离开贡台上的童磨。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 在那片七彩的瞳眸深处,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麻木无觉的时候,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不是神性的悲悯,也不是孩童的天真,而是一种……被困住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对这一切的厌倦。 就像在黑暗里看到了一点火星。 矢凛奈忽然迈开脚步,无视周围的推搡和怒骂,径直走上贡台的台阶。她在童磨面前站定,这个角度,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那丝情绪。 她微微弯下腰,伸出手。她的手很干净,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却异常稳定。 “愿意跟我走吗?”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离开这里,不用再听这些抱怨,不用再装作神之子。” 童磨的睫毛颤了颤。他看着矢凛奈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台下暴怒的父母,看了看那些面目模糊的教徒。七彩的瞳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走?去哪里?离开这个他从出生起就被囚禁的地方吗?可是,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 他的小手在膝上动了动,白皙的手指蜷缩着,又松开。父母的呵斥声越来越近,教徒们的怒骂也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耳朵里。 他再次看向矢凛奈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平静,没有期待,没有逼迫。 “没关系,你可以自己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浸在粘稠的糖浆里,缓慢而沉重。童磨的父母已经冲到了台阶边,男人的手几乎要触碰到矢凛奈的衣角,女人尖利的嗓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贡台上的孩子:“神之子!别听她的胡言乱语!她是来毁掉你的!” 台下的教徒也骚动起来,有人往前挤了挤,眼神里带着被煽动起的狂热,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立刻扑上来将这个“亵渎神明”的女人撕碎。劣质香料的气味混合着汗水的酸腐,在空气里翻腾,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童磨抬起了手。 那只手小小的,指尖因为常年待在阴凉的贡台上而透着一股冰凉,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却依旧能看出几分孩子气的圆润。他的动作很慢,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仿佛每动一下都在与某种无形的枷锁抗争。手指先是微微蜷缩,像是在积蓄勇气,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最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绝,轻轻放进了矢凛奈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传来,矢凛奈却没有丝毫犹豫。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将那只小手牢牢裹住,掌心常年握剑积蓄的温度,像一捧温暖的炭火,一点点渗透过去,熨帖着那片冰凉。她没有回头看暴怒的父母,也没有理会台下的骚动,只是拉着童磨,转身就往台下走。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男人气急败坏地嘶吼,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她要把神之子带走!不能让她走!” 女人也跟着尖叫:“抓住她!抓住那个疯女人!” 几个站在最前面的教徒立刻反应过来,他们面色狰狞,嘴里嚷嚷着“亵渎神恩者该死”,张开手臂就朝矢凛奈和童磨扑了过来。他们的动作粗鲁而急切,像是要将这两个“叛徒”当场摁倒在地。 童磨下意识地往矢凛奈身后缩了缩,白色的头发蹭过她的衣袖,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矢凛奈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下一秒,只听“噌”的一声轻响,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是刀鞘摩擦的声音,尖锐而利落。 众人甚至没能看清矢凛奈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寒光闪过,随即就看到最前面那个冲得最猛的教徒僵在了原地。他脸上的狂热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眼睛却瞪得滚圆,嘴巴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嗬嗬的抽气声。 一把狭长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此刻正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薄而锋利,反射着神社里昏暗的光线,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刀刃缓缓渗出,很快连成一片,温热的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滑,浸湿了他灰布褂子的领口,带来一股浓重的腥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嘶吼、怒骂、骚动,都戛然而止。那些原本要冲上来的教徒,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脸上的狂热瞬间被惊愕和恐惧取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刀,以及那道缓缓流淌的血线,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矢凛奈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依旧是那般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像冰锥一样扎进每个人的心里:“再往前,就不是脖子了。”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的人群,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却比任何凶狠的威胁都更让人胆寒。那目光里藏着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的漠然,仿佛眼前这些人的性命,在她眼里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刚才那拔刀的速度,那精准的控制,分明是常年与刀为伴的高手。脖子上的伤,显然是留了手的,若是真的动了杀心…… 没人再敢上前。 连童磨的父母也僵在了原地,男人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女人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脸色煞白。他们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看着那个玄色身影护着白色头发的孩子,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招惹的,或许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疯女人。 矢凛奈没有再看他们,她轻轻收回刀,动作依旧快得让人看不清,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短刀已经归鞘。那个被架刀的教徒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 她重新握紧童磨的手,这一次,孩子的手似乎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凉。两人一步步走下台阶,穿过自动让开的人群。没有人再敢阻拦,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玄色的身影,牵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慢慢走出神社的大门。 直到那两个身影消失在门口,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众人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却依旧没人敢出声。只有那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在烟雾缭绕的神社里弥漫着,提醒着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切。 走出神社的那一刻,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童磨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七彩的瞳眸在阳光下流转着更绚烂的光。 矢凛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座被烟雾和喧嚣笼罩的神社,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牵着的小手。 “走吧。”她说。 这一次,童磨没有犹豫。他抬起头,看着矢凛奈的背影,小步跟了上去。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玄色,一个白色,慢慢消失在小镇的巷口。身后的喧嚣和怒骂,渐渐被风吹散,变得越来越远了。 离开神社,巷子里的风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吹散了童磨身上沾染的劣质香料味。他被矢凛奈牵着,小步跟在后面,雪白的头发垂在脸颊边,遮住了大半张脸。 矢凛奈没有立刻问他什么,只是沉默地往前走。小镇的路是青石板铺就的,雨后有些湿滑,她特意放慢了脚步,感觉到掌心那只小手偶尔会因为路面不平而微微收紧。 走到镇子边缘,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前,矢凛奈停了脚步,回头看他:“先在这里住下。” 童磨抬起头,七彩的瞳眸里还带着点茫然,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神社”。他没说话,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被矢凛奈牵着走进了客栈。 开了两间相邻的房,矢凛奈把童磨领到其中一间。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窗外能看到远处的青山。她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先喝点水,我去叫些吃的。” 童磨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微微缩了一下。他看着矢凛奈转身出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刚刚被她握住的手,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很快,矢凛奈端着食物回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碟小菜。她把碗放在桌上:“吃吧,看你好像很久没好好吃东西了。” 童磨确实饿了。在神社里,他每天只能得到很少的食物,父母说“神之子不需要凡人的饱足”。他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粥滑进胃里,带来一种陌生的暖意。 矢凛奈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他吃得很慢,很安静,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动静。 “你叫什么名字?” “……童磨。” “我叫矢凛奈。”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不是坏人,带你走,只是觉得你不该待在那种地方。” 童磨眨了眨眼,七彩的眸子里映出她的影子。他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喝粥,但这一次,动作似乎放松了些。 吃完饭,矢凛奈收拾了碗筷,对他说:“你先休息会儿吧,累了这么久。” 童磨看着那张床,犹豫了一下。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柔软的床了,以前在神社里,他只能睡在铺着硬木板的小隔间里。 矢凛奈看出了他的犹豫,没再催促,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童磨一个人。他走到床边,伸出小手摸了摸被褥,很柔软。他慢慢爬上床,蜷缩成一团。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雪白的头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也许是这房间里的安静让他卸下了防备,他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他似乎不再是那个被人围观的“神之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矢凛奈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剑,用布细细擦拭着,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该把童磨带去哪里。但她记得刚才在神社里,看到他眼底那一丝厌倦时的心情——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情绪。 “至少,先让他像个孩子一样待几天吧。”她低声对自己说。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 隔壁房间里,传来童磨均匀的呼吸声,安静而平和。 - 童磨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窗外的天色染上橘红,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桌案上那盏油灯被晚风拂得轻轻晃动,投下暖黄的光晕。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布褂子——那是“神之子”的标志性衣服,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发疼。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烟雾缭绕的神社里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矢凛奈端着晚饭走进来,见他醒了,便把托盘放在桌上:“醒了?刚好,晚饭是荞麦面。” 碗里的面条冒着热气,撒着翠绿的葱花,旁边还卧着一个溏心蛋。童磨盯着那碗面看了半晌,忽然小声问:“我……可以吃吗?” 矢凛奈拉开椅子坐下:“在这里不用拘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装成任何人。” 童磨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试探着夹起一根面条。温热的面滑进嘴里,带着淡淡的麦香,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瞟向矢凛奈——她正低头用布擦拭那把玄色剑鞘的长剑,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指尖的薄茧蹭过剑身,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你……是剑客吗?”童磨忽然问,声音细若蚊蚋。 矢凛奈抬眸看他:“算是。” “那你会杀很多人吗?” 矢凛奈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童磨的七彩瞳眸里映着灯火,带着一丝孩童的好奇,却又藏着些与年龄不符的试探。她放下剑,语气平淡:“只杀该杀的人。” 童磨低下头,没再问。他把碗里的溏心蛋戳破,蛋黄流出来,混着面条一起吃下去,暖乎乎的,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吃过晚饭,矢凛奈把他带到客栈后院。月光洒在石板地上,像铺了一层霜。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圈:“站进去。” 童磨依言站进圈里。 “从今天起,在我走之前,我会教你一些东西。”矢凛奈握着树枝,指向圈外,“不是让你当神之子,也不是让你学杀人,是让你学会保护自己。” 她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线:“这是最基本的步法,遇到危险时,至少能让你跑得比别人快一点。” 童磨看着地上的痕迹,又看了看矢凛奈认真的侧脸,默默记下了那些线条的形状。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短暂安顿了下来。矢凛奈教他怎么辨别方向,怎么在野外找到干净的水源,怎么用石子打中远处的目标。童磨学得很快,那双看似懵懂的七彩瞳眸里,藏着惊人的专注力。 只是他话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矢凛奈身后。直到一天傍晚,两人坐在河边看夕阳,童磨忽然指着远处的山问:“你要去哪里?” 矢凛奈望着天边的晚霞:“没有目的地,天地之大,都是我要去的地方。” “为什么?” 矢凛奈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他,童磨却能捕捉到她眼底的孤寂。 童磨沉默了一会儿,小手攥了攥衣角:“那我……可以跟着你吗?” 矢凛奈转头看他。夕阳的金辉落在童磨雪白的头发上,泛着柔和的光,他的七彩瞳眸里没有了往日的茫然,只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想起第一次在神社里看到他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厌倦。想起他把小手放进自己掌心时的决绝。她沉默片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可以。”她说,“但路很难走,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 童磨用力点头,小脸上第一次露出清晰的笑容:“我不怕。” 那天晚上,童磨躺在床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蜷缩成一团。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想起矢凛奈教他的步法,想起她握剑时的样子,想起她揉自己头发时的温度。 也许,离开那个“神社”,真的是对的。 第二天一早,矢凛奈收拾好行囊,看到童磨已经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门口等她。包袱里是她给他买的几件新衣服,还有一小袋干粮。 “走吧。”矢凛奈背起剑,率先迈步。 童磨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这一次,他没有低着头,而是抬眼看着前方的路。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七彩的瞳眸里,映着一片明亮的光。 他们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一个玄色,一个白色,朝着北边的方向,慢慢走远了。 第49章 珠世 十年的光阴在风啸中悄然滑过。他们走过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踏过黄沙漫天的戈壁荒原,看过雪覆千峰的北国风光。 二十岁的童磨,身姿挺拔如松,束在脑后的雪白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露出的侧脸线条清俊,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流转着七彩的光晕,看矢凛奈时,总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依赖和亲近。 而矢凛奈,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初见的那一刻。她的脸庞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越发沉静,偶尔泛起涟漪,也是因为童磨的某个举动,或是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唯有她偶尔抚过腰间剑柄的指尖,那层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比十年前又厚了几分,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这些年,童磨从矢凛奈口中,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些关于她的秘密。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种叫做“鬼”的可怕生物,它们以人血为食,畏惧阳光,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和自愈能力。他也知道,矢凛奈曾经的使命,就是斩杀这些恶鬼。 每当听到这些,童磨都会忍不住想象那些画面。想象矢凛奈挥剑的样子,剑光划破黑暗,与那些形态可怖的恶鬼厮杀;想象她或许也曾受伤,也曾在绝境中挣扎;想象她身边曾有过一群同样怀揣着信念的同伴,他们一起在血与火中前行。 他不敢细想,那些画面太过沉重,让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发紧。他只能更紧地跟在她身后,努力学习她教的一切,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强到可以成为她的依靠,而不是永远被她保护。 这日,他们在一处山脚下的小镇歇脚。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两人坐在客栈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童磨喝了口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那现在还有鬼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虽然知道矢凛奈说过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那些可怕的生物会不会突然再次出现。 矢凛奈闻言,握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她抬眼望向远处的群山,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树林,落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有。” 童磨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眼神里带上了警惕。 矢凛奈转过头,看到他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是在安抚:“但是她不伤人。” 童磨有些疑惑。 矢凛奈的语气柔和了些:“她和那些害人的恶鬼不一样,她一直在寻找变回人的方法,已经找了很久很久了。” 童磨眨了眨眼,七彩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变成人?鬼也可以变成人吗?” “不知道。”矢凛奈摇了摇头,“但她一直在努力。”她想起了珠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与疲惫的眼睛,“或许有一天,她能成功。” 童磨沉默了,他从矢凛奈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尊重,便也觉得,那个叫珠世的鬼,肯定是善良的存在。 这些年,童磨话渐渐多了起来,却总在矢凛奈面前带着种不自觉的依赖。 他会在她练剑时默默递上水囊,会在她追查线索时细心记下沿途标记,会在篝火旁看着她的侧脸出神,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了感激、依恋,还有些莫名悸动的情愫,他将她视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是支撑他走过漫长旅途的全部意义。 这夜,他们在山中猎户家借宿,帮着猎户处理了伤人的熊罴。 晚饭后收拾杂物,童磨转身时不慎撞翻了木架,矢凛奈伸手去扶,两人肢体相触的瞬间,童磨的手臂僵硬了一瞬,耳尖悄然泛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矢凛奈收回手,看着他略显慌乱的模样,心中忽然明了。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她不是未曾察觉他的变化,只是不愿点破这份掺杂着依赖的懵懂。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沉默的侧脸。矢凛奈先开了口,声音平静温和:“童磨,你长大了。” 童磨猛地抬头,七彩的瞳眸里闪过一丝紧张。 “你对我的感情,我大概能明白。”矢凛奈看着跳动的火焰,语气坦诚,“但你要知道,你把我当成了港湾,是因为我带你走出了那个牢笼,给了你从未有过的关怀。这不是爱情,只是长久以来的依赖和习惯。” 童磨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确实不懂,他对人类的感情从一开始的全是痛苦挣扎到矢凛奈对他的影响,慢慢能理解人类的喜怒哀乐,但对矢凛奈的感情……他始终不知道是什么。 矢凛奈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忽然想起了炼狱杏寿郎,那个总是像太阳一样炽热明亮的男人。她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带着些许遥远的怀念:“我到过一个人,是个很温暖的人,像火焰一样,永远燃烧着自己,照亮别人。” 她很少提起过去,童磨听得格外认真。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会为他的笑容而开心,为他的危险而担忧,会想和他一起看遍世间风景,会希望时间停留在相处的每一刻。”矢凛奈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回忆,“那才是男女之情,是两颗心相互吸引,是想要并肩同行、共担风雨的冲动。它很美好,也很纯粹。” 她看向童磨,眼神里带着期许:“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很多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让你心跳不止、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了。” 童磨怔怔地听着,心里那团模糊的情愫似乎清晰了些。他看着矢凛奈,这个陪他走过漫长岁月的人,她的存在早已超越了喜欢或依赖,更像是……家人。一种比爱情更安稳、更深厚的牵绊。 他轻轻点了点头,眼底的迷茫散去不少:“我好像……有点懂了。”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显崎岖,夜露打湿了石阶,踩上去滑腻腻的,得格外小心。月色如水银般倾泻下来,漫过蜿蜒的山路,将两旁的树木拉出长长的、晃动的影子,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生灵,沉默地注视着行人。 童磨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在他脚边铺开一小片光亮。他步伐稳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矢凛奈,确认她没有被石子绊倒。二十岁的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行,十年的风霜让他褪去了所有稚气,唯有那双七彩的瞳眸,在夜色里依旧流转着温润的光。 矢凛奈跟在后面,玄色的衣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被月光照亮的侧脸,显出几分清冷。她的呼吸平稳,脚步轻得像猫,即便在这样难走的山路上,也未见丝毫踉跄。 转过一道陡峭的山弯,眼前忽然亮起来。不是月光的清辉,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暖光,从山脚下一片低矮的屋舍里透出来。 两人都顿了顿,童磨举高灯笼,借着光看清了那间屋子的模样——不过是两间相连的平房,白墙黑瓦,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匾,上书三个清隽的字:珠世堂。 “珠世。”矢凛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停下脚步,望着那盏灯火,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 自从无惨死后,他们应该有近百年没见了。 话音刚落,药铺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素雅和服的女子站在门口,鬓边簪着一朵淡紫色的桔梗花,面容温婉,眉眼间带着岁月沉淀的从容。正是珠世。 她看到山路上的两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起温和的笑意,微微欠身:“许久不见,矢凛小姐。”目光转而落在童磨身上,见他身姿挺拔,便又礼貌地颔首,“这位是?” 童磨收起灯笼,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朗:“我叫童磨。” 他能感觉到这位女子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温和中带着沉静,让人莫名安心。 矢凛奈走上前,对珠世解释:“他是我带在身边的孩子,这些年一直结伴同行。”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今晚下山晚了,正愁没处落脚。” 珠世笑着侧身让开门口的路:“我这药铺虽小,后院却有好几间空房,你们不嫌弃的话,就住下吧。夜里山风凉,进来暖暖身子。” 两人跟着珠世走进药铺。 屋里弥漫着浓郁却不刺鼻的药香,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标签上写着各种草药的名字。柜台后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却把整个屋子照得格外温馨。 珠世引着他们穿过前堂,推开一扇月亮门,来到后院。 后院比想象中雅致,铺着青石板,角落里搭着一个小小的竹棚,下面晾着不少草药,风一吹,便有细碎的叶子簌簌落下。 “你们先歇息片刻,我去烧些热水。”珠世笑着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 童磨打量着四周,轻声对矢凛奈说:“珠世小姐,看着很亲切。” 矢凛奈“嗯”了一声:“她是很好的人。” 不多时,珠世端着茶盘过来,给两人各递了一杯热茶。茶水里飘着几粒枸杞,喝下去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三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茶盏上,泛着细碎的光。 闲聊间,珠世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每日采药、制药、看诊,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只是说到深处,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奈:“说起来,已经百年了啊……我还是没能研制出能让鬼变回人的药。” “百年?”童磨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看向珠世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讶,“珠世小姐……您就是那个还存在的鬼吗!” 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位温婉如江南女子的人,竟是活了百年的鬼。 一时之间,惊讶、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他心里交织着。 珠世看着他直白的反应,非但不介意,反而温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想到矢凛小姐连这些也和你说了呢。”她的语气坦然,没有丝毫遮掩,“我确实是鬼,不过你别怕,我早已不食人血了。” 童磨脸颊微微一热,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失礼,连忙摆手:“我不是怕……只是有些惊讶。”他顿了顿,好奇心压过了所有情绪,忍不住追问,“那您……百年前就是鬼了吗?变成鬼是什么感觉?您说的‘变回人’,是指像普通人一样会生老病死吗?”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语速又快,那双七彩的瞳眸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矢凛奈在一旁看着,没有打断。 珠世耐心地一一解答:“我变成鬼的感觉……像是被剥夺了所有温度,心里只剩下空洞和对血的渴望,很痛苦。”她的声音轻了些,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至于变回人,是我的心愿。我想重新拥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想再次感受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哪怕会生病,会衰老,会死亡,也比永远困在暗夜里好。” “那研制药物很难吗?”他又问。 “很难。”珠世轻轻摇头,“鬼的体质特殊,是被强行扭曲的生命形态,要逆转这种形态,比登天还难。我试过无数种草药,搭配过无数种配方,都没能成功。”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藏着不肯放弃的韧劲,“但我不会停下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矢凛奈看着珠世眼底那抹不灭的执着,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的血液或许能帮上忙,或许你可以研究看看。” 珠世的心跳快了几分,她攥紧了手心,却又很快冷静下来,顾虑道:“这太危险了。强行抽取血液对你的身体损伤很大,而且……若是控制不好,说不定会伤到你。” “无妨。”矢凛奈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能帮上忙就好。” 珠世看着矢凛奈沉静的侧脸,你犹豫了很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感激:“若是如此……那就多谢你了,矢凛小姐。” 夜渐渐深了,山风带着凉意吹过,珠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再准备取血的器具。” 两人谢过珠世,各自回了厢房。药铺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院子里那盏长明灯,在夜色里静静燃烧。 -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温润。 矢凛奈时常外出,童磨则留了下来,跟着珠世打理药铺。他学得很快,不过几日,便认得出院子里大半的草药。 珠世会耐心地教他辨认:“这是当归,补血活血最是温和;那是黄连,味苦性寒,能清热解毒……”她的声音轻柔,讲起每种草药的习性时,眼神里都泛着淡淡的暖意。 闲暇时,珠世会坐在廊下,给童磨讲些百年间的故事。讲她年轻时见过的繁华市集,讲战火纷飞的年月里人们的挣扎,讲那些如星辰般短暂却明亮的相遇。 童磨总是安静地听着,七彩的瞳眸里映着珠世温和的侧脸。 珠世的温柔与矢凛奈不同,她会注意到童磨喝水时烫得皱眉,默默递过一块凉帕;会在他整理草药时不小心被叶片割伤手指,立刻拿出药膏细细涂抹。 这天傍晚,矢凛奈外出尚未归来,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渐渐隐去。 珠世看着药柜里空了的几个陶罐,对童磨说:“有几味草药须得夜间采摘才有效力,我得去后山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童磨立刻站起身,拿起墙角的灯笼,“夜里山路不好走,我陪你更稳妥些。” 珠世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笑了笑:“也好,有你在,我能安心些。” 两人提着灯笼走进后山。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崎岖的山路上,脚下的石子时不时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童磨走在前面,用灯笼照亮前路,时不时回头提醒珠世:“这里有块松动的石头,小心些。” 珠世跟在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孩子虽有着异于常人的容貌,心性却纯粹得像山间的清泉,难怪矢凛奈会如此看重他。 就在他们走到一处陡坡下,准备采摘岩壁上那几株泛着银光的“月见草”时,一阵腥风毫无预兆地袭来。那风里带着浓重的兽膻味,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连灯笼里的火光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不好!”珠世脸色骤变,常年与山林打交道的经验让她瞬间警觉。 话音未落,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密林深处传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只见一头体型庞大的黑熊从树后窜出,它足有两人高,浑身覆盖着油亮的黑毛,一双猩红的眼睛在夜色里格外骇人,显然是被什么激怒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猛地发出一声咆哮,四肢着地,朝着他们猛冲过来! “小心!”珠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凝聚起淡淡的血色光晕。 可就在这时,童磨猛地向前一步,将珠世牢牢护在身后。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盏摇曳的灯笼,单薄的身影在庞大的黑熊面前,竟显得异常坚定。 “童磨!”珠世心头一紧,想把他拉回来,却已来不及。 黑熊的巨掌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狠狠拍在了童磨的背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童磨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猛地从嘴角喷出,溅落在身前的土地上。他手里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光在翻滚中熄灭,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珠世快速用血鬼术将黑熊杀死。 童磨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珠世,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在迅速黯淡下去。 “童磨!”珠世冲上前,跪在他身边,颤抖着伸手探向他的鼻息。那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身体正在快速变冷。 珠世的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她知道,以人类的医术,此刻已无力回天。可她是鬼,她有能救他的方法——用她的血,把他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可是……变成鬼,就要永远失去阳光,永远承受对人血的渴望,永远困在不死的孤寂里。这真的是救他吗?还是把他拖入另一个深渊? 看着童磨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散去,珠世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她想起了他听故事时认真的模样,想起了他笨拙地学着包扎伤口的样子,想起了他看向自己时,那双七彩瞳眸里纯粹的信任。 不能让他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抑制。珠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低下头,轻轻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渗出的、带着奇异光泽的血液,小心翼翼地渡入童磨的口中。 血液入口的瞬间,童磨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微弱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泛起一层诡异的光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伴随着熟悉的气息。 矢凛奈循着他们的足迹赶来了,她看到地上熄灭的灯笼,心头一沉,加快脚步,终于在转过弯时,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珠世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指尖还残留着未褪尽的血色。而童磨躺在她身边,双目紧闭,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唯有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一种非人的、莹润的光泽。 矢凛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太熟悉这种气息了,那是属于鬼的气息。 “珠世……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步步走上前。 珠世抬起头,眼中满是歉疚和无奈,声音沙哑:“他快不行了,我只能……只能这样做。” 矢凛奈走到童磨身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皮肤冰冷,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奇异的热度。她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属于鬼的力量,正在他的身体里苏醒。 