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藏予》 第1章 三周年夏夜 《青衫藏予》 001 六月的晚风裹着烧烤摊的孜然香吹过来时,陆知予正用竹签反复戳着盘子里的烤香菇。 香菇被戳得表皮发皱,油星子溅到工装裤膝盖的破洞上,她却浑然不觉 —— 视线始终黏在桌底那只黑色帆布包上。 “知予,快尝尝!” 对面的周砚把剥好的小龙虾放进她碗里,指尖还沾着红油,指腹无意识蹭过碗沿,留下一道淡红的印子。 他今天穿了件新的白衬衫,领口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甚至还留着熨烫的折痕,“这家蒜蓉小龙虾我提前一周就订了位,味道很不错。” 陆知予 “嗯” 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小龙虾往嘴里送。 虾肉在酱汁里泡得通红,是她以前最爱的口味,可此刻嚼在嘴里,只觉得寡淡无味。 桌下的手机震了震,是、早上周砚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屏幕顶端:“晚上有惊喜,保证你喜欢。” “保证喜欢” 这四个字,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 她想起这一年收到的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惊喜” —— 那天是她的生日,周砚从背包里掏出个米白色针织开衫礼盒,说 “托代购从日本带的,女生穿温柔点显气质”。 她摸着那件柔软得几乎能攥出水的开衫,想起自己衣柜里清一色的卫衣,还是笑着说了 “谢谢”。可那件开衫到现在还挂在衣柜最里面,连吊牌都没拆 —— 每次套在身上,领口的柔软面料贴在脖子上,总让她浑身发紧。 后来的 “惊喜” 就没断过。像是浅黄色丝绸衬衫、浅粉色百褶裙…… “你总穿工装裤像个假小子,这条裙子我找学姐参考过都说好看。” 她当时捏着裙角的褶皱,指尖泛白,终于忍不住说:“周砚,我穿中性风更舒服。” 可周砚只是揉着她的头发笑,指尖蹭过她扎得松散的马尾:“我就是想把你打扮得软一点,不好吗?” “好” 这个字,陆知予在心里憋了半个月。她试着把衬衫搭在工装裤外面,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直到刚才,周砚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印着蕾丝花边的粉色礼盒时,她心里那点仅存的期待,彻底碎了。 “知予,你怎么不吃啊?” 周砚见她碗里的小龙虾没动几口,又把一串烤鸡翅推到她面前。 鸡翅烤得金黄,外皮泛着油光,还撒了她喜欢的孜然粉。 他顺势把粉色礼盒往她手边挪了挪,礼盒上的蝴蝶结蹭过她的手背,“先别吃了,看看我给你的纪念日礼物。我特意让店家做了最小码,你穿肯定显高,下次社团聚会你穿这个,保管大家都夸你。” 邻桌传来女生的笑声,陆知予抬眼,看见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靠在男朋友肩上,男生给她递了杯冰奶茶,轻声说 “慢点喝,别呛着”。女生笑起来时,裙摆晃了晃,像只白蝴蝶。 陆知予的指尖落在粉色礼盒的丝带上,突然觉得很重。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解开蝴蝶结 —— 丝带滑开的瞬间,水蓝色的布料露出来,躺在白色丝绒衬里上,像块浸了水的蓝宝石。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灯光下闪着微光,裙摆是层层叠叠的纱,连袖口都绣着浅金色的小花。 又是裙子。 陆知予的指尖顿在纱裙上。那件事以后,她就再也没穿过裙子…… “怎么样,喜欢吗”,周砚凑过来,“学姐说这个颜色显白,你皮肤白,穿肯定好看。” “周砚,我不喜欢。” 陆知予把礼盒推回去,声音有点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周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拒绝。 他的指尖还停在半空,尴尬地缩了回去,蹭了蹭衬衫下摆:“我知道你平时穿休闲,但偶尔换风格也不错啊。女孩子就该……” “就该穿裙子?就该温柔可爱?” 陆知予打断他,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 邻桌的情侣下意识朝这边看了一眼,女生还碰了碰男朋友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好奇。 陆知予的脸颊发烫,却还是迎着周砚的目光,“周砚,你到底喜欢的是我,还是你想象里的‘女朋友’?” 周砚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想拉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陆知予就像被烫到一样往后缩,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 “吱呀” 声。 “有话不能好好说?” 周砚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让人笑话。” “笑话?” 陆知予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眼前的周砚仿佛与高中的他判若两人,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些什么…… “我穿工装裤是笑话?我不喜欢裙子是笑话?