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真情》 第1章 忽焉四十 后晋开运二年阴历九月十日（西元945年阳历十月十八日），秋高气爽。皇帝石重贵趁着九九重阳节和初十旬休日的连假，带着他心愛的皇后冯纺出宫巡游了。帝后都不在宫中，宫女们当然都感到无比轻鬆。 宫女总管甄芯临时取消了原本在旬休日都不例外的每日巡逻，还说今天不跟宫女们一起用膳。甄总管平日管理众人钜细靡遗，这一天却要独处一整天，宫女们皆以为，甄总管也要趁着难得的机会放鬆一下。殊不知，这一天是甄芯虚岁四十大寿！ 甄芯常用含有七种美白草药粉的宫廷秘方七白膏敷脸，保持面颊白皙光滑，难怪外貌让人目测岁数只有三十出头。她的一张圆脸饱满而减龄，只不过稍有抬头纹、眼窝纹，以及鱼尾纹，才让人看得出超过三十岁。甄芯的眼睛特别大，五官之中最美的特色莫过于圆亮的双眸，尽管双眼皮已随着岁月变得略鬆而接近内双，但眼形没变，眼周细纹就等于瑕不掩瑜。 在同时代众人眼中，甄芯个子高挑（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六七），偏瘦的体态对比得脸型和眼睛更圆，相当符合唐朝所留下偏好圆润的审美标准。况且自古以来，圆脸总是福相，尤其是甄芯这种圆脸，不大（没有俗话所谓的大饼脸那么大），也不太小（不像二十一世纪某些女星的小圆脸那么小），最为正好。难怪甄芯进宫之前，曾在陪母亲去寺庙上香之时，听过庙前摆卦摊的算命师赞叹：这位姑娘啊，可有正宫娘娘的面相！ 此话多少让甄芯的母亲听进去了，以致数月后，朝廷招募宫女的消息传来，早年丧父的甄芯就由母亲和兄长送去京城参选。那是后唐刚刚定都于洛阳的同光元年（西元923年）初冬，甄芯虚岁十八，乃因时局动乱、家道中落，高不成低不就而尚未订亲。 一晃眼，将近二十二年过去了！甄芯晨起梳妆，面对铜镜中的自己，未免感慨：纵然青春韶华不再，所幸主贵特征未改，只是这二十餘年来数度改朝换代，怎么就从不曾遇到一位真命天子？ 既然甄芯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不急着出门，她就慢慢梳理着乌黑长发，同时任由往事如潮水，一阵接一阵掀起了心湖波澜… 当初甄芯获选进入后唐宫廷，首先分发到的服务地点是魏国夫人刘玉娘的寝宫。刘玉娘是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最宠愛的妃子，也是李存勖长子李继岌的生母。当时刘玉娘大概三十多岁，冶艳的容颜正开始走下坡，虽尚未色衰，却不免担心花期将尽，而暗自警惕，也就格外留意年轻宫女们的容貌。何况，刘玉娘曾是李存勖生母的侍女，基于本身经历，自会提防周遭的侍女，唯恐其中有人万一后来居上！ 刘玉娘眼看甄芯固然还不到天姿国色的程度，却是魏国夫人寝宫所有侍女群中长相最甜美的一个，为此非常忌惮甄芯。每当皇帝驾临，刘玉娘必然派人拿大量针线活计给甄芯做，命令甄芯待在一间贮藏室里埋头缝纫，不让甄芯有任何机会出去给皇帝瞧见。 次年初夏，刘玉娘仗着皇帝眷宠，突破了出身低微的障碍，击败了李存勖的原配韩若，得以登上后位。然而，刘玉娘依旧欠缺安全感。本来照规矩，皇后寝宫的晚膳应由宫女们轮班负责上菜，但刘玉娘为了避免皇帝来用膳时或许某一次会轮到甄芯，硬把甄芯从排班之列抽掉，也不给理由。反正宫女们只能服从皇后，无人敢问为什么。 于是，甄芯乖乖遵旨，默默在皇后寝宫当差，年复一年，居然一直未能得见龙颜！她听说皇帝相貌堂堂，内心不禁有点遗憾... 后来到了同光四年（西元926年）初夏，宫城南面的兴教门突发兵变，李存勖亲率禁卫军迎战，不幸中箭。约莫一两刻钟以后，刘玉娘惊闻皇帝正在绛霄殿养伤，嚷着口渴，也要见皇后！