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经》 第1章 present 滨江市今年雪大，新闻里说，是多年不遇的大雪。 窗外白雪茫茫，都快要看不清璀璨的街景，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夏纯醒了醒酒。 衣兜内手机震动，夏纯看了眼消息，同事在催她回去。 回滨江的第三天，夏纯已经过了三场应酬。 今天的合作方是个半道转医药行业的暴发户，除了喝酒吹牛，就是开着自认幽默的颜色笑话，桌上不少同事听得反胃。 刚才借口去洗手间，她跑出来吹吹风。 回过消息，夏纯收起手机回包厢。 刚走几步，伴随一声闷响，她和转弯的人正巧撞上。 手腕处传来阵黏腻的冰凉，腕间的玉镯倒是好运气的幸免于难，只是她低头就能看到身上的大衣被红酒染了一大片。 新衣服被弄脏，挺不爽的。 夏纯下意识就蹙起眉。 “美女，不好意思...” “故意撞人有意思吗？”她打断道。 明显不善的语气，让男人准备好的搭讪顿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这套搭讪招数他屡试不爽，像面前这样相貌温婉清纯的姑娘，说话一般都温柔，不擅拒绝，他还真没想到今天会吃瘪。 不过他就很快换了措辞，挂上笑脸：“没看清路，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的衣服我帮你拿去干洗吧。” 他边说边亮出好友码。 老掉牙的把戏让夏纯挺想笑的，她唇边也就漾了笑，反问道：“掏钱的事情还用得着加好友？” 她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下掏手机点开收款码，然后说了个具体的数字。 赔了夫人又折兵，男人窘然逃遁的时候还在心里苦恼，诶，这百试百灵的招数怎么就突然不灵了呢？ 夏纯又去了趟洗手间。 这回不是躲酒的托词，身上新衣服挺贵，她才舍不得让酒渍停留太久。 这家饭店的洗手间是分开的，用作洗手的是单独一间。亮白的灯光，能清楚地看到污渍在水流下被搓洗得淡了些。 夏纯尽可能地清洗污渍，随后抽纸擦了擦，等到手彻底吹干后才拿起台面上的玉镯戴回去。 乘电梯下楼时，同事又打了个电话。 说是应酬结束了，雪天不好打车，如果不方便可以去附近她家里留宿一晚，下一秒就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具体的地址。 绕着玻璃门出去，过份猛烈的风让夏纯鼻腔瞬间发酸。 风带雪，夏纯裹着衣服，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风雪里，车旁有一道深灰色的身影。 她从来不信什么宿命论，更不信什么故作风花的故人重逢。 可这重逢偏偏就像今夜的滨江大雪，多年不遇又来势汹汹，真正袭来时谁都避不开。 恍惚间，那道深灰色已经朝夏纯靠近。 “回家吗？” 冷风吹得夏纯脸颊发冰，唇也凉，她的声音像是飘出来的，可呛人的意思却不减半分，“我家在平源，这里是滨江，回哪个家？” “夏纯。” 黎仰隔着飘雪望她，突然就笑了：“七年不见，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关系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夏纯却没空去看消息。 她仰头对上那双桃花眼，用语言将曾经的旧瘢又毫不留情地掀起一层：“我们什么关系？一个骗人，一个上当的关系吗？” 冰天雪地里，有情绪逐渐蔓延。 突然亮起由远及近的车灯，夏纯听到有人在叫她，同事林学立朝她招了招手。 “夏纯，我顺路送你回去！” 这七年没来的雪确实大，路上还堵车。 林学立把着方向盘，听着车载的天气预报道：“真没想到，这滨江的雪居然这么大，我这头一次来这儿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了。” “嗯，雪很大。” 夏纯靠着椅背，脑袋发空地转着有些温凉的玉镯，眼神虚虚地盯着窗外的那片漆黑。 她刚才是不是情绪过头了。 