还是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也是笑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砚拿起桌上的纸巾,反复擦着指尖的红油,纸巾被揉得皱巴巴的。他避开陆知予的目光,看向烧烤摊老板忙碌的背影,“我就是想让你变得更受欢迎,知予,你别曲解我。” “变得更受欢迎?” 陆知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手抹了下眼角,却故意说得很轻,“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就是为我好吗?你问过我想不想要吗?” 烧烤摊的喧闹声还在耳边。铁板上的鱿鱼发出 “滋滋” 的声响,邻桌的情侣还在笑着分享同一杯奶茶,可他们之间的空气,却像被冻住了一样,连晚风都吹不散这份僵硬。 周砚终于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慌乱。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只是拿起烤鸡翅,往她碗里递:“先吃点东西吧,要凉了。” “周砚,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陆知予没接鸡翅,反而拿起桌角的黑色帆布包,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把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黑色篮球礼盒 —— 礼盒上的 “BLACK MANBA” 字样,“你从来没问过我‘喜欢什么’,但是你的喜好我记得。” 周砚的目光落在篮球礼盒上,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他当然认识这个礼盒 —— 是他心心念念的科比 24 号篮球,全球限量 500 个。 “知予,你别闹了。” 周砚伸手想拉她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恳求,“不就是一条裙子吗?我错了,我以后不送了,我们别……” “不是一条裙子的事。” 陆知予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周砚心上。 她把篮球礼盒从帆布包里拿出来,推到周砚面前。 “是你从来没尊重过我的喜好。这样的感情,还需要继续下去吗?” 她站起身,帆布包的肩带滑下来,蹭过胳膊,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周砚伸手想拉她的衣角,指尖却只碰到了布料的边缘,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周砚,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说出来时,陆知予自己都愣了一下。三年的感情,从高二时的懵懵懂懂,到大一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片段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可再甜的回忆,也抵不过此刻的失望 —— 她想起自己凌晨四点蹲在便利店抢篮球的样子,想起她对着教程学包装礼盒的夜晚,想起她原本想在吃完饭后,笑着对他说 “三周年快乐”。 可现在,这些都没意义了。 周砚还坐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粉色礼盒,头埋得很低。他的肩膀微微发抖,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晃了晃。陆知予推过去的篮球礼盒就放在他面前,黑色的盒子上,“24” 号的鎏金字样格外醒目,像个无声的讽刺。桌上的烤串还冒着热气,小龙虾的酱汁凝固在碗边,可没人再动筷子。 陆知予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巷口走。晚风把烧烤摊的孜然香吹得更浓,却吹不散她心里的闷。她走得很慢,脚步却很坚定,没再回头 —— 她怕一回头,就会看见周砚的样子,就会忍不住心软。 走到巷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礼盒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周砚压抑的呜咽声。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工装裤的破洞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巷口的路灯亮了,暖黄色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路过学校的篮球场,听见里面传来打球的声音,还有男生们笑着喊 “传球” 的吆喝。以前她总陪周砚来这里打球,他穿着 24 号球衣,在球场上奔跑的样子,是她见过最耀眼的模样。 可现在,她只是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夜色里。 没有不合适的裙子,没有勉强的风格,没有需要讨好的期待。 从今天起,她只是陆知予 —— 那个喜欢穿工装裤、爱啃烤香菇、随心所欲的陆知予。 晚风还在吹,带着夏天的热气,也带着一丝终于松快的凉意。 