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入赘:我苟到举世无敌》 第1章 尸体 “噼啪,噼啪” 在木柴燃烧的声音中,许舟不知自己在黑暗里徘徊了多久,仿佛在蹚过一条河流,眼前似乎有着拨不开的迷雾。 可这黑暗又仿佛只有一瞬,宛如木柴偶尔断裂时迸发的火星般短暂。 呛人的烟雾弥漫过来,许舟忍不住皱起眉来。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只能听。 黑暗外,突然有人语气轻松的说道:“这些世家子弟,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看还不如我们江湖中人活得自在呢。” 却听另一个中年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过是个庶出之子,在定国府里的地位连狗都不如。” 先前那轻松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哥,这次你收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啧,对自己人下手还真是慷慨啊!” “得了,快挖吧,五十两银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黑暗中,许舟忽然感觉,这些话语声像是一只手,抓住了迷失的自己,将自己重新拖回人间。 “有什么好怕的,这荒郊野外只有我们兄弟俩。大哥,这次干完,钱就攒够了吧?”年轻人笑着说道:“等拿到钱,我们就去莫城,我们兄弟俩……” 下一刻。 土坑边的一具尸体骤然坐起! 嘶! 许舟猛地吸入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重获新生,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呼吸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打破了野外的沉闷。 许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只感到头脑昏沉。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手腕上的刀伤,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土坑里的两人惊恐地转过头:“鬼……鬼!有鬼啊!” “对不起,对不起,别害我……别害我!”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此时此刻,许舟心中有太多疑惑:自己为何会重生,又重生到了哪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等等,我有话说……” 可两人哪管得上这些,头也不回的跑了。 “……” 许舟拾起火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片荒林,地面上散落着纸钱,一地狼藉。 面前是一个已经挖好的土坑。 穿越了? 他似乎穿越到了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身上,却对这个死者的身份一无所知。 “……嘶!” 许舟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当手触碰到胸口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拉开单薄的古装,只见胸口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伤口深可见骨,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止住了流血,还在肉眼可见的愈合。 从自己的装束来看,他看起来像是个书生。 难道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不,不对,刚才那两人的对话明显透露出,有人出钱买凶杀害自己。 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周围树上的枯黄叶子如雨点般落下,许舟紧紧裹住身上单薄的衣衫。 自己为何来到这里已经不再重要,如果继续在这树林里逗留,他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思索了片刻,许舟朝着两名男主逃跑的方向走去。 既然他们下意识的往那边跑,肯定是城池的位置。 …… ……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世界仍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许舟已经能看见不远处的城池,城门敞开,商贩们络绎不绝,门口还有士兵把守。 许舟松了一口气。 有城池在,就意味着安全。 他向城内走去,门口的士兵只是随意地打量了他几眼,并未阻拦。 许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伤虽然已经止血,但如果不处理,迟早会是个问题。 犹豫了一会儿,许舟拉住了一个过路的行人:“大哥,你知道最近的医馆怎么走吗?” “最近的医馆在东市,你沿着这条街直走,过了两个街口后左转就能看到。” 许舟连声感谢。 这时,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许舟!” 许舟扭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却见灰蒙蒙的街上,他看到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身穿一件灰色的长衫,脚踏一双白底黑布鞋。老人的胡须垂至胸前,头发用青色的发簪束在头顶,须发皆白,显得极为苍老。 许舟有些茫然。 这是谁? 老人快步走近,一把抓住许舟:“终于找到你了,我听说你被周家兄弟带出城了,还担心你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许舟没有回答,只是任由老人拉着。 他现在没有任何记忆,随意回应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异常。 得先活下来。 既然自己都能重生一次,那自己的爸妈是否也有机会重生? 上个星期,爸妈在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山体滑坡…… “大爷,谢谢您特意来找我。” 许舟试探道。 老人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把你弄丢了,我上哪儿找人要钱去……平日里你不是都叫我刘先生吗,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接地气了?” 许舟心中一紧:“有些事看开了。” 刘老头轻哼一声:“是啊,是该看开了。你说你一个……总是端着秀才的架子……” 许舟沉默许久:“总该知道的。” 刘老头轻呵一声,不再多说。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许舟才远远看见一家小医馆,名为‘安平’。 门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刘老头推开医馆的大门,迈过高高的门槛,屋内,长长的柜台上放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对了,”刘老头站在门内,回头斜睨着许舟:“等会儿你家的丫鬟就会来接你,你回定国府去吧。” 许舟怔了一下。 丫鬟? “还有,你在医馆的各种费用还没结清,一共是二百文,等你……记得还上。” 许舟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随后跨进门内,解开衣襟,露出胸前的伤口。 伤口已经极浅。 刘老头眉头一挑,看着许舟嫌弃道:“周家兄弟打的?三百文。” “好。” 简单的包扎处理后,许舟坐在医馆的门槛上,等待着刘老头口中的丫鬟。 街道上已经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错落有致的楼宇间,孩童们在小巷里追逐嬉戏,小商贩们卖力地吆喝着。 各式各样的人们赶着牛车马车,步履匆匆,整条街道都弥漫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许舟沉浸其中。 又过了一会,一缕乌黑的长发先进入视线,接着便是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瘦弱丫鬟,小心翼翼的踩着风雪跑了过来,小巧的脸蛋上写满了兴奋。 “公子!公子!汀兰来接你了!” 第2章 好消息? 许舟回过头去,刘老头正站在柜台后面清点账目,头也不抬的说道:“结账,结完账就能走了。” 名为汀兰的丫鬟,从腰间掏出一小块银锭,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刘老头:“刘大夫,张管家说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先记账,记在汀兰这里就行……” 刘老头接过银锭,放在小秤上,皱起了眉头。 汀兰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刘老头沉思片刻,摆手道:“行吧,当我欠你俩的了!走吧走吧。” “谢谢刘大夫。”汀兰深深的鞠了个躬,笑眯眯的牵起许舟的手就往外走。 许舟没有反抗,跟着汀兰走了出去。 他有些没明白,看自身的穿着,他家里的条件恐怕也不太好。 那为何会有丫鬟? “公子,是几天前老爷叫我带你回来的呢,我刚刚出门偷偷听见老爷在和客人谈话,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呢,他们好像在谈论你的亲事。” 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 “成亲?” “是啊公子,你已经成年了,要成亲了呢。” 许舟沉默了下来。 而汀兰似乎感到不对,狐疑回头:“公子,你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吗?” “什么事都没有,”许舟摇摇头 “那就好,公子,我听小翠他们说了,虽然少爷是庶出的,但只要成亲了,府里就会分给公子产业,公子也要拥有自己的房子和商铺了呢!” 许舟点头应和着。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许舟看到了看到定国府那宽阔的朱漆大门,门前侍卫持戟而立,身披铁甲,门两旁的石狮子威武霸道。 灰色的瓦檐下挂着两只白灯笼,上写“定国府”三字,门上有匾额,以金漆写着“世泽绵长”。 不过汀兰并未从正门进,而是领着许舟往定国府侧面走去,进了一条巷子,从定国府的后门走了进去。 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廊和拱门,两人来到了一座小院。 小院的围墙已经斑驳,门扉半掩,漆色剥落,露出了木质的本色,显得有些凄凉。 院内,矗立着几棵枯树,厚厚的积雪铺满了小院,只清理了一条小道。 许舟站在门口沉默不语。 汀兰上前打开了院门,急忙从屋内搬出一个火盆,点燃,笑着说道:“公子,走了一路了,快来暖和暖和吧。” 许舟笑了笑:“好。” 许舟仔细思索着,刘老头应是知道他家境的,怪不得说话遮遮掩掩的。 自己应该是个秀才,而且还是这定国府庶出的儿子。 许舟又想起来之前自己在那荒山野岭听到的话,所以,定国府内有人要杀自己。 会是谁呢? 应当不是自己的父亲,几天前还叫汀兰带自己回来,若是要杀自己,也不用演这一出。 那定是大夫人或是二夫人了。 许舟看着漫天飞雪,心中一阵无助。 怎么不叮呢。 按道理这个时候不应该脑海中出现叮的一声,眼前弹出系统任务,教我做事吗? 有金手指了,系统不发布任务的? 所以,就只是让我看听听别人内心的阴暗,然后感叹一下人性的丑陋? 可拉倒吧。 如今自己一没有靠山,二没有实力,该如何破局呢? “公子,在想什么呢?” 汀兰好奇的问道,小手在许舟面前挥了挥。 许舟回过神来,刚要回答,院门外响起了一道男子的声音。 “三公子回来了吗?老爷叫你去会客厅一趟。” 汀兰扭头看去,点了点许舟:“公子,张管家找你,你快些去吧。” 许舟没有迟疑,急忙站起身来,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叮!选择系统已绑定!” 眼前顿时出现了两行小字。 【选项一:答应跟随张管家前往会客厅。奖励:特殊能力·读心术】 【选项二:置之不理。奖励:尸体永不腐朽】 许舟身形一滞,立刻反应了过来,原来真的会有个系统跑来教他做事! 强压下心中的兴奋,许舟向着院外走去。 “叮,奖励已自动发放。” 门外站着一位身材瘦削,身穿灰色锦袍的中年男子。 想来,就是所谓的张管家了。 “三公子您回来了,先去换身衣服吧,待会儿还要见重要的客人。” 张管家满脸谦卑,微微弓着身子,态度滴水不漏,但眼中的鄙夷却是不加掩饰。 【能为二公子挡亲,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大家给他面子叫他一声三公子,其实他在这府里算得了什么?】 许舟瞳孔骤然收缩,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许舟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张管家,父亲大人是要我去见?” “等三公子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三傻子还挺警觉。】 许舟眼角抽了抽,没有继续开口。 步出拱形门扉,他们蜿蜒穿过了曲折的长廊,再经由数座花园庭院的点缀,最终抵达了迎客的亭子。亭外,早有侍女守候多时。 一见他们现身,侍女便急忙迎上前来,面带焦急之色,催促道:“快些吧,赶紧去更衣,老爷和夫人正等着呢。” 随后在两名侍女的引领下,许舟步入旁边小院的一间屋内。 屋内,另一名侍女早已备好了一套全新的衣裳。那衣物触感柔软细腻,于白雪皑皑中更显光泽,手感极佳,显然是用上等布料精心裁剪而成。 “这是二少爷的衣物,你先穿着,可得小心些,别弄脏了,以后还得还回来的。” 名为怜春的侍女一边帮他更衣,一边严肃地提醒,全然未将他视作府中少爷,也未曾在意他的情绪。 【二少爷的衣服给这么个下等人穿,真是暴殄天物!】 看得出来,府里的人确实不待见他。 许舟低着头,任由丫鬟摆弄着。 自己不过是一个闯入这个世界的偷渡客罢了,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边缘,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随后又有丫鬟端来一盆凉水,让他洗了个脸。 刺骨的冷水,将他的双手冻得通红。 洗漱完毕之后,许舟在管家的陪同下,缓缓步入会客厅。 客厅内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第3章 入赘 “父亲,大夫人,二夫人,各位长辈。” 许舟观察着众人的座次,逐一低头行礼,声音中带着颤抖,随后他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嘈杂鼎沸的心声扑面而来。 【这次让许舟为川儿挡灾,也算是他的一场造化,我许天相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是上位中年男人的心声,想必就是这位这具身体的父亲了,真是冷酷无情啊。 【这许舟!难道他们没动手?幸好幸好,苏家真是给脸不要脸,一个不清不楚的女子也配嫁入我们许家?】 大夫人的心声尖锐而刻薄,让许舟的心沉到了谷底,所以,派人来杀他的确实是大夫人。 【这不是许家的婢生子吗?老畜生许天相,拿个婢生子来糊弄我们苏家!】 左侧的待客位上,几位中年人的心声此起彼伏,为首的更是愤怒难掩。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若是能入赘苏家,或许还能逃离这吃人的许府。】 这是二夫人的心声,许舟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他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有人人性未泯。 嘈杂的心声在耳边回响,许舟偷偷观察着众人,而众人也都在打量着他。 这个时候,二夫人满脸堆笑的站了出来:“苏家三爷,您看,这就是我家许舟,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而且还是个秀才呢。” 她走到许舟的面前,拉起他的手,笑盈盈的将他领到几位客人面前:“我们家许舟啊,打小性格就好,还非常努力,这不,考了个秀才出来,前段时间还去医馆学医术……” 【这样的身世,怎么能不努力啊。】 什么身世?你说啊。 二夫人将许舟夸得天花乱坠,但为首的苏家三爷却是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看着主位上的许天相,冷笑道:“许兄,你当真要和我们苏家撕破脸皮吗?” “斐贤兄,何出此言啊?”许天相一脸诧异:“许家和苏家的亲事,是家父定下的,许某怎敢毁约?” “我呸!”左侧一位身姿笔挺的中年男子猛地吐出一口唾沫,霍然起身,手指直指许天相就开骂:“许老贼,相鼠有皮,人而无仪!当初议定的亲事乃是我胞兄之女瑶云与你许家二公子许川,而非你这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婢生子!” “二爷息怒,息怒啊,”二夫人连忙赔上笑脸,试图缓和气氛,“许舟虽然是庶出,却也是我夫君的亲骨肉。况且,当初议亲之时,并未明确指定是哪位公子,不是吗?” “再者,我家老大已赴京述职,老二也忙于筹备太苍宗的入门考核,实在是没有娶亲的打算……” “如此说来,你们便随意找个野小子来搪塞我们?” 坐在下首的苏四爷面色阴沉,冷冷插言道。 二夫人张了张嘴,还要辩说时,却被许天相举手打断。他缓缓起身,拱了拱手道:“三位兄长,今日之事,确是许某处置不当。待到明日,许某会亲自登门对儒朔兄说明,定会给苏家,给儒朔兄一个满意的交代。” “哼!” 苏家人闻言,也不再多言,满腔怒火化作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自始至终,苏家人的目光从未在许舟身上停留过,这种忽视并非出于无意的视线规避,而是赤裸裸地将他视作无物。 门外的张管家连忙紧随其后,毕恭毕敬地送客。 “哼,老爷,这苏家人可真是手段高明!那女子不清不楚,竟还妄图与我们川儿联姻?真当我们许家是任人宰割的冤大头吗?” 待苏家众人离去后,二夫人立即冷嘲热讽起来,言辞间充满了不屑与轻蔑,全然不顾仍站在客厅中央的许舟,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不管怎么样,也比待在许家好,只要把他送出去,我也算对得起他母亲的交代了。】 “不止这样,那苏家大小姐据说脑子也有点毛病,好像不会说话……”大夫人也补充道。 “行了,”许天相望向堂下恭敬站立的少年,沉声道:“舟儿,你可知我们让你来,是为了何事?” “许舟不知。” 老子不蠢也不瞎! 不就纯纯工具人吗 大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明日老爷便会亲自前去苏府提亲,不出几日,你便要成为苏家的入赘女婿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分呐,苏家世代承袭的爵位,你一旦入了苏门,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哼,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种,能入赘苏家都是便宜他了。也亏得当年我弄死他那个贱种娘的时候没有顺便弄死他,不然我家川儿还得被迫娶个傻子进门,那才叫人头疼呢……那两个废材杀个人还磨磨唧唧的,不过也好……】 许舟瞳孔一缩。 【选项一:忍气吞声日后伺机报仇。奖励:初级功法套装×1】 【选项二:当场发难为母亲报仇。奖励:纯金棺材板】 许舟:“……” 这不就是出手就死的意思吗? 尽管许舟已从他们的心声中推断出了自己即将入赘的命运,心中也已有所准备,但在这个时代,入赘对于男人而言,无疑是地位卑微、颜面尽失、尊严全无的代名词。 然而,正如二夫人所想,相较于留在许家,这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在这个家中,许天相虚伪且冷血,大夫人则心机深沉,表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巴不得他早点消失。而那位看似助纣为虐的二夫人,其实也有她的无奈与苦衷。 而且最让许舟震惊的是,他居然听到了如此惊人的真相——原身的母亲,竟真是大夫人下的毒手! “许舟明白了。” “叮,奖励已自动发放。” 许舟立刻感应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仿佛是一片空间,而其中则放着几本书。 “这就是传说中的系统空间了吧。” 许舟立刻恍然。 “那你先下去吧。” “是。” 出了会客厅。 无声的雪,还在飘飘洒洒。 先前的两名丫鬟还在等着许舟,见到他出来了,连忙对他招招手。 许舟走了过去,将身上的衣裳都脱了下来。 【脏死了,等下得多洗几遍。】 两位丫鬟对着许舟点了点头,却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和厌恶,一言不发的走了。 许舟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太阳的余晖渐渐西沉,光影从他脸上一点点褪去,直到夜色降临。 雪花依旧在空中翩翩起舞,轻轻地落在他的发梢、肩头。 第4章 面板 就在这时,一把伞突然遮住了他头顶的雪花,也挡住了那刺骨的寒风。 许舟抬头一看,只见汀兰正站在他身旁,手里紧紧握着那把伞,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公子,老爷和大夫人跟你说什么呢?是要给你娶亲吗?” 汀兰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已经在雪中等了很久。 许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只得勉强挤出笑容:“嗯,娶亲。” “哇,太好了!公子,是哪家的小姐?” 汀兰欢呼雀跃,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苏家的。” “太好了,我听人说苏家也是名门望族的。” 【太好了,公子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我就知道,公子这么优秀的人,只有大家闺秀才能配得上他!】 这汀兰,比我妈还相信我啊。 不管怎么说,目前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虽然当赘婿,比牛马还不如。 这个时代的赘婿,可不是现代文里那种,赘婿就是有女无子家庭为了繁衍生息招募进家中的“工具人”。 秦汉时期,国家对赘婿群体进行“官方歧视”——禁止入仕、不分田地、无法立户。 可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高危职业。 没有人权的。 至于反抗,别想了。 没有那个实力,哪一条路都走不通。 现在也只能先认怂,把那个会流口水和随地大小便的傻子老婆照顾好。 然后自己再偷偷修炼,等有朝一日修炼有成再说。 反正已经有了这么制霸的系统,还怕什么? 思索再三,许舟终于自己说服了自己。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积雪踩起来松松软软的。 大雪中,少年的背影瘦削却挺拔。 “汀兰,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夫人?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样啊。” “公子,我听说苏家……” “是嘛,居然有这种事。” “……” …… 两人边说着话,进了破败的小院。 “公子你饿了吧,汀兰这就去热菜。” 汀兰将火盆重新点燃,就走进了厨房,许舟在火盆前坐下,看着木材下跳跃的火苗,开始查看了自己的系统。 许舟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查看面板”的念头,下一刻,一条淡蓝色的面板浮现于眼前。 【姓名】:许舟 【种族】:人族 【境界】:无 【功法】:无 【武技】:无 【特殊能力】:读心 ……好一个三无面板。 很奇妙的体验,当拥有面板后,这个功能仿佛就成了他的本能,不需要去学,自然而然的知道该怎么打开个人面板。 许舟脑海中又浮现出“系统空间”的念头,又一个淡蓝色的物品格子面板出现在面前。 除了第一个格子,其他都是空的。 毫不犹豫的,许舟选中了第一个初级功法套装,点击使用。 “叮,习得基础功法。” “叮,习得基础拳法。” 面板中功法和武技一行顿时发生了改变。 【功法】:基础功法(0/100) 【武技】:基础拳法(0/100) 像是水到渠成,又像是醍醐灌顶,脑海中自然而然的烙印下功法的运转路线。 这点倒是很人性化,至于这进度条,那许舟可太熟悉了,不就是肝嘛,有的是! 厨房飘出饭香味,许舟站起身来,将矮矮的饭桌和矮脚凳摆好。 汀兰将一碟咸菜一碟豆腐端了出来,还有两块杂粮饼子。 作为一个现代人,许舟属实没办法接受这么朴素的饭菜,但也无可奈何。 杂粮饼子里不知道掺了什么野菜,口感略显粗糙,有些难以下咽。许舟只得从水缸里接了一瓢水,就着冰凉的水将饼子送进肚里。 “公子,你会带汀兰一起走吗?” 汀兰小口小口咬着饼子,鼓起勇气问道。 【如果公子不要我了,我该去哪里……】 许舟一愣,笑道:“自然是会的。” “公子真好! 汀兰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 【公子真好! 汀兰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 许舟愣住了,汀兰不仅心里是这样想的,而且她还就这样说出来了。 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改变。 哪怕是许舟,都没办法做到这般心口合一。 可是…… 如果这小丫头知道自己所谓的娶亲,其实是入赘,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不过…… 即使是入赘,带上这小丫头,也算是脱离虎口了吧? 汀兰将碗筷收了起来,许舟望着天空,天地沉寂了下去,太阳也转过了地平线,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家大业大的定国府连蜡烛和油灯都不舍得给主仆两人。 吃完饭后汀兰就让自己上床躺着了,她说,毕竟被子里暖和一些。 但许舟不想这么早就进屋,左右看看四周,小院中,院墙被团团白雪覆盖,散发着凛然白光,白日天上飘雪就好像琼花一片一片从天上掉下来。 许舟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功法。 自然而然的,许舟感到自己仿佛和遥远天际的星河建立了联系,一缕星光从苍穹之上飘摇而下,穿透云层、飞雪、屋顶,一滴不漏的落在了许舟的身上。 道道暖流从四面八方向胸腔之内汇聚,隐隐约约间,许舟似乎看见了自己体内出现了某个隐晦的图形。 呼吸—— 一轮运转路线很快就结束了,许舟看了眼院门,汀兰还没回来,说明时间不超过10分钟。 面板上基础功法也确确实实到达了(1/100) 所以只要连续不间断的修炼16.7个小时,就能将熟练度拉满! 就是不知道熟练度满了之后会怎么样,而且这基础功法看起来一点都不基础。 谁家好人基础功法直接沟通星辰的啊! 这还取个基础功法的名字,怪低调的。 许舟现在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他甚至连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这系统是自己唯一一个翻盘的机会! 就当许舟打算大练特练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两行小字。 【选项一:乖乖修炼。奖励:修炼速度翻倍(时限六小时)】 【选项二:出门逛逛。奖励:特殊能力·过目不忘】 啊这…… 第5章 假山 许舟开始纠结起来了,其实两个选项都不错,第一个选项,可以直接快进自己的修炼进度。 给自己省下六个小时的苦工,说不定明天早上就能将熟练度拉满。 但是这个特殊能力也很香,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用。 所以,一个是着眼当下,一个是放眼未来。 作为金铲铲运营小能手,许舟自然是选择第二个。 许舟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往院门外走去。 虽然系统没有说叫自己去哪里逛逛,但是许舟特地找人少的地方钻。 这个时候要是被人撞见,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作为一个现代人,许舟真是受够了,连我仇人都没这么骂过我! 可能是因为修炼的作用,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虽是寒冬腊月,劲风吹拂,但许舟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只觉得身上热烘烘的。 因为许舟住的是偏僻的偏院,此时天已经黑了,一片寂静,一座座灰檐楼宇高低错落,弯起的檐角,倒是显得古色古香。 此处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许舟观察着这些个房屋,甚至还有结久的蛛网。 小院安静极了,只余风雪声。 也只有这一刻,许舟才能停下来好好思考白天偷听到的消息,既然自己是因为原主才活了下来,那他的仇理应自己来报。 有什么办法能报复家大业大的许府呢? 有了,直接造反,然后被皇帝发现,最后株连九族。 但许舟还不想玩的这么极限。 不管怎么样,许舟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配合他们。 “叮,奖励已结算。” 正思索间,系统的提示音出现,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许舟直接扭头,既然任务完成了,自然还是回去修炼来的实在。 “假山……暗格……” “假山……暗格……老爷……不要怪我……” 一阵微弱的心声响起,许舟瞳孔骤然收缩,连忙往旁边的假山躲去。 不多时,一名形似府中仆役的身影匆匆掠过,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慌张,步履踉跄,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许舟心中盘算片刻,悄悄的蹲了下来,等到下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犹豫了一下,许舟往下人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洋溢着古典韵味的花园,其中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假山。 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空无一人后,许舟轻手轻脚地靠近假山,在假山身上敲敲打打,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暗格。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打开暗格,却又忽然停下了动作。思忖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包裹住自己的手掌。 鬼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办法查指纹。 暗格中,只有一本封面泛黄的书籍。 许舟愣了下,伸手将书拿了出来。 稍微翻了几下,书籍不是太厚,很快就看完了,许舟便知道了,这是一本不知名的修炼功法,再结合之前无意中听到的下人心声,他猜测,这就是许府的功法,想来是有人买通了下人将他偷了出来。 然而,对于此时的许舟而言,这本功法虽珍贵,却已失去了它的价值。毕竟,他已有了自己的基础功法,不需要这个了。 将书籍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过目不忘的重要性就体现在这了,许舟甚至将其还原的一丝不差。 做完这一切,许舟不敢有丝毫耽搁,匆匆离开了假山,一路上还拿了根树枝将自己的脚印抹去,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回到小院,兴许是一路奔跑回来,许舟甚至不感到冷,反而绝对浑身热烘烘的,甚至微微的出汗。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身体通透了一些,很神奇。 汀兰早已经回来了,正在床上帮他暖着被窝。 见他进屋,她连忙起身,半跪于床沿:“公子,外面天冷,快些进来吧,被窝已经暖好了。” 许舟愣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之前的主仆俩应该经常一起在床上互相取暖,因为汀兰本就是原身的通房丫鬟。 但许舟作为一个经过义务教育的,具有现代化思想的正直青年,实在是内心有隔阂。 主要是怕帽子叔叔跨时空执法。 咳咳,尽管如此,为了维持现状,不露破绽,许舟迟疑了一秒,还是微微颔首,汀兰立刻下床,帮他脱掉了外衣,外裤和鞋子,掀开被子让他进去了。 随后,她轻巧地转身,关上房门,自己亦脱了鞋,爬上床来,静静地躺在了床尾,还温柔地搂住了他的双脚。 “……”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公子的身体好暖和啊,好舒服,要睡着了……】 那是,能不暖和嘛。 许舟瞥了眼面板,正打算修炼一整个晚上,然而,面板上的数据让他惊呆了。 【功法】:基础功法(31/100) 发生什么事了? 基础功法的熟练度直接涨了30,难道是因为刚刚看过那本秘籍? 怪不得回来之后就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原来是因为熟练度涨了啊。 只是到了31/100,便有如此效果,如果熟练度拉满了,又将会怎样一番光景? 待到那时,他或许将不再是那个文弱无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努力修炼,至少能够守护身边之人。 许舟凝视着抱着自己脚睡着的汀兰,尽管他们之间并不熟悉,但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为你付出,这份情感本身就足以令人动容。更何况,这偌大的世界,也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窗外的雪愈下愈烈,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一片洁白,那静谧的雪花缓缓飘落,宛如一声轻叹。 是啊,全世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 …… 原本以为,作为一个现代人,修行这种单调乏味之事,自己恐怕难以持久。 然而,当许舟真正踏上修行之路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修炼无岁月”的真谛。 他整夜沉浸在功法修炼中,甚至牺牲了睡眠。 人们之所以需要睡眠,是因为精神力有限,不休息会感到疲惫,长期缺乏睡眠还可能导致猝死…… 但许舟发现,修炼功法能够补充他的精力,他现在感到自己精神的可怕…… 第6章 丫鬟的命运 小丫头紧紧抱着他的脚,睡得香甜。他修炼时体温上升,像个暖宝宝一样,他也不敢动,生怕伤了这小丫头的心,又怕这小丫头误会自己嫌弃她。 在这个时代的背景下,丫鬟的命运无疑是悲惨的。 她们在青春年华便被迫离家,成为主人的附庸。在古代社会中,丫鬟的地位极为低下,她们完全受制于主人,没有任何自主权,必须无条件遵从主人的任何命令。 长相一般的女孩,则是去做最低级的丫鬟,即是粗使丫鬟,通常做厨房的苦力工作,她们的价值和收入最低。 而那些容貌稍佳的女孩,从小就被买入府邸,专为男主人服务。 即使失去了贞洁,也不一定能够改变命运,鲤鱼跳龙门。 即使被主人收为妾室,她们的身份地位依然低微,参考二夫人。 古代妾的地位,远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卑贱。 对于古代男性而言,妾并非妻子,不过是女婢而已。那些有妻无妾的男性,通常被视为有家室之人;而那些有妾无妻的男性,则仍被视为合法的单身汉。 尽管妾与妻一样,都是与丈夫同床共枕的女性,但在实质上,她们不过是可以交易的商品。 最令人悲哀的是,即便她们深知自己的命运可能坠入无底深渊,却也无力改变这既定的宿命。 一夜无话。 许舟整夜未眠,待到清晨汀兰醒来时,他眼前的面板再次发生了变化。 【功法】:基础功法(76/100) 现在大约是卯时,他已修炼了将近四个时辰了。 这样看来,只需要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将熟练度拉满了。 许舟起身穿衣,步出房门。 一夜的雪终于停歇,汀兰见许舟出现,立刻放下手中的扫帚。 “公子醒了,我这就去给您打水。” 许舟微微颔首,拾起地上的扫帚,稍一用力便清扫出一条路径。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明显提升了许多。 正当许舟感到惊讶时,汀兰端着热水走了出来,急忙跑过来,从许舟手中夺过扫帚。 “哎呀,公子,这种粗活让我来做就好,你的手是用来读书的,可不能伤着了。” “这点小事没关系的。” 许舟说着,却拗不过她,只好先去洗漱了。 简单的抹了把脸,漱了个口,汀兰便将早餐端来了。 一叠咸菜,一碗稀粥,一个白面馒头。 老实说,比昨天晚上吃的好了一丝。 吃过早饭后,许舟便回到了房间,随意拿了本书,假装开始学习。 讲道理,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书,如果网络小说不算的话。 所以要让他在这个时代里考个举人出来,那真是为难他了。 但是想到之前获得的过目不忘的本领,许舟又有了点想法。 虽然多年的应试教育的后遗症,属实没办法让他再读下去。 而且就这个乱世,功名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但他只要能够多记下一些,稍微理解一下,加上自己的应试教育思维,说不定也能灵活运用到答题上。 而且这副身躯是个秀才,万一考上了举人,想必定国府也得忌惮三分吧? 在这个时代里,举人的身份还是蛮高的。 而且人设不能崩。 从其他人的心声来看,他是雷打不动的每天都在读书。 既然如此,许舟也那起一本本书装装样子,暗中却运转功法,一心两用。 本来还担心,这基础功法是靠吸收星光之类的能量才能修行,但没想到,当许舟运转功法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天际再次沟通! 然而这次没有星辉坠落,而是片刻间他似乎被阳光穿透而过,在这阳光穿透的过程中,他身体里出现了星星点点耀眼的流光朝着四肢百骸汇聚而去,一丝一缕,钻入他的血肉,钻入他的细胞,似乎在无意间强化着他的躯体。 好奇怪,白日修行竟然是另一种效果? 虽然这样一心二用的代价是效率低了很多,但好歹没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基础功法(91/100) 许舟估摸着,再有个三小时的时间就能够将熟练度拉满了。 而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那位张管家的声音。 “三公子,麻烦出来一趟。” 许舟顿时恍然,想来是入赘的事情已经敲定了。 他放下书本,走出院门。 “张管家,找我何事?” 张管家笑眯眯的欠了欠身,脸上堆满了和蔼的笑容,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难掩一丝轻蔑。 “三公子,我们边走边说吧。”张管家语气生硬,却又刻意保持着恭敬,态度无可挑剔:“老爷昨日已经和苏家人说明白了,已经决定让您入赘苏家,三日后便是大喜之日。” 【啧,老爷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这种传话的苦差事竟然落到我头上,妈的,这天气真冷!】 许舟心中一沉,虽然早有预感,但事到临头,还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张管家继续说道:“老爷说了,等您到了苏府,务必要严于律己,恪守本分,好好伺候您的岳父岳母,尽心尽力对待您的妻子,不要丢了我们许家的脸面。” “许舟明白,多谢张管家传达。”许舟低着头,对张管家拱了拱手:“请张管家转告父亲,许舟定会将父亲的教诲铭记在心。” “公子客气了,前面就是账房,老爷交代过,替公子支取些银子备用,再订做几身衣服。” 张管家带头进了账房。 【读书人就是麻烦,说话文绉绉的。】 许舟拿了一些银子,又有丫鬟给他量了身高体宽。 张管家又叮嘱了一些大婚之日的事情。 许舟便离开了。 慢悠悠的回到小院,此时,院内的矮桌矮凳已经放好,火盆也已经架起来了。 厨房中飘来饭菜的香味,看到许舟后,汀兰急忙进去将午饭端了出来。 许舟心不在焉的坐下,他倒不是在思考入赘的事情。 虽然传闻中提到苏家大小姐心智不全,不会说话也不会笑。 但对许舟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嫁过去,呃,入赘过去也不会天天莫名其妙挨骂挨打了,只要自己行事小心谨慎一点,苟到修炼有成的那一天,为原身报了仇之后,天地广阔,大把的地方可以去。 许舟惦记的,其实是自己功法熟练度这一块。 按照自己多年阅读小说的经验,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熟练度满了,自己运转功法的速度变快,突破还得靠自己。 第二种就是,熟练度满了,直接从基础功法变成什么中级功法之类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点是质变…… 第7章 新芽 许舟将杂粮饼掰成小块,漫不经心地送入口中,这才意识到,平日里活泼爱说话的小丫头今天异常地安静。 他转过头,看到小丫头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饼子,眼眶泛红,泪珠在眼中打转。 许舟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捂着嘴,小丫头瞬间泪崩。 “怎么了?”许舟连忙放下饼子,站起身为她擦去眼泪:“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汀兰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公子,我刚才听到张管家跟你说,老爷要你入赘到苏家去。” 许舟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思索了片刻,他安慰道:“没关系的,苏家是名门望族,我一点都没吃亏啊。” 听到这话,汀兰皱着眉头,小脸蛋上眼泪决堤而出,在许家她受过很多的苦,其他的丫鬟也都排挤她,她从不在意,可是公子不一样啊。 “有关系的,公子怎么能入赘呢?公子您已经是秀才了,将来还有机会考中举人,为家族争光。怎么能就这样被赶出去呢?男子入赘,是多丢脸的事,会让人瞧不起的。以后的孩子也不能随公子的姓。就连那些丫鬟仆人,都在背后嘲笑公子呢,呜呜……”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大夫人的心胸本就狭隘,当初为了不给公子交书院每月十两银子的学银,便将公子打发去安平医馆当学徒,怎么会分家产给公子,呜呜……” 这是汀兰头一次对许家彻底的失望。 啊这…… 许舟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前世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他哪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啊。 属实是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汀兰,你听我说。”许舟左右环视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压低了声音:“先不说我能否考中举人,我们继续留在许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大夫人的手段你我都清楚,她向来看不惯我,大夫人在府中权势滔天,轻易就能让我们遭遇不测。” 他顿了顿,“再者,我虽是秀才,但在许府这样的大家族面前,我们不过是蝼蚁。他们若要对付我们,易如反掌。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 “呜呜,可是公子,那你也不能入赘啊,去了那边,你就低人一等,连那些丫鬟和奴才都能欺负您。我听其他丫鬟们说,入赘的男人连奴才都不如,就算想和自家娘子同房,还得征得娘子的同意呢” 【而且,苏家的大小姐是个傻子!是二公子不要的才推给公子的。】 许舟不禁有些好笑,原来小丫头担心的是这些。 但许舟又不是色篮子,释放欲望的方式有很多,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那不是一抓一大把嘛。 而且,对于21世纪的新青年来说,修炼可比女人有意思多了。 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许舟站了起来,语气轻松:“行了,不要紧的,再说了,不还有你嘛。” “啊?我?” 小丫头的脸蛋儿“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又羞又急的低下了头。 【对啊,我是少爷的通房丫鬟,我也可以……】 许舟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小丫头都想到哪里去了。 自己是说,还有她可以照顾自己。 咳咳。 想歪了的都发配宁古塔! “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其实这个天气,一下子就凉了,可惜再怎么样,两人都得吃。 汀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羞的还是其他原因,她的小脸依旧红扑扑的,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开始咀嚼着手中的饼子。 吃过午饭,许舟便继续开始修炼。 三小时过去了,终于最后一次功法流转。 窗外日光如洒,没有雪,没有风,却有凝实如飘雪般的阳光快速坠落苍穹。一股暖流凭空翻涌而来,流淌到他的身体里。这次暖流气势之庞大,充斥他的四肢百骸,令许舟不禁轻哼出声。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意识仿佛触及了某个神秘的空间。 四周一片漆黑,在他视野所及之处,唯有脚下的一片焦土。 许舟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声音。 他低头望去。 只见焦土之中,一株嫩芽破土而出。 “这是……什么?” 许舟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虚无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犹豫了片刻,许舟俯下身,靠近那株嫩芽,仔细观察。 只见嫩芽微微颤动,紧接着,许舟的意识便回到了现实。 “刚刚那是什么玩意?” 许舟挠了挠头,有些不明觉厉,他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一无所知,完全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也不确定刚才的现象是修炼者共有的经历,还是只有自己才会遇到。 沉思了一会儿,许舟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迫不及待地打开面板。 面板上的信息已经更新: 【姓名】:许舟 【种族】:人族 【境界】:筑基前期 【功法】:基础功法LV.1(0/500) 【武技】:基础拳法(0/100) 【特殊能力】:读心、过目不忘 基础功法只加了个等级后缀,而自己的境界也突破到了筑基前期。 真是简单直接,毫不花哨。 许舟关闭了面板,决定出门一趟。 因为他感到饿了。 自突破的那一刻起,他的胃就开始发出饥饿的信号。 许舟很快意识到,突破不仅消耗了周围的天地灵气,还消耗了他自身的精血。 这具身体原本就虚弱,要不是白日修行的时候加强了身体素质,恐怕刚才的突破就足以让他被吸成人干。 …… 作为边界城池,景城在军事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它不仅是大玄帝国抵御外敌的第一道防线,也是对外扩张的桥头堡。城池的军事设施完备,驻扎着帝国的精锐部队。 景城很大,有内外城之分。 外城除了守城的将士,大部分住的都是下九流的人群,或是一些贫民。 稍微有点资产的,都削尖了脑袋往内城挤。 定国府虽然传了好几代,早已衰败,但依然掌握着景城及周边地区的重要经济资源,自然是住在内城。 景城的市集是边塞最繁华的交易中心之一,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和旅人汇聚于此,交易各种商品。从丝绸到瓷器,从香料到珠宝,应有尽有。 但许舟此时却没空观察这些商品。 第8章 药材 【家里过冬的粮食快吃完了,狗娃又染了风寒,身上也没多少钱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鬼天气,好冷啊,等下去翠香楼包上几个暖和暖和身体。】 【淸滟寒珠滚,冰山漂海横。碧波……碧波……下一句要怎么对?】 许舟忍不住用手撑着额头,眉头皱着,满大街的心声扑面而来,震的他脑袋嗡嗡的。 好不容易适应了下来,许舟摇了摇头,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安平医馆。 许舟踏入了医馆,店内弥漫着各种药材的香气。他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药柜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一位正在忙碌的药童身上。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药童见有客人进门,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迎了上来。 “咦?许舟?你怎么来了。” 许舟:“……” 合着是熟人。 许舟想了想,问道:“刘先生呢?” “师父去给人诊病了,怕是要晚些回来。” 许舟点了点头,又道:“府里让我采买一些补气血的药材。” 药童眉眼间流露出笑意,立刻推荐道:“补气血的药材我们这儿可多了,有上好的人参、黄芪,还有当归、红枣,都是补血的好东西。你看看你想要那种?” “太贵的就不用了。” 许舟开口说道,他手中只有二两银子,自然不能大手大脚。 定国府家大业大,对他一个庶子却只能给出区区二两银子。 按照记忆里的印象,在这个世界一两银子差不多是一千块钱。 药童点点头,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包药材,说道:“这是我们的招牌货,党参,价格公道,效果也不错。对于补充气血,效果虽不及人参那般强劲,但胜在温和,适合长期服用。这一包一钱银子,就要这个吧,怎么样?” 许舟接过药材,仔细看了看,党参的质地还算不错,他心中估算了一下,一钱银子确实不贵,便点了点头:“好,给我来一包。” 药童见许舟答应得爽快,又继续推销:“那要不要再来点甘草、茯苓和白术?这三样搭配党参可以制成四君子汤,效果更佳,而且价格都不贵,要是许舟你需要,甘草、茯苓和白术我加起来算你二钱银子,够意思了吧?你看要不要一起带上?” 许舟想了想,甘草、茯苓和白术都是常见的药材,价格也算合理,便同意了:“好,各来一包。” 药童高兴地为许舟包好药材,一边包装一边说道:“许舟你也是在医馆呆过的,我们医馆进的货都是上品,效果绝对让你满意。一共是三钱银子,你拿好。” 许舟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药童,同时接过包装好的药材,点了点头:“多谢了。” “客气了。” 药童笑眯眯地接过银子,拿出钢剪将银子剪下一角,放在小秤上。 随后又从台下拿出几串铜钱。 将铜钱和银子递还给许舟,说道:“找你的零钱,收好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我们这儿,只要我还在这,保证给你最公道的价格。” 【许舟怎么回去一趟出手变得这么大方了,药材说买一包就买一包的,那一包一斤,吃到坏都吃不完。】 许舟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药材铺。 随后又折返了回来,将剩下的银锭放了下来。 “许舟你这是?” “帮我拿给刘先生,就说,许舟谢谢他了。” 许舟出了门,看了一眼渐渐将晚的天色,冬日雪后晴空的夕阳如火一般。 街上的人热闹了一些,他看见有人赶着牛车经过,牛车上还摆着好几個麻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还有商队自北边入城关,路边有顽童不怕冷似的追逐嬉戏,嘴里喊着不知名的童谣。 景城内城没有宵禁,路边已经有不少的摊位开始出摊了。 虽然开局并不是很美好,但是至少现在生活有了希望。 这时,许舟忽然看见路上一个卖烤红薯的老汉,乎着土的炉子看着就暖和,炉子上面已经放着几个烤好的红薯了。 他跟老汉打了声招呼,直接掀开土炉的盖子往里看去,直接挑了两个烤得好的。 昨天聊天的时候,两人聊到天南地北,许舟也记下了汀兰喜欢吃烤红薯,最好是那种已经烤的金黄,滋出糖汁的那种。 老汉将红薯包好,小心翼翼的递了过来:“公子,烤红薯两……一文钱一个。” 【这位公子,看起来像读书人,少收一文罢了,免得惹起麻烦。】 许舟一怔,顿时意识到,即使自己在定国府再怎么落魄,对于这些穷苦人来说,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许舟没说话,接过烤红薯,递过去四文钱,自顾自的走了。 “欸,公子……” 身后传来老汉的声音,许舟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 回到定国府的后巷,许舟看到一个小乞儿盖着草席窝在路边,因天气寒冷,小乞儿蜷缩成一团。 【饿……冷……有人来了……不要打我……】 凝视对方许久后,许舟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钱扔在地上,这才穿过巷子回到定国府。 …… 傍晚的余晖坠落,最终消失在错落的楼阁背后。 许舟回到小院,汀兰听见动静立马就迎了出来。 “公子,你回来啦。” 许舟点了点头,将烤红薯递过去一个。 “哇,是烤红薯!” 小丫头眼睛一下就亮了,连忙接过,却又犹豫了一下,递了回来眼巴巴的看着许舟:“公子你先吃吧,给我留一点点就行。” 许舟被逗乐了,这丫头明明馋的不行,却还谦让起来了。 “吃吧,我买了两个。” “好耶!” “对了,等下晚饭的时候把这些各抓一把熬汤。” 汀兰接过药材,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这是药?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许舟哭笑不得:“这是补气血的党参、甘草、茯苓和白术,后天就要大婚了,我总不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吧,父亲特地让账房给的二两银子,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抓药,你等下……呃。” 许舟这才想起来,之前还真忘记问吃法了。 “就随便每样各抓一把,熬成一锅汤就行。” 听到许舟这样说,汀兰这才放下心来。 第9章 教你洞房 吃过晚饭后,汀兰也将药材熬好了。 捧着一小碗药汤,许舟回到屋里,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小口小口的抿着药汤,开始修炼了起来。 不同于其他中药,因为放了甘草,药汤喝起来有一丝甘甜和微苦,还带有草本植物的香气。许舟喝了下去,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流淌至胃中。 在上次修炼基础功法时,许舟估算自己大约每修炼10分钟,熟练度便能增加1点。此次,他便以此作为基准,来评估药材对修炼的增益效果。 今夜天空清澈,月华显得格外浓郁。许舟仰望星空,那月华仿佛将他与深邃的夜空相连,宛若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星河漩涡。 月华和星辉一寸一寸的冲刷着许舟的身体,体内的药力也在慢慢地被吸收和转化。 许舟默数着时间,瞥了一眼面板,骤然大喜,现在的速度比之前却是提高了一丝。 如果上一次是十分钟修行才能提升一点熟练度,那么现在,只需要九分钟了! 果然……果然! 许舟有点难以压制自己心中的兴奋,仅仅是补充气血的药物就能加速他的修炼进度,那么更珍贵的药材呢?如果是传说中的灵药呢? 许舟也顾不上滚烫,急不可耐地将碗中的药汤一饮而尽,随后出门,将剩余的药汤也全部喝下。 时间尚早,许舟回到屋内,在床上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心神入定,全力以赴的开始修行。 一股莫名的力量如同洪流般冲刷许舟的身体,他的骨骼、肌肉、经脉就像是日落时海边的礁石,被温暖的海水一遍一遍的冲刷,舒爽至极。 过了大概一小时半,许舟停了下来,并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修炼的速度开始减慢。像党参这种普通药材,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 可惜,条件有限,许舟也不嫌弃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汀兰开门和走动的声音。 “公子,你在屋里吗?” 汀兰将手中的衣物叠好,放在她住的耳房里,然后走了过来。 许舟开口应道:“在呢。” 汀兰走进房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他问道:“公子,读书累了吗?是要休息了吗?” 许舟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去准备热水。” 汀兰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待汀兰的脚步声远去后,许舟打开了修炼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LV.1(10/500) 一个半小时的努力,仅仅增加了10点熟练度。如果没有药汤的辅助,剩下的490点熟练度,大约还需要81.7小时的修炼。 真是漫漫长路,其修远兮。 许舟不禁感叹,作为一个现代人,修炼的过程无疑是一种煎熬,而自己至少还有面板的反馈,能够随时了解自己的进步。其他的修仙者,那才是真的折磨。 汀兰端来了热水,服侍他洗脚。 双脚泡在热水中,感受着小丫头柔软的小手在脚上的揉搓,许舟突然笑了一下。 这封建社会,真是太罪恶了,要是上辈子,这样的美女,别说洗脚了,车子房子存款一套组合拳下去,说不定还得你帮她洗脚。 汀兰抬起头,疑惑道:“公子,你笑什么呢?” 许舟看着她那消瘦却清丽的脸蛋儿,笑道:“没什么,我觉得汀兰你真好。” 小丫鬟帮他搓着脚,笑的眉眼弯弯:“公子才真的好。” 洗完脚。 两人上床睡觉。 依旧是一人一头。 月光洒落在窗台,皎洁清冷。 许舟躺在床上,正欲继续修炼,而就在这时,床位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过了片刻,汀兰的头从身旁钻了出来。 许舟扭头看去,有些惊讶。 只见小丫头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扑闪扑闪的,煞是好看。 “公子,你快成亲了,奴婢……奴婢教你洞房,好不好?” 【之前夫人告诉我,等公子成亲前,要教他洞房的……】 啊这…… 许舟只感觉一股热流从丹田处升起。 他急忙侧过身去:“汀兰,不早了,明早我还要早起读书呢,我先睡了。” “啊?公子……” “呼噜……呼噜……” 汀兰从背后推了推。 “呼噜……呼噜……” “……” 汀兰只好撇了撇嘴,又回到另一头睡觉了。 许舟睁开了眼,平复了下心情,开始运转功法。 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天边传来嘹亮的鸡鸣声,声音像是穿透层层薄雾到来,将薄雾撕碎。 许舟坐起身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窗外,透亮的阳光穿过白纸窗,屋内也被照的明亮。 许舟走出门,小院里,积雪开始悄悄地消融,点点水珠在晨光中闪烁。 用过早饭,许舟坐在院内,而汀兰则去进行轮值打扫。 许舟观察着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LV.1(58/500) 虽然进度缓慢,但修行一事就是贵在坚持。 刚要关闭面板,许舟瞥了一眼,忽地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对了,系统还给了个基础拳法,今天天气这么好,试试吧。” 说着,他步出院门,来到了小院一角,那里矗立着一株枯死的枯树。 许舟站在树下,脑海中回忆起基础拳法的内容。 这所谓的“基础拳法”,其实并没有招式记载,只是一种的灵力运转法门,通过特定的经脉路线,将体内灵力循环不息,达到加持双拳的效果。 许舟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依照拳法中的灵力运转路线缓缓启动。随着他体内灵力的涌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振,就连那株枯树也轻轻摇曳起来。 呼——吸—— 砰! 一声闷响 许舟一拳挥出,骤然感到手背传来一阵疼痛。不过在体内那股热流的保护消融下,疼痛感竟然又快速消失,而拳头击打枯树,激起的层层气浪将周围的积雪排开。 许舟放下拳头,只见树干上竟显现出一道清晰深陷的拳印,虽然只是一颗枯树,但对于纯以灵力驱动的拳法而言,已是颇为惊人。 “啊这……”许舟望着树干上的痕迹,心中既惊又喜,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所谓的基础功法都那么妖孽,基础拳法也肯定不简单。 能在这一人合抱的树上留下拳印,也就是说,刚刚自己挥出的拳至少有两千斤的力量! 而且最逆天的是,只是挥出了一拳,就能增加一点熟练度! 这就意味着,拳法的修炼要比功法快上数倍! 第10章 云泥之别 懒惰是一种恶习,并不是说一个人踏上修行路他就会开始勤奋。 但许舟的勤奋,是持之以恒的。 对他而言,现在的修行更像是一场游戏,看着面板上的数据一点点的增长,他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那棵枯树早已被许舟打得支离破碎,如今他只能对着空气挥拳。只见他的拳风掠过,空气仿佛被划破,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痕迹。 整个早晨,许舟不知挥出了多少拳。 直到晌午时分,想到汀兰快回来了,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尽管是寒冷的冬日,许舟却全身汗水淋漓,喘息不止。 尽管灵力在不断修复着他的身体,但他的手背、肩膀、后背、肘关节处的肌肉,都开始传来阵阵酸痛。 不过许舟并未在意,反而心中涌起了一股惊喜。 他意外地发现,拳法的修炼竟然能够促进功法的运转。 【功法】:基础功法LV.1(65/500) 【武技】:基础拳法LV.2(480/2000) 稍微思考,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挥舞拳法需要消耗灵力,而灵力的补充则依赖于功法从外界吸收和炼化灵气。 这样的过程,自然而然地推动了功法的修炼。 虽然提升的幅度不大,但积少成多,总胜过无。 他回到小院中,拿起盆子盛满凉水,开始清洗身体。 许舟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本略显单薄的身躯,已经悄然覆盖上了一层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看来修炼对人体的改造确实巨大,难怪修仙界中很难找到丑逼。 许舟不禁感叹道。 不多时。 汀兰端着午饭,神情低落的走了进来。 许舟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好奇的问道:“汀兰,出什么事了?又有人欺负你了吗?” 汀兰撇了撇嘴,将午饭放在桌上,低着头:“公子,连那些丫鬟和仆人们都在背后嘲笑你呢。” 许舟不由失笑:“就为这事?” “公子,我们逃吧,离开景城!”汀兰紧咬着唇,仿佛下定了决心。 许舟轻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别想那么多。别人的嘴我们管不了,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用在意。反正我们不久也会离开这里。” “可是……” 汀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许舟塞了一块杂粮饼子进嘴里。 “吃饭吧,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小丫头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光凭他们两人,别说逃出景城,就连内城都未必出得去。恐怕他们前脚刚离开定国府,后脚就会被人抓回来。 吃过饭,许舟正打算回房稍作休息,却听到小院外传来脚步声。 他惊讶地看着走进来的那名丫鬟,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诧异。 平日里,他的小院几个月都难得有人踏足,而近日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许舟,二公子有事找你。” 丫鬟倚翠说道,她是二公子许行川的贴身丫鬟。 倚翠一脸倨傲地看着许舟,眼神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 这也不足为奇,定国府的风气向来如此,从上至下的每一个仆人和丫鬟,心中只认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公子。他们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二公子与大公子。 至于许舟?不相干。 这种现象在定国府已是司空见惯,尽管名义上许舟仍是定国府的三公子,但人性中的那些阴暗角落,在这高墙深院中被无限放大。作为定国府最底层的丫鬟和仆人,他们在上层的默许与纵容下,将身份远超他们的许舟视为可以随意践踏的对象,从中获取一种扭曲的优越感和卑劣的快感。 有娘的嫡子和没娘的庶子,云泥之别。 许舟点了点头,随后跟着倚翠走出了小院。 倚翠步履匆匆,似乎刻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两人的身影在长廊下迅速穿行,许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倚翠,你和荷香她们是不是经常欺负汀兰?” 【选项一:替汀兰报个仇。奖励:修炼速度翻倍(时限六小时)】 【选项二:忍气吞声。奖励:称号‘怂炮’】 ‘怂炮’:佩戴时让人看不起的概率增加50%,一定几率被人殴打。 …… 什么牛马称号。 倚翠听到这话,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最终还是转过身来,那双眸子里满是不屑与挑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三公子这话说得,我怎会与一个小小的丫鬟过不去。” “莫非,您是听了些无端的流言蜚语,特地来寻我晦气?” “不过,眼下我们已快到二公子居所了……” “啪!” 未等倚翠说完,许舟体内灵力一动,手起掌落,如同闪电划破空气,狠狠地扇在了倚翠的脸上。这一巴掌力道之猛,让她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失态地跌倒在地上。 “你……你敢打我?” 倚翠倒在地上,脸颊迅速肿起,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动,她颤抖着声音喊道,“我可是二公子的贴身丫鬟!你……” “我乃定国府的公子,是你的正牌主子!”许舟打断了她的话,目光锐利如刀,气势凌人,“即便我只是一个庶子,那也是你的主子!而你,不过是个用钱买来的低贱丫鬟,我教训你,又有何不可?你竟敢对主子无礼,言语不敬,我教训你,岂不是理所当然?” 长廊的尽头,是定国府那宽阔的庭院,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倚翠捂着脸颊,红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许舟,许舟的气势让她一时语塞,沉默了下来。 【这野种今天怎么了?怎么像是换了个人?难道因为要入赘苏家,就觉得自己有了靠山?】 心中虽然这么想,倚翠还是缓缓站起身,低着头,有些许畏惧道:“三公子教训得是。” 【先暂时低头,等二公子一定会为我做主!】 许舟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追究。 对于这种欺软怕硬的丫鬟,无止境的忍让只会让她们更加嚣张,变本加厉。 即使这件事传到许行川耳中,他也不会有太大反应。毕竟,许舟即将入赘苏家,而他的利用价值还没有榨干,许行川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以免横生枝节。 倚翠感受到许舟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转过身,继续带路。 第11章 许行川 许舟跟着倚翠来到了一座演武场,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演武场四周被高高的木栅栏围起,地面铺着坚硬的黄土,被无数脚步踏实得平整而紧实。 场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架,刀枪剑戟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演武场的一角立着几个木人桩,表面已经磨损,见证了无数次的击打和练习。 原身对这位二公子的记忆并不深刻,两人的生活轨迹几乎没有交集,只有在家族祭祖的年节时才偶尔见上一面。 演武场上,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正挥拳如风,气势如虹,每一拳都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倚翠低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许行川见许舟到来,收起了拳势,缓缓走向他,旁边的小厮立刻递上了一条毛巾。 他对着许舟勾了勾手:“过来。” 许舟走上前去,在练武场的边缘停下,恭敬地低头行礼:“二公子。” 尽管这人名义上是他的兄长,许舟却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贸然称呼。 许行川神色淡然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微微一笑:“许舟,你我既是兄弟,就不必像仆人一般生疏和拘谨,叫我二哥即可。算起来,你明天就要成亲了,对吧?” 【父亲和娘亲这样做确实不地道,但以许舟的身份而言,入赘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是。” 许舟微微低头,心中对这位二公子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许行川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这次入赘,确实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明年太苍宗的入宗考核我志在必得,确实无暇顾及成亲之事。” 【明年太苍宗在咱们景城今年就只有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归了城主府,所以我就只能争取剩下的一个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然后再次笑道:“对了,你成为赘婿,是父亲和娘亲的决定,我也是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再提了。作为你的兄长,我这次叫你来,除了要向你表示感谢之外,还想送你一些东西。” 说完,两个小厮立刻抱了东西过来。 许行川笑道:“你到了苏家,在别人屋檐下生活,仰人鼻息的日子想必不会太舒坦。这里有一百两银票,算是我私人对你的一点补偿,你好好收着,将来若遇到什么难处,至少有些银两傍身。” 【虽说苏家是名门望族,但是对待赘婿的态度……】 “还有,” 许行川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露出一块晶莹的玉佩,“这块玉佩你拿去,是我去年在城外斩杀一头妖兽时,从它腹中得到的。天宝阁的专家鉴定过,说它有静心凝神之效,对你们读书人大有裨益。我一介武夫,用不上这些玩意。” 【这玉佩能值三百两银子呢,啧,算了,给就给了吧。】 许舟连忙摆手,表示拒绝:“二公子,我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许舟不能要。” “收下吧,” 许行川挑了挑眉毛,并没有继续纠正许舟的称呼,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两位小厮立刻上前接过东西。 “让他们帮你送回去,我还要练武,就不留你了。” “多谢二公子。” 许舟低头道谢。 