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鬼》 第1章 借口是你不要了的东西 我又做梦了。 难得的,又做了一次梦。 梦里看见了穿着高中校服的我,站在学校对面的围墙前,试图透过铁门的缝隙看看围墙后面到底有什么。 草丛,泛黄了的那种,可能梦里快秋天,跟北望凋零的叶子一样黄,但比北望要温暖。 什么东西从草里窜了出来,像狗的动静,还不知道是不是狗,我就醒了。 棉被太厚,地板太冷。 真不知道到底是水深还是火热。 我搬到这个居民区已然快有一周,转眼间入冬。 没床。 到底是买榻榻米还是直接买个便宜的铁床,我纠结半天。 购物车满了加购不了,来来回回清理,以前到底是加了些什么玩意儿进来。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最底下模糊不清的封面,点进去一看没加载出来,刷新一会显示商品已经下架。 一时半会也没回忆出来这是什么,不过转头我就把这事情忘了。 敲门声打断了我,我开门发现是中介,他很专业地带了一次性鞋套,不过很不礼貌地走进来,背着手打量着房子,好似他第一次来这房子,最后再看向我。 他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一副谄媚的样子问我:“这房子住得还习惯吗?” 上一个租客爱护得很好,除了一大堆书和一些器材放置在那里没搬走之外,干净,甚至有一股香味。 我没对刚才中介直接就闯进来的行为做出什么表情,只是回答他一切都好。 “这些东西上个租客准备什么时候拿走?”想起来那些东西,觉得碍事。 中介扫了眼地上的东西,脚步移了移,保持微笑地承诺,“这些东西可能不要了,我喊家政上来把扔了吧。” 我点了点头,送走中介回屋里准备给我妈打个电话。 “北望待得还习惯吗?”是我妈的声音。 我开着免提,一边回答一边收拾那些东西,准备整理一下到时候家政上门直接拿走。 “我才来半个月,哪有啥习不习惯,倒是你,天冷别总是往外跑。” “放着好好的单位不待,非去什么北望,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我告诉你,大城市不好待的!”我妈咬牙切齿。 我忍不住回怼到,“小莲,如果我说来这儿的薪资是以前的三倍,你能松松口了?” “三倍?!嚯嚯,谁让你叫老娘名字的。” “你打你麻将吧你。” 我妈美滋滋地挂了电话,说给我寄点她烧的黄牛肉,自从她半退休之后,稍微得空就会去打麻将,每次一打电话,不是在打麻将就是去打麻将的路上。 我来北望,虽然她口头上不支持,好吧,心理也不咋支持,不过行为上支持就可以了。 收拾了一下这些东西,虽然我只是把它们罗列得整齐一点,因为这些杂物本来就不是很乱。 从客厅一角移到了门廊那边,我找了个小板凳蹲在那里玩手机,等着中介联系好的家政。 要不要找沈州来吃饭,他也在北望。 我点开了沈州来的朋友圈,这人没设限,但是不怎么喜欢发,一滑就到头了。 最新一条还是今年中秋发的,几张工作图,里面夹着一张胡子邋遢的他,俯看着镜头,他旁边是摄像机和监控器,噪点太高,环境昏暗,卡不太清,但能感觉他挺累的。 大学的时候,他倒是跟我说之后要去拍电影,跟完学生剧组再去稍微成熟一点的剧组,一年都没见过他歇过几天。 还好他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 沈州来首作大获成功,不仅是世俗意义上的,那年柏林夜之后,我没少看过他的报道。 那段时间我还试图联系过他,不过一些新闻陆陆续续地出来,我想想还是删了祝贺的话,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这么长时间不联系,突如其来显得太刻意。 虽然之后的几年里他很少有作品出来,有的即使出来之后国内也不能上映。 虽然我不怎么爱看电影,但若是上映了,我多少也会去捧场。 倒是有一年,他执导的一部纪录片在我们那边电影院排了片,我当时还买了两张票,准备跟相亲对象一起去看来着,不过因为聊得不算愉快,最后不了了之。 我头突然被砸了一下,堆放的纸箱里面的东西太满,掉出来了,我只好把纸箱搬下来,准备封个口。 