陆知予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 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压过了刚才的苦涩。 她抬头望向夜空,有几颗亮得微弱的星星。 第2章 同款风波 《青衫藏予》 002 陆知予的藤编车筐里,总躺着个皱巴巴的铁盒 —— 是高中时妈妈给她装薄荷糖的旧盒子,绿色漆皮掉了大半,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亮,却和她那辆奶白色复古单车透着莫名的合拍。 这车是去年生日父亲送的,意大利产的铝合金车架泛着细腻的哑光,皮质车座是她自己选的浅棕色,坐久了也不会闷汗,连车把上缠着的防滑带都特意挑了同色系的棉麻材质,黄铜车铃按下去时,“叮铃” 声清脆却不刺耳,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和 “轻语小筑” 门口那串陶瓷风铃的调子格外搭。 分手后的这三周,她成了这家手作饮品店的常客。 每天傍晚从景观设计课教室出来,她都会骑着车绕遍半个城市 —— 滨江路的晚风太黏,商圈的霓虹太闹,只有城西老巷的 “轻语小筑”,能让她心里那团发闷的慌慢慢松下来。 巷口的香樟树长得茂密,枝叶垂下来遮住半边店门,阳光透过叶片缝隙,在木质招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轻语小筑” 四个字是用深棕漆写的楷体,边缘还留着点手工打磨的毛糙感,比商场里精致的连锁店多了份烟火气。 她每次来,都习惯停在店门口那棵老槐树下。从帆布包里掏出随车带的软布,仔细擦拭车把和车座 —— 皮质车座不能沾灰,防滑带缠得紧,得顺着纹路擦才不会勾丝。 擦到一半时,店里的风铃“叮铃”响起,苏青探出头来,左手刻意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镜片反射出昏黄的灯光,笑着问:“今天要不要加冰?” 语气里没有过分的热络,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陆知予其实很喜欢店里的松弛感,更悄悄留意过苏青的金边眼镜——细框的,镜腿末端刻着小小的桂花图案,是她在文具店见过的复古款。 苏青戴眼镜时总透着股知性气:算账单时会微微垂眼,眼镜滑到鼻尖也不慌,指尖轻轻往上推的动作,比任何刻意的优雅都自然;煮茶时会盯着搪瓷壶的刻度,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却从不会忽略窗边的陆知予——比如她画速写时笔停得久了,苏青会默默泡杯温水放在桌边。 进门右手边的藤编桌椅,椅垫是浅灰色的棉麻料,坐上去能闻到阳光晒过的味道,她常坐的那个位置靠窗,抬头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风干桂花枝。 柜台后的搪瓷壶总在“咕嘟”煮着茶,水汽带着乌龙的清香漫出来,混着苏青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苏青话不多,也很懂分寸。 陆知予有时会坐在窗边画速写,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苏青从不打扰,只在她画累时递杯凉好的桂花乌龙,左手扶着眼镜框确认她接稳。 她偶尔会问苏青 “这茶是怎么煮的”,苏青会笑着拿出小本子,上面记着不同茶叶的煮制时间。条理清晰的样子,让陆知予想起大学里讲设计理论的教授,却多了份烟火气的温柔。 陆知予留意过苏青的衣服——大多是浅色系的棉麻衫,袖口总折两折,露出手腕上那根细银链——链尾挂着个小小的玫瑰吊坠,红铜花瓣贴在浅色衣料上,格外显眼。 苏青穿这些衣服时,总让陆知予想起家里花园里的薄荷,安静却有自己的味道。 她偶尔会觉得这些款式有点眼熟,却没深想。 这天傍晚,她骑过巷口的石子路时,刹车线又轻微卡顿了下。 她停在老槐树下,掏出软布蹲下身,顺着刹车线的纹路慢慢擦。阳光斜斜地照在车座上,暖得有点晃眼,她擦到一半时,店里的风铃突然 “叮铃叮铃” 响了。 苏青正站在柜台后,弯腰拿最上层的玻璃罐。 她今天没穿往常的棉麻衫,而是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弯腰的动作晃了晃,左手下意识扶了扶眼镜,避免镜片蹭到罐口,这个细微的动作刚好落在陆知予的视线里。 陆知予的手突然顿住,软布从指间滑落在地,指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细沙。 那件连衣裙的款式,和周砚三周年送她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 分手那天的画面像被按了播放键,突然涌进脑海里。 可苏青身上这件,虽说质感不一样,可领口的弧度、腰间的褶皱,连袖口小花的位置,都和那条裙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青拿完玻璃罐,转过身看见她站在门口,右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又轻轻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温和,“今天来得早,桂花乌龙刚凉好,要加冰吗?” 陆知予没动,视线死死盯着那条连衣裙,指尖掐进掌心。 原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因为苏青总穿得像周砚喜欢的样子? 苏青是那个“符合审美” 的替身吗? 还是说,我才是替身? 她弯腰捡起软布,带着些许不自信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周砚?” 