许行川微微颔首,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一直低头的倚翠开始小声啜泣。 “嗯?”许行川皱了皱眉,出声问道:“怎么了?”。 倚翠泪眼婆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微微抬头,脸上带着一抹倔强,瞥了一眼旁边的许舟,身体微微颤抖。 【许舟,看你这次怎么死!】 许行川的目光转向许舟。 许舟面无表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岂有此理!” 许行川怒喝出声,而一旁的倚翠却是暗自窃喜,以为找到了靠山。 “啪!” 然而,下一秒,另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另一边脸颊上。 “许舟纵然是庶子,也是我许行川的兄弟!你一个身价不过二两银子的奴婢,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耀武扬威?” 【一个下贱之人,也敢在主子头上动土!真是胆大包天!不过,这许舟是怎么打的,怎么这肿起的地方比我打的还要高?】 “……” 许舟没想到,自己这位兄长,和他娘居然一点都不像,践行的居然是有话直说的忍道。 言行一致,实属难得。 不过这是什么牛马关注点? “公子,您听我解释……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倚翠听到许行川的话,吓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许行川却只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对身边的小厮挥了挥手:“杖毙。” “遵命。” “不,不要!公子,奴婢知错了!求求您……” 两名小厮上前,架起倚翠便往外拖,她的尖叫声顿时响起,凄厉得如同杀猪般的惨叫。 许行川对许舟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转身回到演武场中继续他的修炼。 “三公子,请。” 身边的两名小厮态度恭敬,领着许舟前行,与之前相比,他们的态度明显有了极大的转变。 许舟回到自己的小院,用过午饭后,便躲进房间继续修炼拳法。 时间飞逝,转眼一天便过去了。 【功法】:基础功法LV.1(80/500) 【武技】:基础拳法LV.3(2080/5000) 有了修炼进度翻倍的效果,拳法的修炼进度迅速,但对于功法的促进作用却有所减弱。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许舟决定今晚好好休息。 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许舟的心情复杂。 坦白说,穿越到这个时代,对于他这样的身份而言,入赘或许已经算是一条相当不错的出路了。 至少,他不再需要为生计而烦恼。 这比他原本的生活要好得多。 他失去的,或许只是一些尊严,但在那个世界,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又有几个能真正拥有尊严呢? “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黑暗中,汀兰轻声问道。 “我在想,明天就要成亲了,有点紧张。” “啊?公子是在担心洞房的事吗?奴婢……奴婢可以教你一些。” “呼噜……呼噜……” “公子?公子……” “呼噜……呼噜……” “唔……” 第12章 拜天地 武纪九年,十一月廿三。 丙子月,辛酉日,吉日良辰。 适宜嫁娶、出行、安床。 在这一天,景城定国府的三公子与苏家的千金喜结连理。 定国府与苏家皆为景城内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 若按常理,两大家族联姻,婚礼即便不极尽奢华,也应是热闹非凡,成为全城热议的盛事。 然而,在这特别的一天,定国府却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宁静。 有人打探到消息后,景城的居民才恍然大悟。 原来,尊贵的定国府三公子,今日竟要入赘苏家,成为苏家那位大小姐的赘婿。 “听说那定国府的三公子不过是一介婢生子,他的母亲连妾室的名分都未有,他连庶出都称不上。” “传闻苏家大小姐身染重疾,神志不清,这场成亲不过是为冲喜……” “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冲撞了贵人……” “怕什么,苏家都大张旗鼓地办喜事,还怕人议论?倒是定国府,这次面子上可真是挂不住了。” 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而这场联姻的主角许舟,在晨光初露的巳时,已着装整齐,抵达了苏家。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家给了他足够的尊重, 鼓乐齐鸣,鞭炮声震天响,大摆筵席,宴请亲朋好友及宾客,似乎有意要让这场喜事人尽皆知。 而苏家大小姐则在昨日已移居至外祖母家中。 只待今日。 出席这场婚礼的,不仅有定国府与苏家的亲族,还有景城的达官显贵和各派势力的首领。 面对着大厅内外投来的各色目光,许舟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毕竟,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结婚,嗷,成亲,而且还是作为入赘的一方。 但心慌只会出错,只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所以,稳住! 许舟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神情坦然的面对。 苏家请来的喜娘身着红绿相间的喜庆服饰,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用尖锐的嗓音在旁边提醒道:“吉时已到,新郎官,是时候去迎亲了。” 身着新郎礼服的许舟微微点头,随即跟随媒人和苏家的亲友,一同抬着装饰华丽的花轿,前往苏家外祖母的府邸迎娶新娘。 一队浩浩荡荡、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担着丰厚的嫁妆,伴随着鼓乐声前行,场面十分热闹。小厮们沿途撒着喜钱和喜糖,引得围观的民众争相捡拾,增添了几分喜庆气氛。 迎亲队伍抵达外祖母家门前,许舟先行一步,被引领至苏家祖庙之前。 按照常规的嫁娶仪式,只需向女方家族的祖先牌位行跪拜礼即可,但作为入赘的新郎,许舟必须行更为庄重的三拜九叩之礼。 许舟面色平静,严肃的完成了礼节。 尊重从来都是相互的,尽管他的身份是赘婿,但苏家却以盛宴宾客和热闹的场面掩盖了入赘的形式,让他能够体面地迎娶新娘,苏家大小姐也如传统出嫁一般,坐花轿而来。 老实说,他很感动。 “好了好了,礼成,新郎官可以去迎亲了。”喜娘扶起许舟,脸上洋溢着笑容。 外祖母家门口,红毯已经铺就,丫鬟们沿途撒下缤纷的花瓣。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位身披大红喜袍、头戴红盖头的新娘子,缓缓步来。 许舟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那红盖头实在太大了,将新娘子的面容和身形包裹得密不透风,不仅看不到新娘子的半点容貌,连一丝肌肤都难以窥见。 新娘子的双手和身形,也被宽大的衣袖和厚重的喜袍完全遮掩。 不过,从轮廓上可以大致判断,新娘子身材苗条,且显得高挑。 令在场众人眼前一亮的是,搀扶新娘子的那位粉衣少女,她身材窈窕,容貌俏丽,眉眼间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显得格外灵动可爱。 苏家的二公子苏玄正,满面喜色地走在前头,蹲下身来,将新娘子背起,稳稳地送入花轿之中。 随后,迎亲队伍在一片敲锣打鼓的欢庆声中,护送着花轿返回苏家。 鞭炮声声,唢呐悠扬,鼓乐齐鸣,炮声震天。 喜娘用她那尖锐的嗓音催促道:“新郎官,还愣着作甚?快踢轿门呀。” 许舟微微颔首,步至轿前,轻轻踢了轿门一脚,而轿内的新娘也还踢轿门一脚。 吉时已到,花轿被缓缓抬入正厅的前庭,许舟手持喜扇,轻敲轿顶三下,又用脚踢了轿门三下。 这时,那位粉衣少女才小心翼翼地将新娘从轿中扶出。 “新郎官,还愣着干嘛?快牵起新娘子的手,该拜天地了!” 许舟顿了顿,伸手探入新娘宽大的衣袖内,摸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新娘的小手。 轻轻握住那只有些冰凉的手,触感柔软细腻,如同无骨,娇嫩滑润,令他心中不禁微微一荡。 当然,他不是色篮子,不会摸到女孩子的手就开始发癫。 只不过这新娘的手也太冰了,许舟仿佛摸到了一块冰块,许舟甚至感到自己的手血液流动的速度减缓,宛如血管流淌着的不再是血,而是冰沙。 冰冷刺骨。 许舟一激灵,不由自主的就开始运转起功法,点点阳光穿透而来。 一股暖流由心脏中涌出,将手中的寒气慢慢抵消掉。 这二傻子不会是在上花轿前还玩雪了吧? 不对,即便是玩雪,从上花轿到现在也过了许久,手怎么可能还是这么冷。 而且,自己怎么听不到这二傻子的心声? 【听春红她们说,公子今天的仪式已经超过了入赘的规格……苏家真是好人,太好了】 【想出恭,这仪式还要多久啊?】 【好饿啊,什么时候能吃席?】 许舟有些好奇,他环视四周,每个人的心声都听的一清二楚,虽然嘈杂,但习惯之后,他能准确的分辨出自己想听的心声。 但是这二傻子新娘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出,难道因为傻子的心思比较纯粹? 由于是入赘,传统婚礼中的跨火盆环节被省略了。 许舟牵着新娘的手,一同步入正厅。 在正厅中,许天相与大夫人端坐在右侧,而左侧则是苏儒朔及其夫人。 赞礼人站在一侧,高声宣布:“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许舟带着新娘转身,面向天地,深深鞠躬。 “二拜高堂!” 许舟再次转身,牵着新娘的手,向苏儒朔夫妇行了三叩首之礼。 “夫妻对拜!” 许舟的目光落在那位身披大红喜袍、头戴红盖头的新娘身上,面色显得有些复杂。 他心中明白,一旦完成了这一拜,不论他内心有何想法,在这个世界里,他就算是真正地成了亲,有了妻室。 尽管心中有些不甘,连新娘的面容都未曾见过,但事已至此,已无回头路。 【选项一:拜堂。奖励:修炼速度翻倍(永久)】 【选项二:跑路。奖励:金镶玉骨灰盒一副】 “……” 还是拜吧。 毕竟,活着最重要。 许舟站起身,赞礼人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第13章 苏府 苏府很大,布局规整,端方有序。 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罗列,飞檐青瓦,盘根交错,曲折回旋,精致典雅,又不失磅礴大气。 许舟牵着刚拜完堂的新娘子,在几名丫鬟和喜娘的簇拥下,向东转过一个穿堂,穿过南北向的长廊,绕过南大厅,进入仪门内的大院落。院落上方五间宏伟的主房矗立,两侧厢房和耳房错落有致,四通八达,轩昂壮丽。一行人步行十余分钟,方才抵达新房门前。 那名俏丽灵动的少女轻盈地上前,推开了新房的门扉,许舟也识趣地松开了新娘的手。 少女笑盈盈的看了许舟一眼,牵着新娘子进去了。 这时,身后的喜娘开口提醒道:“姑爷,该去陪客人吃酒了。” 许舟点了点头,几位丫鬟和喜娘便在前引路。 老实说,现在新娘子是美还是丑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吹了灯都一样的……咳咳! 当然,苏家人对他不薄,虽然他仅仅是个庶子,但是今天的排场确确实实是给足了他颜面,对许舟来说,苏家人比许家人还好。 所以不管怎么样,既然他已经娶了苏家大小姐,自然要尽心尽力,也算是给苏家人有个交代。 况且,就他目前的境况而言,若要改变命运,还需依靠自身之力。 科举之路已经走不通了,作为一个现代人,让他去考取举人不如直接杀了他。 而如今,他既然踏上了修炼之道,或许以武入仕,才是他真正的出路。 大玄帝国崇尚武力,科举制度中除了文状元,还设有武状元。以许舟目前的秀才身份,他确实有资格去试试武举人。 尽管他对这个世界的武举取士知之甚少,但印象中,古代的武举不仅考验武力,也需精通兵法。然而,在这个世界,个人武艺足以匹敌百万雄师,武举的具体要求他就不太清楚了…… 许舟心中杂念纷飞,随着几名丫鬟的步伐,离开了小院。 汀兰在外等候,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去:“公子,你终于出来了。这新房……” 她话语一顿,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低声问道:“这新房比我们在定国府的住处宽敞许多,公子以后是要住在这里了吗?” “应该是吧。” 许舟耸了耸肩。 在丫鬟的引领下,许舟与汀兰回到了热闹非凡的待客大厅。 许舟环顾四周,不禁感叹苏家的豪气,光是果盘就摆上了四套,用上了数十种珍稀果品。宴会的规格之高,达到了“凡酒一献,从以两肴”的地步,宾客每喝一杯酒,都要换上两道新菜。 看到许舟走了进来,苏家三爷苏斐贤便从座中起身,领着他开始挨个给宾客敬酒。 首先敬的,自然是主桌上的几位显赫高官。 紧接着,便是岳父苏儒朔。 苏儒朔看上去颇为年轻,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生的高大威猛、面容刚毅,浑身上下却有着一股儒雅的气质,很怪,像是弃武从文的武松。 “父亲大人。” 许舟恭敬地举杯敬酒。 “嗯。” 苏儒朔微微颔首,神色间却显得有些冷淡。 【唉】 心里话更是只有一声叹息。 许舟可以理解的,虽然苏家大傻子……大小姐心智不全,但从今天宴会的奢华程度来看,这大小姐也是苏儒朔的掌上明珠了。 将她嫁给自己这样一个庶出之子,苏家心中自然不会毫无芥蒂。 女眷们在另一个厅堂,许舟无需前去敬酒。 待苏家的宾客一一敬完,许舟已经感到头晕目眩,他急忙运转功法,驱散体内的酒意,这才稍稍舒服一点。 接下来,便是向许家的亲族敬酒。 许家赴宴的人并不多,除了他的父亲许天相,还有他的两位兄弟以及一些晚辈,大夫人婚礼一结束便匆匆离去,而二公子许行川应该是沉迷修炼,也没有来。 “父亲。” 尽管许家人态度冷淡,他的父亲甚至未曾正眼看他,许舟依旧保持着恭敬之态。 “嗯。” 【唉】 许舟挑了挑眉,不是,你叹息什么啊? 宾客众多,但需亲自敬酒的不过寥寥几桌。酒过三巡,许舟并未留下吃饭,直接告退。 也没人挽留他。 步出大厅,远离了那些审视的目光,许舟这才感到一身轻松,冷风拂面,顿时清醒了许多。 抬头望天,已是午后时分。 想到之前获得的永久修炼速度翻倍的奖励,许舟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激动。 汀兰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奇怪道:“公子,你怎么快出来了?不陪客人吃饭吗?” 许舟顿了顿,摇头道:“没事,我酒喝的有点多,吃不下了,出来透透气。” 许舟略作思索,向长廊中的丫鬟招了招手:“那个,你好?” “姑爷,” 几名丫鬟立刻低头快步走近。 许舟斟酌着言辞,问道:“这府中,我现在可以去哪些地方?” 若他没记错婚礼的流程,明日还需向长辈请安,三日后回门。 苏府如此之大,宴会上的人必然不是全部,若他随意走动,不仅可能违反规矩,万一不慎冲撞了某位贵人,这封建社会,是会死人的。 所以谨言慎行,凡事多问,总是好的。 几位丫鬟相互对视一眼,为首的丫鬟掩嘴笑道:“姑爷既已入赘苏家,府中各处自然都可去得,只是,有些庭院住着夫人小姐,还有上京来的贵客,若是不慎冒犯,总是不妥。” 【这新姑爷长得真俊!】 【谨慎的很啊,听说是定国府的庶子,怪不得会如此谨言慎行。】 【我正想提醒新姑爷几句,没想到他这么和气。】 许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一名小丫鬟提议道:“姑爷,要不我们带您去瑶光园走走?” “好,多谢姑娘了。” 许舟拱手致谢。 小丫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姑爷何必如此多礼,随我们来便是。” 一行人沿着园中小径徐徐前行,脚下的积雪尚未消融,一池碧水如同明镜,静谧地镶嵌在这片银白世界之中。 水边的亭台楼阁临水而建,尽管寒冬腊月,依旧有奇花异卉绕水争艳。 许舟站在鱼池边上,看着锦鲤在水中若隐若现。 第14章 人道三境 正当许舟看得入神之际,随行的丫鬟们突然恭敬地出声:“司琴姐。” 许舟回过身,只见那位先前的粉衣少女正款步而来,她约莫十六七岁,面庞圆润如鹅蛋,眼眸漆黑如墨,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浑身散发着青春与活力的气息。 名叫司琴的少女,笑着走了过来,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来陪着姑爷就是。” 几名丫鬟低头行礼,悄然退去。 许舟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正要斟酌措辞开口,少女嫣然一笑,先声夺人:“姑爷,我叫司琴,是小姐的侍女,如果姑爷不嫌弃的话,我以后也可以服侍姑爷哦。”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许舟身旁的汀兰,笑意盈盈:“不过不能通房哦。” 随即,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补充道:“除非小姐答应。” 她的声音柔和如丝弦,细腻而悦耳。 许舟:“……” 谁要你通房了,普信女真虾头。 有些摸不清这丫头的底线,许舟侧耳聆听,却发现这小丫头心思纯净,竟然听不到她的任何心声。 真是奇怪。 三人沿着水池边的小径漫步,司琴引领着许舟和汀兰,在园中闲逛,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府中的人事。 主要是教他们了解府中的规矩和忌讳。 过了一会儿,司琴突然转过头来,俏皮一笑:“姑爷,你难道不好奇我家小姐到底长什么样?” 许舟瞥了她一眼。 这少女看起来身份就不一般,从其他丫鬟对她的态度,以及她自称“我”,而不是“奴婢”,都可以看的出来。 司琴这看似随意的一问,显然并非无的放矢,定是肩负着某种使命。 在这府中,能指派她来探问此事的,想必也只有自己的岳父岳母了……至于那位所谓的“二傻子”?不,不太可能,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他们这是在试探自己,但知晓了美丑又如何?即便真是个如花,木已成舟,难不成还能反悔不成? 若是当场悔婚,恐怕不到下午就得一块一块的被扔出苏府。 所以这题目是送命题,不能乱答。 但是,说好话谁不会说啊。 “司琴姑娘,既然已经结为夫妻,那么无论你家小姐长什么样,我都会珍惜和尊重。” 司琴点了点头,甜甜一笑,继续往前走着。 许舟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尽管这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确实令人赏心悦目,但对他这个粗人来说,再美的景致看久了也不过如此。 终究不如修炼来得有趣。 沉默片刻后,司琴再次转过头来,面带微笑:“姑爷,我听说你是个秀才呢,文采一定很好吧?” 来了来了! 许舟精神一振,眉头忍不住一跳,终于要来了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考教环节? 虽然自己并没有秀才的真才实学,但是好歹有着穿越前上学的经历,几首诗还是手到擒来的。 只不过这种逼实在是太干燥了,许舟都不想装。 司琴转过身去,指着鱼池说道:“这瑶光园内景色清雅,文人墨客多有题咏,今日便不赘述,姑爷就在这鱼池中挑选一物念首诗让我听听吧?” 许舟瞥了一眼鱼池,略一思索,道:“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司琴听了,眸子闪了闪,笑道:“姑爷这是借物抒怀,看来志向不小啊?” 许舟摆了摆手:“只是随口一念,并没有太多深意。” 司琴微笑转身,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穿过一道拱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更为广阔的花园。 不远处,一座湖泊雾气缭绕,如梦似幻。 隔水远眺,远处的亭台楼阁宛如画中景致,四周的景色倒映水中,美不胜收。 “这是明镜园,平日里府内的女眷都喜欢来这边游玩。”司琴笑着介绍道。 许舟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心中确是暗自记下来,如非必要,自己还是不要来这边的好。 女眷多的地方,万一犯了什么规矩,啧,想想就可怕。 司琴穿着淡粉色的襦裙,脚步轻盈得像只黄鹂鸟。 偌大的后宅依旧人来人往忙碌不停,其他丫鬟见了司琴纷纷行礼,地位颇高。 沿着河畔走了一会,司琴又指向另一道拱门:“这条路通往的是二公子的演武场,如果没事的话,姑爷可不要乱进去哦。” “二公子在备考明年太苍宗的入宗考核,不希望有人打扰他,咱们府里的人一般也不怎么去那边。” 许舟思索片刻,问道:“许家二公子也在备考太苍宗,这太苍宗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太苍宗的信息。 从名字来看,应该是修行者的一个宗门。 许行川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了,看起来是非进不可的样子。 司琴回过头打量着他,笑眯眯道:“太苍宗是大玄帝国里顶尖的宗门之一,武纪元年被封为国宗,那是很多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地方。听说里面的长老,哪怕是最弱的外门长老,都是神藏境圆满的高手。” “神藏境?” 司琴翻了个可爱的白眼:“这个你都不知道?人道三境嘛,筑基、炼心、神藏。” 许舟明白了,原来这是筑基的后续境界,从名字来看,人道三境之后,应该还有更高层次的境界,比如仙道? 许舟暗自思忖,却没有问出口。 毕竟自己表面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修仙之事表现得太过热衷,难免会引起怀疑。至于司琴,她确实不简单…… 许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这太苍宗的入门考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比如是不是只有家中排行老二的子弟才能参加?” “啊?” 司琴显得有些困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问道:“姑爷怎么会这么想?” “我见许家是二公子去考,苏家也是二公子去考。” “哈?” 司琴顿时捂嘴笑出声来,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动听,惊得附近枝头的鸟儿振翅飞起。 笑罢,司琴继续领路前行。 司琴走着走着,突然问道:“姑爷,外界都在传我家小姐是个傻子,你就没想过要逃婚吗?” 许舟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只笑了笑当做没听见。 司琴见状哼了一声:“不说算了。” 想过吗?当然想过。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毕竟这是个人吃人的封建社会,再加上修仙者的存在,许舟相信这些大家族里肯定有修仙者坐镇。 如果他真的逃跑了,说不定当场就会被拿下。 第15章 洞房 许舟抬头望了望天空。 不知不觉中,太阳的余晖渐渐西沉,光线从他们三人的脸庞上缓缓褪去,直至夜幕降临。 许舟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毕竟,上辈子连女朋友都没交过的人,现在却要面对这样的场合。 就在这时,之前带他来瑶光园的那几个丫鬟追了上来。 原来,按照苏府的规矩,晚上还有一场更为热闹的晚宴。在丫鬟的引领下,许舟来到了待客大厅。 这里的排场果然更为宏大,光是果盘就摆上了六套。宴会的规格之高,已经达到了“凡酒一献,从以三肴”的地步。 在苏斐贤的陪同下,许舟与许多下午未曾谋面的宾客一一敬酒,甚至连许行川也来了。 酒过三巡,等许舟敬完一圈之后,许家的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苏儒朔再三挽留,而许家的人则满脸堆笑,虚伪地与苏家的众人拱手作别。 一群人推推让让,转眼便走到了府邸的大门口,许舟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过去。 许天相冷冷地扫了许舟一眼,随即转身登上了马车。 许行川则走到许舟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话:“你在苏家要好好待妻子,孝敬长辈,二哥先走了。” 【本来想说让他随时回定国府看看的,呃,还是算了。】 这话一出,许家的其他长辈都投来赞许的目光,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苏家的众人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一身劲装的苏玄正推开围观的人群,指着许行川的鼻子斥责道:“许行川,你个不要脸的,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若看不上我们苏家,我们苏家也未必稀罕你!你对苏家的侮辱,我苏玄正将来必定要你偿还!” 苏儒朔转过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够了,玄正,退下。” “爹!” “我说退下!” 苏玄正脸色铁青,不再言语,但仍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许行川尴尬地挠了挠头,对许舟说:“许舟,别忘了三天后带弟媳回门。” 然后,他向苏儒朔拱了拱手:“伯父,晚辈告辞了。” 苏儒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许家的众人纷纷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苏家的人也陆续返回待客大厅。 许舟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微妙。 他并没有感到愤怒,实际上,这场纷争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他只是觉得,这许府里还是有一两个正常人的。 “许舟。” 苏玄正搂着他的肩膀,露出和善的笑容:“别往心里去,你既已来到苏家,便是我们苏家的一员。只要你真心对待我妹妹,我们自然也会真心待你。别以为自己是入赘的,就矮人一截。从今天的婚礼仪式你应该也能看出,苏家是把你当作自家公子看待的。” 许舟点头表示认同,的确,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多谢二公……哥。” “多谢二公子……哥。” 注意到苏玄正挑起的眉毛,许舟连忙改口。 苏玄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去吃饭吧。听说你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过几天,你每天来演武场,跟我一起练拳。” 【教许舟练武,等将来有机会把许行川打趴下,也让许舟上去踩他两脚,出出这口恶气!】 “……” 苏玄正揉捏着许舟的肩膀,仿佛是前世的健身教练一般:“你这身子骨这么单薄……嗯?” 苏玄正有些惊讶,又仔细捏了捏。 【不对啊,不是说许舟是庶出吗?在许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怎么肌肉这么结实?】 “二哥?” 许舟的神情显得有些微妙。 “啊,没事,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走,我带你去吃饭。” 苏玄正走在前头,显得特别急促,一会儿整理衣领,一会儿紧了紧袖子。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让自己显得特别忙碌。 许舟随苏玄正入席,稍微夹了两筷子后便先行告退,留下待客大厅里依旧杯光酒影,热闹非凡。 整个苏府张灯结彩,灯火辉煌。 一轮月牙在错落的楼阁背后探出头来,许舟在丫鬟的带领下逛着花园。 正如他所说的,人在尴尬的时候…… 两世为人,他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 直至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俏丽少女,带着盈盈笑意向他招手:“姑爷!姑爷!时辰到了!” 啊这…… 这鱼可太鱼了。 “姑爷?”司琴从一侧探出头来,眨着大眼睛问道:“姑爷,您不会是害怕了吧?还是有别的隐疾?” “什么?你刚刚叫我吗,我喝多了没听见。”许舟笃定道。 司琴嫣然一笑,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那姑爷请随我来。” 来到新房前,司琴笑眯眯的转过身来:“姑爷,进洞房前,还需过一关考验。” 许舟饶有兴致的问道:“考验?什么考验?” 司琴莞尔一笑,解释道:“这考验分为文关和武关,分别是我家二少爷和二小姐所出,各一文一武,姑爷想要选哪一关?” “先说来听听。” “二少爷的考验是,只需接下他三拳便算通过……” “果断文关。” “好,””司琴挥了挥手,一名小丫鬟快步上前,递给她一张折好的红纸。 司琴展开红纸,清亮的声音念道:“姑爷,二小姐出了几个对联,若您能对上,便可进入。若对不上,那今晚恐怕就得在门外受冻了。” “我试试。” “一树好花开并蒂。” 臣对,两只烤鸭往北走……窜戏了。 许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两名新秀结同心。” 司琴转头对那名小丫鬟道:“记下,待会儿回复二小姐,看姑爷对的好不好。” 小丫鬟点头,默默记在心里。 司琴又念道:“芙蓉镜映花含笑。” 许舟对道:“玳瑁筵开酒合欢。” 司琴笑道:“听起来不错哦。” 随即又看着纸上字念道:“方借花容添月色 。” 许舟笑道:“欣逢秋夜作春宵。” 这时,一名小丫鬟又走了过来,在司琴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许舟有些好奇,但这时司琴却是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红纸折了起来,让开了门:“姑爷对得妙极,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吉时已到,姑爷快进去吧。” 说完,推开门,笑吟吟地请道:“姑爷,请进。” 许舟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了里面。 他的心跳猛地加速。 房内花烛摇曳,红毯铺地,香气袭人,帷幔轻垂。 在柔和的烛光映照下,新娘身着大红喜袍,头戴红盖头,正端坐于床沿。 “姑爷,快进去吧,我家小姐不会吃了你的。” 司琴笑吟吟地道,还不等许舟回过神来,便一把被推入房中,随后身后传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 第16章 吹了灯都一样 许舟呆立原地,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 咦,自己下一步是要做什么来着? 目光扫向桌面,只见其上摆满了各类瓜果与干果,祭品杂陈,花生、红枣星星点点地散落一地,其间还放置着一个银壶以及两个精致的酒杯。那酒杯的杯足上,竟用红绿相间的丝绳精心绾成了同心结,在这略显肃穆的氛围中,平白添了几分旖旎。 对了,按照婚礼流程,下一步应该进行的是合卺礼。 许舟定了定神,迈步走到桌前,伸出手拿起银壶,倾壶而出,两杯酒液在杯中荡漾,映着烛光闪烁不定。 随后躬身拱手,开口说道:“大小姐,该喝交杯酒了。” 却无人回应。 许舟疑惑着,难道这大小姐等太久睡着啦? 正要继续说话,刹那间,一股浓烈的困意如汹涌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那种感觉,好似置身于最为温和的季节里,全身被暖融融的海水轻柔包裹,不由自主地被其牵引着,朝着浩渺海洋的深处缓缓漂去。 许舟警惕起来,自从他修行过后,特别是身体沟通星辰之后,向来都是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如今这困意来得实在蹊跷,毫无道理可言。 有古怪! 许舟立刻运转功法,引动星辉,胸口处的力量如奔腾的热流般迅速涌遍四肢百骸,将所有的困意焚烧殆尽。 而就在此时,桌上那摇曳的红烛竟毫无征兆地 “噗” 地一声骤然熄灭,周遭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有刺客!” 许舟先是一愣,随即高声呼喊。就在这喊声未落之际,一道身影倏地钻进了他的怀中,紧接着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与他在床边旋转了一圈,“砰”地一声,他整个人竟被一股大力压倒在了床上。 我去! 许舟只觉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丝丝缕缕的青丝垂落,如瀑般散在他的脸颊两侧,与此同时,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幽幽扑鼻而来,萦绕在他的鼻端。 许舟登时有些懵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想要将眼前之人推开。刚要张嘴说话,一只香甜的小嘴猝不及防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 随后,许舟只觉得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他失去了意识。 …… …… …… 破晓,世界还灰蒙蒙的。 许舟从床上缓缓坐起,他下意识去摸枕头旁边的手机,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昨晚发生了啥?” 许舟揉了揉昏沉沉的脑子,迷茫地打量着四周。入目之处,皆是房间里那大片大片喜庆的大红装饰,鼻腔中也隐隐嗅着空气里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我去!” 一念及此,许舟猛地从床上站起身来,可刚一起身,却感到一阵头重脚轻,身体仿佛被掏空。 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床铺之上,红枣、桂圆、莲子肆意散落各处,其间还平摊着一张白布。 那白布之上,竟有一点刺目的猩红,在这一片凌乱中显得格外醒目。 “……” 啊这。 大夫人怀疑这少女已不是清白之身。 说实话,他也早有心理准备。 但事实证明,这少女的身子依旧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那最为珍贵的初次,竟在昨晚的洞房花烛夜毫无保留地留给了他。 不过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的是,两人都已经洞房了,他却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长的什么模样。 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吧?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昨晚好像是被迷晕的,可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究竟是谁有此能耐? 不对,应该说谁那么无聊,就是不想让自己看到新娘子长什么样?太恶趣味了吧! 不对,许舟现在开始怀疑昨晚和自己洞房的到底是不是大小姐了,且不说美丑,是不是女的……咳咳,这点应该不用怀疑了。 就在许舟站在床前看着那块白布胡思乱想时候,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一位老妈子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来到了床边,直接将白布拿了起来,匆匆瞥了一眼上面的血迹,神情严肃道:“姑爷,该起身换衣服了,稍作准备后,还得随小姐一同去给老爷和夫人敬茶呢。” “你这是?” “老身需将这代表清白的布拿出去给夫人瞧一瞧。按常理而言,这本该是呈给小姐的公婆过目的,而后还要撰写喜帖以作报喜之用。只是姑爷您是入赘而来,故而只需让夫人过目便足矣。” “……” 这TM也太尴尬了吧! 封建礼教害死人啊! 待房门关上后。 许舟赶忙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戴整齐,正欲出门,而门外却响起了汀兰的声音:“公子,你醒了吗?” “醒了。” 许舟打开门,汀兰端了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偷偷地朝床上瞄了一眼,把盆子放下道:“公子,洗脸。” “咳咳,” 许舟清了清嗓子,开始洗漱。 “公子,夫人她长得好看不好看啊?” “吹了灯都一样。” 许舟随口回应道。 “啊?” “其他人呢?” “哦哦,司琴姐刚刚有事离开了,让奴婢在外面等着,好伺候公子起床呢。她还交代了待会儿公子还要去给老爷和夫人敬茶呢。” 许舟点了点头,出了房间。 霞光迈着轻快的脚步到来了东方的天际,蓝黑色的绸布渐渐被金色照亮。几朵棉花似的轻柔的白云,被霞光抹上了迷人的橘红色,镶上了金边。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许舟默默感叹着。 可惜,本来还想着试试自己的修炼速度翻倍来着。 果然,女人只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许舟瞥了眼面板,顿时惊了一下。 【功法】:基础功法LV.2(1800/2000) 发生了什么? 自己又失忆啦? 我昨晚修炼了吗?没修炼吗? 又看了眼境界,倒还是筑基初期,看来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也是,要是功法突破一级就能突破一个境界,自己早就飞起来了。 许舟思索着走出了小院,这一大清早的,新娘子去哪里了呢? 待会儿还要去敬茶。 然后他还要抓紧时间修炼呢。 想了想,司琴曾和自己说过,府中的女眷喜欢到明镜园中游玩。 犹豫了片刻,许舟循着记忆,走到了明镜园的拱门前。 第17章 我读春秋的 许舟走了进去,湖畔杨柳垂岸,各种奇花异草怒放,气温宜人。 苏家不愧是财大气粗啊,竟然能费心费力地培育出这些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草。 许舟感叹道,即使是上辈子,自己也仅仅在电视剧里看过。 主仆两人一边在湖畔散着步,一边说着话。 许舟正思索着,昨晚苏玄正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按道理来说,既然基础功法能够通过观摩其他功法达到涨熟练度的效果,那如果是一个大活人在教自己练拳呢? 会不会效果更好? 不过也有可能人家说的是场面话。 但是自己厚着脸皮去问问,就算能看看他练拳也是赚的。 至于脸皮,这玩意又不能吃,我丫的都入赘了我还怕这些? 许舟心头正想着事情时,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不远处的湖面。 只见那荷花深处,雾气袅袅升腾,如轻纱般氤氲缭绕,在这朦胧的景致之中,一叶扁舟仿若从仙境中缓缓驶来。 舟上亭亭玉立着两道纤细的倩影,在晨曦的映照与薄雾的笼罩下,衣袂随风翩翩飘舞,青丝如墨在空中肆意舞动,那超凡脱俗的模样,宛如降临凡间的仙女。 另有一人在船尾悠然地划动着船桨,泛起的湖水涟漪层层扩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绿叶与红藕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如诗如画的景致。 轻舟悠悠,自那片荷花丛中徐徐划出,,缭绕于四周的薄雾仿若知趣一般,渐渐散去,似是不忍惊扰这一方天地的宁静与美好。 随着薄雾的消散,那船头伫立着的两道倩影,恰似从朦胧的诗意画卷中逐渐浮现,轮廓愈发清晰明了。 自诩为西格玛男人的许舟,淡淡的瞥了一眼却再也挪不动脚步。 眼前,湖光闪烁摇曳,澄澈的水波荡漾起层层清漪,微光粼粼,似是大自然洒下的细碎金芒。 站在船头的少女,身着一袭素白长裙,衣袂随风轻舞。她的肌肤仿若被霜雪浸染,白皙胜雪,透着一种剔透的质感;双眸恰似盈盈秋水,波光潋滟之间,满是灵动与澄澈;一头乌发如瀑布般顺滑垂落,肆意飘散在身后。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形,在晨曦的轻抚、薄雾的缭绕、碧水的映照以及绿荷的衬托之下,宛如一幅精美的水墨画,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空灵之美,飘飘然若仙风道骨的仙子临世。 而那沐浴在橙色朝阳暖晖之中的容颜,更是美得惊心动魄。恰似清水之中盛开的芙蓉,天然去雕饰,纯净而高洁,不染丝毫尘世的烟火气息,仅仅是一眼望去,便能让人感觉呼吸为之一滞。 这哪里是凡间的寻常女子,分明就是不慎跌落凡尘的九天仙女! 【好漂亮!】 我知道好漂亮,汀兰你不用重复了! 不对,这好像是我的心声?什么情况?出bug啦? 许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猛地扭转过头,强行移开自己的视线。 只见那艘小舟并未朝着此处划来,而是在那袅袅娜娜尚未散尽的薄雾之中,悠悠然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驶离,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尽头。 “走了汀兰,别发呆了。” 许舟朝着前方走去,这时,突然从树下钻出一只司琴。 “姑爷,好看吗?”司琴笑吟吟的问道。 语气中暗藏着几分促狭与试探。 “什么?” 许舟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问小船上的那位小姐啊。” “司琴姑娘,我是有家室的男人,而且我读春秋的,非礼勿视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哦~是这样啊。春秋是什么?”司琴表面上相信了。 实际上。 【装,就死装,这姑爷真装!】 许舟挑了挑眉,原来司琴的心声也是可以听见的,只不过这丫头真的心思存粹,简单来说,有时候话不过大脑就说出来了。 “春秋啊,一本书,所以司琴姑娘,不妨告知我,那船上的究竟是哪位贵人?” 司琴捂嘴笑道:“好在姑爷是个守礼之人,未曾随意乱看。那船上的女子乃是从上京而来的贵人,与我家夫人沾着亲故,名叫林羡如。家族门第显赫,身份自是极为高贵。只是听闻这林小姐,脾性有些娇纵,不太好相与。姑爷日后若是见着了,可千万要谨慎行事,莫要去招惹她……” 司琴左右环顾,掩着嘴压低了声音道:“她爹是密谍司的司长。” 许舟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这密谍司在大玄的名声可不太好,手段狠辣,行事诡秘,令人闻风丧胆,却也无人敢轻易去触其霉头。一旦被其盯上,那些密谍司的人就会如恶狼扑食、疯狗缠人一般,不择手段地穷追猛打,不死不休。 这密谍司,倒像是异世界版的锦衣卫,手段阴鸷,让人忌惮。 许舟定了定神,问道:“你家小姐呢?” “别急啊姑爷,你先看看她身后站着的那个人?” 许舟转过头去,默默注视着小舟,只见绝美少女的身后,静静伫立着一位身着暗红裙装的少女。那裙装的颜色鲜艳夺目,在这晨光与湖光的映照下,本应十分显眼,可许舟方才却不知为何,在那初见的惊艳之中,竟一时忽略了她的存在。 那少女身姿绰约,盈盈一握的纤腰不堪一折,怀中稳稳抱着一柄剑。她容色娇艳明媚,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仿若寒夜中独自绽放的霜花,冷冽而孤高。 此刻,她正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这边,眼神中仿若有寒星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许舟与她目光相撞,只感觉剑势磅礴而至,剑锋夹带着弥天的怒涛,像一缕灰烬迅速的扩展开,冷峻之色中潜藏着肃杀之意。 我去! 许舟连忙移开目光。 他顿了顿,迟疑了片刻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叫甘棠,是那位大小姐的贴身侍女,不过说是护卫更为贴切。说来也怪,这甘棠从未正式拜师习武,却天生就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极高剑术天赋。她出剑必夺命,只需轻轻一挥,便能取人性命于眨眼之间,真正做到一剑封喉。她怀中宝剑来历可不小,即便是初入神藏,在她剑下也走不过一招。姑爷,你可要小心了,以后见到她,要绕道走。实在躲不过,一定要低头认怂,不要与她目光对视,更不要惹怒她。否则,小命堪忧。” “懂的懂的。” “姑爷,她漂亮吗?你喜欢吗?” 第18章 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嗯。嗯?” “咳咳,”许舟差点被口水呛到,他忙不迭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司琴姑娘,我是有家室的人,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哦~” 说实话,那甘棠姑娘生得自是极为漂亮的,然而若论及美貌之最,当属那站在船头宛如仙子下凡般的白衣少女。 那少女的容颜仿若精雕细琢的美玉,找不出一丝瑕疵,气质更是空灵出尘,仿佛是从云端飘落的谪仙,美得那般不真实,不似这人间该有的模样。 他从未想象过,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美到极致,令人窒息的人儿。 这个世界,果然精彩。 司琴笑道:“那姑爷觉得,是我漂亮呢,还是那个叫甘棠的漂亮?” “自然是都漂亮。” “只能选一个。” “……那还是选甘棠,”许舟下意识的回答。 毕竟这位甘棠姑娘看起来武力值极高,万一自己此时说了她的坏话,日后传到她的耳朵里,那自己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司琴面无表情道:“这样啊。” 许舟连忙补充道:“少年人总有持剑走天下的梦想,自然对剑客颇有好感……” 司琴后退了一步,幽幽说道:“姑爷不用解释了,枉我昨晚还在洞房外守了一夜呢。” “?” “我是担心姑爷和小姐皆是初次经历洞房之事,毫无经验,万一在这过程中有所差池可如何是好?所以便守在外面,想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也好及时照应。这一夜下来,可真是累煞我也。” “你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 “姑爷别不好意思,我可是小姐的侍女。其实按照规矩,我要进屋守在床边的。府里的婆婆们可是教了我好多,昨晚还催促了我很久,让我进去在床边看着,生怕姑爷和小姐不会洞房受伤了呢。” “……” 许舟红温了。 “没想到姑爷对此事竟如此熟练,看来以前肯定没少去烟花之地吧?这事儿啊,我还没来得及和夫人汇报呢。” “……” 这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许舟意识到不对,当即严肃起来,不咸不淡地否认道:“司琴姑娘,我是读书人,况且你说那位甘棠姑娘从未习武,但天生拥有极高的剑术,我从未去过那种地方,却学会……也是很合理的吧?” 司琴:“……” 刚想开口为许舟证明的汀兰:“……” “好了司琴姑娘,快去把你家小姐请过来吧,我们还要去给老爷夫人敬茶呢。”许舟催促道。 这位司琴姑娘如今说话已然开始夹枪带棒、话里藏针了,想必是得了她小姐的授意,甚至有可能是那位夫人的指使吧? 昨夜与小姐的接触,她的种种表现可全然不像是外界传言中的傻子。依许舟看来,她大概率是一位久居深闺的大家闺秀,因甚少在人前露面,外面那些好事之徒便爱捕风捉影、嚼舌根,传来传去竟将好好的一位姑娘传成了傻子。 不过这府邸之中的水实在是太深了,危机四伏。且不提那位密谍司司长的千金,单是她身边的侍女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方才与那名叫甘棠的少女对视的瞬间,许舟便清晰地察觉到,司琴所言非虚。 那位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或许真的拥有着一剑斩杀神藏境高手的恐怖实力! 所以日后若非必要,还是苟起来比较安稳。 毕竟,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妈妈曾经教导过自己,人生在世,总要失去些什么的…… 司琴若有所思的看了许舟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带路了。 许舟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湖面。 只见那叶扁舟以及舟上的佳人,已然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模糊在晨日尚未散尽的薄雾之中,隐隐约约,仿若一幅虚幻缥缈的梦境画卷,如梦如幻。 …… 晨色渐明,三人折返回小院。踏入院门,屋内一片寂静,空无一人,甚至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见踪影。 苏家大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回来。 司琴在屋里转了一圈,满脸疑惑道:“奇怪,小姐还没回来?” “我去找找。” 落下一句话,司琴匆匆离开。 许舟则是百无聊赖的坐在了小院的石椅上。 老实说,他现在有些饿了。 昨日清晨,他因诸事匆忙,仅仅草草地吃了个干硬的饼子充饥。晌午时分,又没吃过饭,昨晚晚宴的时候,也只是随意夹了几筷子菜,浅尝辄止。更兼昨夜一番折腾,体力过度消耗。 况且随着他功法的日益精深,身体对能量的需求与日俱增,如今这饥饿之感愈发强烈。 “咕~” 腹中饥饿如火烧,饥肠辘辘的感觉,也好像是针刺到手尖,应激性得把手缩回来而无法忍受的感觉。 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多,还不如平时在许府,至少早上饿了就有东西吃。 不过他也不能抱怨什么,生活还得继续,回到现实中,他必须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老实说,这苏府太多太多不合理的东西了。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了,许舟只好开始运转功法。 经过这几天的适应,他已经能够逐渐的一心二用了。 而就在此时,身旁突然传来汀兰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姑…… 姑爷,有…… 有人来了……” 许舟挑了挑眉,扭头看去。 却是心头一震,僵在原地,连心跳都似乎骤然停滞! 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眉眼如画,袅袅如仙。 竟是之前在湖中惊鸿一瞥的那位绝美少女! 而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剑鸣。 只见绝美少女的身后,一位暗红色长裙的冰冷少女,正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宝剑已经出鞘,露出的剑身通体乌黑如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花饰。 森森寒气袭来。 普信女蒸虾头,看都不让看! 那劳资就不看! 许舟一激灵,急忙错开视线,把头微微侧向一边,拒绝看这个家伙一眼。 BYD,看你一眼也算我输。 许舟站起身,躬身拱手,不卑不亢:“两位姑娘,大小姐还未回来,司琴已经去找了。” “如果二位等的急的话,不妨先坐下。” 许舟让开道,侧身站到一边。 【嗯?】 嗯?这是谁的心声? 许舟有些分辨不出来,心声的声音和本体的声音应该是一样的,如果没听过,他只能大概判断。 突然到访的主仆两人,一个冷漠如霜,一个杀气凛然,都未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看了他一眼。 而那位白衣少女缓缓走到桌前坐下了。 许舟心头忐忑,不敢再多言。 低着头悄悄后退了一步。 “公子?”汀兰悄悄的问道。 许舟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悄悄后退了一步。 而这时,许舟突然感到脖子一凉。 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许舟顿时不敢动了。 第19章 敬茶 “咦?你们都在啊,小姐,原来你已经回来了啊。” 就在这时,司琴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姑爷,你们在这里不说话干什么呢?” “?” 许舟愣了愣,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又被耍了。 瞥了一眼坐着的绝美少女,许舟意识到。 这是他的新娘子? 这般如仙子下凡、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竟会是与自己成婚的妻子? 他昨晚与她洞房了? 而且还是她主动的? 以后他天天晚上都可以跟她睡在一起? 可以…… 咳咳。 不对。 许舟迟疑片刻,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更有可能的是…… 老实说,许舟知道,哥布林和公主是没有可能的。 况且回想昨夜的场景,自己分明是无力反抗,从这一点便不难推断出,这府中必定隐藏着修行者,而且很有可能这位小姐自己就是修行之人。 既然她是修行者,怎么会委身于自己? 看自己帅?得了吧。 说不定,只是一场春梦了无痕。 想到这里,许舟顿时冷静了不少。 倒是一旁的汀兰,一脸愣住的表情,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姑爷,你这是在发什么愣呢?快随小姐去给老爷和夫人敬茶啊。” 许舟点了点头,对着大小姐拱了拱手:“大小姐。”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了小院,而那位暗红色长裙的冰冷少女也跟了上去。 “姑爷,该走了。” 许舟连忙跟了上去。 司琴故意落后几步,凑到他身边低声笑道:“姑爷,开心吗?” 许舟沉默片刻:“开心。” “咦?姑爷,你怎么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咦?姑爷怎么这个表现?】 许舟摇了摇头,快步走上前去。 开心吗? 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妻子,那肯定是开心的。 但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发现,昨晚的一切,应该都是假的。 所以许舟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 憋屈肯定是有一些的。 他以为的脱离苦海,结果还是沦为了工具人。 但苏家对他不薄。 做人要懂得感恩。 许舟轻轻叹了口气。 【嗯?】 又是谁的心声,许舟看向前方,分辨不出。 司琴挠了挠头,有些疑惑,便不再说话,快步走到了前面,与那名叫甘棠的少女一左一右,跟在大小姐的身后。 “棠棠,你知道吗,姑爷说你长的比我漂亮呢” 她凑到甘棠的旁边,撇了撇嘴说道。 甘棠身形一滞,许舟顿时感到附近的肃杀气息有所缓和。 幸好之前说对了,这要是嘴一瓢,说了司琴更好看,现在已经掉脑袋了吧。 许舟松了口气。 “不过我知道姑爷都是讨好你的,其实在姑爷心中,一定是司琴更漂亮一些。” “……” 甘棠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了司琴一眼,并未搭话。 很奇怪。 偌大的苏府,一路走来,居然安安静静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昨日成婚,这府里到处都是穿梭忙碌的丫鬟和下人。 许舟抬头看了最前头的大小姐一眼,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她的关系,下人都被提前屏退了。 大家闺秀,可以理解的。 不然以她这般美貌和气质,如若不是特意藏着,恐怕早就传遍了整个景城。 不,不止景城。 这样的容貌,若是没有与之匹敌的实力,反而是祸患。 好在苏家家大业大,能够将她保护的很好。 不过,万一以后遇到更加强大的敌人怎么办? 且不说名义上被绿的是自己,单凭苏家对自己的态度,自己就该去回报他们。 这么一想,许舟顿时通透了许多。 而且,自己已重活一世,这世界如此神奇,那自己是不是终有一天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到时候把苏瑶云也带回去! 都拜堂了别想跑! 修行! 许舟心中炽热。 “咦?” 司琴转过头来,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众人沿着曲折的回廊,又是一番辗转,穿过了一道精美的雕花拱门,这才抵达了一座宽敞开阔、布置典雅的后院。 “姑爷,待会儿进去面见老爷夫人之时,您可务必要谨言慎行、恭恭敬敬的。老爷一向宽和,倒也不会太过严苛,只是夫人那里……” 司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许舟眼帘低垂,意味不明的问道:“夫人不满这桩婚事?” 司琴并未作答,只是轻轻抿嘴一笑,脸颊上两个浅浅甜甜的酒窝若隐若现,又仿若一只灵动的蝴蝶,身姿轻盈地翩然而起,快步追到前面去了 大厅之中。 苏儒朔正安然地坐在主位上,悠闲自得地享用着早茶,手中轻轻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却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时,丫鬟小心翼翼地率先走进屋内,恭敬地躬身行礼:“老爷,大小姐和姑爷前来给您请安了。” 苏儒朔放下茶杯,问道:“夫人呢?她为何不来?” 丫鬟的头埋得更低了,忐忑地道:“夫人说她身体有些不适,所以今日就不来了。” “行了,让他们进来把。” 苏儒朔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 “是。” 很快,许舟便跟着苏家大小姐进来进了大厅。 丫鬟轻手轻脚地端着刚刚沏好的茶水,恭敬地递到了两人的面前。 许舟记得先前司琴的提醒,不动声色地等着旁边的苏家大小姐接过茶水后,他才端起茶杯,随后屈膝跪地,俯身低头,双手将茶水递向苏儒朔,恭敬地说道:“父亲大人,请喝茶。” 【嗯?怎么跪下了?我见岳父时可没这样。哦,他是赘婿,不一样。】 嗯? 许舟忍不住眉头一挑,这老丈人怎么比自己还不清楚的样子。 瞥了眼身旁的少女,见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咳咳,”苏儒朔清了清嗓子,伸手接过了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方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道:“许舟,昨日婚礼仪式繁琐,我没腾出时间来嘱咐你。” “今日你既来了,我这做父亲的,便也多说几句。” “既你已开口唤我一声父亲,那从此时起,你便算是我苏家的一员了。我苏家并非那等墨守成规、拘泥于俗礼的人家,况且男儿膝下有黄金,往后莫要轻易下跪了。”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接着说道:“从昨日的成婚仪式来看,你应也知晓,我从未将你视作寻常的赘婿。我只此一个要求,你需得好生对待瑶云,无论如何,她如今已是你的妻子。要爱护她、庇护她,切不可让她遭受半分委屈与伤害,你可能做到?” 许舟郑重的点了点头:“父亲大人大恩,许舟定铭记于心,没齿难忘,必当倾尽全力。” 第20章 苏玄正 “好。”苏儒朔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温声道:“至于改姓一事,便也无需再提。日后你与瑶云的孩子,随你姓亦无不可。只要你真心对她好,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多谢父亲大人。” 苏儒朔摆了摆手说道:“好,你且先下去吧。我与瑶云还有些话要说。瑶云母亲今日身体不适,你便无需去敬茶了,下次吧。” 【唉,疏雨这是何苦,不肯见他,这般躲着又有何用?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不成还能一辈子都避而不见?】 【只可惜啊,这许舟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 许舟心一沉,想来这疏雨就是他的岳母了,未曾料到她竟不愿意见自己,许舟当下也不敢再多做逗留,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苏儒朔告辞。 刚走到门口,身后又响起苏儒朔的声音:“对了,许舟,我听闻你母亲葬在城外的山上,过些日子,你便带着瑶云前去祭拜一番吧。你如今既已成家,此事也该告知她一声了。” “是。” 许舟恭敬应了一声,退出了大厅。 “这孩子,言行举止倒是不卑不亢……只可惜生在这乱世之中,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瑶云,你……” 苏儒朔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许舟出了门,抬眼便瞧见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的司琴和甘棠,他微微顿了顿脚步,略作思量后,还是带着汀兰转身离开了。 岳父说的对,自己偏偏是个书生,而这乱世中,一个书生,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没有时间了。 回到小院,已经有人将早餐送过来了。 小院的石桌上,小院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笼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包,还有几样从未见过的精致面点,旁边是一碗熬得浓稠软糯的小米粥。 汀兰满脸开心道:“公子,我们在定国府,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呢。” 许舟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便吃饭吧,想来她们应该已经在一起用过早饭了。” “公子,按照规矩,奴婢不能坐的。” 许舟顿了顿,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毕竟这里不是定国府中那个无人问津、冷冷清清的僻静小院。 在这苏府,主仆之间的界限分明,规矩森严。倘若让旁人瞧见他们二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一起吃饭,到那时,不仅会对他这个赘婿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也会让汀兰陷入难堪的境地,被人诟病为没大没小、缺乏家教。 如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切还是遵循规矩为好,切不可因一时疏忽而落下话柄。 吃过早饭,许舟刚要回房修炼,又有一名丫鬟到访,说是二公子苏玄正有请他过去一趟。 许舟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来到宽大的演武场,一声劲装的苏玄正已经等候半天了。 见到许舟来,他高兴的迎了上来。 “二哥,”许舟恭敬的拱手。 苏玄正看着许舟:“别整这些,我今天让你来,是有件大事想找你商量。” 【嘿嘿嘿,真想看看他的表情……】 许舟心中一紧。 大事?什么大事? 这位二哥好像不太正经啊。 苏玄正见许舟不说话,便凝声问道:“怎么,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许舟摇了摇头:“二哥尽管吩咐。” “别紧张,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学武?” “?” 许舟怔住,没想到苏玄正会突然问出这句话。 “许舟,我也不瞒着你,如今大玄皇帝已经七十有五了,而太子已经做了四十年了,加上如今长公主的势力如日中天,近年来,朝中人员调动颇为频繁,你是读书人,你应该知道……” “……二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许舟有些好奇,这位二哥明显是个粗人,居然会联想到这些? “嗨,这都是大哥说的呀,你还不知道吧,大哥如今就在上京呢,在那刑侦司担任司使一职呢。” 许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刑侦司是大玄六司之一,管理刑事案件,维护社会治安,类似警察加刑警的部门。 那神秘的大哥在刑侦司能做到司使这个位置,实属不易啊。 苏玄正见许舟不答话,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许舟?想什么呐。” 许舟回过神来,笑着对苏玄正说道:“既然二哥肯教我,那我自然是想学个一技之长傍身,将来也好应对危险,也能保护大小姐。” “只不过,”许舟做出犹豫,问道:“二哥若是费心教我,会不会影响到练武?” “不妨事,”苏玄正摆了摆手:“修行也需要张弛有度,我每天只有下午才会开始修炼,早上我都在演武场打,拳权当是热身了。今后你就每天早上来找我……” “也不对,”苏玄正顿了顿,他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一日之计在于晨,会不会影响到你读书?我还指望着将来有个举人妹夫呢!” “二哥,读书也需要张弛有度……” “那就好那就好,”苏玄正笑眯眯的拍了拍许舟的肩膀。 “许舟,你已经错过了修行最好的年纪,哪怕你耗尽一生的心血与精力,最多也就能晋升神藏。” “我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护得我身边的家人周全。” “哈哈,好,”苏玄正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许舟接过翻看,发现末尾的字迹墨迹还未干,显然是近期抄录的。 “二哥,这是?” “我苏家的内功心法传不了你……”苏玄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所以这本是太苍宗的心法。” “太苍宗的心法能随便传授人吗?” “他们外门修炼的,一千两银子就能买到。当然,虽然比不上我苏家的功法,但是也不差,你且练着,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现在时辰尚早,我来为你演示一副拳法。” 苏玄正微微一笑,拍了拍许舟的肩膀,然后退后几步。 “看好了,许舟,这套拳法名为‘破浪拳’,是我苏家的拳法。”他的声音在清晨的微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伴随苏玄正的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徐徐挪动,步伐沉稳且刚劲有力。他的双手仿若波浪般起伏摇曳,时而轻柔若风拂,时而猛烈似雷霆乍现。每一拳挥出,皆携带着一股破风之声,仿佛当真能够冲破海浪。 与此同时,他体表升腾起一股气流,宛如一条纤细的游龙,摇头摆尾,蜿蜒盘旋前行。 许舟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只见苏玄正拳风呼啸,却并不显得突兀,好似与周遭的空气浑然一体。 随着拳法的推进,苏玄正的速度渐次加快,犹如层层叠叠的海浪相互交织,拳影于空中交错纵横,编织成一张充满力量的大网。 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许舟刹那间便将拳法领悟于心。 “这套拳法虽然需要灵力催动,但没有灵力的话平日勤加练习亦能强身健体,你每天早上来这边练一套。” 苏玄正缓缓吐息,收起了拳势。 第21章 别难过,别生气 “记下了吗,没有的话我再多演示几遍。” “记住了。” “好,那我就……?” 苏玄正沉默了下来,挠了挠头,有些茫然无措。 许舟抿了抿嘴,也学着苏玄正来了一套破浪拳。 “……” 苏玄正沉默了片刻:“你们读书人记忆力就是好。” …… 从演武场出来时,已是晌午。 许舟独自一人走向小院。 【功法】:基础功法LV.2(1830/2000) 【武技】:基础拳法LV.3(2880/5000) 瞥了眼面板,确实是进步了不少,可惜这进步是一次性的。 就像这破浪拳,虽然是一套精妙的拳法,但自己练习它的进度和基础拳法也相差无几,只有在第一次观摩到新功法的时候,面板上的数据才会有明显的涨幅。 “公子,你回来了!” 院中传来汀兰的声音。 许舟回过神来,走进小院。 只见石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菜品丰富多样。 有肉有青菜,荤素搭配,十分丰盛。 “刚好赶上了,公子,快吃饭吧。” 许舟点了点头,接过碗筷。 兴许是早上修炼的缘故,今天的胃口很好,吃了两碗米饭。 好不容易吃上了正常的饭菜,许舟差点感动到落泪。 吃完午饭,许舟便回到了房间,翻开了那本太苍宗心法。 果不其然,在翻看完之后,基础功法的熟练度暴涨一截。 【功法】:基础功法LV.2(1980/2000) 许舟闭眼静心,很快进入到了修炼状态。 修炼无岁月,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高悬于正空的日头,已经悄然坠落到了天边。 许舟站起身来,推开窗,看向外面。 斜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已然到了黄昏时分。 若是他猜的不错,今晚那位‘大小姐’应该不会来了。 …… …… 重新关上窗户,又叫汀兰进来点了油灯。 许舟又闭上眼,可盘腿坐了半天,硬是静不下心神。 房间里昏暗,有寒风从窗户缝隙卷入,卷得油灯焰苗一阵晃动,光影投在许舟脸庞上明灭不定。 他望着油灯出了神。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道袅娜的倩影,以及那缥缈如仙的唯美一幕。 正思索时,却听前院传来动静。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公子,司琴姐姐来了。” 许舟皱着眉头,现在已是夜晚,只有司琴来的话…… 他走去开门。 只见小院之中,如水的月光倾洒而下,司琴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身着一袭淡绿色的襦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姑爷。” “司琴姑娘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许舟笑道。 司琴有些歉意地道:“姑爷,不用等小姐了,小姐今晚不会来了。小姐有自己常住的地方,日后也不会与姑爷同住在一起。不过……每个月姑爷会有一次与小姐同房的机会。” 许舟收敛起笑容,淡然道:“好,我知道了。” “咦?”司琴凑近了些,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许舟:“姑爷,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许舟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司琴看着许舟欲言又止,最终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但走到门口,司琴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许舟:“姑爷,别怪小姐,小姐身体不太好,习惯一个人住,并非是对姑爷有什么意见。” 许舟沉默片刻,随后笑容诚恳轻声说道:“自然是不会的,麻烦司琴姑娘照顾好她了。” 司琴怔了一下,转身离开。 许舟站在新房门前,看着司琴离去的身影,汀兰跟了出去。 月牙东升,清冷的月光一点点笼罩而来。 他回到新房内,房间内又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舟坐在桌子前撑着下巴。 汀兰从小院走了进来,轻轻抱了一下许舟。 她轻声道:“公子,别难过,别生气。” 许舟摇了摇头:“我不难过,也不生气……这样也挺好的不是?” 汀兰犹豫了片刻,说道:“公子,司琴姐姐说,这两天暂时不能出府,等大后天跟小姐一起回门后,才能出去,这是规矩。” 许舟点了点头,扭头随手拿起一本书:“汀兰,你去烧些水吧,我等会洗个澡。” 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之前在定国府的时候,生活条件艰苦,根本没有那个条件能够天天洗澡。如今到了苏府,生活条件好了许多,自然是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今天修炼了一天。 虽然没怎么出汗,但是还是觉得身上黏黏的,有些难受。 今晚许舟不打算修炼,打算看看书。 就算不为了考举人做准备,许舟也希望能够多多了解这个世界。 之前自己曾好奇问过苏玄正,是不是只要习武就不需要睡觉。 苏玄正说,精足不思淫,气足不思食,神足不思眠,睡觉是补充精气神的方式,只有到了神藏境之后才能勉强做到多日不眠不休,且依然保持相对充沛的精力。 但是许舟却发现自己自从开始修炼以来,每日里都感到精气神格外旺盛,甚至不需要睡觉。 可能是因为功法的缘故。 许舟摆了摆头,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 月光如水,黑夜寂静。 许久后,汀兰烧好了热水,许舟放下书,与她一起把浴桶抬进了屋里,放在了屏风后面。 然后用盆子把热水端来,倒进浴桶中,一时间,屋内热气腾腾,水汽弥漫开来。 许舟脱掉衣裤,在浴桶里洗澡时,汀兰拿来了毛巾,在身后帮他搓澡。 屋内雾气氤氲,朦朦胧胧的水汽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汀兰那小巧玲珑的脸蛋儿此刻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那红扑扑的脸蛋儿在这朦胧的雾气映衬下,显得愈发娇美诱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嫩桃花,散发着一种纯真而迷人的魅力。 