旁边的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后很是生硬地转到自己关心已久的话题。 “那个。”林学立轻咳两声，问她：“刚才那个男人，你认识？”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隔太远他没看清楚具体容貌，只是那人身旁百万价的座驾实在惹眼，林学立这才多看了几眼。 夏纯回神，语气淡淡的，“认识。” 她话音刚落，林学立眼睛立马就亮起来，毫无边界地急促追问：“那你们关系怎么样啊，同学？亲戚？还是朋友？” 他真没想到夏纯还认识这么豪气的人。 这是今夜第二次提及她和黎仰的关系。 夏纯摸玉镯的动作顿住，脑海里不由得浮现黎仰的脸。 同学，亲戚，朋友。 在正式成为同学之前，黎仰应该说是先成了她“哥哥”。 要说现在她和黎仰什么关系，抛开七年前的凌乱过往，两人或许能称得上——前任。 这样的关系。 第2章 bygone 秦雨的一场短期旅行结束，回平源的第一时间，她就告诉女儿夏纯，她遇到了爱情。 那个人叫黎平远。 秦雨陷入爱情的速度超乎夏纯的想象。 在平源的这个暑假，夏纯只过了不到三分之一，秦雨就帮她办好了转学手续，并且将夏纯同她的盆栽一样迅速从平源挪到了滨江。 夏纯捡起第一片滨江的金黄落叶时，她转学进了明德一中，和所有转校生一样，姓名被列在那看不到尾巴的转学名单上。 转学名单旁是上学期的成绩排名，夏纯领书时看了一眼。 级一黎仰。 这好像是她半路来的“哥哥”。 滨江国庆后天气转冷，放学路上的氛围因为刚出的月考成绩比平时更热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快要将山林掀翻。 明德一中建在市区的一座山上，说是借天地灵气，涵知养识。或许真有些说法，自建校起每年明德的升学率就是全省第一，就连状元也出在这儿。 夏纯坐在校车后排，看着窗外的山林景色出神。 “唉，我这次排名掉了好多，这学期第一次考试就出师不利。” 靠窗的女生刚看到成绩就苦着脸，满脸委屈地靠在朋友肩头诉苦。 朋友拍拍她说：“没关系，这学期还有好几次机会呢，你后面考好说不定就有机会和黎仰一个班了。” “真的吗？” “真的呀，黎仰之前演讲的时候不是鼓励大家天道酬勤吗？” 刚才还苦着脸的女生瞬间就笑起来，立马和朋友商量去市区书店买习题的事。 “那我要努力学习，争取期中考核的时候就和黎仰一个班。” 明德的滚动制度，一学期四次考试，每两次考试算一次考核，以考核的成绩来划分班级。黎仰所在的班级要求全年级的理科前三十，在近千人中考到前三十并不算容易。 朋友自然真心地为她加油，校车到山脚后两人聊着天一起打车去了市区书店。 夏纯跟着人群涌出校车，刚回小区就看到门口停着秦雨的新座驾。 电梯门刚开，夏纯就看到王阿姨笑容满脸地迎了上来：“小纯啊，今天太太亲自下厨。” 夏纯避开了王阿姨要帮她拿书包的手，换好鞋跟着王阿姨进门。 秦雨端着菜出来，笑盈盈地对着她开口：“今天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洗了手就过来吃饭吧。” 王阿姨结束工作就提前下班了，母女俩隔着餐桌吃饭，秦雨像是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就拿着手机出神，像是在等人消息。 夏纯听王阿姨提起过，黎平远前几天刚刚出差。 她收回目光，起身收拾碗筷，“妈妈，我吃饱了。” 秦雨“哦”了声起身也收拾碗筷，两人从厨房出来，秦雨留住夏纯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挂钟的秒针转了好几圈。 “你哥...”秦雨卡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黎仰他放学没回来吗？” 夏纯摇摇头。 在学校里，她和黎仰不同班，放学路上几乎遇不到。在校外，即使两人住在同一套房子里，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别提一起回来。 秦雨放下怀里的抱枕，有些忧心地说：“你们相处的，还可以吧？” 夏纯性子好，待人接物温声细语，秦雨自然不担心自家女儿，她担心的当然是黎仰。 