这话一问出来,连陆知予都觉得可笑。怎么能单凭几件衣服认为两人有交集呢? 苏青的笑容顿了顿,手里的玻璃罐在空中稍作停留,“不认识”。 可这种违和的不自然还是被陆知予捕捉到了。她心里的火“蹭”地冒上来,压过了嘴里残留的薄荷糖清凉。 “我今天,不喝桂花乌龙!” 陆知予眼底涌上一丝笑意,轻声问:“那想要什么?” “要乌龙茶,三分糖,加双倍冰。” 陆知予的目光还黏在连衣裙的裙摆上,语气更硬,像在故意找茬,“再加半勺盐,越多越好——盐要粗盐,别用细盐。” 苏青的指尖在柜台上顿了下,又抬头确认,左手扶着眼镜框,语气依旧耐心,“三分糖的甜会被冰压得很淡,加盐的话口感会很特别,可能会有点涩,确定要这样吗?” “确定。” 陆知予别开脸,瞥见墙上挂着的桂花枝,花瓣又落了一片,心里的烦躁更甚,故意补充了句,“还要加桂花,但不能有桂花味。” 这话听着像在挑刺了。 苏青拿起便签纸,笔尖在 “无桂香” 三个字上轻轻描了下:“好的,稍等五分钟,我重新给你煮一壶,现煮的乌龙口感会好点。” 说完,她转身走向操作台。 操作间隙她偶尔抬头看陆知予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不满,只有点困惑,“今天的知予为什么突然不一样了”,却不多问,只是更专注地盯着煮茶的时间。 陆知予坐在高脚凳上,脚尖点着地。 分手那天的画面又冒出来,陆知予只觉脸颊发烫,究竟是她太敏感了,还是…… “你的饮品好了。” 苏青把一杯透明玻璃杯推到她面前时,陆知予才回过神。 “要是觉得不好喝,或者盐放多了,我再给你换杯热的陈皮水。” 苏青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陆知予的手背,她的手很凉,而陆知予的手因为攥紧拳头,有点发烫。温差带来的触感很清晰,苏青立刻收回手,轻轻扶了扶眼镜。 陆知予吸了口饮品。奇怪的是,这样刁钻的搭配,喝起来竟然没有想象中难喝,甚至有股说不出的清爽。 想继续刁难却又说不出口,像被薄荷糖噎住了。 “味道怎么样?还不错嘛?” 一听这个陆知予更炸毛了!挣扎了片刻,起身夺门而出。 她骑着奶白色单车在夜色里穿梭时,眼眶被风吹得发涩。车筐里的薄荷糖盒晃得 “咔嗒” 响,像在嘲笑她刚才的狼狈——明明是自己在生气,最后却像个逃兵一样落荒而逃,连帆布包都忘了拿。 她没回家,而是绕到了滨江路的观景台。把车停在栏杆边,双手撑着冰凉的金属栏杆,望着江面上的游船 —— 灯光在水里晃出细碎的光斑,像周砚送的那条连衣裙上的珍珠,也像苏青腕间玫瑰吊坠的红铜色光泽。 心里的火气还没消,混杂着委屈和不甘,像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 “不就是认识周砚吗?不就是穿了件同款裙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对着江面小声嘀咕,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的锈迹,“凭什么你们俩好好的,我却像个傻子一样……” 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勇气回去拿。 可一想到苏青可能正拿着她的帆布包,和周砚分享她的 “糗事”,心里的火气又 “蹭” 地冒上来。她猛地转身,跨上单车,脚踩踏板的力气大得让车链都轻微“咔嗒”响——她要去找她问清楚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算不上好受。 路过巷口的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瓶冰可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下心里的躁。 暖黄色的灯光从“轻语小筑”玻璃窗里透出来,门口的风铃安静地垂着,和她刚才离开时的刺眼截然不同。 而在店门右侧的木质公告板上,贴着一张崭新的招聘启事:“招聘兼职店员一名,负责协助煮茶、整理货架,时间灵活,要求细心有耐心,有意者进店咨询。” 字迹娟秀有力,一看就是苏青写的。 陆知予的脚步突然顿住,可乐罐在手里捏得 “嘎吱” 响。 招聘启事?苏青居然在招聘?是因为店里太忙,还是因为…… 一个冲动的念头突然冒出来:她要去应聘! 第3章 兼职初乱 《青衫藏予》 003 陆知予站在“轻语小筑”门口时,太阳刚过正午。 她穿了件黑色工装短袖,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下身是同色系工装裤搭配白色运动鞋,特意选的方便干活的衣服。 在推开门的瞬间,下意识挺了挺脊背,像要赴一场硬仗。 店里的暖黄灯光依旧柔和,风铃“叮铃”响时,苏青正蹲在柜台后整理配料罐。 她今天换了件浅灰色棉麻衬衫,袖口折了两折,腕间的玫瑰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晃,红铜色的花瓣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泽。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金边眼镜后的目光亮了亮:“来了?先过来熟悉下操作台。” 陆知予“嗯”了一声,脚步有点僵硬地走过去。此刻她满脑子都是 “不能被苏青看扁”“要找出她和周砚的破绽”,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些。 操作台依旧整洁,茶叶罐、小料罐由高到低排得整齐。 苏青站起身,左手扶了扶眼镜,拿起一个搪瓷壶:“先教你煮基础的桂花乌龙,茶叶和水的比例是……” 她的动作娴熟又从容,指尖捏起茶叶时分量分毫不差,倒热水时水流平稳,没有溅出一滴。 