最终,矢凛奈只是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无奈,有心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夜风吹过山林,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就在这时,童磨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流转着七彩光晕的瞳眸,此刻依旧绚烂,却在眼底深处,多了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人类的猩红。 他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夜空,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眼中全然的陌生与困惑。 世界,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第50章 兄妹 童磨再次睁开眼时,喉咙里的灼痛感已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按脖颈,那里的伤口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近乎冰冷的平滑。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他猛地僵住——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锐乌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发颤,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血管的轮廓都清晰可见,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寒意。 记忆里被黑熊拍中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可此刻的身体却轻盈得不像话,仿佛稍一用力就能飘起来。 “童磨。”珠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歉疚。她蹲下身,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复杂情绪,“对不起,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救你。” 童磨猛地抬头,七彩的瞳眸里瞬间涌满惊恐:“救我?这就是救我?我变成了……变成了那些故事里啃食活人的恶鬼?” 他想起从前跟着矢凛奈路过村落时,听村民说起的那些关于鬼的传说——在黑夜里游荡,以人血为食,会撕碎一切活物。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不……我不要变成这样……我不要吃人……” 矢凛奈站在几步外,玄色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看着童磨蜷缩成一团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童磨猛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是说过,鬼都是要喝人血才能活的吗?” “因为创造鬼的源头已经消失了。”矢凛奈的声音平静,“珠世,你告诉他吧。” 珠世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那段被尘封了百年的过往缓缓道来。 从鬼舞辻无惨为了长生不老,背叛了给予他生机的医师,到他如何将无辜之人变成鬼,用恐惧和痛苦统治着黑夜…… “无惨死了,就在百年前。”珠世的声音很轻,“现在这世上,除了我,就只剩你一个鬼了。我们可以选择不伤人,靠着草药和我研制的药剂活下去。” 童磨怔怔地听着,瞳孔微微收缩。 他从未想过,自己变成的“怪物”,背后竟藏着这样一段血腥的历史。 他看向珠世,见她眼神坦荡,又看向矢凛奈,见她始终沉静,心里的恐慌渐渐压下去一些,却又升起新的疑惑:“那矢凛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可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他还记得初见时,自己还是个瘦小的孩童,而矢凛奈就已是这般模样。 五年光阴足以让他从少年长成青年,可她仿佛被时光遗忘,连眼角的细纹都未曾增减。 矢凛奈抬眸,月光落进她的眼底,漾开一片清浅的涟漪。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起自己的来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因为我不属于这个时代。” “不属于……这个时代?”童磨和珠世同时愣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来自几百年后。”矢凛奈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像是在透过时空看向遥远的未来,“那个世界里,无惨没有死,鬼杀队和恶鬼之间一直无休止的厮杀。” “我原本是那个时代的鬼杀队月柱。”矢凛奈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缅怀,“在与无惨的决战中存活下来,一直到死后就到了这里——一个无惨还未被彻底消灭的过去。我花了百年,才找到他,杀了他。” 原来如此。珠世终于明白,为何矢凛奈的剑术那般凌厉和熟练,为何她看世事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静。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矢凛奈的手,那双手常年握剑,指腹布满薄茧,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奈,你一定承受了很多吧。”珠世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独自困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看着熟悉的一切化为乌有,看着周围的人出生又老去,这份孤独,光是想想就让人窒息。 矢凛奈摇摇头,反手握了握珠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无惨已经死,世界上再也没有恶鬼,也许在百年后我也会再次遇到我熟悉的人。”再次遇见他…… 童磨看着她们相握的手,他不再纠结于自己变成鬼的事实,也不再恐惧那个陌生的未来。 无论是活了百年的珠世,还是长生的矢凛奈,她们都在陪着他。 - 三人离开小镇后,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旅途。 因为珠世和童磨无法见光,他们总是在黄昏时分赶路,清晨找一处避光的山洞或废弃屋舍歇脚。白天采买食物的事,自然就落在了矢凛奈肩上。 这日午后,矢凛奈提着刚买的米糕、饭团和一小袋腌菜,走在吉原附近的罗生门河岸。 这里是出了名的贫民窟,空气中弥漫着污水和腐烂食物的臭味,破旧的木板房挤在一起,令人压抑窒息。 路过一处墙角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去——阴影里蜷缩着两个孩子。 男孩看起来十三四岁,身材瘦得像根柴火,破旧的衣服根本遮不住身上的伤痕,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让本就单薄的脸显得有些可怖。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女孩的头发雪白得却干枯,脸上沾着污泥,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警惕地盯着她。 男孩正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发黑的饼,饼上还沾着泥土。他笨拙地掰了一大半递给女孩,自己只留了一小块,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 女孩小口小口地啃着饼,细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吃得很认真。 矢凛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她走上前,将手里的米糕和饭团轻轻放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这些给你们吃吧。” 妓夫太郎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敌意,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狼。他将梅紧紧护在身后,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警惕:“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耍我?” 他不是没遇到过“好心人”,可那些人要么是把他当怪物取乐,要么是丢给他一些馊掉的食物,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哈哈大笑。 矢凛奈没有靠近,只是往后退了两步,轻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可能饿了。” 梅怯生生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小鼻子嗅了嗅,小声说:“哥……是米糕的味道,好香啊……”她长这么大,只在路过糕点铺时闻到过这种香味,从未尝过。 妓夫太郎死死盯着地上的食物,又看了看矢凛奈平静的脸。 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她的眼神很干净,没有鄙夷,也没有戏谑。肚子里的饥饿感也越来越强烈。 最终,他还是抵不过诱惑,飞快地抱起梅,冲到食物旁,一把将米糕和饭团揽进怀里,又迅速退回阴影里。他先拿起一个饭团,小心翼翼地剥掉油纸,塞进梅的嘴里,看着妹妹眼睛发亮的样子,自己才拿起一块米糕,咬了一小口。 甜糯的米香在舌尖炸开,带着微微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空荡荡的胃。这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温暖得让他有些发怔。 梅吃得脸颊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哥,好吃……” 妓夫太郎看着妹妹满足的样子,又咬了一大口米糕,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抬起头,看向巷口矢凛奈离去的背影,她的步伐很稳,玄色的衣袍在风中轻轻摆动。 他们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 傍晚,矢凛奈回到山洞时,珠世正在整理白天采来的草药,童磨则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火星。他的气色好了很多,只是眼底偶尔闪过一丝猩红,那是鬼的本能在隐隐作祟。 “今天买了些米糕,你们尝尝。”矢凛奈将剩下的糕点递过去。 童磨抬起头,看到米糕时,眼睛亮了亮。他这几日靠着珠世调制的药剂压制着对血的渴望,嘴里总是淡淡的,正想吃点甜的。 “对了,”矢凛奈坐下,添了些柴火,“今天在罗生门河岸遇到两个孩子,给了他们些吃的。” 童磨咬着米糕,含糊地问:“是那对总是躲在垃圾堆里的兄妹吗?”他之前跟着矢凛奈路过时见过,只是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有人会活得那么艰难。 “嗯。”矢凛奈点头。 珠世温和地说:“他们也很可怜,生在那样的地方,连活下去都很难。”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三人的脸忽明忽暗。 童磨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说:“下次我们多买点吃的吧,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送。”他现在是鬼,白天不能出门,可夜晚可以。 矢凛奈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多了些平静,便笑着点头:“好啊。” 童磨低下头,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意。变成鬼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和她们一起,为那些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孤独的人做些什么,好像也不错。 山洞外,夜色渐浓,月光穿过林叶,洒下一地碎银。远处传来不知名的虫鸣,一切都安静而平和。 - 矢凛奈提着一盏灯笼,童磨跟在她身侧,雪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自从童磨能熟练控制鬼的本能后,便常陪她在夜里出门,一来能帮着采买些夜间才有的草药,二来也能让他多接触些人,驱散心里的阴霾。 两人刚走到罗生门河岸附近,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哄骂声。 “野种!还敢瞪我?” “看这小丫头长得还有点模样,不如卖去青楼换点酒钱?” “哥哥!别碰我哥哥!” 矢凛奈脚步一顿,和童磨对视一眼,快步循声走去。只见巷口的阴影里,三个醉醺醺的浪人正围着两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妓夫太郎死死将梅护在身下,后背被踢得重重作响,却咬着牙不肯出声,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梅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小手拼命捶打着浪人的腿。 “住手。”童磨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寒意。 浪人们愣了一下,转头看到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身后还跟着个提着灯笼的玄衣女子,不由嗤笑起来:“哪来的小白脸,敢管爷爷们的事?” 童磨没再说话,身形一晃就已冲到近前。他没学过什么格斗技巧,却凭着鬼的速度和力量,三两下就将三个浪人踹倒在地。浪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踩住手腕,疼得嗷嗷直叫。 “滚。”童磨的声音不高,却让浪人们莫名感到恐惧,连滚带爬地跑了。 巷口只剩下他们四人。 妓夫太郎缓缓松开护着梅的手,后背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却还是先检查妹妹有没有受伤。梅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哥,我好怕……” “没事了,梅,没事了。”妓夫太郎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抬头看向童磨和矢凛奈时,愣住了——那个玄衣女子,不就是上次给他们米糕的人吗? 矢凛奈走上前,将灯笼递到童磨手里,蹲下身轻声问:“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妓夫太郎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梅却认出了她,抽噎着说:“是……是给我们米糕的姐姐。” 童磨收起身上的寒意,温和地笑了笑:“我叫童磨,她是矢凛奈。你们呢?” “我叫妓夫太郎。”男孩低声说,又指了指怀里的妹妹,“她是梅。” “妓夫太郎,梅。”矢凛奈重复了一遍他们的名字,看着两人身上的伤痕和破旧的衣服,心里微沉,“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妓夫太郎低下头,声音涩哑:“我们……在找能住的地方。之前的破屋被人拆了。” 矢凛奈和童磨对视一眼,童磨先开了口:“附近有家荞麦面摊还开着,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妓夫太郎刚想拒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梅也抬起头,眼里闪着渴望的光。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 荞麦面摊的灯光昏黄而温暖,老板是个和善的老头,见他们带了两个孩子,还多送了两碗汤。 热气腾腾的荞麦面端上来,妓夫太郎和梅都有些拘谨,直到矢凛奈示意他们快吃,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不够还有。”童磨笑着给他们添了些面条。 或许是食物驱散了戒备,或许是刚才的保护让他们放下了心防,妓夫太郎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起自己出生前被母亲灌堕胎药,出生后被视作孽种,好几次差点被闷死在尿桶里;说起邻居们的白眼和唾骂,说他是“丑八怪”“灾星”;说起自己只能靠抓老鼠、挖虫子充饥,直到梅出生,才第一次觉得这世界有了点盼头。 “娘去世后,就剩我和梅了。”妓夫太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我得保护好梅,不能让她像我一样……” 梅靠在哥哥怀里,小声说:“我想当花魁。” 矢凛奈和童磨都愣了一下。 梅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听别人说,花魁穿很漂亮的衣服,住很大的房子,还有很多人伺候。那样我就能赚很多钱,让哥哥不用再受苦了。”她不知道花魁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是能让他们摆脱苦难的唯一途径。 妓夫太郎皱紧了眉:“梅,不许去那种地方。” “可是哥哥……” “别可是了。”妓夫太郎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却又透着深深的无力。他知道自己没本事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矢凛奈看着梅眼里的憧憬,轻声说:“想赚钱不一定非要当花魁。吉原的‘月影楼’最近在招学徒,学梳发、描眉,虽然辛苦,但能学到手艺,工钱也不少。而且那里的老板娘是我认识的人,不会亏待你们。” 她顿了顿,又看向妓夫太郎:“至于你,我可以托人给你找个在铁匠铺当学徒的活,虽然累,但能学门手艺,以后也能养活自己和妹妹。” 妓夫太郎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真的吗?”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人也能有正经活干。 “真的。”矢凛奈点头,“明天我就带你们去看看。” 那一晚,两个孩子脸上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妓夫太郎去了铁匠铺当学徒,虽然每天累得倒头就睡,但能赚到干净的钱,他心里比谁都踏实。梅则去了月影楼学手艺,老板娘对她颇为照顾,梅学得认真,很快就成了店里最伶俐的小学徒。 童磨常陪矢凛奈去看他们。有时是带些糕点,有时是听妓夫太郎讲铁匠铺的趣事,看梅兴奋地展示新学会的发髻样式。 看着两个孩子渐渐褪去身上的阴霾,眼里有了光彩,童磨觉得心里暖暖的。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夜里,矢凛奈刚和童磨回到山洞,就见珠世神色焦急地等在那里:“奈,童磨,不好了!月影楼的人来报信,说梅出事了!” 两人心里一沉,立刻跟着报信的人赶往月影楼。 刚到楼外,就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只见后院的空地上,梅被绑在柱子上,身上的衣服被扯得破烂,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一个穿着武士服的男人正捂着流血的眼睛,嗷嗷大叫,旁边的老板娘则叉着腰,满脸怒容。 “是你这个小贱人!敢刺瞎我的眼睛!今天非要烧死你不可!”武士气急败坏地吼道。 “放开我妹妹!”妓夫太郎疯了似的想冲过去,却被几个打手死死按住,打得嘴角淌血。 矢凛奈快步上前,一把将梅护在身后,冷眼看着那个武士:“怎么回事?” 老板娘见矢凛奈来了,连忙解释:“矢凛小姐,这丫头不知好歹!这位武士大人来看花魁,随口说了句‘这小丫头的哥哥是个连狗都不如的丑八怪’,结果她就拿起发簪,把大人的眼睛……” “他胡说!”梅哭得浑身发抖,“他不止骂我哥哥,还想动手动我!我不许他骂我哥哥!” 妓夫太郎听到这话,挣扎得更厉害了,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武士被骂得恼羞成怒,指着矢凛奈吼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的事?信不信我连你一起烧了!” 矢凛奈没理他,只是抬手解开梅身上的绳子,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童磨看向那个武士,眼神冷得像冰:“你辱骂孩童,还想对一个小姑娘动手!” 话音未落,矢凛奈身形一晃,手起刀落,日轮刀精准地挑断了武士的手筋。 武士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矢凛奈看向老板娘:“梅是我送来的人,你就是这么照看她的?” 老板娘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歉:“是我失职,矢凛小姐恕罪!” 矢凛奈没再看她,只是抱起还在发抖的梅,对童磨说:“带妓夫太郎走。” 童磨点点头,一拳将按住妓夫太郎的打手打翻,拉起他就走。 离开月影楼很远后,梅才敢放声大哭,紧紧抱着矢凛奈的脖子:“矢凛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你做得对。”矢凛奈轻轻拍着她的背,“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从来都不是错。” 妓夫太郎跟在旁边,看着矢凛奈的背影,又看了看妹妹,握紧了拳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变得足够强大,能保护好妹妹,也能保护好眼前这些给他们温暖的人。 第51章 梅花 日子像吉原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淌过了二十个春夏秋冬。 这二十年里,吉原的罗生门河岸少了一对蜷缩在阴影里的兄妹,多了两处令人瞩目的所在——城南的“太郎道场”,和花街最负盛名的“梅语阁”。 妓夫太郎的剑道场开得不算大,却在武士圈里颇有口碑。 他的剑术没什么花哨招式,招招都透着一股从生死边缘磨出来的狠劲,却又在矢凛奈多年的指点下多了几分沉稳。 当年那个满身伤痕、眼神狠戾的少年,如今已长成身形挺拔的男人,脸上的疤痕虽未褪去,却成了他独特的印记,眼神里少了戾气,多了几分坚毅。他收徒不看出身,只看心性,道场里大多是些和他当年一样挣扎在底层的少年,他待他们亲如兄弟,教他们剑术,更教他们堂堂正正做人。 而梅,早已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她只是真心喜欢那些华美的衣饰、精致的妆容,喜欢在阁楼里弹一曲琵琶,看楼下人来人往。她用赚来的钱修缮了罗生门河岸的破旧屋舍,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有了落脚之处——这是她和哥哥当年最渴望的东西。 矢凛奈和珠世、童磨偶尔会来吉原小住。 有时是在道场的后院喝杯茶,看妓夫太郎指导弟子练剑;有时是去梅语阁听一曲琵琶,看梅笑盈盈地展示新做的衣裳。 童磨早已能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他跟着珠世学了不少医术,时常帮道场的学徒处理伤口,也会陪梅去给河岸的孩子送些糕点。他那双七彩的瞳眸里,早已没了初见时的茫然,只剩下温和与通透。 这日黄昏,矢凛奈三人坐在道场的屋檐下,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 “我们要走了。”矢凛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怅然。 妓夫太郎正在擦拭他的刀,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却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梅端着刚沏好的茶过来,将茶杯放在他们面前,轻声问:“奈姐姐……你们要去哪里?” “还不知道。”矢凛奈笑了笑。 梅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会回来的吧?” “会的。”童磨接过话,笑容温和,“等我们看够了风景,就回来喝你的新茶。” 夜色渐浓,梅语阁的灯亮了起来。 四人围坐在道场的院子里,没有太多话语,却有着无需言说的默契。 妓夫太郎知道矢凛奈三人昼伏夜出的秘密,也见过童磨在月光下异于常人的轻盈;梅曾无意中撞见珠世调配那些奇怪的药剂,却只是默默帮她收起了药杵。 有些秘密,不必点破,守护便是最好的尊重。 临走前,妓夫太郎将一把亲手锻造的短刀递给矢凛奈:“这刀轻便,适合你用。路上……保重。” 他不善言辞,千言万语都藏在这把刀里。刀鞘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是梅亲手画的样式。 梅则给珠世和童磨各准备了一个锦盒,里面是她亲手缝制的护身符:“里面放了安神的草药,希望能护你们平安。” 矢凛奈看着眼前这对早已褪去青涩的兄妹,心里暖暖的。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妓夫太郎的肩膀,又揉了揉梅的头发,像二十年前那样:“你们也要好好的。” “嗯。”两人同时点头,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们知道,矢凛奈三人的世界和他们不同,像一阵风,来了又走。可正是这阵风吹散了他们生命里的阴霾,让他们从泥泞里站了起来,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谢谢。”妓夫太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们……拉了我们一把。” 梅也跟着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谢谢奈姐姐,谢谢珠世小姐,谢谢童磨先生。” 这声感谢,重逾千斤。 矢凛奈三人笑着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玄色的衣袍、素雅的和服、雪白的长衫,三个身影渐渐融入月光中,只留下淡淡的药香和若有若无的气息。 妓夫太郎和梅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道场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梅语阁的琵琶声远远传来,温柔而绵长。 - 又是三十载寒暑流转。 吉原的流水依旧潺潺,带着罗生门河岸的晨露与暮色,年复一年地淌过青石板铺就的河床。只是当年那些低矮破旧的屋舍,早已被整齐的木楼取代,窗棂上糊着崭新的和纸,偶尔有孩童的笑声从里面溢出,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太郎道场的牌匾在风雨中伫立了半百年头,漆皮剥落处露出深褐色的木纹,被往来的弟子们摩挲得发亮。 而花街深处的梅语阁,那株老梅树依旧在寒冬里傲然绽放,红梅落了又开,花瓣飘进流水里,随波逐流。 妓夫太郎早已不再亲自下场指点弟子练剑。他的腰杆不再挺拔,背微微佝偻着。脸上的疤痕被纵横的皱纹缠绕,沟壑里藏着风霜,却丝毫不减那份沉静的威严。 多数时候,他只是坐在道场中央那棵老槐树下,膝头盖着厚厚的棉毯,手里摩挲着一把磨得光滑的木剑。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场中那些年轻的身影——他们挥汗如雨,喊杀声震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 弟子们都已长大成人。 当年那个总爱偷溜出去买糖的小个子,如今成了藩主的贴身护卫,每月都会骑着高头大马回来,给师父带来最上等的清酒;那个因家贫被送来学剑的少年,继承了道场,每日里雷打不动地来给师父请安,递上一碗温热的茶汤,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些陈年旧事。 还有些弟子散落在吉原各处,开了武馆,当了镖师,却总在逢年过节时聚到道场,把院子塞得满满当当,吵吵嚷嚷地要给师父祝寿,就像当年他待他们那样,亲如兄弟。 梅也早已卸下了华服。满头青丝在某个清晨醒来时,忽然就染上了霜雪,她对着铜镜笑了笑,把那些繁复的发簪收进木盒,换上了素色的和服。 她搬去了道场后院的小屋,院里搭了个小小的花棚,种满了她亲手栽的花草——有从南方运来的兰草,有路边采来的雏菊,其中最盛的是一丛丛的梅花,朱砂梅、绿萼梅、宫粉梅,到了花期,整个院子都浸在甜香里。 天气好的时候,梅会搬一把藤椅坐在廊下,膝上盖着薄毯,手里拿着针线,给孩子们缝些小巧的香囊。 周围总围着一群半大的孩子,都是罗生门河岸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如今被道场的弟子们照看着,一个个养得面色红润。 他们仰着脸,听梅讲过去的故事——讲当年她和哥哥蜷缩在河岸的阴影里,看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又露出;讲第一次穿上绣着金线的和服时,手指都在发抖;讲那个穿玄色衣袍的姐姐,总爱揉她的头发,说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梅的声音很轻,却总能让孩子们听得入迷,连廊下的猫咪都眯着眼睛,仿佛也在回味那段美好的时光。 这年深秋,风里带了刺骨的寒意,梅的咳嗽越来越重。 起初只是清晨咳几声,后来竟整日里停不下来,痰里带着血丝,身子一日比一日衰弱,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 妓夫太郎把自己的床铺搬到了妹妹的房间,守在她床边,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像小时候无数个寒夜里那样,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给她掖好被角,在她咳得厉害时,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眼神里的担忧像化不开的浓雾。 “哥,”一日深夜,梅难得清醒了些,呼吸虽仍急促,眼神却亮了起来,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槐叶,声音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我好像……看到奈姐姐他们了。他们站在院子里,童磨先生手里还抱着个东西,亮晶晶的……” 妓夫太郎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他顺着妹妹的目光望向窗外,明明只有空荡荡的庭院,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他们来了。说了要回来喝你的新茶,就一定会来的。”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却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一下一下,唤醒了沉睡的记忆。 推门的瞬间,三道身影立在那里——玄色的衣袍在秋风里微扬,素雅的和服纤尘不染,雪白的长衫如初雪般洁净。 岁月仿佛格外厚待他们,从未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矢凛奈的眼神依旧锐利,珠世的笑容依旧温和,童磨那双七彩的瞳眸,依旧像盛着一汪清泉。 矢凛奈手里还握着那把短刀,刀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上面刻着的梅花依旧清晰;珠世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边角处有些磨损,却擦得干干净净;童磨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木雕,约莫半尺高,正是缩小版的梅语阁,飞檐翘角,窗棂分明,连阁前那株梅花都雕得栩栩如生。 “我们回来了。” 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喘息,却被珠世快步上前按住。 “别动,”珠世放下药箱,伸手搭上梅的手腕,指尖微凉,“我给你看看。” 童磨将木雕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的矮几上,蹲下身,握住梅放在被外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枯瘦如柴,皮肤薄得能看见下面的青筋,他握得很轻,仿佛怕碰碎了一般。 “你看,”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七彩的瞳眸里满是温柔,“我说过要雕一座梅语阁给你,没骗你吧?雕了整整三年呢,总觉得哪里不像,改了又改……” 梅看着那座小小的木雕,又看看眼前三张熟悉的脸,忽然笑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真好……”她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们回来了……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矢凛奈三人便守在了道场里。 矢凛奈时常陪着妓夫太郎坐在老槐树下。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坐着,看弟子们练剑,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偶尔,妓夫太郎会开口,断断续续地讲这些年的事——讲哪个弟子性子急,练剑总爱贪多;讲梅去年种的兰草开了花,香得整个院子都睡不着;讲罗生门河岸的孩子们,有个小姑娘眼睛像极了小时候的梅。 矢凛奈就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夕阳西下时,她会扶着他慢慢走回屋,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而坚定。 珠世每日都给梅诊脉配药。 她知道,人力终究难敌天命,梅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那些汤药不过是尽人事,让她走得安稳些。 她会坐在床边,给梅讲些旅途的见闻——讲西域的沙漠里,夜晚能看到比吉原多十倍的星星;讲江南的水乡,乌篷船在桥洞下划过,船娘的歌声像流水;讲他们在一座雪山上,遇到了会治病的僧人,教了她一味安神的草药。 梅就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带着向往,偶尔会问一句:“奈姐姐和童磨先生还是那么爱打抱不平吗?” 珠世便笑着点头:“是啊,前几日还在山道上,教训了几个欺负商旅的强盗。” 童磨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廊下,怀里揣着从各地搜罗来的小玩意儿掏给孩子们——有海边捡的贝壳,有山里采的野果,有市集上买的糖人。 孩子们围坐在他身边,眼睛瞪得溜圆,听他讲远方的故事:讲雪国的极光,绿色的光带在天上舞动;讲海边的落日,整个天空都被染成金红色,海浪拍打着礁石;讲草原上的篝火,牧民们围着火焰跳舞,马头琴拉得人心头发热。 他讲得绘声绘色,仿佛那些风景就在眼前,连躺在屋里的梅,听着外面的笑声,嘴角也会微微上扬。 初冬的第一个雪天,吉原落了场罕见的大雪。 雪花像柳絮般漫天飞舞,把屋顶、树梢、街道都染成了白色。 清晨,珠世去给梅换药时,发现她已经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做了个甜美的梦,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护身符,青绿色的锦缎已经磨出了毛边,正是当年她送给珠世的那个,不知何时被珠世悄悄放回了她身边。 妓夫太郎得知消息时,正坐在窗边看雪。他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弟子们怕他冻着,想扶他回屋,却被他挥手拦住。 直到矢凛奈将一件厚厚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轻声说:“外面冷,进去吧。” 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却比泪更让人揪心。 “她总说,”他开口,“想看看雪国的极光。说书上写,那光是绿色的……” “会看到的。”童磨站在他身后,声音轻柔而笃定,“到了那边,她想看什么,就有什么。” 妓夫太郎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由矢凛奈扶着,一步一步走向梅的房间。他坐在床边,看着妹妹安详的睡颜,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只是这一次,那头发早已像雪一样白。 三个月后,春风初起,老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罗生门河岸的梅花落了满地。 妓夫太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弥留之际,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是弟子们练剑的吆喝声,远处隐约传来梅语阁的琵琶声——那是新的花魁在弹奏,调子却像极了梅当年常弹的那首。 矢凛奈把那把短刀放在他手里,刀鞘上的梅花图案印入他的眼里。他紧紧握着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望着窗外抽芽的槐树,声音轻得像叹息:“道场……就交给他们吧。告诉他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像……像我们当年说好的那样……” 矢凛奈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放心吧,他们都会记得的。” 妓夫太郎笑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矢凛奈三人按照他们的遗愿,将兄妹俩合葬在罗生门河岸的山坡上。那里视野开阔,能看到吉原的流水,能看到太郎道场的屋顶,能看到梅语阁的那株老梅树。 墓碑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石,上面没有刻名字,只由童磨亲手刻了一朵梅花和一把剑,简单却醒目。坟前种满了梅树,是从梅的院子里移栽过来的,春风拂过,落英缤纷。 道场的弟子们都来送了行,一个个跪在坟前,哭得像个孩子。他们说,师父和梅小姐是好人,会在天上好好的。 离开吉原的那天,月色正好。月亮挂在天上,清辉遍洒,把山坡照得如同白昼。 矢凛奈三人站在坟前,看着远处的太郎道场和梅语阁,灯火依旧温暖。 “他们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珠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却更多的是欣慰。 从当年那对在泥沼里挣扎的兄妹,到如今被吉原人记挂的存在,他们用一生的时间,证明了善良与坚韧的力量。 童磨点头,七彩的眼眸里映着月光:“原来,看着认识的人死去是这样的感觉……” 矢凛奈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刀鞘上的梅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对蜷缩在阴影里的兄妹——少年满身伤痕,眼神却狠戾;少女怯生生地躲在哥哥身后,眼睛却亮得像星星。他们在寒风里相依为命,却从未放弃过活下去的希望。 矢凛奈蹲下身,将短刀放在坟墓前,手指轻轻拂过。 风吹过山坡,带来了梅花的清香,也带来了遥远的回响。 三人相视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转身,走进了月色里。 玄色的衣袍、素雅的和服、雪白的长衫,三个身影渐渐远去,融入无边的夜色中,只留下满山坡的梅花,在春风里静静绽放,年复一年,从未停歇。 第52章 惦记 大正年间的风,带着蒸汽机车的煤烟味,吹过了焕然一新的街道。 昔日的吉原早已换了模样,电灯取代了灯笼,洋楼与和屋交错矗立,只有罗生门河岸的流水,依旧带着亘古不变的从容,淌过钢筋水泥的桥洞。 珠世的药庐藏在东京郊外一处僻静的巷弄里,木门上挂着“珠世堂”的牌匾,字迹清雅,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这些年,她和童磨、矢凛奈分开了数次,又重逢了数次。 直到那个清晨。 大正的晨光带着水汽,透过樱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珠世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少年浑身滚烫地倒在门槛边。他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学生制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她走上前,才发现少年发着高烧,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干裂起皮,气息微弱。可即便如此,他的手仍死死攥着怀里的布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昏迷中,眉头都紧蹙着。 珠世蹲下身,轻轻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行医多年,她早已见惯了人间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内心很少再起波澜。可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心底那根弦,终究还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珠世小姐。”童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刚从甜品铺过来,身上还带着红豆馅的甜香。他看着珠世扶起少年,目光落在那布包上,七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这孩子……” 珠世没说话,只是将少年扶进里屋,安置在榻上。解开布包的瞬间,她和童磨都愣了一下。 那是一幅画,画的是漫山遍野的紫藤花,热烈又绚烂。画技算不上精湛,甚至有些稚嫩,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他发着这么重的烧,还紧紧抱着这个。”童磨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触动,“这画对他很重要吧。” 珠世点了点头,伸手探了探少年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而急促。她转身从药柜里取出药材,又犹豫了片刻,从抽屉深处拿出一支针管——里面盛着的,是她耗费多年心血提炼的、经过无数次改良的鬼血。 童磨的目光落在针管上,没再说话。 他们都清楚,将人变成鬼,意味着什么。 珠世的手微微颤抖,针尖悬在少年的手臂上方。她想起矢凛奈曾说的话:“活着,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哪怕活得辛苦,也总有光会照进来。” 她看着少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抿的嘴唇,能看到他平日里倔强的模样。 “他还太年轻。”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不该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针尖落下,药液缓缓注入。 愈史郎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截然不同。 夜里的风声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呼啸,每一片树叶飘落的声音都纤毫毕现;远处人家的灯火亮得有些刺眼,连灯芯跳动的影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变大了,身上的高烧也退了,只是喉咙里有些干渴,还有一种莫名的、想要吞噬些什么的冲动。 “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愈史郎转过头,看到一个女子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纱布和药膏。