许舟闭着眼睛,思绪飘到了系统面板上。 【功法】:基础功法LV.3(100/5000) 【武技】:基础拳法LV.3(2880/5000) 虽说境界暂时没什么变化,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似乎更醇厚了些。 “…… 所以公子别难过,汀兰会一直陪着公子。” 第22章 练拳 耳边响起汀兰的声音,许舟这才回过神来。 许舟笑了笑:“不要紧的汀兰,我真没有难过,苏家作为名门望族,苏家大小姐委身嫁给我,从始至终没拿身份压人,已经是非常好的人了。” “况且,这样的日子比在定国府好太多了不是?” 汀兰稍微犹豫了一下,轻轻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所以啊……” 许舟站起身,拿过毛巾擦了擦身子,胡乱擦了几遍,慢条斯理的穿上了衣服:“这洗澡水先放着吧,明早我来帮你倒,我去看会儿书。” 汀兰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声地说:“奴婢也想洗澡。” “行,那你就在这洗吧。” 许舟帮着把热水换好,就走到桌子前坐下。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但许舟却十分淡定。 大玄帝国的科举体系,与许舟穿越之前古代的科举制度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就像是一条历史长河中并行的两条支流,虽所处时空不同,却有着相似的脉络与走向。 原身之前已经考中秀才了,下一步自然参加的是乡试。 但许舟心中清楚,自己兜里没货,只能靠着过目不忘的能力恶补了,明年的八月份便是乡试的日子。 时间虽说紧迫,但也并非完全来不及。 至于能不能中举,许舟是持否定态度的,因为自己压根没有原身的记忆,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但事在人为,自己和其他学子相比,有过目不忘这一优势,已经很不错了。 “公子,公子……” 许舟转过头,看见汀兰已经躺在床上。 “该睡觉了公子…… 奴婢可以…… 公子,今晚…… 奴婢……” 汀兰红着脸,声音越来越低。 “……” 该死,女人只会影响我读书的进度。 “咳咳,你先暖着被窝,我再看一会。” “唔……好吧。” …… 清晨,汀兰从床榻起身,摸了摸身旁,这才猛地坐起,急忙穿好衣服走进院子。 昨晚浴桶的水已经倒干净了,院子的地面也打扫干净,许舟却不见了踪影。 汀兰有些惊讶,四处张望着,正看到许舟拿着一支长长的竹扫把,清扫小院门前的石板路。 汀兰急忙跑过去,一把夺过扫把:“公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而且公子的手是用来读书写字的,可不能干这些粗活,别把身体累坏了。” 许舟笑着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总归是自己家,打扫干净了也爽利些。再说,这点活哪能累着我。” “那也不行!”汀兰摇了摇头,将扫把拿的远远的。 许舟无奈的耸了耸肩,打了声招呼便独自走向演武场。 既然之前答应过二哥,自然是要做到,而且每天打打拳活动下身体,也挺好。 路过明镜园的湖泊时,许舟下意识地扭头朝湖里看了看。 湖面风平浪静,虽然今天的天气不错,但并没有那道绝美的身影。 也是,谁家好人天天来泛舟啊。 去演武场的路上,来来往往不少府中的丫鬟和仆从,都十分恭敬的向许舟问好,许舟一一回礼。 来到演武场,已经有几名丫鬟和小厮在等候,见到许舟来了,连忙迎了过来。 一名小厮解释道:“姑爷,二公子叫我等在此等候差遣。” “噢,”许舟点点头,却并不在意。 另一名小厮马上补充道:“二公子马上就来。” 许舟好奇的问道:“二哥平时都起这么晚的吗?” 几个仆从对视一眼,一名丫鬟开口说道:“平日里,二公子一般都睡到晌午的。” 许舟:“……真是委屈二哥了。” 他也不再多想,径直走到演武场的一侧,开始练习破浪拳。 虽说和简单地挥挥拳头比起来,练习拳法要复杂不少,不过许舟觉得,所谓拳法,说到底就是一种发力的技巧。这种技巧就像是浑身使力的根基一样。要是不练技巧,挥拳的时候就只用胳膊的力气,可一条胳膊才能使出多大的劲儿呢?只有学会了发力技巧,让力量从腿传到胯,再从胯传到腰,接着从腰传到手臂,这样全身的力量汇聚到一点,才能把力量完完全全地发挥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呼喊:“许舟,许舟!” 许舟好奇望去,只见苏玄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满脸疲惫地走了过来。 “二哥。” 许舟拱了拱手。 “听说你卯时就来了,还挺早啊。” 苏玄正有些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问道:“太苍宗的心法可看了?修炼了吗?感应到气感了吗?” 许舟眉头一挑:“昨晚是看了一遍……什么是气感?” “哈哈,一开始是感受不到灵气的,很正常,”苏玄正爽朗一笑,又补充道:“我当初花了一个时辰才感应到的。” “不过放心,一定可以的,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我。” 灵气,不是到处都是吗? 许舟想了想,应该是系统的作用,让自己跳过了这一步。 许舟赶忙回应道:“是,多谢二哥了。” “行,”苏玄正点了点头,大步朝着演武场中间走去:“我也该开始练武了,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呢?我让他们多送些吃食过来,你在这儿吃完再回去?” 许舟微笑道:“多谢二哥,不过我也是时候回去读书了,还是回去吃吧。” 苏玄正见状,也没有再多做勉强。 …… 时光匆匆,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许舟的作息十分的规律,早晨起来固定打一个时辰的拳,然后回到小院修炼,到了晚上则是开始读书。 苏府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他的,他所居住的小院,鲜有人前来打扰。 汀兰也没有闲着,白天里也会出去,与其他丫鬟聊天,学些女工什么的,也和府中的不少丫鬟结成了朋友。 而经过两天的修炼,面板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功法】:基础功法LV.3(300/5000) 【武技】:基础拳法LV.4(3070/20000) 功法的进度并不快,而且看起来LV.3是个分水岭,拳法到达四级之后所需的熟练度暴增,而且积攒熟练度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第23章 礼貌的都有些不礼貌了 夜晚,许舟坐在桌前撑着下巴看书。 老实说,当年高考都没有这么大的强度。 不过身处这个世界,娱乐活动本就稀少,或者说,现在这个身份的他并没有太多消遣的方式,倒确实能够静下心来看书。 正思索间,许舟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好像有人蹑手蹑脚地靠了过来。 自从修炼以来,许舟觉得自己的五感越发敏锐,当下便警觉起来。 从声音来判断,倒是像有人在翻墙进入院子。 会是谁? 汀兰这个时候应该在和其他丫鬟待在一起,往常这个时候是不会回来的。 而府里其他人若有事找他,从正门进来便是,根本无需翻墙。 难道是大夫人不死心,又遣人来杀自己了? 许舟轻轻的来到门板后面打开了一丝缝隙,借着月光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的人影正在扒拉着院子的围墙! 什么玩意? 许舟定睛一看,翻墙的不正是司琴吗? 许舟:啊? 这大半夜的,他还以为大夫人派人来暗杀自己,却没想到闹了个乌龙。 许舟翻了个白眼,将门打开,没好气道:“喂,我说你这是在干嘛呢?” 月光下,许舟拿着书,窈窕的少女扒着墙,做贼一样心虚着。 许舟挑眉问道:“司琴姑娘,这大半夜的,你这般翻墙进入别人的院子,恐怕不太妥当吧?况且我如今已是有妇之夫,你这般行径,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有损姑娘的名声。” “……”司琴干脆利落的翻了个身,重重的栽进花坛中。 “……” “咳咳,”司琴将自己拔了出来,拂了拂衣上的灰尘,认真的说道:“我……我只是来看看姑爷有没有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做一些违反苏府规矩、出格的事情。” “……” 哇,好别致的理由啊。 许舟默默看着她,有些不爱搭理她了。 见许舟不搭理自己,司琴笑了起来:“既然我已经看过了,姑爷很守规矩,那我就先走咯?” 许舟挑了挑眉毛,不搭这个话茬:“请便。” 司琴撇撇嘴,转身便要离开,还未走出几步,又转身过来:“姑爷,别忘了明早要早起,同小姐一起去定国府送礼敬茶。这可是大事,千万别误了时辰。” 许舟怔了一下。 他还真的忘了,这古人的规矩就是多,自己一个现代人确实记不太清了。 许舟点头:“我记得呢。” 司琴眼睛微眯,一脸不相信:“姑爷这表情,肯定是忘记了。” “……” 司琴眼珠子一转,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对了,姑爷,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许舟直视着司琴,沉默不语。 片刻后,缓缓摇头。 司琴眨了眨灵动的眼睛,一脸奇怪地说道:“姑爷就不问问我家小姐?那天在湖边,姑爷你的眼睛都看直了,那眼神,啧啧啧,就差没流口水了。这都两天没见了,你就不想念吗?”想吗?确实不想。 虽说两人已经拜堂成亲,但实际上,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算有了肌肤之亲终归也只是两个陌生人。 更何况,就目前来看,那夜洞房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她。 甚至有可能,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不想,”许舟摇了摇头。 “我不信!” 司琴哼了一声,问道:“难道姑爷对我家小姐的美貌不动心吗?” 许舟皱眉,坦诚道:“我想,以小姐的美貌,很多人都会动心。” “那为什么不想?姑爷……” “司琴姑娘认为,”许舟直接打断道:“许某应该想吗?” “这……”司琴有些错愕,没想到许舟会这样问,她犹豫了片刻问道:“难道不应该想吗?” 听到此处,许舟展颜笑道:“那便想。” 司琴欲言又止:“姑爷你……” 小院中沉默了许久。 “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家小姐吗?” 许舟看了眼夜色,笑道:“你就说,今晚月色真美。” 说罢,他转身进了房间,脸上不悲不喜。 “……” 司琴深深的看了许舟的背影一眼,也转身离去。 夜渐深,过了好一会儿,汀兰才回到小院。 “公子,明日就要回定国府了吗?” “只是回去还礼敬茶,走个过场就回来了,”许舟回应道。 汀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嘀咕道:“好久没见到小翠了,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她应当,过的比在定国府好吧?” 小翠是汀兰在定国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前便对两人颇为照顾,之前许舟成亲前,给了对方十两银子,让对方赎身。 小翠赎了身,便回到了乡下,据说她在乡下还有个弟弟。 许舟想了下,道:“等我们能自由出入苏府的时候,我带你去找她?” “嗯!” 汀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 …… 清晨,薄雾笼罩,晨鸡报晓,许舟醒得很早。 因为今早是回门的日子,但练拳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 所以晨光微露之时,许舟便起床练拳了,直到汀兰醒了的时候,他已经简单的洗漱过了。 不多时,只见司琴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今日的司琴身着一身清新淡雅的绿色碎花裙装,如春日里嫩绿的新芽,身姿轻盈,步伐灵动,翩跹而来。 “姑爷,这大清早的,你起得可真够早的。” 许舟摇摇头道:“总不该失了礼数。” 其实按照礼数来说,此次新婚回门,理应是去往女方的外祖母家。然而,苏儒朔却不知出于何种考量,最终安排许舟回定国府去。 不过不论苏家外祖母家亦或是定国府,他都没得选。 司琴笑了笑:“姑爷走吧,小姐等着在呢。” 三人沿着曲折的长廊前行,一路上绕过了几座精巧的假山,又穿过了一扇圆形的门扉,这才在一座庭院的外面停了下来。 许舟刚站定,,便骤然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那门口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靓丽却又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 只见她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火红裙装,青丝垂直腰间,盈盈一握的纤腰恰到好处,身段纤柔多姿,双臂抱胸,怀里抱着一柄宝剑,俏脸冷若冰霜。 反差感拉满。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许舟,冷冷地盯着他,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不满。 许舟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权当是打过招呼了。 开玩笑,有本事嘎了我。 从这少女对他的态度便能明显看出,她显然觉得自家小姐下嫁给许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所以看他很不爽。 许舟理解。 这少女可能也是不知情,自己与大小姐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许舟不怪她。 所以,他尽量不招惹她就是了。 司琴的脑袋凑过来,惊诧道:“姑爷,你居然会主动和甘棠打招呼,是因为她漂亮吗?” 许舟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司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也对司琴拱了拱手。 司琴“噗嗤”一笑,继续道:“姑爷,你也太有礼貌,礼貌的都有些不礼貌了。” 许舟:“……” 第24章 回门 就在这时,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影缓缓自门内步出。 司琴瞬间敛起了面上的笑容,快步向前,恭敬地站在一旁。 甘棠亦是双臂垂落,素手紧握着宝剑,那俏丽的脸庞上,神情稍有舒缓。 许舟闻声转过身去,目光投向那从内室走出之人,一瞬间,他的眼眸之中不由自主地再度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艳之色,那美丽的容颜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迅速垂下头,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小姐。” 汀兰也赶忙跟着低头行礼,轻声说道:“小姐。” 苏瑶云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裹身,绝美的容颜未施半点粉黛,却宛如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初生的朝阳倾洒下光芒,落在她的身躯之上,仿若为其披上了一层圣洁朦胧的光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得如梦似幻,就像是从九天之上降临凡间的仙子,超凡脱俗,不沾染一丝尘世的烟火气息。 哪怕此刻近在咫尺,许舟却仍觉得眼前的少女好似远在云端,缥缈虚幻,遥不可及,仿佛不属于这个凡俗的世界。 她莲步轻移,仿若踏云而来,每一步都似踩在许舟的心尖之上。 许舟微微抬头,目光触及她那如星子般璀璨的双眸,又赶忙低下头去,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愫。 苏瑶云眼神清澈,淡淡的看了许舟一眼,没有说话,向着前面的小路走去。 司琴和甘棠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许舟耸了耸肩,抻了抻身上的衣服,也跟了过去。 苏儒朔早已在大厅等候。 外面的庭院里,已经准备好了几担回门的礼品。 但院里空空,并无任何下人。 一行人来到了大厅门口,两人走了进去,许舟低头拱手,恭敬的喊了一声“父亲大人”。 苏儒朔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并没有多说什么,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许舟再度拱手,两人出了大厅。 他特地放缓脚步,慢了一个身位。 出了苏府大门,许舟看见两辆马车停在门口。 那两辆马车看上去颇为气派,车身上的装饰精致而考究。 赶车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皆是身材魁梧。 许舟瞥了一眼,发现两人的右手虎口处长着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手握兵器才会留下的痕迹。 许舟心中明悟:想必两位就是苏府豢养的修行人。 苏瑶云走下台阶时,那魁梧妇人已经躬身掀开了车帘,把一只登车的矮凳放在了地上。 许舟挑了挑眉,倒是有自知之明,往后一辆马车走了过去。 按照习俗,回门的时候是不能走路的。 来到马车前,许舟看着魁梧男子,男子也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许舟。 【这?】 许舟挑了挑眉,难道这是什么考验吗? 他伸出手,抓住马车的车辕,手臂微微使力,很轻松的就跳了上去。 身后的司琴“噗嗤”一笑,道:“姑爷,你上错车了!” 许舟:“啊?” 这时,马车内的人掀开帘子,伸了个懒腰。 “咦?许舟?我们到定国府了吗?”苏玄正迷迷糊糊的问道。 许舟感觉他好像困的有一点似了。 “……没呢,二哥,你也要去?” “我爹说定国府那帮人没几个好东西,怕你们去了吃亏,就让我跟着去撑撑场面。” 苏玄正慢吞吞的说着,又睡了过去。 “……” 许舟跳下马车,神情寡淡的走向前方的马车。 同样的操作,许舟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翻上了马车。 魁梧妇人淡淡瞥了一眼许舟,将凳子捞起。 【说姑爷是个文弱书生,倒也不太像啊……】 许舟偷偷瞥了眼面色淡然的大小姐,尽管之前已经见过不少面了,但每一次见到她,许舟还是忍不住被惊艳到了。 他活了两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性。 所以许舟特别想听听,这位大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人性那是能考验的吗? 人性踏马就不能考验! 【他,在看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讲。 许舟咽了口口水,感到身体有些躁动。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又冰冷的压迫感宛如天倾般扑面而来。 许舟不敢乱看,端正的坐好。 小气鬼,看都不让看,你若是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就不信你两眼空空。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那长长的街道之上,车轮辘辘作响,许舟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到人流在马车旁川流不息。 冬风吹拂,街上的行人裹紧了衣裳,一片萧索。 许舟的思绪不由得飘远,曾经他初来乍到,每做一件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而如今,他已经学会如何和这个世界打交道了。 虽说如今的生活谈不上什么光鲜亮丽,但他内心却十分平静坦然。 车厢之内,静谧无声,唯有那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浮着,宛若白雪中盛开的雪莲花,纯净而迷人。 许舟有时候想着,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 …… 天还未亮,定国府为筹备回门宴,上下一片忙碌。 厨房之中,数位大厨围绕着各类新鲜食材忙得不可开交,切菜声、剁肉声、烹饪声交织在一起。 仆人们清扫庭院,擦拭回廊,修剪花卉,使府内焕然一新。 会客厅中,一张张精美的八仙桌有序摆放,绸缎桌布、青花瓷餐具、银筷一一就位,四周红灯笼高挂,中央舞台搭起,龙凤呈祥图背景喜庆非常。 对于定国府而言,许舟虽说只是一个送出去的庶子。 但是今天回门,按照礼数来说,许家应该置办回门宴宴请宾客,况且苏家今人也要来人。 在景城,两家都是庞然大物。 虽说苏家的爵位已然传承了三代,近年来也略显没落之态,但苏家的大公子在如此年岁便担任了上京刑侦司司使这一要职,以其能力与潜力,未来未必不能攀升至司长的高位,这般人物的面子,定国府自然是不得不给。 再者,定国府一向极为看重面子,若这回门宴办得不够隆重,难免会落人口舌,遭外人笑话。 许天相用过早饭,就在大厅里坐着了。 没过一会,大夫人和许行川也来到了大厅中。 许天相开口说道:“川儿,他们估计要来了,你作为兄长,去迎一下。” 许行川低头恭敬道:“是,父亲。” 随后便出了大厅。 大夫人见此情形,不禁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满之色,说道:“老爷,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何须让川儿亲自去迎接他?” 许天相端起茶盏,以盏盖缓缓拨动着漂浮的茶叶,从容不迫的问道:“这礼数之事,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大夫人目光闪了闪,低头道:“老爷这是什么话。” “行了,今日过后,我们与他便再无瓜葛,往后你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老爷这番话,莫不是在指责我容不下人?”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大厅中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唯有那袅袅茶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第25章 冲突 两辆马车缓缓停在定国府门口,车辕上的铜铃也随之发出了清脆的余音。 许行川连忙迎了过来。 许舟掀开帘子跳下车来,他打量着四周,便看见许行川一脸微笑。 “二公子,” 许舟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 “来了便好。” 许行川点了点头。 又扭头看去,只见魁梧妇人躬身掀开了车帘。 一袭粉裙飘飘的苏瑶云,宛如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许行川怔住了,金色的朝阳恰如其分地洒落在那少女的身上。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蛋啊!完美无瑕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美玉,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美得令人窒息,让人移不开眼。 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气质呢?宛如天上仙女飘落凡尘,自带一种超凡脱俗的仙美气质,清冷而高贵,不沾染一丝尘世的烟火气息。 肌如皓雪,眉眼如画,青丝如瀑,身姿袅娜,仿佛真的是从仙境中走出的人儿,纯净得如同冰山上的雪莲,唯美得如梦如幻,让人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佳人。 定国府门口那些恭敬侍立着的丫鬟和下人们,这一瞬间,皆鸦雀无声,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眼前这位绝美少女。 【好……好美!】 许舟听到各式各样的心声扑面而来,令他都感到一丝眩晕。 许舟笑着在许行川面前招招手:“二公子?” “啊?噢!许舟快带弟妹进去吧,父亲已经等了许久了。” 许行川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快步走在了前面,为二人引路。 许舟带着苏瑶云进了定国府,一时间,原本热闹喧嚣的偌大定国府,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进入大厅后,坐在上位的大夫人原本还在和身旁的丫鬟低语着什么,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苏瑶云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呆滞了几秒。片刻之后,她才猛地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 【这!这!这!】 许舟抿了抿嘴,有些想笑。 看得出来,这位大夫人是相当的后悔。 许舟缓缓走到许天相面前,跪了下去。一名丫鬟慌忙端着茶水上前,脚步都有些慌乱,差点将茶水洒了出来。 “父亲大人,请喝茶。” 许舟捧起茶水,递到许天相面前。 而身旁的苏家大小姐,依旧站在那里,神情淡淡,并没有任何要跪下的意思。 许天相瞥了眼苏家大小姐,伸手接过茶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放在了旁边,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表情,并未说话。 【成亲之后倒是稳重了不少。】 许舟又端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大夫人面前,恭敬道:“大夫人,请喝茶。” 大夫人眼角颤了颤,伸手接过茶水,并没有立刻喝,而是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旁边的少女,忽地冷笑道:“怎么,连规矩都不懂吗?” 【这小杂种居然!!!】 苏瑶云神情淡淡地看着她,宛如一朵盛开在云端的高岭之花,作为旁观者,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场人间闹剧。 “大夫人!”许舟接过另一杯茶水,递了过去,朗声解释道:“我家娘子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还望大夫人海涵。她的这杯茶,就由我代她敬上了。” “放肆!” 大夫人冷笑道:“你这是入赘了苏家,有了撑腰的,就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就要在我定国府里反天了?” “张成,去请家法!” “这?”张管家有些犹豫的看向许天相。 许天相皱眉道:“够了,别胡闹了。” 这句话仿佛是压垮牦牛的稻草,大夫人大怒,将茶杯向着面前的少女丢了过去。指着许天相就骂道:“许天相,你居然还在护着这小杂种!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茶杯应声而碎,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原是许舟突然起身,护在了旁边少女的身前。 滚烫的茶水,全部泼在了他的脸上,锋利的瓷器碎片将许舟的脸颊划出了两道血痕。 许舟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茶叶,将自己身上的衣袍抻得平整:“父亲,茶已敬完。我家娘子今日身体着实不适,接下来的回门宴便由我来敬酒即可,就不劳烦她了,我这便让她先回去歇着。” 随后又转身对着呆滞的众人开口道:“汀兰,司琴,带小姐回去。” 许天相看着一脸平静的许舟,忽然颓唐下来:“张成,带着大夫人先下去吧。” “许天相,你个老不死的王八蛋!你……” 大夫人声嘶力竭的被张管家带了下去。 司琴几人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许舟的背影,带着苏瑶云出了定国府。 大厅中只剩下许天相、许行川和许舟三人。 许天相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轻叹一声,对着身旁的丫鬟挥了挥手:“带三公子下去换身衣裳,包扎一下。” “是。” 许舟沉默的跟着丫鬟走了。 大厅中仅剩下许天相父子。 许行川犹豫了片刻,开口道:“父亲,母亲她……” 许天相多看了他两眼:“过了今天就好了。” 大厅中又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的可怕。 许天相不说话,许行川也只好恭敬的站着。 直到许行川站的有些疲惫,忍不住挪动身子时,许天相才悠悠问道:“那女子生得如此惊艳动人,你可曾后悔了?” 许行川赶忙垂下脑袋:“自然是不会,且不说她是三弟的妻子,我许行川的目标,只有修行大道罢了。” 许天相这才点了点头。 不多时,许舟也回到了大厅中。 脸上的伤口并没有包扎,只待止了血,草草的拿些胭脂盖了过去,不细看看不出来。 毕竟今天的回门宴还有许多大人物,若是让他人瞧见他脸上带着伤,这于定国府而言,面子上总归是不太好看的。 许天相看了看许行川,又看了看许舟:“走吧,想来宾客们应该都已经到齐了。” 许天相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急忙跟上,许行川趁其他人不注意,压低了身子凑到许舟边上:“许舟,今日我娘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过分了,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你如今已经入赘苏家,于情于理,对我们定国府来说也算是贵客,实在不该如此对待你。” 许舟笑了笑:“无妨。” 第26章 一剑 三人来到了会客厅中,此时厅内已然有不少宾客纷纷入座,正相互寒暄交谈着。 见到许天相来,纷纷站起来行礼,许天相也挂上热情而得体的笑容,一一回礼。 而另一边,苏家的人却皆是一脸怒气冲冲地坐在原位。 待到三人走过去的时候,苏玄正站了起来将许舟拉到身后:“定国府今日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竟然欺负到我妹妹和妹夫的头上,难道以为我苏家无人了吗?” 许天相微微眯起眼睛,摇摇头:“苏世侄,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误会罢了,事情已然过去,咱们就不要再提了,莫要伤了两家的和气。” “呵!” 苏玄正冷哼一声,拉着许舟坐下。 【老贼!妈的,要不是爹告诉我要冷静,不要撕破脸皮,我……】 许舟:“……” 二哥这暴脾气。 无论如何,许舟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如此坚定地保护在身后。 宴会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宾客们都能感觉到这两家亲家的紧张关系。苏家的人敬完酒后,向几位德高望重的权贵简短致歉,便纷纷离席而去。 许舟也觉得宴会索然无味,待敬酒礼节完毕后,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定国府。 从定国府出来时,已是正午。 许行川站在府门内与他挥手告别,许舟则站在街上心事沉重。 他走在阴影之中,闻见街道旁家家户户做饭时飘出的香味,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这时,许舟看见司琴从小巷子中探出脑袋,对着他挥了挥手。紧接着,她就拉着那位冰冷少女走了出来。 许舟:“……” “姑爷,你今天很勇敢哦,”司琴笑吟吟地夸奖道:“真是让我们刮目相看了呢,没想到姑爷一个柔弱书生,关键时刻还挺护着小姐。” 许舟怔了一下,好奇问道:“你们这是?” “我们已经先把小姐送回去了,”司琴笑着一手拉着许舟的衣袖,一手拉着甘棠,来到了定国府的门口。 “在这里等着姑爷,主要是为了替姑爷出一口恶气。”司琴解释道。 许舟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身上仿佛被雨水浸透。 只听见一声脆响,一抹无匹的剑影冲天而起,斩向定国府的大门! 这一剑仿佛贯通天地,竟是将整座大门生生斩碎! 仿佛斩断了所有日月星辰,让天地也黯淡。 剑光如雪,待到许舟回过神来,那把长剑,已经回到了鞘中。 许舟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位少女居然这么恐怖。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随后他又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看向定国府大门的废墟,只见废墟之中,那块以金漆写着“世泽绵长”的匾额,完好无损。 许舟肃然起敬。 那块匾额是大玄帝国皇帝御赐的,要是真的斩断了,怕是有麻烦了。 没想到这少女的掌控力如此恐怖,斩碎整座大门的同时,居然还能保证匾额的完整。 这时,司琴笑眯眯的看着许舟:“姑爷,消气了吗?” 还不等许舟回答,周围的人群已如潮水般围拢过来,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定国府内也乱作一团。 “消气了消气了,快走吧,等下就走不了了!” 许舟只感到头皮发麻,拉上两人就低头走出了人群。 待到三人混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许舟才松了口气。 司琴的脑袋凑过来,惊诧道:“姑爷,你也太大胆了。” 许舟:“?” 他这才感觉到,手中的柔荑娇软香滑,销魂酥骨,令人爱不释手。 转头一看,只见甘棠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 许舟连忙松开手,手心里微微渗出汗来。 “抱歉,甘棠姑娘,司琴姑娘,在下一时情急。” 这位姑娘绝不是他能应付的。 甘棠却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直接往前方走去。 【哼!】 两人也急忙跟上。 “姑爷,你脸上的伤疼不疼啊?要不我们去医馆吧?” 司琴摸了摸许舟脸上的两道血痕。 许舟摇了摇头,自己也摸了摸,虽然被划开的口子有点长,但是好在很浅,已经结痂了。 而自从白日修行以来,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强度相比之前有了不小的提升,这一点小伤口,估计也不会留下疤痕。 “要是姑爷不想去医馆的话,那也没事。等下咱们回去找老爷拿些药膏,府里有专门为武者准备的药膏,效果可好了,用了之后保证不会留疤。姑爷这张脸长得这么俊俏,要是毁容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司琴笑着说道。 许舟点了点头,面色没有变化。 “姑爷,”司琴悄悄的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小姐回去之后对我说,今天的表现特别好呢。” 许舟怔了一下,本能的回应道:“都是我分内的事,算不上什么的。” “是吗?”司琴眯起眼睛,悄声附到许舟耳边:“小姐说,明晚给你个奖励。” “……” 许舟嘴角一抽,下意识往旁边撤了一步,而就在这时,他明显看见身前的少女身躯一僵,又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怎么?姑爷不愿意吗?”司琴略显难为情,盯着许舟的眼睛,认真的询问:“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嘞?” “咦?冰糖葫芦欸,司琴,你吃不吃冰糖葫芦?” 许舟扭过头去,波澜不惊的随口道。 “姑爷,你这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太生硬了吧……”司琴悠悠吐槽道。 许舟却不再搭理他,招手叫住了扛着冰糖葫芦的老汉,扭头有看了看等在原地的司琴,和依旧往前走但速度慢了许多的甘棠。 “大爷,来三根冰糖葫芦。” 付过钱,许舟拿着冰糖葫芦快步走上前去:“甘棠姑娘,吃根冰糖葫芦吧?” 甘棠视线瞥到一旁,伸手接过冰糖葫芦,并没有多说什么。 许舟又慢了下来,跟在她身后,而司琴则是俏皮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说道:“谢谢姑爷。” “我吃两根。” “……姑爷你好讨厌,我等下回去还是和小姐说,不需要什么奖励了,姑爷吃冰糖葫芦就……唔。” 吃到冰糖葫芦的司琴这才皱着鼻子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 …… 三人慢悠悠走在长长的街上,走在冬日的暖阳中,人流在身旁川流不息。 许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苏府有这么远吗?我们这么还没到?” “呀,我忘记了,棠棠是路痴!” “……” 第27章 选择 兜兜转转半个时辰之后,三人还是回到了苏府。 苏儒朔一脸阴沉的坐在大厅中。 早一步回来的苏玄正,已经将之前定国府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许舟原本以为,苏儒朔这位看起来颇具君子之风的读书人,会觉得他们在定国府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出格了,定会趁机狠狠地敲打自己两下,以儆效尤,没想到,对方却忽然为自己忿忿不平:“许舟啊,你那嫡母也未免太狠毒了一些!虽说你是个庶出,但毕竟也是许家的人,这世间讲究个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她这般行事,难道就不怕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吗?!” “还有许天相这老匹夫!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连自己的家都管不好,任由那恶妇胡作非为。这件事,我苏儒朔记下了!” 【#$@!%】 心里话更是一串打出来肯定要被屏蔽的鸟语花香。 许舟有些意外的看向苏儒朔。 却听苏儒朔继续愤怒道:“早些日子,你也从未跟我提过你的家世,我还当你在定国府不过是吃穿用度简朴了些,生活艰苦了些罢了。没想到,竟是如此这般,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 许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苏儒朔有些气不过,深呼了几口气,端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打量着许舟:“你这脸上的伤?该死!” 【#$@!%】 “……” “老林,去取些二公子的药来。”苏儒朔冲着门口喊道。 一个管家很快就取来了药膏。 “多谢父亲大人。” 许舟没有拒绝,恭敬的拱了拱手。 “取了药你便回房歇着吧。你今日的表现,着实不错,爹没有看错你。在那般危险的情形下,你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护着瑶云周全,爹深感欣慰。” “这皆是我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许舟接过管家手里的药膏,便告退而去。 在外面的长廊分别时,司琴笑吟吟地提醒道:“姑爷,今天是回门的日子,所有按道理是不能……姑爷再忍耐一天哦。” 而一旁的甘棠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冬日里的寒梅,冷若冰霜,自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但许舟总觉得,她的人设有些崩了啊…… “在下先告退了,”许舟不搭这个话茬,转身离去。 回到小院,汀兰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许舟将后面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汀兰一边听着,一边心疼的为许舟抹药。 过了会,许舟进屋开始修炼,而汀兰则是去找其他丫鬟了。 老实说,许舟还沉浸在甘棠带给他的震撼里,那摧枯拉朽般的一剑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 他很期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获得一门剑法。 【选项一:洞房时进行反抗。奖励:基础剑法】 【选项二:顺其自然。奖励:修炼速度翻倍(三小时)】 呃…… 这选项系统,差点都把你忘了。 不过,这难道是在暗示,不,简直就是在明示,明晚苏大小姐真的会前来吗? 不对,是有人会来,也许并非是她本人。 不是很想反抗…… 许舟有些为难,但是这奖励实在是太丰富了。 正好是自己想要的剑法。 屋子里安静宁谧,许舟静静地坐着,眼神中有了一丝纠结。 “算了,修炼一途需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所以修炼加速暂时不是很需要……” 许舟喃喃道,逐渐说服了自己。 可是该如何反抗呢? 许舟思索着,脑海中逐渐有想法成型。 …… 小院中静悄悄的,月光洒在地砖上,那斑驳的光影宛如流淌的溪水,宁谧又清澈。 许舟拿竹签挑着灯芯,让光更亮了一些。 看书看的正入迷,前院传来动静。 汀兰推门而入:“公子,我回来了。” 许舟将手中的治世录笺注合上,笑着问道:“今晚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嘿嘿,安兰姐姐和柔菊姐姐说我今天的课程进步很大,所以让我提早回来了。” 汀兰递过来一个绣绷,上面是她刚刚绣好的图案。 许舟接过来一看,只见那绣布上呈现出两团黄乎乎的东西,形状略显模糊,勉强可以辨认出像是鸭子的模样。 “嗯,鸭子绣的不错,很可爱。” 许舟诚恳的夸赞道。 “……” 汀兰将绣绷拿了回去,看着许舟,沉默了半晌。 最终,她挣扎了很久,然后像是做了一个悲恸的决定:“公子,我绣的是鸳鸯……” 许舟肃然起敬:“……鸳鸯也是,初具雏形哈哈。” “呜……” 汀兰坐到一旁,赌气似的拿出针线,重新开始绣了起来。 许舟笑了笑,也不再逗她,重新拿起书来看。 不多时,许舟头也不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汀兰,明天下午,给我拿一把匕首来。” “咦?”汀兰抬起头,露出了清澈的目光:“公子要匕首干什么?” 许舟拢了拢自己披在肩上的袄子,看着油灯跳动的火焰,眸光闪了闪:“我要……查证一些事情。” …… 清晨,鸡鸣声未响,许舟睁开眼睛,忽然觉得脸颊有些骚痒。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许舟走到铜镜前一看,发现昨天的伤口基本已经愈合,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太出来。 真是有些神奇了。 许舟有些感慨,恐怕这个世界,真的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简单洗漱过后,许舟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待到鸡鸣声响,许舟出了门,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见不少的丫鬟和仆人,都十分热情的和许舟打着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昨天回来之后,许舟明显感觉到府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好上了许多。 路过明镜园,许舟鬼使神差的绕了个路。 视线穿过丝丝冬柳,粼粼淡蓝的波光上荡漾着入画的几叶舟楫,远山淡影,如美人黛目。 怪不得府中的女眷都爱来这边游玩。 又看了会景色,许舟反身朝着演武场走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粗人。 第28章 人和人的体质…… 演武场中,晨光熹微。 许舟身姿挺拔,双脚稳稳站立,出拳间,拳风虽不凌厉,却尽显坚韧。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懈怠。 一旁的苏玄正啃着肉包,静静看着。 待许舟收拳而立,他忍不住拍手称赞:“许舟,你进步的很快啊,虽然招式你早就会了,但这精气神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舟微微喘息,脸上露出一抹谦逊的笑容:“二哥谬赞了。” 随后又好奇的问道:“二哥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苏玄正吞下一口肉包,无力道:“你这么努力练习拳法,我很难睡得着啊……” “……” 连许舟都没想到,自己竟将内卷的歪风邪气给带到了异世界。 “开玩笑的,”苏玄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父亲听说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昨天狠狠的训斥了我一顿,还派了个内奸来看着我。” 苏玄正咬牙切齿的说完,扭头恶狠狠的看着一名小厮。 小厮嘴角抽动,一脸苦笑:“…… 公子,这真不是小的有意为之啊,是老爷亲自吩咐让我这么干的,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啊。” “阿诚,” 苏玄正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是迈的哪条腿来着?” 阿诚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回公子,是左脚。” “你明知道本公子平日里最讨厌别人先迈左脚,你还偏偏就迈了左脚,这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吗?简直该打!来人啊,把他拖下去,狠狠地打个五大板,让他长长记性!”苏玄正又捏起一个包子,冷笑道。 阿诚:“啊?公子,小的冤枉啊,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 但苏玄正却是摆了摆手,身旁又有两名小厮走了出来,将阿诚架走。 许舟:啊? 许舟哭笑不得:“二哥,这不好吧?” 苏玄正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傍晚的明镜园,湖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下,波光粼粼,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湖边,杨柳依依,细长的柳枝垂落在岸边,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湖中的阁楼倒映在水中,与周围的绿树、红藕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如诗如画、美不胜收的湖景图,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吃饱饭,趁着这个时间,许舟来逛逛。 不管怎么说,苏家的人对自己有恩,苏儒朔待他已经是极好,既精心安排他的婚礼,又让苏玄教自己拳法,还有苏玄正,对待自己也是很好,还有司琴,甘棠……所以从今往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许舟都会待在这里,而且无论如何他不会忘记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 许舟看了一眼渐渐将晚的天色,冬日晴空的夕阳如火一般,他从怀中取出匕首,握了握,眼中眸光闪烁。 他转身离开了明镜园,返回小院。 汀兰已经端来了晚饭,正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着他。 看到许舟的声音,汀兰顿时来了精神:“公子,你回来啦?奴婢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 “读书读累了,出去逛逛。”许舟摇了摇头,语气坦荡。 汀兰点了点头,露出灿烂笑容:“公子下次可以带奴婢一起去的,也好有人能够聊聊天。” “下次一定。” 许舟点了点头,认可对方的提议。 “嗯,公子快吃饭吧,天冷,待会儿饭菜要凉了。” 汀兰揭开饭盒,将热气腾腾的菜肴拿了出来。 “好。” 吃完饭后,许舟回到房间内开始看书。 而就在这时,汀兰开始搬着庭院角落的大浴桶。 许舟连忙站起身来过去帮忙。 “欸,公子,这可使不得,奴婢自己可以的,你去看书吧,这木桶可重了,万一不小心砸着你,那可就不好了。” 还不等汀兰说完,许舟双臂张开,一把把那只大木桶抱了起来,向着屋里走去。 汀兰顿时愣在了原地,许久之后,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许舟,惊讶地问道:“公子,你……你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了?这……这也太厉害了吧!” 虽说这浴桶里此刻并未盛水,然而其本身的重量依旧不可小觑。 汀兰记得清清楚楚,从前公子可是连一小桶水都拎不动的,现在怎么一个人就把那只大木通给抱进屋里了? 许舟乐了,随口解释道:“大概是因为苏府的伙食比较好,营养充足,再加上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二哥锻炼身体,日日勤加练习,自然而然地,力气就增长了不少。” “是吗?”汀兰嘀咕道:“可是奴婢最近也没少吃肉啊,怎么这力气还是这么小,一点都没见长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是修仙的? 将手搭在汀兰肩膀上,许舟语重心长道:“人和人的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我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只手就能扛起两个浴桶。” “咦?公子为什么要搬起两个浴桶?” “啊这……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许舟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不是,我说我杀人不眨眼。 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那公子什么时候极度愤怒呢,奴婢好像没有印象。”汀兰又好奇的问道。 “……咳咳,汀兰你晚上打算洗澡?”许舟转移着话题。 他发誓再也不玩抽象了。 第一没有人能懂他的幽默,第二真的有人认真在思考。 汀兰笑道:“不是奴婢洗哦,是公子洗。” “我?我昨晚才洗的,你竟然嫌弃本公子?” “不是的,”汀兰有些急了,凑近过来低声解释道:“司琴姐姐跟我说的,让公子今晚一定要洗干净点,因为…… 因为小姐今晚要来跟公子同房。” “啊这……” 水烧好后,许舟帮忙倒了热水。 汀兰进来帮他搓澡。 “公子,你最近壮了好多啊……” 房间内热气腾腾,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让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小丫头脸颊被蒸的红扑扑的,娇嫩的小手拿着毛巾,在他背后揉搓着。 “伙食好了……” “可是我们不是才进苏府几天吗?” 许舟:“……人和人的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第29章 是你? 洗完澡后,汀兰将浴桶里的脏水都舀了出来,倒在了外面。 许舟拿起浴桶,放回了原位。 等全部收拾好后,许舟又坐回桌前。 汀兰又在外头忙活了一会,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低声道:“公子,今晚奴婢就不给你暖被子了,你早些休息。” 许舟没有回答,点了点头,默默翻看着书籍,他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曾经炎热夏天里的教室,眼前浮现出那堆满书桌的卷子和书籍,耳边似乎也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这一刻,许舟恨不得面前有本《五年乡试三年模拟》。 时间悄然流逝。 很快,已至子时。 许舟抬起头,望向窗外那如墨般漆黑的夜色,将面前的油灯吹灭,又关了窗户。 爬进被窝里,静静看着房顶木梁。 真的会来吗? 许舟不知道。 他躺在床上上始终无法入睡,脑海中翻涌着念头,紧了紧右手的匕首。 不多时,许舟感到有些不对劲,一股困意袭来,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睛,猛然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 他心头一惊,悚然坐起,立刻一个翻滚下了床,同时抽出匕首,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一滑。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或者是幻觉。 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让保持自己的理智,脱离梦境。 只见那道身影愣了一下僵在了原地,许舟也愣住了,掌心中的疼痛是这般的真实。 许舟抬头看去,黑暗中,许舟看见了一双悲恸的眼睛,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己。 月光如水,从窗户的缝隙中洒入。 许舟愕然:“是你?” 怎么会是她? 不等许舟想明白,便陷入浑浑噩噩之中。 一股困意再度袭来,温暖的感觉瞬间包裹自己,许舟顿时感觉身体一软,慢慢合上了眼皮。 那道身影却忽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把他重新压倒在了床上。 同时,一片温热柔软轻轻地压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鼻腔中瞬间被一股熟悉的少女幽香所萦绕。那股香味,淡淡的、甜甜的,如同春日里的花朵散发出来的芬芳…… 许舟失去了意识。 …… …… 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天边传来嘹亮的鸡鸣声,声音像是穿透层层薄雾到来,将薄雾撕碎。 许舟从床上迷迷糊糊的坐起,习惯性的用手揉了揉发昏的脑袋。 “嘶~” 伤口被触及,钻心的疼痛让许舟倒吸一口凉气,抽手一看,只见自己的左手被绷带包扎了好几圈。 窗外,微薄的阳光被白纸窗隔挡,屋内昏暗。 许舟连忙站起身来,顿时又感到一阵头重脚轻。 怎么回事? 许舟俯身拾起地上的匕首,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他猛地想起,自己昨晚是打算完成任务来着,但是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 自己怎么什么都记不清了? “手上有伤口,还包扎好了,说明昨晚我确实是按照既定计划采取行动了。” “但是,这仿佛身体被掏空……说明计划失败了。” 许舟坐在床上撑着下巴,默默分析着: “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和我洞房的是活生生的人。” “但是,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清了?是身子骨太弱,还是……别有缘由?” 对了,任务! 许舟连忙看向系统面板,淡蓝色的物品格子面板出现在面前。 而第一个格子上,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剑法。 毫不犹豫的,许舟立刻选择使用。 “习得基础剑法。” 【功法】:基础功法LV.3(1867/5000) 【武技】:基础拳法LV.4(4088/20000) 基础剑法(0/100) 基础功法的进度又涨了一大截。 真是…… 有些奇怪啊…… 而且这系统的判断也是有些迷,只要反抗了就行是吧?不管他有没有反抗成功? “公子,醒了么?” 窗外突然传来了汀兰轻声的呼喊。 “嗷嗷,醒了。” 许舟回过神来,回答道。 “那奴婢去给公子打热水洗脸。” 许舟站起身,穿好衣服,思索了片刻,又将左手的绷带拆了下来。 不一会儿,汀兰便端着热水进来。 许舟洗漱着,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辰正了。” 汀兰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回答道。 许舟怔了一下:“这么晚了?那二哥怕是派人来催了吧?” “是有,”汀兰突然红着脸蛋儿,有些羞涩地说道:“二公子派了位丫鬟姐姐来催,奴婢便和他说,昨晚……昨晚公子累着了,所以还未睡醒。那位姐姐听了之后,就回去了,不再催了。” “昨晚你都知道啦?” 许舟嘴角一抽。 “奴婢……听到的。” 汀兰低头,没好意思再说。 “啊这……” 许舟尴尬的挤出一个笑容,幽幽的开口说道:“汀兰啊,你知道的……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哦……” “啊?”汀兰脖子一缩,弱弱的说道:“奴婢真的只是不小心听到了而已,绝对不是故意的,而且奴婢发誓,从始至终都没有偷看,一直都乖乖地待在床上呢。” 许舟森然一笑:“知道秘密的人,是要被吃掉的……桀桀桀。” “……公子,你这是从那学到的啊?”汀兰抿了抿嘴,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觉。 许舟老脸一红,将毛巾甩到盆里,走了出去:“……去拿早餐过来,本公子都快要饿死了。” 吃过早饭,许舟在小院中打起了拳。 每天练拳已经成为了习惯,而今天起的有些晚了,倒是不方便去找苏玄正了。 虽然演武场足够大,但是自己在一旁练拳,难免会影响到他。 练了一个时辰的拳法。 许舟在院中站立,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开始回忆起脑海中的基础剑法。 基础剑法之中,总共只有四剑,分别是 —— 击、刺、格、洗。 而且根据脑海中的记忆显示,现如今世间流传的超过三十种基本的剑法,皆是由这四剑逐渐演化而来的,因此这四剑被人们称作“四母剑”。 许舟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树枝,猛地全力劈出。 “咔嚓” 还未待动作完成,树枝已经经受不住力量断开了。 “……拉倒吧。” 许舟将半截树枝扔出,决定找个机会搞把铁剑。 时间渐渐流逝。 傍晚的余晖坠落,最终消失在错落的楼阁背后。 许舟盘腿坐在床上控制着灵力游走,直到最后一圈灵力路径行完,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地站起身来。 此时,汀兰方端着丰盛的饭菜回来,然后开心地跟他说着今天在府中听来的事。 “公子,我听绿巧姐姐说,过些日子那位秦淮河的董行首就要到景城了,听说这位董行首,诗书琴棋四绝,人也长得如天仙一般。景城的好多少爷公子都翘首以盼,盼着能一睹芳容,与她结识一番呢。” “秦淮河的行首,来景城做什么?” 第30章 醉白巷 许舟有些好奇。 景城位于大玄帝国的边界之处。 大玄帝国雄踞江南广袤大地,而往北,则是与之相邻的北狄国。 两国之间,虽有和约在前,表面维持着和平共处之态,由于景城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处于边境的敏感地带,两国之间的小规模摩擦和冲突却是时有发生,从未真正停歇。 一个行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不太清楚,”汀兰摇了摇头,说道:“这几日城中的茶楼酒肆都在谈论此事,热闹非凡,大家都在猜测她此次前来景城所为何事,会不会在城中停留许久,又会不会举办些雅集诗会之类的活动。” “绿巧姐姐说,有传闻醉白巷要新开一个戏楼,这戏楼的老板,早年对她有大恩。如今戏楼新开,董行首要来剪彩呢。” 醉白巷是景城内城最有名的勾栏瓦肆之地,许舟也是偶然间听到的。 许舟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评价。 汀兰又开始说到府中的杂事,多是从其他丫鬟口中听到的闲言闲语。 “公子,绿巧姐姐说,二小姐身体一直不好,见了那位从上京来的贵人后,倒似有了几分精神,常常与她在望月楼玩耍呢。” “奴婢听说,二小姐还是景城有名的才女呢。” “公子,你说上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据说大公子在刑侦司……” 汀兰絮絮叨叨的,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 许舟突然问道:“汀兰,你说我现在能自由出入苏府了吗?” “咦?”盯着许舟的眼睛,汀兰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不安的问道,“公子你想去看董行首吗?虽然之前司琴姐姐说过,回门之后公子就能自由出入苏府,但是去这种地方的话,毕竟不太好,我们还是要偷偷摸摸的……” “呀!” 话还未说完,许舟突然的抬手,一下子就敲到她的脑袋上,啪叽一声,她当场便哆嗦的抱住了头,抗议道:“公子干嘛打奴婢。” “小妮子,你觉得你家公子是这种人吗?”许舟轻描淡写的收回手。 “那倒不是,那公子是去?” 汀兰不解的看着许舟。 “我去买点书。” “奴婢去买吧?” “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也不太清楚要什么书。” “那奴婢陪公子去?” “不用了,你先把鸭子,哦不,鸳鸯绣好吧。” “唔……” 清晨,鸡鸣声未响,许舟便醒了过来。 身旁的汀兰还在熟睡,许舟默默起身将衣服换好,又打了水洗漱一番便往演武场去了。 经过明镜园,湖中荷丛里,绿叶摇曳似招手,红莲轻晃若点头,仿若娇俏少女于碧水晴空下翩然起舞。 湖中的阁楼倒影,静立在冬日暖煦之下,悄无声息。 许舟不由得感叹,这样的景色,即使每天都看一遍都不会腻的。 一个时辰后,许舟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便跟苏玄正道别了。 “你这是往哪去?” 看着许舟往相反方向走去,苏玄正顿时面露惊讶,好奇的问。 许舟笑道:“出府买几本书。” 苏玄正一怔,随即疑惑道:“买书?你既已在府中,差遣个下人去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许舟解释道:“我也不晓得要买哪些书,总归是要自己去瞧过才好定夺。” 苏玄正点了点头,从袖口中摸出两张银票,面色平静的递给许舟,然后说道:“你身上想必没多少银钱,这些拿着,余下的也不必还我,身为男子,手头有些钱财,行事也能更有底气。若不够用,便去账房支取,就说是我的意思。” “二哥,买书也不用这么多钱。” 许舟看着手中二百两的银票,有些哭笑不得。 “没事,拿着吧。” “多谢二哥。” 苏玄正不再多说,摆了摆手便走到场地中开始练拳。 许舟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心中顿时涌起对一把剑的渴望。 来到门口,门房见到是许舟,听说他要去买书便替他打开了门,态度还算客气。 要想买剑,得先找个铁匠铺。 许舟思索了片刻,找街边铺面的老板打听位置,一路往景城南边走去。 上午的景城热闹了一些,他看见来来往往的人赶着牛车马车经过。 亦有不少年轻后生骑着白马在街道上驰骋,他们身着青色锦袍,袍面绣着淡雅花纹,单看这绣工便知价值不菲。脚下蹬着云头靴,腰带上悬着青玉,胸前挂着珠玉坠领,瞧模样不过十八九岁,意气风发,风采照人。 许舟恍然,想来这些便是冲着那秦淮河董行首而来的外地公子哥。 许舟也不多加留意,加快脚步朝着集市方向赶去。 集市之中,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喧闹异常。各类摊位星罗棋布,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货品,让人目不暇接。 沿途,小贩们的吆喝声接连不断, “新出锅的糕点哟,滋味香甜!” “上好的绸缎嘞,价钱公道!” 许舟寻一摊主问道:“大爷,劳驾问一下,这集市里的铁匠铺咋走啊?” 大爷抬眼瞅了瞅他,站起身来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前面那酒楼往右拐,碰到的头一个巷子口进去便是。” “多谢大爷。” 许舟顺着街道前行,来到一家看上去颇具规模的铁匠铺前。 铺子的招牌于微风中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 许舟迈进店内,里面光线有些昏暗,墙壁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农具以及兵器,刀枪剑戟,寒光隐现。 店老板是个身材壮硕的大汉,满脸络腮胡,正坐在角落里擦拭着一把长刀。 “公子,可是要来挑选兵器?” 店老板搁下长刀,起身迎上前来。 许舟点头。 “我想买把铁剑,重一点就行。” 自从开始修炼后,他的力气日益见长,太轻的剑使着确实不得劲。 店老板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公子可算是来对地方咯。我这店里的宝剑,那可都是上乘之选。” 说着,他走到一个木架前,取下一把剑,递向许舟。 第31章 寒光 “公子看看这把,此剑名为‘清风’,剑刃锋利无比,吹毛断发。” 许舟接过剑,将剑刃抽出,只觉寒光一闪,剑身之上的纹路清晰明了,漂亮得如同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轻轻挥舞了几下,剑在空气中掠过时发出轻微的呼啸之声。 许舟犹豫了一秒,摇了摇头:“太轻,太轻,不称手。” 店老板挑了挑眉,又取下一把剑。 “公子再试试这把‘凌云’,此剑刚劲有力,比清风重上不少。” 许舟再度接过,细细打量。凌云通体漆黑,剑柄与剑身都比刚才那把清风宽出许多,握在手里也很有分量。 走上前去拿在手中,摆了几个姿势,打了几个套路,就把凌云放回剑架说:“还是太轻。” 店老板一听,挠了挠头开口道:“公子,我这铺子里最重的就是这把凌云了,再没有比它更重的了。” 许舟笑问:“大爷,您这铁匠铺里怎会没有合适的剑呢?您不妨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藏着什么祖传的宝剑。倘若有能入我眼的,价钱方面您放心,我定会一文不少地付给您。” 说完,许舟一怔,这一幕怎么那么有既视感? 店老板思考片刻,猛地一拍脑袋:“公子,你是修行者吧?” 未等许舟回应,店老板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解释道:“适合修行者使用的剑,得到专门的修行者用品店去寻,我这小店可没有那样的物件。” 原来还有这般门道,许舟此前确实并不知晓。 “不过,” 恰在此时,店老板那原本就乐呵呵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眼角的褶子都堆了起来,“我这儿倒是有一把,是我爹当年亲手打造的。虽说算不上真正的灵剑,但对于手头不太宽裕的修行者而言,也算是个上佳之选。” 许舟:“……牵出来溜溜。” 店老板连忙点头,转身快步走进内屋。 没过多久,便见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长条盒子走了出来。 “公子,这是我爹亲手打造的,‘寒光’,你来试试手感如何。” 许舟心中一动,打开长盒。 只见那剑长二尺一寸,剑身乃是由玄铁铸就,薄而坚韧。剑柄之上雕刻着一条金色云龙,栩栩如生,威风凛凛,剑刃寒光凛冽,宛如秋霜,散发着丝丝森冷寒意。 许舟拿出长剑,挥舞了几下,只觉这手感着实不错,颇为称手。 “不错,多少钱,我要了。”许舟面露喜色。 店老板笑道:“公子好眼光。这寒光与公子甚是相配,公子若是喜欢,我能给公子来个优惠。” 店老板走到柜台后面拨拉着算盘,颇有一种老谋深算又算不明白的感觉…… 许舟:“……老板,就一把剑,用得着算盘吗。” “咳咳,五十两。” “多少?” “别人来问就是六十两,公子您这么有眼光,我可以给到五十两的价格。”老板笑着说道。 “四十两。” “五十两,这个便宜不了,您见谅。” “好吧,”许舟轻叹一声,脸上流露出些许惋惜之色,抬手将剑缓缓放回盒子里,转身作势要离开。 “欸,公子别走啊,四十五两也行啊……” 许舟头也不回。 “……好好好,四十两就四十两。” 店老板咬了咬牙,一脸肉疼地伸手拉住许舟,没办法,他爹早些年的时候曾教导过,有时候人生在世总要学会如何放下尊严…… 自铁匠铺出来后,许舟重重地舒出一口气,脸上满是欣喜之色,伸手轻轻摩挲着那皮质刀鞘,爱不释手。 且不论这基础剑法究竟如何,单就那充满刀光剑影的江湖而言,这曾是多少人孩提时代心驰神往的梦想啊。 因而在许舟心里,剑这等物件,简直是帅爆了。 他先是左右环顾一圈,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剑藏入袖口之中。虽说有些勉强,动作也稍显僵硬,但倘若不刻意端详,几乎难以察觉。 途经一家书店时,许舟又进去随意挑选了几本家中未曾收藏的科举用书,这才朝着苏府的方向折返。 上午的景城处处洋溢着蓬勃生机,行人往来穿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辆辆牛车马车缓缓行驶在道路上,时不时在狭窄的小路间拥堵停滞。赶车的人一边大口嚼着手中的面饼,一边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吆喝旁人让路。 欢笑声、怒骂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此起彼伏。 许舟正走着,忽然间身形一顿,他在熙攘的人群中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当初谋害原身的周家兄弟。 许舟眉头紧锁,不动声色地隐匿在人群里,悄然跟随着那二人前行。 待走出市集后,只见那二人专门朝着小巷子的方向拐去,而他们前行的目的地,看上去竟有几分眼熟…… 是定国府! 许舟眼神中闪过一抹冷芒,快步跟在两人身后,仔细观察着两人。 那兄长周大,面上横着一道极为醒目的疤痕,仿若一条狰狞的蜈蚣蜿蜒其上。他一边趿拉着步子前行,一边抬手挠着自己那一头油腻杂乱的头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看那神情,显然对此次行程颇为不满,嘴里冷哼道:“哼,这定国府到底有啥了不得的事儿,非得让咱们兄弟跑这一趟。上次杀那小子就够倒霉的了,差点没把我魂儿都吓掉,落下病根。” 弟弟周二身形略显瘦小,跟在一旁不住地点头附和。他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闪烁着一股狡黠的光芒,接话道:“哥,你就别在这埋怨了,谁让人家是高门大户呢,给的银子够咱俩逍遥好些时日了。不过说起来,上次那事儿也真是邪乎,明明刀都捅进去了,怎么那小子就跟个铁打的似的,又活过来了。依我看,指定是你当时手哆嗦了,刀捅歪了没扎着要害。” 周大一听这话,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周二一眼,粗声粗气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少在这儿瞎咧咧,当时那种状况,换你去捅,说不定吓得连刀都拿不稳,尿裤子都有可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许舟那如影随形的跟踪。 许舟心中冷哼一声。 真是廉价的反派会说的台词。 不多时,周家兄弟一路走走停停,便来到了定国府的后巷。 第32章 阴谋 许舟见状,眼神一凛,脚下随之放缓了步伐,屏气敛息,小心翼翼地朝着他们靠近,生怕惊动了他们。 只见那平日里紧闭的后巷门,此时悄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材瘦削,身穿灰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正是定国府的张管家。 张管家左右张望了一下,眼神中透着几分警惕,确定周围无人后,便朝着周家兄弟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俩怎么才来?跟我进来,动作快点,别磨蹭。” 巷子口,许舟静静地隐匿在阴影之中,耐心地等了一会。 不多时,周家兄弟便从定国府中匆匆走了出来。 只见周大满脸喜色,走路都带着几分轻快的得意劲,仿佛刚刚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而老二则恰恰相反,眉头紧锁,一脸的忧愁之色,脚步沉重。 许舟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眼下彼此间距离尚远,难以听清他们的心声。 “老二,你这是咋回事?哭丧着脸作甚?咱们这次可是接了桩大买卖,只要此事能成,往后余生都能衣食无忧了,你理应高兴才对!” 周大兴奋地拍了拍周二的肩膀,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周二冷哼一声,甩开老大的手,满脸怒容地说道:“哥,你还笑得出来?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事儿能这般轻易就成?那定国府的大夫人显然是居心叵测。咱们之前就因为刺杀那个许舟险些惹上大祸,这次她又让咱们去雇修行者来杀许舟,这不明摆着把咱们当猴耍吗?” “老二,你这话啥意思?说明白点。” 周大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 “哥,你想啊,咱们就是两个微不足道的小混混,在这景城里谁都能踩上一脚。那大夫人让我们去干这事儿,就是把我们当成替罪羊。