刘玉娘有鉴于乱兵已攻入皇宫，甚感畏惧，不敢前往绛霄殿，只派遣一名太监去送酪浆给皇帝喝。 此时此刻，甄芯恰巧侍立于刘玉娘一旁。甄芯壮起了胆子开口：“请问皇后娘娘，是否要赶快请御医去面圣治伤？” 刘玉娘这才惊魂甫定，回过神来，点头答道：“是呀！当然要请御医！你快去吧！” 甄芯匆匆跑去找御医。不料，当甄芯随同御医赶到绛霄殿时，李存勖才喝下一杯酪浆，就断气了！ 这是甄芯初次目睹死亡，她很害怕，掉头就跑。正好她也必须快去向皇后禀报噩耗。 甄芯跑回皇后寝宫时，刘玉娘已离去，跟着申王李存渥（李存勖之弟）出宫逃亡了。这时候，皇宫大内一片混乱。有些宫女趁乱溜出宫去了。甄芯也很想回家，但她风闻宫外兵荒马乱，不免顾忌家乡位于距离京城相当遥远的村落，只怕一路会很危险！她连日反复考虑再三，尚未下定决心，群臣就拥立了先帝的义兄李嗣源。宫廷秩序就此复原，宫女们再也出不去了。 李嗣源的正妻曹贞重新安排宫女们的职位，分派甄芯去服侍后宫最得宠的妃子王娇。王娇真可谓甄芯这辈子所见过最出色的美女，雪白的肌肤和精緻的五官都令人惊艳不已，难怪有个绰号叫做“花见羞”，比喻她闭月羞花。 王娇大不了甄芯几岁，成为一品妃子之时才二十多岁，而李嗣源已有六十开外，精力大不如前，对宠妃王娇时常力不从心，就不好意思染指王娇的侍女甄芯了。尽管李嗣源发现，甄芯虽然大小厚薄皆属中等的嘴形比不上王娇的樱桃小嘴精巧，但拥有比王娇的美眸还要更大更圆的亮丽双眼！李嗣源很欣赏甄芯，却仅止于看看而已。甄芯也宁愿如此，她对满头白发的李嗣源实在毫无兴趣。 七年时光平静流过。到了长兴四年（西元933年）仲冬，李嗣源病倒了。此前他并未确立太子，他的长子李从荣未免不安。秦王李从荣为了确保能够继位，带兵入宫，却遭到误认是谋反而被诛。李嗣源只好抱病传召第三子李从厚回京。李从厚抵达京城洛阳不久，李嗣源驾崩，皇位交接还算顺利。 李从厚生母早逝。他登基后，册尊继母曹贞为皇太后、庶母王娇为皇太妃。不过，由于三十多岁的王娇依然美丽，李从厚有心避嫌，就从不来问候。这样，王娇身边的甄芯当然见不到李从厚。 算来，在甄芯入宫的第一个十年之内，她经历过了三位皇帝的统治，却只觐见过一位雄风已衰的老皇帝，另两位正当盛年的皇帝都从未照过面，而后宫又没有别的正常男人出入，难怪虚岁二十八的甄芯仍是完璧之身。甄芯未免感伤虚度了十年青春，但她尽量往好处想，认为再熬两年就是皇室按律会同意放出去的三十岁宫女，到时候即可申请出宫、返回家乡，也许能在故里遇到良缘… 世事难料！甄芯怎么也意想不到，自己虚岁二十九岁生日之前，皇室又会发生变故！这一次，起因是李从厚削藩。李从厚的义兄李从珂本无反意，却自认已受皇帝怀疑，不得不反！ 李从珂成功取代李从厚之后，册立原配刘平为皇后，但并未追封先母为太后，倒是照样尊奉曹太后和王太妃。然而，王娇担心自己的养子李从益可能不为新皇帝所容，故意自请出家为尼，表示养子未来若有三长两短，将无颜见先帝于地下，不如先皈依佛门。声泪俱下的这番话打动了李从珂，使得李从珂保证会关照从益。 就在李从珂温言软语安抚庶母之时，他注意到了其实比他年轻的庶母身旁更年轻的侍女甄芯。虚岁二十九的甄芯看来只有二十四五岁，一双盈盈欲语的大眼睛深深吸引了李从珂… 李从珂体型魁梧，身量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八零，但是圆中见方的脸盘上五官却很秀气，纵然已至中年，却仍称得上英俊，足以令甄芯动心。何况，李从珂已经当上了皇帝，宫女甄芯怎能拒绝皇帝呢？ 甄芯奉旨从太妃寝宫调往皇帝寝宫服务。此后连续半个多月，李从珂夜夜要甄芯侍寝，直到有一天，甄芯猛然发觉：月信迟了… 这应是一件喜事，尤其因为李从珂的长子李重吉已被李从厚杀害，所以甄芯更加相信：皇上一定会盼望添丁！熟料，李从珂听到了喜讯，竟然蹙起了细长如画的墨黑双眉，迟疑叹道：“唉呀，这得跟皇后商量…” 甄芯这才晓得，李从珂一向惧内！