她穿着素雅的和服,眉眼温柔,正垂眸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关切。 那一瞬间,愈史郎的心头莫名一紧。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女子递过一杯水,声音依旧温和:“慢点喝。” 愈史郎接过水杯,手指触到杯壁的凉意,才稍微回过神。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女子的脸。 “您是……”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些刚醒的沙哑。 “我叫珠世。”女子微笑着说,“这里是我的药庐。” 愈史郎这才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事,猛地坐起身,四处张望着:“我的画……” “在这里。”珠世指了指床头,那幅紫藤花画被小心地放在那里,边角都用软布包好了。 少年松了口气,伸手将画抱在怀里。他看着珠世,眼里满是感激:“是您救了我吗?” 珠世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我救了你,但也改变了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她将“鬼”的存在,将永生的孤寂,将对阳光的畏惧,一一告诉了他。她以为少年会恐惧,会愤怒,甚至会哭泣。 可愈史郎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所以,是您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对吗?” 珠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少年的眼里忽然燃起了异样的光,他郑重地对珠世鞠了一躬:“谢谢您,珠世小姐。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感激您。” 这份感激,随着日夜相处,渐渐发酵成了更深沉的东西。 愈史郎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珠世。 她看书时,他就在一旁研墨,墨条在砚台里磨出细腻的墨汁,看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材的名称;她整理药材时,他就帮忙分类,将晒干的草药按药性归好,鼻尖萦绕着各种草木的清香。 愈史郎开始画画,画珠世在灯下看书的侧影,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画她侍弄花草的模样,指尖轻触花瓣时的温柔;画她站在窗边望着远方的样子,眼神里有怀念,有期盼,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怅惘。 他画了无数张画像,却总觉得不够。那些画只能留住她的模样,却留不住她说话时的温柔语气,留不住她为他换药时指尖的微凉,留不住她偶尔露出来的纯粹笑容。 一日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愈史郎拿着一幅新画,有些紧张地走到珠世面前。 画上是一片绚烂的紫藤花海,他和珠世并肩站在花下,背景是湛蓝的天空。 画里的珠世笑着,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而画里的自己,眼神坚定,紧紧挨着她。 “珠世小姐。”愈史郎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微微出汗,“我想陪您一起,找到变回人的方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要花上几十年,几百年,我都想陪着您。” 珠世看着画,又抬头看向少年。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纯粹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夕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沉稳许多。 她想起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会在她咳嗽时默默递上温水,会在她研究药方到深夜时,悄悄在桌上放下一盘和果子,会在她看着矢凛奈寄来的信发呆时,安静地陪在一旁,不吵也不闹。 原来,不知不觉中,身边已经多了这样一个同行者。 珠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 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或许要面对无数未知的挑战,或许变回人类的那一天遥遥无期。但此刻,看着眼前少年眼中闪烁的光,听着巷子里传来的晚归人的脚步声,感受着大正的风带着暖意从窗缝里溜进来,珠世忽然觉得,那些艰难险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这条路不再是她一个人走了。 - 月光被药庐的木窗棂切成细碎的格子,落在地板上。 矢凛奈推开木门时,玄色衣袍扫过门槛的青苔,带起一阵微尘,童磨跟在她身后,白衫上沾着矢凛奈白天从市集买来的金平糖碎屑。 “珠世,我们回来啦。” 矢凛奈的声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干净和服的少年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碗,碗里盛着刚调好的血羹,正小心翼翼地往廊下的石桌上放。 他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清秀,只是看到陌生的两人时,脚步猛地顿住,碗沿差点磕到桌面——他的瞳孔在光线里泛着极淡的红,那是鬼特有的色泽。 “这是愈史郎。”珠世从厨房探出头,指尖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渍,正用布巾细细擦拭,“愈史郎,这两位是矢凛奈和童磨,都是……同路的朋友。”她刻意避开了“鬼”这个字眼,语气却带着无需言说的默契。 矢凛奈突然想起童磨跟她说过这件事,了然道:“他就是那位被你救了的孩子吧。” 愈史郎连忙躬身行礼,脸颊微微发红:“矢凛奈小姐,童磨先生,您好。”他的声音还有些少年人的清亮,只是紧张得尾音都在发颤。 童磨笑眯眯地走上前,从袖袋里摸出颗糖递过去:“不用客气,叫我童磨就好。尝尝?橘子味的,比血甜多了。” 愈史郎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珠世,见她点头,才红着脸接过。 矢凛奈靠在门框上,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珠世看愈史郎的眼神里,除了温和,还有一丝不一样的情绪。而愈史郎递血羹时,指尖碰到珠世的手,会快速缩回去,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那抹红在鬼的苍白肤色上,格外显眼。 她挑了挑眉,半年多不见,珠世的药庐里,竟连永生的孤寂都被悄悄滋生的情愫软化了。 一起用完晚膳后,珠世去地窖整理新制的血液药剂,童磨被隔壁的阿婆叫去帮忙修风筝(他总爱用些无伤大雅的幻术哄凡人开心),廊下就只剩矢凛奈和愈史郎。 少年正低头用布擦拭盛放血袋的银盘,动作认真得像在打磨一件珍品。 “愈史郎。”矢凛奈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少年猛地抬起头。她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廊沿坐下,玄色衣袍垂落在地,与青石板的颜色融在一起,“你很在意珠世,对吧?” 愈史郎的脸“唰”地红了,手里的布差点掉在地上:“我、我只是……珠世小姐把我变成同类,教我控制**,我想好好陪着她。” 他说得结结巴巴,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地窖的方向,那里传来珠世翻动玻璃瓶的轻响。 矢凛奈轻笑一声,指尖敲了敲石桌:“陪着有很多种方式,可你的眼神不一样。”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了些,“珠世活了太久,见过太多,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扛着所有。她以为永生是惩罚,却忘了,陪伴,或许能让这惩罚轻一点。” 愈史郎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那块布:“我知道。所以我想……我想一直陪着她,帮她研药,帮她挡住那些不怀好意。我想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永远不是。”他的声音很轻,“不管是五十年,还是五百年,只要她愿意,我就守着她。” “是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传来,愈史郎猛地回过头,就见珠世站在阴影里,手里还捧着一瓶深红色的药剂,瓶身折射出冷冽的光。 她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在苍白的肤色上格外醒目,眼神里带着惊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愈史郎的脸瞬间滚烫发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珠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些微的闪躲,又带着些微的期待。 矢凛奈在一旁看得好笑,悄悄起身往后院走,临走前还不忘朝愈史郎挤了挤眼。 少年这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膝盖因为紧张撞到了石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梗着脖子看向珠世:“珠世小姐,我……”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珠世的声音很轻,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阳光透过她的发隙,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愈史郎,你不必因为感激就……” “不是因为感激!”愈史郎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眼底的红芒因为激动而亮了几分,“珠世小姐,我对您的心意,不是报恩。”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却还是鼓起勇气,迎上珠世的目光,“从您告诉我‘即使成了鬼,也能守住人心’的时候;从您教我分辨无害的血液,告诉我‘我们可以不必伤人’的时候;从您看着我画的紫藤花,笑着说‘愈史郎画得真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想一直看着您,在这没有尽头的岁月里,一直看着您。”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我想陪您一起研究变回人的药,也想陪您看每个春天的樱花——哪怕只能在夜里看;想帮您挡下所有的风雨,哪怕我们的世界本就布满荆棘。珠世小姐,我……”少年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我喜欢您。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是……是想和您一起,把这无尽的黑夜,过成两个人的日子。” 说完这些话,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微微低着头,肩膀都在发颤,不敢去看珠世的表情。 廊下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樱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因为情绪波动而加快的心跳——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愈史郎猛地抬头,撞进珠世带着水汽的眸子里。 珠世的脸颊红透,在苍白肤色上灼眼得很,眼角却微微弯着,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笑意。 “愈史郎。”珠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我活了太久,久到快忘了心动是什么感觉。可你让我知道,原来即使成了鬼,心还是会为一个人发烫。” 她轻轻点了点头,指尖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手:“好。” 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满地的樱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远处传来童磨哼着的小调,还有药庐里飘出的淡淡药香,混合着两颗跳动的心跳。 矢凛奈站在后院的篱笆边,看着廊下相视而笑的两人,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 珠世和愈史郎向矢凛奈和童磨辞行时,正值深秋。 矢凛奈依旧穿着玄色的衣袍,腰间的日轮刀换了个更贴合的鞘;童磨的白衫上沾了些颜料,说是方才帮邻居家的孩子画风筝留下的。 “保重。”矢凛奈拍了拍珠世的肩膀,一如当年在吉原时那样,“找到方法,记得捎个信。” 童磨则给了愈史郎一个装着糖果的纸包:“路上嘴馋了可以吃,珠世不喜欢太苦的东西。” 愈史郎红着脸接过,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珠世和愈史郎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童磨忽然笑了:“没想到珠世小姐也有被人惦记的一天。” 矢凛奈瞥了他一眼:“你是羡慕了?” 童磨撇撇嘴,没有说话。 矢凛奈轻笑了声:“你也会遇到的,那位惦记你的人。” 第53章 鳞泷 旅途从东京的繁华街市,走到乡下的僻静山林。 这日傍晚,两人循着溪流的水声钻进一片竹林。夕阳的金辉透过竹叶缝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溪涧里的水映着天光,泛着光泽。 矢凛奈将玄色羽织铺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童磨则从行囊里翻出干粮——几个鲷鱼烧,是离开东京前在点心铺买的,还带着些许余温。 “歇会儿吧,这林子深得很,今晚怕是得在这儿过夜。”矢凛奈说着,解下腰间的日轮刀,刀鞘上的血色月牙在暮色里泛着暗芒。 童磨刚咬了口鲷鱼烧,忽然侧耳细听:“你听?” 一阵清脆的“霍霍”声顺着风飘来,声音稚嫩,力道却不弱。招式转换间,隐约能听出水流的声音。 矢凛奈的动作猛地一顿,手里的干粮差点掉在地上。 “是呼吸法。”她低声道,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这偏僻山林里,怎会有练呼吸法的人? 循着声音拨开半人高的蕨类植物,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溪水环抱的竹林空地,中央立着根碗口粗的木桩,表面已被劈砍得坑坑洼洼。 一个少年正站在桩前,穿着靛蓝色的练习服,后背绣着水纹纹样,脸上戴着狰狞的天狗面具,手里握着把木刀,正一次次挥臂劈下。 他的身形尚未完全长开,肩膀还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可每一次挥刀都挺直腰背。月光爬上竹梢,清辉落在他身上,将面具下的眼睛映得格外亮。 矢凛奈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玄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紧握的拳。 那挥刀的姿势,那换气的节奏,那即使疲惫却依旧紧绷的脊背……太像了。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总爱板着脸,却会在她练刀摔倒时,悄悄递过伤药的老人。 “鳞泷……左近次?”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发颤,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指尖正微微发抖。 几百年了,从平安时代的月光,到战国的烽火,再到大正,她穿越了漫长的时光洪流,早已以为那些属于“过去”的人和事,都只存在于泛黄的记忆里。 少年闻声猛地转身,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警惕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人,面具下的眉头紧紧蹙起:“你们是谁?” “我们是路过的旅人,听到动静才过来看看。”童磨走上前,笑眯眯地打破僵局,目光落在少年的练习服上,“你这刀练得不错啊,是跟着谁学的?” 少年没回答,只是盯着矢凛奈,眼神里带着疑惑,还有一丝莫名的亲近。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个穿着玄色衣袍的女子,可看着她那双血红色的眼瞳,心里竟升腾起一股熟悉感。 “请问……您是?”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矢凛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溪水流淌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少年的呼吸声、竹叶的摩擦声、远处猫头鹰的啼叫声……所有的声响都清晰得像在眼前铺展开。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是矢凛奈。” 这是她第一次,在跨越数百年的时空间隙里,与属于“原本”时间线的人相遇。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瞬间冲破闸门——鳞泷严厉的呵斥声,真菰递来的饭团,锖兔和义勇被面具遮住的笑脸,还有自己第一次成功领悟出月之呼吸时,老师眼底一闪而过的欣慰…… 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碰撞,烫得她眼眶发热。 童磨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指尖传来微凉的温度。 他能感受到矢凛奈身上的气息在剧烈波动,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激动,是跨越生死的怀念,是重逢带来的巨大冲击。 这时,少年忽然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像极了矢凛奈记忆里那个老人年轻时的模样。他看着矢凛奈,眉头皱得更紧了:“您认识我?” 矢凛奈望着他,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可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句简单的赞叹:“你的刀……练得很好。”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根微微发红:“我还在学,父亲说我连家族传下来的刀法基础都没打好,离真正的剑士还差得远呢。”他捡起地上的木刀,手指摩挲着刀刃上的毛刺,“他说,想要成为能保护别人的剑士,就得把每一个动作练到骨子里,让呼吸和刀锋融为一体。” “你父亲说得对。”矢凛奈轻声道,目光落在他握着刀的手上。那双手还很纤细,指节却已磨出薄茧。 月光渐渐移到空地中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矢凛奈看着少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同样站在鳞泷面前,穿着洗得发白的练习服,握着沉重的木刀,心里既害怕被斥责,又憋着股不服输的劲。 那时的她总觉得,成为强大的剑士是遥不可及的梦,却不知后来的自己,会在无数个黑夜里,靠着鳞泷教的呼吸法,一次次从鬼爪下挣扎求生。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折叠起来,过去与现在的画面交织重叠。 童磨在一旁静静站着,七彩的眸子里映着两人的身影。他想起矢凛奈曾在深夜里对着月亮发呆,说起那个教她呼吸法的老人,说起那些没能护住的同门。 他知道,矢凛奈等待这一刻,等待一个能触碰“过去”的机会,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少年又开始练刀,木刀劈砍木桩的声音在竹林里回荡。矢凛奈没有再打扰,只是靠在竹旁静静看着。童磨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块没吃完的鲷鱼烧:“他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矢凛奈接过,咬了一口,红豆馅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她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没离开那个挥刀的身影:“嗯,他会的。” 竹林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竹叶的清香,卷起少年的衣角,也拂过矢凛奈的发梢。 夜深时,少年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临走前回头看了矢凛奈一眼:“矢凛小姐,如果你明天还在这儿,我可以请你吃我母亲做的饭团。” 矢凛奈笑了,那是童磨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啊。”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童磨忽然开口:“你要不要告诉他?” 矢凛奈摇了摇头,望着天上的满月:“不用。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风穿过竹林,带来远处的虫鸣。 矢凛奈握紧腰间的日轮刀,刀鞘上的血色月牙在月光下闪着光。 - 天刚蒙蒙亮,竹林里的雾气还没散尽,矢凛奈便起身往镇上走。 童磨还在溪边的木屋内蜷着,怀里抱着昨晚没吃完的鲷鱼烧,睡得正香。她替他掖了掖被角,玄色衣袍在晨露里泛着微光,腰间的日轮刀随着脚步轻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镇子比想象中热闹,早市的摊贩已经支起了摊子,木屐踏在石板路上的“沓沓”声,混杂着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 往回走时,路过一片开阔的空地,却被一阵喧哗声拦住了脚步。 空地上立着两块木牌,左边写着“鳞泷道场”,右边刻着“岩井道场”,字迹都带着少年人的用力。此刻,十几个穿着深蓝色练习服的少年正围着一个人打,拳脚落在身上的闷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昨晚那个戴着天狗面具的少年——鳞泷左近次。 “小个子,还敢跟我们抢地盘?”一个高壮的少年踹了鳞泷一脚,“识相点就把这破道场拆了,不然天天来揍你!” 鳞泷被打得趴在地上,天狗面具掉在一旁,露出满是擦伤的脸,却还是死死咬着牙,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木刀:“这是我家的地方……不许你们撒野……” “还嘴硬!”另一个少年抬脚就要踩他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影子掠过,只听“哐当”一声,那只踩下去的脚被什么东西狠狠架住,疼得少年嗷嗷直叫。 矢凛奈不知何时已站在圈子中央,单手握着日轮刀的鞘,刚才那一挡,正是用刀鞘架住了对方的脚。她垂眸看着地上的鳞泷:“起来。” 鳞泷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她明明看起来和镇上绣庄的绣娘年纪相仿,穿着素雅的玄色衣袍,可往那儿一站,周遭的喧哗都不见了。 “你是谁?敢管我们岩井道场的事?”高壮少年捂着发红的脚踝,恶狠狠地瞪着她。 矢凛奈没理他,只是弯腰,伸手将鳞泷扶起来。少年的肩膀在发抖:“矢凛小姐,这是我的事,你插手会惹上麻烦的……” “你的事,就是现在站在这里被人打?”矢凛奈打断他,目光扫过那群目瞪口呆的少年,“谁先动的手?” 没人应声,只有几个胆小的往后缩了缩。矢凛奈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她缓缓抽出日轮刀,玄黑的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冷芒,血红色的刀芯像火焰。 “既然没人认,那就一起受着吧。”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动了。没有用呼吸法,甚至没出鞘,只用刀鞘和拳脚,却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只听一连串的闷响和惨叫声,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十几个少年,眨眼间就全趴在了地上,不是胳膊脱臼就是膝盖红肿,疼得满地打滚,却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最惨的是那个高壮少年,被刀鞘点中了腰间的穴位,现在正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周围渐渐围拢了看热闹的人,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身手竟厉害到这种地步。 “以后再敢来这里撒野,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矢凛奈收刀入鞘,声音不大,却让地上的少年们抖得更厉害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时,一个穿着藏青色和服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看到满地狼藉和鳞泷脸上的伤,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鳞泷连忙迎上去,指着矢凛奈,“是这位矢凛奈小姐救了我。” 中年男人——也就是鳞泷的父亲眼神里带着感激,还有一丝探究:“多谢小姐出手相助,我是鳞泷武真。敢问小姐师承何处?” 刚才他远远看到了矢凛奈的动作,看似随意的格挡和出拳,却暗合某种力量,尤其是刚才架开那一脚时,手腕翻转的角度,像极了家族传下来的古籍里记载的呼吸法起手式。 矢凛奈微微颔首:“无门无派,只是略懂些防身术。” 武真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日轮刀上:“矢凛小姐刚才的动作,带着呼吸法的影子。我鳞泷家祖上曾是剑士,只是传到我这一代,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采……”他顿了顿,忽然对着矢凛奈深深鞠躬,“左近次这孩子,一直想学好呼吸法,却苦于没有门路。不知小姐可否指点他一二?哪怕只是基础的吐纳之法,鳞泷家也感激不尽。” 矢凛奈看着一旁红着脸的左近次,又想起记忆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心里忽然软了。她点了点头:“我正好要在这里歇脚几日,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教他一些基础。” 接下来的三天,矢凛奈成了鳞泷道场的临时老师。 她没急着教招式,而是先从呼吸法练起。 矢凛奈站在左近次对面,声音清冽:“呼吸要深,要稳。” 左近次跟着她调整呼吸,一开始总不得要领,要么憋气太久,要么气息散乱。 矢凛奈握着他的手腕,感受他脉搏的跳动:“不对,这里,要让气息顺着血管走。” 晨露还凝在竹叶尖时,矢凛奈已站在道场中央。 鳞泷左近次握着木刀,呼吸声比前几日沉稳了许多,靛蓝色练习服的衣摆随着动作轻晃,像溪水里漾开的涟漪。 “再沉一点。”矢凛奈抬手,指尖轻点他的腰侧,“水之呼吸的根基在腰腹,发力要像水冲击岩石,看似柔和,实则藏着千钧之力。” 少年红着脸调整姿势,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脚边的青石板上。这几日,他像着了魔般练习,从破晓到日暮,木刀劈砍木桩的声音成了道场最常听见的调子。 第七日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琥珀色。 左近次深吸一口气,握着木刀的手微微发颤。矢凛奈站在对面,玄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目光沉静如深潭:“试试吧。” 少年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矢凛奈教他的每一个细节——吸气时要像水流汇入深湖,呼气时要似瀑布奔涌而下,刀刃轨迹该如月光映在水面的刹那。 再睁眼时,眼底已没了往日的怯懦,只剩专注的锐光。 “水之呼吸·一之型·水面斩!” 低喝划破黄昏,木刀带着破空之声挥出,轨迹流畅得像一道真正的水纹。木桩上应声出现一道平整的切口,断口处甚至还残留着气流拂过的震颤。 “成了!”武真在廊下猛地站起,手里的茶碗差点脱手。他看着儿子收势的动作,眼眶忽然发热——那收刀时手腕微旋的弧度,和祖传古籍里拓印的图谱分毫不差。 左近次愣在原地,看着木桩上的切口,忽然转身对着矢凛奈深深鞠躬,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做到了!矢凛奈小姐!” 矢凛奈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几日,她总在少年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那个在水潭边反复练习呼吸法的自己,那个把“守护”二字刻进骨子里的鳞泷老师。 “做得很好。”她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但这只是开始。水之呼吸每一型都藏着水的姿态,要练到呼吸与招式融为一体,还需要很久。” 左近次用力点头,攥着布巾的手紧了紧:“我会一直练下去的!” 当天深夜,矢凛奈收拾好行囊。童磨早已等在道场门口,手里把玩着片竹叶,见她出来便笑道:“再不走,怕是要被留着当永久老师了。” 矢凛奈没接话,目光落在道场中央。 左近次正在练习,木刀扬起时带起的风,竟真有几分水花四溅的灵动。听到动静,他回过头,脸上还沾着草屑,眼神里满是不舍。 “要走了吗?”少年跑过来,手里捧着个布包,“这个给您,是我母亲做的梅子干,路上可以配饭团吃。” 矢凛奈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离开鳞泷道场那年,师父也是这样塞给她很多饭团,说“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从行囊里取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简化的水之呼吸图谱:“这个给你,忘了招式时就看看。” 左近次双手接过木牌:“我会像保护性命一样保护它的!矢凛奈小姐,您还会回来吗?”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或许吧。” 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我一定会做到的!” 鳞泷武真走上前,对着矢凛奈深深鞠躬:“大恩不言谢。若有朝一日,鳞泷家能出一位真正的呼吸法剑士,全赖小姐今日指点。” 矢凛奈微微颔首,转身与童磨并肩离去。走了很远,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个靛蓝色的身影还站在道场门口,手里握着木刀,对着他们的方向用力挥手。 风里隐约传来少年的喊声:“我会成为厉害的剑士!会保护大家的!” 童磨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打趣:“怎么,舍不得了?” 矢凛奈加快脚步,玄色衣袍扫过路边的野草:“走了。” 第54章 药水 大正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鹅毛大雪卷着寒风,把山林间的小径封得严严实实。童磨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回走时,忽然听到雪堆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他拨开半人高的雪丛,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女人蜷缩在树根下,怀里紧紧抱着个襁褓,身上的和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血污和泥雪。 她的左半边脸肿得老高,眼窝处凝着暗红的血痂,显然那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露出的右眼里却还死死攥着点光,像是怕惊扰了怀里的孩子,连哭都不敢大声。 “哎呀呀,这可真是……”童磨蹲下身,七彩的眸子里映着女人狼狈的模样,语气却难得没了平日的轻佻,“被雪冻僵了可就不好玩了哦。” 女人浑身一颤,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又被恐惧堵了回去。 童磨叹了口气,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猛地躲开,那只完好的眼睛里迸出绝望的凶光。 “我不是坏人哦。”他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红豆汤,“你看,还热着呢。” 或许是红豆汤的香气驱散了些许寒意,或许是他眼底的笑意太过纯粹,女人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些。 童磨趁机将她打横抱起,她和孩子都很轻,怀里的孩子却突然哭了起来,声音细弱。 “别怕,很快就暖和了。”童磨低头对孩子说了句,脚步加快,往临时借住的山间小屋走去。 矢凛奈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童磨抱着个血污淋漓的女人,怀里还露出个婴儿的小脑袋,白衫上沾着的雪化成水,混着不知是谁的血,晕出一片刺目的红。 “这……”矢凛奈还是侧身让童磨进来,玄色衣袍扫过门槛上的积雪,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诧异。 她认识童磨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 “一个可怜人罢了。”童磨把女人放在铺着厚褥子的榻上,熟练地生火取暖,“她怀里的孩子快冻僵了,先救救他们。” 女人喝了半碗热红豆汤才缓过神,声音嘶哑道:“谢谢你们!我叫琴叶……这是我的孩子。”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孩,眼里泛起泪光,“他叫伊之助。” 矢凛奈刚要递过去的伤药猛地顿在半空,瓷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她猛地看向那个襁褓,婴孩还在哭,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竟已能看出几分日后的桀骜——是那个总戴着野猪头套,在山林里横冲直撞的少年,那个挥舞着双刀、喊着“猪突猛进”的伊之助。 怎么会是他?那个在她记忆里,自幼被野猪养大,对亲情懵懂无知的孩子,原来他的母亲……竟是这样一副模样。 矢凛奈指尖微微发颤,忽然想起他对着蝴蝶忍的点心偷偷咽口水时的样子,心脏又冷又沉。 童磨察觉到她的异样,挑眉道:“你认识这孩子?” 矢凛奈收回目光,把伤药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发哑:“不……只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接下来的日子,小屋成了临时的避难所。 琴叶说她受不了丈夫和婆婆的打骂,夜里趁他们喝醉才逃出来,至于更多的,她便不肯说了,只是每次给伊之助喂奶时,右眼总会望着窗外的雪。 童磨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回来时,怀里总揣着些新奇玩意儿——有时是几颗冻得硬邦邦的野果,有时是一片完整的冰棱,更多时候,是用雪捏成的小东西。 “你看你看。”他献宝似的把雪兔子捧到琴叶面前,指尖还沾着未化的雪粒,“耳朵长一点才好看,像你抱着伊之助时,偷偷笑的样子。” 琴叶正坐在榻边给伊之助喂奶,闻言动作一顿,那只完好的右眼偷偷瞟向雪兔子。三瓣嘴捏得歪歪扭扭,耳朵却真的支棱着。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角的淤青还没褪尽,笑起来时带着点怯生生的甜。 “童磨先生手真巧。”她轻声说,声音比刚来时清亮了些,不再嘶哑。 童磨立刻得意地扬起下巴,转身蹲到门口的空地上,捡起根枯枝就在雪地里划拉。先是两个圆滚滚的眼睛,再是歪到一边的嘴巴,最后添了个顶着三根毛的脑袋。 “你看这鬼脸,像不像你那混账丈夫?”他回头冲琴叶眨眼睛,七彩的眸子里闪着光。 琴叶的脸瞬间白了,抱着伊之助的手紧了紧。 童磨的笑容僵在脸上,连忙用脚把雪地里的画蹭掉:“哎呀,我说错话了。不像,一点都不像。”他蹲在雪地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冰碴,“我给你热牛奶吧,今天买了带乳糖的,据说很好吃。” 他把牛奶倒进粗瓷碗里,坐在火塘边慢慢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溢出来。热好后又舀起一勺,凑到嘴边轻轻吹,吹一下就抿抿唇试温度,反复几次才放心地递到琴叶面前:“不烫了,你尝尝。” 琴叶接过碗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快速地缩回手。童磨的指尖却还留着她的温度,暖乎乎的,让他心里莫名发痒。 矢凛奈靠在门框上,她看着童磨笨手笨脚地给伊之助换尿布——小家伙不老实,总蹬着两条小胖腿乱踹,童磨手忙脚乱地扯着尿布,结果把自己的白衫蹭上了污渍,气得他对着婴儿皱鼻子,却舍不得真的凶一句。 他经常趁琴叶转身时,把她碗里没喝完的药汁端起来,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那药味冲得他眼角发酸,却还是强装没事人似的咂咂嘴。 他在琴叶低头缝补衣服时,眼神黏在她日渐消肿的脸上,连琴叶抬头看他都没察觉,直到被抓包才红着脸移开视线。 “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矢凛奈淡淡道。 童磨正把琴叶缝坏的袖口拆下来重缝,闻言手一顿,针扎在指尖上。他把血珠吮掉,笑嘻嘻地抬头:“哪里不一样?我不还是我吗?” 矢凛奈没再说话,只是目光扫过他指尖的针眼,又落回里屋——琴叶正哼着歌哄伊之助睡觉。 琴叶的伤好得很快。 这天傍晚,童磨打来一盆温水,拧干布巾要给她擦脸。他的动作很轻,从额头到脸颊,一点点擦掉最后残留的血痂。当布巾划过她的下颌线时,两人都愣住了。 血痂褪去的地方,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鼻梁挺得恰到好处,唇色是淡淡的粉,尤其是那只完好的右眼,瞳仁黑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只有眼角还留着点淡淡的青黄,非但不丑,反而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你真好看。”童磨的声音有点发紧,他的七彩眸子里清晰地映着琴叶的脸,亮得惊人。 琴叶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童磨先生才是好看的人……像画里走出来的。” 从那以后,童磨更爱缠着琴叶说话了。 他会在她煮糊了粥时,捏着鼻子把焦糊的饭粒挑出来,嘴上吐槽“笨死了,连火候都掌握不好”,却把剩下的半碗粥吃得干干净净;会在她缝衣服扎到手时,抢过针线说“还是我来吧,你这手艺能把衣服缝成麻袋”,却在她盯着他飞针走线时,故意放慢速度,好让她看清楚;会在她抱着伊之助哼歌跑调时,笑得前仰后合——明明是温柔的摇篮曲,唱着唱着就拐到了滑稽的狸猫之歌,“咿咿呀呀”的调子配上她认真的表情,傻得可爱。 “你怎么这么奇怪啊。”童磨笑着揉她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时,触到她颈后的温度。 琴叶也不恼,只是红着脸把他的手拍开,右眼弯成了月牙:“童磨先生不也很奇怪吗?总爱做些没用的小玩意儿。” 伊之助在一旁咯咯地笑,小手抓着童磨做的木雕小野猪,把它往嘴里塞。童磨连忙把玩具抢过来,在婴儿屁股上轻拍了一下:“小坏蛋,那是木头做的,不能吃。” 火塘里的木柴噼啪作响,锅里的粥冒着热气,混着琴叶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在小屋里酿成了黏稠的暖意。 矢凛奈坐在门外,听着屋里的笑闹声,忽然觉得这大正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 夜很深,雪粒子敲打着窗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童磨抱着柴禾路过矢凛奈的屋前,檐下的灯笼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矢凛!这么晚还不睡啊。”他笑眯眯地扬了扬手里的柴,白衫上落着几点雪,“琴叶说想给伊之助洗个澡,我来烧点热水。” 矢凛奈正坐在一旁用茶,玄色衣袍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抬眼瞥了童磨一下,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开口:“你对她动心了。” 童磨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他转身看向窗外,漫天飞雪正卷着寒风撞在玻璃上,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混沌。 “动心又能怎样?”他的声音极低,“我是鬼,她是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鬼又怎样?”矢凛奈抱臂靠在炉边,火光照得她眼底的红芒微微发亮,“你杀过她吗?你害过她吗?” 童磨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柴禾的纹路,木刺扎进肉里也没察觉。 他活了几百年,可在琴叶面前,他只想做个笨拙的普通人——会给她烧热水,会给伊之助换尿布,会在她笑的时候跟着傻乐。 他怕,怕哪天失控露出獠牙,更怕给不了她想要的、能晒到太阳的安稳日子。 这些藏在心底的挣扎,偏偏被来找他的琴叶听了去。她站在门外,单薄的和服外套着童磨给的厚披肩,身子被寒风冻得微微发颤。那只失明的左眼虽然看不见屋里的景象,却能清晰地捕捉到童磨语气里的痛苦。 深吸一口气,琴叶轻轻推开了门。风雪趁机灌进来,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她走到童磨面前,那只完好的右眼亮得惊人:“童磨先生,我不怕你。” 童磨猛地回头,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一句:“你……” “你救了我和伊之助,”琴叶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给我们暖粥喝,你会对着伊之助的笑脸发呆,你会把我没吃完的药偷偷喝掉……你没有害过任何人。”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却还是仰着头,直视着童磨的眼睛,“我……我喜欢这样的童磨先生。不管你是鬼还是人,我都喜欢。” 童磨只觉得又酸又软,眼眶莫名发热。他想伸手摸摸琴叶的头,又怕自己的手太凉,指尖悬在半空,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砰砰”地撞在寂静的夜里。 童磨猛地回神,走过去拉开门。风雪瞬间涌了进来,带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珠世站在雪地里,和服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她身后的愈史郎也冻得鼻尖发红,却紧紧护着怀里的小木箱。 “终于找到你们了,童磨,矢凛奈。”珠世拍了拍身上的雪,笑容温柔。她从愈史郎手里接过小木箱,打开,里面躺着几支小瓷瓶,盛着深紫色的液体,在雪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我们研制出了能让鬼变成人的药。” - 小屋的火塘烧得正旺,木柴噼啪作响,将深紫色的药水映得透亮。 童磨的指尖在瓶身上徘徊,七彩的眸子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郑重——他活了太久,久到快忘了“渴望”是什么滋味,可此刻看着琴叶怀里咿呀学语的伊之助,看着她右眼泛起的温柔水光,突然心里有些东西变了。 “我喝。”他拿起药瓶,声音里再也没有犹豫。 瓶塞拔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漫开来。琴叶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掌心沁出细汗,伊之助却伸出小手,在她怀里咯咯地笑。 童磨仰头将药水一饮而尽。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淌下,漫过四肢百骸。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苍白的肤色渐渐染上健康的粉红,指尖的温度也一点点回升。当他再次看向窗外的雪光时,眼里不再有恶鬼特有的血光,只有属于人类时期的清亮。 “童磨先生……”琴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触到的温热让她眼眶一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童磨握住她的手:“你看,我也是普通人了。” 珠世看着这一幕,转头对愈史郎递过另一瓶药水:“来吧。” 愈史郎用力点头,接过药瓶时与她指尖相触,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默契无需言说。深紫色的液体入喉,当他们再次呼吸时,胸腔里涌动的是属于凡人的、真实的心跳。 “真好啊。”珠世望着窗外的雪,声音里带着释然,“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看日升月落,等春去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矢凛奈身上。 她手里也握着一瓶药水,玄色衣袍的袖子遮住了半只手,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眼神飘向远处的山峦。 “我还不能喝。”她轻轻摇头,血红色的眼瞳在火光下泛着复杂的光,“我得等。等走到属于我的那个年代,等到……” 等到那个和太阳一样耀眼的男人。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将药水递还给珠世:“……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跨越了时空的存在,能不能真的变回普通人。” 没人反驳。 他们都知道,矢凛奈心里装着太多沉重的记忆,那些跨越百年的羁绊,需要她亲自去画上句点。 - 雪停的那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像金纱般穿透云层,斜斜地落进山林。积雪在枝头折射出细碎的光,屋檐的冰棱滴答融化,汇成细流沿着青石板蜿蜒而下,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天光云影。 童磨正蹲在屋前的空地上,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衣物塞进藤编行囊。琴叶抱着伊之助站在门边,小家伙被裹在厚厚的狸猫纹样襁褓里,只露出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小手攥着支童磨连夜雕的木雕小野猪,指腹蹭过粗糙的木纹,咯咯地笑出声来。 “都收拾好了?”琴叶轻声问,和服的袖口沾了点白霜,是方才帮童磨掸雪时蹭上的。 “嗯,连你上次说想吃的梅子干都装了。”童磨背起行囊,转头对矢凛奈笑得灿烂,“我们要去南边的小镇,琴叶说那里有片向阳的竹林,溪水边能种青菜,后山还有野栗子。”他顿了顿,眼里的光亮了些,“一起吧?那地方大得很,多个人正好热闹。” 矢凛奈靠在门框上,玄色衣袍被阳光镀上层金边,腰间的日轮刀鞘泛着温润的光。她看着琴叶怀里伊之助挥舞的小手,忽然笑了:“你们一家三口的时光,我可不去当电灯泡。”她踢了踢脚边的积雪,“再说,我还有我的路要走。” 童磨脸上的笑淡了些,沉默了一瞬,七彩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等你想通了,随时来寻我们。” 琴叶抱着伊之助深深鞠躬,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暖意:“矢凛奈小姐,多谢您这些日子的照拂。若不是您……” “没事的,琴叶。”矢凛奈摆摆手,笑了笑,“往后童磨欺负你了给我写信。” 童磨撇撇嘴:“矢凛!” 琴叶笑得灿烂。 矢凛奈的目光落在伊之助脸上,小家伙正啃着木雕野猪的耳朵,口水浸湿了木头。心里忽然软了——原来那个在山林里横冲直撞的少年,现在这样被捧在手心长大,真是太好了。 童磨转身时,琴叶很自然地伸手扶了他一把。他们沿着覆雪的山道慢慢走远,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矢凛奈站在原地,直到那三个身影变成雪地里的三个小黑点,才转身回屋。 屋里,珠世和愈史郎也在收拾东西。 愈史郎正把一叠画稿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箱,最上面那张画的是紫藤花海,花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手牵着手。 “我们打算去京都。”珠世叠着件浅紫色的和服,声音里带着释然的轻,“愈史郎说,想在东山脚下寻处小院,种满紫藤花,像他画里的那样。”她抬头看向矢凛奈,“春天开花时,你来做客吧?” “好啊。”矢凛奈应着,走上前与她相拥。掌心触到的是属于凡人的温热,不再是鬼特有的冰凉,珠世的头发蹭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保重。”珠世拍了拍她的背,力道很轻,“别让自己等太久,而且我只是代帮你保管这瓶药水哦。” 愈史郎也走上前,有些笨拙地抱了抱矢凛奈,脸颊通红:“矢凛小姐,您也要保重。”他从怀里掏出张画,上面是只展翅的乌鸦,翅膀上的羽毛根根分明,“这个送您。” 矢凛奈接过画,指尖触到纸页,忽然笑了:“谢谢你,愈史郎。” 送走他们后,小屋又恢复了寂静。 火塘里的余烬还冒着丝丝热气,地上散落着几根柴禾,墙角的木箱空了大半,只有琴叶没带走的那只粗瓷碗,还摆在炉边,碗沿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红豆渍。 矢凛奈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手里。或许有一天,她会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年代,在某个樱花纷飞的清晨,把那瓶药喝下去。但不是现在。 推开门,大正的风带着融雪的湿润扑面而来,拂过她的发梢,发尾那抹标志性的血色渐变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她转身走进山林,玄色的衣袍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利落的线。身后的小屋渐渐远了,檐下的灯笼还在晃。前方的雪地上印着鸟兽的足迹,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泛着青黛色的光,风里传来溪流解冻的叮咚声。 矢凛奈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第55章 矢凛 大正的春风裹着樱花的甜香,漫过京都的石板路时,总带着种让人心里发软的暖意。 矢凛奈站在街角茶屋的屋檐下,望着不远处那座熟悉的和屋——木格窗棂上糊着半旧的纸,檐角挂着的黄铜风铃轻轻晃,连门前那棵歪脖子樱树,枝桠弯的弧度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可当那扇推拉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攥着日轮刀刀柄的手,还是猛地收紧了。 男人穿着熨帖的藏青色和服,腰间系着素色腰带,身姿挺拔,正小心翼翼扶着身边的女子。女子穿淡紫色振袖,怀腹微微隆起,步子迈得轻缓,笑起来时眼角弯成月牙,发间插着的珠花随动作轻轻晃。 是年轻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母亲。 矢凛孝介和矢凛久惠。 矢凛奈喉间发紧,玄色衣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靴底沾着的泥土。 接下来的半月,矢凛奈成了这条街最安静的“过客”。 她总在茶屋角落点一壶冷茶,瓷碗放在木桌上,能晾到凉透都不碰一口——目光早跟着那对年轻夫妇飘远了。 清晨的薄雾还没褪尽,矢凛孝介往自家店铺走时,脚步在街角的糖糕铺前顿了顿。竹帘后的蒸汽裹着甜香漫出来,他掀帘进去时,老板正把刚蒸好的栗子馅糖糕往竹屉里码——褐红的栗子泥裹在米糕里,咬开时会黏得舌尖发甜,是久惠总念叨的那口。 他接过用油纸包好的两三个,指尖蹭到纸角的温热,攥在手里往回走时,步子都比来时慢了些。 午后的日头晒得檐下暖融融的,矢凛久惠搬了张小木凳坐着,和服的袖口松松挽着。她没怎么动,只是手轻轻贴在小腹上,指尖偶尔跟着呼吸颤一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调子。 院角的樱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下来,悄没声息沾在她发间。她似是察觉到了,抬手用指腹轻轻拂开,指尖蹭过耳后时带起点笑意,眼尾的细纹里都盛着软乎乎的光,连风都跟着慢了些。 变故发生在一个喧闹的午后。 久惠提着竹篮去市集采买,刚走到三条街拐角,就撞见几个地痞争地盘。醉醺醺的汉子挥着木棍推搡,酒坛“哐当”碎在地上,浑浊的酒液溅了久惠一裙摆。 混乱里,个瘦高地痞被推得踉跄,直直往她身上撞—— “小心!” 矢凛奈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的。玄色身影快得像道闪电,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久惠,另只手顺势扣住那地痞的手腕,指节稍一用力,就听对方“嗷”一声痛呼,手里的木棍“啪”掉在地上。 “你没事吧?”矢凛奈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蹭到久惠振袖上的酒渍,心里莫名发慌——这布料软,沾了酒怕是难洗,母亲最爱惜这件衣裳。 久惠惊魂未定地站稳,抬头看她时,忽然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穿身玄色衣袍,眉眼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可那双眼睛……那双血红色的眼瞳,竟让她觉得心头一跳,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莫名亲切。 “我、我没事,多谢姑娘相救。”久惠定了定神,手轻轻护着肚子,脸上泛起感激的红晕,“姑娘看着面生,是刚到京都来?若不嫌弃,到家里喝杯茶吧?也好让我和夫君谢你。” 矢凛奈的心猛地一缩。 她是不该落在这安稳时光里的变数——她怕自己多待一刻,就会搅乱这原本该有的平静。 “不必了,举手之劳。”矢凛奈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尽量放得平淡,“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转身要走时,衣袖却被轻轻拽住了。久惠从竹篮里拿出块梅花形状的和果子,油纸包着递过来:“一点心意,姑娘务必收下。看你的样子,像是独自在外漂泊,若是不嫌弃……” 话没说完,就见孝介匆匆跑过来。他先紧张地扶住久惠上下打量,待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时,也愣了愣:“这位是……?” “是救了我的姑娘。”久惠忙解释,“还没问姑娘芳名呢。” “矢凛奈。” “矢凛?”孝介重复了遍,眼睛忽然亮了亮,“这名字真好听!说起来……”他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厚,“我家就姓矢凛。姑娘也姓矢凛?这可真是缘分!看着就觉得眼熟,原是自家人!” 久惠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缘分嘛!同姓本就难得,姑娘还救了我,更该好好谢谢你。快跟我们回家,喝杯热茶再走。” 矢凛奈愣在原地。看着夫妇俩眼里真诚的热络,拒绝的话哽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还是跟着进了那扇门。 屋里的陈设带着温吞气,和记忆里几乎没差。矮桌就摆在南窗下,窗纸透进淡金色的光,落在桌面上那只粗陶茶碗沿上。墙上挂着孝介画的梅枝图,墨色枝干斜斜伸着。 久惠正忙着沏茶,陶壶搁在炭火炉上,壶底挨着炭火时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水汽慢慢从壶嘴冒出来,混着茶叶的淡香漫开。 孝介在一旁站了站,手不自觉摩挲着袖口,像是怕冷落了人,又想不好说什么,半晌才笨手笨脚找话:“这回来的路顺吗?是从镇上过来的?家里……还有亲人在原处住着?” 问完又觉得太急了些,喉结动了动,没再往下说,只往炉边凑了凑,替久惠拨了拨炭。 “四处游历,还没定去处。”矢凛奈捧着温热的茶碗,掌心的暖意顺着血脉往心里淌,“京都很安宁,或许会多待些日子。” “那正好!”孝介眼睛一亮,“我家东边那间小屋正好空着,收拾得干净。若是姑娘不嫌弃,就暂且住下吧。” 久惠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总是好的。平日里我一个人在家也闷,你住下了,还能陪我说说话。” 矢凛奈望着他们眼里的真切,终究还是点了头。 或许……或许可以贪心这一阵子。就当是借了数百年的时光,来补一段本该有的、坐在他们身边的日子。 - 接下来的三月,成了矢凛奈数百年人生里,最安稳的时光。 她伏在矮桌上帮孝介理店铺的账目,算盘珠子拨得清脆,笔尖在糙纸上划过,落下的字迹方方正正,连数字都排得整整齐齐。 孝介凑过来看时,总忍不住拍着她的肩笑:“我家竟还有这样的好姑娘,比我请的账房先生还利落。” 她耳尖微微发烫,指尖却没停,把最后一笔进项记完,才抬头往窗外瞥了眼——久惠正蹲在院角翻晒婴儿的小衣裳,风把布角吹得轻轻晃。 陪久惠去市集采买时更热闹。 久惠捏着块苎麻布料摸了又摸,絮絮叨叨跟她说:“婴儿的衣物要选苎麻的才软和,吸汗不说,洗几次也不会硬邦邦硌着孩子。” 她没吭声,只垂眼把这话记在心里。等久惠转身去问店家米粉价时,她悄悄绕到旁边的点心摊,拣了块最软的米糕放进竹篮。 傍晚三人围坐在矮桌旁吃饭,灯芯燃得安静。 孝介总爱讲市井里的趣闻,夹着菜说:“今早隔壁鱼铺的猫又偷了鱼干,被掌柜追着绕了三条街,最后叼着鱼窜进草堆里,掌柜叉着腰站在路口骂,逗得半条街的人都笑。” 久惠听得弯着眼笑,筷子却没停,往她碗里夹了块腌萝卜:“多吃点,看你瘦的,是不是在外没好好吃饭?” 矢凛奈扒着饭点头,嘴里含混地应着,鼻尖却忽然有点酸——这样的暖,比她在外飘着时见过的任何灯火都实在。 有次久惠摸着肚子笑:“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若是女孩,希望能像奈这样,既能干又沉稳。” 矢凛奈低头喝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眼底的湿意。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三月,直到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后半夜时,久惠突然开始阵痛,疼得额头冒冷汗。孝介手忙脚乱地披了雨衣去请产婆,矢凛奈守在产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声,手心攥得全是冷汗。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突然穿透了雨幕。 产婆抱着襁褓走出来,满脸喜色:“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孝介激动得红了眼眶,搓着手在门口打转,嘴里反复念“好,好”。 矢凛奈站在廊下,望着产房的方向,嘴角慢慢扬起抹浅淡的笑意。 三天后,矢凛奈收拾好了行囊。 她走到婴儿的摇篮边,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他正攥着小拳头熟睡,眉眼间像极了父亲,鼻子却塌塌的,像母亲。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耳下取出那一个耳环——那是父亲在她生下矢凛奈后,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礼物,是全家被杀后她唯一的牵挂。 她把耳环放在矮柜上,旁边压着张字条,上面写着“多谢照拂,后会有期”。 没留姓氏,也没说去向——有些告别,本就该无声。 做完这一切,矢凛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熟睡的婴儿,毅然直起身,拎起墙角的行囊,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脚步很轻,带着一种决绝的沉稳。 然而,就在她的手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板,准备拉开门闩的那一刻,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 “奈……” 矢凛奈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顿住了。这个称呼,简单到只有一个字,却让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转过身。 门口的阴影里,久惠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笑意,眼眶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沿着眼角滑落。她看着矢凛奈,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不舍,还有一种……仿佛早已了然的悲伤。 “我没猜错……”久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微微颤抖着,“你肯定是认识我们的吧?奈……” 矢凛奈彻底愣住了,瞳孔微微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久惠看着她震惊失措的模样,眼泪流得更凶了,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恳切:“别走,奈……留下来,好吗?” 她向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我们……我们一起生活。你也……你也需要一个家啊。” “留下来吧,奈。”久惠的声音哽咽着,却异常坚定,“别再走了。” 矢凛奈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泪光和期盼,又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那个安静的摇篮。婴儿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了,在睡梦中轻轻哼唧了一声,小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继续沉沉睡去。 行囊的背带勒得肩膀有些疼,提醒着她离开的决心。可母亲的话语,婴儿的哼唧,还有那只静静躺在矮柜上的、承载了她所有过往的耳环,瞬间缠绕住了她的脚步,让她动弹不得。 心,在这一刻,剧烈地摇摆起来。 留下?她能留下吗? 可离开……她真的舍得下这个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角落吗? 泪水,终于无声地从矢凛奈的眼角滑落。 她原以为带着记忆独自走,便是对过往最好的交代,可此刻看着眼前这双含泪的眼,才惊觉自己的不对。 “我……”喉间的哽咽涌上来,她攥着行囊背带的手松了松,指节泛白的力度慢慢褪去。 矢凛奈的眼泪“啪嗒”掉在衣襟上。她缓缓放下行囊,帆布落地时发出轻响,倒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无比清晰,“我留下。” 久惠猛地捂住嘴,哭声却还是漏了出来,带着笑。矢凛奈走过去,抬手替她擦眼泪,指尖触到她眼角的皱纹时顿了顿——这双手这几天总替她擦孩子的口水、试汤的温度,此刻抚在自己手背上,暖得很实在。 “那字条……”矢凛奈想起矮柜上的字,要去收,却被久惠拉住。 “不用了。”她笑着摇头,眼角的泪还没干,“后会有期哪有朝夕相处好。” 第56章 初遇 矢凛奈指尖攥着衣角站在矢凛家院门口时,檐角正往下滴水。 雨是昨夜停的,积在青瓦缝里的水却还没漏完,一滴,又一滴,砸在院角那个粗陶罐子上,发出闷声的轻响。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毛的袖口,布料薄得能透光,风一吹就贴在手腕上。 “奈?愣着做什么,进来呀。”久惠端着木盆从灶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看见她站在门槛外,立刻放下盆来拉她的手。 那双手暖乎乎的,带着刚揉过面团的温度,攥得不算紧,却让矢凛奈僵着的肩松了半分。 头几日她总在饭桌上坐得笔直,筷子捏得极稳,只敢夹自己跟前那碟腌菜。久惠却像长了双透眼,她刚扒完半碗饭,一筷子炖得酥软的萝卜就落进她碗里,“多吃点,你瞧你这手腕细的。” 矢凛奈慌忙要推回去,久惠却按住她的手笑,“快吃,孝介炖了一上午呢,就等你多尝两口。”她抬眼时,正对上孝介看过来的目光——男人刚放下手里的斧头,指缝里还嵌着木屑,见她望过来,只讷讷地往她碗里又添了块豆腐。 夜里她躺在床上上,总听见窗棂被风吹得吱呀响。那木框松得厉害,缝隙大得能漏进月光,她缩着肩膀往被子里钻,怕惊扰了隔壁屋的人。 可第二日天刚亮,她被院子里的敲打声吵醒,披衣出去看,正见孝介站在窗下,手里握着刨子。他把松动的木楔子拔出来,换了新削的楔子往里敲,木头发出生脆的响。 “往后风大也漏不进了。”他头也没抬地说,额角沁着薄汗,却把窗棂修得牢牢实实。 摇篮里的小家伙叫阿幸,才刚会翻身。 起初矢凛奈抱他时,他总睁着圆溜溜的眼瞧着,小嘴抿得紧紧的。直到那日矢凛奈坐在檐下择菜,无意识哼起小时候母亲教的调子。 怀里的阿幸忽然动了,小胳膊小腿扑腾着,嘴里发出“咿呀”的声,接着“噗”地吐出个透明的泡泡,泡泡在风里晃了晃,破了,他却咯咯地笑起来。 矢凛奈开始早早起身,帮久惠扫院子里的落叶。 落叶被晨露打湿,沾在扫帚上,她却扫得仔细,连石缝里的碎叶都捡出来。去后山采野菜时,她会留意哪丛薄荷长得旺——久惠总说薄荷煮水喝着清爽。蹲在坡上掐薄荷时,露水沾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可看见竹篮里渐渐堆起的野菜和薄荷,她嘴角总忍不住往上扬。 镇口的市集人多,她攥着孝介给的钱袋,在摊子前慢慢挑。买盐时会问摊主盐粒细不细,买油时会看油色清不清,挑完了还会小声讲价,讲下来两个铜板,就攥在手里乐——能给阿幸买块糖吃了。 回来时路过老槐树,看见树下有卖糖画的,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舍得买,只把铜板小心收进钱袋,却在路过菜摊时,多买了把久惠爱吃的嫩菠菜。 傍晚她坐在檐下缝衣服,阿幸趴在她腿上玩布偶。久惠在灶房烧火,火光映在墙上,忽明忽暗的。 孝介从田里回来,手里拎着串刚摘的毛豆,进门就往她面前递:“煮煮吃。” 矢凛奈接过来,毛豆带着泥土的腥气,却鲜活得很。她低头剥毛豆时,檐角的水还在往下滴,一滴落进陶罐里,又一滴落进去,罐子里的水渐渐满了,映着檐角的月光,也映着院里的烟火气。 “饭好啦。”久惠在灶房喊。 矢凛奈应了声,把剥好的毛豆放进小碟里,又拍了拍阿幸的小屁股:“阿幸,吃饭咯。” 阿幸哼唧着往她怀里蹭,小脑袋蹭得她心口暖融融的。 她起身往灶房走,旧衣的袖口又蹭到胳膊,可这次她没再觉得寒。风从修牢的窗棂外吹过,带着饭菜的香,也带着檐下滴水的声。那水滴进陶罐里,不是冷的,是温的,一滴一滴,慢慢积着,竟积出了满罐的暖。 - 春日的日光如被揉碎的金砂,洋洋洒洒地铺在京都的石板路上。 矢凛奈紧攥着布包的绳结,缓缓朝街角挪动,鞋尖轻轻蹭过被晒得温热的石板,那股温吞的暖意顺着肢体蔓延,连指尖都沾上了几分。 布包里装着刚从老铺购置的腌菜坛子,陶土贴着掌心,每轻轻一晃,便发出“咕噜”的轻响,这声音竟比她在矢凛家这几日听见的风声还要热闹些许。 院子里的紫阳花才刚抽出嫩绿的新叶,台阶上的竹叶落了一层又一层。她每日的生活不过是扫叶、翻旧书,有的时候会和久惠一起出门,但大多时候日子静谧得仿若檐角垂着的铜铃,风不吹时,连一丝声响都难得落下。 今日腌菜吃光了,久惠让她出门,她才怀揣着几枚铜钱踏出家门。没想到刚拐过卖和果子的铺子,前方突然聚集起一小圈人。 低低的惊呼声裹挟着孩童的哭腔悠悠飘来,她下意识停下脚步,抬眼望去,正瞧见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娃娃。那小娃娃手中的木球滚得飞快,顺着石板路径直冲到了马前。 那是一辆拉货的马车,两匹棕马原本正垂着头悠然啃食路边的三叶草,冷不丁被小娃娃撞得受了惊,猛地扬起前蹄,发出高亢的嘶鸣声。 马蹄悬在半空,连车辕都跟着剧烈晃动,吓得周围的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有妇人甚至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人群里有人心急地想要往前冲去救孩子,可脚刚抬起便又硬生生顿住。只见马的鬃毛根根炸起,鼻孔中呼呼喷着白气,谁都惧怕贸然上前反而会进一步激怒它,伤到孩子。 矢凛奈刚要往前挪动半步,眼角却突然瞥见一道金红色的影子。 那影子速度极快,像一阵疾风席卷过日头下的花树。待她定睛细看时,一个男人已然站在了马前。 他的身形格外挺拔,身着一件赭红色的外褂,肩头和袖口绣着栩栩如生的火焰纹。日光洒落在上面,金线绣成的火苗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晃得人眼睫不自觉发颤。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左脚稳稳地往前一踏,鞋跟碾过石板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右手精准地伸出去,恰到好处地托住了吓得缩成一团的小娃娃。 孩子的哭声瞬间卡在喉咙里,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按在了马首的鬃毛上。掌心往下按的力道着实不轻,指节绷得紧紧的,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浮现。然而,他的动作却没有半分粗暴,指尖只是顺着马的脖颈轻轻摩挲了两下。 那匹刚才还躁动不安的马被他安抚得渐渐缓了劲,前蹄缓缓落回地上,只是仍在呼呼喘着粗气,尾巴甩了两下,扫过他的裤脚,带起些许尘土。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头哄着孩子,声音响亮得如同敲在铜钟上,震得人耳尖微微发麻,却又奇异的带着熨帖的温和。他用指尖轻轻替孩子擦去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动作轻柔无比,指腹蹭过孩子软乎乎的脸颊,“下次可要看好路,不能再追着球跑这么急啦,马伯伯会吓着的。” 孩子的母亲这时才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脸色煞白,满是感激地道谢。接过孩子时,她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多亏了您!” 男人笑着摆了摆手,声音愈发洪亮:“举手之劳,孩子没吓着就好。”他说话时,嘴角高高扬起,连带着眼角都弯成了月牙,看上去格外热络。 “炼狱先生真是热心肠啊!”周围人的议论声。 阳光正好斜斜地落在他脸上,将他的额角照得格外饱满,细密的汗珠闪烁着微光。 矢凛奈依旧站在人群之外,布包里的腌菜坛子轻轻撞着掌心,陶土的凉意透过布料丝丝渗进来,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口那点慢慢荡漾开来的热意。 这张脸,她铭记了太久太久。 上一世,最后躺在病榻上时,意识都已渐渐消散,那时的她,满心想着,要是能再看一眼这张脸该有多好,看看他笑起来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听听他喊自己名字时那亮堂堂的声线。 可真到了此刻,亲眼见到真人,心头却没有半分重逢的惊悸,反倒像是等了一艘漂泊远方的船,终于在某个暖融融的午后安然靠岸。 连呼吸都跟着松弛了半分,慢悠悠吐出来时,带着点尘埃落定的柔软。 男人把孩子送还后,又转身跟马车夫叮嘱了几句,大概是让他把马牵到阴凉处歇会儿。他还顺手帮着把滚到路边的木球捡起来,仔细擦去上面的灰尘,递给刚缓过劲的孩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转身时余光扫过人群,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般,猛地顿住了。 矢凛奈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 她今日穿了一件玄黑色的和服,是久惠从箱底翻出来的衣服,料子有些厚重,衬得她的肤色愈发白皙。方才站在日影里,碎发被风轻轻拂动,垂着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手里还紧攥着个灰扑扑的陶坛子,想必看上去有些不起眼。 可他的目光就那般定在她身上,亮堂堂的,让她的指尖都有些发僵。 她看见他眨了眨眼,方才按住马时的利落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显得有些愣怔,耳根竟悄悄泛起了一点红晕。 矢凛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如今的他,大概根本不认识自己。 在这个没有恶鬼的世界里,他不必再做挥刀斩鬼的柱,不必在战斗中燃尽自己的生命。而她也不再是与他一同出任务、会使用“月之呼吸”的剑士,仅仅只是一个路人。 他们,不过是两个恰巧站在同个街角的陌生人罢了。 周围的人早已散去,马车也被牵到了树荫下,唯有风吹过和果子铺的布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炼狱杏寿郎忽然抬手抓了抓头发,抓得外褂的领口都歪了些许,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紧接着,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挺直了脊背,迈着大步朝她走来。他步子迈得很急,火焰纹的外褂扫过路边的草叶,带起一阵微风,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也送了过来。 “这位小姐!”他站定在她面前时,胸口还微微起伏着,声音比刚才哄孩子时更加响亮,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尾音都比平时高了些许,“方才那场面是不是很惊险?您站在这里,没被马的嘶鸣声吓到吧?” 矢凛奈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的绳结,绳结磨得指腹有些发痒。 “您反应很快。”她轻声说道,目光落在他按过马首的那只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此刻正松松地垂在身侧,指缝里还沾着一点草屑,却干净得很。 这双手,在另一个时空曾紧紧握过日轮刀,劈开无数恶鬼的利爪,此刻却只是一双寻常人的手,温暖而有力。 “保护他人本就是应当的!”他说得无比坦荡,下巴微微扬起,眼中的光芒炽热,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秒,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往后退了半步,拱手报上自己的名姓,“在下炼狱杏寿郎,就住在前方不远的炼狱武馆里,平日里教些孩子拳脚功夫。” “矢凛奈。”她也跟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你好,炼狱先生。” 炼狱杏寿郎立刻点了点头,像是要把这名字牢牢刻在心里,还重复了一遍:“矢凛小姐。” “矢凛小姐是来买东西的?”他的目光落在布包上,又飞快地移回她脸上,“可是东头那家腌菜铺?他家的梅子腌菜最好吃!我母亲常去买,说配着白米饭能多吃一碗呢。” 阳光依旧慢悠悠地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有些长,在石板路上交叠在一起。 矢凛奈轻轻点了点头,回应着炼狱杏寿郎关于腌菜铺的话题:“是啊,我也觉得他家腌菜的味道独特,今日正是腌菜吃完了才来买。” 炼狱杏寿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可真是巧了,以后要是您还来买腌菜,说不定还能碰见我母亲呢。她对腌菜的喜爱可不一般,每次去都要挑选好久,和老板聊上半天。”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中笑意更浓,“有一回,老板进了新的腌菜品种,我母亲尝过后赞不绝口,直接买了好几坛,结果家里堆得到处都是腌菜,那段时间我们全家都在变着法儿吃腌菜。” 矢凛奈忍不住被他描述的场景逗笑,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让炼狱杏寿郎看得有些愣神。他只觉得此刻的矢凛奈,在阳光的映照下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过了片刻,炼狱杏寿郎才回过神来,挠了挠头,略带些不好意思地说:“瞧我,一说起家里的事就停不下来。矢凛小姐,您平时除了买腌菜,还喜欢做些什么呢?” 矢凛奈思索了一下,说道:“平日里,我喜欢在院子里扫扫落叶,翻翻旧书,日子过得倒也简单宁静。” “扫叶、翻书,听起来就很有诗意呢。”炼狱杏寿郎眼中满是向往,“我每日在武馆教孩子们拳脚,虽然热闹,但偶尔也会羡慕这种宁静的生活。不过,看到孩子们一点点进步,我又觉得这一切都特别有意义。” 两人就这样站在街角,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稍稍西斜,天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橙红色。 矢凛奈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炼狱杏寿郎这才惊觉,时间竟在交谈中流逝得如此之快。他连忙说道:“啊,真是抱歉,耽误您这么久。那您路上小心,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和您聊天。” 矢凛奈微微点头,转身沿着石板路往家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炼狱杏寿郎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不知何时,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 回到家中,矢凛奈将腌菜坛子放在厨房,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与炼狱杏寿郎相遇的场景。他那热情爽朗的笑声、明亮的眼神,都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中。 尽管她深知,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过是刚刚相识的陌生人,但那份重逢的喜悦,却依旧让她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奈姐姐!”阿幸飞扑到矢凛奈怀里。 矢凛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呀,奈,你……这天气可是太热了?”久惠和孝介进门,看着矢凛奈微红的耳垂,察觉到不对劲。 “没……” 久惠了然于心,和孝介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提及。 而在炼狱武馆,炼狱杏寿郎在教导孩子们拳脚时,也会偶尔走神。他的思绪会飘到那个春日的街角,想起那个身着玄黑色和服的女子。他期待着能再次见到她,与她分享更多生活中的趣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初遇 第57章 布料 一日,矢凛奈收到久惠的嘱托,要去集市上买些布料回来。当她来到集市,穿梭在琳琅满目的摊位间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矢凛小姐!” 矢凛奈转过头,便看到了身着赭红色外褂的炼狱杏寿郎。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孩子,孩子们手中拿着一些小玩具,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炼狱杏寿郎快步走到矢凛奈面前,笑着说道:“真巧啊,矢凛小姐,您也来集市了。这些孩子闹着要来买玩具,我就带他们过来了。” 矢凛奈微笑着回应:“确实很巧。”她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孩子身上,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矢凛奈,其中一个胆大的小女孩问道:“大姐姐,你是谁呀?” 炼狱杏寿郎连忙介绍道:“这是矢凛小姐,是我认识的朋友。矢凛小姐,这几个孩子都是武馆里的,调皮得很。” 矢凛奈蹲下身子,温和地对孩子们说:“你们好呀,这些玩具看起来真有趣。” 孩子们一下子就围了过来,纷纷向她展示自己手中的玩具,七嘴八舌地讲述着玩具的玩法。 突然,他们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嚎,还夹杂着几声粗野的笑骂。 “野种!还敢瞪老子?” “瞅瞅这瘦猴样,跟条没人要的野狗似的!” 矢凛奈的心猛地一揪,急忙循声望去。 炼狱杏寿郎转身看向跟着自己的孩子们,一脸严肃却又不失温和地说道:“孩子们,这里可能会有点小麻烦,你们先去那边的和果子铺逛逛,在那儿等我,别乱跑哦。” 孩子们懂事地点点头,便朝着和果子铺的方向跑去。炼狱杏寿郎这才跟上矢凛奈的步伐。 只见街角的石板路上,三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更小的身影。那孩子约莫七八岁,身着一件破旧得辨不出原色的单衣,头发乱蓬蓬如同杂草,此刻正瑟缩在地上,用小小的胳膊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后背被踢得咚咚作响,却咬着牙强忍着不哭,唯有一双眼睛瞪得滚圆,透着一股小兽般的倔强与警惕。 “住手!”矢凛奈不假思索地快步冲了过去,声音虽不高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三个孩子愣了愣神,回头见只是对年轻人,领头的孩子撇嘴:“你们少管闲事!这没爹没娘的野种,偷了张婶家的饼!” 地上的孩子愤怒地抬头,小脸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却倔强地大声反驳:“我没偷!是张婶扔了不要的!” “扔了也是张婶家的东西!”大孩子说着,又恶狠狠地抬起脚。 炼狱杏寿郎迅速跨前一步,将那孩子牢牢护在身后。她身形高大,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就算是捡的,你们也不该动手打人。他这么小,你们怎么下得去脚?” 矢凛奈目光如利刃般扫过那三个孩子,眼神一冷,那几个半大的孩子竟莫名地有些胆寒。 “你……你们算哪根葱啊?”领头的孩子色厉内荏地嗫嚅着。 “这饼钱,我替他给。”说着,矢凛奈便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铜板,递给恰好被惊动围过来的张婶,“张婶,实在对不住,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那三个孩子见讨不到便宜,又瞧两人不好惹,只得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张婶本就不是尖酸之人,见两人给了钱又护着孩子,便摆摆手:“罢了罢了,也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只是这孩子老在镇上晃悠,你们当爸妈的可得多看着点。” 炼狱杏寿郎听闻脸刷一下红透了:“不是……我们……” 张婶摆摆手:“你们啊肯定是刚为人父母吧!以后可得注意了!” 矢凛奈试图解释:“我们不是夫妻……” 张婶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啊……”就走开了。 矢凛奈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子,看向炼狱杏寿郎身后的孩子。他依旧紧紧缩着身子,怀里死死抱着那块缺了角的干硬麦饼,用警惕的目光盯着矢凛奈和杏寿郎。 “疼不疼呀,有没有受伤?”杏寿郎试图去碰他的胳膊,却被他触电般地躲开。 矢凛奈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个米糕,那是早上久惠蒸给她当点心的。 “这个给你呀,比饼要软和些。” 孩子的眼睛在看到米糕的瞬间亮了一下,却依旧没有伸手去接。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哦。你叫什么名字呀?家在哪里呢?”矢凛奈把米糕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孩子抿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我叫小五。家在……山上的寺庙里。” “寺庙?”矢凛奈和杏寿郎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镇上后山确实有座古寺,只是鲜有人提及,他们一直以为那寺庙早已荒废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温和的呼唤:“小五?小五你在哪儿呢?” 小五听到这声音,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猛地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行冥师父!” 矢凛奈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赶忙站起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身影正大步走来,他身着朴素的灰色僧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沉静,额间一道浅浅的疤痕非但未添狰狞,反而更显悲悯温和。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深邃而平静,恰似山涧深邃的幽潭。 这个时空,悲鸣屿行冥没有双眼失明。 他快步走到小五身边,先是低头仔细查看孩子身上是否受伤,见小五只是摇了摇头,又顺着小五手指的方向看向矢凛奈和杏寿郎,小五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那僧人抬起头,对着他们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两位施主,多谢你们照拂小五。贫僧悲鸣屿行冥。” 他的声音与他的气质一样,沉稳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杏寿郎连忙回礼:“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方才见孩子们欺负他,实在不忍心。” “施主心怀善念,此乃大功德,并非闲事。”悲鸣屿行冥目光落在小五手里的米糕上,又看了看矢凛奈,“小五这孩子顽皮,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施主海涵。” “没有,他很乖。”矢凛奈看着小五紧紧挨着悲鸣屿行冥,眼中的警惕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依赖,“悲鸣屿先生是后山寺庙的僧人吗?小五他……” “寺中收留了几个像小五这样无家可归的孩子。”悲鸣屿行冥神色平静,“贫僧能力有限,只能尽力护他们周全。” 矢凛奈看着小五手中那块干硬的麦饼,又瞧了瞧自己布袋里剩下的米糕,轻声说道:“悲鸣屿先生,我家离后山不远。往后我采了野菜、做了点心,给孩子们送些过来,您看方便吗?也能给孩子们添点吃食。” 悲鸣屿行冥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说。看着矢凛奈眼中真切的善意,沉默片刻后,再次合十:“施主厚意,贫僧代孩子们谢过了。” 杏寿郎朗声道:“悲鸣屿先生,我是炼狱杏寿郎,在前方的炼狱武馆教孩子们拳脚。若是寺里的孩子们愿意,日后我可以教他们些防身的本领。” 悲鸣屿行冥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合十道:“炼狱施主的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寺中孩子们年纪尚小,平日里杂务繁多,怕是抽不出时间。” 炼狱杏寿郎爽朗地笑了笑:“无妨无妨,等孩子们再大些,若有兴趣,随时欢迎来武馆。” 