一旦修行者真的把许舟给杀了,万一事情败露被人追查起来,到时候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们,说我们是主谋,而定国府则可以推脱得干干净净,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为了死无对证,直接就把我们给灭口了,咱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大听了周二的话,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来回踱了几步,焦急地问道:“那……那老二,你说咱们现在该咋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要不我们直接拿了钱跑吧?” 周二沉默片刻,最终说道:“大哥,我们去莫城的事情谁都没有说,他们也能找到我们……” 小巷子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周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今晚就出城,拿着钱去上京,我在景城,想必他们杀了我便不会再动你了。” “哥,我不会抛下你的。”周二摇摇头:“还是有办法的,咱们不能真的按照大夫人说的去做,得先拖着。然后,咱们得想办法找到那个许舟,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让他知道这背后是定国府在搞鬼,说不定他能看在我们通风报信的份上,饶了我们这一回。” “按照咱们打听到的消息,苏家对那许舟颇好,让他们狗咬狗,说不定我们能活下来。” “而且,咱们还得留个后手,找个可靠的人,把定国府大夫人指使我们的事儿写下来,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万一咱们遭遇不测,这封信便能成为戳穿他们阴谋的铁证,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贸然对我们下手。” 周大听了计划,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这能行吗?万一许舟不相信我们,或者那定国府提前察觉到我们的意图,我们可就真的完了。” “哥,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乖乖地等着被人算计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好,老二,就听你的。咱们想办法去见见那个许舟,希望他能看在我们还有点用处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说罢,周家兄弟二人便匆匆离开了巷子,朝着城中心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许舟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两个家伙,倒是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不过,在人家后门大声密谋,生怕人听不见是吧? 怪不得之前府门被劈碎了也没什么动静,这大夫人比他想的要阴毒太多了。 许舟转身,朝着苏府的方向走去。 …… 许舟小心翼翼地藏着寒光,跨过门槛,门房并未察觉到异常。 他不再犹豫,转身返回了小院。买剑虽是他的自由,可被府里的人知道了,难免会惹来麻烦。反正也没必要让别人知晓,还是藏着点好。 吃过午饭,许舟便拿着剑来到了明镜园。 练剑得找个宽敞的地方,小院太过显眼,不合适。而他之前路过明镜园时就发现,在西南角与演武场相邻的区域,有一片茂密的丛林。 明镜园占地位置极大。除了湖泊以外,还有花圃,树林,竹林,假山等等。 而这块区域极其偏僻,重点是距离他住的小院很近。 一般也不会有人过来。 就算府中的女眷在湖中泛舟,也不会到这么偏僻的树林里来,更何况还有树影遮挡。 许舟顺着湖畔,沿着小路走进了树林。 树林很大,幽深寂静。 地面铺着厚厚的落叶,积雪还未完全融化。 几只小鸟在林间跳跃,却不发出任何鸣叫,见到他也不害怕。 林中心有一片巨大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棵虬结的梧桐树。 树枝顶端伫立着一群雄壮的飞鸟,见有人来,呼啦啦地飞走了。 确实是一片绝佳的修炼之地。 此处阳光鲜少照入,空气中弥漫着树叶腐朽的味道。 眼下正值寒冬,树林里的温度明显更低。 地面也不洁净,加之位置格外偏僻,毫无景致可言,自然不会有人前来。 许舟抽出寒光,照着记忆中的指示开始全力空劈。 在他看来,这是极为合理的做法。当拼尽全力时,便能真切地感受到自身肌肉的变化。倘若一位强者连自己身体的各个部分都无法自如掌控,那便也称不上是真正的强者。毕竟,细节往往能够左右成败。 第33章 有没有电我一摸便知 树林中寒意彻骨,然而许舟每一剑都倾尽全力,没过多久,身上的衣衫便已被汗水浸透。 他索性脱掉外衣,光着膀子继续挥剑,一边劈砍感受着身体肌肉的律动,一边望向眼前的面板。 【武技】:基础剑法(10/100) 许舟微微喘息着,继续全神贯注。 剑法的修炼进展缓慢,仅仅提升一点熟练度,就需要足足全力空劈十下,而且只要有一下未用尽全力,便不算数。 但许舟却觉得这是好事,修炼越是艰难,就意味着这功法越不寻常。 不知不觉,一日的时光悄然流逝。 夕阳渐渐西沉,平静的湖水被晚风拂起层层涟漪,漫天云霞倾洒而下,湖面上波光闪烁,仿若星辰镶嵌其中,映红了莲藕,陶醉了杨柳,黄昏的景致美得令人心醉。 许舟收起长剑,浑身汗水淋漓,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他穿好衣裤,冷风吹过,他却并未感到寒冷,反而有一种夏日吹凉风般的清爽之感。 此刻的面板则是变成: 【功法】:基础功法LV.3(2147/5000) 【武技】:基础拳法LV.4(4693/20000) 基础剑法LV.1(0/500) 诚如许舟所料,修炼基础剑法之际,基础功法也能随之稍有提升,这般倒也不算亏。 许舟回到小院,先前已嘱咐汀兰备好热水,他惬意地泡了个澡。 不得不承认,剑道修行成效显著,专注地挥剑有助于凝聚精气神。 这剑道,着实是水到渠成之事。仿若挖渠,三年未通之时,无人知晓结果会怎么样,待到渠成那日,才有实打实的好处,水流灌溉田地,收获源源不断。 至少对许舟而言,日后看书想必会更为专注。 虽说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但往昔看书时,没过多久便会被旁物吸引注意力,一晚上大概只能看半本。 照这样练下去,恐怕距离挖通沟渠的那一天,不远了。 “公子,该用晚饭了,若再洗下去,饭菜可要凉了。” 正思忖间,汀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好。” 许舟应了一声,收拾妥当后出了门。 来到院中,汀兰打开饭盒,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出来。 许舟瞧了瞧天色,此刻太阳已然落山,相较平日回来得晚了许多。 “以后太阳落山了我还没回来的话,你就先吃吧。” 许舟接过碗筷,坐下开始吃饭。 “公子没吃,奴婢才不能吃呢。” 汀兰开口说道。 许舟正欲开口,就听到门外司琴那清脆的声音传来:“姑爷在屋里吗?” 汀兰赶忙过去把门打开。 司琴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衣裳,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开口说道:“姑爷,这都这么晚了才吃饭呀?今天读书读了好长时间吧?” “哈哈,这不是读得入迷,废寝忘食了嘛。” 许舟放下碗筷,随口应了一句。 许舟的目光在司琴身上打量着,瞧着她那纤细的腰肢和婀娜的身形,心里突然念头一闪。 晚上来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她呢? 能在这府里进出自由,而且在自己反抗的情况下还能得逞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这府里的丫鬟虽说个个长得都挺好看,但一眼就能看出都是普通丫鬟。 可这司琴,明显和那些丫鬟不太一样,是个精英丫鬟。 很有这个可能。 至于那个甘棠…… 还是算了吧,看她那性子,不太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正想着呢,司琴把脸凑到许舟跟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奇地问:“姑爷,你在想啥呢?是不是在偷偷看我的身材?怎么样,还不错吧?” 许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仰。 “咳咳,当然不是,我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罢了……司琴姑娘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哦,我来是因为……” 说到这里,司琴突然挠了挠头,有些疑惑道:“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 许舟神色微妙的看了看面前的少女。 作为一个老电工,有没有电我一摸便知。 有没有笨蛋,许舟一摸就知。 司琴蹙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哦,对了!是这么回事儿,我今晚过来,就是想跟姑爷讲一声,明日天气不错,二小姐打算去望月楼逛逛。姑爷自从进了府,都还没见过二小姐呢,明天要不要去见一见?” 许舟一听这话,立马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见的好,明天我得在家好好读书。再说了,二小姐去望月楼,我一个大男人跟着去,总归不太合适。” 且不说自己还得抓紧时间修炼提升实力,,再说了,单独和自己小姨子去玩,这多冒昧啊。 万一被哪个嘴碎的丫鬟小厮瞧见,传了出去,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司琴眼中光芒一闪,嘴角上扬着笑道:“当真不见?” 许舟点了点头。 司琴也跟着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好吧,那我这就去回复二小姐,就说姑爷觉得她没大小姐长得好看,所以不愿意见她。” 话一说完,司琴作势就要抬脚离开。 许舟无奈,只得道:“司琴,可别瞎说大实话啊…… 二小姐当真要见我?” 司琴转过头来,脸上笑意更浓:“姑爷可真是狡猾,这都开始光明正大地拍小姐马屁了。那是自然,二小姐自小身子就弱,上次姑爷和大小姐成婚的时候,她连出来道贺都不成,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呢。好在最近吃了从上京送来的药,身体状况好了许多,就想着出来见见姑爷,可没想到姑爷居然还嫌弃她。这要是让二小姐知道了,保准得伤心难过好一阵子。” 许舟叹了一口气道:“怎么敢说嫌弃二小姐呢…… 那我去便是了。” 司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嘞,那我这就去给二小姐回话。” 女人就是麻烦。 虽然许舟很想直接这样说。 但毕竟是自己小姨子,而且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自己没道理发脾气,从感情上,许舟是不想浪费时间的。但回归理性后,他告诉自己——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还是要拎清的。 翌日,许舟照例去演武场打了拳,吃过早饭后直接就躲到了树林里开始练剑。 树林里十分幽静,除了必要的休息,许舟倒是越劈越上劲,根本没停下来过。 第34章 二小姐 以前许舟一直觉得,要想打人打得厉害,只要力气大就行。 可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力气要怎样才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出来,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这就好比上网球课的时候,那些老师从来不会着重强调手臂的力量,而是反复强调腰部的力量运用,要以腰带动手臂,用腿部来支撑发力! 当许舟发现这一点之后,就觉得像是解锁了新的认知一样,虽然累,但非常有意思。 而且劈剑的姿势也是有讲究的,用力劈剑的某一刻,感觉浑身都有力量涌出,将蔓延四肢百骸,这种感觉时有时无……或者说是,劈剑的动作对了,它便滋生,动作不对,便没有。 许舟循着感觉改变姿势,当力量涌出时便维持住姿势用尽全力。就仿佛有人给你准备好了答案,照着描就行了。 快晌午时。 许舟抬头瞧了一眼天色,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剑收了起来,毕竟今天二小姐要来,可不能耽误得太晚。 不过,此刻他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想着若是回到住处,还得费时费力地烧水洗澡,不免有些头疼。 许舟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湖畔,稍微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大步走到湖畔边上,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眼下正值寒冬腊月,湖水冰冷刺骨,许舟下意识地运转起体内的功法,顿觉胸口处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散发开来,刹那间,寒冷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更像是在炎热的夏天洗冷水澡一般清爽惬意。 这片地方位置比较偏僻,但要是有人在湖畔边上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够发现他的身影,所以许舟不敢过多停留,匆匆忙忙地将全身上下简单搓洗了一遍后,便立刻上了岸,迅速穿好衣裤,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汀兰知晓今日二小姐要来,也就没像往常一样去和其他丫鬟学习女红,而是一直守在小院的门口,打算等二小姐派人来了就赶紧去通知自家公子。 “二小姐派人来了吗?” 许舟随口问道。 “还没有呢,奴婢一大早就守在这儿了,没瞧见有人过来。”汀兰摇了摇头。 “那进去吧,我在,你就不用在门口等了。” 许舟推门而入,返身回到正屋,直接搬了一张竹躺椅出来,放在小院中。 随即躺在了竹躺椅上闭目养神,暗暗运转功法。 不知道这二小姐什么时候派人来,但是自己也不能干等,索性能一心二用的事情。 随着功法的缓缓运转,冬日里那暖烘烘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身上,许舟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惬意无比。 老实说,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正当许舟闭目养神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两边的太阳穴被别人的手指按动着。 抬起头,睁开眼睛,原来是汀兰用双手在自己的太阳穴按摩。 “公子读书读累了吧,让奴婢帮忙按按吧。” 许舟笑了笑,没有拒绝。 没多会儿,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汀兰赶忙跑去开门,紧接着惊喜地说道:“绿巧姐姐,你可算来了!” 绿巧笑着回应:“我来替我家小姐请姑爷去明镜园。” 说着,绿巧从门后探出头问:“姑爷可在里头?” 许舟闻声望去,只见是个身着翠绿色襦裙的小丫头,两颗小虎牙露在外面,透着股俏皮劲儿,十分可爱。 “我在。” 许舟站起身来。 “姑爷,” 绿巧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奴婢奉二小姐之命,来请姑爷一道去明镜园游玩。” “有劳绿巧了,那咱们这就动身吧。” 许舟笑道,抻了抻身上的衣服,跟了出去。 “姑爷客气了。” 主仆二人跟在绿巧身后,一路来到明镜园的湖边。 湖畔阳光明媚,微风轻柔拂过,带来丝丝惬意。 湖面波光粼粼,袅袅白雾升腾,好似给湖面蒙上一层薄纱,朦胧又唯美。湖面上,一群白鹭在荷花丛中悠然游弋,时而低头觅食,时而振翅高飞,好一幅宁静祥和的景象。 此处没有旁人打扰,静谧得让人心情放松。 许舟抬眼远眺,只见明镜园的湖水中央,一座精巧的阁楼静静矗立。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直直照在湖面上,折射出粼粼金色光芒,仿若无数细碎金子在湖面闪烁跳跃,耀眼夺目。 通往阁楼的是一座蜿蜒曲折的木质栈桥,许舟主仆二人随着绿巧的脚步,沿着栈桥缓缓前行 。 桥下湖水清澈见底,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鱼儿在水草间穿梭游弋清晰可见。偶尔,几条调皮的鱼儿猛地跃出水面,溅起串串晶莹水花。这些水花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五彩光芒,美不胜收。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湖中亭前。绿巧快步上前,轻声说道:“二小姐,姑爷来了。” 许舟闻声转头,只见亭中的石凳上,一位身姿纤细柔弱的女子静静地坐着,回过头来。 二小姐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裙,外罩淡蓝色绣着白梅的披风,领口与袖口镶着一圈雪白兔毛。裙角随风轻摆,恰似一朵盛开在枝头的梨花,柔弱又凄美。 她墨发如瀑,只用一支羊脂玉簪简单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颈边,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模样。 眉眼间有着几分苏瑶云的神韵,可脸色十分苍白,身子骨看着极为娇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许舟躬身行礼,说道:“见过二小姐。” “姐夫不必多礼,叫我朝槿便好。” 许舟愣了一下,老实说,这一声姐夫真的有点爽,有一种贾府花季男女般的浪漫。 咳咳,不行,太下头了。 苏朝槿站起身来,绿巧赶忙搀扶。她矜持一笑,说道:“朝槿本应在姐姐与姐夫成亲时,出来道贺,可惜当时身体抱恙,没能参加婚礼,还望姐夫莫要怪罪。” “今日本想亲自去见姐夫,奈何我这身子不争气,反倒劳烦姐夫前来。” “二小姐言重了。” 第35章 林黛玉是谁? 苏朝槿眸光微微一闪,也不再坚持让许舟改口,转头看向水面,说道:“今日阳光正好,便想着邀姐夫来这园中,一同赏赏这湖光山色,也让这园子添些生气。” 许舟挑了挑眉,应和道:“这明镜园的景色确实如诗如画,湖中的这座亭子更是观景的绝佳之地。坐在此处,美景尽收眼底,着实让人心情愉悦。 ” “正是呢,我常跟爹爹说,这园子的一草一木、一水一鱼,在我看来都是上天的恩赐。虽说我身子不太好,但能时常欣赏这般美景,感受自然的生机与活力,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说着,苏朝槿微微抬起手,轻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耳边发丝。 许舟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会二哥也会过来,姐夫便和我们一道去湖中泛舟吧,这湖中的莲蓬也成熟了,到时候让二哥给我们采些回来。” “等晚些时候,该用午饭了,我们一起去望月楼用餐。” 这话一出口,身旁的绿巧和几个丫鬟都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要知道,这可是她头一回主动邀请异性去望月楼。 “能与二小姐一同游湖,自是求之不得……” 许舟躬身行礼,正打算找个借口拒绝。别的暂且不说,就他俩而言,今天才初次见面,甚至刚刚知晓彼此名字,如此便留下来一起吃饭,于情于理实在不妥。 恰在此时,一阵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 “咦,许舟,你来了啊?” 苏玄正满脸笑意,大步从后面走来,还亲昵地拍了拍许舟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 “二哥。” 许舟和苏朝槿几乎同时出声,向苏玄正行礼问安。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 苏玄正潇洒地摆了摆手,笑着问道:“船都准备好了吗?今天可算是借着许舟的光,我也能好好休息一天咯。” 许舟挑了挑眉,这要是被硬控一下午那还得了,于是赶忙婉拒道:“多谢二哥和二小姐邀请,不过我乘船会头晕,从小就怕水。而且昨晚看书看到很晚,今天身体特别疲惫。所以就不去了,实在抱歉。” “有这种事?”苏玄正挠了挠头,抿了抿嘴,没有劝说,随后拍了拍许舟的肩膀:“那你回去多休息吧,反正日后都有时间。” “是。” “不过你也别太拼了,离秋闱还有九个月时间不是,就算考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 苏朝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仍开口说道:“是朝槿今日挑的时机不合适,姐夫平日里为学业废寝忘食,也得多留意自己的身体。既然如此,姐夫便先回去休息吧。” 随后,她扭头对绿巧说:“绿巧,去我院里取些安神香给姐夫送去。” “多谢二小姐。” 许舟没再多言,拱了拱手,与这对兄妹告辞后,快步离开了。 二人望着许舟的背影,苏朝槿迟疑片刻,说道:“总感觉姐夫太过拘谨,和咱们之间总有距离,不像是一家人。” “毕竟是定国府的庶子,他母亲去世得早,在那府里没少吃苦头,吃不饱穿不暖的。他那嫡母心肠歹毒,恨不得他消失,他平日里向来都是看人脸色过日子。” “竟有这等事?” 苏朝槿眸光一动,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她又轻声开口:“如今到了咱们府上,姐夫又以赘婿的身份入府,想来长久以来都是心存戒备的吧?” 苏玄正听到这里不禁无奈摇头,说道:“府里根本没有人芥蒂他的身份的……” 苏朝槿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只是轻声道:“二哥,咱们走吧,去船上。” “好,我先下去,你慢慢过来。” 另一边,许舟主仆二人正往小院方向折返。 “公子,你为啥不陪二小姐泛舟呀?我瞧那二小姐也是个好人。” “她确是个好人,” 许舟笑道:“只是你家公子我没那份闲心雅致去泛舟游乐,我本就是个粗人,做不来这些。” “是这样吗?” “骗你干嘛。” “唔……” 汀兰歪着头,还是有些疑惑,但见许舟不想再多说,便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两人一路闲聊着,没一会儿便回到了小院。许舟伸手推开院门,只见司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在竹躺椅上闭目养神:“啦啦啦啦……” 许舟:“……”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哟,姑爷回来啦。” 司琴眼睛一睁,嘻嘻笑着,赶忙从躺椅上站起身,紧接着拉住许舟,不由分说就把他按在了躺椅上。 “你咋还没走啊?有什么事吗?” 许舟好奇的问道。 司琴听到这话,立马瞪大了眼睛,小珍珠直接在眼眶里面打转了:“姑爷你说话好伤人,怎么着,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许舟看着对方沉默半晌,愣是不知道该拿这小妮子怎么办才好。 老演技派了。 一旁的汀兰都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咳咳,”见到许舟不回话,司琴脑袋凑了过来:“姑爷,二小姐好看吗?” 许舟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柔弱凄美的身影,下意识地点点头:“自然是好看的,有种林黛玉的感觉了。” 下一秒他立刻回过神来,赶在司琴开口前,提前堵住她的嘴:“当然,还是大小姐最好看。” 司琴:“……林黛玉又是谁,姑爷在哪里认识的野女人?” 许舟抿了抿嘴,有些无语了。 强行的撑出笑容,许舟对着司琴挥了挥手,示意她靠过来:“司琴啊,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拿块煤球把它刷成白的。” 司琴:“……” 她撇了撇嘴,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吧,我今儿来是想跟姑爷讲,虽说姑爷和小姐没住一块儿,可按规矩,姑爷每天都得去给小姐请安。” 许舟挑了挑眉,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 “府里的嬷嬷们讲,姑爷得每天早起,去给小姐行茶礼,我还以为姑爷都清楚呢,哪晓得姑爷一直没去,所以我这才来提醒姑爷一下呀。” 许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行,我晓得了。不过我每天起得早的话,会不会吵到小姐休息呀?而且吧,依小姐的性子,恐怕不太乐意见到我呢。” 司琴愣了一下,神色颇为古怪地看着他:“姑爷怎么会这么想呀?你们是夫妻,住得又近,每天见见面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只有多见见,感情才能越来越好嘛。” 说到这儿,司琴轻轻哼了一声,撅着嘴嘟囔道:“难不成姑爷刚和小姐成了亲,就厌烦了呀?” 许舟轻笑一声,有些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司琴的眼眸。 “是这样的吗?” 第36章 一肚子坏水 “……自然是这样的。”司琴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紧接着又说,“不过小姐平时确实没那么早起,这行礼改到晚上吧。” 话落,她挥了挥玉手,裙摆摇曳生姿,轻盈离去。 走到门口时,司琴转过头,脸上挂着笑意:“姑爷去的时候,最好摘朵鲜花送给小姐。虽说府里到处都是鲜花,但姑爷亲手摘的,小姐指定会喜欢。” 许舟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司琴 “噗嗤” 一声笑了,转身推开了门。 “司琴,你说也没有一种药,吃过之后能让人忘记短时间内的记忆?”许舟凝声问道。 司琴身形一滞,又回头打量许舟,脸上笑容微敛:“姑爷在说什么呢?哪会有这么神奇的药,我从没听说过。” 【!】 许舟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目光。 看来,对方肯定知道些什么。 可惜,刚刚的试探,没发现任何破绽。 不过,说到送花…… 明镜园旁边的园子里有不少花,可到了晚上,说不定就不开了。 想到这儿,许舟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公子,你要去哪?马上要吃午饭了。” 许舟摆了摆手:“我很快回来。” 到了花园,许舟随手选了几朵品种不同、颜色搭配协调的花,挑了几朵长势良好的摘下来。想了想,他又多摘了几朵。 回到小院,汀兰已经去取午饭了。许舟便走进房间,找来几张麻纸和丝带,把花束稍微修剪了一下,然后包装起来。 完工后,许舟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公子,回来了吗?该吃饭了。” 汀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许舟笑着摸了摸鼻子,拿起一束花走出去,递到汀兰面前:“送你的。” 汀兰见了,满脸惊喜,接过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哇,好香,真好看,谢谢公子。” 紧接着,她又疑惑道,“咦,不对呀,公子不是要给小姐送花吗?把这送给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事,花园里这种花多的是,我不过是包装了一下。” 许舟打开饭盒,拿出里面的菜肴,语气平淡地说道, “吃饭吧。” …… 许舟放下手中的书,抬眸望向那洒下朦胧清辉的月光,暗自估算着时间,想来差不多该去了。他唤上汀兰,拿起精心准备的花束,一同前往苏大小姐所居住的庭院。 伫立在院门前,许舟稍作犹豫,抬手敲响了大门。 仅仅敲了两下,院门 “吱呀” 一声,骤然打开,司琴那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内。她满脸写着惊讶,说道:“咦,是姑爷啊,这么晚过来,有啥事儿吗?” 【嘿嘿嘿。】 许舟眼角抽了抽,这司琴真是一肚子坏水。 “我来给大小姐请安。” 从汀兰手中拿过一束花,许舟诚恳笑道:“不过这束花,是专门送给司琴姑娘你的。” 司琴有些惊讶,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花。 “……姑爷进来吧。” 司琴打开大门,将花凑到鼻尖,深深地嗅了嗅,脸上笑意盈盈,随后站到了一旁。 “好香啊,姑爷……” 许舟扭头,看着似笑非笑的司琴,顿时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秒。 “棠棠快出来看,姑爷来找我们了,还送我花呢,你快出来迎接一下。” 许舟:“……” 一股寒意陡然从屋内弥漫开来。 许舟神色依旧保持淡然,他再次从汀兰手中接过一束花,塞到司琴手里,轻声说道:“这是送给甘棠姑娘的。” 开玩笑,从之前的接触来看,这甘棠姑娘虽说性子冷了些,可也不会真的拔剑砍人。一想到她装样子想吓唬自己,许舟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他觉得这小姑娘还有点可爱。 也不再理会正发呆的司琴,拿着剩下的花束,径直走进院子。 只见石桌前,一道身着白衣的曼妙倩影安静地坐在那儿。月光如水,倾洒在石桌上,她正对着那片月色怔怔出神。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之中,一位身着暗红裙装的少女,双臂紧紧抱在胸前,怀里抱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剑,目光如霜般冰冷,直直地盯着走进来的许舟。 许舟冲着她微微一笑,而后拱手行了一礼。 【哼!】 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心声。 那名叫甘棠的少女,眸中闪烁着寒芒,怀中的宝剑似乎已经蠢蠢欲动。 许舟将手中的花束放在石桌上,平静的行礼,开口道:“大小姐,我来给你请安了。” 然而,苏瑶云依旧静静地凝视着石桌上的月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一眼都未曾看向他。 当然,也没有开口说话。 许舟等待了十余秒,没有听到任何心声,他抬起头,望向苏瑶云那双空洞但如夜空般深邃而美丽的眼眸。许舟挑了挑眉,将目光转向捧着花的司琴。 司琴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 许舟抿了抿嘴,再次行礼:“那许舟就先告退了,晚安大小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他全然不顾司琴在一旁疯狂暗示,径直转身离去。 “这……” 司琴看着离去的主仆两人,抿了抿嘴。 她转身走到甘棠面前,递出那束花:“这是姑爷送你的。” “哼!” 甘棠冷哼一声,犹豫了半晌才接过花束。 小院里,寂静无声。 那坐在石桌前发呆的绝美少女苏瑶云,终于回过神来,目光缓缓落在桌上的花束上。 又许久之后,司琴才低声喃喃道:“这花束的包装倒是别致,姑爷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 翌日清晨,阳光洒满演武场。许舟刚打完一套拳法,稳稳收势站立,气息均匀平稳,额头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苏玄正一直在旁边看着,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刚准备开口夸赞几句,这时,一个小厮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小厮先是毕恭毕敬地向苏玄正行了一礼,然后转向许舟说道:“姑爷,外面有两个人,自称是您的朋友,说有要紧事找您。” 许舟闻言,心中不禁感到疑惑,自己在苏家这段时间还没结交什么朋友,这突然冒出来的会是谁呢?念头一转,他瞬间想起了周家兄弟,心中恍然大悟,想来应该是他们来传递消息了。 “正好,那二哥我就先走了。” “好,既然是朋友,那就去吧。” 苏玄正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舟点了点头,便跟着小厮快步向外走去。 第37章 敲门声 来到府门处,只见门房大爷正满脸警惕地盯着门口的两人,眼神中还透露出明显的嫌弃。 见许舟来了,门房大爷立刻迎上前,伸手指着周家兄弟,说道:“姑爷,您瞅瞅这俩,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哪像您的朋友啊?” 许舟笑了笑,回应道:“大爷,这两人还算不上朋友,之前和我还有过些冲突呢。” 门房大爷一听,瞬间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嚷道:“什么?竟敢欺负咱们姑爷,还敢找上门来?简直无法无天!” 说罢,大手一挥,招呼门口家丁,“来啊,把这两个不长眼的家伙给我轰出去!” “诶诶诶,大爷” 许舟见状,赶忙阻拦,“大爷,我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啥,听听他们找我有啥要说的。” 门房大爷尽管满脸不情愿,但许舟都开了口,也只能作罢,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周家兄弟。 许舟走出府门,周家兄弟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扑通” 一声双双跪在地上。 周大满脸写着懊悔,声音带着哭腔说道:“许…… 许公子,之前实在是我们兄弟俩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才对您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现在我们彻底知道错了,特意来向您赔罪,求求您大发慈悲,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周二在一旁不住地点头附和:“是啊,公子,我们是遭人指使,真不是有意要害您啊。” 许舟心中泛起一阵冷笑,脸上却神色平静,缓缓开口:“二位这话从何说起?要不是我许舟命硬福大,早就暴尸荒郊野岭了。本来还愁没处找你们,没想到今天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 周大看向周二,有些不知所措。 周二咬了咬牙,“砰砰” 地疯狂磕起头来,额头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声响:“许公子,我们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您的原谅,但我们兄弟二人上有老下有小,求许公子救救我们,我们兄弟二人是将功赎罪来了。” “等等,你们俩不是景城出了名的光棍吗?怎么这会儿又冒出上有老下有小了?” 许舟打断道,饶有兴趣的问道。 周大:“……” 周二:“……” 【不是,他这么聊天,这天就聊不下去了。】 “行了,说说吧,找我干什么?” 许舟冷笑。 两人顿时如蒙大赦。 周二赶忙开口说道:“定国府的大夫人找上我们了,就是公子您的嫡母,她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去雇两个筑基高级的杀手,等您去祭拜生母的时候对您动手。” 许舟心中一凛,虽然早已料到定国府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狠辣。 两个筑基境高级的杀手,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只不过,未免狗急跳墙,还得让这俩货按计划来。 他低头沉思片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便陪他们玩玩。你们且起来,按照原计划去聘请那两个杀手。” 周家兄弟一听,面露惊愕之色,但还是赶忙点头应下。 周大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做?” 许舟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说道:“你们只需按部就班安排妥当,然后写好一张状子。其余的,就无需你们多管。我倒是要瞧瞧,这大夫人究竟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周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虽然忐忑,但也不敢再多问,只能应道:“是,公子,我们一定照办。” 许舟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这两个家伙毕竟是害死原身的凶手,只是当下还有利用价值,等日后寻个时机,定要将他们除掉。 【该不该说呢?】 周二犹豫了半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许舟见状,眼神一厉,说道:“有话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否则,今天你们说的这些事儿,我可不会轻易就此揭过。” 周二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公子,那天我们进去的时候,屋里除了大夫人和我们,还有城北的一个街溜子。不过我们进去时,他俩似乎已经谈完了,所以具体说了啥,我们也不清楚,不知道大夫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 许舟听闻,眉头微微蹙起。这大夫人行事果然缜密,居然还准备了两套方案?不过许舟倒也无所畏惧,大夫人虽身为定国府的大夫人,可手中钱财再多,最多也就能聘请几个筑基境的高手。但若是面对那位神秘少女,恐怕这些筑基境的人也不过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滚吧。” 许舟冷冷地说道。 周家兄弟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许舟默默的看着两人的背影,转身回了苏府。 …… …… 轰隆隆。 天上竟响起了沉闷的冬雷声,黑云不知何时笼罩景城,飘起冰冷的雨。 这还是许舟来到景城后的第一场雨,下的又大又急。 许舟抬眼瞥了一下天色,便将手中的书搁下,起身去把窗户紧紧关上。 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汀兰,他走过去,将被子掖好。 略一思索后,许舟觉得是该睡觉了。 正这般想着呢,门外竟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来者不慌不忙地连续敲了两下,那沉闷的声响在这暴雨倾盆的午夜,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直接敲在了人的心上一样。 许舟皱着眉头,已经是子时,再有两个多时辰便要天亮,怎么还有人登门? 是谁? 挠了挠头,许舟靠了过去问道:“谁啊?” “公子,老爷有事找你一趟。” 门外传来平静的声响。 岳父?这个点儿找自己? “来了。” 许舟有些好奇,走过去想要打开门。 不对! 许舟心中一紧,就算是岳父派来的下人,最多也就在小院外敲门,怎么会跑到院子里来? 许舟在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忽然就想起周家兄弟说过的,大夫人还请了城北的街溜子,难不成这是另外派来的杀手? 【选项一:跳窗逃跑,将杀手引走。奖励:修炼速度翻倍(永久)】 【选项二:开门。奖励:下辈子智力+10】 许舟:“……” 看来确实是了。 不能开门,一旦对方得手了,保不齐不会对其他人下手,此时,屋里还有汀兰! 许舟悄悄的走到窗边。 咚咚咚。 第38章 雨夜 “公子,开开门。” 门外之人语气冷凝,沉沉说道。 许舟心急如焚,目光匆匆扫向床上的汀兰,见她似有快要醒来的迹象,意识到当机立断,绝不能再拖延。 许舟心一横,不假思索,猛地发力,直接破窗而出。 “砰!” 窗户破碎的声音在暴雨的夜里格外刺耳,许舟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疾射而出,瞬间没入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哼,想跑?” 门外的黑影冷笑一声,快速朝着许舟逃离的方向追去。他的身形犹如鬼魅,在雨中穿梭自如,脚下的水花四溅而起,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许舟在雨中不要命地狂奔,倾盆大雨如注般落下,转瞬之间,就将他全身浇了个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大雨滂沱的黑夜里,两道身影你追我赶。 而在屋内,汀兰被窗户破碎的声音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来,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惺忪和迷茫。“公子?”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当她看到破碎的窗户和窗外漆黑的雨夜时,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公子!” 她惊慌失措地跳下床,赤着脚跑到窗边,向外望去,可却只有那一片模糊不清、密如珠帘的雨幕,还有那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夜中的脚步声。 “居然还是个修行者?这可得加钱。” 身后黑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舟咬咬牙,拐进一处废弃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凌乱地散落各处。 “你觉得能逃得掉?” 黑影冷笑,刀法凌厉,劈砍之间,木屑翻飞,许舟只能凭借本能拼命的左躲右闪,毫无还手之力。 嘶的一声。 刀尖从许舟的后背割过,将他身上的衣服豁出了一条巨大的口子,血液从衣服中渗透出来。 许舟感受到钻心的疼痛袭来,怒吼一声,他豁然转身,朝来人迎了上去。 杀手没想到猎物竟然敢回头迎战,他下意识抬刀砍去,可还没等砍下,胸口就结结实实地挨了许舟一拳。 杀手的力气原本要比许舟大许多,可双方相撞这一下的惯性却让许舟的出拳拥有了更大的力量。 一声闷哼,杀手竟后退了几步。 朦胧月光下,中年杀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向后撤身,顺势抬腿,一脚踹在许舟胸口,许舟被踹得向后翻滚出去。 杀手再次抽刀砍去,没想到许舟就地翻了个跟头,这一刀只在他大腿上划开一道口子。 杀手心中冷笑起来,这样的伤势,他笃定对方已经没办法行动了。 许舟咬着牙,低头瞥了一眼,只见一条半个小拇指甲深的伤口,从大腿横裂至小腿。 伤口还在流血,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将衣服湿透。 许舟甚至能感受到,仿佛随着血液流出,自己的生命也正一点一点流走。 “真倒霉啊。” 难道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 许舟皱眉,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办法。 “哼,小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杀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这话可真俗,反派标配台词。” 许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吃力的站起身来,刹那间,钻心的疼痛袭来。许舟浑身痉挛,额头上的冷汗也如黄豆般落下。 侧身躲过杀手的刀,许舟反身扑上,撞在杀手怀中,将对方的双臂硬生生夹在腋下。 随后握掌成拳,朝着杀手的头猛猛砸下。 一拳一拳捶打,杀手顿时有些懵逼。 可还没等许舟喘口气,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杀手猛地挣脱了束缚,一脚将他踢飞出去。许舟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双腿刚用力,却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积水里。 失血过多,虚脱了。 “呵。” 杀手冷笑一声,摸了摸脸上的血迹,举刀劈砍过去。 然而,就在杀手即将挥刀砍下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如闪电般从旁侧的屋顶疾掠而下。来人身形矫健,速度快到极致,带起一阵强烈的劲风,竟将周围的雨水都吹散开来,形成了一片雨幕漩涡。 “找死!” 一声怒喝,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恰似龙吟穿云。 九天之上的乌云瞬间被震散,原本磅礴的雨势竟也直接停滞下来。 紧接着,一道磅礴无比的剑罡从长剑中呼啸而出,好似一条奔腾咆哮的巨龙,携着摧枯拉朽之势,刹那间便淹没了杀手。 杀手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化作飞灰,消散在这凌厉的剑罡之下。 许舟在朦胧间感受到那熟悉的彻骨寒意,这才放松心神,缓缓闭上眼睛,真的昏死了过去。 只听 “轰” 的一声巨响,那道剑罡去势不减,继续朝着前方肆虐而去。所到之处,废弃小院的围墙轰然倒塌,杂物被搅得粉碎,整个院子瞬间化作一片废墟。 地面被硬生生地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泥水四溢,像是大地被撕开了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 …… 昏睡中,许舟感到自己晃晃悠悠,仿佛正乘船漂泊于波涛汹涌的海上。 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双眼,入目又是那一片熟悉的焦土。 “又是这里啊。” 许舟只觉得身体疲惫不堪,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抽去了力气。 出于本能,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新芽的附近,缓缓躺下,这才从心底涌起些许舒适感。 胸口处仿佛有一簇火焰被重新点燃,火光透体而出,璀璨夺目,好似一颗耀眼的恒星。 “许舟?许舟?” “你喊他干嘛,他现在还昏迷着呢,别喊他。” “可我看到他眼皮动了呀,唉唉唉,爹你看他睁眼了,爹,你快看,许舟醒了。” 许舟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 他又抬眼看去,却见面前凑满了脑袋。 汀兰,苏玄正、苏儒朔、司琴、甘棠……还有大小姐。 许舟感到有些意外。 他想要撑着胳膊坐起身来,挣扎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白布裹满,只剩下眼睛和鼻子嘴巴的出气口。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中药味道。 许舟:“……” 他抬起手,却又被苏玄正按了回去:“别动别动,你还受着伤呢,不要乱动。” 许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竟依旧是黑夜,浓稠的黑暗如墨般涂抹在窗棂之外。 他满心疑惑,忍不住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第39章 绷带 “整整一天!” 苏玄正说道:“把我们都吓死了。” 许舟一阵恍惚,自己竟昏迷了整整一天? 屋中一阵沉默,汀兰红着眼圈,默默转身走到屋里的水盆旁,将毛巾投进水中,轻轻揉搓,随后拧干,动作轻柔地放在许舟额头上,换掉了原先的那一个。 甚至又将换下来的毛巾投洗一遍,抬起许舟的胳膊,给他擦了擦腋下降温。 “我发烧了吗?” 旁边的司琴开口道:“是啊姑爷,你现在还发着烧呢。” 随后又悄悄的对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姑爷,你当时独自引开贼人,幸好被路过的修行者救下了,你都忘了吗?” 贼人? 是,是个杀手。 但是,路过的修行者? 许舟有些诧异,看向了一旁的甘棠,甘棠微微侧过脸,错开视线,没有看他。 “是这样吗,我记不太清了。” 这时苏儒朔铁青的脸开口:“许舟,你可知道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要害你性命?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在我苏府的眼皮子底下,竟发生这样的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许舟顿时心中一暖,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干涩疼痛,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汀兰连忙端过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轻声说道:“公子,先喝口水。” 许舟就着汀兰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水,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他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将事情经过隐去部分细节讲述了一遍,接着开口问道:“父亲大人,现场还留下什么线索吗?” 苏儒朔叹了口气,说:“那座院子被彻底破坏了。救下你的应该是一名强大的剑修,至于其他的,倒是没留下什么。你可还记得那杀手的模样?” 许舟略作思索,将杀手的样貌仔细回忆了一番。 苏儒朔沉着脸,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昨日我已写信给你在上京的大哥,他会派人来调查,你只管安心养伤。” 说完,他拉着苏玄正就出了门:“好了,我们走吧,许舟需要休息。” 苏玄正只好对着许舟挥了挥手:“许舟,你安心养伤,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啊!” 许舟笑着应道:“多谢父亲和二哥了。” 屋中仅剩下许舟等人。大小姐苏瑶云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许舟。一时间,没人再说话,气氛陡然有些尴尬。 “咳咳,” 许舟开口打破沉默,“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有,奴婢这就去拿。” 汀兰赶忙点头,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等汀兰出去后,司琴悄声凑过来,问道:“姑爷,您该不会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招来别人报复了吧?” 听到这话,甘棠也默默转过头,目光落在许舟身上。 许舟拧起眉毛:“司琴姑娘,话可不敢乱说啊,我许舟是这种人吗?” 他思索片刻,接着说道:“要是消息没错的话,是大夫人在报复我。” “大夫人,定国府的大夫人?姑爷您的嫡母?” 司琴好奇追问。 许舟点了点头,把事情前前后后解释了一番:“大夫人原本就想杀我…… 后来发现我娶的竟是如此貌美的大小姐……” 说道这里,许舟闭上了嘴,发现司琴一脸神色微妙的看着自己,大小姐和甘棠也都齐齐看了过来。 【姑爷真不要脸,都这样了还拍马屁!】 不是,你干嘛哎哟? 许舟服了,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 他赶忙转移话题:“司琴姑娘,能不能帮我把这绷带拆了?你们找的大夫太不专业了。” 这话一出口,许舟瞬间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司琴在一旁幽幽道:“是棠棠一路把姑爷背回来的,绷带也是棠棠绑的……” 许舟:“……” 我今天就不该说话。 “话又说回来,其实这样绑好的快一点……” 【哼!】 甘棠抱着剑,一扭头便转身踏出了房门。 苏瑶云淡淡地瞥了许舟一眼,什么也没说,同样转身走了出去。 司琴赶忙跟在两人身后,临出门还不忘回过头,对着许舟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略略略~姑爷,你完了,把棠棠给惹生气啦。” 许舟:“……” 这时,汀兰提着饭盒走了进来,好奇的问道:“咦,大小姐她们走了吗?” “走了。” 许舟心中叹息,看似平静,实则走了有一会了。 汀兰轻轻 “哦” 了一声,也没再多问,她把饭盒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打开盖子,顿时,一股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 汀兰笑着说:“公子,饿了吧?奴婢喂你吃饭。” 许舟点了点头,他确实是饿极了。 不过,许舟突然想到,自己这浑身的绷带,这手法和那天自己左手上的很像啊…… 会是她吗? 许舟不知道。 思索间,许舟张嘴将饭吃了下去。冷不丁地,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许舟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汀兰。只见汀兰眼中蓄满了泪水,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 “怎么了?” 汀兰摇头,连忙抹去泪水,哽咽着说道:“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傻丫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许舟说着,抬手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汀兰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公子,您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冒险了。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我…… 我也不想活了。” 许舟听了,轻声笑了笑,安慰道:“好啦好啦,别再说傻话了。我答应你,以后没把握的事儿,我绝对不做。” 汀兰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对了汀兰,你醒了之后呢,是你去找的甘棠吗?”许舟问道。 被这么一扯开话题,汀兰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回忆道:“昨晚我被吓醒了之后,就想着去找司琴姐姐她们。可我还没走出院子呢,就看见一道身影从天上飞过去。” 说到这儿,汀兰的眼睛亮了起来:“公子,是甘棠姐姐呢,她好像是很厉害的修行者呢。” 许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夜深人静,熟睡的许舟猛地惊醒,顿时感到身上奇痒无比。 戳了戳睡在床头的汀兰。 “汀兰,快,把匕首拿过来,把绷带给我拆了!” 汀兰虽然有些迷糊,但还在照做了。 一番折腾后,许舟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大腿。原本触目惊心、狰狞可怖的伤口,这会儿竟只剩下一道浅浅淡淡的痕迹,而且那痕迹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淡。 第40章 打不死的小强 “这是怎么回事?” 汀兰捂着嘴,有些不可思议道。 许舟摇了摇头,没吭声,转而伸手摸了摸背上的伤口。背上的伤口因为相对较浅,已然完全愈合,摸上去平滑得很。 许舟有些不解,有些困惑了,之前他刚来的时候,身上那一刀就很快的愈合了,没想到这次也是。 这到底是这具身体自带的能力,还是自己穿越导致的? 许舟沉默不语,汀兰也不敢说话,屋内安静了下来。 思索了片刻,许舟开口:“汀兰,这件事不要和其他人说。” “放心吧公子,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上床睡觉吧,我伤已经好了,不怕压到了。”许舟点了点头。 “好,嘿嘿。” 在接下来的好些天里,许舟一直佯装在小院子里养伤。 每天一大早,苏玄正和司琴就会过来探望他。 那位身子娇弱的二小姐,也派人送来了好多用来补充气血的珍贵药材。 偶尔,许舟还会发现甘棠姑娘悄无声息地来到小院,在窗口匆匆瞧上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不禁让许舟心里头生出一个念头,虽然不太确定,却在心底慢慢扎了根。 日子就在每天的修炼中飞速流逝,一晃眼,一周时间过去了。 这一周里,许舟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修炼,其余时间都在看书。 这天傍晚,当最后一丝熟练度成功叠加,许舟只觉那漫天的月光仿若汹涌潮水,铺天盖地般弥漫开来。似乎有无形的风呼啸,刮的许舟衣袂猎猎作响。 许舟只觉得胸口处,黯淡的星辰骤然点亮,星光透体而出。 在星辰面前,月光潮汐如遇到岛屿般,被一分为二,一颗涌入点亮的星辰,一颗化作了另一颗较小的星辰。 刹那间,许舟的意识再度来到那片神秘的焦土空间。眼前,原本那株微微颤动的嫩芽,在这股神秘力量的滋养下,又缓缓生长出了一片鲜嫩的叶子,叶片舒展,充满生机。 没过多久,许舟缓缓睁开双眼,刹那间,只觉浑身充满了无尽的力量,仿佛胸膛之中安置了一座能量无穷的方舟反应炉,磅礴的能量如汹涌的浪潮,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 许舟心中顿时有了明悟,他取出匕首,就要往手臂上来一刀,就要下刀时,许舟犹豫了一下,伸出掌心轻轻的滑动一下。 令他没想到的是,本来锋利无比的匕首,居然只划破了表皮。 许舟挑了挑眉,用力的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流出。 而就在这时,胸口的星辰转动,磅礴的生命力涌出,生生不息。 手上的鲜血还未流下,伤口已经愈合。 “我去!” 许舟脸上瞬间露出欣喜之色。以眼下自身的生命力而言,之前受的那种伤,如今恐怕只需一半时间便能痊愈。 自己的的确确成为了打不死的小强! 并且星辰带来的力量远不止于此。许舟此刻只觉精力充沛得不行,甚至感觉自己能 1V3。 …… 咳咳,一个打三个。 许舟确定,这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就像之前的杀手,不太确定是筑基中期还是后期,但是相当的脆皮。 打开面板一看,面板上的信息已经更新: 【姓名】:许舟 【种族】:人族 【境界】:筑基中期 【功法】:基础功法LV.4(0/20000) 【武技】:基础拳法LV.4(4693/20000) 基础剑法LV.1(86/500) 【特殊能力】:读心、过目不忘 许舟心情瞬间爽到飞起,站起身来,打算出去透口气。 恰巧这时汀兰回来了,许舟没忍住,抱过她就亲了两口。 “啊?公子?” 汀兰直接懵了,呆立在原地,小脸 “唰” 地一下就红透了。 站在明镜园的湖畔边,许舟望着落日。那燃烧的夕阳就像个炽热的火球,眼看着就要坠入湖泊,当真是一番美景。 许舟忽然想起,再过十几天,新婚满一个月的期限一到,他还得出城一趟,去给原身的母亲上坟,跟母亲讲讲自己成亲的事儿。 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大夫人的报复不会只有这一次,这次没有成功,下次一定还会再来。 许舟也不知道自己下次还能不能轻松躲过,但没关系,总归有希望的,总有一天,他会让大夫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许舟转身走进花园,摘了几朵在黄昏下开得娇艳的花儿,打算晚上去给大小姐请个安。 顺便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已经好了,成天窝在房间里,他都快装不下去了。 …… 景城的官道上,一位刑侦司司吏长端坐在马上静静等候。军队从大营赶来,只需要一个时辰,他早已派副官拿着刑侦司旗牌前去传令,料想没人敢违抗命令。 在他身后,十多名刑侦司司吏骑着马,默默伫立,一言不发。 这些司吏身着黑衣,恰似河流中坚硬的礁石。官道上的人流仿若河水,碰到他们,便纷纷从两旁绕开。 刑侦司与密谍司的赫赫凶名,不是老百姓敢招惹的。 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响若奔雷。 却见一名司吏一袭黑衣一马当先,五百名士兵紧跟其后,扬起漫天的尘土。 士兵身披黑甲,头戴黑盔,长刀横跨在腰后马鞍上,口鼻间系着黑布巾,肃杀如龙。 “好好好,整个大营都拉来了!” 司吏长轻声笑着,驱马迎上前去,那笑声里满是胜券在握的欣喜。 待到双方汇合,司吏长却黑了脸。 他皱眉看向人群中的白袍小将:“陈指挥使,你怎么也来了?” 陈天赫沉声道:“本官身为景城指挥使,你们无缘无故调动边防军队,我自然得来问个明白。我得知道,调兵到底要做什么?刑侦司旗牌虽说好使,可要是用得不对,那后果也相当严重。” 司吏长驱马来到陈天赫跟前,两人之间不过两尺距离,气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这事是苏司使交代的,刑侦司旗牌也是司长亲手批的,难道还得跟你说缘由?况且,我还得防着你们当中有人勾结外敌,要是消息走漏了,你可担待不起。” 陈天赫也不生气,他环顾四周,又凑近了些问道:“老林,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啥?” “你不知道?” 林硕平皱起眉头,“苏司使的妹夫,前些天在苏府差点被人杀了!” 陈天赫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我常年驻守外城,哪能知道内城那些老爷们发生了啥事儿?” “哈哈,老陈,放心吧,这次行动,是上头决定的。” 林硕平一夹马肚,带着五百骑兵朝着北城郊疾驰而去。 第41章 人脉 一路上,陈天赫看着他们奔袭的方向,心里愈发震惊。直到隐约瞧见远处山上的高楼,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要去听雨楼?!” 林硕平放声大笑:“我前些天探听到,这次刺杀是听雨楼主使的。既然找不到雇主,上头又催得急,那就只能让听雨楼来背这个锅了。不过是一座分部罢了,也得让听雨楼长长记性,下次别把爪子伸得太长!” 五百骑兵奔到北郊,听雨楼的一百多名护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楼前还摆着长长的木拒马 。 有人对林硕平高声喝道:“我听雨楼不曾挡了各位的财路,向来老实本分做生意,各位大人不如放我们一马,我们必定给出个交代!” 林硕平却根本不理,只爆喝一声:“杀!一个不留!” 他当先一骑冲出,纵马一跃竟是连木拒马都跨了过去。 听雨楼中,一人腾跃而起,凌空之间挥刀便斩,巨大的刀芒划过长空。 然而林硕平身后陈天赫长刀出鞘,只随手将刀鞘一掷,便见那刀鞘如梭如电,将那修行者凌空击穿,鲜血四溅。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纵马越过,骑兵来回冲撞,将听雨楼中的杀手杀得人仰马翻。 单论个人武力,以暗杀著名的听雨楼杀手自然的极强,但在军队面前,便如一层纸似的,轻松捅破。 …… “咦?姑爷,你居然能下地走路了?”司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许舟。只见他面色红润,完全不像刚受过伤的样子。 “我体质比常人好。” 许舟随口敷衍了一句,把手中的花束塞到司琴手里,便推开她径直走了进去。 “喂,姑爷,您……” 司琴这才回过神来,刚想叫住许舟。 可许舟已经快步走到了院子里的亭子旁。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把花束放下说道:“大小姐,我来给您请安。您早些休息,晚安,我这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站在阴影中的甘棠。 甘棠一下子愣住了,抱着剑的双臂不自觉地垂了下来。眸中闪烁着寒芒,一手握剑,一手握拳,手中的宝剑似乎已经蠢蠢欲动。 许舟笑了笑,笑死,根本不带怕的。 他拉过甘棠的手,硬是把花束塞到她手里,笑着对甘棠说:“多谢甘棠姑娘救命之恩,这花送给你。” 说完,他不管司琴满脸的诧异,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小院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司琴才低声嘟囔道:“姑爷也太敷衍了吧,而且,胆子也太大了……” 她转过头,看见甘棠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花束出了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棠棠?” 走出小院,许舟深呼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就怕刚刚不小心就被砍成一块块的,星辰之力都救不回来了。 幸好速战速决就结束了。 …… 晨鸡报晓,鸣声划破寂静。 许舟睁开眼睛,他慢慢掀开被子,起身走到院子里。 如今府里的人想必都知道他已经康复,按照以往的习惯,该去打拳了。说真的,他早已习惯每天打拳热身,这几天没练,浑身就像有蚂蚁在爬,难受极了。 打扫完小院,许舟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旭日初生,一缕金光从天际最远处激射而来,层层云朵都被染上瑰丽色彩。 刚一进入演武场,许舟便看到苏玄正站在场地中央,双眼紧闭,一副仿若正在顿悟的模样。许舟不禁肃然起敬,稍作思索,觉得还是先别打扰他,便在一旁静静等候。 没过多久,一名小厮走到他身旁,问道:“姑爷,您在这儿等什么呢?” 许舟答道:“二哥似乎正在顿悟功法,看这样子,像是到了关键时刻。” 小厮听了,欲言又止,犹豫好一会儿才开口:“姑爷,二公子他…… 是站着睡着了。” 许舟:“……” 这时,一旁的丫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上前将苏玄正叫醒。 “咦,许舟,你来了?” 苏玄正打了个哈欠。 许舟笑着回应:“今天伤口已经全好了,躺了这么多天,再不活动活动,筋骨都要生锈了。” 接着,他好奇地问,“二哥,你怎么站着睡着了?” 苏玄正叹了口气,抬手指向演武场的一根柱子。许舟这才发现,柱子上绑着一个人。苏玄正说道:“我爹派这个内奸天天盯着我,我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许舟:“…… 挺好。” 随后,两人一边练拳,一边聊起天来。 “对了,之前暗杀你的那些杀手,” 苏玄正挑了挑眉,说道,“查到是听雨楼的人,境界为筑基境中级。雇他们的是城北的一个混混。不过我们还发现,半个月前,那混混得到了一大笔钱,推测背后还有指使者。” 许舟转过头,好奇问道:“幕后指使没查到是谁吗?” “等我们的人赶到,那混混已经上吊自杀了。” 许舟点了点头,心想,城北的混混…… 背后指使者肯定是大夫人。 “不过你大可放心,爹给大哥写信后,大哥极为恼火,直接调请了刑侦司旗牌。昨天傍晚,刑侦司出动五百骑兵,把北郊的听雨楼分部给彻底端掉了。” 许舟倒吸一口凉气,说道:“私自调动军队,这事儿可不太妥当吧?会不会给大哥招来麻烦?” 苏玄正笑了笑,说:“大哥要是知道你这么为他着想,肯定特别高兴。但你放心,这次调令是刑侦司司长下达的。那位司长和爷爷是老相识……” 许舟内心震撼不已,心想这位大哥有着这般人脉,岂不是几乎能随心所欲? “随便给听雨楼安个罪名,反正只是个分部,不至于让他们元气大伤,刚好也能给他们个教训。昨天夜里,听雨楼的大人物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不过爹不知道你伤已经好了,就随便把人打发走了。” 许舟肃然起敬,这苏家的人脉比自己想的还复杂啊,自己这岳父也有点不太对劲啊。 第42章 彩! 练完拳,许舟又来到明镜园练剑。他从树根中取出剑,神色复杂。当时图方便,这把剑就一直放在明镜园。不然,仅凭一个筑基境中级的杀手,他也不至于被追得抱头鼠窜。 在许舟看来,之所以派来的是个筑基境中级杀手,估计是那混混从中贪墨了不少钱。周家两兄弟把事情全交代了,除去给他们的报酬,剩下的钱足够聘请两位筑基境高级杀手,还能有剩余。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否则他恐怕坚持不到甘棠赶来救援。 摇了摇头,放空思绪,许舟开始练习剑法。 一根软软的绳子放在桌上,从后面推,它只会弯曲;只有从前面牵着,才能让它去往想去的方向。如今自己有了这样能带来正反馈的系统,若再不努力,实在说不过去。尽管全力劈砍十分耗费体力,但许舟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此时的许舟,已然能够做到松沉自然,劲力顺达。 剑法中的劲力精准、协调,每一剑都能做到力从腰出,贯穿至臂腕。其实这也正常,许舟每日过着几点一线、近乎单调枯燥的修行生活,要是进步不快那才奇怪。 而他,也乐在其中。 正午时分,许舟回到小院。汀兰正坐在竹椅上,晒着太阳绣鸭子。见他回来,连忙起身,拿出饭盒。 许舟接过碗筷,好奇问道:“早上没去找绿巧她们吗?” “去了。” 汀兰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公子,早上绿巧姐姐让奴婢回来告诉公子,今晚二小姐约了朋友,要去明镜湖里的望月楼,想邀请公子一同前往。” “绿巧姐姐还说,公子要是不愿意去,她就去找大小姐告状。” 许舟挑了挑眉,和大小姐告状有什么用?和夫人告状都没用! “啧,你下午去跟她说,本公子的伤还没好利索。” 汀兰愣了一下,说道:“公子,你上午去演武场打拳的事儿,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大家都夸公子身体好呢。” 许舟:“……” 他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许舟思索片刻,说道:“那你跟她说,我下午吃坏肚子了,晚上肚子疼,去不了。” 汀兰:“……” 汀兰自然没敢去传达这话。 其实她没把话说全,自从上次许舟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二小姐,绿巧见到公子就来气。 她担心自己再去拒绝一次,和绿巧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完了。 天刚黑,绿巧就气势汹汹地亲自找上门来。 许舟正在包装花朵,汀兰则躲在屋里绣鸭子。 绿巧一进小院就大声喊道:“汀兰,姑爷准备好了吗?二小姐都准备出门了。” 她站在小院里,明明看到了在窗前摆弄花朵的许舟,却故意别过头,不看他,也不理他,只跟汀兰说话。 汀兰只好放下针线,尴尬地说:“绿巧姐姐,我家公子说,他等下可能肚子疼。” 绿巧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不出话。 汀兰看看绿巧,又看看许舟,最终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家公子昨晚肚子着凉了,今天又吃坏东西了……” 绿巧抿紧嘴唇,脸都憋红了。 她看看尴尬的汀兰,又看看一脸淡然的许舟,最后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 汀兰回头看向许舟,许舟耸了耸肩。 这时,门外传来一句:“我去找大小姐!” 许舟:“……” 汀兰:“……” 汀兰在窗棱边探出脑袋,问道:“公子,为啥不去呀?二小姐是好人,你咋老拒绝人家呢?大小姐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哟。” 许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是啊,二小姐是好人,大概是同情我的身世,才想带上我,可这不合规矩呀,真去了的话,那得多尴尬。” “是吗?可我觉得二小姐是真心的呢。” 许舟笑了笑,没再接话。 汀兰挠挠头,转身回房继续绣鸭子去了。 没过一会儿,院墙外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棠棠,棠棠,再使点劲,我马上就够到啦,慢点慢点。” 许舟放下书,好奇地扭头朝院墙看去,只见司琴探着个脑袋,正悄悄地朝院里打量。 “姑爷,晚上好呀!” 司琴扒在墙头,摇摇晃晃地打招呼。 许舟疑惑道:“司琴姑娘,有什么事吗?” 司琴笑着解释说:“听说姑爷今晚肚子疼,我来看看姑爷。” 许舟面无表情地捂着肚子:“哎哟。” 司琴:“……” “我是来劝姑爷的,二小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喜欢诗词,所以才邀请姑爷,希望姑爷能去陪陪二小姐。” 司琴诚恳地说道。 许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司琴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笑盈盈地问道:“姑爷真的不去吗?” “人得讲诚信,我说了不去就不去,就算大小姐来了,我也不去。” “姑爷,你看这边,咱们再商量商量?” 许舟抬头,只见月光下,司琴身旁的院墙上缓缓伸展出一道漆黑的剑刃。 