这正是为何，李从珂称帝之前所纳数名姬妾无一封妃。在他的后宫，唯独刘皇后一人拥有正式名份。 恍然大悟的甄芯不再指望妃位，只求保住腹中的骨肉。偏偏，刘平深恐甄芯如果生子，将来必会构成威胁，硬是派出几名身强体壮的宫女抓住了甄芯，强迫灌药… 甄芯流产后，镇日卧床饮泣。李从珂来探望时，甄芯哭求皇上为无辜流掉的孩子做主，李从珂却只管摇头叹气，一言不发！甄芯顿觉脊背发凉，至此对李从珂彻底死了心！ 数日后，甄芯上书请求调回王太妃身边。李从珂很快批准了。然后，王娇像个姐姐一般抚慰甄芯的心灵创伤。甄芯越来越觉得，太妃简直如同亲人，而舍不得离开，又不确定家乡的母亲是否还在世，以致后来甄芯过了虚岁三十生日，仍然待在皇宫中，并未申请出宫。 接踵而至的两年，甄芯过得平平淡淡，浑然不觉就在这两年，李从珂和他妹夫石敬瑭之间，从猜忌彼此演变成兵戎相见。到了甄芯虚岁三十二岁生日前后的阴历九月，石敬瑭引来契丹大军，迅速扭转了局势。 石敬瑭在阴历十一月接受契丹册封为大晋皇帝，于晋阳即位，改元天福，随后向洛阳进军。一个多月后，石敬瑭兵临城下。李从珂自知无力回天，却不愿投降，而怆然登上了玄武楼，准备**。刚烈的皇后刘平毅然相随。甚至，曹太后也决意殉国。 王娇深觉不忍，又念及曹太后的亲生女儿乃是石敬瑭的妻子，连忙劝道：“太后不妨暂且廻避一下！姑爷毕竟要喊太后一声岳母！等姑爷进京，或许还有商量的餘地。” “不！”曹太后坚决回道：“唐室将亡，哀家岂能独生？妹妹多保重吧！” 稍后，王娇与甄芯眼睁睁望着玄武楼燃起了大火，玄武楼上三人全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甄芯泪如雨下！她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为李从珂掉一滴泪！但是，她怎样也忍不住泉涌的眼泪... 事隔七八年了，甄芯回顾，仍然抑制不住泪水奔流… 在这七八年之间，石敬瑭建立的晋室从洛阳迁都汴梁（后世的开封），入住大宁宫。后来石敬瑭病故，皇位由他侄子石重贵继承。甄芯则在王太妃病逝之前，经由王太妃推荐，升任宫女总管。甄芯无法确定，晋室能否长治久安？甄芯也不能预知，自己是否就会在宫女总管的职位上终此一生？ 想想一般女人，过四十大寿之时，都应有丈夫、儿女陪伴吧？甄芯自怜影单影只，难免黯然神伤。不过，她积极勉励自己：即使餘生就得孤独终老，也要过好每一天！ 甄芯打算穿上一身俐落的骑马装、戴上防晒的帷帽，等到用过清粥小菜以后，就去攀爬御花园的巨大假山，到山顶上一览宫城外的景观，回程则从御花园摘取两个梨子，用来炖煮具有养颜功效的雪梨银耳糖水。此外，也要趁着凤仙的花期未尽，摘采几朵，拿回来捣汁，自制指甲染料，好好做出红润亮丽的美甲来给自己欣赏。然后在下午塞点私房钱给御厨，请御厨做一碗美味的蟹黄汤饼（汤饼亦即后世的汤麵）作为晚膳，悄悄为自己庆祝年届四十的里程碑！ 这么想定了，甄芯就悠然面对铜镜中的自己，绽开了尽管显出眼周细纹，可是丰采不减当年的甜甜一笑！ 史书并未记载辽国甄皇后的生日，但本书作者发现她情商特高，而情商最高的星座是天平座，就给她编写了一个属于天平座范围的生日。此外，如有读者想要把某位女星代入本书女主角，最像的应是林心如。说来林心如就是很有正宫娘娘的面相，难怪演过东汉光武帝的皇后阴丽华，那真是极为合适！ 本书是《惊世殊宠》系列第八部，女主角是辽国甄皇后。连载期间多半在中国的周五、美国的周四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忽焉四十 第2章 倾城奇缘 后晋开运三年阴历腊月十六日（西元947年阳历一月十日），投靠契丹的相州节度使张彦泽率领两千名骑兵，攻进了京城汴梁（后世的开封）。