我没有碰别人东西的习惯,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东西上个租客也不要,我就多看了两眼。 密密麻麻的,全是标了序号的移动硬盘和存封好的影碟。 你要说他不爱惜吧,那真是乱中有序,保留得好好的,要说他爱惜吧,这人收拾好了却不带走。 我突然想起来购物车里下架的那件商品,模糊不清的封面,跟这其中一个影碟盒上面的海报有些像,好奇心驱使,特别是刚才又想到了沈州来。 我拿起那个影碟回房间,打开电脑放了进去。 画面很抖,场景很混乱,黑白的火车站,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举着牌子在人流中扯着嗓子喊,画面近了些,听清了那个少年喊的内容,是在寻亲。 “你在找谁?” 你在找谁,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像沈州来,我按了倒退重新听了一遍。 “你在找谁?” 确实像沈州来。 我往下放,画面渐进到黑幕,上面赫然打出几个字——工作记录,是我之前买了票却没看成的那场纪录片的幕后录。 沈州来的脸恰时浮现在屏幕上。 “沈导。”有人叫他。 “这里。” 我看了四十多分钟,大多是一些工作日常的记录,比较琐碎,画面大多对准了片场的工作人员,除了开头的沈州来,后面很少有他出现的画面。 印象里比较深的是沈州来的画外音,有人采访问他为什么要定这个主题。 “我有一天从外地回北望,那时候大概一点多到的站,看见了这个孩子。” 是片头站在人流里的少年。 “应该是二十多岁出头的样子,看到他在花坛那边吃着包子,旁边搁着寻亲的牌子。” “火车站里寻亲的不少,大人寻小孩的多,小孩寻大人的少,他找的是另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这我从来没见过。” “我跟他聊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对方照片,不知对方姓名,我第一反应竟然觉得有些可笑,你说别人不以为他是骗子就算了,他又怎么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呢。” 画面回到了沈州来,他蜷缩在片场的布料堆里,语气带着点幽默的氛围,但是他眉毛紧皱。 “但我很快怅然失若,继续跟他聊了下去,当我深入了解过后,这个题材我很感兴趣,但是坦白说,没有市场。” 确实,那部纪录片票房不高,排片量也少,我依稀记得那是三个单元的片子。 “那位少年看我这么感兴趣地问他,很疑惑地看向我,问我,‘你也有什么要找的人吗?’” “后面我给他留了联系方式,再然后就有了这个片子。” 我突然想起来那时候的宣传图,是用这位少年的脸庞做的首封面,眼神带着些焦急,却又显得格外清澈。 想来当时没看成,大概是想买关于这部纪录片的摄影集,封面跟宣传图一模一样。 很快我看到了结尾,小助理跟上了正在赶往下一个片场的沈州来。 沈州来正准备上车,画面抖得不行,估计掌镜的人跑得太快,我看了头也跟着晕。 “沈导,沈导,你还没说,那孩子问你的话你还没说完呢。” “什么?”沈州来那车门快关了。 “你也有什么要找的人吗?这个可以做片头或片尾。” 车门已经关了,车子迫切启动,只见沈州来摇下车窗,探出头往小助理这边看。 风大得把他的头发吹得往后倒,悉悉索索,沈州来的声音被风刮得很小,却还是能听到他喊得特别爽朗,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像是流露真情去感怀。 “我吗,我想找又不敢找啊。” 咚咚—— 家政上门,在我好说歹说地劝说下,让家政象征性地打扫了一下,就请她出去了。 因为我潜意识觉得,那些应该是沈州来的东西。 我把东西全部整理出来,总共五个大箱子,三个封口,还有两个没封口的,一个是刚才那个装硬盘和影碟,还有一个装得是有些摄影器材, 箱子一一被我打开,其中一个放着的是书和笔记,我翻开来看之前还在想会不会这么巧,这些笔记没写名字,字也潦草,这么多年没见,我早就不记得沈州来的字迹。 还有两个箱子,其中一个特别重,是一个音响。 剩下一个特别轻,只剩下一个了,我迟疑地撕开了胶布的边缘,脑海里作斗争,要是没有东西能证明是沈州来的怎么办。 我还是没有勇气拆最后一个箱子。 