一股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许舟顿时觉得屋里的气温猛地降了下来。 许舟:“……” 许舟沉吟了半晌:“突然感觉肚子暖暖的,好像没那么不舒服了。” 说完,他又放下书,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出门了,汀兰,我记得二小姐邀我去望月楼吧?正好,咱们去逛逛。” 汀兰:“……” 司琴笑出了声,院墙上的剑也慢慢缩了回去。 司琴双手一撑,翻身进了院子。 “姑爷,要是肚子疼,实在不行就休息休息呗?” 司琴一脸诚恳地说。 “呵……” 许舟笑了一声,递过去一束花。 “欸,谢谢姑爷……” 话还没说完,许舟就抬手打断:“给小姐的,今晚看来没时间了,你帮我给她吧。” 说着,他又从身后掏出一束花递给司琴。 “欸,谢谢姑爷……” 许舟转了个弯,径直走出小院,把花递到了甘棠面前。 甘棠愣了一下,微微错开视线,伸手接过花。 【哼,我才不想要!】 终于有超过一个字的心声了。 甘棠这小傲娇的心声,每每听到都有一种别样的享受,彩! 第43章 不太像正常人 许舟淡淡地回头瞥了一眼噘着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司琴,说道:“某些人可就没有咯。” 司琴:“……” 【姑爷这个大坏蛋!谁稀罕!哼!】 许舟没打算理会,径直朝着明镜园走去。汀兰赶忙跟上,路过司琴时,把另一束花塞到她手里,小声说道:“司琴姐姐,公子给你的。” 许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一会儿,在岔路口瞧见伸着脖子东张西望的绿巧。绿巧见他来了,立刻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别过脸,看向别处。 可一见到司琴和甘棠,她马上用兰花指捏着裙摆,蹦蹦跳跳跑到两人跟前,露出甜甜的笑容,小声讨好道:“两位姐姐,还是你们厉害,我家二小姐都没这么大面子呢。” 许舟:“……” 几人匆匆穿过通往后宅的数道拱门,来到了明镜园,绿巧瞧了许舟一眼,说道:“我家小姐还要一会儿才到,咱们先去湖边等着。” 许舟低头跟着,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打量四周。园里没几个丫鬟,湖边只有一大一小两只船,静静地停靠在那儿。 绿巧指着右边的小船说:“待会儿我家小姐坐这只大船,司琴姐姐、甘棠姐姐,你们和姑爷只有三个人,就坐这只小船。” 接着扭头对汀兰说,“汀兰,你跟我从桥上过去就行。” 汀兰乖巧地点点头。 许舟走到湖边,一下子玩心大发。他以前只在景区坐过类似的小船,一直都特别想自己撑一回船。他扭头说道:“那就不用找撑船的人了,我来撑就行。” “姑爷还会撑船?” 司琴好奇地问道。 许舟解开船头的绳索,走到船尾,拿起竹篙,试着插进湖水里。听到司琴的问题,他撑着竹篙,乐呵呵地回答:“不会啊。” “……” “没事儿,包在我身上。” 绿巧嘴角浮起一抹讥讽,说道:“姑爷可别把船弄翻了,等会儿来的可是柳知府家的千金和虞家的大小姐,姑爷可别闹出笑话。” 许舟直接扭过头,装作没听见。 “你…… 哼!” 绿巧冷哼一声,也别过脸,不再理他。 司琴看着两人,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没过多久,一阵女孩子轻轻的说话声从园子外传了进来。 “小姐来了。” 绿巧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三名少女,从拱门处缓缓走来。 其中一名少女由丫鬟搀扶着,身姿娇弱,肌肤如同皓雪般洁白,模样清丽又温婉,身段纤细柔美。她身着月白色衣裙,外面还披着一件雪白带绒的裘袍,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正是苏家二小姐苏朝槿。 左边的少女一身干练的男装打扮,白色长衫、白色裤子、白色靴子,头上插着白玉簪子,十分朴素。 右边的少女一袭藏青色锦缎袄裙,裙摆与袖口处绣着细腻的金色云纹,头上只插了一根青玉簪,长相乖巧可爱。 瞧见湖畔的人,苏朝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另外两名少女的目光则落在许舟身上,好奇地上下打量,接着低声问道:“朝槿,这就是你那位入赘的姐夫?” 苏朝槿微微点头,神色柔和。 右边的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朝槿,咱们去乘船赏月,带上个男子,不太合适吧?” 苏朝槿笑着说:“秋池,我姐夫是个文人,平日里总在屋里读书,很少出门。待会儿你要是有不懂的诗词文章,都能问问他。” 左边的少女则好奇地打量着许舟:“朝槿,你这姐夫看着可不太像书生,还会撑船呢。” “这我倒是不清楚。” 三人小声说着话,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近前。 苏朝槿先是微微低头,对着小船上的少年柔声唤了声 “姐夫”,随后才介绍起身边的两位少女。 左边的少女名叫柳清安,是知府家的大小姐;右边的少女名叫虞秋池,虞家在景城也是声名赫赫的大家族。 这两位少女自幼便与苏朝槿相识,当年一同在书院读书,关系十分要好。虽说苏朝槿生病后极少外出,但她们俩常常过来找她玩耍。 “许公子。” 两位少女同时向许舟打招呼。 许舟低头拱手,目不斜视,也礼貌回应道:“柳姑娘,虞姑娘。” 看到手持竹篙的许舟,苏朝槿不禁露出惊诧之色,问道:“姐夫,你还会撑船?” 许舟笑着摆了摆手:“不会啊。” 苏朝槿:“……” 柳清安:“……” 虞秋池:“……” 柳清安神色古怪地与虞秋池对视一眼。她父亲身为知府,知晓不少家族的隐秘之事。听说苏家大小姐失踪多年后归来,精神便不太正常了,向来不见外人。 这次突然招赘婿,着实让她惊讶了好一阵子。 如今看来,这许舟似乎也不太像正常人,两人倒还挺般配。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司琴赶忙出来打圆场,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清澈无辜:“各位小姐,我家姑爷是在开玩笑呢,他就爱逗趣。” 接着又道,“该上船啦,小心一会儿月亮就没啦。”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柳清安动作轻盈地跳上小船,随后伸手将苏朝槿和虞秋池一一接了过去。 几名丫鬟也陆续上了船,还有几个健壮的婆子正准备上船,柳清安和虞秋池同时摆手拒绝道:“你们就不用上来了,在岸上候着就行,或者去凉亭里喝点茶、吃些点心。这里是苏府,能出什么事呢?” 船头一位健壮的妇人见人都已上船,便解开绳索,走到船尾拿起竹篙,插入水中。 许舟转身看向岸上的司琴和甘棠,说道:“二位,上船吧?” 司琴眨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犹豫了片刻,还是跳上了船。 许舟又看向仍站在柳树阴影中的甘棠,用竹篙轻轻敲了敲船身,说道:“甘棠姑娘,快上来吧。” “是啊,棠棠,姑爷还等着你呢。” 司琴笑着催促道。 甘棠俏脸冷肃,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握着剑,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走到湖边时,她犹豫地看了看许舟,沉默了许久,才纵身跳上船,那模样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这丫头怕水? 许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甘棠。 甘棠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发现许舟在打量自己,微微侧过脸,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走到中间的船舱,坐了下来,双臂抱胸,怀里抱着剑,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那束花 。 第44章 义利之辨 “嘿嘿。” 许舟轻笑一声,随后拿起竹篙,猛地往水里一戳。 “哗啦” 一声,船身陡然剧烈晃动起来。不出所料,小船像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地打起转,瞬间就旋转了两周半。 甘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原本抱在胸前的双手下意识松开,急忙紧紧抓住船舷,指尖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司琴则直接惨叫起来:“呜哇,姑爷,你到底会不会撑船啊?” “我说了我不会嘛…… 别慌别慌。” 许舟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尴尬地挠了挠头。手中的竹篙胡乱比划着,一心想稳住船身,可结果却只是让船晃得愈发厉害。 湖水不断拍打着船舷,溅起层层水花。 甘棠双眼紧闭,司琴也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拽着船内的座位。身体随着船的摆动东倒西歪,嘴里不停念叨着:“稳住,稳住……” 许舟之前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过撑船的技巧:竹篙入水要又深又稳,着力点选在船身一侧靠后的位置,利用杠杆原理推动船身前行。同时,还要根据船的走向微调竹篙的角度和力度,这样才能保持平衡。 他紧紧握住竹篙,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一点一点慢慢发力,试图找到平衡。 渐渐地,船的晃动幅度开始变小,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旋转。 一番艰难操作后,船终于稳住了,许舟顿时长舒一口气。 妈妈,我就说上网能学到东西吧。 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苏朝槿忍不住看了过来。见船身稳住,她才松了口气。 柳清安神色有些怪异:“朝槿,你姐夫这……” 虞秋池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不会啊。” 苏朝槿捂着嘴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许舟转过身,只见甘棠坐在船舱内,警惕地看着自己,双手仍紧紧抱着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而司琴…… 嗯?人呢!该不会刚刚转得飞下去了吧? “呕!” 许舟这才发现,司琴已经趴在船头开始干呕了。 “啊这……” 许舟转过身,小心翼翼操控着竹篙,打算往湖中心划去。 “别!姑爷,你还是歇会吧。” 司琴撅着嘴,气鼓鼓地一把夺过竹篙。 “别啊,挺好玩的。” “铮” “算了,不好玩。” 许舟撇了撇嘴,独自走到船头。 甘棠默默把剑收了回去。 寒星闪烁,冷月高悬,夜色如墨,轻柔地笼罩着静谧的湖面。 两艘游船在湖中缓缓前行,船桨轻轻划动着湖水,泛起层层涟漪,那细微的动静打破了夜的寂静。 湖面上倒映着天上的星月,宛如无数碎银铺洒其中,熠熠生辉。虽是寒冬时节,这般景致却也别具一番韵味。 一艘船上,几位女子围坐一处,笑语盈盈。 她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城中的新鲜事儿,清脆的笑声不时传出,如银铃般在夜空中回荡,为这寒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融融暖意。 而另一艘船上,气氛却显得有些安静。 司琴站在船尾,双手稳稳地撑着竹篙,动作轻柔而娴熟。青丝随着微风轻轻舞动,衣袂飘飘,身姿轻盈,远远望去,宛如从湖中走出的仙子。 许舟坐在船头,看着司琴的背影,他在想,要是没有刚刚她趴在船头干呕的那一幕,此刻的她肯定帅极了。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越过湖面,凝视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若有所思。 甘棠则安静地坐在船舱中间,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拿着花,神情冷漠,宛如一座散发着寒意的冰山,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在这时,虞秋池突然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道:“朝槿,前些日子,书院的老师给我们留了个问题,我回家之后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却始终没有头绪。你平日里读书甚多,学识渊博,不知能否帮我解答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不远处另一只小船上的少年一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想借机考考那个书生,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如好友苏朝槿说的那般才华横溢,免得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苏朝槿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秋池,那你说来听听吧。” “咳咳……” 虞秋池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船上所有人的目光后,才装模作样地开口念道:“四书五经里讲,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同样在四书五经的《易经》里,有一句孔子的注释,利者义之和也。那么问题来了,同样是孔子说的话,怎么这两句看起来有点矛盾呢?” “这……” 苏朝槿抿了抿嘴,微微皱起眉头,转头看向许舟说道:“姐夫,我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其实但凡准备考取功名的书生,都知道这两句话。 可现在问的是对这两句话的理解,对于不用考取功名的女子来说,知道这两句话就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能深入思考其中的关系,确实不简单。 虽说这个世界和许舟原来的世界有点不一样,但四书五经还是有的。许舟也搞不懂,就拿大玄帝国来说,国祚竟已延续上千年,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按照历史规律来看,根本不可能发生。 就好像,从原本世界的历史截取了一段开头,然后结尾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在这个时代,十个人里有九个没读过书,甚至不识字。 所以对于女子而言,认识一些字,读过一些书,甚至会几首诗词,就可以被称作才女了。 许舟原本读的是理科,学的是软件工程。但他有个习惯,每次看小说看到那种文抄公的剧情,就会兴致勃勃地去查证古诗或者词句的出处和释义。 没想到,回旋镖就这么打了回来。 许舟觉得有些无聊。 不过毕竟是二小姐把问题抛给他,他自然不会不给面子。稍微思索了一下,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义利之辨,是一个入手极浅、但意味无穷的问题。” 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第45章 哲学带师 “义利之辨,可以从一个很简单的角度去思考:义和利是非黑即白完全对立的关系吗?如果是非此即彼的话,难道一个有义之人就不能有任何利益?所以,义和利的区分必然不是截然二分的关系。” 在湖中的两只小船上,一众少女都静静地看着他,听他侃侃而谈。 离他最近的抱剑少女,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其实,‘利者义之和’就是很好的解释。真正的道义,是大多数人更长远、合理的利益。真正值得追求的利益,一定是符合道义的。” “有一种通俗的说法:义,是多数人的、长远的利益。利,是少数人的、短视的利益。” 湖中两只小船上。 众少女皆安静地看着他,听着他侃侃而答。 离他最近的抱剑少女,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至于‘君子喻于义’,‘喻’是理解的意思。小人更关注个人利益,所以他们更明白自己的利益所在;君子更关注大众,也就更容易理解道义,也就是公众的利益。” 虞秋池微微张了张嘴,陷入了沉思。两只小船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随后,苏朝槿打破了寂静,微笑道:“秋池,姐夫这番回答,应该能解开你的疑惑了吧?” 虞秋池这才回过神来:“啊?” 柳清安哈哈大笑,鼓起掌来:“彩!” 苏朝槿美目弯弯,展颜看着许舟笑道:“姐夫当真是好文采。” 许舟笑着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在船头撑船的司琴笑出声来,作出一个“你想偷走美味猫堡吗”的表情,揶揄道:“姑爷当真是好文采~” 许舟瞥了她一眼,不接这个话茬。 他刚刚在记忆宫殿中搜寻的时候,突然想起一句口诀。 “一硝二磺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土硝、硫磺、木炭,以这个时代十六两一斤的铜秤来配,便是16:2:3的配比。 加入白糖是为了在燃烧时增加气体的产量,这种火药配比要是在密闭空间里爆炸,威力堪比室内微型核弹,恐怕就算是境界更高的修行者也难以承受。 而且获取这些材料并不难,自己随便找几个下人就能轻松搞定。再想想自己如今实力有限,在很多方面都受制于人,要是能搞点这种火药来防身…… 这么一想,许舟顿时心动不已。 两只小船在湖面上慢悠悠地划行着,很快就来到了荷花丛中。苏朝槿似乎对荷花情有独钟,这明镜园里能够四季盛开的荷花,便是岳父特意为她寻来的。 许舟暗自咂舌,心里不禁感叹。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一样。 这时,柳清安突然朝着许舟拱了拱手,说道:“许公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公子能否为我解答?” 许舟脸上挂着笑容,说道:“柳姑娘但说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 柳清安接着开口问道:“家父时常教导我和兄长,平日里要多研读四书五经。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我一个女孩子家,读四书五经真的有用吗?” 【嘿嘿,女孩子家读什么四书五经,等这家伙回答完,下次爹爹再叫我读书,我就拿这个反驳他!】 许舟:“……” 这是把我当心理老师啦? 许舟思索片刻,笑道:“自然是有用的。” 两艘船里的人听到这个回答,都纷纷看了过来。 就连苏朝槿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在她的认知里,大多数读书人都自命清高,一直秉持着 “女子无才便是德” 的观念。只是她没想到,姐夫的想法竟然如此不同…… 苏朝槿抿了抿嘴,心里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姐夫的看法有些狭隘,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许舟顿了顿,接着有条不紊地说道:“当然,至于四书五经对你作用的大小,关键得看你研读它们的目的是什么。读四书,切不可仅从哲学或者普通学术的角度去解读,只有将其视为人的精神之魂来领悟,你才会有所收获。” “四书的核心要义,在于教导人如何‘成人’。古人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这里所说的‘性’,是指大我之性。而那些以自我为中心、局限于个人私欲的人,他们的‘性’便是小我之性,其遵循的道路也就成了小人之道,而非君子之道。儒家所言的君子与小人,并非单纯从狭义的道德层面去区分,其实质是大我之人与小我之人在境界上的差异。” “所谓大我,本质上关乎向善的问题。千百年来,儒家实际上主要讲述两件事,一是论证人性本善,二是实践如何为善去恶。这里的‘善’,并非狭义的道德概念,而是广义上对人有益的事物。” “向善,其实质是追求给整体与个人带来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就如同你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认知层次,才具备获取更大世俗成功的能力一样,你也只有持续不断地去追求大我,才能无限接近自己的天命,充分发挥自己的天性,在人生道路上稳步前行。” “当你局限于小我时,可能会对大我有所畏惧,甚至会觉得大我违背了人性。但只有当你真正踏上追求大我的道路,你才会明白,不断摆脱小我、无限趋近大我,才是符合人性中‘向善’的本质。” “这,就是读书的意义所在。” 【啊?】 柳清安有些不知所措,瞧了眼身旁的虞秋池。 许舟笑了笑,拱了拱手。 开玩笑,懂不懂什么叫哲学带师啊。 苏朝槿轻轻拍了拍手,赞叹道:“姐夫真是字字珠玑,当真是大才。” 虞秋池思索片刻,也开口说道:“许公子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想必也是心中有锦绣之人。我听朝槿说,公子在诗词一道也颇有造诣,可有作品与我等分享?” 许舟直视着虞秋池,沉默不语。 作品吗?他没有作品。 要抄自己曾经那个世界的作品吗?这倒是可行。 但最好挑选没有运用典故的,不然答不上来可就闹笑话了。 只不过这种在人前显圣的事儿,实在有些低端。可这两人为了考校自己,居然连出三题。 知识储备、文化素养、文学功底,都考了个遍。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不过如此。 更让许舟感到惊讶的是,自己和二小姐也才见过两面而已,她就对外人说自己才华横溢?这是在故意抬高自己,还是仅仅只是场面话? 小姨子在好友面前吹嘘自己的赘婿姐夫,这倒是件稀罕事。 第46章 剑与花 但前世那么多作品,该拿出哪首呢? 想到这儿,许舟拱了拱手:“那我便献丑了,就以此夜泛舟为题吧。” 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生怕打扰了许舟的思绪。 许舟望着如同一面明镜的明镜湖,夜幕深沉似墨,寒星闪烁,冷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将湖面染成一片银白。 竹篙拨水,发出 “哗哗” 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许舟顿时心中有了主意,只不过,还得修改修改。 他斟酌了一下,朗声念道:“北风吹老明镜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许舟吟罢,画舫上一片寂静。 片刻后,虞秋池率先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叹之色,拍手称赞道:“好诗!用词精妙,意境深远,仿若将这寒夜的湖面之景与梦幻之境完美融合,这般才情,实在令人折服。” 【真是大开眼界了,没想到这书生,当真有才华!】 柳清安也拍手道:“厉害!” 【听不懂,但是写得好美。】 苏朝槿黛眉微微挑起,轻笑道:“秋池,清安,我就说我家姐夫有大才吧?” 这如林黛玉般柔弱娇美的少女,语气里竟带着些许小小的得意与自豪。 【姐夫当真是厉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虞秋池没有回答,而是喃喃念了好几遍,似乎在回味诗中的韵味。良久,她缓缓说道:“许公子此诗,既有对眼前实景的细腻描绘,又有如梦如幻的奇妙想象。‘北风吹老明镜波’,这一句将冬风的凛冽和湖水的波光写得如此生动,而后面几句更是将这夜的宁静与心中的情思展现得淋漓尽致。公子之才,果然非凡。” 甘棠虽依旧面无表情,但她握着剑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目光也在不经意间看向许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司琴则在一旁捂着嘴,美目中光芒闪烁。 虞秋池看向许舟,眼中满是好奇,不禁问道:“公子还有其他作品吗?不妨再拿出来分享分享?” 许舟略作思忖,拱手笑着回应:“佳句天成,妙手偶得,写诗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得碰时机。” 要说诗歌,他脑海里可多了去了。 毕竟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谁还能不会个几十首呢? 但可不能一次拿出太多,拿多了,反而显得不稀罕了…… “噗通!Piaji” 一道突兀的声响打断了许舟的思绪。正当他满心疑惑时,一声尖叫骤然传来:“呀!” 他赶忙扭头看去,只见司琴手中的竹篙没拿稳,“嗖” 地一下掉进了水里。 司琴本能地伸手去捡,结果 “哎呀” 叫了一声,脚下的小船猛地一晃,大幅度地倾斜起来,她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噗通” 一声落入水中,开始在水里拼命扑腾挣扎。 许舟:“……” 真有人会平地摔啊? 许舟眉头一挑,来不及多想,“噗通” 一声,也跟着跳进了水里。 许舟几下就游到了司琴背后,伸手架住她的腋下,拖着她往小船的方向游去。 其实救人的时候,最好是等对方不再吐泡泡了,或者绕到落水者的背后再施救,不然施救的时候很可能被对方拉扯,搞不好连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周围乱作一团,许舟奋力朝着小船游去,可伸手却怎么也摸不到船舷。周围嘈杂声一片,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发现,原来刚刚自己跳下去的时候用力过猛,船直接翻了。 他心里猛地一沉,这才想起船上还有个甘棠。 不对,以对方的本事,想必早就跳开了吧? “姐夫,甘棠也掉下去了!” 嗯? 许舟深吸一口气,把司琴交给船上的丫鬟,然后迅速转身,朝着翻船的地方扎了下去。 湖水冰冷刺骨,再加上夜色笼罩,视线模糊不清。许舟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看到那道身影。 此时的少女,右手仍旧紧紧握着那柄剑,左手却握着一束花放在胸前,可身上其他地方仿佛没了一丝力气。 只见她睁大眼睛,浑身软绵绵的,青丝散乱,衣裙在水中飘拂,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朝着湖底沉落下去。 好似一朵在秋日里凋零的花儿,无声无息地飘向地面,没有任何挣扎。 许舟心里明白,她可能是被吓傻了。 人在遭受极度惊吓的时候,会出现怔住的情况,完全不知道反抗或者逃跑,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反应,叫做强直性麻痹。 强直性麻痹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而且这种应急机制不受主观控制,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许舟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追了上去,快速朝着下沉的少女游去。 少女正睁大眼睛,满脸惊恐、神情呆滞地往湖底飘落,在看到许舟的那一刻,她的眸子终于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嘴巴也动了动,结果一口湖水灌了进去,吐出一串水泡,眼睛瞪得更大了。 配上她那娇俏却又木然的脸蛋,这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 可许舟却莫名有些心疼。 他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着: “别怕。” 少女身子一软,双眼缓缓闭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静止的雕塑。 唯有那剑与花,还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就在她快要触碰到湖底的瞬间,许舟游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拥入怀里。 紧接着双腿猛地一蹬,朝着水面游去。 “哗!” 许舟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迅速浮出水面,随后奋力游向小船。 丫鬟们赶忙七手八脚地将甘棠拉上了船 ,许舟也急忙爬了上去。 这时,又有几只小船匆忙赶来。 同时,几个会水的小厮跳进湖里,快速朝着这边游来准备搭救。 刚刚落水的动静不小,岸上的人都瞧得真切。此刻见许舟和落水的两人都安全上了船,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司琴裹着棉衣,手里抱着手炉,冻得瑟瑟发抖。 柳清安对着那些赶来救援的小船和小厮喊道:“人已经救上来了,不用过来了,留下一艘就行,其余的都回去吧。” 那些正飞速划来的小船和小厮,只好又掉头离开。 “姐夫,你们没事吧?” 苏朝槿柳眉轻蹙,脱下身上的披风递过去。 “没事没事,不用了二小姐,你披着吧,天冷,小心别着凉。” 许舟摆了摆手,拧着衣服上的水,抬眼看向坐在旁边的少女。 第47章 火药 这少女刚刚在水下还吓得瞪大眼睛,浑身发软,此刻却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秀发凌乱,衣裙湿透,怀里抱着剑,手中握着已经焉巴掉的鲜花。依旧寒气逼人,冷酷慑人。 许舟看向她时,她也冷冷地回视过来。 许舟一怔,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她头顶的一缕水草拨掉。出乎意料的是,少女竟没有反抗。 许舟笑道:“没事了,别怕。” 少女那双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侧过脸,望向别处。 【谁怕了!】 许舟差点笑出声来,彩! “二…… 二小姐,实在对不住,扫了你们赏月的兴致。我们衣服都湿了,得回去了,没法陪你们去赏月楼了。” 司琴哆哆嗦嗦地开口。 “没关系,天冷,你们快回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苏朝槿重新披上披风说道。 三人上了一个小厮的船,匆匆往岸边驶去。 虞秋池和柳清安望着许舟的背影,心里有点小失望。虞秋池主要是还想和许舟讨教诗词,而柳清安则是觉得许舟这人十分有趣。 虞秋池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想到今天才和他初次见面,他不仅是个男子,还刚成婚,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主动搭话实在不妥。 这么一想,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柳清安。 柳清安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对着许舟的背影大声说:“许公子,等下次有空了,我们再来找你玩,你可别再推脱了哦。” 许舟转身拱手,点了点头。 目光又瞥见柔柔弱弱的苏二小姐,苏朝槿温柔一笑,明眸映着湖水中的点点月光,如水般温柔,似月般皎洁,柔婉动人。 许舟笑了笑,对她点了点头。 扭头看向船舱里的两人,司琴冻得瑟瑟发抖,甘棠虽极力克制,可冷风一吹,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许舟觉得有点好笑,站起身,走到船舱外。这小厮驾驶的是小型敞篷船,没有门,自己挡着点风,多少能让她们暖和些。 许舟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瞧着已经懵在原地的司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说吧,水泽节卦,呈现坎下巽上之象,外入内入、外陷内悦,今晚压根儿就不适合出门。” 司琴扭过头来,眼中满是好奇,问道:“姑爷你还会算卦啊?” 许舟冷笑:“不会啊。” 司琴瞬间语塞:“…… 姑爷好讨厌,人家都掉进水里了。” 小厮在一旁奋力划着小舟,没多会儿,几人便到了岸边。许舟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披着披风的司琴和甘棠也跟着下了船。 许舟没吭声,只顾往前走着。到了岔路口,他停下脚步,看着头发和身上还湿漉漉的两人,出声提醒道:“你俩赶紧去洗个澡吧,别着凉了。” “嘿嘿,谢谢姑爷。姑爷也快去洗洗澡吧,姑爷身子骨弱,可别染上风寒了。” 司琴干笑着说道。 许舟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笑死,还我身子虚弱。迟早找个机会让你见识见识,到底谁虚。 甘棠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许舟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司琴望着甘棠的背影,欲言又止:“棠棠……” 回到小院,汀兰已经提前回来烧好了热水,许舟很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火药”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旦将这东西放上命运的天平,或许天平就会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倾斜。 …… 第二天,许舟打完拳,便出了府。 走在前往东市的青石板路上,东市早已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货物都在这儿集散。一个个肌肉结实的工人扛着麻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许舟找了个早餐铺子,在店外的小木桌旁坐下,笑着冲伙计招了招手:“伙计,来两笼酱肉包子,一碗热豆浆!” “好嘞!客官您稍坐片刻,包子马上就来!” 包子上桌后,许舟拿起包子,大口咬了下去。他这次出来是打算买硫磺和糖的。 至于土硝,学名硝酸钾,其实就是土墙墙皮上的墙霜。古代人制作烟花爆竹的时候,就是靠 “挖墙根” 获取土硝。 苏府里有些老旧院子还有不少砖土混合建造的房屋,许舟记得那里墙霜到处都是,所以土硝倒是不用特意去买。硫磺府里也有,可自己平白无故突然要硫磺,难免会引人怀疑。 至于糖,既然都出来了,买点也没坏处。 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分开买比较好。毕竟这是边境城市,这些东西要是混在一起买,说不定会引起巡检司的注意,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有理也说不清。 许舟低头专心吃着包子,两笼包子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才起身离开,还打了个饱嗝:“真满足啊!” 说实话,这个时代最大的优点就是人都很淳朴,就拿这肉包来说,确实是皮薄馅大。 许舟在东市慢悠悠地晃着,路过一家杂货铺时,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当下便暗自骂自己太过小心谨慎了,哪有人天天在这儿盯梢啊。 不再迟疑,他走到摊位前开口询问:“老板,红糖和白糖分别怎么卖啊?” 老板满脸笑意地回答:“客官,红糖八十文一斤,这白糖霜嘛,十两银子一斤。” “多少?” 许舟瞠目结舌,这白糖简直贵得离谱!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家用的还是红糖,而制作白糖的方法属于各家不传之秘。 如今,也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吃得上这 “高雅” 的白糖霜,妥妥的奢侈品。 许舟心里暗自琢磨,要是自己会制作白糖该多好。 可惜,会不了一点。 之前看小说的时候,许舟了解到《天工开物》里记载过黄泥淋水脱色的方法,就是把黄泥水淋在红糖上,就能制成白糖。 他好奇之下找了找,发现自己生活的这个时代,根本没人成功复刻过 “黄泥淋水脱色法”,这门技术已经失传了。 许舟掏出一枚碎银子,说道:“老板,买一两糖霜,只要一两。” 在东市又晃悠了一会儿,许舟来到另一家杂货铺,买了些硫磺和一坛烧刀子酒。 夜深人静,许舟放下书,看了眼熟睡的汀兰,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拿起一只竹筒和一支竹片,来到一座院子里,把墙皮上一层层的白霜刮了下来。 就这一座小小四合院,多年积攒下来的墙霜,就能装满半支竹筒。要是哪天苏府里的不够用,这偌大的景城,还不知道能弄出多少火药来…… 第48章 飘雪 许舟认真地刮着墙霜,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他扭头打量四周,一片寂静。 “自己吓自己。” 许舟松了口气,继续刮了起来。 等收集得差不多了,许舟带着竹筒溜到了明镜园,来到他练剑的地方。 今天为了图方便,许舟回来时就把东西都扔在了这里。 制作火药的第一步,可不是简单地把土硝、硫磺、木炭按比例混合,而是材料提纯。 这点许舟还是清楚的。 他觉得,自己做出来的火药,威力肯定比这个世界的火药大。按照他在书中看到的分析,大玄帝国化工学科不发达,恐怕根本不知道怎么提纯这些材料,只能用土办法。 许舟从树根处拿出一只稍大些的陶碗,又点起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把陶碗架在油灯上方。 他往陶碗里加入白水,放在油灯上慢慢加热。没有温度计,他只能凭做饭的经验判断水温。 看到碗底开始微微冒泡时,他知道水温大概快八十度了,于是迅速移开油灯,等水温慢慢冷却五分钟,这时水温大约在七十五度左右,正是他想要的温度。 许舟又取来土硝和草木灰,按照8:1的比例放进陶碗,用竹签慢慢搅拌了一刻钟,让土硝充分溶解在水中,与草木灰中的成分充分反应,然后用宣纸慢慢过滤,把不溶性杂质去掉。 接着,他再次把过滤后的土硝水放在油灯上煮沸,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碗,直到碗里的水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溶液变得浓稠。 他移开油灯,专注地等碗里浓稠的液体慢慢降温。等陶碗里的液体降到人体腋温以下时,许舟用竹签蘸了一滴碗里的液体,轻轻点在另一个冰凉的陶碗中。 只见那滴液体碰到陶碗,瞬间凝结成透明晶体,就像点水成冰一样! 许舟长舒了一口气:成了! “咔嚓” “嗯?” 许舟猛地扭头看去,树林里一片寂静。 “奇怪。” 许舟挠挠头,他好像听到了树枝被踩碎的声音,可又没看见人。不过仔细想想,要是有人一路跟踪自己到这儿,还没被自己发现,怎么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许舟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子时了,再过两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他索性把材料都放在树根下,打算后面再来弄。 许舟盘算着,距离成亲一个月期满还差十天,他得在这十天内把火药做出来,这样就可以出城去祭奠母亲了。 到时候烧纸焚香,除了告诉母亲自己成亲的事,他还要给这些人一个惊喜。 想到祭奠母亲,他心中就有些复杂,坦白说,他压根就没有感情,但是人总归是复杂的,自己的生命,严格来说也是她赋予的,也算是半个母亲了。 许舟摇了摇头,把思绪抛开,沿着阴影回到了小院。 次日。 许舟修行一日后,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独自出门去给苏大小姐请安。 今晚似乎格外寒冷,天空中,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远处的建筑在雪幕中若隐若现。 “下雪了啊。” 许舟望了望飘雪的天空,便继续往前走去。 每天都要给娘子请安,而且还是一位不与自己同房的娘子,这种规矩,恐怕也只有在这个时代才会有。 当然,既然身处这个时代,有些规矩还是得遵守的。 不然,总会有人让他尝尝现实的苦头。 不一会儿,许舟来到了苏大小姐居住的院落。还没等他抬手敲门,院门便已经打开了。 司琴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内,说道:“姑爷,告诉你个好消息,夫人决定要见你了,就在明天早上,你可得做好准备哦。” 许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算什么…… 好,我知道了。” 司琴:“嗯?” 许舟神情严肃,义正言辞说道:“我的意思是,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成亲都快一个月了,那位岳母大人之前从未提过要见他,怎么突然就说要见了呢? 他还听说岳母大人对他成见颇深,真不知道明天见面,会不会当众就把他训斥、羞辱一番。 不过,不就是见一面吗?难道还得穿红戴绿,三步一拜五步一跪七步一叩首? 司琴笑道:“姑爷得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要是被夫人骂了,可千万别还嘴哦。要是姑爷还嘴,不用棠棠动手,那些老妈子就能把你撕碎了。到时候姑爷要是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那可就惨啦。” 原来是要做这样的准备。 许舟思索了片刻,看向司琴说道:“我知道了。” 司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反正姑爷已经和小姐拜堂成亲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夫人就算再不满意,也没法改变什么。姑爷到时候忍一忍便是,大不了……让小姐给你补偿。” 许舟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把手中的花递给司琴后,便转身进了门。 院子里,那道绝美的身影背对着众人坐在亭中,似乎正在赏雪。而站在屋檐阴影下的少女,双臂抱在胸前,怀里抱着剑,正目光冷冷地盯着许舟。 许舟心里一直惦记着火药的事,有些心不在焉。他快步走上前去,把一小束花塞到甘棠手里,又将另一束花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上。 许舟躬身拱手说道:“大小姐,天冷了,要注意保暖。” 小院里十分安静,苏大小姐一如既往地把他当作空气,理都不理。不过许舟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院里静悄悄地飘着雪,雪花悠悠地落在三人身上,嵌在发丝之间。 屋檐下,烛光透过灯笼的红纸,昏黄的光亮洒在昏暗的小院里。 许舟抿了抿嘴,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大小姐多注意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了。” 出人意料的是,苏瑶云竟回身看向他。 许舟默默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没吭声,转身便打算离开。 “姑爷。” 司琴伸手拦住了他,脸上挂着笑吟吟的表情,开口问道:“再过几天,秦淮河的董行首要来景城了,会去醉白巷剪彩,听说好多文人墨客都想去凑这个热闹呢。姑爷知道这件事吗?” 许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司琴意味深长地说道:“姑爷要是想去看,也能去。虽说姑爷是入赘到我们苏府的,但我们可不会像其他府上那样,限制姑爷的自由,不让姑爷快活。我们苏府和我家小姐,都是很通情达理的,对姑爷尤其宽容。” 第49章 也太极端了 飘零的雪里,许舟沉默了片刻,干脆利落地说道:“司琴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司琴收起笑容,微微侧过视线:“姑爷,我要是真说了,你可别生气。” 许舟一下子明白了,今晚司琴这般,原来是等着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 司琴先是轻轻叹了口气,瞧了自家小姐一眼,才轻声说道:“姑爷,你也瞧见了,我家小姐身体不太好,喜欢安静,还喜欢一个人待着。就算和姑爷成了亲,还是喜欢这样。所以希望姑爷以后别勉强小姐做任何事,给小姐绝对的自由。要是有一天……” 说到这儿,她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忍,看着面前的少年说:“姑爷,我是说要是……要是有一天,小姐突然厌烦了这样的日子,不想和姑爷在一起了,希望姑爷能理解,放小姐离开。当然,就算到了那时候,姑爷依旧是苏府的人,能一直住在苏府,还会得到补偿,也能娶妻生子。姑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月色下,细碎的雪花模糊了视线,许舟忽然笑了:“我明白。” 司琴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略带歉意地补充道:“姑爷,我们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家小姐身体真的不太好,而且真的喜欢独处。还有,希望姑爷在苏府看到的、今天听到的,都别跟外面的任何人说,可以吗?” 许舟静静听着,雪渐渐大了起来,越飘越大,大如鹅毛 。 许舟站在风雪中,轻轻舒了口气:“司琴姑娘,如果大小姐不愿意这门婚事,其实现在就可以解除婚约,我没意见。要是只是需要给苏老爷和苏夫人一个交代,我现在就能离开苏府,定国府也不会为难你们。” “姑爷,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刚刚只是说如果,你别想太多。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今晚跟姑爷说这些,只是想让姑爷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别陷得太深。” “姑爷要是有其他喜欢的女子,也能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们。” “…… 好。” 许舟拍了拍身上的白雪:“天色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犹豫了一下,许舟朝着院子外走去。 小院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 司琴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思来想去,她转身追了出去。 许舟独自站在雪中,任由大雪落在头上、肩上,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他觉得自己心里忽然轻松了一些。 “嘎吱 ——” 院门缓缓推开,许舟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只见司琴探出头来,笑了一下后走了出来,随后关上了院门。 “姑爷,你生气了吗?” 许舟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司琴姑娘想多了,我并没有生气。” 司琴仔细打量着许舟,摇了摇头说:“姑爷,你生气了。今晚说那些话,只是想让姑爷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是说真会发生那样的事……” “即便真的发生了,” 许舟打断她,“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没区别呢?” 司琴顿时有些急了。 许舟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司琴姑娘你也知道,我以前在定国府过得并不好…… 说实在的,大小姐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对大小姐十分感激,只是一直没机会亲口说声谢谢。” “姑爷对小姐就只有感激吗?” 司琴一脸狐疑,“姑爷,你变得这么客气,还老喜欢跟人说谢谢,甚至还在温和地笑。你这表达心情不好的方式,也太极端了。” 许舟不置可否,耸了耸肩,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了。 司琴抿了抿嘴,望着许舟的背影喃喃道:“姑爷,对不起……” 许舟回到小院。 汀兰踩着院子里的浮雪迎了上来:“公子,外头可冷了,快进屋吧。” “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 汀兰笑着回应:“嘿嘿,其实我是算好时间出来等公子的。” “公子,被窝我都暖好了,快上去吧。” 许舟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汀兰,要是有一天姑爷要走了,你会怎么办?” “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过公子为什么要走呢?苏府不好吗?” “苏府自然是好的,我随口说说而已。” …… 夜晚,亥时。 汀兰早已沉沉睡去,许舟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随手拿了块木板,朝着明镜园走去。 来到树下,油渣灯的火苗在树根处摇曳,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他挽起袖子站在树根后面,头发用一根木发簪束在头顶,全神贯注地把一根根木炭磨成粉末,再混合上之前买的那坛高度数烧刀子酒,铺在木板上。 他把油渣灯放得远一些,静静地等待酒精、氢化物、氧化物挥发干净。 等待的过程中,他一边轻轻扇着扇子,一边抬头望向天空。 雪已经停了,墨色的天空中,只有寥寥几颗寒星。 林子里温度很低,许舟打了个寒颤,把已经风干的炭粉聚拢起来,拿起铜秤称重量。 他取出之前提纯制备好的硫磺、土硝,还有白糖,均匀混合后倒入竹筒,又混入少量铁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竹筒密封好,留下一根用薄纸和火药搓成的药捻子。 他又如法炮制了两根,接着取出一块布,将三支竹筒包在里面。 做完这一切,许舟长舒一口气,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稍作思索,许舟背上包袱,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一场大雪落下,景城高低错落的灰瓦楼阁,瞬间化作一片银白世界。 整个苏府银装素裹,许舟清扫完小院中的积雪后,便来到演武场。像往常一样打完拳,许舟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去。 苏玄正犹豫了一下,说道:“许舟,听说我娘想见你。” 许舟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点了点头。他心想,岳母要见自己这事,府里的人大概都知道了。 苏玄正沉默片刻方说道:“我娘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也不知道朝槿这几天劝娘劝得怎么样了。】 许舟笑着点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苏玄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言语。 第50章 岳母大人 许舟刚走到小院前,就看见司琴鬼鬼祟祟地站在院门口,正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 许舟:“……” “司琴姑娘?” “咦?姑爷回来啦。” 司琴笑眯眯地转过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许舟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小院,随手打了盆水,洗了把脸。 司琴耐心地等着,直到许舟把盆里的水倒掉,又抻了抻身上的衣服,她才笑着说:“姑爷,该走了。” “好。” 许舟走在前面,司琴跟在后面,很快追上了他。 路过花园时,司琴突然叫住许舟:“姑爷,清晨的花都开了,采一束给小姐吧?” 许舟皱起眉头:“为什么?” 既然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些虚礼就没必要了。送花又有什么用,偌大的苏府都是她的,还缺这一朵花吗? “这是姑爷的心意,小姐会记在心里的。” 许舟打量了她一眼,平静地说:“没必要。” 司琴也不反驳,抿了抿嘴,在一旁看着许舟的侧脸:“试试嘛,就算小姐不要,姑爷也可以送给我呀,还有棠棠,我们也会记在心里的。” 许舟打量着对方的表情,认真诚恳,眼神坚定不移:她真的想要花。 他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园子,随意挑了几朵鲜艳的花。 “司琴小姐,送给你的。” 说完,许舟也不看她的反应,把花塞进她手里,转身向前走去。 穿过长廊,来到庭院门口时,甘棠正抱着剑站在门外,俏脸冷若冰霜。 许舟出现时,她目光冷冷地看过来。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花,又看向他。 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宝剑,即便站在那里不动,也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让人脊背发凉。 【送我的吗?】 “送你的。” 许舟乐了,将花朵递了过去。 甘棠没有说话,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两秒半过后,许舟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花就不见了。 而面前的冰冷少女,一手拿着剑,另一手把花藏在了身后。 “……” 许舟感觉多少有点没面子。 “咳咳。” 这里十分空旷,冷风时不时吹过。 许舟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没过多久,苏大小姐身着一袭雪白衣裙,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依旧神色淡漠,看不出其他情绪。 许舟低头拱手:“大小姐。” 苏瑶云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向前走去。 许舟瞥了眼手中的花,思索片刻,没有送出去。 司琴和甘棠一左一右跟在后面,许舟也跟了上去。 司琴故意落后几步,幽幽地瞥着他,低声说:“姑爷,到手的花怎么不送出去啊?” 许舟没有回答,直接把花插在司琴的头发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司琴抿了抿嘴,将头上的花朵拔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和之前那朵一起捏在手里。 几人穿过花园,走过九曲长廊,绕过池塘假山,拐进一道雕花圆门,终于来到了苏府夫人林疏雨所住的后院。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丫鬟和下人都不见踪影。 院门敞着,也没人出来迎接。 苏瑶云走在前面,径直来到厅堂。 厅堂之上,一位身着月白色锦缎旗袍的中年妇人端然而坐 。旗袍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图案,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上面插着一支翡翠簪子,那簪子的翠色浓郁,水头十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妇人眉眼间与苏家姐妹有着几分相似,身段丰腴而不失婀娜,肌肤白皙如雪,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细腻。她生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顾盼之间流露出别样风情,只是此刻面无表情,让人难以捉摸她的心思,周身散发着的威严气势,又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从她的模样看,不过三十岁上下,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两名丫鬟静静地站在一旁,垂手低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大气都不敢出。 厅堂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害怕。苏瑶云走过去,安静地站在一旁,依旧一言不发。 许舟也赶忙走上前,从丫鬟端来的盘子里拿起一杯茶,跪在这位美妇人面前,低头恭敬地说道:“夫人,请喝茶。” 【这小子长得倒是俊俏……】 许舟:“……” 林疏雨没有接茶,反而从茶几上拿起另一盏茶,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平静地开口:“因为我之前没见过你,连一声母亲大人都叫不出口吗?” 许舟一听这声音,就想起来前世那种戴眼镜面无表情的高级教师,明明普通的问句,许舟却听出来了“你答不出来你就死”的威严感。 许舟连忙再次开口:“母亲大人,请喝茶。” 那美妇人顿时冷哼一声,斜着眼睛说道:“谁是你母亲大人?我有那么老吗?” 【哼!】 许舟:“……” 许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厅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美妇人放下茶盏,侧目好奇地打量着许舟。直到侧厅一阵声响传来,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朝槿夸你一表人才,才华横溢……” 许舟低下头,刚想谦虚几句。 没想到林疏雨突然猛地一拍旁边的茶几,顿时怒不可遏:“依我看,你们这些酸腐文人,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骗得了我家朝槿,可骗不了我!想凭借着可怜身世,花言巧语,勾引我家朝槿?还想姐妹齐享?真是好大的胆子!” 【朝槿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耍什么把戏!】 “……” 许舟虽然不理解,但大为震惊。 他知道今天来肯定会被刁难,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夫人会拿苏二小姐来说事。 自己不过和苏二小姐见过两面,这也太能联想了吧? “晚辈与二小姐只见过两面,每次都有丫鬟和其他人在场。第一次有二哥在场,第二次有二小姐的两位朋友在场,晚辈当时的言行,夫人可以找他们问个明白。” 非常自然的,许舟不卑不亢的开口。 不然呢? 什么人才会在别人问的时候,对自己的行为遮遮掩掩? 除非是心里有鬼的! 第51章 储物权限 林疏雨没吭声,只是紧紧盯着许舟。 【这小子果真如朝槿所言,和一般的书生不一样。换作旁人,早就吓得浑身哆嗦,跪地磕头了…… 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子,还是入赘过来的,在我面前居然如此镇定,不卑不亢,看来还真有些能耐。 】 “放肆!” 林疏雨身旁的一个丫鬟怒斥道,“不准跟夫人顶嘴……” 许舟垂下眼眸,说道:“我只是在解释。” 司琴赶忙凑过来,焦急地压低声音:“姑爷,快向夫人认错。” 许舟低下头,一副恭顺的样子:“是晚辈失礼了。” 林疏雨冷哼一声,打断道:“我听朝槿说,那天在船上,你可是出尽了风头。你是个秀才,又整天躲在屋里用功读书,想必是有几分本事的。今天我就考考你,要是你答得好,刚才你顶撞我的事,我就不再追究。要是答不上来,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话一出口,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 许舟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司琴再三提醒过的下马威啊。 【选项一:应对岳母的刁难。奖励:开启储物权限】 【选项二:摔门而出,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奖励:下辈子理智 + 20】 许舟:“……” 谢谢你啊,系统。 许舟沉默片刻,回答道:“夫人请出题。” 林疏雨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她冷笑一声,开口道:“我家瑶云和朝槿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你娶了我家瑶云,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懂得感恩。这样,你就作一首关于我家瑶云的诗词吧。”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可没那么简单,你的诗里,必须出现我家瑶云的名字!我也不难为你,给你两柱香的时间。习秋,点香!” “是。” 身旁的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就拿出一根火寸条开始点香。 许舟偷偷瞧了眼那位绝美的少女,愣了一下,一阵恍惚,又想起了当时初次见面的场景。 这题目很简单,当然,凭他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不过,当初第一眼看到苏瑶云的时候,一首诗就不由自主地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哼!” 林疏雨冷笑一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道:“要是作不出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许舟回过神来,继续念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首诗一出口,林疏雨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了,接着,渐渐消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包括面无表情的大小姐。厅堂里一下子安静极了,只剩下许舟的呼吸声。 许舟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林疏雨眼中光芒闪烁,露出一丝惊愕和失神的神色。 就在这时,偏厅门口的珠帘突然响了一下。 林疏雨这才回过神来,瞥了眼仍跪在面前双手端茶的少年,说道:“咳咳…… 起来吧。” 【朝槿这小丫头,急什么急,我能不知道这诗写得确实好吗?这小子……难道是谪仙转世?这诗……短短几句,竟充满仙气……确实配得上我家瑶云……】 “谢夫人。” 许舟站起身来,没敢四处张望。原来苏二小姐一直在偏厅偷听啊。 厅堂中再度安静下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里笼罩,连气压都变得凝重起来。 林疏雨打量了许舟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司琴笑着开口:“夫人,姑爷作的诗,您可还满意?” 林疏雨瞪了司琴一眼:“多嘴!” 司琴脖子一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可惜了,这小子如此才华,要是生在上京的大户人家,只怕现在早已名满天下……不过这样也好,那定国府的人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蠢货,有眼不识金镶玉,倒是便宜我们苏家了……】 过了一会儿,林疏雨再次开口,语气稍有缓和:“也就一般般,勉强能看得过去。不过,原本可没这么简单,这只是第一关……” 【算了,今日就到这儿吧,不为难他了。 】 “娘亲!” 偏厅门口的珠帘忽然一响,一名丫鬟搀扶着一个柔弱娇美的女子走了出来。 正是苏家二小姐,苏朝槿。 苏朝槿微微蹙着娥眉说道:“娘亲,莫要再为难姐夫了,姐夫今日所作的诗是何等精妙,您不会听不出来吧?” 林疏雨见她擅自出来,脸色顿时一沉:“不是让你待在里面吗?就你这身子骨还敢出来凑热闹?哪有人作诗能做得这么快的?肯定是提前准备好了。娘亲这是在考他有没有真才实学,要是过不了接下来的关卡,你以后少跟他见面,小心被骗!” 【才见过几面,就这么护着人家,知道的是姐夫和小姨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妻俩呢,像什么样子?】 苏朝槿苍白清丽的脸蛋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娘亲,您就别为难姐夫了…… 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林疏雨冷着脸说道:“他娶的可是我苏家天仙般的女儿,是娘亲的心肝宝贝,是你的姐姐!区区一首诗,怎么会够?” 许舟:“……” 刚刚岳母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些,被二小姐这么一搅和,又变回去了。 许舟暗自叹了口气,二小姐出发点是好的,只是…… 苏朝槿抿了抿嘴,挽上林疏雨的手:“娘亲……” “咳咳,” 许舟清了清嗓子,拱手开口念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这?这?这?】 厅堂中的人都愣住了。 厅堂里最懂诗词的少女,此刻站在桌案旁,在心中默念着这一首首诗词,她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恍惚的神情。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涌起一丝惋惜与遗憾。 她遗憾的是这些诗词都是为姐姐写的,若是…… 她望着大厅中站立的绝美身影,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微妙的情感。 许舟念完,面无表情地拱手将手中的茶递了出去:“夫人,请喝茶。” 林疏雨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冷哼一声,伸出一双玉手,接过他手里的茶水,冷着脸抿了一口,然后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她依旧板着脸说道:“勉勉强强,算你过关了。不过,你可别自鸣得意,以为自己才情盖世,天下第一,这世间比你有才华的人多的是!以后要低调,要谦虚,知道吗?” “许舟明白。” 第52章 长辈 许舟不明白,这世间能顶的过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还有谁。 林疏雨摆了摆手:“我乏了,你退下吧,好好在屋里读书,别出去跟别人瞎混。日后考取了功名,也好给你母亲挣个名分,给自己提升点身份地位。就你现在这样子,可配不上我家瑶云。” 许舟低头躬身,告辞退去。 他瞥了眼旁边的苏瑶云,抿了抿嘴,没打招呼,扭头对着前方的苏朝槿笑了笑。 苏朝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姐夫才华盖世,朝槿相信姐夫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加油哦。” 【我和瑶云还在这儿呢!这两个人就开始眉来眼去的!】 “还不快走?” 林疏雨冷冷地说道。 许舟连忙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开,生怕走慢了又节外生枝。 “娘亲,不过就是说句话而已……” “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话!对了,朝槿,你书法好,等会儿去你爹书房挑几幅画,把诗题在上面,我要让景城其他夫人看看,我家女婿是怎么夸我的。” “……娘亲,这是姐夫给姐姐写的诗。” “那又咋了,你和瑶云不都是我生的嘛,长得都随我,夸她不就是夸我?” “……” …… “储物权限已开启。” “储物权限?” 许舟顺着来时的路走着,研究着系统奖励。 系统刚一结算,许舟顿时感觉到有一处四四方方的空间与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心念一动,兜里的银票瞬间消失不见,出现在了那处空间当中。 再次心念一动,银票又回到了手上。 许舟大喜,这可方便多了。和之前系统的物品栏不一样,系统的物品栏只能存放系统奖励,而这个储物空间却能储存外界的东西。 以刚刚银票的比例来看,大概是一处 1×1×1 的空间。 虽然不算大,但至少够用。像之前自己制作的火药,也能随身携带了,还有自己的佩剑寒光也能放进去。 “储物空间可升级,是否升级?升级需花费一百两白银。” 还有这回事? 许舟沉吟了两秒,还是决定升级,毕竟怎么看都不亏。而且如今和以前不同了,区区一百两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升级成功。” 空间瞬间变大,变成了 2×2×2 的空间,兜里的银票也不见了。 直接变大了八倍,这也太划算了! 不过,许舟皱了皱眉,要是系统 “吃” 银子来升级,他还能理解,可这系统直接 “吃” 了张银票是什么意思? 银子好歹还能从能量守恒的角度去琢磨琢磨,这直接 “吃” 银票,演都不带演的啊。 思索间,许舟回到了小院。 汀兰正站在门口,满脸担忧地等着他。 大家都说那位夫人脾气不好,而且很反对这门亲事,所以她很担心公子今早去会受到各种刁难。 早上的女工课她都没敢去,一整个早上都站在门口,忐忑又焦急地等待着。 这会儿看到许舟安全回来,她立刻开心地迎了上去,连忙问道:“公子,给夫人敬茶了吗?夫人为难你了没?” 许舟摇摇头,语气轻松地说:“茶敬了,夫人是个好人,没怎么为难我。”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让小丫头也跟着心情不好。 汀兰还想再追问,许舟牵着她的小手说:“走吧,咱们出去逛逛,好久没出去了,顺便给你买烤地瓜吃。” 汀兰一听,顿时开心得欢呼雀跃。 主仆两人自从来到苏府,许舟倒是出去过几次,可汀兰已经很久都没出去过了。 …… 上午,阳光正好,街上热闹非凡,行人们熙熙攘攘,穿梭往来。 “公子,我听说最近刘大夫治好了一位贵人的病,得了好多赏钱,还把安平医馆上上下下都翻新了一遍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刘大夫呀?” “好啊,等过几天出城的时候,咱们顺便去瞧瞧他。” “公子,那边的糖葫芦看着好像很好吃,咱们回去的时候带一些给绿巧姐姐吧。绿巧姐姐虽然在生公子的气,可对奴婢还是尽心尽力的,她人可好了。” “行,多买些带回去,分给你的那些朋友们。” “公子,听安兰姐姐和柔菊姐姐说,隔壁政和街上有一家大碗居,他家的刀削面做得特别好。” “那咱们中午就别回府里吃饭了,去那家面馆吃刀削面吧。” “……” 汀兰叽叽喳喳地说着从府里听来的各种趣闻,整个人兴奋不已。 两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逛街,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集市。汀兰看到一家卖烤红薯的小摊,许舟便给了她一些铜板让她去买,自己则蹲在路边,逗着狗贩子的小土狗玩。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舟?” 正逗狗的许舟身体猛地一僵,这大街上遇到熟人的概率这么高吗?可自己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他缓缓转过身,只见说话的是一位中年人。这人身披白色貂裘,端坐在马上,穿着十分考究,发髻上还插着一支白玉簪子,只是面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是谁呀? 自己从来没见过。 中年人上下打量着许舟,片刻后笑道:“果然是你,怎么,已经不记得我了?” 【奇怪,我这些年变化这么大吗?】 许舟一时有些迟疑。 中年人淡淡地笑了笑,说:“看来是真不认识我了,这也难怪,我去上京之前,咱们也很少见面。” 【倒是和小时候比变化不大。】 许舟心中一惊…… 难道,这人是自己那位大哥? 不对啊,从模样上来看,对方的年纪根本对不上。 难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远房亲戚? 再看这人的穿着,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说不定是许天相的某个兄弟? 许舟思索片刻,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有何贵干?” 中年人愣了一下,接着也不在意,调侃道:“对长辈都不用敬语的吗?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许舟听到 “长辈” 这两个字,语气更生硬了:“我来买东西。” 中年人下了马,又问:“买东西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定国府附近不是就有集市吗?” 许舟思索片刻,说道:“我已经不住在定国府了。” 中年人一下子愣住了:“啊?” 第53章 大公子 就在这时,汀兰提着一大包烤红薯,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公子,你让奴婢多买几个,老板看奴婢买得多,还多送了两个呢……咦?” 中年人转过身,看向汀兰,笑着说:“汀兰,好久不见啦。小丫头越长越漂亮了。” 汀兰低下头:“大公子。” 许舟一怔,等等? 大公子?