当朝天子石重贵匆草诏令，意欲宣召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出兵勤王，但已经来不及了！次日天刚亮，张彦泽的军队就到达了宫城南面的明德门外，堵住了明德门。 石重贵明白大势已去，打算仿效后唐末帝李从珂，引火**，却被校尉薛超拼命拦阻了。就在这一刻，一封信透过宫城东面的宽仁门送到了石重贵面前，这正是来自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的招降书。石重贵眼看契丹似乎无意赶尽杀绝，也提不起勇气再度自戕，就下令灭火，并且传召翰林学士范质草拟降表。 范质为石重贵代笔的降表写道：“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今与太后及妻冯氏，举族于郊野面缚待罪次。遣男镇宁节度使延煦、威信节度使延宝，奉国宝一、金印三出迎。” 大约一个时辰后，契丹使者傅住儿进宫。石重贵不得不脱去龙袍，穿着素服，跪下恭听使者宣读契丹圣旨。 傅住儿不让石重贵继续住在皇宫，只给他和其餘皇室人员一夜收拾行李，就交由张彦泽在腊月十八日（西元947年一月十二日）押送他们去开封尹的府衙大院暂住。随行的唯有少数贴身侍女和小太监，其餘宫女和太监都留在宫城之内，其中包括宫女总管甄芯。 留下的宫女和太监有些趁乱逃出宫了，但跑不掉的大多数都得服从占领宫城的军队。太监们全都变成了将士们的奴工，而宫女们则沦为军妓，只有宫女总管甄芯例外，因为她躲了起来。 甄芯躲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皇帝寝宫！ 自从石重贵离去后，整座皇帝寝宫就被封锁了，以等待即将入京的新主人来住。在契丹皇帝耶律德光驾到之前，士兵们都只会驻守于皇帝寝宫外围，必然不再有士兵踏进皇帝寝宫一步。甄芯早已料到了这一点，就仗着熟悉大宁宫每个角落，在石重贵被迫迁出前夕，趁着黑夜，守卫们都在打盹，偷偷爬窗潜入皇帝寝宫，藏身于皇帝寝宫的杂物间裡一个空书柜背后。 等到天亮了，一夜无眠的石重贵让士兵们押走了，同样彻夜没睡的甄芯才悄悄从杂物间溜出来。她看见除了裡面没有值钱物品的杂物间以外，皇帝寝宫内部所有隔间的门都上了锁。不过，她有锁匙，都能打得开。 皇帝寝宫有个小厨房，功能是烧水泡茶，以及为御厨房送来的食物加热。虽然小厨房不做烹饪用途，却常备一缸清水、几包茶叶，还有一些零食。甄芯可以确定士兵们不会搬动沉重的大水缸，那么起码自己会有水喝。只不知他们是否拿走了茶叶和零食？ 甄芯蹑手蹑脚跨进了小厨房，果然看到水缸还在，缸裡也仍有大半缸清水，但是敞开的橱柜空无一物。倒是一边地上有个破了缺口的瓷碗。 这种非常时期没得挑剔，甄芯只能小心翼翼拿起破碗，从水缸里舀冷水来喝。在寒沁心脾的冬日早晨，喝冷水很不好受，可偏偏小厨房的锅子和水壶都不见了，没有可供烧开水的容器，甄芯别无选项。 尽管甄芯早有准备，随身带来了一小包花生米和一小包干红枣，但这点食物撑不了几天。因此，她希望契丹皇帝赶快驾临！她的想法是：自己一介弱女子，最重要的是必须躲开契丹军队，以避免乱兵糟蹋，倒不怕见到契丹皇帝！毕竟，自己对契丹构不成任何威胁，契丹皇帝多半会宁愿宽待，或许释放出宫，或许留着做类似原职的工作… 甄芯并未设想自己亦有可能让契丹皇帝纳为妃妾。这是因为，她自认虚岁已有四十一，即使契丹皇帝也已到中年，想必还是只对少女有兴趣。 总之，甄芯相信只要熬得到契丹皇帝入主大宁宫那一天，就有活路。她猜测：契丹皇帝的大军理当不至于比先锋部队慢太多，八成两三天之内就会到了。既然如此，自己就要在未来两三天之内，尽量保暖，避免在不能再点燃暖炉的冷清寝宫里受寒。 在这整座皇帝寝宫之中，最温暖的地方莫过于更衣室。