小五站在悲鸣屿行冥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炼狱杏寿郎,小声问道:“大哥哥,你真的能教我们打架吗?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炼狱杏寿郎摸了摸小五的头,笑着说道:“当然能教你们,不过学拳脚可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小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憧憬。 这时,天色渐暗,集市上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将众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矢凛奈看了看天色,说道:“悲鸣屿先生,时间不早了,你们还要回山上,早些赶路吧。” 悲鸣屿行冥再次合十:“施主们也早些回吧,今日多谢二位对小五的照拂。”说罢,便带着小五转身离去。 阳光渐渐西斜,将集市染上了一层暖橙色。看着小五和悲鸣屿行冥的背影在夜色中逐渐消失,矢凛奈轻轻叹了口气。 炼狱杏寿郎转头看向她,关切地问道:“矢凛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矢凛奈微微点头:“只是觉得这些孩子太可怜了,无依无靠的。我能做的不多,希望送点吃食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 炼狱杏寿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欣赏与认同:“或许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为他们做更多的事。” 矢凛奈抬头看着炼狱杏寿郎,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暖黄的灯光下,彼此的心仿佛又贴近了几分。 然而,矢凛奈突然一拍脑袋,懊恼地说道:“糟了,我差点忘了,久惠交给我买布料的事情还没办呢。这集市马上就要收摊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炼狱杏寿郎连忙安慰道:“矢凛小姐别着急,我们这就去看看,说不定还来得及。”说完,他带着矢凛奈加快脚步朝着布料店的方向赶去。 此时的集市,不少摊位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人群也渐渐稀疏。两人一路小跑,终于赶到了布料店。 布料店老板正准备关门,炼狱杏寿郎赶忙上前说道:“老板,实在不好意思,能否再耽搁您一会儿,这位小姐想买些布料。” 老板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两人着急的模样,笑着说:“行吧,你们快点挑。” 矢凛奈赶忙走进店里,在布料堆里挑选起来。 “矢凛小姐看这块如何?”炼狱杏寿郎不知何时拿起了匹鹅黄的料子,他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手臂微微抬起,把布料轻轻往她肩头比了比。布料的边缘擦过她的耳尖,“这颜色鲜亮,衬得你脸色更软和。” 矢凛奈下意识偏头,正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她慌忙移开视线。 他又拿起另一匹带细白条纹的亚麻布,这次没直接往她身上比,而是递到她手里:“这块摸起来如何?我方才摸了摸,又软又透气,做夏天的单衣应当正好。” 布料落在掌心,确实软乎乎的。 矢凛奈指尖捏着布角摩挲,听见老板在门口慢悠悠地说:“小伙子眼光倒是不错,但毕竟穿衣的是姑娘,不是你这帮忙挑的。” 炼狱杏寿郎愣了下,随即朗声笑起来:“老板说得是!是我唐突了。”他看向矢凛奈,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还是看矢凛小姐自己喜欢哪样。” 矢凛奈把亚麻布放在一旁,又拿起那匹鹅黄料子对着光看。布料薄而透光,能看见灯芯跳动的影子。 她正犹豫着,手腕忽然被轻轻碰了下。炼狱杏寿郎不知何时凑近了些,他指着布料上几不可见的细小花纹:“你看这里,其实织着很小的棣棠花,不细看是看不见的,不扎眼,却又不单调。” 他的指尖离她的指尖不过寸许,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矢凛奈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老板在门口“啧”了声:“我看哪,不是布料不单调,是挑布料的人不单调。” 矢凛奈手一抖,差点把布料掉在地上。 炼狱杏寿郎却依旧专注地看着她手里的料子:“既然喜欢,便选这块?再配上方才那匹亚麻布,做一身外衫一身中衣,正好。” “嗯。”矢凛奈低低应了声,把两块布料叠在一起递给老板,“老板,就要这两块吧。” 老板接过布料,用尺子量的时候,又看了眼站在一旁、还在盯着矢凛奈手里剩下的半匹浅绿棉布的炼狱杏寿郎,笑着摇了摇头:“行了行了,小伙子,付钱吧。看你这模样,怕是早就等着付钱了。” 炼狱杏寿郎果然立刻应道:“好!” “炼狱先生,我可以自己……”还没等矢凛奈说完,他已经从怀里摸出钱袋,动作干脆利落,倒真像老板说的,早等着这一刻了。 矢凛奈抬头看他,正好看见他付钱时,指尖蹭过老板递回来的零钱,又下意识把一枚掉在地上的小铜板捡起来,用袖口擦了擦才放进钱袋。 他们从布料店里出来,四周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烁。 炼狱杏寿郎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提议道:“矢凛小姐,不如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再回去?我知道附近有家小店,味道很不错。” 矢凛奈犹豫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想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便轻轻点了点头,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两人并肩朝着小店走去,街道上行人寥寥,静谧的氛围仿佛为他们营造了一个独属于两人的世界。 不多时,他们来到那家小店。店内布置简单却很温馨,木质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墙壁上挂着几幅简单的画作,为小店增添了几分雅致。老板看到他们进来,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招呼他们坐下,随后递上菜单。 炼狱杏寿郎接过菜单,眼神温和地递给矢凛奈,说道:“矢凛小姐,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矢凛奈微笑着接过菜单,纤细的手指在菜单上轻轻滑动,点了几个家常菜:“那就来一份红烧肉、清炒时蔬和豆腐汤吧。” 炼狱杏寿郎一口气点了好多菜,矢凛奈笑了笑,看来还是老样子啊。 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小空间里。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天,话题从刚才寺庙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又聊到了各自的生活。 “有个孩子,每次出拳都使尽全身力气,小脸憋得通红,结果自己被反作用力震得往后退好几步,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表情又委屈又好笑。”炼狱杏寿郎兴致勃勃地讲着武馆里孩子们的趣事,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孩子们学习拳脚时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嘴里时不时冒出“好吃!好吃!”的夸赞声。 而矢凛奈也分享着自己在家里的一些琐事,说起久惠做饭时偶尔会把盐当成糖,结果做出的菜味道怪异,让全家人哭笑不得。 炼狱杏寿郎听着,也跟着笑个不停,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爽朗的笑声在小店里回荡。整个氛围轻松而愉快,时间都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吃完饭后,炼狱杏寿郎坚持要送矢凛奈回家。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在地面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一路上,两人偶尔会因为一些有趣的话题而相视大笑。 炼狱杏寿郎指着夜空中的一颗星星,一本正经地说:“你看那颗星星,它好像在对着我们眨眼呢,是不是也在羡慕我们这么开心。” 矢凛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笑着回应:“说不定它是在好奇我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矢凛奈家门前。 “谢谢你,炼狱先生。” 炼狱摸了摸后脑勺:“送女孩子回家可是男子气概最基本的体现!”然后他支支吾吾开口,“矢凛小姐……之后还能见到你吗……” 就在这时,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久惠和孝介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们看到炼狱杏寿郎送矢凛奈回来,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都看到了他们泛红的耳垂。 久惠率先开口:“奈,这位是?” 矢凛奈赶忙上前一步,介绍道:“这是炼狱杏寿郎先生,今天多亏了炼狱先生帮忙,我才顺利买到布料。” 炼狱杏寿郎笑着向久惠和孝介行礼,身姿挺拔,声音洪亮:“你们好,今日与矢凛小姐一同去集市,途中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这么晚才送她回来,实在抱歉。” 孝介笑着摆摆手,一脸和气:“没事没事,辛苦炼狱先生了。这么晚还麻烦你送小奈回来。” 久惠则拉着矢凛奈的手,微微凑近,挤眉弄眼地小声问道:“小奈,这位炼狱先生看起来一表人才,你们是不是……” 矢凛奈脸更红了,连忙小声说道:“别乱说,我们只是朋友。”但她脸上那抹红晕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炼狱杏寿郎看着这一幕,微微一愣,随后也明白了两人的打趣,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在一番简单的寒暄后,炼狱杏寿郎告辞离去。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久惠和矢凛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久惠这才拉着矢凛奈的手,兴奋地说道:“奈,快跟我说说,你们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矢凛奈无奈地笑了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今天在集市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久惠和孝介。两人听后,不禁对炼狱杏寿郎的正义感和善良称赞不已。 而矢凛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心中满是温暖。 她轻轻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在这份温暖与期待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58章 花环 此后的日子里,矢凛奈时常会跟着久惠学习制作美味的点心,送去后山那座宁静的寺庙。 每一次她的到来,都让小五和其他孩子们的眼中绽放出欢喜的光芒,他们会欢欢喜喜地围聚在矢凛奈身边,七嘴八舌的谈论有趣的事情。 炼狱杏寿郎也会不时陪着矢凛奈一同前往。 一到寺庙,他就给孩子们讲那些充满奇幻色彩的有趣故事,还会耐心地传授一些简单实用的拳脚功夫。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英雄豪杰的传奇事迹,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眼中满是崇拜与向往。而当他示范拳脚动作时,那刚劲有力的姿态,更是让孩子们兴奋不已,纷纷跟着有模有样地模仿,稚嫩的笑声和呼喊声在寺庙的院子里回荡,让这座略显陈旧的寺庙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然而,这般平静而美好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 一日,当矢凛奈和炼狱杏寿郎如往常一样,朝着寺庙走去。 刚到山脚下,一阵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声,划破了原本宁静的空气。两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彼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与焦急。 无需言语,他们迅速朝着寺庙飞奔而去。 当他们赶到寺庙时,一幅令人愤怒的画面映入眼帘。 只见一群身着黑色劲装的人正站在寺庙的院子里。孩子们则满脸惊恐,紧紧地躲在悲鸣屿行冥的身后。这些黑衣人个个神情冷酷,眼神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狠厉。 炼狱杏寿郎毫不犹豫地迅速站到矢凛奈身前,将她和孩子们牢牢护在身后,然后大声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干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不相干的人少管闲事!这寺庙早就荒废了,我们只是来清理这块地方。”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他的面容沉静如水,却透着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阿弥陀佛,此寺虽破旧,却是收留这些孩子的安身之所,还望各位施主高抬贵手。” 然而,黑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更加嚣张地喝道:“少废话,你们快上,把他们都赶走!”说罢,他一挥手,手下的人便张牙舞爪地朝着孩子们逼去。 矢凛奈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她深知此时情况危急,容不得半点犹豫。只见她身形一闪,日轮刀出鞘,刀身仿佛燃起无形的火焰,强大的气息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日轮刀悬挂在地面上,随着她的动作,刀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们是没听见悲鸣屿说的吗?”矢凛奈血红的瞳孔平静,“最后一次机会。” 黑衣人们一瞬间都不敢上前,在场的人们都被矢凛奈震慑住。 为首的黑衣人回过神,愠怒道:“装神弄鬼!给我上!打扒她!” 下一秒,她已经站到正在说话的黑衣人面前。这速度快到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她的日轮刀刀背抵住他的脖子处,一道锋利的血痕出现,血缓缓流下。 被触及的黑衣人捂着伤痕后退,瞬间发出痛苦的惨叫,这伤口处仿佛被烈火焚烧,皮肤被烤得焦黑,肌肉扭曲变形。 “啊!给我杀了她!” 看见头儿被羞辱,黑衣人们向前冲过去要偷袭。 矢凛奈头也没回,轻轻挥动了一下日轮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直接被强大的力量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矢凛奈行云流水般将日轮刀收入刀鞘。 其余黑衣人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恐惧。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为首的黑衣人惊恐万分,但仍强装镇定,大声喊道:“一起上,别被她吓住!”黑衣人闻言,虽心中惧怕,但在首领的威逼下,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冲向矢凛奈。 矢凛奈面无惧色,在她的眼里,那些人的动作被慢放,她一一闪现到他们身后,刀鞘打晕他们。但在别人的眼里,不过片刻,这群之前还嚣张跋扈的黑衣人,后一秒就全部丧失了战斗能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炼狱杏寿郎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矢凛奈碾压式的出手,忍不住心生敬佩。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密切关注着局势,以防有漏网之鱼伤害到孩子们。 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心中暗叫不好,转身想逃。 炼狱杏寿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想走?没那么容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受谁指使?” 那黑衣人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停地颤抖,眼中满是恐惧,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有人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来赶走寺庙里的人,清理这块地方。” 炼狱杏寿郎眉头紧皱,还想再问,矢凛奈走了过来,摆了摆手:“先放他走吧,看他这副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炼狱杏寿郎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了矢凛奈的建议,将黑衣人狠狠地扔在地上。 黑衣人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他的手下狼狈逃窜,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孩子们见黑衣人离去,纷纷围了过来,扑进三人的怀里。 悲鸣屿行冥走上前,他的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对着两人深深鞠躬:“阿弥陀佛,多谢二位施主出手相助,若不是你们,后果不堪设想。” “悲鸣屿先生!你太客气了,保护弱小可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啊!”炼狱杏寿郎抱着胳膊露出爽朗的笑容,“今天还是多亏了矢凛啊!太厉害了!” 矢凛奈微笑着安慰孩子们:“大家都安全了。以后有我们在,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们。”然后看向炼狱杏寿郎,说道:“情况紧急,也只能出手了。” 然而,就在众人庆幸危机暂时解除之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寺庙的角落传来:“你们没事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蓝色和服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的面容清秀,眼神中透着善良与关切。 最让矢凛奈注意到的是她头上戴着的狐狸面具! 矢凛奈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在那个充满危险与恐惧的时空里,眼前的女子——真菰,曾被手鬼残忍杀害。 回忆狠狠地刺痛了矢凛奈的心,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中流下来。 炼狱杏寿郎第一个察觉到矢凛奈的异样:“矢凛……你怎么了?” 真菰轻声问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矢凛奈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道:“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真菰,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真菰微微一愣,随后温柔地笑了笑:“你认识我?我是被鳞泷先生收养的孩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游历。今天路过这里,听到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好遇到你们在和那些坏人战斗。” 悲鸣屿行冥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欣慰,他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你们心怀善念,愿意帮助他人,实在是难能可贵。这座寺庙会一直为你们祈福。” - 京都东山的晨雾总带着三分湿意,轻轻覆在青石板路两侧的苔藓上。 矢凛奈走过窄巷时,鞋尖沾了点露水,目光看向巷尽头那座爬满常春藤的小院。 木门是旧的,松木纹理里浸着岁月的香,她抬手叩了叩,门内很快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是奈吗?”珠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是记忆里温润的调子,只是少了当年的疲惫,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珠世立在门内,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用根木簪别着,紫黑色的和服上沾着点药草碎屑。 她身后的愈史郎正蹲在廊下翻晒药材,竹匾里摊着晒干的薄荷与艾叶,见了矢凛奈,指尖拨弄药材的动作顿了顿,笑着道:“来了。” 矢凛奈望着他们,喉头忽然有些发紧。 “珠世,愈史郎。”她定了定神,声音轻而稳,“我来……取那瓶药。” 珠世眼尾的细纹柔了柔,侧身让她进门:“我就猜着快了。前几日见东山的樱花开得正好,就想着,该是你要来了。”她引着矢凛奈往堂屋走,愈史郎默默跟在后面,顺手把廊下晾着的竹帘卷了卷,让晨光更多地落进屋里。 堂屋的案上摆着只青瓷瓶,瓶身雕着缠枝莲纹,是愈史郎特意寻来的旧物。 珠世将瓷瓶推到矢凛奈面前,指尖轻轻点了点瓶塞:“一直帮你保管着呢,里头还加了些南方来的血竭与茯苓,喝的时候不会太苦。”她顿了顿,抬眼望进矢凛奈的眸子,“真的……等到了?” 矢凛奈的指尖覆在冰凉的瓶身上,那温度顺着皮肤漫上来,竟让她鼻尖微酸。她想起几日前在炼狱道场看到炼狱杏寿郎的模样,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却还笑着给孩子们演示拔刀的姿势,阳光落在他身上时,像燃着一团暖融融的火。 “嗯。”她点头时,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和记忆里的一样。” 愈史郎在一旁端来杯温水,放在瓷瓶旁,难得多嘴了一句:“喝了之后会发困,院里收拾了客房,你歇会儿再走。”他说话时没看矢凛奈,目光落在案角那盆刚抽芽的兰草上——那是去年矢凛奈托人捎来的种子,说是珠世从前很喜欢的品种。 矢凛奈拿起青瓷瓶,拔开瓶塞时,一股淡淡的药香混着草木气飘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仰头将瓶中药水一饮而尽。 初时只觉喉咙里掠过一丝清甜,过了片刻,四肢百骸忽然漫开暖融融的气息。她转头时看见窗棂外飘着片粉白的樱花瓣,落在她的发间。 从前看万物都是模糊的,如今却连花瓣上的纹路都看得分明。时间不再是停滞的流水,而是真真切切地从指尖淌过,带着晨光的暖,带着药草的香。 珠世坐在对面,看着她眼尾泛起的红晕,眼底漾起欣慰的笑:“真好。”她抬手轻轻按了按眼角,“像回到你、我、童磨在一起的时候,那时你总爱蹲在廊下数花瓣,数着数着就困了……” “童磨……”矢凛奈攥着衣角,声音轻了些,“还有琴叶……” “他们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的。”珠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怅然,却更多是温柔,“童磨总说,盼着你能做个寻常姑娘。琴叶也总偷偷给你寄南方来的蜜饯。” 矢凛奈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抬眼时,眸子里亮着光,“我会找到他们。” - 东山脚下的晨雾正顺着檐角往下淌,凝成水珠坠在晚樱的花瓣尖。 矢凛奈站在院门外的石阶下,手里攥着珠世塞来的药囊——细棉布缝的小袋里,艾草与当归的气息混着晨露的湿意,贴在掌心温温的。 “若觉乏力,就取一小撮煮水喝。”珠世站在门内,发丝被风掠起几缕。 愈史郎蹲在门旁整理竹筐,里头是刚包好的伤药。 矢凛奈点点头,刚要再说句“多谢”,眼角忽然瞥见山道那头晃来片金红色。 她心里一动,转头时,正看见炼狱杏寿郎站在石阶下的老槐树下,怀里捧着个野蔷薇编的花环,红的粉的花瓣挤在一起,被晨雾打湿了些,倒显得更鲜活。 他许是刚从寺庙过来,木屐上还沾着山道的泥,发梢挂着片槐树叶,看见她时,眼睛先亮了亮,随即又注意到门内的珠世与愈史郎,脚步顿在原地,没再往前。 只是举了举手里的花环,声音隔着雾传过来,比平时轻了些:“矢凛,我来接你。” 珠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矢凛奈泛红的耳根,又瞧了瞧他手里被小心护着的花环——花瓣虽湿,却没一片蔫的,显然是一路捧着过来的。她轻轻笑了笑,对矢凛奈摆了摆手:“去吧。” 愈史郎已经站起身,把竹筐往门后挪了挪,给两人让出路来。 矢凛奈往下走了两级石阶,炼狱杏寿郎立刻迎上来,却没先递花环,反倒先指了指她的发梢:“沾着东西了。”他抬手时顿了顿,似乎怕唐突,指尖只轻轻碰了碰她的鬓角,拈下片刚才从院里带出来的樱花瓣。 动作轻得很,指尖擦过她耳尖时,带起阵微痒的麻。 “寺庙的孩子们编的。”他这才把花环递过来,掌心托着,“说是道谢。” 矢凛奈接过时,指尖碰着他的掌心,温温的。蔷薇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草木气飘过来,驱散了晨雾的凉。 “那我们走了。”她转头对珠世与愈史郎道。 珠世笑着点头,愈史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炼狱杏寿郎替矢凛奈拢了拢行囊带子的手上。 两人转身往山道走时,炼狱杏寿郎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珠世与愈史郎弯腰行了个礼,声音诚恳:“多谢二位照顾矢凛。” 珠世望着他们并肩走远的背影,晨雾里,两人之间挨得很近,他手里的花环偶尔蹭过她的胳膊。她轻声对愈史郎说:“那孩子走路时,总下意识往矢凛那边偏半步呢。” 愈史郎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手关了院门。 门轴“吱呀”一声,把晨雾与蔷薇香都关在了外头。 山道上,矢凛奈低头看着手里的花环,忽然听见炼狱杏寿郎说:“孩子们说,你戴这个肯定好看。”他声音里带点不好意思,“就是路上雾大,打湿了……” “很好看。”矢凛奈打断他,抬头时,正看见他眼里的光,比檐下的晨光还暖。 - 山道上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炼狱杏寿郎走在前面半步,偶尔回头看看矢凛奈的脚步,见她背着行囊也走得稳当,才又转头往前,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武馆的孩子们今早天没亮就爬起来训练,说要给你个惊喜呢。对了,我父亲今日也在馆里,他平时总爱蹲在廊下喝酒,你别在意……” 矢凛奈听着他的话,指尖捏着那串花环,花瓣上的露水已经干了,留下淡淡的甜香。快到武馆门口时,远远就听见院里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夹杂着木剑碰撞的脆响。 “到啦!”炼狱杏寿郎推开武馆的木门,侧身让她进去。 院里的孩子们正围着木桩练剑,见他们进来,立刻停了动作,七八个小脑袋齐刷刷转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 “矢凛姐姐!”最矮的那个孩子先喊了一声,举着手里的木剑就往这边跑,却被旁边的师兄拉了拉:“别莽撞!” 矢凛奈正笑着要回应,目光忽然落在了廊下——那里蹲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深色的浴衣,手里捏着个酒壶,金红色发梢垂在额前,侧脸的轮廓和杏寿郎像得很,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郁。 是炼狱槙寿郎。 矢凛奈的脚步顿了顿,心口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涩意。 “父亲。”炼狱杏寿郎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他走上前,对着廊下的人喊了一声。 槙寿郎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时,捏着酒壶的手指顿了顿。他没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头微微蹙了蹙,又缓缓舒展开,眼神里竟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柔和。 “你就是……矢凛奈?”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却没了平时对旁人的疏离,“杏寿郎总提起你。” 矢凛奈笑着说道:“你好,炼狱槙寿郎先生,我是矢凛奈。” “坐吧。”槙寿郎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了块石阶,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总觉得心里那点闷堵的慌忽然轻了些。 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让他莫名觉得亲切,仿佛她本就该待在这里。 矢凛奈刚要坐下,里屋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米白色围裙的妇人端着个漆盘走出来,盘里放着几碗茶和一碟和果子,眉眼温柔。 “杏寿郎回来啦?这位就是矢凛奈小姐吧?”她笑着把茶盘放在廊下的矮桌上,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我是琉火,杏寿郎的母亲。” “琉火夫人……”矢凛奈猛地站起身,脸颊“腾”地红了。在她的记忆里,炼狱的母亲一直以来都是杏寿郎前进的动力。 她没料到会这样突然见到——说是“见家长”,似乎也没错。 琉火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拘谨呀。杏寿郎前几日就说要带你来,说你是个好姑娘。”她转头瞪了槙寿郎一眼,“你也别老拿着酒壶,给矢凛小姐递块点心。” 槙寿郎不情不愿地放下酒壶,捏起块樱饼递给矢凛奈,嘴里嘟囔了句:“甜的,她未必爱吃。”话虽这么说,眼神却往她手里的樱饼瞟了瞟,见她接过去咬了一小口,才又拿起酒壶,却没再喝,只是捏在手里转着玩。 孩子们早已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矢凛姐姐,花环戴了吗?” “姐姐什么时候和我们一起训练呀?” 阳光已漫过武馆的木栅栏,把青石板晒得发烫。炼狱杏寿郎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手里还捏着方才帮矢凛奈理行囊时扯松的布带,指尖蹭着粗粝的棉线,目光却黏在院里。 廊下的矮桌旁,母亲琉火正拉着矢凛奈的手絮叨。 琉火的衣角边还沾着烤点心的面粉,说话时总爱轻轻拍她的手背,此刻正指着院角的老石榴树笑:“去年结的石榴甜得很,杏寿郎非要爬树顶摘,结果摔了一屁股泥,还嘴硬说‘是风把我吹下来的’——” 矢凛奈听得眼睛弯成月牙,眼角的笑纹里落着阳光,发梢被风掠起时,沾着的金辉像碎掉的星子。 父亲槙寿郎还在原来的位置,酒壶却搁在脚边,没再碰。他手里捏着片石榴叶,目光时不时往矢凛奈那边飘。方才母亲给矢凛奈递茶时,茶碗偏了半寸,父亲没说话,却悄悄把矮桌往她那边推了推。 炼狱杏寿郎忽然觉得心口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暖得发胀。 矢凛奈咬了口手里的樱饼,豆沙馅甜得恰到好处。 琉火还在说杏寿郎的趣事:“他小时候总把点心藏在枕头下,结果被老鼠啃了半块,还哭着说是猫偷的——” 槙寿郎在旁边闷哼一声:“明明是你惯的,天天往他兜里塞蜜饯。” 琉火瞪他一眼,又转头对矢凛奈笑:“你别听他的,这小子打小就护食,却肯把最后一块和果子给你,上次还特意让我多烤些芝麻酥……” 孩子们还在笑闹,阿茂正举着木剑给她演示“劈柴”,却差点打到自己的脚。矢凛奈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手心时,忽然想起另一个时空的炼狱府邸。 那时府里总是冷的。 杏寿郎刚在决战中离世,她抱着他冰冷的身体站在战场边缘,等伤好后便搬进了那座空荡荡的宅院。 那时矢凛奈经常会在夜深人静后看着他的遗像,会轻声说:“府里的梅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院里的石榴树那时也在,只是没人再爬了。 秋风扫落叶时,她一个人蹲在树下捡枯枝,看着空荡荡的廊下只有落满的灰尘,茶碗里的茶凉透了也没人续。 那时她总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想着要是大家都在就好了。 “矢凛?”琉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愣神啦?” 矢凛奈回过神,见琉火正担忧地看着她,槙寿郎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连脚边的孩子们都停了笑闹。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真好。” 炼狱杏寿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碗梅子汤,放在她面前:“母亲刚温的,你爱喝的。”他站在她身边,影子落在她的衣摆上。 矢凛奈端起茶碗,热气拂过脸颊,把眼眶里的湿意烘散了。抬头时正好撞进杏寿郎的目光里。 院里的孩子们又开始笑闹,阳光落在石榴树上,洒下满地斑驳的影,茶碗里的热气慢悠悠地往上飘,混着樱饼的甜香。 矢凛奈抿了口梅子汤,酸里带着甜,她悄悄往杏寿郎身边靠了靠。 原来真的会有这样一个时空。他在,家人在,阳光暖烘烘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旁边的炼狱杏寿郎,他正好也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了些,像把所有的暖都装在了里面。 矢凛奈弯了弯嘴角,把手里的樱饼又咬了一小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花环 第59章 道场 寺庙前的石阶还沾着晨露,真菰的指尖捏着鳞泷给的竹哨转了两圈——方才她还在和矢凛奈说,先生前几日还念叨着要教她新的水之呼吸剑型,此刻却忽然听见山道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鳞泷道场的小徒弟,跑得满脸通红,见了真菰就扑通跪下:“师姐!师父他……师父昨夜咳得厉害,今早连药都喝不下了!” 真菰手里的竹哨“啪嗒”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白了。 她踉跄着快要摔倒,手腕却被人攥住——矢凛奈站在她身边,掌心温温的:“别急,我们陪你去。” 炼狱杏寿郎声音沉却稳:“我认得去鳞泷道场的路,抄近道更快。”他没多问,只侧身给真菰让出路,“走吧。” 山道上的风都带着急意。 真菰一路没说话,脚步却快得踉跄,矢凛奈挨着她走,时不时扶她一把,指尖捏着袖袋里的小瓷瓶——那是珠世之前塞给她的。 到鳞泷道场时,院门口已经围了几个担忧的徒弟。真菰掀帘冲进屋时,正看见鳞泷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得像蒙了层霜,咳嗽声断断续续,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师父!”她扑到床边,声音抖得不成样。 鳞泷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目光扫过真菰,又落在跟进来的矢凛奈身上。那一瞬间,他浑浊的眼睛忽然猛地睁大,嘴唇哆嗦着,竟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的字:“您……您是……” 炼狱杏寿郎愣了愣,看向矢凛奈。 矢凛奈走到床边,轻轻按住真菰的手,目光落在鳞泷脸上时软了些:“鳞泷,是我。” 这声“鳞泷”唤得极轻,却让鳞泷浑身一震。 他想起年少时那个指导过他的身影。她的指尖点过他的剑刃,教他如何让呼吸与水流相融,如何在挥剑时留住三分柔劲。 后来她离开后,他寻了许久都无果,原以为早已是隔世的人…… “药。”矢凛奈没多言,从袖袋里摸出珠世给的瓷瓶,倒出三粒淡紫色的药丸,小心地喂进鳞泷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清苦的草木香。不过片刻,鳞泷的咳嗽声竟渐渐停了,胸口起伏也平稳了些,连脸色都缓过一丝血色。 “师父!”真菰又惊又喜,伸手探了探鳞泷的额头,滚烫的热度竟退了不少。 鳞泷眨了眨眼,看向矢凛奈的目光里满是震惊与感激,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敬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矢凛奈轻轻摇头打断:“先歇着。” 她没提当年指导水之呼吸的事,只是掖了掖鳞泷的被角:“真菰担心了你一路,让她陪你说说话吧。” 炼狱杏寿郎在一旁看得明白,矢凛奈起身时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带着他一起往屋外退了退。 到了院角,他才低声问:“你认识鳞泷先生?” “算吧。”她听见自己这么说,“很多年前,见过几面。” 炼狱杏寿郎没立刻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语气里没什么探究,反倒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和:“矢凛,我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矢凛奈的心轻轻颤了颤。 “你身上有很多秘密。”他又说,目光落在她攥着衣袖的手上——那双手总是很稳,喂药时稳,扶真菰时稳,可此刻指尖却悄悄蜷着,捏出几道细痕。 “你想知道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里竟带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我的秘密。” 炼狱杏寿郎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他沉默了一瞬,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却又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安静听完。” 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山道上的草木气,刮得松针沙沙响。 矢凛奈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是该说几百年前还是另外一个时空的几百年后?还是说那个有恶鬼存在的空间以及那些悲剧? 那些事太旧了,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细节了。 “我……”她想说什么,却又卡壳了。 “矢凛。”炼狱杏寿郎忽然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比刚才更柔了些,“不用着急,慢慢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梢沾着的一片松针上,伸手帮她轻轻拈走:“我会等你。” “我遇到鳞泷,是在几十年前,我教过他呼吸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又开了口,声音闷闷的。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自另外一个有恶鬼存在的世界。”她又说,这次声音清楚了些,“我杀了他们,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记不清我那个世界的细节了。” 炼狱杏寿郎这才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睛。他的眸子里没什么惊讶,也没什么害怕,只有平静的认真。 “我遇到了很多人,改变了他们原来的轨迹。”矢凛奈的目光飘向很远的地方。 “他们……”炼狱杏寿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都不在了吗?” 矢凛奈的眼神暗了暗,轻轻点了点头:“不在了。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日子漫长得像没有尽头的线,她甚至有时候会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是被时间遗忘的怪物。 “后来,珠世研制出变成人的药水。”她眼里渐渐有了光,“一开始我并没有喝,因为我要等一个人……”矢凛奈顿了顿,“前几天,我喝了药,我终于能感觉到……时间在走。” “就是这些了。”她轻轻吸了口气,像卸下了压在肩上几百年的担子,“是不是……很吓人?” 炼狱杏寿郎却忽然笑了。他笑得很轻,却很真切,他抬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有点笨,却很认真:“不吓人。” 矢凛奈愣住了。 “不管你从前是怎样的,都是你。”他又说,声音沉而笃定,“是……”他顿了顿,脸颊忽然有点红,却还是说了下去,“是我喜欢的矢凛。” 只不过最后一句矢凛奈并没有听清,但她的眼眶还是热了。 “杏寿郎。”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炼狱杏寿郎一阵脸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谢谢你。” 炼狱杏寿郎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开了:“谢我做什么?”他站起身,像是隐瞒什么一样扯开话题,“走吧,屋里该换药了。” - 三日后的清晨,鳞泷道场的院角松树下晒着暖阳。鳞泷已能扶着柱廊慢慢走,脸色虽还带些病后的苍白,眼里却有了往日的清明。 他手里捏着片刚拾的银杏叶,见矢凛奈从灶房端着药碗出来,轻轻唤了声:“老师。” 矢凛奈把药碗搁在石桌上,两人沉默着看了会儿檐下晒的药草,还是鳞泷先开了口:“当年……多谢您。” 矢凛奈指尖摩挲着石桌边缘的纹路,没有说话。 鳞泷望着院外的山道,声音沉了些:“后来我教徒弟,也总把您教给我的话挂在嘴边。”他顿了顿,转头看她,“这些年……您还好?” 矢凛奈想起那些漫长的、模糊的岁月,又想起如今掌心能握住的暖,轻轻点头:“现在很好。”她看了看鳞泷道场现在的样子,“你没有辜负你父亲的期望,把道场经营地很好啊。” 鳞泷笑了笑:“老师,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吧。” 矢凛奈愣了一下。 鳞泷看向正在帮忙修补瓦砖的炼狱杏寿郎:“和炼狱先生一起吧。” - 深夜,只有月光从云缝里漏出点光,浅浅地铺在鳞泷道场后山的山道上,把富冈义勇攥着木刀的影子拉得老长。 “义勇,呼吸再沉些。”锖兔走在他身侧,手里提着个竹编小篮,里头装着鳞泷交代要采的夜合草,叶片上还沾着夜露。 他比义勇大半岁,总爱趁练刀的间隙抬手揉义勇的发顶,指尖蹭过那撮翘起来的呆毛时,总能逗得义勇抿着唇往旁边躲。 义勇没应声,只把木刀握得更紧了些。 方才练“水之呼吸·三型”时,他没控制好力道,刀光擦着树干偏了半寸,还差点被反弹的力道带得摔跤。虽没真摔,裤脚却勾到了灌木丛,挂着片深绿的草叶,看着有点狼狈。 此刻被锖兔一提,耳尖悄悄泛起粉,攥着剑鞘的指尖都在较劲。 “谁在那儿?” 忽然有个清亮的女声从树后传来,带着点警惕的尖细。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只见月光从老松树的枝桠间漏下来,落在个穿浅紫襦裙的少女身上。她背着个深棕色的药篓,发间别着朵新鲜的白蝴蝶花,正是隔壁蝴蝶家的蝴蝶忍。她今夜上山是为了采专治风寒的夜交藤。 蝴蝶忍认出他们身上的靛蓝色羽织,眉头“唰”地皱成了小山:“鳞泷道场的?大半夜在山里晃悠什么?偷采我们家的药草?” 