在地板上挣扎了一下,又找来了当年沈州来柏林拿奖的片子。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可能是因为今天看了太多沈州来,所以他来我梦里了。 我还是站在铁门前,努力看着围墙后面,沈州来在我的对面,指了指我看的方向。 他染着褐色头发,跟之前一样,我想问他那墙的后面到底有什么,他嘴巴动了动,可惜我在梦里,听不见他说话。 隔日早晨醒来后,我走到那个箱子面前,撕开了剩下的胶布。 里面用的泡沫装,里面是一些私人物品,还有一部旧手机。 是沈州来的那部战损机,没错,我之前还拿它玩过,后面的被我磕了一块,沈州来当时懒得骂我。 我嘴角向上努了下,用我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左拍一张右拍一张,恨不得在照片里配上贱贱的表情包,再找个借口发给他。 好似我们之间还跟以前一样。 好巧。 怎么这么巧。 我排练到,手还向空气招了招。 不请我吃顿饭说不过去吧,这音响看起来很贵的吧,就这么丢了不好吧。 还有,还有你,沈州来。 沈州来,我能不能见见你。 开文,这里是丷特福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借口是你不要了的东西 第2章 小狗不养给我养 墙壁和石板上长满了青苔。 青合经常下雨,好在阳光充沛,所以苔藓长得格外茂密。 冬天下雨长霜,我就在这么茂密的青苔上滑了一跤,摔得屁股两开花。 刚洗完澡穿的又少,疼得我龇牙咧嘴,我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心里暗自保证下次再也不从澡堂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我妈骂我急个屁,我埋怨她:“你一个女人去要债怎么能不叫上我,更何况我在这儿!” “你个小王八蛋,毛都没长齐在这充什么胖子,老娘当年当老板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厂子里给我妈安排的住处离澡堂不远,我老远地看见我妈的黑影直往工人们的公寓里冲,这才急得我穿着湿了的拖鞋在大冬天里狂奔。 黑灯瞎火的,路上装的灯泡早八百年前就坏了,我这才摔的。 工厂是个玻璃厂,不知是经营不善还是被人恶意举报,上面来查了好几回,抓了厂长的儿子,说厂子要整改,先停办。 从我妈那边听来的,说厂长的儿子被□□给打了,家里人花钱都保不出来。 我妈在工厂里烧大锅菜,顺带做一些小本生意,夏天卖雪糕,冬天卖热酒,开起了小卖铺。 厂子一停,厂里的工人都歇业了,他们大多是外地过来打工的,都歇着不知道干些什么。 自从厂长的儿子关在看守所里出不来,小道消息天花乱坠地在饭桌上传。 出库的大叔吆喝着这厂是没救了,好些人听了怂着肩连啤酒都喝不下去,可主任又笃定,说厂子马上要重新开了。 主任都这么说了,刚开始大家都没想走的。 时间一长,传来的话术都一个样,有的人等不及工资结清了的当晚卷铺盖走了,有的人工资拖欠的闹了一段时间也走了。 只剩窝囊的没敢闹,在公寓里干等着。 在厂子里做餐饮生意,难免会有赊账,这一赊账还不是一个人赊,是一群人。 我妈趁着人没跑全,便挨个地上门要债。 要债也不容易,工人工资没结清根本还不起,平常一杯水几块钱一包烟十几块钱,日积月累算下来真欠了不少。 “你等着我穿衣服,我要跟你一起上去。”我说完就往房间里拿了件棉衣,冬天穿件单衣冷得我发抖。 “那你倒是麻溜点!” 我知道我妈嘴上虽然嫌弃我,但她其实也是害怕的。 工厂里都是男人,她一个女人在男人堆里做生意怎么着都是不容易的,我读寄宿,只有放假了才过来给她帮忙。 工厂的公寓破得厉害,楼道只有一楼装了灯,角落里还有阿猫阿狗撒的尿。 二楼三楼只住了几个人,差不多都搬空了,我们摸黑到了四楼,不小心踢倒了酒瓶子,我妈这才开了手机的灯,一个酒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绿色的瓶子被手电筒的白光照得发亮,像是给它打了警示灯,滚了几圈也没碎,响声在楼道里震得让人心头一紧。 这公寓虽然叫得好听,却只是几栋老楼,不隔音的。 廊道里太过空旷,屋内杂七杂八的脏话仿佛是他们指我的头在骂。 