由于石重贵只带走了内衣裤和冬装，龙袍一件也没带，各式各样龙袍依然挂满了更衣室内两边的衣架，也就增加了墙壁保温的作用。难怪甄芯决定在这间更衣室裡打地铺，预估只需要将就两三夜。 不料，直到五天后，契丹大军才抵达汴梁城外北郊，就地紥营。然后，耶律德光刚刚安顿下来，就指示近臣解里护送石重贵派来投降的两个石家儿子回汴京，顺便传送手诏安抚石重贵。在同一天之内，耶律德光另外派遣侄子耶律阮到大宁宫去处理接收事宜。 虚岁二十九的耶律阮曾在幼年拜师学汉文，汉语讲得很流利，不用翻译即可查问大宁宫之中一切。他的首要任务是清点大内的府库财物，随后就前往皇帝寝宫，亲自监督工人们打扫，必得确保皇帝寝宫焕然一新，才好预备让叔父皇帝在新年正式迁入。 耶律阮才到达皇帝寝宫，不出一刻钟就获报：更衣室裡，竟有一名女子躺在地上！她昏迷不醒，身上盖着龙袍… 耶律阮大吃了一惊，随即跑去察看。他迅速踏进了原属石重贵的更衣室，果真在两边衣架中间的地板上，目睹一个拥着一件龙袍蜷卧的女子！他蹲下去，伸手探了一探这名女子的鼻息，摸到了仍有呼吸，就大声叫人去传御医！ 不等御医到来，耶律阮就不假思索，一把抱起了裹着龙袍的女子，抱到了起居间，放到了一张躺椅上。这是耶律阮初次接触一个既是陌生又属异族的女性，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稍后，御医诊断这名女子只是饿昏了，并无大碍。耶律阮竟像是听到了自己的亲友大病初愈，脱口笑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耶律阮依照御医的建议，立刻派人去拿热羊奶来灌救。甄芯喝下了热羊奶，就慢慢醒了过来。 守在一旁的耶律阮总算等到了甄芯睁眼，当下笑逐颜开，赞道：“哇！你眼睛好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眼睛！好漂亮的大眼睛啊！” “你是谁？”甄芯刚醒，精力尚虚，还来不及笑纳所听到的赞美，只顾愕然问道。 “我叫耶律阮。”耶律阮简答。 “噢，你姓耶律，那一定是契丹人，可是会讲汉语。”甄芯推论道。 “是啊，我从小上过不少汉文课。我汉语讲得还行吧？”耶律阮含笑回道。 “你汉语讲得很好。”甄芯确认道，接着提起了虚弱的嗓音道谢：“你救了我。等我有力气站起来，可要向你拜谢。” “不用多礼了！”耶律阮轻快回道：“你真要答谢我，就跟了我吧！” “跟了你？”甄芯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问道。 “难道我说错了？这话汉语要怎么说才对？我的意思是，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耶律阮明确表态。 “这，这太快了吧？”甄芯深感不可思议，摇头回道：“你连我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耶律阮潇洒说道：“不管你叫什么，我一样喜欢你。” “喜欢？才见第一面就喜欢了？”甄芯讶然问道。 “对！”耶律阮直率答道：“男人看女人，看第一眼就晓得喜不喜欢了。至少我们契丹男人是这样。也许你们汉人有所不同。” “我们汉人是不同。”甄芯点头应道：“汉族男人不会这般直接。汉族男人要娶一个女人，总要先弄清楚，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你现在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差别？”耶律阮敏捷回道：“往后你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 甄芯听了，忍不住噗哧笑了出声，俏皮笑道：“好，你不在乎我是什么人，可总得问问我几岁吧？