许舟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吧,自己这大哥长得也太着急了些? 他看上去甚至比许天相还要显老。 许舟低下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唤了声:“大公子。” 许云策笑看许舟,倒也没再纠结许舟的称呼,转而问道:“咱们边走边说吧,在这儿堵着路不太好。你刚刚说你不住在定国府了,这是什么意思?” 许舟有些尴尬地说道:“大公子,我已经成亲了。” 许云策皱了皱眉:“你成亲了?家里怎么从来没给我写过信说这事?” 【奇怪,娘亲就算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连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吧?我这个当大哥的,居然连自己弟弟成亲都不知道,这?】 许舟抬头看向这位嫡亲兄长。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此刻对方这般真情实意,倒真像说书先生口中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两人往前走着,汀兰默默跟在许舟身后。许云策沉默了片刻,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是苏家的大小姐。” 许舟语气平静地说道。 许云策沉默的走着。 【苏家大小姐?我记得她和行川有婚约,但是听说几年前失踪过,回来后就得了脑疾……这?难道是……】 许云策抿了抿嘴,说道:“苦了你了。” 许舟摇了摇头:“不苦,苏家人对我挺好的,我在苏府过得不错。” 许云策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你住在苏府?” 许舟点了点头。 许云策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上,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结:“你是入赘过去的?” 许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许云策看向许舟:“许舟,你跟我回府,我去向娘亲为你讨个说法。” 但许舟却陷入了沉默。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现在回去讨说法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他并不想回定国府。 虽然许天相和他有血缘关系,但在他心里父亲只有一个,他并不打算再添一个。 定国府里的那些是是非非,从他入赘的那一刻起,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更何况,他和大夫人之间的恩怨还没了结。 虽说这两位兄长确实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但自己和他们注定是站在对立面的。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许舟停下脚步,朝许云策拱了拱手:“大公子请回吧,说法就不必讨了,我在苏府过得很好。” 许云策看着许舟一脸平静的样子,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格外陌生。 小时候,许舟的娘把他抱进定国府时,许舟就被安排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吃饭是单独吃,睡觉也是单独睡,就连上的学塾都和他与行川去的不一样。母亲总是以许舟顽劣、许舟母亲身份不清白为由,阻止他们兄弟之间来往。 明明是亲兄弟,生活在同一个府邸,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直到这一刻,许云策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弟弟。 许云策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许舟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大公子放心回府吧,我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我在苏府过得很好,岳父岳母和二哥都很照顾我,我娘子也很爱我,府里的生活很和睦,我也觉得很充实。我就不陪大公子继续走了,天色不早了,我答应了汀兰要带她去吃刀削面呢。” 许云策抿了抿嘴,思索再三,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 许舟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大公子,我在苏府,吃穿用度从来都不缺。” 许云策也不管那么多,强行把银票塞给许舟,然后一步跨上马,对许舟摆了摆手。 “那我先回府了,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说到这儿,他又回头认真地说:“我去找娘亲问个清楚。” 许舟沉默不语,望着许云策离去的背影,不禁好奇地问汀兰:“汀兰,这位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汀兰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奴婢和大公子也仅有几面之缘。大公子对下人一向宽厚,当年奴婢还小的时候,在花园里不小心冲撞了他,大公子也没生气。” 许舟沉默片刻:“走吧,汀兰,咱们吃面去,别管他了。” “嗯,好!” 面馆里,硕大的灶台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锅,白汽腾腾。 削面师傅一只手将面团举在肩头,另一只手拿着刀片不停地削着,那架势就像江湖中隐于民间的刀客。 只见一条条薄厚均匀的面片子飞落入锅中。 面煮好后盛进碗里,再舀出一勺肥嫩的牛肉和汤汁浇在上面,做法虽然简单,却香气四溢。 这灶火与炊烟,便是这人世间最质朴的市井烟火气。 许舟向面馆伙计招招手:“伙计,来两碗刀削面。” 伙计立刻笑着回应:“好嘞,公子您先请坐,马上就来。” 两人在面馆的木桌旁坐下,汀兰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桌面,说道:“公子,大公子人真的很不错。” 许舟笑着说:“怎么在你眼里,感觉谁都很好呢?” 汀兰从桌上的木桶里抽出两双筷子,解释道:“公子忘了吗?小时候大夫人不让你上学塾,是大公子和大夫人吵了一架,大夫人这才勉强同意让你去的……而且我听小翠她们说,定国府累世公卿,大公子身为嫡长子,本不缺吃少穿,可他却主动去黄河一带治理水患,救了好多人呢。” 许舟听后陷入了沉思,实在难以想象,这竟然是许天相的儿子。 伙计把两碗刀削面端上了桌,汀兰搓了搓筷子,往碗里倒了些醋,然后把面推到许舟面前:“公子快吃吧,这么冷的天,吃碗面可舒服了……咦?公子?” 许舟回过神来:“怎么了?” 汀兰好奇地问:“公子刚才在想什么呀,都想出神了。” “没什么。” 许舟接过筷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汀兰,“汀兰,你怎么知道我吃面喜欢放醋?” “公子你说什么呢?” 汀兰一脸疑惑,“公子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奴婢怎么会忘呢?” 许舟挑了挑眉,没想到原身的习惯竟和自己一样。 他也没再多想,便开始呼噜呼噜地吃起面来。 第54章 有愧 定国府门口。 一片嘈杂声:“管家,管家,这灯笼挂哪儿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刻薄,不耐烦地说:“什么事都要我教你们吗?挂在石狮子头顶的房檐上,那儿有挂钩!动作快点,大公子马上就回来了,再磨磨蹭蹭的,仔细你们的皮!” 张管家在一旁指挥着其他丫鬟:“来来来,拿盆水来,在门前洒一洒,省得等会儿大公子回来的时候尘土飞扬。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好歹是景城定国府的奴婢,要是被外人瞧见,还不得笑话你们不懂规矩!” 远处传来马蹄声,嘈杂鼎沸的议论声也随风飘摇来:“定国府大公子回来了!这一去治理水患就是六年,回来都让人有点认不出来了。” “大公子长得越发俊朗了。” 许云策面带微笑,一路打着招呼,骑着一匹白马缓缓在定国府门前停下。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落地之际,张管家赶忙凑上前,笑着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与马鞭:“大公子一路辛苦了。” 许云策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朝着朱门深处走去。 一名健壮的仆人端着锃亮的铜盆快步上前:“公子,擦把脸吧。” 铜盆里盛着备好的热水,盆边搭着一块白色的帕子。许云策拿起帕子,在热水里浸了浸,从额头到下巴擦拭了两遍,这才感觉神清气爽了些。 许云策把白帕子叠好,重新搭回铜盆边缘,轻声问道:“父亲呢?” 张管家低声回道:“老爷上午就出门了,应了城南虞老爷家的邀请。出门前还吩咐我们,等公子您回来了就派人去通知他,已经派人去叫了。” “母亲呢?” 张管家答道:“大夫人约了张夫人一起去制衣局挑选绸缎,估计也快回来了。” “行川呢?” 张管家接着说:“二公子在演武场练武呢。” 许云策一阵恍惚,自己离家这么久,可家里似乎没什么变化,一切照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许舟呢?” 张管家低下头:“公子,您长久未归家,许舟已经成亲,搬出府了。” 许云策一怔:“怎么没人告诉我?” “这……” 张管家面露难色,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大夫人说您在汴州,回来一趟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必为这些小事折腾。” “我有些累了,告诉后厨,今晚不用给我准备晚膳。” 许云策穿过幽深的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连日赶路,他身心俱疲,本想好好休息睡一觉,可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次回家,是因为重要的堤坝修筑完成,关键的河道也疏通了,需要一段时间观察治水效果,还要等待后续物资和人力的调配。 再加上自己六年没回家了,上面特批他回景城小住,看望家人。 没想到,回来竟得知这样的事。 许云策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许舟的话,心绪难以平静。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起身向外走去,对门口候着的小厮说:“备马。” 许云策匆匆来到门口,翻身上马。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肚,那匹马便撒开蹄子,朝着苏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想好好地向许舟道个歉,替母亲,也替自己。弟弟成亲这么大的事,自己却从未关心过,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实在是有愧。 …… …… 雪化之后,天气格外晴好。许舟和汀兰吃完刀削面,又在集市上逛了逛,买了些小玩意儿,便回府了。 一回到小院,汀兰就带着买的东西去找她的小伙伴们了。 许舟则搬了张躺椅到太阳底下,一边晒太阳一边修炼。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让人直犯瞌睡。 咚咚咚。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小院的门:“姑爷在吗?奴婢找您有事。” 许舟挑了挑眉,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他起身,缓缓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着翠绿色襦裙的小丫头笑得眉眼弯弯,正是绿巧。 “绿巧姑娘,你怎么来了?” 许舟有些纳闷,这小丫头以往每次见他都像只小老虎,张牙舞爪的,今天怎么笑得这么甜? “嘿嘿,”绿巧笑着说,“姑爷,今天天气多好呀,二小姐邀请您去明镜园玩,等会儿柳小姐和虞小姐也会来呢。” “这……” 许舟挠挠头,心里飞快琢磨着怎么拒绝。 “姑爷,您要是不给二小姐面子,我可就去找夫人告状啦。” 绿巧收敛起笑容,低声威胁道。 “……”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 “姑爷,姑爷。”小厮跑得气喘吁吁。 “别急,先喘口气,到底什么事?”许舟问道。 小厮深呼吸了几下,说道:“姑爷的兄长来咱们府了,老爷说他就不来接待了,让您去。” “兄长?”许舟挑了挑眉,“是我哪个兄长?” 小厮回答:“是定国府的大公子。” 许舟有些惊讶,这位兄长突然来找自己,是几个意思? 他思索片刻,扭头对绿巧说:“绿巧姑娘,你也看到了,家兄来访,我实在没时间陪二小姐,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好吧。”绿巧撇了撇嘴,也没再强求,转身走了。 许舟对小厮点点头:“带路吧。” “好嘞。” …… “你说姐夫的大哥来咱们府上了?” 亭子里,苏朝槿皱着眉问道。 绿巧笃定地点头:“奴婢亲眼看见有人来叫姐夫的,老爷不想见许家人,就叫姐夫自己去接待了。” “奇怪,” 苏朝槿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许家大公子,我记得叫许云策吧,六年前去汴州治理黄河水患,一直没回来,怎么今天突然回景城了?” “不行,”苏朝槿提起裙摆就往亭外走,“我得去看看。” “欸,小姐,不行啊,您可不能乱跑。”绿巧连忙上前扶住她,“要是被夫人知道,会打死绿巧的。” “绿巧,我必须得去。”苏朝槿轻轻挽起袖子,认真地说,“定国府里没一个好人,这是爹说的,他肯定是来找姐夫麻烦的,我要去给姐夫撑腰!” “这这……小姐,咱们去找二公子吧,让他去撑腰。” “你不去,我自己去。” 苏朝槿皱着眉,转身就走。 “好好好,小姐,奴婢扶着您。” 第55章 纲理伦常 待客厅里。 许云策端坐着,面色透着疲惫。 苏府的林管家和几个丫鬟在一旁陪着。其他人都没露面。 虽说这桩婚事已经成了过去式,但定国府悔婚带来的羞辱,苏家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若不是许云策在景城的口碑还不错,他今天独自前来,说不定连门都进不了。 许云策沉默着,只是喝茶。 林管家和那几个丫鬟也没主动搭话,气氛有些沉闷。 就在这时,大厅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许云策抬头望去,立刻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许舟。” 许舟走进大厅,来到许云策面前,依旧拱手低头,态度恭敬地说道:“大公子。” 许云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我知道是母亲对不住你,今日我来,就是想给你道个歉。” 大厅里的人都诧异地看向他们,许舟也满脸惊讶。 在这个时代,所有人接受的教育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如果是长辈错了,也不会主动道歉的,谁都没想到,许云策会主动开口道歉。 许舟思索片刻,低头拱手道:“大公子,不必如此。” “有必要的,只是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有些事我知道得太晚了。” 许舟抿了抿嘴,没再多说什么。 许云策叹了口气:“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别再跟父亲置气了。听说你成亲这么久,都没回过家?” 【虽然是父亲做得不对,可……】 许舟沉默了一下,说道:“兄长误会了,我没有跟谁置气。” “许舟,家和才能万事兴,一家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你读了那么多书,也该明白父子纲常的道理,天下没有不对的父母,你怎么能一直跟自己父亲置气呢!” 许舟挑了挑眉,心想这家伙是来挑事的吧? “兄长,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没跟谁置气。没回定国府,主要是觉得没必要,父亲和大夫人也不见得希望看到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一口一个纲常伦理,那你们许府可有人知道我姐夫之前被歹人所伤之事?他被歹人割开胸口、刺穿大腿,也没见你们派人关心过。” 许云策愣住了:“受伤?什么时候的事?这位姑娘又是谁?” 许舟赶忙介绍道:“大公子,这是苏家二小姐。” 绿巧搀扶着苏朝槿跨过门槛,苏朝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润,皱着眉头说:“我姐夫受伤的时候,我大哥为了追查凶手,特地派了刑侦司的旗牌,把景城闹得满城风雨,当时你们许府可曾派人问候过他?” 许云策彻底沉默了。 苏朝槿不依不饶:“你在乎的不过是你口中的纲常伦理。你来苏府跟他道歉,也只是因为圣贤书里教你要家和万事兴,经义里教你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仅此而已。” 看着越来越激动、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健康红晕的苏朝槿,许舟连忙示意绿巧把她扶过去坐下。 许云策低着头,一时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许云策拍了拍许舟的肩膀:“许舟,带大哥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吧。” 许舟点点头,对二小姐拱了拱手,便在前面带路。 “二小姐,这……” “让他去吧。” …… 两人默默地走着,许舟没有开口,许云策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舟能听到他的心声,但他并不想知道。 很快,两人来到了小院。 推开门,只见汀兰正开心地吃着烤红薯。之前用好几层荷叶包着,红薯倒还热乎着。 “公子你回来啦,我刚刚……” 听到声音的汀兰转过身,看到许舟身后的许云策,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大……大公子。” 许云策点了点头,随后开始打量小院。 “许舟,你就住这种地方?” 许舟点了点头。 “弟妹呢?不在这儿?” “她住在另一座院子。” 许云策脸色一沉:“你虽说入赘了,但怎么也是我定国府的公子,苏家也太不把人当回事了!” 他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上,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和苏家大小姐该不会还没圆房吧?” 许舟面色平静:“圆了。” 许云策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在小院里转了一圈,接着打开屋子的门瞧了瞧。 他凝声道:“这屋子这么简陋,苏家累世公卿,家产不知几何,怎会分给你这么一小间院子?” 许舟怔了一下:“我觉得这已经很好了。” 许云策不禁急声道:“这小院比你以前住的西院还差,怎么能算好?” 许舟静静地看着许云策,他不知道许云策说的西院是哪儿,但能确定,肯定不是自己之前住的那个破院子。 这时,身旁的汀兰轻声说道:“大公子,您很久没回来了。夫人和公子在您走后的第二年,就搬到南院的偏院去了。” 许云策忽然颓唐下来,缓缓走到石桌旁坐下。 汀兰赶忙上前给他倒了杯茶,还把一盘烤红薯往前面推了推:“大公子,吃烤红薯。” 许云策坐在石凳上,默默拿起一个红薯吃了起来。几口吃完后,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许舟,好好读书,争取明年秋试考中。” 许舟点了点头,说:“大公子,我送送您。” 许云策没有拒绝。走到小院门口时,他转身看向汀兰:“汀兰,照顾好你家公子。” “奴婢会的。” 送走许云策后,许舟回到小院。他有些不理解,许云策这人其实挺好的,这让他心里感觉怪怪的。 “公子,吃烤红薯。” “好。” 许舟接过烤红薯。 “呦!烤红薯!我吃一个。” 许舟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一只小手伸过来,把红薯拿走了。 许舟:“……” 许舟又好气又好笑,司琴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可他就是生不起气来。 许舟扭头一看,司琴穿着一身月白色百褶裙,正哼哧哼哧大口啃着红薯。 他下意识地拿起茶壶,想给司琴倒杯茶,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是姑爷,她才是奴婢! 他把茶壶放回桌上,问道:“司琴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司琴动作一下子停住,陷入了沉思。 第56章 剑气 许舟:“……” 这姑娘的脑子是单线程的吗?每次被打断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嗷嗷,”司琴哂笑道:“姑爷,你今早见夫人时,表现不错。” “是吗?” “是啊是啊,”司琴凑过来,“你写的那些诗,小姐可喜欢了。” “所以,” 司琴笑得眉眼弯弯,“姑爷,今晚洗干净等着,小姐会给你一些奖励哦。” 许舟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回答道:“没那个必要,我不需要什么奖励。” 司琴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敛去。她又盯着许舟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姑爷,有些奖励,可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你是入赘来的,得清楚自己的身份。” 许舟双手拢着那盏茶壶,抬眼与司琴对视,却未言语。 司琴抿了抿嘴,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姑爷,今晚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候着,屋里可别再有旁人。不管小姐今晚来不来,你都得守规矩。” 说完,司琴又拿了两个烤红薯,转身走了。 晌午时分。 许舟吃完午饭就出了门,来到明镜园练剑。 早上没练的剑法,总归是要补上的。 他先打了两遍破浪拳热身,等全身发热,肌肉微微颤抖时,才凝聚力道,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寒光剑。 练剑贵在持之以恒,以许舟修炼后的体质,寻常练剑时,几千剑劈下来都不在话下,可关键在于要 “全力” 施展。 剑招千变万化,粗略分有四母剑,具体练习时还要掌握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等招式。 直到如今,他也才刚练到第四个剑招 —— 点字诀。 系统给予的记忆里提到,点字诀与刺字诀效果截然不同。点字诀如蜻蜓点水,不露声色却能在水中留下涟漪;而刺字诀则一往无前,霸道无比。 只有把点字诀练出水准,才算在举重若轻这一境界上初窥门径。 练习基础剑法,是为了让这些动作成为自己的本能。有人说是肌肉记忆,可许舟觉得这说法不对。 肌肉哪有记忆,人才有。只有当一切都化作本能,剑法才能有所精进。不然两方对阵时,别人随心出招,你却还得反应一秒,等琢磨好怎么应对,人都快没了。 他现在努力做到的就是八个字:以腰为轴、剑指配台。以腰为轴他已经领会了,后半句的意思他大致能明白,说的是剑法一开一合要配合默契、自然协调。 许舟握着寒光剑,突然想起先前甘棠劈出的那一剑。 许舟开始放慢动作,浑身肌肉控制得恰到好处,竟完成了一次点字诀,且没发出一点声响。 刹那间,许舟好似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许舟当即领悟,将手中的寒光剑插入土中,随即在梧桐树下盘膝而坐,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左手无名指根,左手拇指掐着中指指尖。 他的呼吸渐渐平缓,莫名地,许舟仿佛又看到了一片焦土。 可这片焦土世界与之前所见的不同,焦土的边界处,是浩瀚无垠的星海 。 天狼、天枢、玉衡、长庚、紫薇、北辰…… 群星闪耀,熠熠生辉! 许舟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 就在这时,破土而出的新芽突然迅速生长,两片嫩绿的芽尖轻轻托起许舟的意识。 下一刻,他整个人如羽毛般轻盈地飘了起来,仿佛灵魂出窍,朝着天际缓缓飞去。 许舟低头望去,只见明镜园那片小小的树林里,“自己” 正静静地盘坐在林子中央的梧桐树下,寒光剑就插在身旁,剑身散发着凛冽的剑光。 他还看到府中的丫鬟和小厮们在各个角落忙碌穿梭。苏府东院的一座小院中,汀兰正一脸困惑地盯着一位丫鬟手中的针线;大小姐的庭院里,司琴把最大的那个烤红薯剥了皮,恭敬地递到大小姐面前,大小姐神色淡然地接过,咬了一口。随后,司琴转身将另一个红薯递给了甘棠。 目光再放远一些,许舟甚至瞧见苏玄正悠闲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不远处,阿诚被绑在房屋的柱子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在更远处的另一间院子里,二小姐似乎正在专心书写着什么,夫人则在一旁不停地念叨着。 再往更远处望去,许舟看到了定国府、安平医馆、熙熙攘攘的集市…… 整个景城尽收眼底。 许舟从未有过如此奇妙的体验,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但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又仿佛都已归自己所有。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那些因种种琐事长期积压在心底的郁闷之气,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舟忍不住想要畅快地高呼一声,可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想要飞向其他地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方向,只能任由那新芽一点点地向上托举着。 突然,许舟猛地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片璀璨的星海飞去。这段飞行的时间仿佛无比漫长,又好像只是转瞬之间,他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终于来到了那浩瀚的星空中。 就在这时,许舟胸口处的两颗星辰突然亮起,可随后却向两侧偏移,空出了一个位置,显得格外突兀。 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许舟隐隐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两颗星辰的光芒似乎正在逐渐黯淡下去。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许舟眼前一亮,目光投向了那轮炽热的太阳。此时,新芽再次迅速生长,没过多久,许舟便来到了太阳的旁边。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灼烧的感觉,眼前那汹涌翻腾的火焰,对他的 “神识” 似乎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他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 许舟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缓缓触碰了太阳那翻滚的 “熔岩”。 刹那间,他开始飞速向下坠落,而触碰太阳的指尖上,连着一条如火焰般的红色匹练,从眉心一直延伸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许舟再次感受到了微风的吹拂,也听到了周围的声音。 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与太阳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正有源源不断的热量,顺着那条拉回的匹练汇聚到自己的身上。 体内的两颗星辰熊熊燃烧着,中间的位置又亮起了一团火焰,仿佛在与许舟从太阳引来的暖流相互呼应。 一股无形却又锐利无比的气息,在他的经脉和血液中来回游走,就像一把小小的剑。 许舟猛地睁开双眼,催动体内的剑气,由经脉之中游弋,最终从右手指尖飚射而出,击打在地面上。 第57章 甘棠姐姐的剑也未尝不利 地面上荡起了一些灰尘。 许舟:“……” 他突然笑了一下,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不过仔细想想,此刻他的剑气也才刚刚修炼了一小会儿,有这样的效果倒也不足为奇。让许舟感到意外的是,剑气居然不需要借助剑就能激发出来! 思索片刻后,许舟抬手拾起寒光剑,用力一剑劈出,同样的剑气,威力竟然扩大了几分。 许舟顿时恍然。 再看向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 LV.4(2556/20000) 【武技】:基础拳法 LV.4(8765/20000) 基础剑法 LV.2(1/2000) 许舟愣了一下,看来这剑法确实比其他功法高级些,才 LV.2 就已经带来这么大变化。 他缓缓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天色已晚,已是傍晚时分。 许舟下湖洗了个澡,从储物空间拿出干净衣裳换上后,便回到了小院。 吃过饭后,许舟看了会儿书。 汀兰坐在他身后,借着油灯的光亮,专注地绣着鸭子。 许舟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按照规矩,他每晚都得去给苏大小姐请安,虽然他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必要。 许舟叹了口气,放下书准备出门。 就当是饭后散步吧。 月色皎洁,夜空繁星点点。 许舟踩着青石板路,很快就来到了大小姐居住的庭院。 院门敞开着。 院子里十分安静,司琴和甘棠都不见踪影。 远远地,许舟就看到那道雪白如仙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在月光的笼罩下,她神情恍惚,似乎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悄悄站在门外,静静地观察着。 他心里有自知之明,成亲都一个月了,他和大小姐总共没见几次面,话也没说上几句,难道还真要等对方把话挑明了? 不过奇怪的是,对方却要求他来请安。 他猜测这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事,多半是府里那些老嬷嬷们的要求。 此时,院子里的身影似乎没察觉到许舟来了,他便一直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张绝美面容上露出的失神模样,许舟不禁有些恍惚。 讲道理,他前世打游戏捏脸都不敢捏这么好看的。 小院里,月光如水,静谧无声。 少女身着一袭白衣,乌发如瀑布般柔顺披散,安静地坐在那儿,宛如月宫仙子,散发着孤寂清冷的气质,美得如同画中之人。 每次见到她,许舟都有一种错觉。这月下的纤尘不染的少女,看似离他很近,却又好像遥不可及。遥远到仿佛不属于人间。 她明明就在眼前,看得清清楚楚,可又感觉有些朦胧,甚至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许舟有时候真想伸手去触碰一下,就想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 会不会一碰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或者一碰就袅袅升起,飘向云端…… “哈~” 许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真是场酣畅淋漓的等待啊,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跑哪儿去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司琴清脆的声音:“姑爷,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让你在屋里等着吗?今晚不用来给小姐请安的。” 许舟转过身,只见司琴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甘棠则面无表情地走进院子。 许舟顿了顿,开口道:“我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要守规矩。” 司琴抿了抿嘴:“姑爷,你生气啦?” 许舟沉默不语。 司琴也不在意许舟的反应,笑的眼睛弯起来:“既然是来请安的,那就进去呗,在门口等什么呢?是没看到我,要等我回来吗?” 许舟点了点头:“你们不在,没人通报,我就在门口等了会儿。” 司琴小声嘟囔着:“姑爷你也太见外了,见自己娘子还需要通报呀?” 许舟笑了笑,没有解释。他转身看了眼那月下清冷的身影,忽然伸出手,把手中的花递了出去。 “小姐好像在忙,司琴姑娘刚刚也说今晚不用请安,那我就不打扰了。” 许舟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很快便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 “欸,姑爷……” 小院里,又恢复了寂静。 过了许久,司琴撇了撇嘴,拿着花走到石桌旁,在少女身边蹲下,看着她在月光下绝美无瑕的脸蛋,低声说道:“小姐,你回来了吗?” “姑爷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少女依旧没有回应,还是一副微微出神的样子。 “哼!” 一声冷哼,突然从旁边的屋檐下传来。 司琴停下话头,翻了个白眼,站起身看向屋檐阴影下那个冰冷的身影,说道:“小妮子,你哼什么哼?又不是我不让他进来的,是他自己要走的,怪我咯!” “呵。” 屋檐下的身影侧过身子,双臂抱胸,怀里抱着剑,一脸冷漠地看向别处。 “呵什么呵,不理你了。” …… 许舟站在小院里,琢磨了半天。 开什么玩笑,她们叫我等着我就得乖乖等? 我偏不。 许舟挑了挑眉,径直走进了汀兰的房间。 “公子回来啦……” 汀兰放下手中的绣棚,刚一开口,许舟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那张柔软的小床上。 “嗯?” 汀兰一下子愣住了,脸颊瞬间变得绯红,赶忙着急地说道:“公子,不行的,今晚……今晚真的不行……” 许舟撇了撇嘴,心里想着,今晚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睡在这屋里。 他弯下腰,帮汀兰脱掉绣鞋,褪去罗袜,小心翼翼地捧着她那双雪白小巧的玉足,轻轻放在床上。 随后,自己也脱去鞋袜上了床,把汀兰抱在了怀里。 汀兰满脸羞红,低声惊呼道:“公子……今晚,今晚小姐会来的……” “我不信。” “公子,甘棠姐姐的剑也未尝不利……” 许舟:“……” “咳咳,” 许舟站起身,挠了挠头:“你这床太小了,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噗呲,” 汀兰捂着嘴,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奴婢的床确实太小了,公子快回去吧。” 许舟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58章 秋海棠 回到屋里,许舟捧起一本书便看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估计已经到丑时了,看来对方是不会来了。 许舟揉了揉眼睛,合上书本,正准备关窗,突然,他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心里有些疑惑,便走出门去查看。 月光皎洁,把小院照得格外明亮。 可院子里除了树和花,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有夜风轻轻吹过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许舟皱起了眉头。等他回到自己房间时,猛然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朵鲜花。花枝湿漉漉的,花蕊娇嫩,淡红色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从枝头摘下来不久。 许舟愣住,看着花朵久久不言。 “秋海棠?” 他拾起窗台上的那朵秋海棠,许舟抿了抿嘴,略微犹豫后,一口将花朵吃下,然后随手将花枝扔出窗外。 海棠花味苦,性凉;清热解毒。 …… 晨鸡报鸣。 许舟缓缓睁开眼睛,穿好衣服,照例出门打拳。 不多时,又踩着清晨的日光回到了小院。 他感到一阵饥饿,汀兰也恰好这时候回来,带来了早餐。 他天天如此的习惯,汀兰也适应了。 汀兰打了碗白米粥递了过来,许舟伸手拿过一个肉包子。 “呦!肉包子!我吃一个。” 许舟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小手,把肉包子抢走了。 许舟:“……” 他挑了挑眉,转过头问道:“司琴姑娘,你们院子没准备早饭吗?” 正哼哧哼哧啃着包子的司琴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撇了撇嘴说:“姑爷真小气,不就吃你一个包子嘛。” 说完,她把剩下一半的包子递过去:“我不吃了还不行嘛,还给你!” 许舟:“……吃吧吃吧。” “嘿嘿。” 司琴两口就吃完了手里的包子 ,又拿起一个肉包子,慢慢咬着,“姑爷,对不起,昨晚小姐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就没来,姑爷不会生气吧?” 许舟喝着粥,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无所谓。” 迟疑了一会儿,许舟试探着问:“司琴姑娘,你知道府里什么地方种着秋海棠吗?” “秋海棠是什么?” 司琴一脸疑惑。许舟盯着她的眼睛,感觉她不像是在撒谎。 “没什么,就是一种花。” “咦?” 司琴歪着头,笑着问,“姑爷是打算去摘秋海棠送给我家小姐吗?” 许舟递过去一个肉包,平静地看着她:“不是,是打算摘来送给你的。” 司琴咂了咂嘴:“姑爷,你又拿我打趣了,你才不会主动摘花送给我呢。” 随即,司琴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幽怨地说:“每次送花,姑爷都特别敷衍,只有送给棠棠的时候才会认认真真的。姑爷是不是觉得我没棠棠长得可爱呀?” 许舟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这都被你发现了。” 司琴:“……” 司琴犹豫了好一会儿,轻轻拉了拉许舟的衣袖:“姑爷,你兄长昨天来过了。” 许舟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司琴立马感慨道:“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一大早,许家大公子就出城了,听说回汴州了。” 许舟一怔:“怎么会这样?” 司琴压低声音说:“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只知道今天早上,许家大公子在定国府门口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许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位大哥,做事还真是有点极端。 许舟想了想,问道:“你咋知道的?” “景城都传开了,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司琴煞有介事地坐下,低声说。 许舟看着她,觉得她神似村门口的情报组织大妈。 司琴回忆道:“这许云策也算是个奇人,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五岁高中状元,二十岁当上翰林司司使。本来可以平步青云的,没想到二十二岁居然主动请求调到汴州治理水患,啧啧啧,这样的人竟然是许家的,真是奇怪……对不起啊,姑爷,我不是说你。” 许舟不在意地点点头,正想着再去拿个包子。 “?” 手停在盘子上方,许舟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司琴手里的包子…… “……司琴姑娘,大小姐平时不给你饭吃吗?” “那你吃?” 司琴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把包子递了过去。 【嘿嘿,姑爷肯定不会跟我抢的,这包子还是我的。】 许舟:“……” “好。” “?” 司琴抬起头,呆滞的看向许舟。脸上的表情,完全被茫然所取代。 “谢谢你啊。” 许舟伸出手。 其实,许舟真没想要这个包子。但是司琴偏要这样玩心理战,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吧唧。 许舟一口就把这个肉包吞了下去,几口咽完后,问道:“你大早上来,不会就是为了蹭包子吃吧?” 司琴叹了口气,怅然若失道:“今晚夫人邀请了客人去湖中赏月,夫人特意交代,让姑爷去作陪。” 许舟皱起眉头,有些犹豫:“能不能不去?” 司琴想了想,委婉地说:“不行。” 许舟:“……” 许舟一口气喝完米粥,把瓷碗递给汀兰,平静地说:“好吧,我会去的,那晚上就不用去给小姐请安了吧?” “晚上不用去了。” 司琴站起身,笑眯眯地说,“今天情况特殊,姑爷中午去请安吧。” 没等许舟回答,司琴就说:“好了,姑爷,不跟你聊了,我得回去伺候我家小姐了。” 说完,司琴转身走了。 许舟叹了口气,也站起身,往明镜园走去。 虽说晚上岳母大人和其他人要去明镜园,但估计下午丫鬟和下人们才会去园里做准备。 中午要去请安,时间还来得及。 …… 午间,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许舟吃过午饭,便朝着大小姐的院子走去。 司琴披着一袭粉色的织锦披风,内里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绫罗袄裙,下裙是高腰褶裙,裙摆宽大,显得特别俏皮可爱。 她身姿轻盈地站在小院里等着许舟。一看到许舟过来,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可瞧见许舟两手空空时,又拉下脸来。 “姑爷,你怎么空手就来了?” 第59章 别开口,太煞风景 许舟愣了一下:“忘了。” 这时,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雕刻精美的窗棂旁,甘棠抱着剑,冷着脸走了出来,同样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许舟:“……” 司琴挑了挑眉,说:“姑爷,送给棠棠和我的你忘了也就罢了,送给小姐的怎么能忘呢?” 许舟一怔,说道:“啊……那我现在去摘?” 我压根就没打算送。 只见司琴叹了口气,说:“算了吧,姑爷,迟来的鲜花比草都轻贱。” 屋檐下的少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进来吧,姑爷,小姐在后面的花园看书呢,你去给小姐请个安。” “好。” 许舟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看书?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可从来没见那位苏大小姐看过书,每次见到她都在发呆。 感情不是人机啊。 司琴带着他穿过走廊,绕过屋子,从侧面的通道来到了后花园。 “小姐,姑爷来了。” 许舟跟在后面,从爬满绿藤的圆门走进去,耳边忽然传来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 前面的凉亭中,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正看着手中的书。 明媚的阳光被亭外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影,洒落在她那如瀑布般乌黑的秀发上,星星点点的,在微风中轻轻跳跃,就像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 那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亭外的空地上,一袭暗红色的织锦缎长裙的俏丽少女正手持宝剑,在阳光下舞动,身姿凌厉。 她的腰肢纤细如柳,裙摆飞扬如花,长发肆意舞动,身姿婀娜。 凌乱的剑气四处纵横,天空中的风云仿佛也受到这股气势的影响,不停地翻涌着。 甘棠舞剑的速度极快,瞬间就能划破长空,泠泠的声响,如同涟漪一般散开。 而她那灵动又飘逸的身姿,就像仙鹤在云端轻盈地飞翔,自在又洒脱。 那气势像熊熊燃烧的烽火般热烈,又似苍劲的青松,稳稳地挺立在峰峦之上,尽显沉稳与坚毅。 两旁早早绽放的梅花,花瓣一片片飘落,漫天的花瓣如同点点繁星从空中洒落。 而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依旧冷得像寒冬。 “姑爷……” 就在许舟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过去的时候,司琴突然开口说道:“姑爷,棠棠舞剑,不是高兴,就是生气,你猜她这次是为啥?” 听到司琴的声音,甘棠动作不停,微微扭头瞥了许舟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许舟咽了口唾沫,低头从一侧绕过空地,走到凉亭外,隔着朱红色的栏杆,对着亭子里的少女低头拱手,轻声唤了一句:“大小姐。” 苏瑶云顿了一下,才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她微微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她依旧没有说话。 但这一次,总算是有了点回应。 心声不一定完全等同于内心所想,人在阅读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文字。 对方好像真的在看书,如果许舟没记错的话,这是《礼记?大学》里的一句话。 看来这大小姐真是闲得发慌了,居然会看这么无聊的书。 许舟准备告辞。 “姑爷,” 司琴悄悄地凑到许舟身边,“棠棠正在舞剑呢,你看完再走呗。不然棠棠会觉得您不给她面子,该生气啦。” 呵,女人。 许舟发誓,从今天起,这小丫头说的话,哪怕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姑爷,司琴啥时候骗过你呀?” “啊这……” 她这么一说,许舟心里有点没底了。 仔细想想,严格来说,好像还真没骗过他。 到底走不走呢? 许舟开始纠结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看了一眼庭院里那个身姿婀娜、翩若惊鸿的冷艳身影,然后抿了抿嘴,径直朝着圆门走去。 我就走了,还能怎样? “唰!唰!唰!” 就在他往圆门走的时候,剑势突然加快! 剑风呼呼作响,剑光在满园闪烁,无形的剑气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吹得他的发丝和衣袂向前飘动,猎猎生响。与此同时,一股寒意袭来。刹那间,他只觉得脊背发凉,脖子发痒。 哎哟,你干嘛? 他脚步猛地一停,僵在原地,没再挪动。可那股寒意,依旧紧紧锁定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许舟实在不明白,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想给你面子,主要是想看舞剑。 许舟一脸平静地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司琴身旁,认真欣赏起庭院里那个裙摆飘逸、青丝舞动的美丽身影。 花瓣像雨点般飘落,少女的俏脸却寒霜未褪。 少女朝许舟这边看了一眼,许舟一下子怔住了,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眼神?许舟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许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少女手中的剑,忽然又慢了下来,照亮满园的剑光也渐渐收敛。 许舟突然感觉笼罩全身的那股寒意,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就好像刚刚经历的那些,都只是一场错觉。 司琴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说:“姑爷,怎么不走了?” “司琴姑娘,别开口,太煞风景了。” 司琴:“……” 剑光闪烁,花瓣纷飞。 许舟看着这一幕,有些出了神。 又过了一会儿,在花瓣中舞剑的冷艳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铮!” 宝剑入鞘。 “好!” 许舟轻声喝彩。 少女投来冰冷的目光。 许舟一脸坦然地与她对视。 甘棠握着剑,站在梅花树下,侧过身子,看向别处,俏脸依旧冷若冰霜。 而坐在凉亭里看书的少女,对亭外的热闹似乎视而不见,仍旧低着头,安静地看着书。 许舟笑了笑,拱了拱手,便转身出了门。 他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小院里空荡荡的,没看到汀兰的身影。 正当许舟要往屋里走的时候,却看见汀兰推门进来。 “公子,你回来啦。” 第60章 许舟吾弟 许舟看着气喘吁吁的汀兰,有些好奇:“你去哪儿了?怎么累成这样,气喘吁吁的?” 汀兰赶忙掏出一封厚厚的信件递过去:“门房大爷给奴婢的,说是正午的时候一个小乞丐送来的信,好像是大公子寄来的。奴婢怕耽误事儿,就赶紧跑回来了。” 许舟接过信纸,揭开火漆,把信展开,一些零散的铜钱和碎银子掉了出来,汀兰连忙弯腰捡起来。 许舟拿出信件读了起来:“许舟吾弟,惠信敬悉……” 许舟吾弟,惠信敬悉。兄将赴汴州,此去归期难料,恐日后归乡之日寥寥。 家中诸事,兄皆了然于心。母之所为,或有失当,然为兄身不由己,实难斡旋。今随信附上此次归家所带钱财,望弟收好。若弟入赘之后,日子艰难困苦,不堪其忧,可持此钱财作盘缠,速来汴州寻兄。兄必倾尽全力,助弟摆脱困境。 弟之学识才华,兄深信不疑。望弟潜心科举,日夜苦读,一举高中。异日若能同朝为官,共辅社稷,实乃幸事。 千言万语,难以尽述。望弟珍重,善自珍重,勿负兄之所望。 兄许云策。 许舟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他打开信封,把里面的银票和碎银子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二百三十三两零二十六枚铜钱。 许舟默然而立。 许云策本可以给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甚至五百两银子,但偏偏给了二百三十三两零二十六枚铜钱,因为许云策只有这么多。 许云策是正四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也就不到三百两,除去生活开销,他为官六年能攒下的钱也就两三百两。 许舟突然陷入了沉思,古代治水建造堤坝用的是什么材料来着?哦,对了,是糯米砂浆。 糯米砂浆是一种极为重要的粘结材料,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一直被使用到十八世纪末期。后来国外的水泥技术传入国内,它才逐渐被替代。 在当时,百姓都把水泥叫做 “洋灰”。 糯米砂浆好不好用呢?答案是肯定的。万里长城就是用糯米砂浆作为粘合剂,历经千年依然屹立不倒。从某种角度来说,它比普通水泥还要结实耐用。 然而,关键问题在于,糯米砂浆出现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这就不可避免地与民生需求产生了冲突。而且,使用糯米砂浆的话,钙化后要达到标准强度需要三年时间,而水泥达到标准强度只需二十天,成本还特别低。 一旦水泥出现,对于整个建筑领域而言,无疑是一次彻底的变革。 许舟回忆着,水泥怎么制作来着? 汀兰一直在仔细观察许舟的神情,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公子,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汀兰,你觉得大哥是个好人吗?” “应该是吧。” 许舟叹了口气,把银票、碎银子还有铜板都收了起来。 随后,许舟转身回了房间。汀兰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很想安慰一下公子,可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起不了作用 。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沉。 直到外面传来汀兰的敲门声,许舟才从修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抬头望向窗外,发现竟已到了傍晚。 “公子,吃饭了。” “好。” 许舟站起身,走出了门。 没过多久,夜幕就降临了。 一轮圆月缓缓升上半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小院里,一片银白。 平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开始看书,可今晚要去陪岳母大人,干脆就休息一会儿。 许舟躺在竹椅上,望着月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正午时院中甘棠舞剑,剑气纵横的场景。 实在是泰酷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这样。 想到这儿,许舟缓缓闭上眼睛,内视自己的身体。只见胸口处好似有一个太阳般的熔炉,剑气环绕,轰鸣声不断,如同黑色的海水涨潮,猛烈地拍打着礁石,激起惊涛骇浪。 从那天起,每次练剑他都会催生剑气,只是速度实在太慢。许舟心里盘算着,大概全力劈剑 50 下才能诞生一缕剑气。 可惜许舟修炼就像摸着石头过河,根本没人教他。 许舟叹了口气,正打算从内视状态中醒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好像在慢慢流逝。 他妈的,什么情况? 许舟当即定下心神,仔细感受。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到精神力不断地涌入那个太阳熔炉。 在熔炉之中,似乎在不停地催生新的剑气。 许舟一愣,思索片刻后,将精神力化作触手般探了过去。 似乎有些许阻碍,如同一层薄膜,犹豫片刻,许舟用精神力作剑,狠狠的此了过去。 噹!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在天地间回荡,宛如武道鸣音,震耳欲聋。 许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精神力如决堤的洪水般迅速流逝。 他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想要退出内视状态。 没想到太阳熔炉中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璀璨的火光在这片精神的星海中呼啸而过,风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嘶! 许舟倒吸一口冷气,从竹躺椅上醒了过来。 “嘶!” 许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公子,我刚刚去后厨拿饭的时候,看见明镜园里挂了好多灯笼呢,特别是湖中小楼,灯火通明的。往年的时候,这么多灯笼只有在上元节才能见到。” “绿巧姐姐说,我们吃完晚饭等一会儿就可以出发了。等奴婢把这鸳鸯脚绣好,我们就走吧?” 此时,汀兰坐在竹躺椅旁边,坚持不懈地绣着鸭子。她见许舟一脸惊魂未定地醒来,便好奇地问:“咦?公子睡着了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没事……” 正要坐直身体,脑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许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一软,又倒在了躺椅上。 头痛欲裂! “公子!” 汀兰惊呼一声,急忙丢下手中的针线,慌张地把他从躺椅上扶起来,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许舟双手捂着脑袋,满脸痛苦。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瞬间袭来,他仿佛置身于云海深处,又像随风飘荡的柳絮,双脚软得像面条一样。 他的思维如同漆黑夜里的一滩死水,停滞不前,不起半点波澜。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他就像一根朽木,就这样晕了过去。 第61章 精气神 “公子?” “公子,醒醒啊。” 不管汀兰怎么呼唤,许舟都没有醒来。 “公子,你别吓奴婢……奴婢马上去找大夫!公子,你等着!你千万不要有事……呜呜……” 汀兰吓得惊慌失措,脑袋空白了一会儿后,急忙把许舟放下,哭着跑了出去。 恍惚间,许舟睁开眼睛,又看到了那片熟悉的焦土。 许舟这才松了口气,撑起身子,爬到那株新芽旁边。 两片新芽轻轻摩挲摇晃着,许舟只感觉到一阵轻柔的能量缓缓流入体内,修补着他枯竭的精神力。 几分钟后,脑海中的剧痛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一阵恍惚,许舟的意识退出了焦土世界,他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布满了血丝。 没过多久。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汀兰带着大夫匆匆走进院子。 司琴和苏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绿巧也跟了进来。 她们本来是来叫许舟去明镜园的。 这个时候,夫人和苏二小姐都已经出门了。这位大夫是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姓刘,是苏府的专用大夫,平时就住在府中的偏院,所以来得很快。 “姑爷,你怎么了?” 一进院子,司琴就皱着眉头问道,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许舟抿了抿嘴唇,说道:“没啥大事,就是猛地起身,有点头疼。” 汀兰赶忙搬来凳子,点上油灯和蜡烛。 刹那间,小院亮堂了起来。 许舟伸出手腕,刘大夫在躺椅边坐下。他先瞧了瞧许舟苍白的脸色,接着用三指搭在许舟的脉搏上,一边仔细感受,一边询问:“就只是头疼吗?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许舟摇了摇头,回答道:“就是头疼……刚才疼得像要裂开一样,现在躺一会儿好多了。” 刘大夫捋了捋胡须,眯起眼睛,又问:“以前得过什么大病吗?” 一旁的汀兰吓得小脸煞白,赶忙帮着回答:“没有,我家公子以前身体一直挺好的。” 刘大夫沉思片刻,接着仔细查看许舟的舌苔,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仁。一番详细检查后,他神色凝重地说:“姑爷的脉象虽说平稳,但气血似乎有些紊乱。而且看您面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恐怕不是起猛了头疼这么简单。” 说罢,他又嘀咕道:“倒是更像武者功法运行出错的样子……也不太像……奇怪了。” 许舟心里一紧,表面上却强装镇定,笑着说:“可能是最近读书太费神,晚上又没睡好,才会这样。” 刘大夫没有轻信,继续追问:“晚上睡觉是不是多梦、容易醒?还是入睡困难?饮食方面有没有异常?” 许舟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一切都正常。” 刘大夫点了点头,提笔开药方,说道:“我先开几副安神补气血的药,姑爷按时服用,调养一段时间。平时也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 司琴连忙问道:“刘大夫,姑爷这病严重吗?到底是什么病啊?” 刘大夫不紧不慢地写着药方,说:“不妨事,没什么大碍,姑爷这是长期劳神过度,致使心脾两虚。思虑太过,暗耗心血,心血亏虚则神不守舍,脾失健运,气血生化乏源,不能上荣于面。” 司琴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汀兰犹豫了一下,拉了拉司琴的衣袖:“司琴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司琴抿了抿嘴:“我也没听明白。” 刘大夫缓缓捋着纯白色的胡须,神色复杂:“意思就是姑爷天天熬夜,没睡够,精神消耗太多。” “嗷嗷。” 司琴这才恍然大悟。 刘大夫把药方递给随行的一个小厮,小厮接过药方就转身出门了。 刘大夫又说:“努力读书是好事,但凡事都要有个度,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姑爷要经常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身体。总待在屋里,身体虚弱,肯定容易生病。” 许舟费力地撑起身,拱手说道:“多谢大夫。” 刘大夫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司琴和汀兰赶忙过来扶住许舟,把他扶到房间里躺下。 做完这些,司琴双手叉腰,环顾着房间里的环境,看到角落里的书架和书桌上摞着的书,忍不住责怪道:“姑爷,就算您在备考,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啊。您身子本来就弱,还不知道爱惜,天天在屋里读书,肯定会读坏身体的。” “哦……” 许舟乖乖地应了一声。 司琴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好了,姑爷,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就别读书了,也别出门,在屋里好好养病。小姐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绿巧也连忙说:“奴婢去告诉二小姐和夫人,就说姑爷身体不舒服,今晚去不了了。” “好,多谢二位了。” 许舟笑了笑,作出疲惫的神情闭上了眼睛。 司琴不敢再多言语,伸手轻轻拉了拉身旁的汀兰,说道:“走吧,把房门关上,别再打扰姑爷了,让他好好歇着。” 汀兰应了声 “哦”,满心担忧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才跟着司琴忧心忡忡地走出房间。 等房门一关上,许舟睁开了双眼。 “精神消耗太过了?” 这个时候,他确实感觉精神十分疲惫,浑身没什么力气,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太多了。 随着体内星辰流转,许舟能感受到一股澎湃的生机,就好像重获新生一般,连呼吸间都似乎有火焰在流动,一点点抚平他精神上的创伤。 许舟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功法修炼到极高的境界,是不是就能不死不灭了? 他抿了抿嘴,努力把这些杂乱的想法甩开。 接着,他瞥了一眼太阳熔炉旁的剑气,果不其然,比之前多了不少。 刹那间,许舟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 天有三宝,日月星。 人有三宝,精!气!神! 以精气神作为燃料,就能催生出剑气! 怪不得那甘棠,从未修炼过却能使出剑气,难道她的剑气也是靠燃烧精气神得来的? 许舟心里疑惑,却没处去问。 不过他觉得,自己或许和别人不太一样。 第62章 你招了个庶子做赘婿 过了一会儿,体内的星辰不再转动,许舟刺痛的脑袋也不疼了,精神又重新饱满起来。 许舟忍不住咂了咂嘴,这系统给的功法好像是一整套的。 功法不仅赋予他快速恢复的生命力,还提供精气神作为剑法的燃料,简直就像左脚踩右脚,直接起飞。 修炼效率比之前练剑快太多了,只是他的精神力还是太弱。 许舟想了想,抬手唤出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 LV.4(2866/20000) 【武技】:基础拳法 LV.4(8900/20000) 基础剑法 LV.2(137/2000) 和他预想的一样,基础功法和剑法的熟练度都有所提升。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壮大精神力的方法。 也许一些修仙功法能做到? 不过想来,这类功法肯定特别稀有。 明镜园里,湖畔的杨柳树上挂满了精致的灯笼,看着十分喜庆。 丫鬟们手里也都提着各式各样的宫灯。 整个园子灯火通明,亮堂堂的。 今天苏府来了贵客,都是景城里有名望的贵妇,家中多半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平日里和苏府往来频繁。 林疏雨亲自作陪。 她本想让那个勉强能看得上眼的入赘女婿一起,可没想到他今晚突然病倒了。 绿巧一脸忐忑,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林疏雨皱起眉头:“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个时候病,我看那小子就是故意的。” 绿巧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疏雨又语气平淡地问道:“病得怎么样?找大夫看过了吗?” “刘大夫看过了,说是……劳神……亏虚?” 绿巧绞尽脑汁回忆着。 林疏雨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别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说?” 绿巧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刘大夫说姑爷身子虚,气血不足,对,就是气血不足。” “身子虚了?” 林疏雨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之前偶然听说,这少年在定国府时吃不饱穿不暖。 她小声嘀咕:“一个大男人,身子居然这么虚……” 随即又低声吩咐:“告诉后厨,明天开始,每顿给那小子院里加一道肉食,不,还是两道吧。” 绿巧刚要答应,又听林疏雨接着说:“可别让下面的人乱嚼舌根啊。” “奴婢明白。” 林疏雨朝着会客厅走去,她头顶梳着银丝云髻,云髻下面围着一圈珠子璎珞,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 绿巧低着头跟在后面,到了会客厅外,才恭敬地说:“夫人,二小姐已经出门了,奴婢去接一接二小姐。” 林疏雨愣了一下:“那丫头来做什么?湖边那么寒凉,夜晚湿气又重,冷风一吹,可别又染上风寒了。她如今气血才刚有起色……” 说到这儿,林疏雨停顿了一下:“你快去让她多穿点衣服,也让其他丫鬟机灵点,手炉一定要带好。” “是,奴婢这就去。” 绿巧赶忙告退。 等她走远,林疏雨这才泄了口气,忍不住嘟囔:“本想着让那小子来给我长长脸,好在那几个小蹄子面前挽回点面子,他倒好,居然病倒了,真是气死人!” 景城的贵族家底殷实、世代显贵,家境上没什么好比的,所以贵妇人们都在别的地方暗自较量。 林疏雨的大儿子,今年才二十六岁,就已经当上了正五品官职的刑侦司司使,一般的正四品官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这几年可没少给林疏雨争面子。 可就在上个月,因为女儿被定国府退婚,还招了个庶子做赘婿,她被那几个贵妇狠狠嘲笑了一番,又丢人又生气。 林疏雨:“我大儿子可是正五品官职。” 贵妇人:“你招了个庶子做赘婿。” 林疏雨:“我大儿子是刑侦司司使。” 贵妇人:“你招了个庶子做赘婿。” 林疏雨:“我大儿子才 26,迟早能做到司长的位置!” 贵妇人:“你招了个庶子做赘婿。” 林疏雨:“……” 林疏雨顿时没了话,一想到这,她就气得直咬牙。 无奈叹了口气,林疏雨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扭着腰肢走进会客厅。 灯光下,她身姿丰腴婀娜,脸蛋娇嫩艳丽,依旧是个风华绝代的美少妇。 正在客厅喝茶聊天的几名贵妇人,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羡慕嫉妒,立马笑着站起身,和她寒暄起来。 这时,一名贵妇阴阳怪气地开口:“疏雨姐姐,那几首诗真是你家入赘的秀才女婿写的?我家老爷说,那诗可不是一般秀才能作出来的,你可别哄我们。” 又一名贵妇似笑非笑地说:“我家秋池回去可把你那赘婿夸了好一阵子!今晚可得见识见识你说的这位才子赘婿。”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林疏雨心里暗暗叫苦,看着这几个妇人一脸幸灾乐祸,就等着看她笑话的样子,只能咬咬牙说:“真是不巧,我家女婿日夜苦读,今天病倒了。但他才华横溢、学识渊博,那几首诗不过是他才华的一小部分。他虽说出身庶子,却志向远大,在学业上的成就,很多名门公子都比不上。假以时日,肯定能在文坛崭露头角,仕途更是前途无量。” 那名贵妇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话里却带着讥讽:“疏雨姐姐,我们姐妹几个都是听说你家贤婿才情出众才来的,虽说他身体不舒服,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远远看一眼,听他说几句诗,也算了了我们的好奇心,姐姐不会不答应吧?” 另一位贵妇也附和道:“是啊,姐姐。要是能见识一下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才子风采,今天这场聚会可就更有意思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眼里闪着想看热闹的光。 林疏雨心里恼火,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勉强挤出镇定的笑容。 她知道要是再推辞,肯定会被人说小气,想了想,只好强颜欢笑道:“既然妹妹们这么热情,那我让丫鬟去请他来,只希望他还能撑得住。我们先去望月楼吧。” 说完,她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去看看姑爷身体怎么样,要是能起身,就请他来会客厅和各位夫人见个面。” 丫鬟领命匆匆离去。 第63章 生病的时候最脆弱 另一处的园子里头。 苏朝槿裹着厚厚的雪白色裘衣,柳眉轻蹙,在绿巧的搀扶以及几名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满脸担忧地朝着许舟住的小院走去。 “小姐,大夫都说了,姑爷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您别太担心啦。要不,咱就别去了吧?” 绿巧轻声劝着。 她可不想自家小姐过去,毕竟天都黑了,男女有别,更何况两人还是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万一被人说闲话可就麻烦了。 苏朝槿轻声说:“姐夫生病了,我自然得去看看。” 顿了顿,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就当是替姐姐去看望,姐姐应该不会去的……姐夫身世那样……而且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都希望身边能有人陪着,要是这时候没人关心,该多孤单凄凉啊。” 绿巧小声嘟囔:“姑爷身边有汀兰……” 苏朝槿脚步一顿,看了绿巧一眼,撇了撇嘴,装作没听见。 绿巧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咳咳……” 没走多会儿,苏朝槿就娇喘吁吁,小脸泛红,被冷风一吹,咳嗽起来,那柔弱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旁边的嬷嬷赶忙帮她把身上的裘袍裹得更紧些,又让丫鬟撑开伞,在前面挡住吹过来的冷风。 苏朝槿又掩嘴咳嗽了几声,脸色由红转白,苦笑着喃喃道:“这院子里的风可比我们那儿大多了……” 绿巧眼眶一红,想劝又不敢开口。旁边跟着的其他丫鬟和嬷嬷,也都神色黯然,低着头不说话。 没一会儿,众人就到了许舟住的小院。 一名丫鬟赶忙跑上前敲门:“姑爷,我家小姐来看您了。汀兰,睡了没?快来开门呐。” 汀兰之前因为担心许舟的身体,一直守着,正坐在许舟床边绣花呢。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立马放下针线,跑出去开门。 许舟也睁开了眼,心里犯起了嘀咕,二小姐来看自己?这好像不太符合规矩吧,而且她还是个病人,今晚风又这么大。 其实他身体早就没事了,只是实在不想去陪岳母应酬,就干脆躺在床上装病。