义勇最不爱听人用这种语气说话,立刻梗着脖子回:“我们在练刀!才不偷药!” “练刀?”蝴蝶忍把药篓往身前挪了挪,露出里头的草药,嘴角撇了撇,“练得裤脚沾泥?怕不是在山里打滚吧?” “你才打滚!”义勇气得脸颊发红,攥着木刀就要上前,却被锖兔一把拉住。 “忍小姐,”锖兔笑着打圆场,“我们确实在练刀,义勇他是不小心滑了下。山里夜路不好走,要不我们陪你一起?” 蝴蝶忍哼了声,没拒绝,却还是瞪了义勇一眼:“走快点,别拖后腿。” 义勇“哼”回去,却乖乖跟在后面。 月光浅浅铺在山道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富冈义勇攥着木刀的手还在较劲。方才被蝴蝶忍怼“脚步重得像打桩”,他故意放轻了步子,却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瞟她背上的药篓。 篓子晃得厉害,里头的瓷瓶撞得“叮叮当当”响,吵得他没法沉心感受呼吸的节奏。 “你能不能把药篓背稳些?”义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蝴蝶忍立刻回头瞪他:“你能不能把脚步放轻些?震得山里的夜虫都不叫了!”她刚采到一株带露的夜交藤,被他“咚咚”的脚步声惊得手一抖,叶子掉了半片,正心疼着呢。 “我已经放轻了!” “放轻了还这么响?怕不是鞋底粘了石头!” “你才粘了石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锖兔夹在中间,左手拉着要往前冲的义勇,右手拍着蝴蝶忍的胳膊劝:“好啦好啦,忍小姐的药篓是晃了点,义勇你也确实该再轻些,山里黑,咱们赶紧下山才是要紧事。”他说着,还不忘从兜里摸出颗糖,塞给义勇又递了块给蝴蝶忍,“师父给的麦芽糖,甜着呢,消消气。” 义勇捏着糖没说话,却悄悄把脚步放得更轻了;蝴蝶忍把糖塞进嘴里,含混地“哼”了声,也伸手扶了扶药篓的背带。 山道上总算安静了些,只剩月光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三人踩着落叶的轻响。 忽然,一阵腥臊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浓重的野兽喘息声。紧接着,“嗷——”一声低吼炸响在林间,震得头顶的树叶簌簌往下掉,连脚下的石子都跟着发颤。 “什么东西?”蝴蝶忍的声音瞬间绷紧,手飞快地摸向药篓侧袋里的小匕首。那是姐姐香奈惠给她磨的,刃口锋利,平时用来挖草药根,此刻却成了唯一的依仗。 月光猛地从云缝里漏出来,照亮了前方的树丛。只见一头黑熊从里面窜了出来,足有两人高,黑乎乎的身躯像座小山,熊掌拍在地上“咚咚”响,黑亮的眼睛瞪得滚圆,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落叶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它显然是被三人的动静惊动了,粗重的喘息声里带着凶气,猛地朝走在最外侧的蝴蝶忍扑去——她离树丛最近,又背着药篓行动稍慢。 “小心!蝴蝶!”义勇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着提醒蝴蝶忍。 蝴蝶忍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身躲开第一扑。熊爪擦着她的胳膊扫过,却带倒了她背上的药篓,“哗啦”一声,药篓摔在地上,里头的草药撒了一地,瓷瓶也滚得老远。她被惯性带得踉跄着退了两步,后腰“咚”地撞在树干上,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坡边的浅坑里。 黑熊扑了个空,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它扬起蒲扇大的熊掌,带着风朝她胸口拍下来,那力道看着就能把人拍碎。 蝴蝶忍下意识闭紧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等着撕心裂肺。 可预想中的剧痛没等来,耳边却传来几声极轻的“唰唰”声,风刮过,还带着点灼热的气浪。 她猛地睁眼,看见一道玄色的身影挡在她身前。那人背对着她,手里握着柄玄红色的刀,刀光在月光下泛着跳动的火焰,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熊刚扬起的熊掌顿在半空,脖颈处已多了道焦黑的伤口,血正从里面往外涌;它嘶吼着发狂似的扑上前,火焰又一闪,另一只熊掌也“咚”地垂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不过眨眼间,那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一声倒地,震得地面都颤了颤,血从伤口汩汩往外冒,混着被灼烧的焦味弥漫开来。 矢凛奈收刀入鞘,玄红色的刀身隐进鞘里。她转身时,玄色的衣摆扫过草叶,轻得像没动过,仿佛刚才那几下快得惊心动魄的刀光只是错觉。 蝴蝶忍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她刚才明明看见刀上有火焰的,可此刻看矢凛奈的手,干净得很,连点灰都没有。 “没事吧?”矢凛奈弯下腰,朝她伸出手,掌心温温的,一点都不像握过烈火长刀的样子。 蝴蝶忍这才回过神,手指还在发颤,却连忙抓住她的手。借着对方的力气站起来时,腿软得差点又摔倒,只能紧紧攥着矢凛奈的衣袖:“谢、谢谢你……” 这时,山道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爽朗的呼喊:“矢凛!” 是炼狱杏寿郎。他提着盏灯笼跑过来,灯笼的光在林间晃出大片光晕,照亮了地上的黑熊和惊魂未定的三人。他愣了愣,快步走上前:“这是……遇着熊了?你没事吧矢凛?”目光先落在矢凛奈身上,见她没受伤,才转向蝴蝶忍和另外两个少年。 “是熊。”矢凛奈简单应了句,扶着还站不稳的蝴蝶忍,又指了指互相搀扶着的锖兔和义勇。 义勇还攥着木刀,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矢凛奈腰间的刀鞘,嘴巴微张着,像被定住了似的。 他确实被惊到了。他练了快两年水之呼吸,师父总说他“有天赋”,可刚才那几刀……他连刀的轨迹都没看清。 锖兔也望着矢凛奈,眼里满是震惊,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敬佩。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刀法。 “先回道场吧。”炼狱杏寿郎把灯笼往前递了递,照亮前路,“他们受伤了,得尽快处理伤口。”他说着,自然地伸手扶了扶义勇的胳膊。少年刚才为了躲熊,崴了下脚,此刻正一瘸一拐的。又对锖兔笑了笑,“你也受惊了,靠着我走。” 矢凛奈则扶着蝴蝶忍,见她还在发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没事了。” 蝴蝶忍“嗯”了声,把脸埋在矢凛奈的肩窝处蹭了蹭。刚吓出的眼泪还没干,这会儿终于敢掉下来了。 五人踩着月光往道场走,林间忽然安静下来。 到了鳞泷道场门口,真菰正站在廊下踮脚张望,手里还攥着件厚外套。见他们回来,连忙提着灯迎上来:“可算回来了!师父刚还说要上山找你们呢!”她一眼就看见蝴蝶忍红红的眼睛和义勇瘸着的脚,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鳞泷坐在堂屋的矮凳上喝热茶,听见动静放下茶碗。等锖兔把方才遇熊、矢凛奈出刀救人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他看向矢凛奈的目光里多了些感激。 蝴蝶忍被真菰拉着坐下,喝了口温水,才缓过神。她看着站在门口掸掉衣上草叶的矢凛奈,小声问:“这位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矢凛奈。”矢凛奈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我叫蝴蝶忍。”她认真地记在心里,又看了看坐在旁边、被真菰检查脚踝的义勇,难得没呛他,声音软了些,“刚才……多谢你提醒我了。” 义勇愣了愣,脸颊“腾”地红了,连忙别过头去看窗外,瓮声瓮气地说:“不用谢。”却悄悄把手里攥了一路的麦芽糖往矢凛奈的方向递了递。 是刚才锖兔给的那颗,他没吃。 第60章 静好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鳞泷道场还沉浸在一片宁和的静谧中。只有厨房的方向传来真菰轻快的哼唱声和灶火的噼啪响,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米粥的清香。 炼狱杏寿郎早已起身,正在庭院一角进行每日不辍的晨练。刀划破空气,却控制得极好,未曾惊扰一片树叶。 矢凛奈坐在廊下,膝上摊着一本鳞泷收藏的古老药典,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上。她看着炼狱挥刀的身影,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映着晨曦和他的身影,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暖意。 突然,炼狱杏寿郎收刀入鞘,动作流畅而警惕,目光锐利地射向山道方向。“有客人。”他沉声道,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矢凛奈合上书,也感知到了。来者步伐沉稳,气息内敛,并非寻常乡民,而且人数似乎不少。 真菰从厨房探出头,锖兔和义勇也闻声从屋里出来。就连需要静养的鳞泷先生,也在弟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廊边。 不多时,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为首是一位身着淡紫色和服、气质雍容沉静的中年男子,他面色平静,眼神温润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他身边跟着几位气息沉稳、举止干练的随从,看似寻常家臣,但步伐姿态皆隐有章法。 鳞泷先生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敬意。他欲要上前行礼:“产屋敷大人?您怎会亲自前来?” 产屋敷家主——耀哉的父亲,快步上前,温和而坚定地托住了鳞泷的手臂:“鳞泷,听闻你身体抱恙,特来探望。不必多礼。”他的声音舒缓如春风,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的目光关切地扫过鳞泷的脸色,轻轻点头:“看来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随即,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庭院中的其他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时,那温和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并非惊讶于她的容貌,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自血脉与传承的感应。家族古老的卷轴中,似乎曾隐晦提及过某种超脱常理的存在,描述的气息与眼前这位沉静的女子有着微妙的契合。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看似年轻,深处却藏着难以言喻的时光的重量。 产屋敷家主的目光并未停留过久,以免失礼,但那一瞬间的探究与了然,并未逃过一直关注着矢凛奈的炼狱杏寿郎的眼睛。炼狱的心微微一提。 “这几位是?”产屋敷家主温和地问鳞泷。 鳞泷稳了稳心神,介绍道:“这两位是暂住于此的朋友。这位是炼狱杏寿郎,一位非常优秀的剑士。” 炼狱上前一步,挺直脊背,行了一礼,声音洪亮:“产屋敷大人!” 鳞泷的目光转向矢凛奈,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称省略:“这位是矢凛奈小姐。日前我病重,多亏了她带来的良药。” “矢凛奈……小姐。”产屋敷家主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对着她微微颔首,那姿态并非上位者对下位者,反而更像是一种平辈间的致意,“感谢您对老友的相助。” 矢凛奈平静地回视他,略一欠身:“言重了,鳞泷先生是真菰重要的师父。”她的回应得体,却带着一种自然的疏离感。 产屋敷家主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不再多问,转而与鳞泷叙起旧来,询问病情细节,谈论些家常,气氛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融洽。 真菰机灵地奉上热茶。锖兔和义勇安静地侍立在一旁,虽然不太明白这位气质非凡的大人物究竟是谁,但也能感受到气氛的非同寻常。 炼狱杏寿郎站回矢凛奈身边,身体微微倾向她,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没事吧?” 矢凛奈微微摇头,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产屋敷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提醒着她那非同寻常的过去并未真正被遗忘。 短暂的探望后,产屋敷家主起身告辞。鳞泷先生坚持送他到院门口。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道场庭院却久久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中。 - 晨雾温柔地包裹着鳞泷道场,远处的山峦在渐亮的天空中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炼狱杏寿郎收刀入鞘,结束了晨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带着酣畅淋漓的爽快感。 他转头看向廊下,矢凛奈依旧坐在那里,但膝上的药典似乎久久未曾翻动一页。她的目光落在庭院里沾着晨露的鸢尾花上,神情是难得的松弛。 就在这时,山道那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轻盈而规律,并非武者沉重的步伐,更像是训练有素的侍从。 炼狱杏寿郎再次警觉地望去,但很快,他脸上的警惕便化为了惊讶和一丝了然的微笑。 来的并非产屋敷家主本人,而是清晨跟随在他身边的一位中年侍从。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漆木食盒,步履沉稳地来到道场院门前,恭敬地行礼。 “炼狱先生,矢凛奈小姐,冒昧打扰。”侍从的声音平和有礼,“家主大人返回别苑后,特地命小人送来些许茶点,聊表谢意。家主说,鳞泷先生康复,实乃大喜之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愿与道场诸位共享这份喜悦。” 真菰和锖兔、义勇也闻声出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炼狱杏寿郎朗声笑道:“产屋敷大人太客气了!请代我们多谢家主大人!”他上前一步,郑重地接过了食盒。食盒分量不轻,散发着淡淡的木材与食物混合的清香。 侍从再次行礼:“此外,家主大人还有一句话带给矢凛奈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矢凛奈。她站起身,走到廊边,微微颔首:“请讲。” 侍从抬起头,目光诚挚,清晰地说道:“家主大人说:‘昨日种种,皆成序章。今日清风,当佐茶香。望您安心于此间岁月,静享一切本该属于您的宁静与欢愉。’” 这句话说得委婉,却充满了智慧的关怀与祝福。他是在告诉矢凛奈,过去的一切都已真正成为过去,在这个幸福的世界里,她无需再背负任何东西,只需尽情享受这失而复得的平凡生活便好。 矢凛奈微微一怔,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缓缓漫过心间。产屋敷家主看透了她的顾虑,并用这种含蓄而体贴的方式,给予了最彻底的赦免与祝福。 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多谢家主大人。也请您转告,他的心意,我收到了。” 侍从露出了然的微笑,再次躬身,便安静地告辞离去,如同他来时一般,未曾过多打扰这片山间的宁静。 炼狱杏寿郎提着食盒,凑到矢凛奈身边,好奇地问:“矢凛,产屋敷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隐约明白是好事,但其中的深意未必全然理解。 矢凛奈看着他充满元气的脸庞,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此刻只有纯粹的疑惑和关心。她忽然觉得,那些沉重的过去,真的可以放下了。 她轻轻摇头,唇角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微笑:“没什么。只是告诉我们,点心要趁热吃。” “哦!对!点心!”炼狱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高兴地举起食盒,“真菰!锖兔!义勇!快来!有好吃的了!” 真菰欢呼一声,连忙跑去准备茶具和盘子。锖兔和义勇也围了过来,眼中充满了期待。 食盒打开,里面是精致异常的和果子,做成四季花卉的形状,颜色雅致,香气诱人。还有一包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上等煎茶。 大家围坐在廊下,分享着这意外的美味。炼狱杏寿郎吃得最大口,连连称赞:“好吃!产屋敷大人家的点心真是极品!” 真菰小口品尝着,眼睛幸福地眯起:“好甜,真好看,都不舍得吃了。” 锖兔细心地将一块点心分成两半,递给有些拘谨的义勇。连一向表情稀少的义勇,吃着美味的点心,嘴角也似乎柔和了一点点。 矢凛奈捧着热茶,看着眼前热闹又温馨的景象:鳞泷先生靠在门边,微笑着看着弟子们;炼狱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庭院;真菰和锖兔轻声交谈;义勇安静地吃着点心…… 晨光正好,彻底驱散了薄雾,将整个道场照得明亮而温暖。茶香、点心甜香、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萦绕在鼻尖。 产屋敷家主的礼物和话语,像最后一片拼图,完整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里没有需要战斗的敌人,没有需要偿还的罪孽,只有需要珍惜的当下和值得守护的笑容。 她低下头,吹散茶面上的热气,轻轻地、无声地呷了一口。 茶香清冽,回甘悠长。 正如这崭新的生活。 炼狱杏寿郎忽然凑近她,嘴角还沾着一点豆粉,声音带着满足的叹息:“呐,矢凛,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对吧?” 矢凛奈转过头,对上他亮晶晶的、毫无阴霾的眼睛。阳光落在他灿烂的头发上,仿佛跳跃的金色光斑。 这一次,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也没有用沉默回应。 她微微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温暖的笑容。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肯定, “真的很好。” - 几日后的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满鳞泷道场的庭院。锖兔和富冈义勇正在院子里进行水之呼吸的对练,水花伴随着木剑交击声零星溅起。真菰在一旁晾晒草药,炼狱杏寿郎则中气十足地在一旁做着指导——虽然水呼并非他专长,但基础的呼吸法和剑理是相通的。 “不对!义勇!腰再沉下去三分!手腕要活,不是死用力气!”炼狱的声音洪亮得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义勇抿着嘴,一脸固执地调整姿势,结果动作更加僵硬,差点把自己绊倒。 锖兔忍不住扶额:“义勇,炼狱先生说的是沉腰,不是撅屁股……” 真菰在一旁掩嘴轻笑。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悦耳的女声从山道方向传来,如同春风拂过风铃:“鳞泷先生——午安!我们来看望您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位身着蝶翅纹样和服的少女正拾级而上。走在前面的那位,年纪稍长,发髻上别着美丽的蝴蝶发饰,容颜温婉秀丽,脸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是蝴蝶香奈惠。跟在她身后,嘴里还似乎在小声嘟囔着什么的,是她的妹妹蝴蝶忍。 鳞泷先生在真菰的搀扶下走到廊前,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是香奈惠和小忍啊,欢迎欢迎。劳你们挂心了。” 矢凛奈原本坐在廊下安静地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当她的目光落在蝴蝶香奈惠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时,整个人猛地怔住了。 手中的书页悄然滑落,她却毫无所觉。 那张脸……那份温柔又坚韧的气质……与她记忆中另一个时空里,那位最终凋零在童磨手中的花柱,一模一样。 巨大的、恍如隔世的冲击感瞬间攫住了她。那是在漫长孤寂的旅途中,曾经短暂给予过她温暖和慰藉,却又最终逝去的友人面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酸涩与难以言喻的欣喜交织翻涌,让她一时竟忘了呼吸。 蝴蝶香奈惠也注意到了廊下这位陌生的女子。她感受到对方投来的、蕴含着极其复杂情绪的目光,那目光深沉得几乎让她有些困惑,但却奇异地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或冒犯,反而觉得那目光深处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怀念与悲伤? 她微笑着,主动向矢凛奈颔首致意,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暖治愈。 这时,炼狱杏寿郎注意到了矢凛奈的异常。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担心地低声问:“矢凛?你怎么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香奈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曾听矢凛奈模糊地提起过“失去的友人”。 矢凛奈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她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已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波动。她对着香奈惠轻轻回了一礼,低声道:“失礼了。” 香奈惠虽然不解,但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有多问。 而另一边,蝴蝶忍一进来,目光就锁定了院子里刚刚结束一轮对练、正满头大汗、略显狼狈的富冈义勇。 她眼睛一亮,立刻开启了“找茬模式”,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叉着腰:“哎呀呀,这不是鳞泷先生的弟子吗?刚才那是什么剑法呀?水之呼吸?看起来像是掉进水坑里扑腾的狗狗哦!”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满是俏皮的嘲弄。 富冈义勇的脸“唰”地一下就黑了。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被忍这么一呛,更是憋得说不出话,只能梗着脖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啰嗦!” “哼!自己练得不好还不让人说?”忍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手指几乎要戳到义勇的鼻尖,“脚步乱糟糟,呼吸也乱糟糟,真给鳞泷先生丢脸!” “你……!”义勇气得握紧了木刀,手背青筋都爆出来了。 “我怎么样?你想打架吗?”蝴蝶忍甚至故意往前凑了凑,一副“你敢动手试试”的表情。 锖兔赶紧冲过来,一把抱住快要暴走的义勇:“好了好了义勇!忍小姐她是开玩笑的!”他又无奈地看向忍,“忍小姐,你就别逗他了……” 真菰也连忙打圆场:“忍小姐,香奈惠小姐,一路过来辛苦了吧?快请进来喝杯茶休息一下!” 炼狱杏寿郎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有活力啊!” 香奈惠看着自家妹妹又开始了,无奈地笑着摇头,对鳞泷先生道:“抱歉,鳞泷先生,小忍她总是这么活泼。” 鳞泷先生倒是看得开怀:“热闹点好。” 矢凛奈看着眼前鲜活无比的蝴蝶忍——这个在另一个时空最终选择了与鬼同归于尽的、笑容下藏着巨大悲伤的少女,此刻正生机勃勃地和人斗嘴,她的目光又转向温柔注视着妹妹的香奈惠——这个她曾未能守护住的友人…… 一种巨大的、近乎感恩的欣慰感冲刷着她的心房。这个世界,真的太好了。 她微微侧过头,对身旁依旧担忧地看着她的炼狱杏寿郎,露出了一个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带着释然和温暖的笑容,轻声道: “我没事。”顿了顿,她补充道,“只是……很高兴。” 很高兴能看到她们这样活着。 很高兴能遇到这个世界的炼狱杏寿郎。 很高兴,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炼狱杏寿郎虽然不完全明白,但看到她真心的笑容,立刻放心下来,也跟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阳光正好,院子里,义勇和忍的斗嘴还在锖兔的调解下继续;廊下,香奈惠正温柔地与鳞泷先生和真菰说着话;矢凛奈和炼狱并肩而立,看着这喧闹又无比美好的景象。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属于三次元的生活要忙绿起来啦非常抱歉宝宝们!!!之后会不定时更新!!!!非常抱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静好 第61章 答案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一个午后,锖兔和义勇外出进行额外的训练,鳞泷先生需要静养,真菰在厨房忙碌,炼狱杏寿郎则在庭院里擦拭着他的刀。 道场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甚至有些踉跄的脚步声打破。炼狱警觉地抬头,只见山道口,蝴蝶忍小小的身影出现了。她不像往常那样轻盈跳跃,步伐有些虚浮,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有些迷蒙,手里似乎还攥着一个小巧的细颈瓶子。 “忍小姐?”炼狱惊讶地站起身。 忍似乎没注意到他,径直朝着廊下走去,结果差点被台阶绊倒。一直安静坐在廊下看书的矢凛奈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忍抬起头,看清是矢凛奈,忽然“哇”的一声,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哭诉起来:“姐姐……姐姐她不要我了!”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矢凛奈微微蹙眉。 炼狱也走了过来,惊讶道:“忍小姐,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就一点……”忍比划着,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为什么啊……为什么姐姐最近总是和那个白毛待在一起……那个不死川实弥!脾气那么坏,说话又难听!姐姐却总是向着他……陪他的时间比陪我的多多了!今天……今天我说了他几句,姐姐竟然……竟然说我任性!” 她越说越伤心,抽噎着:“我才是她的妹妹啊!那个白毛家伙有什么好的!姐姐是不是讨厌我了……” 炼狱杏寿郎和矢凛奈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大概。看来是香奈惠与不死川家的长子不死川实弥最近接触增多,冷落了一向依赖姐姐的忍,导致了小女孩的醋意和不满。 “香奈惠小姐不会讨厌你的。”炼狱试图安慰,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她就是!她就是!”忍醉意上涌,开始耍赖,一把抱住旁边的廊柱,把发烫的脸贴在上面,“我不要回去了!我要离家出走!就在这里!鳞泷先生……嗝……收留我吧……” 话还没说完,酒劲彻底上来,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抱着柱子,眼看就要滑坐到地上睡着。 矢凛奈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她软倒的身子。炼狱也有些无措地挠头:“这……怎么办?先让她休息一下?” 正当两人准备将忍扶进客房时,院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次是两道,一轻一重,很快接近。 “忍?忍是不是跑到这里来了?”是香奈惠焦急的声音。 话音未落,香奈惠和不死川实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口。香奈惠脸上满是担忧,实弥则和之前的形象不同,如今他脸上身上没有疤痕,整个人都很随和的模样。 然而,他们看到的景象却让两人瞬间僵在原地—— 富冈义勇不知何时回来了,似乎刚结束训练,正从后院走过来。而醉醺醺的蝴蝶忍,大概是感觉到身边有人,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廊柱,软绵绵地、整个人趴倒在了刚好经过的义勇身上! 义勇完全僵住了,双手无措地张开,身体绷得笔直,脸上是罕见的、显而易见的慌乱。他显然没搞明白状况,试图推开又不敢碰她,只能僵硬地站着当“人形支架”。 忍却仿佛找到了一个温暖的依靠,脸颊在他沾着汗水和尘土的训练服上蹭了蹭,含糊地嘟囔:“柱子……好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香奈惠惊讶地捂住了嘴。 不死川实弥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神变得极其可怕,盯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人,尤其是那个一脸“冷漠”(其实是完全懵了)抱着忍的富冈义勇,一股骇人的低气压瞬间弥漫开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怒吼如同惊雷,吓得忍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义勇也被这声怒吼惊得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忍,结果醉猫一样的忍根本站不稳,反而更紧地扒住了他。 场面一片混乱。 香奈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上前:“小忍!你怎么喝成这样!快放开富冈先生!”她试图去拉妹妹。 实弥一步踏前,气势汹汹,看起来简直想直接把义勇撕了。 没想到另一个时空中富冈义勇和不死川实弥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火光四溅。 炼狱杏寿郎赶紧拦在中间:“唔姆!不死川!冷静点!这是个误会!忍小姐她喝醉了!” 矢凛奈也上前帮忙,从另一侧扶住摇摇欲坠的忍。 义勇终于得以脱身,立刻后退好几步,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僵硬,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无辜? 忍被姐姐和矢凛奈扶着,还在不满地嘟囔:“……凶什么凶……白毛讨厌鬼……” 实弥的脸色更黑了。 香奈惠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看着醉态可掬的妹妹,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对众人歉然道:“非常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她吃力地架起妹妹,实弥虽然脸色难看至极,但还是伸手帮了一把,将忍的大部分重量拉到自己这边,动作稳住了她摇晃的身体。 香奈惠再次向众人道歉,尤其是对依旧僵立在原地的义勇点了点头,然后和拖着不停嘟囔“讨厌白毛”的忍的实弥,匆匆离开了道场。 留下庭院中一片诡异的寂静。 炼狱杏寿郎看着还在石化的义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地试图打破沉默:“唔姆!义勇!没事吧?忍小姐只是喝醉了!” 义勇缓缓转过头,看着炼狱,半晌,才闷闷地、极其困惑地说了一句:“……为什么?” 他完全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的死亡凝视从何而来。 - 时光平稳流淌,鳞泷道场在宁静中焕发着生机。鳞泷先生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已能自如地指导弟子修炼。矢凛奈和炼狱杏寿郎依旧暂住于此,他们的存在仿佛成了道场的一部分,一种默契的陪伴在无声中生长。 这日,富冈义勇收到了一封家书。他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用力。 锖兔最先注意到他的异常,凑过去关心地问:“义勇,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义勇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憋了半天,才闷闷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真菰和炼狱闻声也看了过来,面露关切。 “姐姐?”锖兔更疑惑了,“富冈小姐她?” “……要结婚了。”义勇终于把话说完整了,语气里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更像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结婚?!”真菰惊喜地叫出声,“这是大好事啊!恭喜你,义勇!” 炼狱杏寿郎也朗声大笑:“哦!这可是大喜事!恭喜!” 矢凛奈站在稍远的地方,闻言也微微颔首,表示祝贺。 义勇看着周围为他高兴的众人,似乎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嘴角极其僵硬地、尝试性地向上弯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笑容,结果看起来更像是在纠结,引得锖兔忍不住拍他的背:“笨蛋!高兴要笑出来啊!” 很快,正式的请柬送到了道场。婚礼在一周后举行,鳞泷道场全体都受到了邀请。 婚礼前日,道场里弥漫着一种欢快的忙碌气氛。真菰帮着义勇挑选合适的礼服(虽然他只有那么一两件像样的),锖兔则在琢磨该送什么新婚礼物。炼狱杏寿郎最为兴奋,仿佛是自己家办喜事,大声讨论着婚礼上一定要好好祝福。 矢凛奈安静地准备了一份贺礼——一套她根据古老记忆挑选的、寓意吉祥的草药香囊,有安神静心、祈求美满之意。 婚礼当日,天气晴好。鳞泷先生身体已无大碍,坚持要亲自参加。一行人穿着整洁的礼服,浩浩荡荡地前往义勇位于邻近镇上的家。 义勇的姐姐,富冈茑子,是一位温柔秀美的女子,眉眼间与义勇有几分相似,却爱笑得多。看到弟弟带着师父和这么多朋友前来,她惊喜万分,尤其是看到弟弟虽然依旧话少,但眼神明显比平时明亮柔软了许多,更是欣慰。 婚礼仪式传统而温馨。新郎是一位看起来踏实可靠的年轻匠人,看着茑子的眼神充满了爱意。 义勇作为娘家亲属,需要完成一些仪式环节。他紧张得同手同脚,表情僵硬得像块木头,递交聘礼时差点把盒子摔了,幸好旁边的锖兔眼疾手快地扶住。台下观礼的蝴蝶忍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被姐姐香奈惠轻轻拍了一下才勉强忍住。 炼狱杏寿郎坐在席间,腰板挺得笔直,看得无比专注投入,每到感动处就用力点头,眼眶甚至有些发红,比许多亲戚表现得还要激动。矢凛奈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莫名感到温暖。 仪式后的宴席更是热闹非凡。炼狱杏寿郎充分发挥了他的社交能力和惊人食量,与各路宾客相谈甚欢,笑声爽朗,几乎成了宴席上的气氛担当。他还非常认真地、声音洪亮地送上了对新人的祝福,字字铿锵,情真意切,引得满堂喝彩。 矢凛奈则安静得多,她大多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穿着白无垢、笑容幸福的茑子,看着一旁虽然笨拙却努力想为姐姐做点什么的义勇,看着穿梭在宾客中帮忙、活泼灵动的真菰和锖兔,看着不远处香奈惠温柔的笑脸和蝴蝶忍偷偷对义勇做鬼脸…… 这一切的喧嚣、喜悦、平凡而真挚的情感,都让她感到一种沉静的满足。 宴席间隙,义勇被灌了几杯酒,脸上泛着罕见的红晕。他端着酒杯,有些摇晃地走到矢凛奈和炼狱面前,似乎想说什么。 炼狱笑着看他:“怎么了义勇?今天可是你姐姐的大喜日子,要开心啊!” 义勇看着他们,眼神因为酒意而有些迷蒙,但语气却异常认真,他先是看向炼狱:“……谢谢。”然后又转向矢凛奈,更加费力地组织语言,“……也谢谢你……来。” 说完,好像用尽了所有勇气,也不等回应,立刻转身同手同脚地走开了,差点撞到端着果盘的蝴蝶忍。 “呀!富冈义勇!你看着点路啊!”忍立刻叫起来。 “……对不起。”义勇闷闷的声音传来。 矢凛奈看着这一幕,唇角轻轻扬起。 婚礼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才结束。回程的路上,众人都带着微醺的惬意和满足。 炼狱杏寿郎走在矢凛奈身边,还在回味着婚礼的细节,语气充满感慨:“真是太好了!幸福的笑容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力量,对吧,矢凛!”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明朗的轮廓。矢凛奈侧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对世间一切美好情感的赞叹与拥抱。 她想起另一个时空的惨烈与别离,再看眼前这片被温暖夕阳笼罩的平和山道,以及身边这个如同太阳般炽热的青年。 心中那片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冰原,似乎终于被这持续不断的暖意彻底融化。 “嗯。”她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肯定。 她稍稍放缓了脚步,看着前方打打闹闹的锖兔和义勇(虽然主要是锖兔在闹),看着轻声交谈的真菰和香奈惠姐妹,最后,目光落回身边炼狱杏寿郎宽阔的背上。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 她轻轻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炼狱杏寿郎垂在身侧的手。 炼狱杏寿郎的步伐瞬间顿住,整个人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他猛地转过头,鎏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写满了难以置信,脸上迅速蔓延开一片比天边晚霞还要绚烂的红晕。 矢凛奈没有看他,依旧目视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轻轻回握住他手掌的、微凉却坚定的指尖,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炼狱杏寿郎愣了好几秒,随即,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甚至有些颤抖,仿佛握住了一件稀世珍宝。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咧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牙齿白得晃眼。他小心翼翼地调整步伐,与她并肩而行,紧紧牵着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走在前面的锖兔偶然回头,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悄悄拉了一下还在闷头走路的义勇,示意他看后面。 义勇困惑地回头,看到那牵着手并肩走的两人,愣了一秒,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扭回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真菰也看到了,立刻用手捂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偷偷地笑。香奈惠温柔地看着,眼中满是祝福。连蝴蝶忍都注意到了,撇撇嘴哼了一声,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了一下。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山风温柔,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带着夏日草木的芬芳和幸福的气息。 矢凛奈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炼狱杏寿郎炽热而坚定的温度,看着前方充满欢笑的伙伴,心中一片宁静。 或许,这就是她穿越漫长时光,最终得到的答案。 ——执子之手,与子偕行。 第62章 表白 大正的秋日,天高云淡。从鳞泷道场告辞,踏上归途已有半日。炼狱杏寿郎与矢凛奈并肩走在回程的山道上,两侧枫树已染上浅红,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自那日夕阳下牵手以来,两人之间萦绕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昧与静谧。炼狱杏寿郎依旧声音洪亮,行动果决,但目光落在矢凛奈身上时,那份炽热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珍视。矢凛奈则比往日更为沉静,只是偶尔在他看过来时,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会泛起极浅的涟漪。 行至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坡上有一棵巨大的古枫,红叶如火如荼,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炼狱杏寿郎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在这里歇息片刻吧,矢凛。” 矢凛奈点头,随他在树荫下的平整青石上坐下。山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和远处溪流的淙淙声。 炼狱杏寿郎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谈论路上的见闻或接下来的计划,他只是沉默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指节微微用力。这异样的沉默让矢凛奈不禁侧目看向他。 他的侧脸在斑驳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紧,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矢凛奈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不同于战斗时的、略显紧绷的气息。 “炼狱?”她轻声唤道。 炼狱杏寿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过头,鎏金色的眼眸牢牢锁住她,那其中的火焰燃烧得如此纯粹而热烈,几乎要将人灼伤。 “矢凛奈!”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洪亮,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在这静谧的山坡上传开,惊起了枝头几只雀鸟。 矢凛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弄得微微一怔,静静回望他,等待下文。 “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毕生的勇气都灌注在这句话里,“我喜欢你!”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矢凛奈的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澜。她看着他,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真挚情感。 “并非出于感激,也非出于责任或怜悯。”