我们来到门前,门是木门,别家条件好的一点的刷了漆,特别是一家子住的门上都挂着门牌,或者有小孩子贴的贴纸画,这扇门倒是没刷,锁看着也不结实。 我妈拍了拍门,里面倒是有了点动静,但是迟迟没人开。 使劲捶了捶,门外声音越响,里面却越发安静,我妈拿着欠条开始报,“沈——志——安,给我开门,再不开小心我喊人把你这门给撬开。” 随着门越拍越急,隔壁的也出来看热闹。 “喂!别敲了,没准早走了。”隔壁的癞子刮着碗里最后一口饭,饭早就冷了,连热气都没有。 我和我妈白了他一眼,继续拍门,这会儿动静终于大点了,随着里面鞋子拖沓的声音越来越靠近。 “咔——”门开了。 “你是沈志安?”我声音出去了还转了个弯,开门的是个栗子毛。 我瞅了他一眼,再望了望我妈,这位“沈志安”看起来跟我年纪不相上下欠了几千块钱?这不是出来打黑工么,怪不得这厂子得倒。 我心里嘀咕着,没等我妈开口,只听见栗子毛开口说了句,“沈志安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栗子毛就准备往房间里走,大冬天,踩着一双凉拖嘎吱响,有的房间是有装空调的,不过多半没舍得开。 “真”沈志安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灿灿讨好式地笑,半掩着门跟我妈解释,“我在这我在这,刚才是我儿子,我儿子。” “你过来我们出来说。”我妈把沈志安叫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面色凝重,我就知道这钱多半是很难要到。 沈志安个子不高,一米七出点头的样子,常年在外面打工面色黝黑。 他儿子倒赶上他了,我一看比我稍微高点,瞅着顶多比我大几岁。 倒是羡慕他儿子一头花里胡哨,搁我们学校,就算正在上课,班主任也得给你推了。 我来这里来得少,可能以前见过沈志安,这里的工人在夏天的时候经常拎着一条湿了的毛巾搭在肩膀,谁也分不清是水浸湿的还是汗浸湿的。 “嗷呜——”我顺着声音低头看,一只土豆大的小狗崽跟在沈志安后面,我蹲下来一把捞起小狗崽往里面闯。 这件房间不是很大,四个上下铺快占了房间的大半的地方,栗子毛就坐在其中一个下铺,我找了空床铺也坐了下来。 “给小老板拿瓶饮料。”沈志安朝屋里喊了一句。 “谁稀罕。”栗子毛小声怼他爸,不过距离太远,他爸一定没听清。 “我喝。”我抱着小狗摸了摸,无视黄毛的那张臭脸,卖乖似的笑着,“我喝,不喝白不喝。” 栗子毛还是给我拿了,纯牛奶送到我手上的时候,顺便摸了一把小狗崽。 这人跟他爸长得完全不一样,他皮肤白点,沈志安长得有点贼眉鼠眼。 我想他眼睛可能随了他妈妈,跟我一样,我随我妈,反正比他爸眼睛大。 染了一头非主流,染的时间应该挺长的,头顶长出了新的黑色,发尾也比较枯燥,跟我妈平时用的染发膏别无二致,便宜货挺伤头发的。 栗子毛借着摸狗的由头,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沈志安欠你妈多少钱?” 他说话都不看我眼睛。 “你要给你爸还了?”我快速瞥了他一眼,再往我妈和他爸那边望去。 他爸梗着个脖子红着个脸,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借钱就是这样,我想起我爸欠别人钱没钱还的时候也这样,连开个口都需要斟酌,说什么话都要掂量半天。 我小的时候以为,大人是没有弱点的,长大了钱就会被大风刮过来,贴在身上甩也甩不下来。 直到我第一次看见我爸流眼泪,低三下四地打电话求别人,我妈把我拉出去逛到天黑才回家,她让我把我爸哭的事情忘掉,他好面子。 面子是脆弱的面具,人都要面子。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我装得跟个语重心长的老师一样,教育教育他,看到他那头就不爽。 地上的塑料瓶被剪了口子,烟蒂堆得跟小山似的,染了味的壳子上面还飘着烟灰,这烟钱也不少。 栗子毛被我呛得一愣一愣的,好像他真是我学生,他倒也不接话,继续撸狗。 小狗假模假样地咬了一口栗子毛的手,实际上还没下口,我眼疾手快地抓住小狗崽的后脖颈,警告他,“狗咬了要打好几针的。” “没事。”栗子毛摸了下小狗的头,兴致不高。 