秦雨来滨江前和黎仰见过一面，吃饭时黎平远去了洗手间，包厢里只剩下她和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眉眼和黎平远有几分像，话很少，只有一句刚见面时的问好。 黎平远不在，秦雨正觉得有些尴尬，黎仰却突然开了口。 “秦阿姨，听说你和我爸是在旅行途中认识的？” 秦雨露出温和笑容：“是。” 黎仰露出恍然神情，紧接着又问了个问题：“那秦阿姨觉得我爸是哪里好呢？” 这问题从黎仰嘴里出来有些说不出的奇怪，秦雨还是笑着回了：“他性格不错，还挺会照顾人的。” “是么。”黎仰听完轻声笑起来，眼中漫着嘲弄意味，云淡风轻的语气：“可惜黎平远他装不了多久。” 秦雨被黎仰直呼黎平远的行为吓住，还没问出口，归来的黎平远就让她的追问被迫终止。 后来一个月的相处，再到跟着他到滨江，黎平远对她依旧体贴入微。秦雨觉得那天黎仰应该是故意的，大概是出于是青春期的叛逆和对父亲新女友的抗拒。 黎平远安排夏纯和黎仰一起住在明德这边后，秦雨总是担心黎仰会欺负夏纯。 夏纯看得出秦雨眼中的担忧，虽然不明白，为让秦雨安心她还是说了个稳妥的答案。 “还可以。”反正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面。 她和黎仰的作息差异挺大的，王阿姨做饭都要分两次，有时夏纯已经入睡，黎仰才从外面回来。 “那就好。”看到夏纯脸色并无异常，秦雨也松了口气：“相处得还可以就行，要是相处得不好，你要第一时间给我说，给你黎叔叔说也行。” “嗯。” “对了，你们这次的月考成绩出了吗？” 夏纯登上明德的教务系统，然后将手机递给秦雨：“出了。” 台球休息室内光线没那么亮，只亮了一半的灯。 陈宇拎着几瓶冷饮，过来的时候顺手将灯全部按亮，坐沙发里开始吐槽：“韩浩泽，你这不开灯要省电费啊，令尊停你卡了？” “你能别搞这文绉绉的吗，神经病一样。”韩浩泽喝了口冷饮，头朝另一边扬了扬：“没看到你哥们儿在睡觉？” 陈宇看着已经被吵醒的人，摊手无辜道：“不好意思，今儿眼神不好还真没看到。” “什么时候瞎的。”黎仰整了整衣服，拿起矿泉水灌了几口，声音还有些哑：“天大的好事儿怎么没早通知我们几个。” 肯定给他大办特办。 韩浩泽噗嗤笑出声，朝着陈宇挤眉弄眼——你真是撞枪口上了。 黎仰起床气大得很，睡醒当然好说，要是赶上他没睡醒，那脾气上来谁说话也不好使。 陈宇对着幸灾乐祸的韩浩泽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关子皓什么时候过来。”韩浩泽开玩笑地说：“待会儿记得让他给我收尸。” 说曹操曹操到，陈宇笑着诶一声，就看到关子皓带着妹妹关子心推门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子皓一会儿记得给韩浩泽收尸。” 关子皓走过来踢陈宇一脚，顺势坐在旁边拒绝道：“别，我怕诈尸。” 黎仰闻言笑笑，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 人到齐后开球打了几局，再次清场后黎仰扔了球杆退下球桌，“累了休息会儿。” 刚才打球有些热，黎仰脱了套头卫衣后就剩下件纯黑的短袖，头发被衣服带得有些炸毛，他整个人斜靠在沙发一角，手机横着在打游戏。 黎仰喜欢静音打游戏，不喜欢开麦，碰上在公屏叫嚣发病的家伙，他才会开麦漫不经心地骂几句“狗叫什么”之类的话。 一局游戏结束，黎仰掰着手指放松，手指修长，陈宇经常不怕死地犯贱说这手比姑娘的还漂亮。 关子心端着杯果汁过来，黎仰正要开游戏。 她靠近瞥了眼手机屏幕，发现是关子皓经常玩的那款，于是亲昵地靠过来问：“这游戏很好玩吗，我看我哥哥他也经常玩。” 黎仰抬眼，很快就收回视线，“凑合玩。” 关子心又靠近了些，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黎仰直接退了匹配，手机扔在一旁就起身推门出去。 黎仰前脚刚出去，后脚关子皓看了眼消息也跟着离开了房间。 陈宇拎着球杆过来，递了张纸巾到关子心跟前，随口安慰道：“好好的哭什么，考试没考好？” 关子心别过脸还不忘纠正他，“我才没哭。” 韩浩泽自然也注意到这边，和陈宇打球时问：“那姑娘刚才哭什么呢？” 