他继续说着,语速快而清晰,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从在街角初见你那一刻起,我的目光便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你沉静的样子,你挥刀时凛然的样子,你看着孩子们时温柔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我心里。”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想守护你的笑容,想参与你的未来,想与你分享生命中的一切喜悦与挑战。矢凛奈,我炼狱杏寿郎,在此以我的刀剑起誓,愿倾尽所有,护你一世安稳,伴你岁岁年年。” 他目光灼灼,如同正午的太阳,不容丝毫回避:“请你,给我这个机会!和我开始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枫叶无声飘落,在他肩头点缀上点点殷红。 矢凛奈望着他,此刻,胸腔里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脏,正以一种陌生的、剧烈的节奏跳动着,撞击着她的肋骨,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她沉默的时间似乎有些长,炼狱杏寿郎眼中的火焰微微晃动,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爬上他的眉梢。 终于,矢凛奈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我……也是,我也喜欢你,杏寿郎。”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选择了一种同样郑重的表达:“这颗心,也为你所动。” 炼狱杏寿郎的瞳孔骤然放大,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淹没了他。他脸上的紧张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喜取代,随即化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 “奈!”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却又强自按捺住,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完全的、充满占有意味的紧握。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很大,却不会让她感到不适,只传递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无尽的喜悦。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他朗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更多飞鸟。 矢凛奈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快乐,唇边也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在她总是沉静的脸上显得格外动人。 炼狱杏寿郎看呆了,随即脸色更红,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们回去!”他大声宣布,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和期待,“先回你家!我必须立刻、正式地拜见你的亲人!” 他口中的“回去”,首先指向的是矢凛家。这个顺序的安排,体现了他根植于骨的尊重与礼数——在带她回自己家之前,必须先获得她亲友的认可与祝福。 矢凛奈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暖流涌动。“好。”她再次点头。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启程前往矢凛家。脚步比来时更快,却并非匆忙,而是带着一种奔赴幸福的急切。 当矢凛奈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带着炼狱杏寿郎走进院落时,久惠正坐在廊下缝制小阿幸的衣物,孝介则在院角修理农具。 “久惠,孝介,我回来了。”矢凛奈轻声唤道。 久惠和孝介抬起头,看到矢凛奈带着炼狱杏寿郎一同回来,而两人紧握的双手和之间流淌的那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氛围,让久惠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放下针线,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浮现出惊喜又了然的笑容。孝介也放下工具,站起身,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神色温和。 炼狱杏寿郎松开矢凛奈的手,上前一步,在久惠和孝介面前站定,以一个极其标准而郑重的姿势,深深鞠躬,声音洪亮清晰,带着无比的诚恳: “矢凛前辈你们好!晚辈炼狱杏寿郎,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禀告二位!” 他直起身,目光坦荡而炽热地看向他们:“我心仪奈小姐已久,方才已向她表明心迹,幸得奈小姐垂青,应允与我相伴。我深知此乃人生大事,不敢怠慢,故特来恳请二位,允许我与奈小姐交往,并以结婚为前提,认真走下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炼狱杏寿郎在此立誓,此生必以真心待她,敬她爱她,尽我所能,护她周全,让她幸福!绝不负她分毫!请二位放心地将奈交予我!”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情真意切,没有任何花哨的辞藻,却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廊下一时安静。久惠的眼圈微微泛红,她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如炬、身姿挺拔的青年,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却眉眼柔和的奈,心中满是欣慰与感动。她一直知道,奈并非池中之物,她的过去或许充满艰辛,但此刻,她能找到这样一个真心待她、充满正气与担当的归宿,真是太好了。 孝介沉默了片刻,他走上前,拍了拍炼狱杏寿郎结实的肩膀,力道不轻。他看着年轻人毫不退缩、充满坚定的眼神,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杏寿郎,你的为人,我们看在眼里。奈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选择你,我们尊重她的决定。” 他目光转向矢凛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奈,只要你幸福就好。” 久惠也走上前,拉住矢凛奈的手,又看向炼狱杏寿郎,温柔笑道:“杏寿郎,奈就拜托你了。这孩子,有时候太要强,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着,以后……请你多照顾她,多包容她。” “是!请二位放心!”炼狱杏寿郎再次大声保证,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喜悦和巨大的责任感,“我定会做到!” 矢凛奈看着矢凛夫妇眼中真切的祝福与不舍,看着身边青年毫无阴霾的承诺,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家”的完整归属感,将她紧紧包裹。她轻轻回握住久惠的手,低声道:“谢谢……” 这一刻,她不再是跨越时空的孤独旅人,而是有人关爱、有爱人珍视的,平凡的幸福女子。 在矢凛家用了简单的茶点,接受了久惠和孝介的祝福后,炼狱杏寿郎才带着矢凛奈,意气风发地踏上回炼狱家的路。 “现在,该带你去见我的父亲和母亲了!”他紧握着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矢凛奈跟在他身侧,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那头在秋阳下愈发耀眼的金红色头发,心头萦绕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不再是过往数百年间独自跋涉的孤寂与警惕,也不再是初遇这个世界的炼狱时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与隐藏。此刻,她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身边是毫无阴霾、全心全意注视着她的炼狱杏寿郎,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昨日山道上,他紧紧回握的、炽热如火的温度。 回到炼狱家时,已是午后。阳光将庭院里的白沙地照得发亮,几棵枫树点缀其间,叶片已染上深浅不一的红黄色。 琉火夫人正在廊下晾晒衣物,见到他们一同回来,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容:“回来啦?杏寿郎,奈。”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儿子那几乎掩饰不住的、亮得惊人的眼神上,心中已然明了。 “母亲!我们回来了!”炼狱杏寿郎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提着大包小包快步走过去,“这是奈挑的枫叶糕,还有茶叶……” 矢凛奈走上前,微微躬身:“打扰了,琉火夫人。” “说什么打扰,这里就是你的家。”琉火笑着拉过她的手,触感温暖干燥,“快进来歇歇,路上累了吧?” 这时,槙寿郎也从屋里踱步出来,手里依旧捏着他那个酒壶,但眼神比矢凛奈初次来访时清明了许多。他扫了一眼儿子,又看了看站在妻子身边、神色平静的矢凛奈,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却转身对屋里喊道:“千寿郎,我回来了。” 小小的千寿郎从屋里跑出来,有些害羞地躲在父亲腿后,探出头小声叫了句:“哥哥,奈姐姐。” 炼狱杏寿郎大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他:“给,和果子!” 晚餐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馨。炼狱杏寿郎在饭桌上,当着父母和弟弟的面,郑重地放下了筷子,挺直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地说道:“父亲,母亲,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矢凛奈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紧。 “我,炼狱杏寿郎,”他转向矢凛奈,目光如火,炽热而专注,“心仪矢凛奈小姐,已决意与她共度此生。恳请父亲母亲成全!” 他说的不是“喜欢”,而是“心仪”,是“共度此生”。这个词组带着古老的郑重,如同誓言。 廊下一时寂静,只有晚风吹动枫叶的沙沙声。 琉火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眼中泛起欣慰的水光,连连点头:“好,好!这真是太好了!”她看向矢凛奈,目光充满了慈爱,“奈是个好孩子,杏寿郎,你要好好待她。” 槙寿郎沉默地喝了一口酒,目光在儿子和矢凛奈之间逡巡。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身上的不凡,那份沉静下隐藏的力量与岁月感,与他所知的任何人都不同。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儿子眼中的光,那是一种找到了毕生方向、无比笃定的光芒。 他放下酒壶,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既然决定了,就要负起责任来。炼狱家的男人,从不是轻言许诺之辈。” “是!父亲!”炼狱杏寿郎大声应道,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几乎照亮了整个饭厅。 千寿郎虽然不太完全明白,但也感受到喜悦的气氛,跟着小声说:“恭喜哥哥,恭喜奈姐姐。” 矢凛奈看着这一幕,心口被一种饱胀的、温暖的情绪填满。她站起身,对着炼狱槙寿郎和琉火夫人,深深行了一礼:“非常感谢。我……亦心意相同。”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晰。 炼狱杏寿郎立刻看向她,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自此,矢凛奈在炼狱家的身份便正式定了下来。琉火夫人待她愈发亲厚,不仅将家里一些事务交给她打理,还时常与她聊些家常,教她一些料理的秘诀。槙寿郎虽然话不多,但会在她整理药材时,默默把她够不到的高处柜子打开;会在她看书时,让千寿郎给她端去热茶。 炼狱杏寿郎更是恨不得将所有他认为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他会一大清早去集市买回最新鲜的鲷鱼,只因她前天多夹了一筷子;会在练剑结束后,浑身汗湿地跑到她帮忙的医馆外,只为送上一枝他在路边看到的、开得正好的秋海棠;夜里,两人常常并肩坐在廊下,有时交谈,有时只是静静看着星空,他的手总是牢牢握着她的,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日,镇上举办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炼狱杏寿郎早早便规划好了行程,带着矢凛奈和千寿郎一同前往。琉火夫人笑着送他们出门,槙寿郎破天荒地没有抱着酒壶,而是说要带瑠火去逛逛老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灯笼,小贩的叫卖声、游客的谈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千寿郎被这景象吸引,兴奋地左顾右盼,炼狱杏寿郎便让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视野顿时开阔的小家伙发出惊喜的欢呼。 矢凛奈走在炼狱身侧,看着这人间烟火,恍如隔世。曾经的她,穿行于血腥与黑暗,见证无数离别,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如此刻般,心安理得地沉浸在这平凡的喧嚣与温暖之中。 “奈!尝尝这个!”炼狱杏寿郎在一个苹果糖摊前停下,买了一个红艳艳的苹果糖,递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着她的反应。 矢凛奈在他的注视下,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糖壳清脆甜蜜,混合着苹果的微酸,滋味在舌尖化开。她点了点头:“很好吃。” 炼狱立刻笑得比手中的苹果糖还要甜。 他们随着人流缓缓前行,看了捞金鱼,买了面具,还给千寿郎买了一个会发声的竹风车。后来遇到鳞泷道场的锖兔和义勇,以及蝴蝶姐妹,千寿郎立刻被锖兔和香奈惠带着去玩,炼狱杏寿郎则自然地牵起矢凛奈的手,与她走向人群稍稀疏的河岸边。 这里视野开阔,正好能仰望夜空。 “快开始了!”炼狱杏寿郎说道,声音里带着期待。 他的话音刚落,第一朵烟花便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冲上夜空,在最高点“嘭”地绽开,化作漫天流金,照亮了下方仰起的无数张脸庞。 “哦!”炼狱发出赞叹声,紧紧握着矢凛奈的手。 接着,第二朵,第三朵……各式各样、绚丽多彩的烟花接连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如同最华美的织锦,又似转瞬即逝的梦幻花园。轰鸣声不绝于耳,光影在人们脸上明明灭灭。 在又一波尤其盛大、几乎将整个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的烟花绽放时,炼狱杏寿郎忽然转过头,不再看天空,而是专注地看向身旁的矢凛奈。 烟花的光芒在他鎏金色的眼眸中跳跃,如同燃烧的火焰。喧嚣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他的眼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矢凛奈若有所觉,也侧过头回望他。 隔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和璀璨的光芒,他们静静对视。 炼狱杏寿郎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被夜风吹起的长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然后,他低下头,如同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嘴唇带着刚刚吃过苹果糖的甜意,以及他本身炽热的温度。这个吻并不深入,只是单纯的触碰与贴合,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瞬间击穿了矢凛奈数百年来筑起的心防。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声音大得甚至盖过了烟花的轰鸣。她闭上了眼睛,长睫微颤,没有躲避,而是微微仰起头,接受了他的亲吻,也回应了这份跨越了时空、来之不易的情感。 天空中,烟花依旧在尽情绽放,姹紫嫣红,金雨银瀑,将相拥亲吻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梦幻的光影之中。 许久,炼狱杏寿郎才缓缓退开,额头仍与她相抵,呼吸有些急促,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看着她同样泛红的脸颊和微微湿润的眼眸,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奈……以后每年的烟火大会,我们都一起来看。” 这不是一句情话,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让矢凛奈心动。它意味着承诺,意味着陪伴,意味着无数个如此刻般安稳而幸福的未来。 她望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入他耳中,如同最动听的乐章。 炼狱杏寿郎再次紧紧拥抱住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矢凛奈也伸出手,回抱住他宽阔坚实的后背。 夜空中的烟花盛会渐近尾声,最后几朵巨大的烟花拼凑出绚烂的图案,然后化作点点星火,缓缓消散在深蓝色的夜幕中。 第63章 婚礼 秋意渐深,炼狱家的庭院里,那几棵枫树已披上最浓烈的红妆,如同燃烧的火焰,与炼狱杏寿郎的发色相映生辉。自烟火大会那晚之后,矢凛奈与炼狱杏寿郎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而坚实的变化。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流淌在两人之间,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洞悉彼此的心意。炼狱的笑容愈发灿烂,那份源自心底的喜悦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连带着整个炼狱家都似乎更加明亮温暖。 这日清晨,炼狱杏寿郎结束晨练,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用餐,而是仔细擦拭了那把伴随他多年的刀剑。刀身在晨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刀镡上的火焰纹路仿佛真的在静静燃烧。他凝视着刀身中映出的自己坚定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早餐时,他异常沉默,只是不时地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矢凛奈,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矢凛奈若有所觉,却并未点破,只是安静地享用着琉火夫人精心准备的早餐。 饭后,炼狱杏寿郎站起身,对矢凛奈道:“奈,可以跟我来道场一下吗?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矢凛奈点了点头,放下茶杯,跟着他穿过走廊,走向那座承载着炼狱家世代传承的道场。 道场内打扫得一尘不染,木质地板光可鉴人。清晨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炼狱杏寿郎走到道场中央,转过身,面向矢凛奈。 他手中捧着那把刚刚擦拭过的日轮刀,神情是矢凛奈从未见过的严肃与庄重。 “矢凛奈,”他开口,声音洪亮如钟,在这空旷的道场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炼狱杏寿郎,在此以炼狱家世代传承的火焰意志与这把刀起誓。” 他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矢凛奈微微一怔。只见他双手将日轮刀平举过头顶,呈递到她的面前。 “我愿以此身此心,此生此世,守护于你,陪伴于你。无论前方是坦途亦或荆棘,是晴空亦或风雨,我的火焰将只为你一人燃烧,直至生命尽头。”他抬起头,鎏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比阳光更炽热、比火焰更纯粹的情感,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矢凛奈,请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是誓言。他以他最珍视的剑士身份,以他家族传承的信念为证,向她许下永恒的承诺。 矢凛奈看着他跪在光尘中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柄象征着力量与守护的刀,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酸涩与狂喜交织,几乎让她窒息。数百年的孤寂漂泊,无数次的生死别离,那些深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伤痛与遗憾,在这一刻,仿佛都被眼前这团炽热而纯粹的火焰温柔地抚平、融化。 她缓缓走上前,没有立刻去接那把刀,而是伸出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他捧着刀的手上。 她的指尖感受到他手背传来的、坚定而灼热的温度。 “好。”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无比,“我答应你。” 炼狱杏寿郎的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那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站起身,依旧小心地捧着刀,另一只手却激动地不知该放在哪里,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刀放在一旁的地板上,然后张开双臂,紧紧地将矢凛奈拥入怀中。 他的拥抱充满了力量,带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矢凛奈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与她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太好了!奈!太好了!”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着,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良久,他才稍微松开她,但双手仍牢牢握着她的肩膀,脸上是傻气又灿烂无比的笑容:“我这就去告诉父亲母亲!我们要开始准备婚礼!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炼狱槙寿郎和琉火夫人对于儿子的求婚成功毫不意外,只有满心的欣慰与祝福。槙寿郎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准备,不能马虎。” 琉火夫人更是喜极而泣,立刻开始盘算着需要置办的事项,拉着矢凛奈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婚礼的习俗和准备。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所有关心他们的人。 首先行动起来的是鳞泷道场。真菰听到消息后,高兴得跳了起来,立刻表示要帮忙缝制婚礼用的衣物和装饰。锖兔拍着胸脯保证,婚礼当天的所有力气活,包括搭建场地、搬运物品,都由他和义勇包了。富冈义勇依旧话少,但在锖兔揽下活计时,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蝴蝶香奈惠带着妹妹忍很快登门道贺。香奈惠温柔地笑着,拿出了一套精致的梳妆用具作为贺礼,并表示可以帮忙设计和打理新娘的发髻与妆容。 蝴蝶忍虽然嘴上还是说着:“炼狱先生那个大嗓门,以后奈小姐的耳朵可要受苦了”,但眼中满是真诚的笑意,还偷偷塞给矢凛奈一小瓶自己调制的、据说能让人心情舒缓的香露。 悲鸣屿行冥带着小五和寺庙的几个孩子送来了他们亲自采摘的山货和手写的祝福经卷。小五长得壮实了些,看着矢凛奈和炼狱,小声对行冥说:“师父,矢凛姐姐和炼狱大哥看起来好幸福。”行冥沉稳的脸上露出悲悯而欣慰的笑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此乃天作之合,善哉善哉。” 最令人惊喜的是,远在南方的童磨和琴叶也收到了消息。童磨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收拾行装,带着琴叶和已经能跑能跳、精力旺盛得如同小野猪般的伊之助,踏上了返回的旅程。当风尘仆仆的一家三口出现在炼狱家门口时,带来了南方的水果和特产,以及满室的笑语。 伊之助已经三岁多,戴着童磨给他做的小小野猪头套(虽然经常被他嫌弃碍事而扯掉),挥舞着木刀,嘴里喊着“猪突猛进!”,在庭院里横冲直撞,瞬间成了孩子王,连千寿郎都跟在他后面跑。 琴叶的气色极好,脸上总是带着温柔满足的笑容,她拉着矢凛奈的手,眼中含着泪光,低声道:“太好了,矢凛奈小姐,看到您找到归宿,我真是太高兴了。” 童磨则围着炼狱杏寿郎转悠,用扇子掩着嘴笑道:“哎呀呀,这位朋友,以后可不能对矢凛奈小姐大喊大叫哦!” 炼狱杏寿郎朗声回应:“我对奈从来都是最温柔的!”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数日后,珠世和愈史郎也从京都赶来了。珠世依旧穿着素雅的和服,气质温婉,她带来的贺礼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她耗费心血调制的、强身健体、安神养颜的珍贵药丸和香膏。愈史郎则捧着一卷画,画上是京都东山脚下他们小院外、那片依约而种的紫藤花,花开如瀑,绚烂夺目。画的一角,用清雅的字迹题着:“永结同心,岁月静好。” “春天花开时,没能邀你来看,”珠世微笑着说,“便把这片花海,赠予你们作贺礼。” 矢凛奈接过画,看着那片熟悉的紫藤,心中暖流涌动。她知道,这不仅是贺礼,更是珠世和愈史郎对他们新生活最美好的祝愿。 炼狱家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道场被临时征用,铺开了制作装饰的材料;真菰、香奈惠、琴叶和琉火夫人聚在一起,讨论着婚礼礼服的样式和绣纹;锖兔、义勇和炼狱杏寿郎则忙着丈量庭院,规划婚礼当天的席位和流程;童磨自告奋勇负责采购和联络,凭借他出色的交际能力,将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愈史郎则默默地帮忙整理药材,准备婚礼期间可能用到的应急药品;连伊之助和小五、千寿郎也成了小小的跑腿,传递着消息和零碎物品。 产屋敷家也派人送来了厚重的贺礼和诚挚的祝福,并表示婚礼当日,家主将会亲自前来观礼。 空气中弥漫着忙碌而喜悦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为这对历经坎坷终于走到一起的恋人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矢凛奈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为她忙碌、为她祝福的亲朋好友,看着身边那个无论何时都挺直脊背、眼中燃烧着热情与爱意的未婚夫,只觉得胸腔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过往的阴霾,在这一片喧闹而温暖的筹备中,彻底消散。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后,有了一个家,有了许许多多真心关爱她的人。 佳期已定,只待那最美好的时刻来临。 - 婚礼的日子定在了一个秋高气爽、红叶最盛的吉日。 炼狱家的庭院和相连的道场早已被装饰一新。鲜红的枫叶被巧妙地编织成花环,悬挂在廊下和门楣;金黄的银杏叶与纯白的秋菊点缀其间,色彩绚烂而庄重。道场中央铺上了崭新的榻榻米,作为仪式的主场地。空气中混合着草木的清香、食物的香气以及一种节日的喜庆氛围。 天还未亮,矢凛奈便被真菰、蝴蝶香奈惠和琴叶从被窝里唤醒。最先进入房间的是矢凛久惠。 久惠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眼眶微红,嘴角却噙着温柔至极的笑意。“奈,”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哽咽,“这是我当年出嫁时,我的母亲给我的。现在,该交给你了。”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套质地上乘、光泽温润的白无垢,以及一套样式古典雅致的珍珠头饰。衣物保存得极好,能看出主人多年的珍视。 “久惠……”矢凛奈看着那套承载着两代人心意的礼服,喉头微微发紧。 “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身。”久惠催促着,亲手帮矢凛奈穿上。当矢凛奈一身纯白地站在镜前时,久惠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奈,今天可真美。”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矢凛孝介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外。他手里拿着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匣子,看着盛装的矢凛奈,这个平日里憨厚寡言的男人,眼中也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不舍、欣慰,还有浓浓的祝福。 “奈……”他将小匣子递过来,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匣子里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红玉耳坠,形状宛如两滴凝结的血珠,与她发间那抹永不褪色的血色渐变遥相呼应,既衬她,又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与新生。 “谢谢您。”矢凛奈接过耳坠,轻声说道。 孝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嘱咐的话,最终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抬手,有些笨拙地、极轻地拍了拍矢凛奈的肩膀。“要幸福。”千言万语,化作了最简单的三个字。 梳妆由香奈惠主理,久惠和真菰、琴叶在一旁帮忙。当矢凛奈的“文金高岛田”发髻盘好,佩戴上珍珠头饰和那对红玉耳坠,最后披上纯白的打褂时,镜中的人,美得惊心动魄,那份清冷与温婉,圣洁与隐藏在细节中的坚韧,完美地融合于一体。 “奈小姐,您真美。”真菰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声赞叹。镜中的女子,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平日里那份清冷疏离被柔和的妆容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幸福中的温婉与光晕。那双曾映照过无数血腥与离别的血红色眼眸,此刻清澈而宁静,深处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 另一边,炼狱杏寿郎也早早起身,在父亲槙寿郎的注视下,穿上了印有炼狱家火焰纹徽的黑色纹付羽织袴。孝介看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心中最后一丝不舍也化为了满意。他走上前,帮炼狱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褶皱,低声道:“杏寿郎,奈……就拜托你了。” 炼狱杏寿郎神情无比郑重,挺直脊背,声音铿锵有力:“是!矢凛大人!我以炼狱家的荣耀与生命起誓,必用一生守护奈,让她幸福!” 孝介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真挚火焰的眸子,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紧张什么!”槙寿郎难得地用带着些训斥,却又隐含骄傲的语气说道,“挺起胸膛来!炼狱家的男儿,无论何时都要有顶天立地的气魄!” “是!父亲!”炼狱杏寿郎深吸一口气,大声回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灼热。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将庭院中的红叶渲染得更加瑰丽。宾客们陆续抵达。鳞泷左近次带着锖兔、义勇等弟子们早早到来,换上了正式的礼服,安静而期待地坐在宾客席中。悲鸣屿行冥领着小五和寺庙的孩子们坐在一旁,孩子们好奇地东张西望,被行冥低声安抚着。 童磨和琴叶带着伊之助坐在前排,伊之助今天难得地没有戴他的野猪头套,穿着一身小小的、熨帖的和服,虽然还是坐不住,但被琴叶牢牢抱在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热闹的场面。珠世和愈史郎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愈史郎的目光不时看向新娘即将出现的方向,眼中带着祝福。 产屋敷耀哉的父亲在家臣的陪伴下悄然入席,他的到来让这场婚礼更添了一份特殊的重量与祝福。 吉时已到。 道场内奏起了庄重的雅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入口处。 首先出现的是作为新娘付添人的琉火夫人。紧接着,一身纯白的矢凛奈,在矢凛久惠的亲手搀扶下,缓缓步入道场。久惠眼中含着泪光,嘴角却带着骄傲而幸福的笑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庄重。而坐在主位的矢凛孝介,看着矢凛奈一步步走向她的人生新阶段,不禁红了眼眶,悄悄握紧了拳头。 她低着头,步伐缓慢而优雅,每走一步,沉重的礼服下摆便随之摆动。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纯白的衣袂和乌黑的发髻上镀上一层浅金。那一刻,喧嚣仿佛静止,所有宾客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被她那份超越凡俗的、静谧而神圣的美所震撼。 炼狱杏寿郎站在仪式台前,看着他的新娘一步步向他走来,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激动、爱意与自豪。 炼狱杏寿郎站在仪式台前,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他的目光与矢凛奈交汇,无声地传递着爱与承诺。 仪式庄重地进行着。三三九度的交杯酒,象征着两个家庭的结合,也象征着夫妻缘分的永恒缔结。 在最重要的“嫁入”环节,神官引导下,矢凛孝介和久惠缓缓起身。孝介走到矢凛奈身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郑重地、缓缓地,将矢凛奈的手,交付到了炼狱杏寿郎的手中。 “杏寿郎,”孝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矢凛奈,就交给你了。” 炼狱杏寿郎紧紧握住矢凛奈的手,如同接过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向着孝介和久惠,深深地鞠躬:“矢凛大人,请放心!我炼狱杏寿郎,定不负所托!” 这一刻,矢凛奈感受到孝介掌心传来的、最后一丝不舍的力度,以及炼狱杏寿郎手中那坚定无比的灼热。她的眼眶终于湿润,心中那份关于“家”的拼图,在这一刻被彻底补全。 交换戒指,神官宣告礼成。 掌声雷动,祝福如潮。矢凛孝介和久惠相拥而泣,那是喜悦的泪水。炼狱槙寿郎和琉火也走上前,与亲家紧紧握手,脸上洋溢着同样的喜悦与欣慰。 锖兔和义勇用力地鼓掌,真菰和香奈惠眼中含着喜悦的泪花,童磨摇着扇子笑得开怀,琴叶抱着伊之助,轻声对他说:“看,义父和义母结婚了哦。”小伊之助似懂非懂,但也跟着拍手。珠世和愈史郎相视一笑,欣慰之情溢于言表。产屋敷家主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笑容。 炼狱杏寿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转过身,面对所有宾客,紧紧握着矢凛奈的手,高高举起,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道场,带着无比的喜悦与力量: “诸位!今日起,矢凛奈便是我炼狱杏寿郎的妻子!此生定不负她!感谢各位前来见证!” 他的宣言再次引来一阵更热烈的欢呼。 仪式结束后,宴席在装饰一新的庭院中举行。长条案几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美酒,琉火夫人、琴叶、真菰等人精心准备了许久。气氛轻松而热烈,宾客们纷纷向新人敬酒祝福。 炼狱杏寿郎来者不拒,笑声爽朗,与每一位宾客交谈,感谢他们的到来。矢凛奈跟在他身边,虽然话不多,但脸上始终带着清浅而真实的微笑,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些在另一个时空遗憾逝去,或孤独终老,或背负沉重命运的人们,此刻都安然地坐在这里,笑着,闹着,分享着她的喜悦。 这不仅仅是她和炼狱杏寿郎的婚礼,更像是对所有逝去遗憾的一次集体治愈,是对这个和平世界最美好的礼赞。 伊之助在席间穿梭,像个小炮弹,被童磨捉住喂了几口好吃的,才暂时安静下来。小五和其他孩子们也分到了甜点和果子,吃得满脸幸福。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庭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与满院的红叶融为一体,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婚礼献上最华丽的布景。 宴席渐散,宾客们带着满心的祝福陆续告辞。炼狱杏寿郎和矢凛奈站在门口,一一送别。 矢凛奈与炼狱杏寿郎在门口送别矢凛一家。久惠抱着矢凛奈,久久不愿松开,最后还是孝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对两人说道:“以后,常回家看看。” “我们一定会的。”炼狱杏寿郎朗声应道,矢凛奈也用力点头。 看着矢凛家相携离去的背影融入暮色,矢凛奈感到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对上炼狱杏寿郎温柔而坚定的目光。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喧嚣散去,庭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廊下正在收拾的家人。 炼狱杏寿郎转过身,深深地看着他的新娘。褪去白无垢,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红色打褂,在暮色中,她宛如一朵静静盛放的红梅。 他伸出手,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与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相触。 “矢凛,”他低声唤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满足与喜悦,“我们回家了。” 矢凛奈回握住他温暖而宽厚的手掌,抬起头,迎上他炽热的目光,唇边漾开一个清浅却无比明媚的笑容。 “嗯,我们回家了。” 红叶为凭,天地为鉴,此情此景,永镌心间。 第64章 婚后[番外] 婚礼的喧嚣与华彩如同绚烂的烟火,在极致的热烈后归于平静,留下的却是弥漫在空气中、渗入生活细微处的温暖与甜蜜。炼狱家那座属于炼狱杏寿郎和矢凛奈的独栋小屋,成了他们专属的、不受打扰的天地。 白日的炼狱杏寿郎依旧是那个精神抖擞、声若洪钟的剑客,在道场中指导弟子,挥洒汗水。但每当日落时分,他归家的脚步总是格外急促。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闻到屋内传来的、混合着草药清香与食物暖香的气息,看到那个在灶台前忙碌或是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身影,他胸腔中那团名为“家”的火焰便会燃烧得更加旺盛而温柔。 “我回来了!奈!”他的声音在自家的小院里,会比在外面时稍稍压低一些,但那充沛的热情丝毫未减。 矢凛奈会从厨房探出身,或是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上前。她的话依旧不多,但眉眼间的柔和日益明显。她会接过他脱下的羽织,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或是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拂去他额角未干的汗珠。这些细微的动作,成了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亲昵。 夜晚,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私密时光。 屋内的灯火被调得昏暗而温暖,只在榻榻米上投下圈圈融融的光晕。洗去一身的疲惫与尘嚣,两人常常并肩坐在廊下,看着庭院中在月光下轮廓模糊的草木,听着秋虫最后的鸣唱。有时只是静静地依靠着,他的手揽着她的肩,她的头轻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便是最好的交流。 但更多的时候,那积聚了一整日的思念与爱意,会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独处的空间里寻找到宣泄的出口。 往往是一个眼神的纠缠,便能点燃空气。炼狱杏寿郎的目光会变得格外深邃,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如同熔岩,牢牢锁住她,其中的渴望与占有欲毫不掩饰。他会伸出手,指尖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先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描绘她眉眼的轮廓,然后缓缓向下,摩挲着她纤细的脖颈,感受着她脉搏在他指下逐渐加速的跳动。 “奈……”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与白日的洪亮截然不同。 矢凛奈的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失控。她看着他靠近,那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她并不闪躲,只是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长睫如同蝶翼般轻颤,默许着,甚至是邀请着接下来的的一切。 他的吻起初是温柔而克制的,如同蝴蝶掠过花瓣,带着珍视与试探。但很快,那压抑的情感便会决堤,吻变得深入而急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他掠夺着她的呼吸,也掠夺着她的理智。 矢凛奈会生涩地回应,她的手会攀上他宽阔的背部,感受着他肌肉的紧绷与力量。他的体温总是很高,像一团行走的火焰,将她微凉的肌肤熨烫得也跟着燃烧起来。和服厚重的衣料在彼此急切的动作下变得碍事,他会有些笨拙,却又异常坚定地解开那些繁复的系带,让层叠的衣物滑落。 昏黄的灯光在她白皙的躯体上流淌,炼狱杏寿郎的呼吸愈发粗重,他的吻如同雨点般落下,一路向下。 “杏…寿郎……”她会无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破碎。 他的动作会变得更加大胆而充满侵略性,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指甲无意识地在他背上留下浅浅的红痕。炼狱杏寿郎会停顿下来,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她泛着粉色的肌肤上。他强忍着几乎要失控的冲动,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声音压抑:“没事吗?” 矢凛奈摇了摇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惊涛骇浪。 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 空气中弥漫着过后特有的、甜腻而慵懒的气息。他并不会立刻离开她,而是细细地吻着她的发顶、额头。 “奈……”他常常用那种慵懒而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地唤她,仿佛只是为了确认她就在怀中。 矢凛奈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只是轻轻“嗯”一声作为回应。 这样的夜晚周而复始。 然而,再不知节制的生活,也终会被生命的自然规律所打断。 深秋过去,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矢凛奈发现,自己身体一向准时的信期,迟了。 起初她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近期……过于“劳累”所致。但当清晨起来时,那股莫名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身体深处的倦怠感持续不去时,一个模糊的、却足以让她心跳骤停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她独自去了珠世曾短暂居住过的、如今由一位老医师坐镇的医馆。老医师须发皆白,手指干枯却稳定,搭上她的脉搏,闭目凝神许久。 半晌,他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夫人,”他声音缓慢而清晰,“恭喜。您这是喜脉,已有一月有余了。” 纵然心中已有预感,但当确切的消息传来时,矢凛奈还是怔在了原地。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一个属于她和杏寿郎的……孩子? 数百年的生命里,她见证过无数死亡与诞生,却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成为创造的源泉。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惶恐、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喜悦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谢过老医师,恍恍惚惚地走回家。初雪细细碎碎地飘落,沾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襟,她却浑然不觉。 晚上炼狱杏寿郎回来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沉默,眼神也有些飘忽,坐在灯下缝补他训练时刮破的衣物,针脚却不如往日细密。 “奈?”他蹲到她面前,握住她微凉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心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鎏金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矢凛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写满关切与真挚的脸庞。他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如此真实而可靠。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杏寿郎……我好像……有孩子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炼狱杏寿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过了好几秒,那凝固的表情才开始碎裂,如同冰面被阳光击破。震惊褪去,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毫无保留地涌现在他脸上。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甚至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但他完全顾不上。 “真…真的吗?!矢凛!是真的吗?!”他激动地声音都在发颤,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但他眼中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喜悦、难以置信和巨大自豪的光芒。 得到矢凛奈再次肯定的点头后,炼狱杏寿郎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充满喜悦的欢呼,响彻了整个小屋,几乎要掀翻屋顶。 “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父亲了!哈哈哈哈!”他大笑着,一把将矢凛奈紧紧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吓得矢凛奈赶紧搂住他的脖子。 “小心点!”她忍不住低呼。 炼狱杏寿郎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琉璃。他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试图倾听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动静,脸上带着傻气却又无比虔诚的笑容。 “小家伙……我是父亲哦!”他对着那尚且虚无的生命,用他洪亮的声音,郑重地宣告。 看着他这副模样,矢凛奈心中最后一丝惶恐与茫然,也渐渐被一种温暖的、柔软的潮水所淹没。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硬刺刺的金红色短发,眼中泛起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母性的柔光。 窗外,细雪无声飘落,覆盖了庭院,将世界装点得一片银白。而屋内,暖灯之下,新的希望正在悄然孕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婚后 第65章 蝴蝶与水面[番外] 蝴蝶在水面驻足片刻,留下层层涟漪。 - 鬼杀队总部,水柱富冈义勇的就任仪式刚刚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肃穆的氛围,廊下的紫藤花静静绽放。义勇穿着鬼杀队制服,外面披上了象征水柱地位的、左右花色不同的羽织。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游离之外的冷漠,与这场为他而设的庆典格格不入。作为这一代剑士中,继悲鸣屿行冥之后最年轻就晋升的柱,他并未感到多少喜悦,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新任柱需要拜访总部的重要成员,包括主公大人和正在总部的各位前辈。义勇准备了一些用糯米纸包着的、造型简单的兔子糖作为谢礼,这是他记忆中少数带有温暖意味的东西。 拜访完主公产屋敷耀哉后,他走在通往蝶屋的路上。蝶屋的负责人,精通药学与医术的蝴蝶香奈惠小姐,是他必须郑重感谢的人之一。然而,当他到达蝶屋时,却被告知香奈惠小姐恰好外出采药,不在屋中。 接待他的,是香奈惠小姐的妹妹,蝴蝶忍。 此时的忍,身形娇小稚嫩,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她穿着蝶屋的队服,紫发梢俏皮地翘着,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打量和……一丝不耐烦?她正忙着分拣草药,被打扰了显然不太高兴。 “你就是新就任的水柱?”忍的语气直接,甚至有点冲,没什么敬语,“姐姐不在,有事?” 义勇被这直白的开场弄得顿了一下,才点头:“这是给蝴蝶香奈惠小姐的谢礼。”他将小盒子递过去。 忍瞥了一眼盒子,没立刻接,反而双手叉腰:“哦。放那边桌上吧。”她随手指了个角落,然后又低头继续摆弄她的草药,嘴里还小声嘀咕,“……真是的,偏偏在这种忙的时候来添乱。” 义勇听力很好,这句话清晰地飘进他耳朵里。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依言将盒子放在指定的桌上。放好礼物,他本该告辞,但目光却被工作台上一个敞口的研钵吸引。里面是某种深紫色的粉末,气味独特。 他的停留引起了忍的注意。她抬起头,皱起眉:“喂,水柱先生,还有事吗?别站在那里挡光!” 义勇被她一吼,下意识地想挪开,但动作间,宽大的水柱羽织袖子再次成了“凶器”——袖角扫过了工作台边缘,带到了那个敞口的研钵! “喂!你干什么?!”忍惊叫起来。 研钵猛地一晃,虽然没翻,但里面小半的紫色粉末被扬了起来,扑簌簌落得到处都是——旁边的珍贵草药、忍的衣袖、甚至义勇自己的羽织前襟,都沾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紫色。 忍看着一片狼藉的工作台,尤其是那几株被污染的、她精心处理了一半的草药,瞬间炸毛了! “你——!”她猛地跳起来,气得脸颊鼓鼓的,伸手指着义勇的鼻子,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你这个笨蛋水柱!你知道这些药材多难找吗?!姐姐特意交代我要小心处理的!你一来就全搞砸了!” 义勇被她劈头盖脸一顿吼,愣住了。他看着少女因愤怒而瞪圆的双眼和气得通红的脸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确实做错了事,只好干巴巴地说:“……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忍气得跺脚,“这些粉末沾上就很难清理!药性也可能混了!都怪你!毛手毛脚的!” “我……我会赔。”义勇试图补救。 “赔?你拿什么赔!这是姐姐辛苦才……”忍越说越气,眼圈都有些发红了,既是心疼药材,也是委屈,“你快走啦!看见你就烦!新任水柱了不起啊!” 这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让义勇有些无措。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点就着、火力全开的小女孩,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出口,只是微微颔首,转身默默离开了蝶屋,背影在忍气呼呼的瞪视下显得有些狼狈。 走到门外,他停下,看着羽织前襟上醒目的紫色斑点,尝试拍打,却效果甚微。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有一颗单独包着的兔子糖。剥开,放入口中。甜味蔓延,但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少女清脆又愤怒的指责声。 “蝴蝶忍……”他低声念道,印象鲜明:一个脾气非常暴躁的小女孩。 而同日下午,义勇任务中手臂负伤,回到蝶屋处理。冤家路窄,当值的又是蝴蝶忍。 “怎么又是你?”忍一看到他,就没好气地撇撇嘴。 义勇沉默地坐下,伸出受伤的手臂。 忍拿过绷带,动作可算不上温柔。她一边用力缠着绷带,一边用不高不低、但绝对能让他听清的音量抱怨:“真是的,当上水柱第一天就受伤,也太逊了吧……肯定是像早上一样莽莽撞撞的!” 绷带被她缠了一圈又一圈,异常紧密,勒得义勇感觉血液都不太通畅了。 包扎完毕,他的手臂活像一根粗壮的棍子。 义勇抬起手臂,面无表情地评价:“太紧了。” 忍立刻瞪眼回呛:“嫌紧你自己包啊!受了伤还挑三拣四!活该!”说完,气哼哼地转身就去收拾药箱,不再理他。 义勇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臃肿的手臂,最终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只是走出蝶屋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少女清晰的、带着不满的哼声。 - 蝴蝶忍成为虫柱的那天,蝶屋的药香里混着淡淡的樱花味。 少女穿着姐姐之前样式的羽织,扫过药架时带起一阵微风,她正低头给富冈义勇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动作轻快得像只蝴蝶。 “富冈先生,”忍用剪刀剪断绷带,语气带着笑意,“我已经当上柱了呢。” 那时的鬼杀队,柱的席位正经历着新旧交替。 富冈义勇看着她额间的新伤口——那是斩杀下弦之六时刮伤的。 他低声说了句“恭喜”,冰蓝色的眼瞳里难得有了些温度。 富冈义勇站在药架前,手里捏着一卷刚烘干的绷带,蝴蝶忍给他整理新缝制的羽织——半边是姐姐的羽织,半边是锖兔的羽织。 “好了。”忍拍了拍他的肩,指尖不经意触到他上臂的旧伤,那里还留着被下弦之鬼划伤的浅疤。 富冈义勇低头看了看羽织上的拼接纹路,又抬眼望向院外。雨停后的天空很干净,云絮像被水洗净的棉絮,轻飘飘地浮着。 他想起很多年前,师父鳞泷左近次把日轮刀交到他手上时,说的那句“水之呼吸,当如溪流穿石,柔韧不息”。 那时他还不懂,只觉得挥刀要快、要狠,才能斩尽恶鬼。 “富冈先生?”忍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发什么呆呢?” 富冈义勇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出蝶屋。 忍抱着手臂靠在走廊柱子上,看着富冈义勇的背影。 “真是的,连句‘谢谢’都不说。”忍无奈地摇摇头。 后来在一次联合任务中,蝴蝶忍才真正见识到水柱的力量。 那是在东海的一座小岛,恶鬼能操控海啸,掀起的巨浪足有十丈高,眼看就要吞没渔村。富冈义勇站在海岸边,羽织被狂风掀起,日轮刀插入沙滩的瞬间,地面竟渗出细密的水网。 “水之呼吸·十型·生生流转。”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水滴落在磐石上,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刀光乍起时,不是汹涌的波涛,而是无数道细密的水流,顺着刀势盘旋上升,竟在半空织成一道透明的水墙,将咆哮的海啸稳稳挡在墙外。 巨浪撞在水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却怎么也越不过那道看似脆弱的屏障。 等海啸力竭退去,富冈义勇的刀已收回鞘中,只有发梢还滴着水,仿佛刚才挡住的不是灭村之灾,只是一场寻常的骤雨。 “富冈先生的水之呼吸,越来越像模像样了呢。”蝴蝶忍擦去脸上的水珠,笑着打趣。 富冈义勇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瞳里映着她发梢的水珠,顿了顿,才低声道:“你的虫之呼吸,也比上次见面时更利落了。”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口的,最像“称赞”的话。 蝴蝶忍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富冈义勇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两颗用糖霜做的兔子,耳朵尖尖沾着点水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师父做的。”他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说……谢谢你上次带的草药。” 蝴蝶忍捏起一颗兔子糖,糖霜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 第66章 蝴蝶与水面[番外] 柱合会议后的夜晚,难得的清闲。在炼狱杏寿郎洪亮的提议和甘露寺蜜璃双手赞成的雀跃下,几位年轻的柱们聚在了蝶屋一间较为宽敞的和室里,美其名曰“增进情谊”。实际上,是宇髄天元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坛据说是“祭典佳酿”的清酒。 “唔姆!如此良宵,岂能虚度!矢凛,你也一起来吧!” 炼狱杏寿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他看向身旁的矢凛奈,金红色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 矢凛奈原本对这种喧闹的聚会兴致缺缺,正想婉拒,却对上炼狱那双纯粹期待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微微颔首:“……好。” 富冈义勇原本也是想拒绝的。他并不擅长这种热闹的场合,更不喜饮酒。但在他开口之前,蝴蝶忍已经笑眯眯地看了过来,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富冈先生也一起来吧?偶尔放松一下,对身体也有好处哦。奈小姐也答应了哦?” 她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仿佛矢凛奈的参与是什么重要的理由。富冈义勇看着矢凛奈平静地坐在炼狱身边,又看看蝴蝶忍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紫色眼眸,拒绝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炼狱杏寿郎声音最大,正与宇髄天元争论着某种剑技的实用性,两人面前已经空了两个酒瓶。矢凛奈坐在炼狱身侧,安静地小口啜饮着茶水,偶尔在炼狱过于激动时,不动声色地将差点被他手肘扫落的酒杯扶正。炼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会立刻暂停争论,对她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点歉意的笑容,然后继续用更大的嗓门投入“战斗”。 甘露寺蜜璃脸颊绯红,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伊黑小芭内,小声说着:“伊黑先生喝酒的样子也好帅气……” 伊黑小芭内绷带下的脸庞看不出表情,但露出的耳尖明显泛红,他沉默地将自己面前的一碟樱饼往蜜璃的方向推了推。 而角落里的富冈义勇,则面临着他今晚最大的“危机”。 他不知道是谁,或许是炼狱,或许是宇髄,在他走神的片刻,将他杯中的茶换成了清澈的酒液。等他察觉入口辛辣时,已经晚了半杯下肚。酒量浅薄的他,几乎是立刻就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头脑也开始有些昏沉。 更糟糕的是,坐在他旁边的蝴蝶忍,似乎也喝得有点多了。 平时的蝴蝶忍,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言语温和却带着距离。但此刻,她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紫发也有些毛躁地翘起了几缕。她不再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歪着头,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富冈义勇看。 “富冈先生……”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你的脸……好红哦。像……像熟透的柿子一样。” 她说着,还咯咯笑了起来,完全没了平日那种精明的气质,像个发现了有趣事物的小女孩。 富冈义勇本就因醉酒而反应迟钝,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还直言不讳地点破窘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想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硬邦邦地回答:“……没有。” “明明就有。”蝴蝶忍不依不饶,甚至凑近了一些,带着酒香的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呐,富冈先生,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呢?总是‘嗯’、‘哦’、‘没有’……多说几个字会怎么样嘛?你看炼狱先生和奈小姐,他们话也不多,但感觉就很好!” 她突然把话题引到了另一边。 正在低头喝茶的矢凛奈突然被点名,有些莫名地抬起头。炼狱杏寿郎也暂停了和宇髄的争论,好奇地看了过来。 富冈义勇被这突如其来的对比弄得更加窘迫,冰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膝盖。“……不知道说什么。”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随便说什么都好呀。”蝴蝶忍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如……说说你觉得我怎么样?或者,说说你觉得奈小姐怎么样?”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惊雷,在富冈义勇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中炸开。他觉得怎么样?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因为醉酒而显得毫无防备,比平日里那种程式化的微笑真实太多,也……可爱太多。这个念头让他耳根更烫了。至于矢凛奈……他只觉得师姐是一位强大且值得尊敬的前辈。 “……蝴蝶……”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试图阻止她继续在这个危险的话题上深入。 “叫‘忍’就好了嘛。”她打断他,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大家都这么叫的。只有富冈先生,总是‘蝴蝶’、‘蝴蝶’的,好生分。” 炼狱杏寿郎闻言,立刻大声附和:“唔姆!没错!称呼亲近一些是好事!” 他说着,还非常自然地侧头问矢凛奈:“对吧,矢凛?” 矢凛奈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尤其是富冈义勇那副快要原地蒸发的样子,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她淡淡地瞥了炼狱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将自己面前一碟没动过的豆沙糕往富冈义勇的方向稍微推了推,动作细微,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解围意味。 “……忍。”这个名字从富冈义勇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触感。他看着她因听到他呼唤而更加明亮的眼睛,后面的话却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觉得她很好。很强大,很温柔,很坚韧,偶尔有点小恶劣,但……很好。 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脸和欲言又止的样子,蝴蝶忍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她不再逼问,而是笑嘻嘻地拿起酒壶,又要给他倒酒:“来来,富冈先生,再喝一杯嘛!像炼狱先生那样豪爽地喝!” “不……不了。”富冈义勇连忙用手挡住杯口,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急促。他觉得自己再喝一口,可能就要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或者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矢凛奈的方向,仿佛在寻求某种支援,却只看到对方平静无波地移开了视线,显然不打算介入。 “诶——真没劲。”蝴蝶忍嘟囔了一句,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她放下酒壶,身子晃了晃,大概是酒劲彻底上来了,眼神变得朦胧,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 富冈义勇看着她这副模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防止她歪倒。 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蝴蝶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嘴里还含糊地念着:“富冈先生……身上……有水的味道……凉凉的……舒服……” 富冈义勇整个人彻底石化了。 少女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队服传来,发丝间淡淡的紫藤花与药草混合的香气,混杂着清酒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上,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他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心跳如擂鼓。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肩上那颗毛茸茸的紫色脑袋,里面充满了无措、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致的柔软。 对面的甘露寺蜜璃看到了这一幕,激动地捂住嘴,用气音对旁边的伊黑小芭内说:“伊黑先生你看!忍小姐和富冈先生……!” 伊黑小芭内看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又一块樱饼塞进蜜璃手里,示意她安静。 炼狱杏寿郎也注意到了,他大笑着拍了拍宇髄天元的背:“唔姆!看来今晚的酒宴非常成功啊!宇髄!” 他的笑声洪亮,引得矢凛奈微微蹙眉,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炼狱立刻反应过来,压低了些声音,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宇髄天元摸着下巴,华丽地评价道:“嗯——虽然不够华丽,但气氛还算不错。” 他的目光扫过僵硬如铁的富冈义勇和依偎着他的蝴蝶忍,又看了看一旁安静却存在感十足的矢凛奈和与她互动自然的炼狱,补充道:“看来今晚成就了不止一对‘华丽’的组合呢!” 矢凛奈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宇髄天元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继续喝着自己的茶。只是在她垂下眼帘时,那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泄露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富冈义勇完全没有留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和议论,也无力去反驳宇髄天元的话。他全部的心神都用来应对肩头那不容忽视的重量和温度,以及自己那失控的心跳。在这个混乱又温暖的夜晚,他坚固的壁垒,似乎被酒精和某个少女无意识的亲近,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富冈义勇完全没有留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和议论。他僵硬地坐在原地,蝴蝶忍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浅浅地拂在他的颈侧,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他从未与任何人如此亲近过,这感觉陌生而令人心慌,却又奇异地并不讨厌。他甚至可以数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像停歇的蝶翼。 “水……”肩头的人无意识地呓语,声音软糯。 富冈义勇像是接到了最高级别的指令,身体先于思考行动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不惊动她的动作,伸长手臂,够到了桌子对面属于自己的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动作间,难免带动肩膀,蝴蝶忍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脑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富冈义勇拿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进退两难。他低头看了看杯中清澈的液体,又看了看枕着他肩膀、显然无法自己喝水的蝴蝶忍,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对面的甘露寺蜜璃看得双眼放光,激动地掐住了伊黑小芭内的胳膊(尽管隔着绷带和衣服,伊黑还是微微僵了一下),用气音尖叫:“啊啊啊!富冈先生是想喂忍小姐喝水吗?!好体贴!!” 伊黑小芭内无奈地看了蜜璃一眼,将她快要打翻的酒杯扶正。 炼狱杏寿郎摸着下巴,洪亮的声音此刻也压低了些,带着赞许:“唔姆!富冈虽然不说话,但行动很男子汉嘛!” 宇髄天元则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扇子,“唰”地打开,遮住半张脸,华丽地评论道:“哦?这无声的照顾,倒也算得上一种华丽的表达呢。” 这些议论一丝不落地飘进了富冈义勇的耳朵里,让他本就泛红的脸颊温度再次飙升。他抿紧了唇,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轻轻将茶杯放回原处,然后继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充当一个合格的人形靠枕。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富冈义勇的注意力却全在肩头的重量和耳畔的呼吸声上。酒精让他的思维比平时迟钝,却也放大了感官。他能清晰地闻到属于她的气息,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那些平日里被理智和沉默牢牢封锁的情绪,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那次山中任务,她挡在他身前的身影;想起她为自己疏导气息时专注的神情;想起她递过药膏时狡黠又关切的眼神;还有那片他特意采摘的、此刻或许正静静躺在她药匣深处的月下幽兰花瓣。 她很重要。 这个认知如同破晓的晨光,骤然穿透了他心中常年弥漫的迷雾,清晰而坚定。 就在这时,蝴蝶忍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动了动,喃喃低语,这次声音稍微清晰了些:“……姐姐……我做到了哦……”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富冈义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那只空着的手,动作极其生涩而又无比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般,极轻地拍了拍。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他的本能,做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然而,奇迹般地,在他生硬的安抚下,蝴蝶忍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稳悠长,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安心的弧度。 富冈义勇的手停顿了片刻,最终没有收回,就那么轻轻地、带着一种笨拙的守护意味,虚放在她的发间。 他看着她的睡颜,冰蓝色的眼眸中,那片常年冻结的湖面,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融,映满了怀中之人安然的身影。 夜渐深,酒意阑珊。最后和室里最终只剩下他们两人。 富冈义勇看着同伴们离去,又看了看依旧熟睡、完全没有醒来迹象的蝴蝶忍,陷入了新的难题。他不能把她就这样丢在这里。 犹豫再三,他深吸一口气,极其小心地调整姿势,一只手轻轻绕过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膝弯,试图用最小的动静将她横抱起来。 蝴蝶忍似乎被这动作惊扰,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但并没有醒来,反而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寻找热源。 富冈义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抱着她的手臂僵硬得像铁块。他屏住呼吸,慢慢地、稳稳地站起身。少女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更轻,也更柔软。他尽量目不斜视,抱着她,一步步稳稳地走向她在蝶屋的居室。 廊下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怀中的温暖和重量是如此真实,驱散了他周身常带的孤寂寒意。 他将她轻轻放在铺好的床铺上,拉过被子为她盖好。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月光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柔和得不似真人。 最终,他俯下身,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晚安,忍。” 说完,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又极其隐秘的事情,他迅速直起身,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离开,轻轻拉上了房门。 门内,蝴蝶忍在睡梦中,嘴角那抹安心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门外,富冈义勇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仰头望着天边的弦月,第一次觉得,这清冷的月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 晨光熹微,透过蝶屋纸门的格棂,温柔地洒在蝴蝶忍的眼睑上。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带着宿醉的沉重感,极不情愿地缓缓睁开。 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紧。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额角,却感觉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带着一种奇异的酸软。记忆如同断了片的胶片,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是……是富冈义勇那张通红又僵硬的脸? 蝴蝶忍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她环顾四周,是自己的房间没错。但昨晚……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喝多了,然后……好像靠在了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带着清冽的、像是雨后竹林又像是深涧寒潭的气息…… 是富冈义勇!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竟然……竟然靠着那个闷葫芦睡着了?!还被他送回了房间?!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会不会…… 就在她思绪纷乱如麻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枕边,忽然顿住了。 那里,安静地放着一杯水。清澈的水盛在素白的瓷杯里,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倒上不久,特意放凉了些的。在水杯旁边,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的、裹着糖粉的葛粉果子,旁边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 蝴蝶忍怔怔地伸出手,先端起了那杯水。微凉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连带着混沌的头脑也清明了几分。 她放下水杯,拿起那张便签。展开,上面是寥寥几个字,笔迹挺拔而略显生硬,一如那人给人的感觉: 「醒后饮用。 果子,解酒。」 没有落款。 但蝴蝶忍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的笔迹。是富冈义勇。 看着这简短到近乎吝啬的留言,想象着那个平日里惜字如金、表情稀缺的男人,是如何笨拙地准备好这些,悄无声息地放在她的枕边……蝴蝶忍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那种感觉,不像昨晚醉酒后的燥热,也不像平日与他斗嘴时的气恼,而是一种细微的、温热的、如同春日初融的雪水,悄然浸润心田的感觉。 她拿起一块葛粉果子,放入口中。清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恰到好处地缓解了酒后的不适。 “……笨蛋。”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责备,反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的笑意。紫色的眼眸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眼神有些复杂,有些困惑,却又漾开了一圈柔和的涟漪。 与此同时,富冈义勇正如同往常一样,在蝶屋附近的空地上进行晨练。水之呼吸的剑式流畅而稳定,带着凛冽的寒意。 然而,若有熟悉他的人在旁,便能看出些许不同。他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眼神也不如往日那般专注凝定,偶尔会飘向蝶屋的方向,然后又迅速收回,耳根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红。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击之潮!” 水流随着日轮刀挥洒而出,气势却莫名弱了几分。富冈义勇收刀而立,微微蹙眉,对自己今早的状态有些不满。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少女靠在他肩头的重量,发顶柔软的触感,以及那句模糊的“晚安,忍”……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驱散,却收效甚微。 “富冈。”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富冈义勇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迅速转身,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矢凛奈。她依旧穿着那身玄色衣衫,神情淡漠,仿佛只是路过。 “师姐。”富冈义勇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矢凛奈的目光在他微微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语气平淡地开口:“炼狱和宇髄去了后山切磋。甘露寺和伊黑在厨房准备早餐……” 她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富冈义勇却莫名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人会注意到他早上的异常。 “……嗯。”富冈义勇低低应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应。 矢凛奈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走出几步,她却又停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 “她醒了。看起来精神不错。”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留下富冈义勇一个人站在原地,消化着这句话里的信息。 她醒了……精神不错…… 所以,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他冒犯?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飘飘的感觉,悄然取代了之前的忐忑和心不在焉。他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摆开架势。这一次,挥出的水流恢复了往日的凌厉与稳定,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当蝴蝶忍梳洗完毕,强作镇定地走出房间,来到用餐的回廊时,看到富冈义勇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仿佛早上那个在她枕边留下水和果子的人根本不是他。 蝴蝶忍脚步顿了顿,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一时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与周围逐渐热闹起来的晨间氛围格格不入。 最终还是蝴蝶忍先开了口,语气努力维持着平时的样子,却比往常柔和了些许:“……早。” 富冈义勇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视线依旧盯着前方的庭院,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回应:“……早。” 一阵短暂的沉默。 “……谢谢。”蝴蝶忍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但富冈义勇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的耳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些,闷闷地回了句:“……不用。” 就在这时,炼狱杏寿郎洪亮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唔姆!大家都起来了!真是充满朝气的早晨啊!”他和宇髄天元、甘露寺蜜璃、伊黑小芭内一起走了过来,显然刚刚结束晨间活动。 甘露寺蜜璃一眼就看到了并排坐着的富冈义勇和蝴蝶忍,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凑到伊黑小芭内耳边兴奋地小声说着什么。宇髄天元则用扇子遮住半张脸,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华丽地感叹:“哦呀哦呀,看来今早的空气格外清新呢!” 炼狱杏寿郎毫无所觉,大笑着在矢凛奈身边坐下,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刚才与宇髄切磋的细节。 富冈义勇和蝴蝶忍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各自低头盯着自己的餐具,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花纹。 只是,在那无人注意的桌下,蝴蝶忍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而富冈义勇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