两个大人话说完了,沈志安承诺明天借到钱就还,让我们先等等。 “你要是明天借不到钱呢。”我从房间里出来,双手交叉靠在门边,扫了眼沈志安,再回过头看了眼他儿子, 栗子毛此刻睡回床板上,被子很薄,所以他穿着厚夹克靠在铁板上。 “还不了你们报警把他抓了吧。”栗子毛冷不伶丁地冒了一句。 “呵。”明明刚刚还向我打听他爸欠了多少钱。 沈志安再三保证,我跟我妈就下楼了。 但我一夜难眠,睁了一晚上的眼睛,唯恐不能在他们门口睡觉,我是不信的,小莲估计也是不信的,但当人家儿子的面前也没办法打老子的脸。 最后眼皮没撑住,睡得跟打了麻药一样。 天地可鉴,果不其然,人心难测,我妈怎么也没想到,沈志安连夜跑了。 厂里看门的保安大爷早上碰见我妈买菜回来,跟我妈顺了一嘴,说是天还没亮,沈志安拎着几个包就跑了。 我听我妈回来讲,当即冲上楼去,我妈在后面跟不上我,等我跑到楼道的门口看见昨天那条狗,当即骂了一句,人走了狗也不要了。 当我恼羞成怒地站在那扇门面前,飞脚离它还有几厘米的距离,那扇门从里开了,我刹不住车直接撞人脑门上,栗子毛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这么怒气冲天地出现在他面前,撞得我头晕眼花他也不说一声疼。 他带着点心虚,眼睛不敢看我,把我从他身上推开。 我们俩叉开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他拍拍手把小狗迎进门。 小狗蹭到他大腿上,翻了个跟头卖了个萌。 “你爸呢?”我没好气地推了他。 栗子毛被我推到在地,和小狗一起躺在地上,一句“走了”让我无言以对。 “你怎么不走?”他妈的儿子也不要了。 “不打算养了呗。”栗子毛皮笑肉不笑说完这一句,一脸无奈地望向我。 靠,原来他才是那只狗。 沈州来:为什么叫我栗子毛...... 丷特福涞:很生动啊喂 沈州来:还有谁是狗 丷特福涞:大家好,这里有两只小狗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小狗不养给我养 第3章 两个人,一座桥 为了几千多块亲儿子都不要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更何况那天沈志安不说有多宝贝他儿子吧,他儿子也算是跋山涉水来找他爸,就这么把他儿子放在这儿,我不信这其中没有鬼。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初栗子毛怎么不跟着他爸一起走。 两个人走太显眼?目标太大?关键是黑灯瞎火也看不见两个人啊。 最坏的打算,沈志安不打算回来了,那栗子毛必定要找时间逃走。 我越想越疯狂,恨不得直接去拿起子去撬开栗子毛的嘴,把他心里那些小算盘全都抖出来。 据我观察,栗子毛有时候中午会下来买泡面,一买就是三桶,然后三天不下楼。 就这样,我每天早中晚都要去四楼绕一下,有时候懒得爬楼,拿个凳子坐在楼道守着。 他那扇门刚开始的时候紧闭,我不停地敲他才会给我开,到后来所幸门也不锁了,我毫不客气地往他那张床铺上躺着。 “你就每天吃一包泡面?”我压着门口的那条线没走,只见他微微点点头,我看他那窝囊样子就一肚子火,却又没处发。 转头跟我妈说了这件事情,我妈只好和我商量了一下,让他下来帮工,管他三餐。 我觉得太便宜他了,不情不愿地上楼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你有手机?”说完好消息我往他床铺一躺,摸到了一个冰冷的手机。 他看了我一眼,眼角弯弯地问我想不想玩。 我当然说我不想玩啊,我没好气地让他赶快谢谢我妈。 “谢谢阿姨,我明天下去准时报道。” “这还差不多。”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话了。 “我手机能看电影。” 他诱惑我,但我对电影不感兴趣。 “能听歌。” 我要矜持一点,最近有什么好听的歌来着。 “还能打游戏。” “停,停,停。”我受不了了,双手环抱着撇撇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玩一下吧。” 