陈宇朝黎仰离开的方向瞥了眼，喉咙溢出两声笑，捏着看透红尘的腔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悲可叹。”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压根儿就没心的黎仰。 韩浩泽听完文绉绉的话又骂他神经病。 今夜无星，浅灰色的云层黑压压的几乎是贴地垂着，和渐起的狂风一同昭示着暴雨将至。 “今晚不留这儿，回家休息。” “因为子心？” 黎仰看着窗外没说话，但已经是默认的意思。 关子心喜欢黎仰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同样也都知道黎仰没那意思，关子皓今天带关子心过来也是他没考虑周全。 夜空乍起一道照亮半边天的闪电，黎仰转过身看他。 “旁人的感情我做不了主，但你做哥哥的也应该劝她——” 他顿了顿，笑着将剩下的话补全：“不要随便喜欢一个人渣。” 关子皓被黎仰形容他自己的词哽了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陈宇和韩浩泽组队打游戏，听到声音发现是黎仰从外头回来，只见黎仰捡起卫衣直接兜头套上，拿起手机就要离开。 陈宇忙叫住他，“今晚不留了？”说好一起通宵打游戏的。 坐在另一边的关子心也抬头看他，眼睛里写着期待。 “不留了，今晚有事。” 关子心眼里的期待瞬间暗淡，绞着手指发呆。 陈宇点头表示明白，“哦，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黎仰应了声，然后快步离开。 滨江这场入秋的暴雨确实声势磅礴，雨声夹杂雷声，一路上的景观树被捶得断了好几支。 秦雨没留下来陪夏纯。 黎平远出差回来的消息比暴雨来得更早，秦雨看到消息的瞬间就笑靥如花，收拾好东西就要开车回去，收到暴雨的天气预警，她才想起夏纯。 秦雨敛了笑容，扶着门柔声问她：“小纯需要妈妈留下来陪你吗？” 夏纯刚洗完澡，身上还弥漫着水汽，在秦雨的注视下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地回：“我自己可以。” “真乖。”秦雨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立刻关上门去等电梯。 头发被吹干的瞬间，没了吹风机声音阻挡的暴雨声和雷声就涌入耳朵，夏纯只好以最快的速度缩回被子里，好像将自己缩成一团就能缓解那股不可控的恐惧感。 雷声大，雨声更大。 夏纯以为那件事过去那么久，身体应该早就忘了那种恐惧，可雷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她闷在被子里试图入睡，雨声减弱时夏纯终于有了睡意。 在夏纯快要睡着的时候，楼下又传来声音。 黎仰到门口时雨声弱了许多，输了密码，门锁应声打开。 客厅窗帘没拉，清冷月色勾勒出站在楼梯上的那抹身形，有些弧度的长发垂着，皮肤被光影衬得很白，黎仰认出了夏纯。 黎仰换鞋进门时顺手开了灯，走近时他才注意到夏纯手中攥了东西。 闷雷在这场暴雨快要结束时又登场，夏纯心惊时手松，攥着的水晶摆件就顺着楼梯咕噜咕噜滚下去，速度耗尽后停在黎仰脚边。 黎仰捡起摆件，一步一步走到夏纯面前，伸手递出去：“用来防身也要拿稳点。” 他说这话时像是调侃。 因恐惧而过速的心跳渐渐平稳，夏纯垂着眼，将东西接过时很快地道谢。 黎仰不着急休息，接了杯热水慢悠悠地靠墙喝起来。 直到那抹白色裙摆快要消失在楼梯尽头，他才稍微提了声喊人：“喂。” “楼梯口的橱柜里有耳塞和助眠香薰。” 白色裙摆又浮动起来，几秒后和脚步声一同消失在楼梯尽头。 黎仰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暴雨早就偃旗息鼓，空气里满是雨后的清新气味。他倚着窗户赏起夜色，脑海不由得倒带着楼下那一幕。 胆子真小。 第3章 bygone 黎仰的名气远比夏纯想象得要大，考试成绩揭晓后的几天，他的名字频繁被提及。 不过在办公室老师的热烈讨论和张贴了年级大榜后，夏纯就成了除黎仰外被讨论的第二热门——那个从平源市来的很厉害的转学生，打破了黎仰屹立不倒的级一纪录。 