陆知予盯着她的手,心里却莫名走神——苏青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戴眼镜的样子专注又知性,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周砚那种自我中心的人有牵扯的样子。 “来试试?” 苏青转头问她,语气依旧温和。 陆知予猛地回神,连忙点头:“嗯…我试试。” 她接过搪瓷壶,用力拧了一下,盖子“啪”地弹开,几片茶叶洒在了台面上。 苏青没说话,递过来一张纸巾,示意她擦掉。 陆知予的脸颊有点发烫,弯腰擦茶叶时,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一定是苏青故意没把盖子拧松,想让她出丑! 强压着情绪,她按照苏青说的比例加了茶叶和水,可往电磁炉上放时,手一抖,搪瓷壶撞在炉面上,发出 “哐当” 一声响,溅出的热水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下意识缩回手。 “小心!”苏青连忙上前,拉过她的手查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有没有烫到?” 陆知予的手背有点发红,却硬着头皮抽回手:“没事,手滑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更别扭了。明明是自己笨手笨脚,却总想把过错推到苏青身上,这种感觉让她既烦躁又有点心虚。 苏青从抽屉里拿出烫伤膏,挤了一点在指尖,递到她面前:“涂一点吧,不然会发红。” 陆知予没接,转身拿起抹布擦台面:“不用,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苏青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只把烫伤膏放在台面上向这边推了推,继续教她:“煮好后别马上倒,焖五分钟茶会更香,然后加蜜渍桂花,记住不能加太多,不然会盖过茶味。”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陆知予的状况百出。加蜜渍桂花时,她没控制好量,一勺下去放多了,倒茶时没对准杯子,洒了半杯在桌上,整理配料罐时,碰倒了装冰糖的玻璃罐,冰糖滚了一地,晶莹剔透的颗粒散在脚边。 “抱歉抱歉!” 陆知予下意识道歉,弯腰去捡时,膝盖撞到了操作台,疼得她龇牙咧嘴。 苏青也蹲下来帮她捡,玫瑰吊坠垂下来,擦过她的手背。陆知予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苏青认真捡冰糖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苏青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跟着她收拾烂摊子,而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赌气和猜疑。 可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她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就输了! 好不容易把冰糖捡完,苏青刚直起身,陆知予又撞倒了架子上的粗盐罐,“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粗盐撒了一地,还溅到了苏青的裤脚上,留下一片白色的痕迹。 这一下,陆知予也愣住了。她看着苏青裤脚的污渍,张了张嘴,想说 “手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次的失误实在太明显,连她自己都骗不过去。 店里的客人被响声惊动,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陆知予的脸颊火辣辣的,心情十分复杂。 苏青也停下了动作,低头看了看裤脚上的盐渍,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再抬眼时,眼底的温和褪去了些,多了几分疲惫和不解。她没说话,默默站起身,从墙角拿过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粗盐。 碎玻璃划过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敲打着陆知予的神经。 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苏青的身影,心里的烦躁、愧疚、委屈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她想帮忙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想道歉又拉不下脸。 苏青打扫得很认真,连桌角缝隙都没放过。她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只是没再说话,动作好似比平时用力些。 陆知予注意到,她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平日里柔和的眉眼也变得有些紧绷,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终于,把地上的粗盐打扫干净,她站起身,转过身看向陆知予。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金边眼镜的镜片反射出一道光,遮住了她的眼神。