我玩他的手机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手机有多好玩,我是监视他,只是为了监视他有没有跟他爸打电话。 冰冷的手机被玩到火热,平常小莲都不给我玩的,厂里也没有电视,唯一的娱乐项目是骑三轮兜风,不过现在是冬天,兜风不了一点。 那段时间K歌软件很火,里面有个鬼畜音特别搞笑。 栗子毛的手机铃声跟那个声音很像,每一次古怪的声音一响起,我就知道他来电话了。 虽然偷听别人打电话不太礼貌,但是我总是害怕他逃跑,只能每次在他打电话的时候观察他的表情。 他开心的时候眼角往下,生气的时候喜欢啃手背上的骨头。 我妈进货的时候有一个磨牙棒的零食,我有次偷偷趁他打电话的间隙塞在他手里,他看了我一眼没对我说什么,接住往手里攥着。 我倒是很好奇,他吃磨牙棒的时候会不会像小狗,只不过没逮着机会。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脑袋还没转过来,就看到他在厨房那边帮我妈洗菜。 “小沈,帮我把那个碗拿过来。” “你叫他什么。”我嘴里全是牙膏的泡沫,话都说不太清楚,好险把牙膏吞了。 对哦,他跟他爸姓,是应该叫小沈,不过万一他跟他妈姓呢。 “小沈呐,你问过人家名字了吗。”小莲一边削着土豆,一边偷摸问我。 “喂,我妈问你叫什么。”我擦了把脸,没顾上我妈给我使眼色,站到栗子毛旁边,一板一眼地问他名字。 “沈州来。” “什么州,什么来。” “徽州的州,回来的来。” “哦。”这名字怪有文化,我酝酿了一下怎么更有文化地介绍我的名字,小莲就开始催促我去拖地,我等半天,这沈州来怎么也不问下一句,我脑袋耷拉着过去拖地,这地真不干净。 小莲这人不讲武德,这几天当着外人的面总是不给我留情面。 沈州来干活麻利得很,我妈偶尔得知他就比我大一岁,来了,说教就来了。 “你看你扫个地都不长眼睛,看看人家小沈拖个地油光发亮的。” “铺个地垫你铺哪去了,喊你半天!作业也不见你写!” 诸如此类。 我郑重其事地跟她说到:“小莲,寒假作业那么多,一天是写不完的。” “你就拖吧,到时候最后一天也写不完,你班主任又要给我打电话,我可丢不起这脸。” “老班他已经习惯了,毕竟干了这么多年老师,小莲你身为家长也得习惯。” “我习惯你个头!跟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来了,我只能向小莲展示一下我高超的口语水平,“stop,stop,stop,不要再say me 跟 my father one same one same,我listen 会 sad,ok?” 说完我尴尬得都笑场了,我说的什么东西。 “说得什么玩意?”小莲肯定觉得太高深了听不懂,准备拿擀面杖赐教一下。 我准备逃跑,看见旁边沈州来笑得正开心,鬼点子产生。 “皇家翻译上来,listen to Mr.Shen.”跑走前把话甩给给沈州来,谁让他在这里,我妈就没给我好脸色。 谁料我跑到门口就被绊了一下。 我妈也不准备打我了,加上一个洗碗阿姨,沈州来他们三人笑作一团。 晚上太冷,小莲让我给沈州来加一床被子。 我抱着厚厚的棉被爬上了四楼,真的太累人了。 沈州来在铺床的时候,我跟小狗玩起来,才几天,小狗肥了不少,原来沈州来捡的骨头全到这个崽崽的肚子里去了。 “小肥狗。”我揉了揉小肥狗的肚子,软软的,怎么这么可爱,我算是明白了小莲遇上婴儿总喜欢逗一下是个什么感受。 玩了好半天,我总感觉被人盯着,抬头一看发现沈州来倚靠在铁架床旁边看着我跟小狗。 “铺好了?你真得谢谢小莲,别看她嘴上唠叨,但是她细心着呢。” “好好好,我心里已经无数次谢谢过阿姨了。”听到沈州来这么一说,这还差不多,摸到手机就开始玩起来。 虽然从前没发现开心消消乐能这么好玩,在小莲的压榨下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当然沈州来也没闲着,我带了卷子给他写。 前两天我在饭桌上写着数学试卷,有道题不会就跳了,一连跳了三道,沈州来这小子就在旁边解了三道,草稿纸都没打,之前没发现这人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脸皮厚,缠着他给我写作业,高一的题对他一个高二的来说算不了什么吧,简直手到擒来。 