可没想到人家直接找上门来了。 正想着,汀兰已经带着人走进了小院。 小丫头恭恭敬敬地说:“二小姐,姑爷刚刚才睡下,不知道醒了没,要不奴婢去叫醒……” 听到这话,许舟立马闭上眼睛,一声不吭。两人的身份和关系确实有点敏感,虽说岳母大人没明说什么,但许舟能感觉到她心里明显有些不高兴,还是别留下话柄的好。 “别,汀兰,不用叫了……姐夫既然已经休息,就别打扰他了,我站在窗外看看就行。” 苏二小姐温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咳咳……” 紧接着,又是咳嗽声,甚至还能听到她微微的气喘声。 许舟心里暗自纳闷,不知道这位二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身子居然这么弱,比林姑娘还差劲。 “哗” 的一声,窗户被打开了,许舟微微睁开双眼。 只见窗外月光下,苏朝槿神色柔和,满脸担忧,往屋里瞧了一眼,又迅速把窗户关上,低声说:“汀兰,我明天再来看姐夫……你可要好好照顾他,要是可以的话,晚上能守着姐夫吗?这几天天气多变,容易染上风寒……” 许舟一下子愣住了,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苏府虽说也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但跟定国府比起来,这儿真的好太多了。能吃饱穿暖,还有人关心。 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对他们主仆俩都很不错。这次入赘,还真是因祸得福。其他赘婿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苏朝槿叮嘱完,掩嘴轻轻咳嗽了几声,正准备出门的时候。 一名丫鬟突然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着急喊道:“汀兰!汀兰!姑爷好些了吗?能出门了不?” 许舟:“……” 本想着装病混过去,看样子现在是行不通了。 “夫人说,要是姑爷能起身,就请他来会客厅和各位夫人见个面。” “习秋,小声点,姐夫已经睡下了。” 苏朝槿眉头轻蹙,低声说道。 习秋小心翼翼地看向苏朝槿:“二……二小姐……” “娘亲那边我去说,我们走吧。”苏朝槿说完,转头对汀兰叮嘱道,“等抓了药,就早点给姐夫服下。” “是。” 屋内的许舟思索片刻,慢慢坐回到床榻上。 既然二小姐都决定帮忙应付了,那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许舟缓缓闭上双眼,精神力再次涌入胸口的太阳熔炉。 汀兰送走众人,关好院门,回到房间,继续坐在床边绣花。 苏朝槿在丫鬟搀扶下,走进了明镜园。前面有丫鬟撑伞挡风,后面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嬷嬷跟着,架势就像出行的公主。 可整个队伍,安静得很。 湖畔的杨柳上挂满了明亮的彩灯,晚风吹过,湖水波光粼粼,荷花摇曳,美不胜收。 苏朝槿笑的眼睛弯起来:“真美啊。” “小姐,湖上风大,待会儿咱们还是别去望月楼了。” 一旁的绿巧劝道。 习秋也在另一边补充:“是啊小姐,咱们就在湖边走走,有夫人陪着客人就行。” 苏朝槿浅笑着应道:“好。” 两名丫鬟对视一眼,都挺纳闷,今晚小姐咋这么好说话呢? 紧接着两人心里又一动,难不成是因为姑爷身子不舒服,小姐没心情了? 没一会儿,挂着灯笼的圆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说笑声。 随后,一群丫鬟仆人簇拥着几个风姿绰约的贵妇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园子。 林疏雨作为东道主,自然走在中间。 她那张年轻貌美的脸蛋上挂着妩媚的笑容,可看着却有点假。 她身旁的几位年轻妇人,脸上也都笑容灿烂,可一开口,话里就带着刺。这表面上和乐融融的氛围里,实则暗藏着 “硝烟”。 女人嘛,没事就爱凑一起闲聊、互相攀比,过过嘴瘾。 人群里的柳清安和虞秋池一看到苏朝槿,连忙跑了过来。 虞秋池上前一步,扶住苏朝槿的胳膊:“朝槿,今天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柳清安也点头附和:“是啊,我们本来还想着等下去找你呢。” 苏朝槿笑着说:“我总不能一直憋在屋里吧。” 第64章 有本事 正说着,人群走过来了。 苏朝槿上前,微微欠身行礼,很有礼貌地跟几位年轻的贵妇人打招呼。 “朝槿,你这身子骨,怎么能到处乱跑呢?今晚风大,你还是回屋待着吧,有你娘亲陪着我们就行。” “是啊朝槿,你们年轻人爱凑一块儿,让秋池和清安陪你回屋,你们在屋里待着也自在。” 几位贵妇人虽说跟林疏雨说话总是带刺,可对眼前这个柔弱温婉的少女,却是打心底里喜欢,或者说是怜悯,态度都特别好。 “不碍事的,我整天在屋里待着,也怪烦闷的,今天正好借着几位姨姨的光,出来走走。” 苏朝槿轻声说道。 几位贵妇人笑了笑,点了点头。其中一位贵妇人想了想,问道:“朝槿,听说你那位入赘的姐夫文采特别好,是真的吗?” 还没等苏朝槿回答,旁边的柳清安就抢着说:“娘,这还能有假?我那天亲眼瞧见的,许公子写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可美了。” “就你多嘴,你平时又不爱读书,哪懂这些。”贵妇人撇了撇嘴。 柳清安缩了缩脖子,虞秋池赶忙接过话:“赵姨,是真的,许公子作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首诗,一听就是为瑶云姐姐写的,而且许公子为人实在,不会弄虚作假的。” 林疏雨听着两人帮腔,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得意:“还是当着我的面作的,我当时就给了他两柱香的时间,本以为时间紧,没想到这小子一口气作了好几首。” 心里还暗自得意地想着,虽说是写瑶云,但不也是在写我,要不是我长得美,两个女儿能这么好看! 一位贵妇人微微眯起眼睛:“疏雨,既然你女婿这么有才,怎么没见他人呢?” 林疏雨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张姨,” 苏朝槿轻声细语地说道,“姐夫今天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朝槿啊,你心思单纯,” 这位贵妇人似笑非笑地开口,“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那几首诗当真是他写的?要说真的话,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赶在我们来的时候生病?你们可别被蒙骗了,说不定那几首诗是他从别处抄来的。” 虞秋池撇了撇嘴,低下头小声嘟囔:“娘亲,要是有人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早就声名远扬了,怎么会给许公子拿去弄虚作假呢?” “啧。” 贵妇人瞪了自家女儿一眼。 林疏雨脸色很难看,笑容都有些僵了:“那孩子的为人我心里有数。几位也清楚,他早些年过得不好,身子自然弱,时不时就会病倒,这有什么奇怪的?” “呵呵,疏雨,别生气嘛,大家也是担心你们母女被人骗。那几首诗确实不同凡响,不是一般人能作出来的,所以大家才会怀疑,想见见你女婿。既然他今天病了,那就改天吧。走吧,上船去望月楼。” 一位妇人见林疏雨好像要生气了,赶忙笑着打圆场。 其他妇人虽然不再言语,但脸上都带着讥讽的神色,心里暗自幸灾乐祸。 其中一名贵妇人又扭头吩咐:“清安,楼上风大,你们几个陪着朝槿在湖畔边走走就行。” “好嘞,娘!” “没规矩!” “知道了,娘亲。” 柳清安吐了吐舌头。 一群丫鬟和婆子簇拥着几位贵妇人来到湖畔,众人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今天准备了不少小船,还有几个水性很好的仆人在旁边护送。 看到几位妇人上了船,柳清安和虞秋池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左一右挽住苏朝槿的手。 “也不知道这几个姨姨怎么回事,一见面就话里带刺,真没意思。” 柳清安撇了撇嘴。 “是啊,有什么好质疑的,许公子的文采我们都亲眼见识过。” 虞秋池也跟着附和。 苏朝槿笑了笑,没有吭声,身后的几名丫鬟和嬷嬷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几人沿着湖畔一边走一边聊天。 “秋池,上次许公子的回答,你交给书院的老师了吗?老师怎么说?” “交上去了,可惜老师一眼就看出不是我能答出来的水平。” 虞秋池叹了口气,又问,“你呢,找到借口回复你爹了吗?” “别提了,” 柳清安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想读书,就想习武修行,我爹说人家大长公主能文能武、样样精通,我为什么不行?” “然后呢?” 两人都好奇地看向她。 “我说,人家老子是皇帝,有本事我老子也……唔唔……” 两人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 “诶诶诶,别乱说。” 三人又在湖畔走了一会儿。 柳清安突然提议:“朝槿,我们去看望一下你姐夫吧?” “啊?” 苏朝槿愣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姐夫他真的生病了……” “没事,我们和他好歹也算是朋友了,朋友生病了,去看望一下没什么吧?” 柳清安用手肘戳了戳虞秋池。 虞秋池反应过来,也跟着说:“是啊,朝槿,正好我们去看望你姐夫,顺便看看他有没有新的作品,到时候拿出来让我娘亲她们打脸,嘿嘿。” “可是,”苏朝槿有些纠结,“现在天色已晚,恐怕不太方便。” 其实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她和姐夫是一家人,姐夫生病了,她晚上去看望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柳清安和虞秋池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大晚上去看望有妇之夫,传出去会坏了名声。 柳清安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这有啥,我就不信在场的人谁敢传闲话?” 说完,她瞥了眼身后的丫鬟和嬷嬷们,众人赶紧低下头。 “再说了,我柳清安做人坦坦荡荡、清清白白,才不怕那些闲言碎语。” 虞秋池也笑着出主意:“要不我们就说是找瑶云姐姐,顺便看看许公子,瑶云姐姐肯定能理解的。” 苏朝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姐姐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或者说,姐姐根本不在乎那个少年。 即便少年生病了,姐姐也没有去看一眼。 绿巧和汀兰打听过,成亲到现在,姐姐和姐夫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第65章 泼猴 与此同时,许舟正躺在床上,眉头紧紧皱着。 他一遍又一遍地把精神力送进熔炉,等到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运转星辰之力恢复,好似不知疲倦一般。 精神力就像钢坯被送进炉火重新锻造,再用重锤一下下锻打成型,把杂质都锻打出去,变成了一柄柄剑气,而他的精神也变得越发凝实。 许舟没算过自己到底晕厥了多少次,只知道晕厥的次数越多,自己的精神力增长得似乎也就越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 正在厨房熬药的汀兰赶忙跑出去开门。 “咦,二小姐,还有两位小姐。” 汀兰连忙行礼。 苏朝槿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绿巧赶忙拉过汀兰,问道:“姑爷醒了吗?两位小姐特地过来,是看望姑爷的。” 汀兰犹豫了一会儿,说:“公子还在休息。” 绿巧往院子里瞅了一眼,说:“你在熬药吗?也该是喝药的时候了吧,把姑爷叫醒吧?” 汀兰面露为难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几人走进小院,虞秋池和柳清安四处打量着。 虞秋池有些疑惑地问:“朝槿,你姐姐呢?这院子里就只有你姐夫和这个小丫鬟住吗?” 苏朝槿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姐姐身子不太好,所以两人没住在一起。” “哦。”虞秋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可一旁的柳清安却忍不住说道:“恐怕不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吧?入赘过来,又是没什么身份的庶子,所以才会是这样的待遇吧?” “清安。”虞秋池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说了。 柳清安却满不在乎:“我这人说话直,不喜欢拐弯抹角。他们俩既然都拜堂成亲了,何必还弄这么多规矩,夫妻不住在一起,算什么夫妻呢?苏府要是容不下一个庶子赘婿,那就和离好了,何必这样羞辱人呢?” 苏朝槿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低下头。 “清安,别说了。” 虞秋池轻声说道,然后又对苏朝槿说,“朝槿,别往心里去,清安这人你是知道的,她没有恶意。” “我知道,不碍事的。”苏朝槿摇了摇头。 “朝槿,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针对你,我就是觉得……”柳清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嘴笨,就是随口乱说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 “姑爷,醒了吗?” 耳边传来汀兰轻柔的声音,许舟缓缓睁开双眼,面色带着几分疲惫。 “二小姐来了?” 许舟摇了摇脑袋,坐起身来。 “把窗户打开吧。” “好。” 汀兰急忙上前把窗户打开。 “二小姐,两位小姐,我家公子醒了。” 许舟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走到窗户边。 苏朝槿连忙走上前,声音轻柔,满脸关切地问:“姐夫,你身子好点了吗?” 许舟笑着说:“睡了一觉,好多了,多谢二小姐关心。” 苏朝槿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们急忙上前打招呼:“许公子,听说你病倒了,我们来看看你。” “多谢二位小姐关心,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许舟拱手说道,“只是我今晚不太舒服,没办法陪各位去明镜园了。” “没事,我们也不想去。”柳清安笑了笑。 虞秋池接着笑道:“许公子,刚刚来的时候,那些姨姨们都在质疑你的才学呢。许公子最近有没有新作品,拿出来让她们看看?也让我们拜读拜读。” 许舟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为难。 这要是被她们缠着写诗那还得了? 思索片刻,许舟回应道:“虞姑娘,我不擅长写诗,那诗不是我作的。” 这话一出口,屋外的人都愣住了。 虞秋池愣了愣,问道:“许公子何出此言?那几首诗既然不是公子所作,又是谁写的呢?” “书上看的……” 虞秋池眯起眼睛:“那是哪本书,我一直都很喜欢诗词,让我也读一读。” 唐诗三百首。 许舟只能叹了口气,说:“忘了。” “噗呲。” 柳清安没忍住,笑出了声,“许公子,你可真不会撒谎。” 虞秋池也跟着笑道:“许公子,你就写一首呗。你今晚病了,可让你家岳母大人丢了好大面子,要是作上一首诗,说不定能给她挽回点颜面?” 许舟沉默了会儿,说:“虞姑娘,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哪能说写就写?” “这句妙极了!” 虞秋池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公子果然才思敏捷,随口一说就是佳句!” 许舟:“……” 虞秋池眼睛亮晶晶的,继续劝道:“许公子你就作一首吧?嗯……啊,过几天醉白巷的戏楼有一场文会,题目都出来了,我倒是作了两首诗词,自己还挺满意的,可清安向来不擅长吟风弄月,公子能不能帮清安作一首,让清安学习学习,也能有点思路?” 说完,赶紧用手肘捅了捅一旁发呆的柳清安。 柳清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啊!对对对,许公子,我爹说我这次要是作不出诗,就断我的月钱,可真难为我了。” 说完,一脸委屈,“公子要是不答应,清安今天就厚着脸皮,赖在这儿不走啦,不走啦!” 说着,柳清安还真一屁股坐在了小院的地上。 许舟:“……” 泼猴别装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一旁的苏朝槿有些期待,可看了看许舟眼里的血丝,又有些不忍心,说:“你们俩就别为难我家姐夫了。姐夫今天生病了,想来思绪也乱,就让他先休息休息吧?” 两人低下头,抿了抿嘴,不吭声。 那些丫鬟嬷嬷们,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全都看向许舟,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许舟叹了口气,妥协道:“柳姑娘,说题目吧。” 柳清安赶紧戳了戳虞秋池:“哦哦,题目啊,题目啊。” “秋池替清安谢过公子了,题目是梅兰竹菊四君子,选一样就行。那戏楼的院子里,种满了梅兰竹菊,就出了这题目。” 第66章 太孤寂 “诗还是词?”许舟又问。 “诗词都行,不过……”虞秋池眼睛一亮,笑着说,“公子既然这么问,肯定是诗词都拿手,不如来一首诗一首词吧,反正清安都不会,正好参考参考。” 柳清安:“……” 苏朝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秋池可真贪心。 她眯着眼瞧着两人。 虞秋池抿了抿嘴,凑过去说:“我们这可是在为你姐夫挣面子呢,你不想打我娘亲她们的脸吗?” 许舟:“……” 真是母慈女孝啊,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大声密谋。 【选项一:写出诗词。奖励:基础功法 DLC】 【选项二:摔门而出,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奖励:下辈子理智 + 40】 许舟:“……” 有一句槽不知当吐不当吐。 神xxDLC。 “汀兰,研墨。”许舟挽起袖子,朝着书桌走去。 汀兰应了一声,赶忙走到书桌旁。 窗里的人影没了,许舟已经坐下,在窗外看不到了。 苏朝槿抿了抿嘴,迟疑了片刻,脱口而出:“姐夫,朝槿帮你…… 研墨可以吗?” 声音软软的,许舟心里一颤,愣住了。 身后的丫鬟和嬷嬷们,脸色都变了。 就连身旁的两人也惊讶地看了过来。这种事,可不是千金小姐该做的。 两人虽觉得苏府亏待了苏朝槿,但屋里的少年是入赘的,倒也合乎规矩。不过苏家富贵显赫、世代为官,苏朝槿身份尊贵,怎么能主动去研墨呢? 柳清安朝着虞秋池皱了皱眉头,努了努嘴。 虞秋池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 苏朝槿迎着众人的目光,脸一下子红了,可话一出口,收不回来了,心里又确实有股冲动,想第一个看到姐夫写下诗词,轻声说:“姐夫,朝槿想看你写诗。” 许舟回过神来:“不用麻烦二小姐了,有汀兰帮我就行。” “小姐,使不得!” “小姐,你怎么能去帮姑爷研墨呢,这是下人干的活儿。” 苏朝槿沉默了,却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抿着嘴,从丫鬟手里挣脱,朝着屋里走去。 两名小丫鬟又惊又怕,可不敢违抗苏朝槿的意思,赶忙又扶住她,眼神带着求助看向后面几位老嬷嬷。 那几名老嬷嬷神情严肃,刚要上前劝阻,苏朝槿转过头,清丽却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哀求,轻声说道:“嬷嬷,就让朝槿再任性这一回吧。” “可是小姐……” 苏朝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 几位正要开口劝说的老嬷嬷,眼眶瞬间红了,实在不忍心再阻拦。 其中年纪最大的嬷嬷立刻颤声说道:“小姐尽管进去,今晚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敢乱传闲话,奴婢绝不轻饶!夫人要是怪罪下来,奴婢一人承担。” 苏朝槿笑得眼睛弯弯:“谢谢嬷嬷。” 绿巧和习秋见小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不敢再劝,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进屋。 汀兰急忙把门打开。 许舟坐在座椅上愣住了,说实话,虽说基础功法 DLC 很有吸引力,可这事儿确实有些麻烦。 要是让岳母大人知道柔弱的苏二小姐为他研墨,说不定他会被吊起来打。 还有司琴和甘棠,她们的剑也未尝不利。 只是…… 看着一脸倔强的苏朝槿,,眉目间眼波流转,有一种生动的可爱。 许舟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见到许舟在发呆,她踮着脚尖轻轻凑过去,笑意盈盈的问道:“姐夫,想好了吗?” 直到香风扑面,许舟才回过神来,急忙往后撤了一些,又有些为难道:“啊,二小姐,这真的不太合适,若是让夫人和大小姐知道了……” “姐夫,不过是研墨罢了,朝槿会去解释的。” 苏朝槿眼眸低垂,轻声说道。 【朝槿,也不知为何,今晚就……突然想看姐夫写字了。】 许舟怔了一下,叹了口气。 算了,这样怎么拒绝?被吊起来打就打吧,反正自己有星辰之力,死不了。 许舟不再犹豫,提起笔。 苏朝槿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走过去,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拿起墨块。 汀兰连忙过来在砚台里加了些水。 苏朝槿轻轻研着墨,笑着说:“姐夫,其实朝槿平日里也常自己研墨,端端正正地磨墨,正是朝槿凝神练气、排除杂念的时候。墨香,能让人心里踏实。” 许舟点了点头,没说话。 “姐夫……” 苏朝槿柔声提醒。 许舟回过神,摊开宣纸,伸笔蘸了蘸墨,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在纸上落笔。 虽说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但许舟穿越前学过几年书法,还专门练过瘦金体。 当时看到的宣传噱头是——穿越必备技能。 好家伙,还真用上了。 油灯的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 苏朝槿一边轻轻研墨,一边看着笔墨在宣纸上勾勒出的漂亮小字。 【姐夫的书法,好特别,字体瘦挺又利落,侧锋像兰竹,这?】 苏朝槿美目在火光下闪烁,满是惊叹。 第一首是诗,《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看到最后两句,苏朝槿手中的墨块轻轻颤了一下。 【姐夫这是……借物喻人吗?】 许舟叹了口气,他希望二小姐也能有竹子般顽强的生命力。 他把写完的宣纸拿开,又摊开第二张,伸笔蘸墨,没多思考,直接落笔: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苏朝槿渐渐停下研墨的动作,目光紧紧盯着那蘸墨书写的笔尖,以及它写出的词句,本想屏住呼吸,呼吸却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写到这儿,许舟顿了一下,看了眼站在桌旁,手里还拿着墨石,目光发直、神情恍惚的苏朝槿。 思考片刻,许舟把宣纸直接揉成一团扔到了桌下。 “姐夫?” 苏朝槿满是诧异,扭头看向许舟。 许舟笑了笑,解释说:“这朵梅太孤寂了,我觉得不太好。” 说完,他又摊开第三张宣纸,伸笔蘸了蘸墨汁,直接落笔。 第67章 待到山花烂漫时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苏朝槿一怔,嘴里下意识喃喃念道:“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许舟放下笔,拿起宣纸吹了吹,随后交给身旁的汀兰。汀兰赶忙出门,把诗词拿给了虞秋池。 苏朝槿在灯光下,眼眸温柔似水,默默看向许舟的眼睛,抿了抿嘴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虞秋池的声音:“好诗!好词!好一个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紧接着是柳清安的声音,渐渐远去:“许公子,好好休息,过几日我们再来看望你,我把诗词拿给我娘亲看看,到时候再和你说她的表情有多精彩……” 许舟沉默了一会儿,说:“……柳姑娘她可真孝顺。” 苏朝槿 “噗呲” 一声,笑了出来。 小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屋里同样寂静无声。 苏朝槿抿了抿嘴,弯下腰把之前的纸团捡了起来。 许舟疑惑道:“二小姐?” 苏朝槿也不解释,只是把纸团摊开,抚平放在桌面上,说:“姐夫,把这首词补完好吗?” “嗯?”许舟愣了一下。 “就当是,”苏朝槿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情,缓缓看向许舟,“送给我。” 许舟沉默片刻,点头道:“好。”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苏朝槿轻轻念着。 许舟默默看着她。 “呀!药!” 这时,一旁的汀兰一拍脑门,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苏朝槿回过神,甜甜一笑:“多谢姐夫。” “二小姐客气了……” 许舟连忙拱手,刚要开口,小院门口突然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姑爷,你醒了吗?司琴来看你了。” “咦?” 月光下,一袭翠绿衣裙的司琴愣在了原地。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小院里站着不少丫鬟嬷嬷,屋里也有人,但司琴进来的时候,大家纷纷低下头,一声不吭。 司琴看看院里,又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看屋里,缩了缩脖子:“对不起二小姐,姑爷,我来的不是时候……” 许舟:“……” 你来的正是时候。 司琴觉得尴尬极了。 屋里要是别人,她早就上去质问训斥,甚至去喊甘棠过来了,但屋里的人是二小姐……她宁愿自己没看见。 大家都尴尬得不行。 这时候,小姨子在姐夫屋里,和姐夫站得那么近,手里还拿着墨块,显然刚给姐夫研完墨…… 丫鬟嬷嬷们顿时心虚脸红。 毕竟眼前的少女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而屋里的少年是大小姐新婚不久的夫君,可他们家小姐这个时候却…… 就在这时,汀兰端着满满一碗汤药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公子,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咦?司琴姐姐来啦?” 院中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汀兰和那碗药上,原本尴尬的沉默被这突兀的一幕驱散得无影无踪。 司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我来看看姑爷。” 苏朝槿也放下手里的墨块,对着面前的少年微微低了低头,声音柔柔地说:“姐夫,打扰了,你好好休息,朝槿该走了……” 许舟点了点头。苏朝槿抿了抿嘴,将宣纸轻轻折起放入袖中。 随后,在绿巧和习秋的搀扶下,苏朝槿走了出去。 刚踏出屋子,一阵风迎面吹来,她便又咳嗽起来。门口的丫鬟见状,急忙撑起伞,为她挡住风。 她缓缓拿开捂在嘴上的月白色手帕,只见那手帕上,竟染上了一抹殷红的鲜血。 旁边的绿巧看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颤抖着说:“嬷嬷,小姐又咳血了……” 一旁的几名嬷嬷,顿时慌了神,赶忙催促道:“走走走,快扶小姐回去,快去叫刘大夫!” 一行人簇拥着柔弱的苏朝槿,匆匆离开了小院。 经过司琴身边时,苏朝槿有些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没说出口,很快就被丫鬟嬷嬷们匆匆带走了。 许舟默默看着这一幕,咳嗽咯血、面色苍白,这是肺结核的病征。 可不对啊,许舟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个修仙世界,苏府中疑似有大修仙者,就凭苏府的人脉,没理由治不好这病。 而且肺结核有传染性,二小姐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传染给别人。难道是修仙世界特有的疾病? 许舟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或者说,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万能的系统说不定会有办法? 许舟接过汀兰递来的汤药,皱着眉头,一口喝了下去。 “姑爷……” 司琴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许舟面色平静,说道:“我不过是写了几首诗罢了。” 司琴沉默了一瞬,语气放柔:“姑爷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 司琴又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解释道:“姑爷你误会了,我方才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二小姐喜欢什么,姑爷顺着她便是,大小姐也是这个意思。” 许舟点了点头。 司琴将手中的药材递给汀兰:“这是些滋补气血的药材,汀兰,记得熬给公子喝。” “好的,司琴姐姐。” 司琴意味深长地看了许舟一眼,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许舟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对着汀兰说道:“以后若是二小姐派人来找我,只要我在府中,你就去明镜园叫我。” “公子?” 汀兰有些疑惑。 “麻烦是麻烦了些,不过,还是多陪陪她吧。” 他很想帮她,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能让她更开心一点,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许舟静下心来,看着面板中的 DLC 加载界面,陷入了沉默。 汀兰整理着书桌,突然开口道:“对了,公子,刚刚司琴姐姐进来的时候,我瞧见甘棠姐姐也来了。” 许舟:“啊?” “她好像看了一眼就走了。” 许舟抿了抿嘴:“好,我知道了。” 他看了眼夜色,回到床榻上躺下。 汀兰也没再多说什么,坐在床边继续绣着鸳鸯。 小院里,一片寂静,悄无声息。 第68章 搞事情 明镜园。 园中依旧灯火通明,两排红灯笼从入口一直挂到出口,宛如永不熄灭的烟火。 湖水中央,那座雅致的望月楼之上,同样灯火璀璨。 林疏雨已经带着一众贵妇人,还有丫鬟嬷嬷们,登上了阁楼,在顶楼露台的桌前坐下,一边吃着各类瓜果点心,一边赏月聊天、攀比炫耀。 没过多久,林疏雨向身旁的丫鬟示意了一下,几名丫鬟连忙出门,回来时怀中抱着托盘,托盘里放着甜瓜与小黄瓜。 一名贵妇人眼睛一亮,赞叹道:“还是疏雨姐姐会享受啊,大冬天的竟能搞来这种稀罕物件,而且还舍得拿来招待我们,不错不错!” 林疏雨语气平淡地回应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让大家尝个新鲜。” 在大玄,冬日里种植瓜果蔬菜极为不易,寻常人家到了下第一场雪后,能见到的蔬菜便只有萝卜和白菜,水果更是千金难求。 上京设有汤泉司,专门管理京郊的温泉,还在温泉周围的高温窑洞里种植甜瓜、黄瓜和韭黄,这些被俗称为 “洞子货”。 “洞子黄瓜” 极小,还不足两寸,一根至少值二两银子。上京的官宦贵族若是在招待客人时拿出甜瓜、黄瓜,那可是天大的面子。 另一名贵妇人眼珠转了转:“姐姐这黄瓜是从哪儿来的?莫不是从上京运来的?” 林疏雨随口说道:“景城灵秀峰上有温泉眼,我家老爷早就派人买下了一处温泉,在那儿种植瓜果。” 说罢,她也拿起一根黄瓜,说道:“各位多吃些,要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带些走。” 众人笑着,纷纷夸赞,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林疏雨那个入赘的女婿身上。 一位贵妇人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说:“疏雨啊,不是我说你。那可是定国府不要的庶子,外头都在传,说不定都不是许家亲生的,人家像丢垃圾一样把他塞给你们,你们倒好,当成稀世珍宝供着。哪有入赘女婿这么没规矩的,你喊他,他居然敢不来。” 另一位贵妇人连忙附和,眉飞色舞地添油加醋:“就是呀!你瞧瞧人家城北刘府的女婿,天不亮就在岳母院外毕恭毕敬地等着请安,晚上还得再去一趟。平日里做牛做马,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又勤快又听话。再看看你家这位,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就知道窝在屋里读书,也不知道能读出啥出息。” 这时,又有个尖酸的声音响起:“说到读书,你说他之前作的那几首诗,真能是他写的?依我看,肯定是提前找人代笔,专门来糊弄你们的。” “疏雨,你该不会还眼巴巴盼着他能考个举人回来吧?他要有那本事,定国府能舍得让他入赘?别做梦了!” 一位胖妇人阴阳怪气地嘲笑道。 这几位贵妇人此前在各方面都被林疏雨比了下去,心里正憋着一股火,逮着机会就一股脑地把气撒在她入赘女婿身上。 林疏雨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刺耳讥讽,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但她毕竟久经事故,很快强压下情绪,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各位妹妹,我家女婿如何,那是我苏家的事。他虽出身庶子,却心怀大志,岂是你们能随意评判的。你们只看到他在屋内读书,却不知他饱读圣贤书,胸中自有乾坤。那些诗,皆是他才情的体现,你们不懂,也无需妄加揣测。” “再者说了,我苏家家大业大,也不缺他一个举人的名分。” 然而,这些妇人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依旧我行我素,继续冷嘲热讽。林疏雨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表面却还维持着那虚假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已然闪过一丝恼怒。 那几名妇人见她发火,相视一眼,正准备再调笑几句就收口,这时,一名丫鬟突然上了楼,禀报道:“夫人,柳小姐和虞小姐来了。” 其中一名贵妇人奇怪道:“这几个丫头不是一起去玩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林疏雨皱着眉问道:“那朝槿呢?” “奴婢没看见二小姐,许是回去休息了。” 林疏雨点了点头,不多时,两人气喘吁吁地上了楼,满脸兴奋,手里一人拿着一张宣纸。 “娘亲,娘亲!” 柳清安喘了几口气,把手中的宣纸递了出去,说道,“你们看看这首诗。” 柳清安的母亲是知府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自幼读书,颇有才华,听她这么说,笑着接过宣纸。 “这字,倒是有些特别,莫名的好看。” 她先夸赞了一句,然后笑眯眯地开始念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念到最后一句时,她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首是秋池写的?” 其他贵妇人听完,愣了一下,其中一人立刻一把夺过宣纸,说道:“我看看。” 接着,又忍不住念了一遍。 “妙!妙啊!” “这诗!不愧是秋池,巾帼不让须眉!这诗一出来,秋池都能称得上咱们景城第一才女了!” 其他贵妇人纷纷啧啧称赞。 虞秋池的母亲听了,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满脸得意。 柳清安和虞秋池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娘亲,还有一首词。” 柳清安接过虞秋池手中的宣纸,递了过去。 那妇人回过神,看向手里的宣纸,先扫了一遍,脸色顿时一变,瞳孔放光,目光紧紧盯着后面几句。 “欸,任舒,愣着干啥,我来念!” 虞秋池的母亲抢过宣纸,得意洋洋地念了出来:“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妙极妙极!” “用冰雪来衬托风骨铮铮的梅花,真是精妙绝伦!” 几名贵妇人兴奋得满面红光,一名贵妇人看向旁边的林疏雨,笑着说:“疏雨姐姐,我家秋池这首诗,不比你家赘婿那几首差吧?” 林疏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自然是不错的,写得确实好。” 柳清安和虞秋池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副搞事情的表情。 第69章 笑容不会消失 就在贵妇人准备再次开口时,虞秋池一脸无辜地说道:“娘亲,我可从没说这是我写的呀。” “啊?”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住了。 “那是谁写的,难道是清安作的?” 众人又看向柳清安。 柳清安连忙摆手:“诶诶诶,我这辈子都写不出这种诗,这是刚刚我们去看望许公子的时候,许公子写的。” “谁?” “许公子啊,朝槿的姐夫,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赘婿。” 阁楼里,瞬间鸦雀无声。 林疏雨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那表情…… 看得出来,她很想克制,但完全克制不住。 已经把微笑,融在了脸上。 虞秋池默默把众人的反应记在心里,打算到时候当成笑料说给苏朝槿听。 “当真是那小子作的?” 林疏雨昂着头,淡淡地问道。 “那还有假,我们当时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的,而且朝槿还……唔唔。” 柳清安话刚说到一半,虞秋池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 “朝槿怎么了?”林疏雨皱着眉问道。 “朝槿……朝槿还夸许公子写得好。” 虞秋池笑着说。 林疏雨这才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极为灿烂、夸张的笑容。 “女孩子家家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贵妇人皱着眉说道。 虞秋池连忙放开柳清安,吐了吐舌头。 林疏雨笑得更肆意了。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临近子时。 华灯熄灭,热闹消散。 阁楼上的贵妇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下人,告辞离去。 其中几名妇人面无表情,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一脸郁闷地离开。 她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本想着借着那赘婿的事,杀杀林疏雨的威风,没想到,反倒被她反杀了一记。 郁闷得都要吐血了! “你俩,和朝槿玩得好好的,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我们几个好不容易逮到她的把柄,这么好的机会就被你俩给破坏了!” 出了府后,几人在马车里数落起来。 虞秋池讪讪地笑道:“娘亲,各位姨姨,多大点事儿啊,再说了,你们几个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何必整天互相损来损去呢。” 她母亲皱着眉,不悦地说:“切,你刚刚没看见她那副嘴脸,呸,不过是屎里淘到金罢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就是,简直欺人太甚,她还说那首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是在赞颂她,我呸,诗里明明白白写的瑶云的名字,她好意思说,我们都不好意思揭穿她。” 虞秋池:“……” 柳清安则大手一挥:“搞了半天就因为一首诗啊,要不我也来献献丑,给姨姨们一人写一首?” “……秋池,你俩刚刚去的时候看见苏瑶云了吗?她真是个傻子吗?自从回来后,都不见外人,应该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那小子才华横溢,心有鸿鹄之志,心里能平衡吗?” 柳清安撇了撇嘴,顿时泄了气。 虞秋池摇了摇头:“他们分开住的,我没看见。” “啧,分开住,这么作践人家,也不怕人家跑了?”另一名妇人摇了摇头,“城北刘家的赘婿,就算做牛做马,人家夫妻俩也是住在一起呢。” “欸,算了,人家的家事别管了。” 柳清安突然问道:“娘亲,你们和林姨那么不对付,为啥还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啊?” 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半晌,柳清安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说道:“当年你爹刚上任,还只是个正七品的知县,当地发生兵变,你爹带着我,那时我肚子里还怀着你,我们跑了很远很远的路,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时所有人都跑了,是苏家出手救了我们。” 虞秋池的母亲也开口说道:“你林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平时那张嘴能把人气个半死,可一旦谁有难处,她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 “欸,不说了不说了,”另一辆马车里的妇人说道:“今晚的事情,可别传出去,那小子估计在苏家韬光养晦呢,要是把他的才名传出去,估计定国府那边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我听说,那疯婆娘自己把自己的大儿子逼走了,你们不知道吧,定国府的大公子,去了汴州六年的那个,回来才一晚,第二天就又走了。” “倒是听说过,你细细讲讲。” “听说啊……” 妇人压低了声音。 几人一路说着话,在黑夜笼罩的街道上渐渐远去。 苏府中。 丫鬟下人们正忙着收拾灯笼,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垃圾。 林疏雨送走客人后,立刻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急匆匆地往自己二女儿那里赶去。 一边走着,林疏雨对习秋说道:“让刘大夫给那小子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 “啊?” “啊什么啊?”林疏雨柳眉抽了一下,翻了个白眼,瞪着习秋说:“他勉勉强强还算有点才气,可别年纪轻轻就没了,许家亏欠他的,我苏家帮他加倍补回来。” “是。” 习秋连忙低下头。 林疏雨脸色变了变,这才冷哼一声:“你去跟他说,让他以后在屋里给我好好读书,到时候好去考取功名,给我苏府挣挣脸面。要是考不上,就把他吊起来打!哼!” “是,奴婢这就去。” 习秋领命,匆匆离开了。 屋里,灯火摇曳不定。 许舟在等待系统加载DLC,百无聊赖间,竟真的睡着了。 汀兰坐在一旁,皱着眉头专心绣花。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舟皱了皱眉。 汀兰急忙放下针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开门。 院子里传来一阵嘀嘀咕咕的声响。 许舟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精神焕发。 星辰之力如泉水般涌动,滋养着他的精神,仅仅睡了片刻,却抵得上别人睡一整夜。 他转头看去,汀兰悄悄地开门走进来,看见他坐起身,吓了一跳:“呀,公子你醒了?” “是不是奴婢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没事,”许舟摆了摆手,又问道:“刚刚谁来了?” “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习秋姐姐呢。” 许舟愣了一下:“她来做什么?” 汀兰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夫人让习秋姐姐带几句话给姑爷。” 第70章 嘴硬 “什么话?” 汀兰清了清嗓子,神情变得端正起来:“夫人让我告诉你,以后要在家里好好读书,到时候好去考取功名,给我们苏家挣些脸面。要是考不上,夫人会把你吊起来打!” 想了想,汀兰又补充了一句:“哼!” 许舟:“……” 好嚣张的丫鬟。 “她还说了什么吗?” 汀兰笑了笑:“习秋姐姐说,夫人今晚很有面子,都是公子的功劳。” 许舟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睡吧。” 而后又小声嘀咕:“这一晚上不是这个小姐来,就是那个丫鬟来,合起伙来熬鹰呢?” 汀兰瞪大了眼睛:“公子,可不敢乱说。” 许舟打量着汀兰,眯了眯眼,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 “公子……?” “让我抱抱你吧。” “好。” 汀兰滚烫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羞涩地低声说道:“公子,奴婢……奴婢想……” “呼噜……呼噜……” “啊这……” 丑时,天还没亮,鸡鸣声还未响起。 “加载完成。” 许舟从梦中惊醒,缓缓坐起身。 许舟:“……是想吓死谁?” 淡蓝色的面板浮现出来。 【功法】:基础功法 LV.4(2870/20000)LV.0(0/100) 【武技】:基础拳法 LV.4(8900/20000) 基础剑法 LV.2(162/2000) 除了多了一个等级,几乎没什么变化。 许舟皱着眉思索着,这就是加载的 DLC?现在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脑海中也没有多出功法的修炼记忆。 这是怎么回事? 沉吟了片刻,许舟闭上眼,开始运转功法。 本以为会和先前差不多。 没想到许舟察觉到一股暖流从天际星辰的方向传来! 那暖流如同大地山脉深处的岩浆,炽热滚烫,又似八月的暴雨,磅礴有力。 最终,这股暖流从眉心钻入他的身体,润泽着他的四肢百骸,最终缓缓汇聚于心口。 许舟愣住了,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力量。 与之前的星辰之力不同,这股熔流只是缓缓流淌。 先前的星辰之力在身躯中流淌时,虽然温暖,但能感受到丝丝清冷,而如今的星辰之力,顺着血液从丹田流淌出来,他感觉途经的部位格外舒畅,就像在数九寒冬的天气里,突然泡进了温泉。 许舟心念一动,控制着星辰之力在全身流淌,从被窝中伸出手,在这寒冬里,肉眼可见白气从手臂中散发出来。 同时,他感到全身的皮肉坚韧无比,力量犹如火山口下的岩浆开始翻涌。 许舟看向面板。 许舟笑了笑,打算躺下继续修炼。 “好热啊……公子,奴婢着火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汀兰迷迷糊糊地一脚把被子踹飞,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许舟:“……” 连忙收敛星辰之力,体表的温度这才恢复正常。 看了看天色,许舟继续躺下。 …… …… 晨鸡报晓,许舟睁开双眼,一如既往地去打拳、练剑、修行。 一旦投入到修炼当中,时间便过得飞快。 正午时分,许舟回到小院,看着石桌上丰盛的菜肴,不禁怔住了。 “今天是过年了吗?” 汀兰笑着摇了摇头,递过碗筷,说道:“公子,刚刚奴婢去端饭菜的时候,后厨说,这是夫人吩咐的,每顿多加两个肉菜,还有刘大夫开的滋养药方,以及乌鸡大补汤,让姑爷多吃点……” 许舟顿时哭笑不得:“这也太多了。” “嘿嘿,夫人真是个好人。” 许舟笑了笑,没有反驳。 到了下午,许舟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修行之中。 转眼间,成亲的一月之期已至,马上就要出城去祭拜母亲了。 大夫人想要杀自己肯定不会只有这一次,上次没能成功,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她一定是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以大夫人的阴险程度,不可能只雇佣周家两兄弟。 上次派人来杀自己,苏家大公子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许舟猜测,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要是这次还失败,大夫人估计会消停好一段时间。 毕竟再过几个月就是太苍宗的入宗考核,要是留下什么把柄,让人知道许府内部还在同室操戈,且不说二公子的考核会泡汤,单单是这捕风捉影的罪名,就够他们在朝堂上吃不了兜着走。 许家的爵位还没传过三代,可得罪的人却不少。 许舟又想到周家两兄弟,估计这一个月他们过得提心吊胆吧? 他心中泛起冷笑,很快他们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等他祭拜完母亲回来,就是这两兄弟的死期。 虽然现在动不了大夫人,收点利息总归是好的。 “公子?” 汀兰见许舟没有回应,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公子?想什么呢。” 许舟回过神来,笑着对汀兰说道:“你说什么?我刚刚看入神了,没听见。” 汀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公子,到时间该去给小姐请安了,你……你应该去问问司琴姐姐……” “问什么?” “上次……上次司琴姐姐说,小姐奖励公子一次,还没有……还没有兑现呢。” “……小丫头,你怎么比我还上心呢?” 听到这个,许舟差点被气笑,趁着她双手拿着针线和绣棚,两只手都腾不出空,他双手捏住她两边的脸蛋,使劲揉搓起来,说道:“这么想你家公子去陪人家睡觉啊?” “不系……已经那么久了,奴婢觉得公子想……” 还在嘴硬,汀兰还在嘴硬。 没办法,许舟只能加大力度,像捏史莱姆一样,已经有些变态起来。 这脸摸起来确实舒服,怎么能这么嫩…… 揉搓了一会儿,许舟松开手:“行了,公子我去请安了,你绣你的鸭子吧。” “公子,这是鸳鸯……” 汀兰嘟囔着,随后又轻声说道:“公子要是不敢,奴婢……奴婢可以帮你去问……奴婢还可以帮公子……” 许舟突然愣住了,指着汀兰身后:“汀兰,你后面是什么?” 第71章 谁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啊?” 汀兰转头,发现什么都没有,再回过头来,却发现许舟已经溜出了门。 汀兰:“……” 青石板路上,月光洒了一地。树枝在风中摩挲摇晃,黑色的影子如同海浪拍打着青砖。 许舟朝着小院走去。 他突然想到,一般情况下,男子成亲后,男方的妻子要陪同一起去祭拜母亲,向婆婆表达敬意,表明自己会与丈夫一起传承家族香火、孝顺长辈。有时家族中的其他长辈或兄弟姐妹也会一同前往,共同完成祭拜仪式。 但自己的情况明显不太一般。 以那位小姐的性格,肯定不会跟自己去的。 虽然之前岳父随口提过带上大小姐,但自己不能没有眼力见。 还是只带上汀兰比较好,凭借自己的实力,再加上火药…… 应该稳。 “姑爷!” 许舟抬头,只见司琴身着一袭绿黄相间的绣衫罗裙,手里拿着一朵刚采摘的花儿,正倚在门阑上,宛如月下仙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姑爷姑爷,谁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许舟:“…… 司琴姑娘,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 “话本上啊,不对,姑爷快回答,要是答错了,就别想进去了哦。” 许舟试探着说:“大小姐?” “唔……不对不对,问错了,姑爷姑爷,谁才是世界上第二美丽的女人?” 许舟瞥了眼院中屋檐下闪过的一抹寒光。 抿了抿嘴:“自然是甘棠姑娘。” 司琴:“……” 司琴挑了挑眉,转身看向院内,顿时叉起腰:“去去去,舞你的剑去。” 随后一把把门关上。 “姑爷,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这娇俏粉嫩的少女,语笑嫣然,拿起手中的花儿在许舟脸上晃了晃:“来,悄悄的说出来。” 许舟嘴角微微上扬,示意她凑近些。 司琴满怀期待地靠了过来。 “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司琴:“……” 她撇了撇嘴,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姑爷,你越来越敷衍了,是不是对小姐变心了,连花都不送了。” 许舟耸了耸肩:“世上无难事……” “那你还不坚持坚持。” “只要肯放弃。” 许舟笑着,一把夺过司琴手中的花,推开她,从门中走了进去。 “欸,那是我的花……” 司琴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 圆月高悬夜空。 花园里,绿树成荫,假山层叠,形态各异。 一汪碧水之畔,坐落着一座飞檐流角、红柱绿瓦的雅致凉亭。 凉亭之中,苏大小姐身着一袭白裙,肌肤胜雪,容颜如玉,周身仙气飘飘,仿若从月宫跌落凡尘的仙子,正安静地坐在那儿,出神地望着月亮。 凉亭之外,梅花树下。 那位明艳似火却又透着冷意的少女,正手持宝剑,青丝随着舞动飞扬,衣袂飘飘,姿态优美地蹁跹舞剑。 这一回她的剑势,似乎比上一次柔和了许多。 许舟看了一眼。 随后转身走到凉亭处,把手中的鲜花放在石桌上,对着里面发呆的少女拱手低头,恭敬说道:“大小姐。” 那少女回过神来,用她如月般清冷的眸子看向许舟,又看了看桌上的鲜花。 打量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许舟拱了拱手,退出凉亭,站到一旁,开始欣赏起剑舞来。 他可没忘记,要是不看完这姑娘的剑舞,她真有可能会杀人的…… 花瓣纷纷扬扬,如雨般飘落,剑光闪烁,洒满整个院子。 丝丝寒气,随着夜风与梅花的暗香扑面而来。 不知为何,许舟忽然觉得这剑光与舞剑的少女,月色与夜风,在这院子里搭配得格外和谐安宁。 就在这时,司琴一脸想要搞事情的表情凑了过来。 许舟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几步。 “姑爷,帮我剥。” 许舟一怔,司琴已经把几个核桃塞到了他手里。 “……是该多吃点核桃补补脑了。” 许舟叹了口气,拿出核桃夹握在掌心,双掌用力一压,碾碎了核桃外壳,随后将完好的果肉递了过去。 司琴嘴角微微上扬,看了看舞剑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啊~” 她张开了嘴。 许舟环顾四周,树下的少女,眼眸中似藏着星辰,手中宝剑倒映着月光,身姿曼妙,容颜娇美,然而剑势却寒气逼人,神情冷若冰霜。凉亭中的少女依旧在发呆。 他有些头疼,只能眯起眼睛,将果肉投掷进司琴嘴里。 司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多谢姑爷。” “唰!唰!唰!” 院子里的剑势由慢转急,一柄剑瞬间化作满园剑影,一点锋芒幻化成万千寒芒,星星点点,四处纷飞。 下一刻,遮天蔽日的剑光如潮水般汹涌弥漫过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剑风呼啸而过,刮得许舟的衣袂猎猎作响。 这时,耳边又传来司琴懒洋洋的声音:“姑爷,棠棠好像生气了呢。可惜核桃都被我吃掉咯。” 香风扑面而来,许舟只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 而眼前铺天盖地涌来的剑潮,还发出轰隆隆的回响。 下一秒,剑势骤然消散,等许舟回过神来,树下的少女已经站定,宝剑归鞘,正用冰冷的双眸看向他。 司琴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许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拱手,转身便往院外走去。 司琴凑到跟前,一把拉住许舟:“姑爷,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 司琴打量着许舟:“真的没有吗?” 许舟稍微思索了一下,想起了来时汀兰提醒他的话。 “公子若是不敢,奴婢…… 奴婢可以帮你去问” 许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琴:“有了,司琴姑娘,核桃可补不了脑。” “啊?” 许舟也不拖沓,转身走进了夜色之中。 司琴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心虚地说道:“你看我做什么,又不关我的事,不对,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切!” 第72章 祭拜 与此同时,定国府的佛堂里,灯火依旧未熄。 屋内,镂空铜炉里飘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檀香的味道随之悠悠散溢开来。 大夫人卸下了平日里奢华的头面,恭恭敬敬地跪在菩萨前的蒲团上,手指轻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嘴唇一张一合,默默念着佛经。 这时,她听见了走近的脚步声,微微抬眼,看向窗缝,随后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念起佛经。 “夫人。” 大夫人听到身后门外有人呼唤,便起身去开门。 夜色中,张管家现身,压低声音说道:“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两个不听从安排的,也已经处理掉了。” 大夫人神色平静:“什么安排?你大半夜不在自己院子里,来找我做什么?” 张管家眼角微微一抽,赶忙 “扑通” 一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夫人放心,此事绝对不会有任何纰漏,奴才以性命担保。” 大夫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张管家,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共几个人?” 张管家连忙回道:“十个人。除去那天安排的几个,小的担心会有变数,就多安排了两个。” 大夫人两条细细的柳叶眉微微挑起:“既然这样,那今日我就多念几遍心经吧。” 张管家低着头,没有说话。 大夫人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我听说你早亡的哥哥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事情办妥后,让你那侄女进府吧,到时候陪着川儿一起去太苍。” 张管家一听,心中大喜,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退下吧。” “是。” 张管家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起身离去。 大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管家离去的背影,转身便回到了佛堂。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娘亲?” 大夫人转过身,看到小径旁的许行川,故作嗔怒地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去醉白巷鬼耍?” 许行川没有回答,快步走到堂前:“娘亲还没睡啊?” “娘睡不着,来读读佛经,心诚则灵嘛。” 许行川沉默了一会儿:“娘亲还在生大哥的气?” “我气他做什么?” 大夫人嘴巴微微张开,许久后也不言语。 许行川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拱了拱手:“娘亲,你早点歇息,我也先回去了。” 大夫人点了点头,望着许行川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你们不会明白的……” 说罢,她整理了一下妆容,抚平身上的褶皱,转身走进了佛堂。 佛堂里没有丫鬟,却点燃了十余盏烛火,将鎏金佛像照得金碧辉煌。 蜡烛燃烧产生的烟雾在房梁间缭绕。 鎏金的释迦牟尼左手结施依印,右手结与愿印,眉目慈悲,宝相庄严。 在佛像的庄严之下,大夫人默默念着佛经,面色狰狞。 晨鸡报晓,许舟从修炼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怀中,汀兰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他。 “嘿嘿,公子你醒了。” 汀兰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都快成斗鸡眼了。 【真是一个好梦啊。】 “咳咳,” 许舟清了清嗓子,侧过脸:“还不快起来。” “这就起来了。” 汀兰在许舟身上滚了两圈,从被窝里钻了出去。 许舟:“……” 小丫头穿着月白色的亵衣,正不紧不慢地穿衣服。瞥见许舟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穿衣。 许舟有些感慨,苏府的伙食好了是不太一样。 “公子,不要赖床哦,快点起来。” 许舟别过脑袋:“……再等一会。” “咦?” 汀兰有些疑惑,但还是抿了抿嘴,出去烧热水了。 洗漱完毕后,两人简单地吃了早餐。 许舟看着储物空间内的六支竹筒。 第一次他只制作了三支,但觉得不太稳妥,便又抽时间制作了一次。 他又瞥了眼竹筒旁的寒光。 感受着太阳熔炉旁环绕的充盈剑气,许舟舒了口气。 这时,汀兰从耳房走出来,双手在背后的衣服上擦了擦。见许舟走神,她用手在他脸前晃了晃:“公子,我们走吧?” 许舟点点头:“好。” 两人朝着府外走去,到了岔路口,汀兰看了眼尽头的小院,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真不用跟小姐说一声吗?” 许舟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用,我们俩去就好了。” 汀兰撇撇嘴,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也是,说了也没用,小姐才不会跟我们一起去呢。” 许舟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找到管家老林,要来一份签好的路引。 虽说一般情况下城门守卫不会特地核对路引,但拿一份以防万一也好。 “姑爷出城后,记得不要远离大路,祭拜完后,尽快返回。天黑之前,千万要回城,不可在城外逗留。” 林管家叮嘱道,又对身旁的几人挥了挥手:“姑爷,这几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手,跟在您身边也好保护您。” 许舟笑着婉拒:“不用了林管家,我很快就回来,母亲的坟离得不远,再说之前城中的歹徒基本都被大哥肃清了,不会有危险的。” “这?” 林管家顿时面露难色:“可是老爷吩咐过……” “没事的林管家,我们先走了。” 许舟拉起汀兰,往外走去。 “姑爷出城后,记得不要远离大路,祭拜完后,尽快返回。天黑之前,千万要回城,不可在城外逗留。” 林管家叮嘱道,又对身旁的几人挥了挥手:“姑爷,这几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手,跟在您身边也好保护您。” 许舟笑着婉拒:“不用了林管家,我很快就回来,母亲的坟离得不远,再说之前城中的歹徒基本都被大哥肃清了,不会有危险的。” “这?” 林管家顿时面露难色:“可是老爷吩咐过……” “没事的林管家,我们先走了。” 许舟拉起汀兰,往外走去。 出了府,两人来到集市。许舟找了间店铺,进去买了些祭拜用的东西,随后给了汀兰一些钱,让她去租马车。 从店里出来后,只见十字路口前停着一辆马车,一位车夫戴着一顶草帽,正低头抓着一把草料喂进老马嘴里。 马车旁,汀兰踮着脚尖望向长街尽头,挥着手。 两人坐上了马车。 第73章 疑神疑鬼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冬日里难得碰上这么云清气爽的好天气,许舟忽然觉得出来这一趟也挺不错,能短暂地逃离那些是是非非、纷纷扰扰。 汀兰坐在对面,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袱,包袱里装满了点心,有枣泥麻饼、金麻酥、桃酥、霜果等等。 汀兰把点心递过来:“公子,这是奴婢刚刚路过祁云斋买的点心,奴婢想着待会要是公子饿了,能垫垫肚子,还能解解馋。” “是自己想吃吧?” 许舟笑着说。 “嘿嘿,” 汀兰拿出一个纸袋,装了几样点心,掀开车帘递了出去:“大叔,请你吃点心。” 车夫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看到递过来的点心,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多谢女娃儿哟。” 吃着点心,许舟心念一动,忽然感慨道:“时间久了,我都快忘记母亲长什么样了。” 汀兰听了这话,情绪也低落下来:“确实过去好久好久了……可公子怎么能忘记夫人呢,她是全天下最美最温柔的女人。夫人笑起来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每次看到她,我都在想,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嫁给老爷做妾呢?恐怕曾经全景城的文人都这么想吧。” 许舟沉默不语,没有打断她。 汀兰继续轻声说道:“夫人教了我很多东西,但我太笨,总是学不会。她也不嫌烦,一遍又一遍地教我。公子,我很羡慕您,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娘亲就好了。夫人倒是也让我喊她娘亲,可我不敢。” 许舟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小时候自己学拼音怎么都学不会,像没开窍似的,母亲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他。 他的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为什么不敢叫她娘亲?” 汀兰笑了笑:“可能觉得自己不配吧,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娘亲呢。可后来再想叫的时候,她都不在了。” 马车慢悠悠地从内城驶出,又出了南城门。 许舟从车窗往外看,只见城外聚集着许多难民,他们搭着窝棚居住,还有官府人员在施粥。 在简陋的茅草粥棚下,官差垒起青砖灶台,八口滚沸的大锅飘出淡淡的米香味。 见许舟在看,汀兰凑了过来:“公子,这些人应该是从其他城市逃难来的。” “你怎么知道?” 汀兰理所当然地说:“是绿巧姐姐告诉我的,她也是在二小姐和朋友们聊天的时候知道的,边境又打起来了。” 许舟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太苦了,底层人民一点希望都没有,相比之下,他们主仆二人已经过得很好了。 官道的土路上弥漫着牛粪的草腥味,背着干柴进城的樵夫络绎不绝,卖炭的牛车川流不息。 汀兰靠在许舟身旁,乖巧地用小拳头帮他捶着腿,还时不时抬眼偷偷看他一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太阳升到半空时,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大爷的声音:“公子,到客栈了,下车休息咯!” 马车已经停下,旁边就是喜来客栈,那是一座旧旧的两层木门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两人走下马车,车夫大爷便牵着马匹到一旁喂草料。 “大爷,和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 “多谢公子了,不过小老儿我带了干粮。” 许舟点了点头,没有强求。 这时,店里的伙计笑脸迎了出来:“二位客官里面请。” 进门前,许舟下意识地向内打量环境,将周围边边角角全都扫了一遍,既然已经知道大夫人要杀自己,那就得警觉一些。 客栈一楼随意摆放着几张八仙桌,几桌客人正在吃饭,二楼是客房。 不知是不是许舟神经过于紧绷的缘故,他刚踏入客栈的门槛,就觉得所有食客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扫了过来。 许舟揉了揉眉心,是自己太警惕才产生误会了吗? 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低头用余光审视着所有食客。 不,不是误会! 这些人桌上有酒,但谁都没喝上一口,眼神清醒,面色如常。 最关键的是,这些食客人人袖中藏着短刀,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许舟却能。 【目标?】 【一男一女,书生丫鬟,没错了。】 靠近之后,许舟便听见那些心声扑面而来。 许舟不动声色,对着伙计挥了挥手:“来几个炒菜,四碗米饭。” “好嘞,马上就来。” 客栈上菜的速度很快。 许舟看似不经意地环顾着四周,一边和汀兰聊着天,一边暗自数着人数。 1、2、3……8! 许舟皱起了眉头,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只有六支火药,可对面至少有两个筑基高级的高手。 “……公子,小姐还是没跟你说过一句话吗?” 汀兰情绪有些低落,凑过脑袋小声嘀咕道。 许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公子,你说小姐会不会真的是……” 许舟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是不是哑巴,是不是傻子,都无所谓了。” “可是我听人说,像小姐这样的人生下来的孩子……” “不跟她生。” 许舟漫不经心地从桌上木桶里抽出两双筷子,说道:“跟你生。” 汀兰一下子愣住了:“啊?” 随后她满脸羞涩,脸颊染上了红晕:“公子……人家在说正经事儿呢。” “我也是在说正经的。”许舟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有机会的话,我们离开苏家,到时候,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汀兰突然感到鼻子一酸,想了想说道:“虽然在苏府认识的那些朋友有些可惜,但公子去哪,奴婢就去哪。” 许舟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吃饭吧。” 两人吃饱喝足后,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城外的雁荡山出发。 许舟默默打量着四周,却发现马车一驶动,客栈里的几个人同时起身,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 看来他们不打算现在动手。 景城的青石路上。 马车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几名中年人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他们有说有笑,讨论着城中的八卦,谈论着醉白巷的花魁,看上去就像一群普普通通的行人。 某一刻,许舟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第74章 一个人也能走下去 “公子,要午歇么?可以枕着奴婢睡一会儿。” 许舟摇了摇头。 马车一路向南驶出县城,一条土路官道在树林间蜿蜒伸展。 树叶已然凋零,树枝光秃秃的,满地的腐叶铺成了一层柔软的地毯,周围渐渐没了人烟。 许舟坐在车里,默默转头看向官道前方。 很快,马车沿着官道驶入大山之中,停了下来。 “公子,前方马车没法上去了,准备下车咯。” 许舟掀开旁边的帘子,跳下车。 紧接着转身将汀兰抱了下来。 他对赶车的大爷道了声谢,随后两人拎着东西,踩着地上的腐叶,沿着树林里上山的小路走去。 马车调转车头,车夫大爷憨憨地笑道:“公子,小老儿在山下休息一个时辰,要是您早去早回,小老儿就带公子回城。” 说完,“啪” 地一声,皮鞭抽打在马儿的屁股上,车夫赶着车扬长而去。 “公子,让奴婢来拎着吧。” 汀兰空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许舟没把东西给她,看着前面说道:“好好爬山,待会儿别让我背你就好。” “嘿嘿,”汀兰挠了挠头。 两人踩着枯败的腐叶,在半山腰的树林里,出现了许多荒草丛生的坟墓。 有些坟墓无人打理,已经快要塌平了,甚至有的坟墓里的棺材都露了出来。 汀兰走在前面,许舟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穿过一座座破败的坟墓,终于找到了母亲的坟墓。 坟墓前,竖着一块简陋的木牌。 历经风吹雨打,木牌上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 “陆氏” 几个小字。 许舟沉默了片刻,把纸钱等物放下,走到坟墓旁,便开始用手拔除上面的荒草。 