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铃偶尔发出一声轻响。 陆知予的心跳得飞快,攥紧了拳头,等着苏青骂她或者赶她走。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反驳的话,想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可苏青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问道:“陆知予,你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和平日里的温柔截然不同。那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困惑,像是在问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为什么要故意搞破坏。 陆知予被她问得一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苏青眼底的红血丝,看着她身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盐渍,心里的愧疚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赌气和猜疑。 是啊,她到底想干什么?想证明苏青和周砚有关系?想报复苏青?她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在别人店里搞破坏,苏青自始至终都是温柔的,就算她一再失误,也只是默默收拾,直到现在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她现在做的一切,只是在不断伤害别人,也让自己更难受。 陆知予的眼眶有点发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支支吾吾的辩解:”没…没干什么……” 苏青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的严肃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困惑。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平复情绪,然后轻轻说了句:“抱歉。”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陆知予心里最后的防线。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到门口,拉开门就跑了出去,连帆布包都忘了拿。风铃“叮铃”一声响得刺耳,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骑上单车她用力踩着脚踏板,放进嘴里的薄荷糖早就没了味道,只剩下苦涩。 她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直到骑到滨江路的观景台,才停了下来。双手撑着栏杆,望着江面上的游船,心里的委屈和愧疚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她想,自己真是太糟糕了。 苏青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她却因为自己的猜疑和赌气,一次次刁难,一次次搞破坏。明明是周砚的错,是周砚不尊重她的喜好,是周砚让她受了委屈,可她却把这些怨气都撒在了无辜的苏青身上。 粗盐撒在地上的声音,苏青裤脚上的污渍,她问“你在干什么”时疲惫的语气,还有最后那句带着歉意的 “抱歉”,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让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陆知予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肩膀忍不住发抖。她从来不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可自从和周砚分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更是因为一件相似的衣服把坏情绪发泄在了苏青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江面泛起金色的波光。 陆知予慢慢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心里有了一个决定——要好好做这份兼职,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要给苏青道歉… 骑上单车,她朝着 “轻语小筑” 的方向驶去。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也让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知道,道歉并不能弥补她今天造成的麻烦,但她必须这么做——这不仅是对苏青的歉意,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回到“轻语小筑”门口时,天色已经擦黑。店里的暖黄灯光依旧亮着,门口的风铃安静地垂着。 陆知予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苏青躺在藤椅上虚闭着眼睛,手里拿着她的帆布包,像是在等她。