我看我恐怕岁数比你大。” “比我大？不可能！”耶律阮冲口叫道：“按照你们汉人的算法，我今年二十九。虽然生日在腊月下旬，后天才要过二十九岁生日，但是再过几天，过了年就算三十了。” “那我可猜对了。”甄芯故作平静回道：“你今年二十九岁，那就跟我同样属虎。我比你整整大一轮。” “什么？你今年四十一了？”耶律阮惊叫：“怎么会呢？超过四十岁，若是契丹人，铁定有很多皱纹。别说四十岁了，就说三十岁的契丹女人，皮肤也不如你啊！” “大概是契丹人风吹日晒多，才比较容易显老吧！”甄芯淡定回道：“或者，我多年生活在宫廷，保养得特别好。反正我没骗你。我真的今年四十一。” “四十一就四十一！”耶律阮爽快说道：“我照样要你。除非你不要，不然，只要你肯，你就是我的女人。” 甄芯无言以对了。耶律阮给予甄芯选择权，实在令甄芯很感动！本来契丹人是战胜方，那么战败方的女子只能任凭他们摆佈，哪有资格说一声不呢？ 何况，耶律阮不止体型高大健壮，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八二，一张长方脸也甚为俊朗，剑眉星目都流露着豪侠气息，简直比甄芯少女时代曾经幻想的对象还要更加出色！难道，良缘美梦终有成真的一天，只是来得较晚？ 对于迟到的情缘，甄芯疑真似幻，感觉十分恍惚，而朦胧一笑。耶律阮则从甄芯的甜美微笑之中看出了默许，趁势举起了甄芯的一只素手，轻轻印上了一吻... 耶律阮的出生年月日在史书中有记载，在本书中就照写。至于甄芯则只有生年能从史料得到答案，本书中甄芯的生日乃由本书作者虚构，写在上一章。尚未看过第一章的读者们不妨去看看。 本章对于契丹人皮肤状态的描述，主要是参考现代白人，因为现代白人和古代游牧民族一样多吃肉、常晒太阳。本书作者从少女时代就住在美国，见多了白人，可以确定白人一般都比较显老，大概会比同龄的华人显得大了五到八岁之间。想想契丹人理当亦然。因此，虚岁四十一的甄芯既然如同本书第一章所述，让汉族宫女们看来像是三十多岁，那么契丹人耶律阮眼中的甄芯就必然还不到三十，也就显得与耶律阮年貌相当。 本书是《惊世殊宠》系列第八部，女主角是辽国甄皇后。本章因故提前一天刊出。平常多半在中国的周五、美国的周四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倾城奇缘 第3章 两情相悦 自从耶律阮奉命接收大宁宫以来，他就住在大宁宫，并且在大宁宫办了一桌酒菜，款待守军将领们，算是庆祝他自己虚岁二十九岁生日，以及娶到甄芯这两件喜事。至于两人的新房，耶律阮看遍了大宁宫各所寝宫，挑中的住处竟然原属冯皇后！ 原来，由于后晋末代皇帝石重贵很爱他的皇后，特地花心思派人绣了一幅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作为皇后寝宫花厅的中堂画，另外还叫人在皇后寝宫主卧室里挂了好些透明红纱帘幕，很有旖旎情调。看在异族的耶律阮眼里，尤其别具风情。 问题是，甄芯既曾是宫女，未免不太好意思搬进皇后寝宫，觉得这像是一种僭越。然而在两人同眠的第一个夜晚，刚开始并坐在床上，甄芯才讲出了内心这种想法，就遭到了不肯叫她芯姐的耶律阮取笑：“芯芯啊，你连皇帝寝宫都去睡过了好几天，还怕什么僭越？别忘了，你睡在皇帝更衣室裡的时候，身上还披着龙袍呢！” “那几天是为了躲避乱兵，不得已啊！”甄芯辩解道：“披龙袍更是不得已！夜里太冷了，我怕冻出病来，那间更衣室里又没有别的衣服，只剩下龙袍，我只好拿最厚的一件来当被子盖。想想晋国皇帝已经投降了，不再是皇帝了，那么借用一下他不能再穿的龙袍，应该不算大不敬吧？” “照你这么说，冯前皇后现在也不再是皇后了，而我们住她不能再住的寝宫，也就一样不算不敬，不是吗？”耶律阮辩论道。 “好吧！”甄芯轻叹道：“我说不过你！” “你这才晓得，你的男人有多聪明啊！”耶律阮得意笑道：“汉语可不是我的母语噢，我还能说得过你。” “是！你好聪明！真是我这辈子所见过最聪明的男人！” 甄芯斜睨了耶律阮一眼，嘟哝道。 “真的？”耶律阮听得很高兴，连忙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甄芯原有调笑的意味，但看耶律阮当真了，却情愿取悦他，而正色答道：“当然是真的啊！” “那太好了！那你一定也喜欢我，不是只为了答谢我，才跟了我，对不对？”耶律阮兴奋笑道。 “嗯！”甄芯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你就这么模模糊糊嗯一声啊？”耶律阮顿感失望，埋怨道：“为什么不清清楚楚对我说，你喜欢我？” “哎呀！要那样直接做什么？我们汉人不习惯。”甄芯娇嗔解释道：“我们汉人比较含蓄，通常不用语言表达感情。” “哦？那汉人都用什么表达感情？“ 耶律阮好奇问道。 “行为啊！” 甄芯顺口答道：“语言太空洞了，行为才比较实在。” “好，你说的噢！”耶律阮立刻促狭笑道：“那你就赶快用行为来表达吧！” 笑声方落，耶律阮就翻身过来，压住了甄芯，予以深吻… 这距离甄芯上一次经历的亲密举动，已有十二三年了！何况这十二三年来，甄芯一直试图要抹去关于李从珂的记忆，因此，甄芯在男女方面感觉有点生涩。不过，耶律阮的狂热很快化解了甄芯的羞涩，引出了甄芯从不知晓自己拥有的澎拜激情… 属虎的甄芯记起了俗话所谓“女人四十如虎”的说法，发觉好像真有道理！甄芯许身于耶律阮以后，越来越离不开耶律阮。恰好耶律阮奉命负责修缮大宁宫，而甄芯熟悉大宁宫每一栋建筑，很有理由在年假之前陪伴耶律阮到处监工，两人就能在工作日的白天也形影不离。 腊月最后几天倏忽过去了。到了契丹会同十年阴历正月初一（西元947年阳历一月二十五日），耶律德光以中原皇帝的仪仗车驾前行，昂然进入汴京，到大宁宫的崇元殿接受本国将领们与战败国官员们朝贺。然后，大宁宫中大摆宴席，一片喜气洋洋。 契丹人并没有男女不同席的习俗，耶律阮就带着新婚的甄芯一道赴宴。在此之前，耶律阮早已向叔父皇帝报备过了。耶律德光获报甄芯原本是大宁宫的宫女总管，仅仅点了点头，表示这样甄芯正好很能协助兀欲（耶律阮的契丹文名字）整修大宁宫。显然耶律德光并不反对侄子娶一个汉族女子进门。 耶律德光一方面意欲入住大宁宫，另一方面却又唯恐亡国之君睡过的寝宫不太吉利，而决定等到年假过后，大宁宫皇帝寝宫重新粉刷的工程完成了，再去居住。于是，这一天傍晚，耶律德光乘马车出城，仍然夜宿赤岗的军营。同时，耶律阮和甄芯留在大宁宫。 耶律阮过了年虚岁虽算是三十，但其实足岁在过年前几天才满二十八，正处于雄风强劲的阶段。恰和甄芯同样属虎的耶律阮可谓生龙活虎，精力似乎用不完！每当他带着甄芯巡视各座寝宫的装修工程，总会留意有没有目前不处于施工状态的空房间，找到了就悄悄拉着甄芯进去… 甄芯发现，耶律阮偏愛白昼趁隙偷欢，更甚于黑夜在卧室内行房。甄芯并不确定，这是出于契丹民族开化未久的野性，或是耶律阮个人潇洒不羁的特质？但无论如何，甄芯甘愿受到感染，日益沉迷其中… 他们俩太喜愛藉由监工而整天同进同出，以致大宁宫所有整治工程在阴历正月之内完成时，两人都难免感到若有所失。此后，耶律德光降封石重贵为负义侯，派兵押送石重贵和他的家眷北迁黄龙府（位于后世的吉林省），而耶律德光本身则正式住进了大宁宫的皇帝寝宫，还穿上了中原皇帝的龙袍，开始早朝，并规定文武官员们汉人穿汉服、胡人穿胡服上朝。这样一来，耶律阮当然也必须上朝，凡是工作日早晨，都得暂时离开甄芯了。 甄芯见多了改朝换代，看得出来，耶律德光颇有入主中原的雄心。