明德的级一神话被刚转学过来的夏纯打破，整个年级都知道了这个和黎仰并列理科第一的姑娘。 相貌柔软漂亮，说话轻声细语，手腕处总戴着只白玉手镯。 这股讨论浪潮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秋末快入冬的天气，体育课的篮球场依旧火热。 中场休息时，陈宇一眼就看到隔壁十九班里的明德神话，他用胳膊碰了碰正在喝水的人，惊喜开口：“这么巧，咱们今天和十九班一个时间的体育课。” 黎仰存心使坏，眼皮抬都不抬，暗自收紧了攥着矿泉水瓶的手。 水瓶被外力挤压，水瞬间就飞着洒了陈宇一腿，陈宇直接跳起来，“你搞什么飞机！” “你好吵。” 陈宇擦干水渍，利落地转了圈眼珠子，然后就颇有深意地拉长音：“我知道了——” 黎仰挑眉看他。 “你早就知道了那乖乖女在十九班了吧，还说什么我吵，我看你就是纪录被打破不爽故意拿我撒气！” “小人之心啊，小人之心。” 听到这儿，黎仰这才将目光投向操场上的另一个班，体育老师正在演示基础的网球发球动作，陈宇口中的乖乖女穿着浅蓝色的运动服，拿着球拍学得认真。 陈宇贱兮兮地凑过来，“怎么样，浅蓝色运动服的那个，就是传说中的乖妹妹夏纯。” 黎仰收回目光，踢了他一脚。 “哪儿来的乱叫妹妹的毛病。” 陈宇还要嚷嚷，黎仰将篮球推他面前，“继续打，输了帮我写作业。” “还没打呢怎么就我帮你写作业？” 黎仰站在原地将手中篮球投出去，落地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他笑着回：“你可以试试。” 滨江的四季比平源要分明，自小长在平源的夏纯受不住滨江的晚秋天气，某天晨起后就发现自己嗓子发痒，像是感冒，秦雨过来明德看她时带了几副中药。 隔着厚重繁华的包厢门，交谈逢迎之语堵得严严实实。 陈宇从包厢出来感觉脸都要笑僵了，没走几步就看到黎仰靠在软皮沙发上正低头打游戏，西装袖虚虚地掩着清瘦腕骨。 他走过去向侍者要了杯水，润了嗓子才开口：“里头还说话呢，你出来这么早。” 黎仰言简意赅地回他：“拘束。” 这破借口陈宇才不信，他黎仰什么身份，黎平远独子，滨江市首富黎家的独苗，这种迎来送往的场面从小经历不下千百次，私底下暂且不论，但明面上谁敢不捧着黎仰。 所以拘束这俩字从黎仰嘴里说出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旁人恨不得捧着顺着黎仰，谁又能让黎仰拘束。 “我说，黎大少爷，你真打算让你爸旁边那女人进门？” 黎仰母亲去世后，黎平远不是没找过女人，只是秦雨是他头次带出来跑场面的人，刚才三人一起进来的场面着实让陈宇吓了一跳。 黎仰低头打游戏没说话，等游戏结束后才关了手机看他。 云淡风轻的样子让陈宇莫名着急，提起前几天的事情来：“我那天在我家老爷子的中医馆碰到她了，手里提着好几包中药。” 黎仰扬眉，桃花眼里带了些笑意，顺着他给出反应：“所以呢？” 陈宇顿时就有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焦灼感，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你糊涂啊，他们两个都还年轻，再生个孩子出来给你添堵怎么办！想到这些，我真是替你发愁到吃不好也睡不好！” 自家老爷子的中医馆不知道接待了多少豪门养身体求子的贵妇，陈宇虽不常去，但那些秘辛是照听不误的。 对面的人并没像他预期的那样警惕起来，反而从喉咙里溢出两声笑来。 “你少看点狗血电视剧就吃好睡好了。” 黎仰站起身，整了整袖口，后半句声音陡然冷了些：“给我添堵这事儿，黎平远有贼心也没贼胆，再说他也装不了多久。” “回去补觉，要是黎平远问起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今天风大，刮风时已经能闻到空气中的晚秋味道，晨起后王阿姨就劝夏纯在家休息，生病就别想着跑去图书馆看书了。 夏纯乖乖点头，吃过午饭挑了本书去阳台的躺椅上窝着看书。 药物总是能勾起人的睡意，夏纯忍着苦喝了那碗中药，不出半小时就看到书上的字长出了腿，怎么也看不清，眼皮起初还努力在眨，后来就缓缓地闭上了。 黎仰进门就闻到清苦的中药味。 