看到她进来,苏青抬起头,眼底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满,“手背好点了吗?”。 陆知予的喉咙发紧,走到苏青面前,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苏青姐,对不起,今天……是我错了。” 第4章 身高差互动 《青衫藏予》 004 陆知予骑着单车回到宿舍楼下时,夏夜的风裹着栀子花香扑在脸上。她把车锁在栏杆上,拎着那个被遗忘在轻语小筑的帆布包,脚步放得很慢。 推开宿舍门时,室友们正在各自的书桌前忙碌,键盘敲击声和翻书声交织成温和的背景音。陆知予没说话,轻轻带上门,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帆布包被她放在膝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口的拉链,心里还回响着苏青最后那句 “手背好点了吗”。 她坐在书桌前深吸了一口气拉开拉链,药膏先滚了出来。 陆知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白天的愧疚、委屈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感动包裹着。她没忍住将脸深深埋进臂弯,把眼角刚冒出来的湿意悄悄藏住,肩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轻轻发颤。 “知予,你怎么了?” 对面床铺的室友林晓察觉到她的异常,探过头来问。 陆知予连忙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感动。” 她举起手里的烫伤膏,“今天兼职时不小心烫到手,老板特意给我装包里的。” “你这老板也太贴心了吧?我上次兼职打碎杯子,被老板骂得眼泪都快掉了。” “还好吧,”陆知予捏着软管的手顿了顿。贴心吗?苏青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温暖,尤其是昨天问“手背好点了吗”时,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关切,陆知予拧开盖子,草本清香漫出来的瞬间,脑子里浮现出苏青那张戴金边眼镜的脸。近两日与苏青相处的画面就像浸了水的墨,在脑海里慢慢晕开,拼凑出一个清晰又温暖的轮廓。 第二天是周末,陆知予起得格外早。她特意选了一件浅蓝色的棉质T恤和一条牛仔裤,干练又清爽。出门前,她还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出门。 到达轻语小筑时,太阳刚升起不久,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铃安静地垂着,店里还没有客人,只有苏青坐在柜台后,低头看着一本摊开的书,手腕上的玫瑰吊坠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泽。 听到推门的声音苏青抬起头,看到是她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更深处是满满的温和:“来了?” 陆知予的脸颊有点发烫,连忙走上前,把手里拎着的一袋新鲜水果放在柜台上:“苏青姐,这个给你。”那是她早上特意绕路去水果店买的,都是苏青可能喜欢的清甜口感的水果。 苏青愣了一下,看了看水果,又看了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 陆知予连忙摆手,声音有点急促,“昨天都是我的错,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还弄脏了你的裤子……这个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苏青没再推辞,伸手把水果接了过来:“没事,都过去了。” 苏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才放心地移开,“现在没什么客人,你先熟悉一下” “好!” 陆知予用力点头,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知予变得格外认真。苏青站在她身边,偶尔会提醒她,语气总是耐心又细致。陆知予偶尔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会主动开口问。她发现苏青不仅温柔,还格外专业,关于茶叶的产地、冲泡的技巧,她都了然于心。 不知不觉间,陆知予对苏青的猜疑和偏见在这些温和的互动中慢慢消散了。苏青这样温柔、知性又专注的人,怎么可能和周砚那种自我中心的人有牵扯? 临近中午,店里开始有客人陆续进来。苏青忙着招呼客人,点单、煮茶动作娴熟从容。陆知予在一旁帮忙,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点手忙脚乱,但已熟练许多。 忙到下午三点多,点单声渐渐轻了下来。苏青坐在柜台后算账,陆知予则想着把早上用过的几个配料罐放回货架上。 那是一组靠墙的货架,分了好几层,最上面一层放的是不常用的茶叶和配料,位置很高。 陆知予手里拿着两个沉甸甸的茶叶罐,走到货架前。她抬头看了看最上面一层的位置,心里有点犯难,货架比她想象的要高,她的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伸直手臂也够不到最上面的格子。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搬个凳子过来,可转头看了看,凳子都在客人座位上。