简简单单,easy easy ~ 公寓限电,到十一点就关灯,我特意带了小台灯给他。 这么好用的脑子不给我写作业真是太可惜了。 打着看着他的幌子,实则玩他的手机,哎,这买卖太划来了。 中间商差价全被我赚了,我简直天生当奸商的料。 我趴在床上找着二缺一的小鸡,沈州来搬了个板凳坐在床边写卷子,他偶尔写累了,看我玩一会儿,我玩得再菜,他也只在旁边笑笑,然后再继续写。 他床用棉被铺过果然软多了,青合冬天是真冷,我口袋里揣了个暖水包,现下我在被褥里,这暖水包就给他暖手。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沈州来外地来的,听说他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来找他爸,我越听越觉得他爸真不是个东西。 他又说他妈在家那边的服装厂打工,他爸身体不好,跑这么远说这里能挣到钱就过来了。 我心想这个厂真是害人,转头便把他爸还欠钱的事情忘了,苦口婆心地安慰他其实他爸也很辛苦。 来玻璃厂干过就知道了,重物搬过来搬过去的,身上有个伤都是常事。 我们一边觉得大人不容易,一边认为当小孩重担也大,像我妈,天天把考大学挂在嘴边,我是知道考一个好大学大家才能高兴,但我不知道除了高兴之外,这条路该怎么走。 “你为什么叫你妈妈叫小莲啊。”他写第二张卷子的时候,沈州来问我,但是头没抬起来,我余光只能感觉他还在继续写着。 虽然没人盯着我看,我也故作轻松地回答他:“你问我为什么直呼她名字。” “对啊,感觉你跟你妈关系像朋友一样。” “害,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我同学也经常问我。”关关难过,最后一步。 “那你怎么回答他们的。” “就叫习惯了呗,从小就这么叫。”这关算是过不去了,手机玩得滚烫,我听见沈州来“哦”了一声。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笔在纸上摩擦得声音听得更清晰了一点。 “大概是。” 摩擦声停了。 “大概是家里面没别的人叫我妈小莲了。” 我外婆死得早,以前她在世的时候总叫我妈小莲、小莲子,这是我妈的小名。 我爸跟我妈结婚后也这么叫她,我刚开始只是叫她妈妈。 没钱的时候往往是人最绝望的时候,这话一点不假,我爸欠了一屁股债,他估计觉得还不上,就跳楼了。 “我刚开始觉得家里没人逼他。” 直到家里的账我翻出来看,事无巨细,琐碎的一点小事也需要钱,我妈年轻时做生意认识的人很多,拿钱充面子这事没少干。 后面欠了一屁股债,吃酒席需要送情,跟朋友说好了去八百,结果别人去了一千,梗着脖子跟对方吵了起来。 家里确实没有口头上逼着他去还债,甚至一句重话都不敢作声。 可现实逼着他,生活逼着他,从前大手大脚惯了,到那时摸口袋都要盘算一下买烟还是买菜,从前狐朋狗友来往每晚都要下馆子,到那时出去喝酒也不叫他。 有钱的时候,小莲不喷半瓶香水都不出门,到现在衣服不管拿什么洗都会一股菜味。 我爸的酒味断了,面子清了,然后脚一跃没了重头再来,而我妈,我爸走的时候我妈眼睛都要哭瞎了,后面也提不上来劲,发火的力气也没有。 “所以我这就这么没大没小地叫她,小小地惹她生气一下,起码生气之后不会想别的东西。” “人和人站在同一座桥上,塌了也就跟着塌了,好了也跟着好了。” 沈州来开始思索,我以为他听完之后要开始同情起来,已经准备好拿什么说辞去让他别那么安慰我,谁想到他莫名其妙发问:“所以你成绩不好是故意的?” …… 我扒开被子瞪了他一眼,这人托着腮,也不继续写题了,右手转着笔,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呵呵,对,我就是真学霸。”狠狠咬上最后一个字回应他,然后翻了个白眼,“我马上写卷子吓死你。” 我把自己头蒙在被子里,不料他伸手进来拍了拍我,我刚要开口,他漫不经心地说:“还是被子里暖和。” 想说的话直接灭绝在喉咙里,我只好装模作样的闭上眼。 迟目:差点闷死自己! 沈州来:好暖和[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两个人,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