果然，耶律德光于阴历二月初一（阳历二月二十四日）下诏更改国号契丹为大辽，举行建国大典，头戴通天金冠、身穿绛纱龙袍，在大宁宫崇元殿接受百官朝贺，也宣布变更年号会同十年为大同元年。就在同一天，耶律阮受封为永康王。 此后，耶律德光志得意满，自以为有能力治理中原。不料，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对于大辽帝国成立的反应，竟是半个月后趁着满月的吉日在太原自立为帝！刘知远暂时沿用石家皇朝的国号晋，但不用亡国之君石重贵的年号开运，而改用石敬瑭的年号年号天福，宣称天福十二年。 刘知远既是汉人，对汉族民众自有不容忽视的号召力。况且除了种族因素以外，汉族民众对大辽的反感，最主要来自于契丹军队无法无天的劫掠。原来，契丹民族从不曾建立配给薪饷的军队组织，一向出征皆放任士兵们沿路打家劫舍、自行补给。到了契丹汗国扩张为大辽帝国以后，曾有大臣提议仿效中原制度，发给军队粮饷。偏偏，耶律德光一句话予以否决：“我国从来没有这种法规。” 耶律德光放纵骑兵们随意出行，以牧马为名，抢劫民间粮草，号称“打草榖”。民众损失惨重，自是对大辽深恶痛绝。 刘知远了解民心，特地下诏禁止契丹士兵盗取财物，又出资慰劳民间自卫队。这些深得人心的政策引来了石晋皇朝的旧臣纷纷归附。一般汉族民众则无论是否拥戴刘知远，都盼望推翻大辽政权，起事者日渐增多。 不久，东方起义民兵攻陷了宋、亳、密三州。耶律德光闻讯大惊，脱口叫道：“真不知道中国人居然如此难以统治！” 有鉴于民间起事频仍，耶律德光唯恐万一打不过数目过多的汉族民兵，宁愿保存实力，就讬辞天气渐热，受不了中原暑热，而要回北方老家去探望母后。然后，耶律德光任命亲信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留守汴梁，而耶律德光本身则率领大批将士北返。 耶律阮获选为北归将领之一，必然要带甄芯同行。出发前夕，耶律阮才赧然告诉甄芯：自己在上京（位于后世的内蒙古）已有妻室… 原来，耶律阮受封为永康王之后，甄芯没能成为永康王妃，就是由于耶律阮在上京有原配。耶律德光特地派人送了诏书回上京去，册封耶律阮的原配萧撒葛只为永康王妃。 甄芯得知了实情，并不太惊讶，因为早就判断以耶律阮的岁数，不可能从未婚配，多半早在十餘年前就遵奉叔父皇帝之命娶亲了，而耶律阮一直不提婚姻方面的过往，只怕原配还在，不然想必他早说了。甄芯早有这种心理准备，所以淡然处之，避重就轻问道：“那你有几个孩子？” “如果不算小产的，本来生下来的有两个，但是儿子夭折了，现在只有一个女儿。”耶律阮照实答道。 “女儿也好啊！女儿贴心。”甄芯淡淡笑道：“如果我还能生，我就想生女儿。” “你当然还能生！”耶律阮急切回道：“你的身体还像年轻女人，这我是最清楚了。要不是我不想让你太快有孕，刻意避免，你八成已经怀孕了。不信，回到上京以后，我们就来试试看。” “回到上京以后，要看王妃容不容得下我吧！”甄芯轻叹道。 “你别瞎操心！”耶律阮连忙劝道：“我们契丹人习俗不同，不像你们汉人妻妾之间高下差别很大。契丹人妻妾地位相差不多。我保证，你到了上京，不必对她低声下气。再说，她脾气还不错，也不会给你气受。” “那就好。”甄芯简短回道，暗示不想多谈耶律阮的原配。她只想趁着见到那位王妃之前，多把握能够独占耶律阮身心的时光… 甄芯既是宫女出身，多年习于目睹皇帝妃嫔成群，就不太在意将要和另一个女人共事一夫。她陪伴耶律阮北上，心情很平静，丝毫预料不到前途有多么曲折… 耶律阮的原配在史书中有记载。史书丝毫没提到耶律阮任何别的女人，看来他大概只有原配和甄氏两个女人。在他的时代，他真算是好男人了。 本书是《惊世殊宠》第八部，女主角是辽国甄皇后。连载期间多半在中国的周五、美国的周四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