陆知予咬了咬嘴唇,心想不如试试踮脚够一下,说不定呢。 她先是挑了一个较轻的,然后往后退了半步,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微踮起,手臂拼命往上伸。指尖离那个格子只有一点点距离了,她再用力踮了踮,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晃动,脸颊也憋得有点发红。 就在她碰到货架边缘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温和的气息靠近,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她的头顶上方伸了过去,轻松地就把她手里的茶叶罐接了过去,稳稳放进了最上面的格子里。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毫不费力的从容。 陆知予愣了一下,还保持着踮脚伸展的姿势,身体突然失去重心微微晃了晃。一只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腰,帮她稳住了身形,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蹭过她的腰线。 “需要帮忙?”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让她的耳朵瞬间烫了起来。陆知予猛地回神转过身,刚好撞进苏青含笑的眼眸里。 苏青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她站在原地,微微仰头才能看清苏青的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苏青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金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笑意,柔润如水,落在她的脸上。 “我…我可以自己来的!” 陆知予的脸颊瞬间红透了,说话都有点结巴。她刚才踮脚够货架的样子一定很傻,被苏青看得一清二楚,还要劳烦苏青来帮忙,这让她觉得格外窘迫。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拉开距离,却撞上了身后的货架,发出轻微的“咚”声。货架上的小料罐被震得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苏青看到她这副炸毛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是吗?可我看你踮了半天,也没…” “我只是没找对角度!” 陆知予梗着脖子辩解,脸颊红得更甚,粉色迅速蔓到耳根。她不敢去看苏青的眼睛,只好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把布料揉出了浅浅褶皱——她刚才的狼狈样子全被苏青!看到了! 苏青看着她低头脸红的样子,眼底笑意愈盛。她没有再逗她,温和叮嘱:“货架最上面一层太高了,你下次够不到就叫我。” “知道了……” 陆知予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细弱又模糊。她能感觉到苏青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上,她本就发烫的脸颊愈发灼热,心里像有小鹿在乱撞,怦怦直跳。 苏青没再停留,转身走向柜台,陆知予依旧站在原地,平复着慌乱的心跳。她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心里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微微抬头看向柜台后的苏青。苏青已再度垂首看账本了,金丝眼镜衬得侧脸轮廓柔和。长睫垂落,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手腕上的玫瑰吊坠随翻页动作轻轻晃动。 陆知予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她连忙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苏青姐只是好心帮忙,是她自己想多了,嗯嗯。”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知予的心思总是有点不集中。那些场景总不自觉浮现在脑海,苏青的温柔笑意、耳边气息,还有那些不动声色的关心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傍晚时分新到了一批茶叶,苏青正和工人一起搬运,陆知予也上前帮忙。她没干过这类重活,抱著箱子脚步都有些踉跄,费了些力气才搬到货架旁,望着最上面一层的位置,想起刚才的窘迫,没敢再踮脚尝试,只悄悄侧头望向苏青。 苏青正低头清点货物,中途抬眸瞥见她无措的模样,当即停下动作,“我来吧”。苏青走过来,轻松抱起那箱茶叶,抬手稳稳搁上了货架,“以后挑轻的拿,在累着,不值当”,她放下箱子转头叮嘱。话音刚落,她便折返回自己的活计前,不疾不徐地重新投入忙碌。 “谢谢苏青姐。” 陆知予点点头,看着苏青的背影出神。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陆知予心底忍不住泛起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