顺着味道，脚步最后停在半开的玻璃推拉门前，海棠和山茶开得正好，中药的清苦味道被冲淡了许多。 竹木桌上摆着只白玉的碗，碗底留了点深褐色的药液，桌旁是张手工藤编的躺椅，夏纯盖着毛毯睡得正香。 姑娘的一只手将书本反扣在盖着的毛毯上，午后的金灿阳光暖洋洋地洒了她满身。 王阿姨买菜回来时看到客厅坐着的黎仰很惊讶，“我以为今晚只有纯小姐一个人在家用饭。” 以为黎仰今晚不回来吃饭，王阿姨也就只买了夏纯爱吃的菜，现下黎仰回来倒让她措手不及，立马就要再出去买菜。 “诶。” 黎仰叫住王阿姨，“我不太饿，随便吃点就行。” 距离两人那晚的见面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和黎仰同桌吃饭，夏纯只顾着埋头吃菜。 王阿姨今天还没下班，厨房里响着清洗水果的水声，空调也照常运作着。 还好有这些声音存在，房间里才不显得格外沉默。 黎仰说的不太饿并非客套，他确实没有多少吃饭的想法，简单吃了几口满桌的清淡菜品就停了筷，王阿姨在几分钟后端了碗中药出来。 “纯小姐，待会儿记得喝药。” 夏纯接过药碗说了声谢谢。 鼻间苦涩味道萦绕，黎仰突然想起下午陈宇说过的话。 夏纯一口气喝完药，正苦着脸喝着热水缓解嘴里的清苦药味，蓦地就听到声对面传来的很轻的哼笑。 黎仰起身离桌，上楼时想起陈宇这个笑话又笑了几声。 哪儿来的孩子？ 只有个生病喝药的。 明德的第二次月考在十一月上旬来临，彼时滨江市初雪纷纷，出考场时夏纯多看了几眼。 初雪降临的那天，滨江各大商场也应景地宣传起“初雪的第一份礼物”云云。秦雨和黎平远那天出差回来，给夏纯买了条不菲的裙子。 滨江初雪后一周左右，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公布。 夏纯这个名字又在明德活跃起来。 国庆前后的那次月考，夏纯一举成名，不少人想着要是和夏纯熟悉熟悉，也能学习到些努力的窍门。 大家心里还觉得夏纯是个努力过头的人，能好运气地打破黎仰的纪录。 极有可能是黎仰松懈了，或者是黎仰在考场上打瞌睡了，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无形的嫉妒和看热闹的吸引力，都让夏纯的第二次月考备受关注。 可惜夏纯并没有像他们预料的那样昙花一现，成绩大榜公布的那天，认为她是努力派的那群人，被夏纯名字后跟着的数字1震惊到合不拢嘴。 夏纯再次和黎仰并列理科榜首。 “哇塞，这十九班的乖乖女不可小觑，居然这么厉害。” 陈宇晚上打游戏时还在说夏纯和黎仰并列的事。 韩浩泽毫不留情地操控自己的游戏人物痛扁陈宇，抱怨道：“你对那小女生那么关注，说一晚上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十九班？”关子皓倒是挺关心的，接起话头。 “对啊，十九班夏纯。”陈宇操控游戏人物打回去，嘴里继续说着：“你妹妹不也是十九班的？她比咱们见到真人的机会多得多。” 关子皓笑笑，“那肯定。” 三人又打了十分钟左右的游戏，休息室里间的门打开，黎仰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黎大少爷睡醒了？”陈宇调侃道。 黎仰接过韩浩泽递来的热水，窝在沙发里嗓音慵散地嗯了声。 身上卫衣松松垮垮，黎仰靠在沙发里半眯着眼睛，一手拿着热水，另只手还背靠在额头缓着刚睡醒不久的困劲儿。 “家里新开了温泉度假村，都有时间来玩没？”韩浩泽说。 陈宇答应得最欢，脸上就差写着想去两个字了：“当然有啊，兄弟邀约怎么能没空。” 中药馆最近晒好的药材不少，老爷子天天就想抓他去磨药，有机会躲闲陈宇肯定爬都爬过去。 黎仰随口问：“什么时候？” 韩浩泽想了想，估摸着说：“大概十一月底，就你生日后几天。” “行。”黎仰答应下来，“我也去。” 等关子皓点头，去温泉度假村这事就定了下来。陈宇开心到背了几句乱用意思的诗，又提起给黎仰办个温泉生日会。 黎仰生日黎家年年大办，黎氏集团公司官博和商场大屏都准时准点送祝福，陈宇说办生日会当然是个找乐子的借口，黎仰也不恼，随他去玩。 “你就抓紧时间浪，等你家老爷子抓你去种药就老实了。”黎仰不忘损他几句。 韩浩泽和关子皓也笑，韩浩泽甚至恨不得捶地大笑。 第二次月考结束后，班主任正式通知夏纯，下周就可以带着自己的东西去一班报道。 滚动轮换有挑战成功者进去，自然也有守擂失败者出来。 夏纯抱着书本去一班报道那天，那个叫王韬的男生抱着书本眼神恶狠地从她身旁路过。 “小心。” 班长许言护着她，王韬立马收起蓄意的推搡，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许言只是温和开口：“胜败都是常事，过份纠结反而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王韬憋着气走了，夏纯拉开距离，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 许言仍然是温和的语调，带着她去到她在新班级的座位，就在许言旁边。 察觉到她的困惑，许言解释起来，王韬的同桌脾气不好，交好的大多数是男生。 班级里女同学也有自己相处得不错的伙伴，但强行安排大家估计不会开心。许言在她来之前就和自己旁边的男生打过商量，让夏纯和自己做同桌，这事班主任也同意。 “谢谢你，班长。” 许言帮夏纯拉开座椅，“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进入新班级对夏纯没有多大影响，她不爱闲聊和八卦，下课会看看风景，或者和许言讨论几道题目。意外的是，看风景时总能看到和她打招呼的十九班同学关子心。 关子心笑着挥手，然后和班级里的几位姑娘打招呼聊天。 这样的聊天社交只有黎仰在教室时才会频繁上演，这是夏纯这几天看风景顺带发现的事情。 青春期的一丁点儿喜欢都尤为明显，举动和声音都能展露心事，关子心的语气，会根据黎仰在或不在，呈现出开心与失落的两种状态。 十一月下旬的滨江，下雪已经成为常事。 今天的作业不难，但量多。 夏纯写完作业，许言又问了她几道前几天的测验题目。 教室里只剩几个人，外头雪花纷飞，许言拎着伞和夏纯一起走出教学楼。 平源的冬天要比滨江暖很多，每当耳朵冻到发红，鼻尖泛着冷涩时，夏纯都在想秦雨好像比她适应得更好。用秦雨的话说，是因为爱情的温暖。 夏纯围着姜黄的围巾，和许言并排挤在伞下。 “你好像很怕冷。”从许言这个视角，他能看到女生泛红透白的眼眶和鼻尖。 听到这话，夏纯也看了看他，许言的皮肤好像只是被雪衬得更白了点。 “你好像不怕冷。”夏纯这样回他。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许言笑起来，嗓音温柔：“不是不怕冷，只是我生在滨江，习惯了这里。” “之前听班主任说过，你是从平源转学来的。看你的样子，平源的冬应该很温和。” “嗯。”夏纯眼前好像出现了平源的冬景，她笑着描述起平源冬天的绿意。 今天天气情况不好，明德校车的班次比平时更多，两人快到校门口时，夏纯的手机震了震。 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校车另一边，车牌XXX。］ 见夏纯停下，许言问：“怎么了，是有东西忘记带了吗？” “没有。”夏纯收起手机，带着歉意开口：“家里司机来接我，可能没机会和你讨论问题了，不过你可以发消息给我。” 许言刚才说他有个问题想问。 “没关系。”许言看着她有些红的骨节，将自己的暖手宝也递给她，“滨江确实冷，回去记得搽护手霜。” 除去私家车，乘坐校车的人也不少，许言在被夏纯拒绝了送她的请求后，将手里的伞塞给了她。 夏纯要拒绝，伞又被他递过来。“你之前不是生病喝药吗，这次就不要生病了。” 现下雪变得更大，黎仰隔着半降的车窗，看着那顶逆人群而来的深蓝色雨伞，姜黄的围巾下摆，随着主人的步伐飘摇。 陈宇前几天说的话他还记着，和乖妹妹做同桌，这天大的美事怎么就轮到许言了。 陈宇那家伙才舍不得自己淋雪。 夏纯按着车牌找到车，收起伞刚坐在后排，前排突然就伸过来只手，带着暖融融的气息。 黎仰将二维码朝向她，指尖扶在手机边缘，“加个微信。” 反应过来的夏纯放下攥着的暖手宝，拿出手机扫码。滴的一声，两人成功加了好友。 夏纯收起手机，将暖手宝重新攥回手心，前座传来黎仰声音：“滨江的冬天冷吗？” 暖手宝还在发热，掌心暖烘烘的，夏纯回他：“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