汀兰走到另一边帮忙。 主仆二人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坟墓上以及坟墓四周的荒草拔得一干二净。 许舟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而身旁跪着的汀兰,早已泪如雨下。 许舟想起了前世,那场山体滑坡,父母双亡。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是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每晚被泪水浸湿的枕头,还有早上醒来后昏暗且空无一物的房间,都在无情地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然后,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他根本无法坚强地回到家乡,操办父母的葬礼,向亲戚长辈们轮流敬酒,表达自己能够独自走下去的决心。 何以解忧,唯有自杀。 不过好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转移,爸妈死于泥石流的画面,也不再往他脑子里钻。 而在见识到这个神奇的世界之后,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他心中悄然滋长。 许舟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孩儿来给您烧纸了……孩儿成亲了,妻子是个非常漂亮的大家千金,如仙女般美丽,对孩儿很好,也很温柔……” “您在天之灵,安息吧……” “您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能走下去的……” 许舟一边磕头,一边低声说着,可惜 “娘亲” 这个词,他始终没能说出口。 燃烧的火纸冥币,渐渐化为灰烬,在坟前打着旋儿,飘上半空,被风儿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汀兰挪了过来,轻轻抱住了许舟。 两人跪在燃烧的香烛前,把买来的纸钱冥币,一张一张地扔进了火焰中。 空气里弥漫着烧纸的味道和香烛燃烧的气息。 木牌上模糊的字迹,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愈发模糊不清。 “公子,别难过,汀兰陪着你。” “嗯,” 许舟点点头,看着面前燃烧的火光,喃喃说道:“走吧。” 地上的火纸燃烧殆尽,摆放的香烛也所剩无几。 许舟站起身,熄灭了火焰,又看了坟墓一眼,便带着汀兰离开。 “夫人,我们要走了,清明节时,奴婢和公子会再来看望您的。” 汀兰抽泣着挥了挥手。 主仆二人穿过树林和坟墓群,走上了来时的上山小路。 就在这时,许舟远远瞧见三名中年男子,正是之前在客栈里见过的那几人。 许舟心中一沉,骤然握紧了袖中的寒光。 他一把将走在前面的汀兰扯了回来:“有危险!” 汀兰愣了一下:“公子,怎么了?” 许舟左右环顾一圈,推搡着汀兰:“去草丛里躲着,捂住耳朵,等我叫你再出来。” 汀兰见许舟如此严肃,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躲进草丛里,捂住了耳朵。 许舟转头死死盯着那三名中年男子,思索片刻后,缓缓走了下去。 那三人见许舟独自下来,皆是一怔。 其中一名男子思索片刻,开口问道:“公子留步,可否问个路?” “自然可以。”许舟诚恳地笑道。 中年人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对面那个斯斯文文的书生,一手拿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支火寸条,一手拿着一个竹筒,竹筒上的药捻子已经开始燃烧。 不过许舟点燃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竹筒丢出去。他耐心地等着药捻子快要烧完时,才朝着山路下方的三人掷了过去。 卧倒! 许舟趴在山路上,紧紧捂住双耳。 三人见竹筒朝着自己飞来,下意识地想要一脚踢开,可竹筒还没飞到面前,便骤然爆裂开来! 轰然一声巨响,为首的中年男人抬起双臂护住脑袋,整个人被那庞大沛然的冲击波掀翻出去! 而他身后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火光淹没。 这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爆炸的火光将原本昏暗的树林都点燃了,仿佛有神明降下怒火,至刚至阳。 雁荡山外,爆炸的雷鸣声传荡得很远,一时间,所有路人都被吓得汗毛直立,就连远处的景城都好像被这声响惊醒了! 雁荡山里,无数走兽趴在地上惊嚎不已,飞鸟纷纷落下,被吓得失了魂。 许舟从地上爬起来,只见对面的三人中,有两人已被炸成了碎块,为首的中年男子紧闭双眼,面色黢黑,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掏出寒光剑,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中年男子身前,一剑刺进了对方的心脏。 就在这时,山林里传来一阵踩踏腐叶的脚步声,竟然又有好几个人冲杀了出来! 许舟转头看向藏在草丛中的汀兰,当下便朝着人少一侧的树林跑去。 第75章 破绽 两人皆是一愣,下一刻,两名黑衣人无声地拔出刀,一前一后踩着腐叶掩杀过来。 许舟快速奔跑起来,尽量在那几个人围上来之前跑出包围圈,避免陷入前后夹击的危险境地。 可这两名杀手也是身经百战,看穿了许舟的意图后,立刻改变行动轨迹,一前一后联动起来,封锁了他的行动方向。 后方的树林中又传来一阵奔跑声。 许舟抿了抿嘴,已然退无可退。两名杀手很快杀到许舟面前,同时挥刀横砍! 两柄长刀如同剪刀一般朝着他绞杀而来,长刀刀身上映照着树林里的幽光! 在这呼吸之间,许舟那刻在骨头上的剑术本能仿佛被唤醒了,犹如铁锤锻打的声音在他心中骤然迸发,他迅疾如雷般前后挥出两剑。 许舟的速度比两名黑衣人更快,虽然出剑晚,但却后发先至。出剑的轨迹就像林间的白鹿,轻描淡写,浑然天成。 “叮叮” 两声金铁交鸣,这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树林的嘈杂声中,却见一名杀手的锻钢长刀应声而断,断掉的刀身 “当啷” 一声落在了腐叶上。另一名黑衣人的刀虽然没有断,却也被震得脱了手。 许舟一怔,两名杀手也再次愣住了。 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许舟是第一次使用剑术对敌,对这样的效果毫不知情,脸上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两名杀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他们只觉今天的事儿透着股诡异劲儿。原本的击杀目标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今却变成了这般厉害的剑客,这也就罢了,可为何这剑客刚才还想逃跑,又为何比他们还要震惊?! 两名杀手低头瞅了瞅断掉的刀口,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恐惧。但他们毕竟是专业的,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两人几乎同时扔掉断刀,从腰间抽出匕首,猛地刺了过去。他们配合默契,一人佯攻,一人抢攻,一虚一实,将许舟可能逃跑的路线都封锁得死死的。 然而,许舟却突然觉得,这两人仿佛浑身都是破绽。 他催动功法,熔炉中的暖流瞬间蔓延全身,瞳孔也染上了一层猩红,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剑气凝聚的瞬间,许舟挥剑劈出。 就像他日夜苦练、反复劈出的那一剑。 两名杀手如同豆腐般,被这一剑直接劈成了两半。 身后传来的踩踏腐叶的脚步声,骤然停住了。 两名杀手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许舟。 许舟扭头望去,猩红的双眸死死盯着他们。 两人咽了口唾沫,举起长刀劈砍过来。许舟皱了皱眉,身子轻轻一侧,便避开了长刀的攻击轨迹。紧接着,他左手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那力道如同铁钳一般,让对方根本无法将长刀收回。 右手则轻轻一挑,剑刃便挑断了另一人的手筋。“砰” 的一声,长刀掉落在地上。 手筋被挑断的黑衣人急忙向后退去。 许舟拽着另一人的手腕,如同拉扯着一只木偶,紧紧贴着后退的杀手追击。他身形催动,剑随人走,寒光一下又一下刺进对方的心脏、脾脏、肝脏,最后一剑划过脖颈。 另一名杀手手腕被钳制着,只能踉跄地跟着,眼睁睁看着同伴被一剑又一剑地捅着,自己却连站稳都做不到。 他突然意识到,接下这个任务是个错误的决定。 还没等他想出挣脱许舟手腕的办法,只见一道森冷的剑光陡然倒转,划过他的脖颈。血星溅到许舟白净的脸上,他慢慢松开手,任由杀手缓缓跪地倒下。 许舟抹了抹手上的血迹,想让自己握剑时不那么滑腻,却无济于事。 他低头从衣摆撕下一块布缠在手上,再抬头时,目光越过树林,看到树荫中有三个身影正悄悄退走。 怎么能让你们就这么跑了? 许舟手上缠着布条,右手紧紧握着的剑上,血液正慢慢从剑尖滑落,最终汇聚成一滴殷红的血,滴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血滴落在草地上的瞬间,许舟已消失在原地。 …… “快跑,这书生也是修行者,至少是筑基高级!” 一名刀疤脸开口大喊,脸上满是恐惧。 可他话音刚落,便察觉到不对劲,机警地转身。 刹那间,他举刀向身后劈去,然而持刀的手才刚举过头顶,还没来得及落下,便有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贴近了他。 对方左手钳住他的胳膊,让他这一刀怎么都劈不下去。 眨眼间,那道人影撑着他的胳膊连刺两刀,一剑刺向腰间肾脏,一剑刺向肋下肺叶。长剑在对方手中犹如毒蛇吐信,狠辣至极。 一旁的两人见状大惊失色,立刻举刀回援。可那人影只是轻描淡写地挥手一挡,长剑与劈来的长刀在黑夜里碰撞出火星,“叮” 的一声,长刀断了! 两人脸色骤变,他们见过的江湖剑客数不胜数,可像这样能轻易斩断长刀的剑客,却从未见过。 没有剑气,没有修行者的灵力波动,对方只是随意一挥剑,自己的钢刀就像冰棱一样断了! 许舟催动剑气,咆哮的剑势将愣住的两人吞没、搅碎。 看着已经死透的三人,许舟顿时松了口气。 他喘着粗气,在身上抹了抹血迹,正准备往回走。 见到那三人已然没了气息,死得透透的,许舟顿时松了口气。 他喘着粗气,在身上胡乱抹了抹血迹,正打算往回走。 嗯? 许舟猛地闪身躲避,一柄匕首冷不丁从空中袭来,在他左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皱起眉头,朝着远处拔腿就跑。 不对,杀手不止八个人! 刚跑出没多远,一名杀手突然凭空冒了出来,挥刀就砍。许舟一惊,连忙挥剑横砍抵挡。 杀手见一击未中,立刻退了回去。 就在许舟想要反击的时候,一枚铁片直直地飚射而来。 他拼尽全力侧头,那铁片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细密的伤口,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铁片去势不减,直接钉进了身后的大树里。 这是什么手段?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两名杀手,一男一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第76章 平静 “小子,还挺有两下子啊,” “可惜啊,你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你放心,我们夫妻俩心善,你是来祭拜你母亲的吧,等会儿我们就把你葬在她身旁。” 许舟面色凝重,一边警惕着,一边往后退。 “别挣扎了。” 男人轻笑着说道。下一秒,许舟便看见一柄匕首破风刺来。 许舟斜身一闪,轻松躲过了刺向他脖颈的这一刀,右手顺势挽了个剑花,寒光一闪,挥剑斩出。 可下一秒,许舟却发现这一剑砍了个空。 “哈哈,虽然不知道你这剑术是怎么练的,但怎么看都是个半吊子啊。” 许舟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思考着该如何杀掉这两个像鬼魅一样难缠的杀手。 眨眼间,匕首又刺了过来,许舟立刻向后退去,在树林里和他们兜起了圈子。 可许舟还没跑出几步,就见那女子抬手甩出一枚铁片,铁片呼啸着朝他飞来。 嘭! 铁片从许舟耳边擦过,带起的风卷动着他的头发,最后击打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女子一击未中,心中恼怒,铁片一枚接一枚地飞了出去,速度越来越快,轨迹越来越准,攻势也越来越凌厉,就像火铳炮发射的炮弹一样。 嘭! 阴影中的男子突然一脚踹在许舟背上,这一脚直接将他踹得翻滚出去。 许舟只感觉心肺都要被这一脚踹移位了,但他一刻都不敢耽搁,强忍着疼痛起身继续逃命。还没跑出几步,就见女子接连甩出两枚铁片,一前一后朝着他击打过来。 许舟奋力一滚,勉强躲过了这一击,但身上还是被划开了几道口子。他想要强撑着站起身,却怎么都站不稳。 阴影中的男子也不再隐藏身形,大步流星地走到许舟身边,伸出匕首,就要刺向许舟的脖颈。 然而,就在这一刻! 在无声的寂静中,伏在地上的许舟突然翻身,面朝男子! 男子凝视着许舟的眼睛,忽然发现那眼中没有一丝绝望,只有平静。 不对,不对! 这绝不是垂死之人的眼神! 转瞬之间,许舟体内积蓄了数天的剑气,如游龙般顺着经脉汇聚到指尖! 以星辰之力滋养剑气,可破世间万物万法! 事发突然,而且距离如此之近,男子根本来不及躲避。 只见一道无形的剑气从男子脖颈的动脉处飚射而过,一道血箭瞬间喷涌而出! 男子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一步步往后退,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汩汩流出,迅速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夫君!” 女子愤怒地尖叫起来,手中的铁片如雨点般飞了出去。许舟急忙侧身闪过,飞速朝她靠近。 女子大惊失色,慌忙往后逃窜。 许舟手中的寒光脱手飞出,一剑划破了女子的脚筋。 “啊 ——” 女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上,脚后传来钻心的剧痛,几乎让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这一刻,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淡定,心中充满了恐惧! 许舟弯着腰,喘着粗气,踉跄地走向女人,捡起脚边的寒光,打算补上致命的一剑。 女子惊骇万分,翻过身看着许舟,尖声大叫道:“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能做…… 我全部……” 许舟无声地笑了笑,抬起剑,缓缓捅进了她的脖颈,又缓缓拔了出来。 女子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口鼻中涌出鲜血,睁大眼睛,嘴里发出 “嗬嗬” 的声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许舟默默地看着女子死去,她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 与亡者对视的那一刻,心中总会自然而然地升起一丝恻隐之心,那死去的眼神里,有遗憾,有绝望,也有不舍。 他拄着剑,站在原地,等了好半天,树林里一片寂静,再也没有杀手出现。 许舟瘫坐在地上,托起手掌,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雪花落在掌心里,瞬间就融化了。 他起身走到女子的尸体旁,伸手在对方衣物上摸索起来,可翻找了半天,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接着又到男子身上摸索,从其身上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蓝色绸缎荷包。 许舟打开一看,心里直犯嘀咕,这荷包外面看着鼓鼓的,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储物袋?” 沉默了片刻,他脑海中突然莫名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要是这真是储物袋,那肯定值不少钱。 他收起手中的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其他杀手尸体的方向走去,刚才被杀手击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脸上痒痒的,许舟伸手一摸,原来是脸上有一条一寸来长的切口。 不过体内的星辰之力开始运转,一股勃勃生机在体内萌发,没过一会儿,伤口就不再流血了。 把剩下的尸体都摸索了一遍后,许舟又收获了三个储物袋。 他晃晃悠悠地朝着汀兰的方向走去,渐渐走进了林间那微弱的光亮里。 “公……公子……” 汀兰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站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小脸煞白地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说道:“公子……” 许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小丫头紧紧抱住许舟,轻声问道:“公子,你怎么会……?” 许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梦中仙人托梦教我的,汀兰,你信吗?” “奴婢信,公子说什么奴婢都信。” “好,那我们走吧。” 汀兰搀扶着许舟,主仆二人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在下山的山道上。许舟说道:“等我们回到苏府,给你买烤红薯吃。” 汀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奴婢要吃三个。” “想吃多少都行。” 两人下了山,又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河边。 午后的阳光下,不知名的小河波光粼粼,右侧是高低起伏的山丘和树林。 河面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汀兰愣了一下,问道:“公子,来这里做什么呀?” “洗个澡。” 说完,许舟就站在河岸边,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用手从河里舀起凉水,浇在头顶和身上,一遍又一遍,直到血迹都被洗去,浑身都被搓得通红,这才停了下来,然后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第77章 盘问 汀兰在一旁俏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害羞,她轻声问道:“公子,不冷吗?” “还好。” 冬季的河水冰冷刺骨,冻得许舟的思维都好像要停滞了。幽寒的河水仿佛要钻进他的身体里,把他的心脏都冻住。 跳进河水的瞬间,他在水中抬起头,正好看见阳光投射进河面,丁达尔效应形成的光柱就像一支支水晶,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躺在湍急的河水里发起了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还一连杀了十个人。 哪怕是心智再坚定的人,经历了这种事也会有些彷徨,更何况许舟原本可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许舟浮出水面,朝着岸边游去。 思索了片刻,许舟又猛地一头扎进水里,抓了几只鱼。 他又在河底挖了个洞,把染血的衣物埋了进去,用石头压住。 上岸后把身上擦干,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干净的衣物换上。 他从树上扯下几根树藤,将鱼一条条串起来提在手中。 两人便朝着官道走去。 密林中寂静无声,偶尔有几声鸟叫响起,在空旷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嘹亮清晰。 “咕……咕……” 一只鸟儿鸣叫着从半空中飞过。 许舟没有说话,汀兰也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一路上,汀兰看了他一眼,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公子,你带着这些是?” 许舟刚要开口解释。 便瞧见雁荡山外的官道上人影攒动,只见上百名密谍腰间挎着长刀,有男有女,分成两队从官道上疾驰而来。人群之中,簇拥着一名中年男子,他身披轻甲,面容严肃。 更远处,许舟竟看到上百骑黑甲士兵,他们的铠甲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马蹄声如雷轰鸣,滚滚而来。 为首的白袍小将把刀横放在马鞍上,神情警惕。 许舟皱了皱眉,这人他认识,当日在婚宴上他还向对方敬过酒,正是景城指挥使陈天赫! 他暗道不妙,心知肯定是那火药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城中的军队。 许舟深吸一口气,低声叮嘱汀兰:“等下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祭拜完母亲后去河中钓鱼了。” 汀兰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官道旁,低着头,马蹄声由远及近,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军队的队伍如同黑色的洪流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许舟清晰地感受到士兵们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还有他们行动时,铁甲鳞片相互撞击发出的哗哗声响。 终于,大部分队伍都已经走过,许舟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这场危机就要这样躲过去了。可就在这时,为首的将领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许舟察觉到,汀兰捏着自己胳膊的手突然攥得紧紧的,手心里的汗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别怕。” 许舟低声安慰道。 将领调转马头,径直来到两人面前。许舟心中暗叫不好,下意识地把汀兰往身后护了护。 为首之人目光锐利,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 许舟抬起头,沉默了片刻,语气平静地说:“大人,我是苏府女婿许舟,刚刚去祭拜了母亲,之后在河边游玩,钓了些鱼,因为山中一声巨响惊走了河中的鱼,正准备回家。” 说完,他提起手中的鱼示意。 将领冷漠地注视着许舟:“能自证清白吗?” 许舟面色不变,拱手说道:“大人,今日出府的时候,我已经在苏府报备过了。购买祭祀用品的店铺掌柜,还有租借马车的店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将领凝视他许久,沉声问道:“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许舟不紧不慢地说:“不瞒大人,我平日里埋头读书,疏于锻炼。这次爬山去母亲墓地,途中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实在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将领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搜身。” 一男一女下了马,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许舟面色坦然,汀兰低着头,也尽量保持镇定。 搜身结束后,两人退后一步,向将领摇了摇头。将领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队伍后方的陈天赫策马赶了过来,他坐在马上,语气淡然地说:“焦胜大人,这两人没问题,我认识,是苏府的女婿,叫许舟。” 随后他又转头看向许舟:“小子,还认得我吗?” 许舟笑了笑,诚恳地说:“陈指挥使,自然认得。当日婚宴承蒙指挥使赏光,前来饮酒祝贺,让许舟倍感荣幸,指挥使的豪爽英姿,许舟至今记忆犹新。” 陈天赫笑了笑:“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快走吧。” “多谢指挥使大人。” 许舟对着两人拱了拱手,带着汀兰快步离开。 焦胜看着这一幕,眉头舒展开来,也不再多言,调转马头跑到队伍前方。 许舟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 雁荡山里一下子嘈杂起来。 焦胜把一半的密谍都撒了出去,试图在山中搜寻可疑踪迹…… 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恐怕不太容易找到了。 陈天赫也派骑兵把雁荡山的各个路口都围了起来。 没过多久,密谍们就抬来了十具尸体。 焦胜静静地看着那几具面目模糊的尸体。 “除了被火药炸死的三人,其余的都是剑伤……贾垒,你最擅长使剑,去勘验一下。” 焦胜面无表情地说道。 名叫贾垒的密谍蹲下身子,皱着眉头,把死去杀手的衣裳全都剥了下来。 其他密谍取来清水,将尸体的伤口洗净。 贾垒开口说道:“对方使用的是一柄短剑,创口较小但深度较深,伤口边缘较为整齐光滑,但部分伤口却有些异样……” “什么异样?” “大人,剑伤实在太多了,可这几人身上的一些伤口不像是短剑造成的,更像是剑气所致。此凶手用剑极为凌厉刁钻,伤口全都在致命要害处,非常精准,只有这些大面积的创伤像是剑气喷发而出。按理来说,对方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剑客。要是没有经年累月的苦修,绝不可能如此干脆利落。” 第78章 村子 “但这剑气的运用手法却极其粗糙,而且此人非常谨慎,他很清楚一剑刺下去,被刺者通常不会立刻毙命,所以他每杀一人都会往其他要害处补上好几剑。” 密谍们倒吸一口冷气:“心思好狠辣啊。” 焦胜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忽然看向地上密谍收集来的长刀:“咦,这些刀怎么都断了?!” 五柄长刀,竟然断了四柄! 贾垒拾起其中一片断掉的刀身,又找来与之匹配的刀柄,双手把两段刀拼合在一起,大家这才看到长刀断裂处有一个明显的豁口。 贾垒一脸不可思议:“大人,这些刀是被人一击砍断的。要是我判断没错,这些人所用的长刀都是百锻钢打造的,给修行者用都绰绰有余,对方仅仅随手拿了一柄短剑,就能一击砍断百锻钢刀?” 焦胜看向密谍:“你见过这种剑术吗?” 密谍摇了摇头:“没见过,会不会是大修行者干的?” 焦胜嗤笑一声:“不是大修行者,要是大修行者,哪里还用费力气去断他们的刀?再说了,这几个没眼力见的家伙,就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会主动去招惹大修行者……那会是谁呢,这么厉害的剑客,总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他站在安静的林子里,扫视着满地的血迹和尸体。 对方凭一己之力杀了十名杀手,肯定是修行者无疑。但焦胜见过的修行者不在少数,像这个境界剑术还如此精湛的却不多见。 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凶手的剑术,而是那威力惊人的火药! 如此厉害的火药出现在景城,可不是什么好事。 焦胜恶狠狠地说道:“贾垒,你拿着我的腰牌去找景城巡检司,让他封锁景城所有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纪武,你赶紧去清点兵马,把这件事告知周边城市,让他们仔细盘查过往车辆,一有可疑人员立刻缉拿!” 他阴沉着脸道:“给我找,就算是掘地三尺,把边境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是!” 两人应下,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又有一名密谍走了过来。 “大人,发现了墓碑,上面有祭拜的痕迹,景城那边也已经验明身份了。” “好。” 焦胜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可能是多疑了。 …… 主仆二人沿着官道,朝着景城的方向走去。 身旁时不时有士兵骑马疾驰而过,不过他们连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这下,两人彻底放下心来。 汀兰望了望天色,又踮起脚尖向前张望,忍不住撇了撇嘴说:“公子,我们下来得太晚了,大叔已经回去了。” 许舟头也不回地答道:“等会儿要是租不到马车,咱们就在附近找找有没有村落或者客栈。实在不行,就在野外露宿一晚,明天早上再租一辆马车。” 两人就这么又走了半个时辰,日头越发西斜,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忽然,汀兰眼睛一亮,兴奋地指着官道右侧,大声喊道:“公子,你看,那边有炊烟!” 许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在暮色中轻轻飘荡。 “走,咱们过去看看。” 许舟当即做了决定,带着汀兰朝着炊烟的方向快步走去。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了村庄口,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转眼间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洁白的雪花簌簌落下,给整个村庄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 “下雪了。” 许舟喃喃自语道。 村口,几个孩童正嬉笑玩耍着,他们对这突然降临的雪兴奋不已,一边伸手去接雪花,一边在雪中蹦蹦跳跳。看到许舟和汀兰,孩子们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又自顾自地继续玩闹起来。 村子里的房屋错落排列,家家门前都堆放着柴禾,养着鸡鸭。随着雪越下越大,屋顶和地面渐渐积起了一层薄雪。许舟和汀兰沿着狭窄的村道往前走,脚下的积雪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引来了不少村民的目光。 “老人家,请问这村里有没有能借住一晚的地方?” 许舟拦住一位路过的老者,礼貌地询问道。 老者裹紧身上的棉袄,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说道:“是外来的客人吧?往前头走,有户李寡妇家,她为人和善,家里有间空房,说不定能收留你们。” “多谢老人家。” 许舟拱手致谢,带着汀兰就要离开。 老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提醒了一句:“快些去吧,天色要暗了,别在村里乱晃悠。” 许舟刚想问原因,老者却摇摇头,快步离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朝着前方走去。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一户人家。 许舟轻轻敲响了院门。 没过一会儿,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位面容和善却带着几分憔悴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请问是李嫂子吗?我们来雁荡山祭拜,错过了回去的马车,这雪下得这么大,想在您这儿借住一晚,不知道可不可以?” 许舟说道。 李寡妇看了看他们,又望向漫天飞雪,犹豫了一下,说道:“行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进来吧。” 许舟和汀兰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走进院子,李寡妇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说道:“这屋子原本是我那小叔子住的,去年他和我当家的上山砍柴,被老虎叼走了,就一直空着。虽说屋子简陋了些,但也能让你们睡个安稳觉。” 许舟和汀兰听了,心中一阵唏嘘。 这时,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怯生生地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睛大大的,身形却单薄得可怜,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汀兰注意到小男孩一直偷偷打量着他们,心中一软,连忙从包裹中掏出之前在祁云斋买的点心,还剩下不多的几块,递给小男孩,说道:“孩子,吃点吧。” 李寡妇见状,连忙阻拦:“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出门在外也不容易,这怎么好意思收下。” 汀兰笑着说:“没事,李嫂子,我们带着也是路上吃,就让孩子吃吧。” 说着,便把点心塞到小男孩手中。 小男孩看了看母亲,见李寡妇微微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点心,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第79章 鬼炸了 许舟也走上前,将提了一路的几条鱼递过去,说道:“李嫂子,这几条鱼,您也收下。” 李寡妇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许舟诚恳地说:“李嫂子,您就别推辞了。这鱼我们都提一路了,总不能带着回城里去,这鱼就是路上抓着玩的,您留下,给孩子补补身子。” 李寡妇眼眶微红,推辞再三,见许舟和汀兰态度坚决,只好收下,连声道谢。 “太感谢您了,李嫂子,给您添麻烦了。” 许舟再次说道,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递给李寡妇:“李嫂子,这是住宿费,还请您收下。” “不行不行,点心和鱼我都收下了,不过是住一晚,不用什么住宿费的。” 李寡妇摆手,态度坚决。 许舟抿了抿嘴,没再坚持。 李寡妇提着许舟递来的鱼,转身进了厨房忙碌起来。 没过一会儿,厨房里便飘出了鱼汤的香气。 等鱼汤煮好,她又从橱柜里拿出几个干硬的饼子,放在桌上,略显羞涩地说道:“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二位将就着吃些。” 许舟和汀兰连忙道谢,便坐下来开始用餐。 鱼汤虽然简单,但味道鲜美,在这寒冷的雪夜,让人从胃里暖到心里。 月色下,雪渐渐小了,细碎的雪飘进屋内。 几人默默吃着,没过多久便吃完了。 随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李寡妇家没有油灯。 汀兰摸黑进了房间,顿时觉得寒意逼人,赶忙跳上床,拉过被子裹在身上,嘴里嘟囔着:“好冷啊公子,奴婢先暖暖被窝。” 许舟站在风雪中。 看着那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许舟玩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在屋里四处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小木块,拿出寒光剑,将木块削成了木片,又到院中的树上折了一根小树枝。 许舟蹲在雪地里,先用木片把雪聚拢起来,接着用手紧紧夹住,把雪整成长方形的形状。 随后,他拿起树枝挑起一团雪固定好位置,再把长方形的雪块依次粘在中心周围,一层一层地搭建起来,就好像在制作一朵花的花瓣。 没过多久,一个简易的 “雪” 花就在他手中诞生了。 许舟乐了,前世的时候他见过别人这样玩,只是自己所在的城市从来不下雪,一直没机会尝试。 他扭头朝着屋里喊道:“汀兰,快出来,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屋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汀兰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许舟笑着把雪花递给她。 “哇,好漂亮!” 汀兰眼睛一亮,接过雪花,随后抿了抿嘴,把树枝插在了雪地里。 正当许舟满心疑惑的时候,汀兰用小手握住许舟的双手,小嘴凑近,对着他的手哈着暖气:“公子,你的手冻坏了吧,嘿嘿,让奴婢帮你暖暖。” 许舟突然笑着说:“好了,时间不早了,进去睡觉吧。” 屋内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许舟记得之前李寡妇是从自己房间里拿出来的,怕是她们母子匀出来的一床被子。 许舟抱着汀兰,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睡觉。 “公子,这床怎么都暖不起来,好像在定国府的时候啊。” 汀兰小声嘟囔着。 许舟笑了笑,可不是嘛,不过,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他运转功法,熔浆般的星辰之力在全身流转,许舟体表的温度瞬间升高。 “咦?” 汀兰猛地抬起头。 “睡吧,今天可把你累坏了。” 小丫头白天受了惊吓,又爬了山,走了那么多路,早已疲惫不堪。 “晚安,公子。” “晚安,我的小丫鬟。” 屋外,夜风呜呜咽咽,吹得树枝和荒草簌簌作响。 不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听着格外瘆人。 窗外,一轮银月高悬在夜空,在乌云中时隐时现,好似一只偷窥大地的眼睛,透着股鬼鬼祟祟的劲儿。 许舟毫无睡意,闭上双眼,开始运转功法。 子时到了。 窗外忽地传来一声猫叫。 紧接着,原本关得严丝合缝的窗户,突然呼呼作响,像是有风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许舟眯起眼睛瞧去。 窗外,忽地出现一道黑影,像幽灵一般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月光下,黑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满脸皱纹,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许舟眯着眼盯着她。 她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享受着什么。 许舟顿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逝,心头莫名涌上一丝烦闷。 怀中已经熟睡的小丫头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可许舟仔细感知,自己好像并没有少什么,身体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他内视体内,太阳熔炉依旧在不停地捶打煅烧着灵气。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思索片刻,许舟的脸色突然一变,他发现自己的好心情没了。虽说人在夜间情绪确实容易低落,但像此时这般难受还是头一回。 许舟凝神望去。 在清冷黯淡的月光下,那黑影露出一张满是皱纹和死人斑的老脸,嘴角依旧带着诡异的笑意。 他顿时恍然,想来这就是那位老者告诫他们大晚上不要在村里晃悠的主要原因。 而许舟也终于明白,为何从进村子的那一刻起,就处处觉得诡异。 这个村子里,除了小孩,稍微年长一些的人,脸上都毫无生气,除了麻木,看不到其他任何情绪。 虽说日子过得苦,但 “苦中作乐” 向来是劳苦大众的一种生活哲学。 村民们这般麻木,肯定事出有因。 许舟沉吟片刻,控制体内的剑气,让其顺着经脉汇聚到指尖,朝着窗外的鬼影射过去。 只见剑气刚一出现,那鬼影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接着转身径直往后逃去。 然而剑气的速度极快,就在鬼影转身的瞬间,剑气已经在窗户上扎出一个小洞,并且去势未减,朝着鬼影直直扎去。 整个鬼影就如同一个水泡碰上锐器,“啵” 的一声破裂开来,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0章 如是我闻 许舟愣住了,他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剑气对鬼怪竟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这是修行者与生俱来的优势,还是自己功法的独特效果? 鬼怪消失之后,许舟那迟滞的思维才逐渐恢复正常。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能看见鬼怪呢?这是修行者特有的能力,还是另有原因? 许舟不知道。 “公子……” “嗯?” 许舟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这才发现小丫头是在说梦话。 “快跑……” 许舟笑了笑,想来是今天遭遇杀手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冲击。他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小丫头的神情顿时安宁了下来。 定国府,佛堂内。 鎏金佛像金碧辉煌,蜡烛燃烧产生的烟雾在房梁间缭绕不散。 佛堂中只有大夫人一人。她身着素色长袍,神情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 “夫人!夫人!” 大夫人听到身后门外有人呼唤,微微顿了顿,随后继续低声诵读经文。 这时,张管家突然推门而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难看地禀报道:“夫人,全都失败了,那小子手里有火药,而且小人万万没想到,苏家竟然如此看重那小子,暗中派了护卫跟着,至少是筑基境圆满的修行者。” 大夫人攥紧手中的念珠,停下了诵读,语气平静地说道:“事已至此,慌张也无济于事。这盘棋,落子无悔,他有火药、苏家有护卫,不过是新添的变数罢了。” 张管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颤抖地说:“最近那小子有几首诗流传出来,都说……都说写得不错……苏家如此看重他,显然是想好好培养他,好让他明年科举……” 大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张管家:“这景城中出现火药,怕是来路不正。” 张管家连忙说道:“小人明白,定会派人去查。小人暗自揣摩夫人的心思,已经派人连夜快马加鞭去请更靠谱的人了。” 大夫人两条细细的柳叶眉微微挑起:“那可是我定国府三公子,我能有什么心思?你别自作聪明。” 张管家被斥责后也没改口,他低下头说道:“夫人,这次的人绝对不会留下痕迹。” 大夫人沉默了片刻:“记得把事情清理干净。你要是足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不够聪明……” 张管家挣扎着站起身来:“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他低着头、弯着腰,缓缓退出了佛堂。 大夫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重新盘坐在蒲团上。 顿了顿,她整了整妆容,抚平身上的褶皱,将面前的《地藏经》合上,又拿起一本《药师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 此时,在景城的另一座府邸中。 某座后花园的凉亭里,端坐着一道靓丽的身影,正于月光下安静地看书。 一名神色冰冷的少女抱着剑,侍立在一旁,纹丝不动。 这时,一名身着大襟长袄配马面裙的俏丽少女,从圆门处走进来,进入凉亭后,站在那雪白身影旁边,低声说道:“小姐,姑爷还没回来……您要不要去看看……” 凉亭里,一片寂静。 晚风轻轻拂过,前面池塘里的荷叶翩翩起舞,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揉碎的月光星星点点,洒落在亭中少女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那道身影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她坐在那里,没有挪动,双眸凝视着池塘里晃动的点点月光,忽地有些恍惚,气息微微收敛,怔怔地出起神来。 那俏丽少女神色一松,抬起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冰冷少女,突然笑道:“叫你跟着去你不跟着去,死要面子活受罪,还得我来求小姐。” “哼。” 冰冷少女抱着剑,别过脸,目光也投向池塘,没有理会她。 那冰冷少女俏丽的脸颊上,依旧冷若冰霜。 而这少女却不依不饶,凑过脸去:“听说雁荡山有两伙贼人,还动用了火药呢,也不知道姑爷怎么样了……” 冰冷少女攥着剑的手猛地一紧,转身便要离开。 这少女连忙一把拉住她:“别急呀。” 晨鸡报晓,许舟悠悠转醒,睁眼便看到屋内透着朦胧的晨光。窗外,雪花已经停了,只留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身旁空空的,汀兰已经起床了。许舟起身整理好衣物,推开门,一阵清新又带着寒意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院子里,李寡妇的小儿子正费力地铲着积雪。这孩子身形瘦弱,小小的身躯在单薄的棉衣包裹下显得愈发瘦小。可他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大铲子,一下接着一下地铲雪,每一下都透着一股倔强。 他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弥漫开来。 许舟见此情形,赶忙走过去帮忙。 男孩有些腼腆地摆了摆手:“公子……我自己能行的……” “没关系。” 许舟拿过铲子,用力铲了几下,就铲出了一片空地。 “公子的力气真大!”男孩惊叹道。 许舟把铲子还给他,笑着说:“等你以后长大了,力气也会变得很大的。” “嗯,我要快快长大,有很大很大的力气,这样就能保护妈妈了!” 男孩坚定地说道。 许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思索了一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要是以后遇到困难,就带着你娘去内城苏府找许舟。” “啊?” 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汀兰从厨房探出脑袋:“咦,公子醒啦。” 她转身打来了热水。 简单洗漱之后,许舟转身走进屋内。 此时,李寡妇已经把早餐摆上了桌。桌上有一锅冒着热气的野菜汤,汤里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菜,稀稀拉拉的。 旁边放着两个黑乎乎的饼子,还有昨晚剩下的鱼汤。 李寡妇面露尴尬之色,略带歉意地说:“许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委屈您和姑娘吃这些。本来想着再煮条鱼,可您起得太早,我……” 许舟连忙摆手,刚要开口,却突然一怔,目光落在李寡妇脸上,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81章 完全不知情 昨天刚见到李寡妇的时候,她满脸憔悴,神情麻木。可此刻,她的面色虽然依旧清瘦,却透着几分红润,眼中也有了光彩,整个人显得精气神十足。 许舟心中猛地一惊,瞬间联想到昨晚斩杀的那只鬼怪。 难不成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关联? 那鬼怪在这一带作祟,说不定长期影响着周边的村民。 俗话说 “脱阳者见鬼,脱阴者目盲”。 人在阳气充足的时候,能够抵御外邪的入侵;而当阳气严重亏虚,阴气过盛时,就容易被邪祟靠近。 小男孩正处在身体发育阶段,还未完全成熟,阳气相对较弱;李寡妇长期承受着生活的压力和精神的负担,身体和精神状态欠佳,阳气也会不足,相比之下就更容易受到邪祟的侵扰。 如今鬼怪被除掉了,此地的邪祟消散,她也因此受益。 “公子?” 见许舟愣神许久,汀兰好奇地伸出小手在许舟面前晃了晃。 许舟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嫂子,可千万别这么说,能有口热乎的饭吃,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说着,他便和汀兰一同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饼子里不知道掺了什么野菜,口感有些粗糙,难以下咽。许舟只能就着野菜汤,才把饼子吞进肚里。 这让他不禁感慨万分,又想起了在定国府的那些日子。 吃完早餐后,许舟思索了片刻,趁着李寡妇不注意,悄悄把一些碎银子放在了床铺的角落里。 这家人生活艰难,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多少也能帮他们一把。 …… …… “姑爷人还怪好的嘞。” 司琴嘻嘻笑着说道。 身旁那位神色冰冷的少女瞥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儿啦?”司琴把脑袋凑了过去。 冰冷少女沉默不语,转身就走。 “你记得,人家可都不记得了。” 少女身形猛地一滞,转过身,神情认真地说道:“他会想起来的。” 雪地里,两人相对无言,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司琴仔细打量着甘棠,随后满脸讨好地说:“棠棠,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咱们一起去接姑爷回家吧。” 少女没有说话,任由司琴拉扯着。 …… 冷风呼啸,许舟抬头望向天空,他托起手掌,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雪花一落在掌心里便立刻融化了。 “该走了,等会儿又要下雪了。” 两人辞别了李寡妇,推门走了出去。 却看到门外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一袭宝蓝色织锦斗篷,搭配雪白色绸缎袄裙。斗篷是织锦制成的,上面绣着蓝色蝴蝶,栩栩如生。雪白色绸缎袄裙的袄身上绣着粉色梅花。 她素白的玉手里拿着一块干硬的饼子,正一脸幽怨地啃着。 而另一名冰冷少女,依旧穿着一袭红衣,双臂抱在胸前,怀里抱着剑,一脸冷若冰霜的模样。 “姑爷,睡得好吗?” 司琴两口就咽下了饼子,笑嘻嘻地问道。 许舟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还不错,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嘿嘿嘿】 许舟:“……” 这小丫头准是又想胡说八道了。 司琴抿了抿嘴唇,眼珠子滴溜一转,说道:“姑爷昨晚没回家,棠棠挨个村子找过去,忙活了一晚上,没想到姑爷竟然在一名寡妇家过夜,好不快活……哎哟!” 话还没说完,司琴的屁股就被剑鞘狠狠抽了一下。 她嘟着嘴,揉着屁股,转头怒目而视。 甘棠依旧双臂抱胸,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司琴挑了挑眉毛说道:“景城附近的村子没几个,距离官道最近的就是这陈家村了,我们就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姑爷还真在这儿。” 许舟点了点头。 司琴又笑着说:“既然姑爷和汀兰都找到了,那咱们就回去吧,眼看又要下雪了。” “好。” 几人走到村口,许舟便看到大树下有一只老黄牛正安静地站着。 司琴走上前去,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头,又从牛车上的袋子里抓了一把干草料喂给它。 天空中,雪花静静地飘落着,落在四人身上,嵌在他们的发丝之间。 许舟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俩就坐这个出来的啊?” 司琴叹了口气,拉着缰绳,坐上了牛车,接着说道:“因为之前雁荡山上出现了威力前所未见的火药,景城封城三日,只许进不许出,我和棠棠还是靠着上下打点,好不容易才出来的。话说姑爷,你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吗?” 许舟脸上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我完全不知情。” 随后,他神情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道:“火药用于军事,能够改变国家的军事战略格局。这人手上有这么强大的火药配方,居然不上交国家来增强国防力量,保卫国家领土安全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却只在乎个人利益,实在让我等不齿!” 他又补充了一句:“可惜我只是一介书生,也没能力去抓捕这样的人。” 这话一出口,司琴和汀兰都神色微妙地看向许舟,就连甘棠也斜眼瞥了他一下。 司琴满脸肃然起敬:“没想到姑爷的爱国情怀这么坚定。” “那是。” 许舟跳上牛车,又伸手把汀兰拉了上来。 汀兰笑着说:“谢谢公子。” 轮到甘棠时,许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甘棠神色一僵,最终还是自己跳上了牛车。 许舟笑了笑,收回了手。 牛车又缓缓动了起来,木轮子压在官道上,发出 “咯噔咯噔” 的声响,渐行渐远。 雪渐渐大了起来,越飘越大,大得如同鹅毛。 牛车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 司琴赶着牛车,头也不回地问道:“姑爷,你昨天和汀兰出去干什么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还有,”她噘着嘴回过头,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昨晚不回来,你也该提前说一声嘛。” 许舟沉默了,就算提前说了又能怎样呢? 他入赘过来,是为了给苏大小姐和苏二小姐冲喜的,就算是两位大小姐身边的侍女,也不可能跟着他去祭奠母亲吧? 第82章 老黄牛 许舟沉思片刻后说:“昨天天气不错,我和汀兰出去踏青,没想到突然下雪了,我们没租到马车,所以只能找个村落休息一晚。” 司琴愣了一下,拉缰绳的手一紧,回头看了他一眼。 而坐在牛车后方的甘棠,也冷冷地看了过来。 牛车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风雪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汀兰坐在一旁,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司琴迟疑了一下,脸上又露出了甜甜的笑意:“姑爷,别紧张,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下次有什么事,要先通知我们一下,免得我们担心。姑爷昨晚没回去,小姐可担心了,一整晚都没睡觉呢。” 许舟笑了笑,没太在意,随口应道:“下次出门,我肯定会提前说的。” 司琴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一场大雪把景城高低错落的灰瓦楼阁变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但景城外的官道上,地上洁白的积雪被来来往往的兵马踩成了黑色的泥泞,外城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司琴赶着牛车,低调地进了城门。 城门口士兵来来往往,目光警惕,眼神锐利如刀,一看就是精锐之师。 “姑爷,回府后好好休息,汀兰,晚上好好给姑爷洗个澡。上次说好的奖励,还没给姑爷呢。小姐一诺千金,不会骗姑爷的,今晚就去跟姑爷同房。” 司琴突然笑着说道。 许舟面色平静,没有吭声。 司琴笑着说:“姑爷,开心吗?今晚又能跟小姐同房了哦,希望姑爷加把劲,能让小姐早点怀上小宝宝。” 说完,她转过头看着坐在最后的冰冷少女,笑着问:“对吧,棠棠?等姑爷和小姐有了小宝宝,我们帮忙哄,好不好?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摆着这张臭脸了哦。” 甘棠微微侧过脸,看向别处,依旧冷若冰霜,一言不发,脸上却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下午时分,牛车进入内城时,雪停了,整个天地一片灰蒙蒙的。 路上已经有行人匆匆赶路。 许舟四处张望搜寻,却没看到有卖烤红薯的摊贩。 不过倒是瞧见一位大爷举着糖葫芦走过。 许舟犹豫了一下,对着大爷招了招手。 “大爷,来两根……算了,我全买了。” 许舟扔过去一小块碎银子,大爷乐呵呵地把整杆糖葫芦都递了过来。 许舟从草靶上拔下一根,递给汀兰。 “谢谢公子。” 赶车的司琴笑眯眯地转过头,伸出小手。 许舟:“……” 许舟也拔下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司琴立刻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多谢姑爷。” 她嘻嘻笑着说:“姑爷怎么知道人家爱吃糖葫芦?谢谢姑爷。” 说着,她直接咬了一口,开心地眯起眼睛,满脸幸福地说:“好甜。” “对了,姑爷,棠棠也喜欢吃的。”司琴眨巴着眼睛说道。 许舟当然知道甘棠爱吃,当初在路上,路过卖糖葫芦的摊位时,她连续瞥了好几眼,完了还非要装高冷。 许舟扭头看去,只见那冰冷少女正盯着糖葫芦,察觉到他看过来,连忙侧过脸去。 但许舟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一丝窘迫。 嘿嘿。 许舟暗自好笑,把糖葫芦递到了那名冰冷少女的面前。 “哼。” 少女冷哼一声,侧过脸,看向别处。 她的剑依旧抱在怀里,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长长的睫毛和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俏脸依旧冷若冰霜。 整个人仿佛一尊俏丽精致的冰雕。 微风拂过,撩起了少女的一缕发丝,也带来了少女身上一缕淡淡的幽香。 那香味淡淡的、甜甜的,很是独特。 许舟咽了口口水,回过神来。 想了想,开口说道:“看来甘棠姑娘不喜欢吃糖葫芦呢,买多了,可惜了。” 他装作要把糖葫芦插回去的样子,那股熟悉的寒意,突然再次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与此同时,一股森寒的杀气扑面而来,让他脊背发凉。 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少女依旧抱着剑,侧着俏脸,冷冰冰地看着别处。 赶车的司琴突然笑着说:“姑爷,棠棠可不是谁给的东西都吃的,你要求她……求着她吃。” 许舟:“……” 男儿膝下有黄金!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许舟神态自若,直接咬了一口糖葫芦。 “铮!” 一声剑鸣,寒光闪过! 随即,许舟只觉得脖子突然一痒。 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人群纷纷侧目。 许舟咀嚼的动作一滞,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依旧抱着剑,俏脸冰冷地坐在车尾,仿佛从未动过。 宝剑还在鞘中,仿佛也从未出鞘。 许舟连忙摸了摸脖子,没有摸到鲜血。 这才松了口气。 但他又疑惑起来,没啥事你拔剑干啥,就为了吓唬人? “哞!” 老黄牛叫了一声。 许舟扭头看去,只见牛尾巴上的毛发被一股力量卷碎,但牛尾巴却分毫未伤。 许舟:“……” 老黄牛:“……” 许舟愣了几秒,扭头把一整杆糖葫芦递过去,语气诚恳地说:“甘棠姑娘……”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许舟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开口:“这些都是特意给你买的,求你吃一口吧。” “哼!” 【呵。】 少女又冷哼一声,把一整杆糖葫芦接了过去,扛在肩上,那模样就像扛着战利品。 许舟:“……”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少女又缓缓伸出小手,伸到了许舟面前。 许舟:“?” 正当他满心疑惑的时候,汀兰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小声说道:“公子,你手里还有。” 许舟:“……” 不是吧,大姐,这我都吃过的你还要。 他眼角疯狂抽搐,可还是把手中的那串糖葫芦递了过去。 甘棠一把夺过,张嘴就咬了下去。 【这还差不多。】 许舟看着她,虽说她依旧面无表情,但许舟总觉得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两个像素点。 赶车的司琴笑得身体后仰,笑嘻嘻地说:“姑爷专门给棠棠买糖葫芦呢,姑爷对棠棠真好,我和汀兰都沾了棠棠的光呢。” 第83章 灵纹玉珏 许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司琴手中还剩三颗的糖葫芦。 司琴眯了眯眼,直接一口把三颗糖葫芦都撸了下来,腮帮子塞得圆鼓鼓的。 许舟:“……” 大雪渐渐停了,街上顿时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午间时分,阳光明媚,积雪开始慢慢消融。 景城内城已经看不到来来往往的甲士了,那种肃杀的氛围也逐渐消散。 一行人坐着牛车路过安平医馆,许舟本想去探望一下刘老头,可惜守店的药童说,刘老头出远门给人诊病去了,这一走至少得十天半个月。 许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府中,许舟洗了澡、换了衣服,吃完午餐。 等汀兰出门后,他思索片刻,也独自离开了苏府。 至少,得先去弄清楚身上储物袋的价值。 景城东市就像一年四季里的春天,城里蓬勃的生机总是从这里最先萌发。 虽说之前密谍司大力搜查全城,景城百姓都战战兢兢的,但东市里的商人却不受影响,依旧低调地做着生意。 许舟穿着一身灰布衣,在街上走走停停,沿路打听着。之前买剑的时候,他稍微打听过一些,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他在鼎昌商会门前停下,抬头看了一眼匾额,然后抬脚跨过门槛,直接说明了来意。 店内布置得十分典雅,红木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往来的顾客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周身不凡的气度。 许舟环顾四周,心中暗自琢磨,这鼎昌商会确实不一般。 和寻常商铺不同,鼎昌商会就像一张庞大的蛛网,几乎在大玄帝国的每一座繁华城市,都能看到它的店铺。不管是北疆的苦寒之地,还是南疆的潮热之所,只要有商路能通到的地方,就有鼎昌商会的旗帜在飘扬。 其背后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让人惊叹不已。 店小二满脸殷勤,将许舟引到一处陈列柜前,随后取出一个绸缎荷包。“公子,这就是最基础款的储物袋,虽说空间不算特别大,但装些日常修行用的杂物,或者短途出行需要带的东西,那是完全足够的。” “要是公子您需要空间更大的储物装备,我们店二楼有,而且本店还提供个性定制服务。” 许舟接过储物袋,仔细端详起来。这袋子拿在手上颇为轻盈,表面有着若隐若现的符文,和他之前从杀手身上搜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东西,大概要多少钱?”他语气随意地问道。 店小二连忙堆起笑容,说道:“公子,这储物袋虽说算是修行者的基础用品,但也不是特别便宜。售价一万两白银,要是您想要定制款式,还得额外收取 200 两手工费。另外,本店支持用灵纹玉珏来交易。” “灵纹玉珏?” 店小二应了一声:“您稍等。” 说完,便快步从后院库房里拿出一枚玉珏,说道:“大人,这一枚玉珏价值两千两。” 许舟随口问道:“这灵纹玉珏是真是假?就这么一枚,能值两千两?你可别糊弄我。”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心里暗自琢磨,这位公子怎么连这事儿都不知道?莫不是刚成为修行者的新人? 店小二赔着笑脸解释道:“您看这玉珏,一共分为前、中、后三个区域。前段代表它出自哪座城市,中段标明它发放给了谁,方便日后溯源,后段则表示它所代表的数额。” 小二接着说道:“这玉珏的防伪手段,其一,前、中、后这三个部分分别由工造司、礼乐司、资廪司指派固定的修行者进行雕刻,他们的笔锋、刀锋是旁人模仿不来的。” 说到这儿,店小二拿来一只琉璃放大镜,对准玉珏说道:“其二是密押,您仔细瞧,这玉珏上其实还刻有极其微小的诗赋,都是历代状元的作品,百来个字才占米粒那么大的地方,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而且每一枚玉珏对应的诗赋都有详细记录在案…… 总之,这玉珏一拿到手上,真假很容易分辨,质感完全不一样。” 许舟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古时晋商票号也用专人写字的方式来给银票做防伪,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至于这微雕技术,就跟他以前用过的纸钞一样,摸一摸盲文的凸点,看一看水印,再感受一下材质,真钞假钞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质感差别十分明显。 他思索片刻后,开口问道:“要是有人也掌握了这微雕的手艺,那岂不是……” 店小二一听,顿时慌了神,说道:“公子慎言啊,您这想法可千万别让上面的人知道。再说了,如今江湖上会微雕的人,都被强行征召了,这门手艺在民间早就失传了!” 许舟笑了笑:“别怕,我就是开个玩笑。” 稍作停顿后,他又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话说回这储物袋,要是不小心被别人拿走了,那可怎么办呢?” 店小二愣了一瞬,意味深长地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储物袋一旦经过滴血认主,就会和主人的精神力紧密相连。只要主人身亡,那上面的标记自然就会消失。其他人要是想用,只需要再进行一次滴血认主,注入自己的精神力就可以了。又或者,修为强大的人,也能够凭借自身精神力将原有的标记强行抹去。”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补充道:“哦,对了,小店还提供回收储物袋的服务,要是公子日后有闲置的储物袋,都可以拿到我们这儿来,价格绝对公道。” 许舟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他把手中的储物袋还给店小二,笑着说:“我会考虑的。” 店小二接过储物袋,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没关系,公子下次有需要的话,随时都能再来。我们店里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公子也可以随便看看。” 许舟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储物袋这种东西,他自己其实并不需要,他自带的储物空间才是真的好用,没有实体形态,完全可以隐藏起来,还不用担心会被爆金币。 这次来了解储物袋,主要就是想知道一下它的市场价格,方便日后出手。 第84章 养精蓄锐 东市热闹非凡,车马穿梭如织,行人摩肩接踵。 商贩们见密谍司的人不再出现,也渐渐放开了手脚。毕竟大家都要讨生活,晚出一会儿摊,就少赚一分钱。 许舟沿着街道一路寻找,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香甜的气息。他顺着这股味道找过去,只见在街角处,一位大爷正守着烤炉,热气不断从炉中升腾而起。烤炉上的红薯个个表皮焦黑,缝隙间渗出了糖汁,在炭火的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许舟走上前去买了三个烤红薯,想了想,又多买了三个,单独装了起来。 回到苏府,刚走进小院,许舟突然发现院里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身着一袭淡粉滚兔毛边织锦袄裙,外搭浅紫绣蝶披风的女子。她梳着双丫髻,头上簪着粉色桃花珍珠簪,手里拿着白狐皮手套和手炉,小脸被冻得微微发红,模样俏皮又可爱。 “呼呼呼,好冷啊,姑爷。”司琴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 她顿了顿,又挑眉看向许舟:“姑爷,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吗,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许舟:“……” 他现在已经没法直视 “养精蓄锐” 这个成语了。 “咳咳,”许舟清了清嗓子,问道,“司琴姑娘,你的衣服这么多吗?” “诶,”司琴眉眼弯弯地笑着,捏着裙子转了一圈,“好看吗,姑爷?前些天府里的嬷嬷新给我做的……不对,姑爷你别扯开话题!” 许舟坦然说道:“出去给你买烤红薯了。” “我不信。” 司琴一脸狐疑,一把抢过烤红薯,紧紧抱在怀里。 许舟无奈道:“……司琴姑娘和甘棠姑娘都是小姐的侍女,怎么甘棠姑娘总是穿那一套衣服呢?” 司琴思索片刻后回答:“甘棠的衣服比我多,不过她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的,她说这样方便……” 顿了顿,司琴眯着眼笑道:“就算血溅到裙子上,也不用担心洗不掉了。” “原来如此。”许舟肃然起敬,随后拱手说道,“那我先回屋了。” 司琴点点头,开始翻弄荷叶里的烤红薯。 “咦,不对啊,姑爷还是没说出门去干什么了。” 许舟回到屋里,此时已接近黄昏。 晚霞布满天空,好似红色的海浪正在缓缓退去。 许舟关好门窗,又点起一盏油灯。 油灯的火苗在柜台上摇曳不定,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许舟从储物空间中摸出四个绸缎荷包,依次摆在书桌上。 他轻轻拂过荷包表面,触感细腻柔滑。这四个荷包颜色各不相同,绣工精巧细致,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仔细看去,表面还隐隐约约能瞧见几道鎏金的符文,一看就不是普通物件。 按照之前店小二所说,如今储物袋的原主人已死,印记自然就消除了,他自己也可以进行认主。 许舟取出匕首,划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分别滴在四个荷包上。鲜血一接触到荷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吸收,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轻轻一甩手,伤口便愈合了。 许舟顿时感觉到与荷包之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他将意识沉入其中,眼前便出现了一方纯白的空间。 粗略估算了一下,这是一个 1×1×1 大小的立体空间,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张银票,甚至还有几块灵纹玉珏。 此外,还有一些衣服之类的杂物。 另外三个储物袋里的东西都大同小异,许舟把财物都取了出来,仔细算了算,总计有银票四千两,灵纹玉珏六千两,加起来总共价值一万两白银。 而这些财物里,恐怕有一部分是大夫人给的酬金。 修行者在江湖上闯荡,应该大多都会把钱财换成更具威信力、更加方便携带使用的灵纹玉珏。 所以大夫人请人来杀自己,居然花了四千两白银? 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许舟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庶子,而且只是一介书生,竟然值得大夫人花这么多银子来谋害自己。 就算大夫人让自己正常娶亲,分些家产出去,也绝不可能有四千两这么多。 这些钱,普通凡人一辈子都挣不到。 就好比他原来那个时代的有钱人,随便吃一顿饭就能花上百万,普通人辛苦一辈子,不吃不喝,或许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有些普通百姓,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完整的银锭。 真是…… 许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下意识地笑一下。 当然,许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作为荆州许氏的分支,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许舟又把储物袋里的书籍拿了出来,发现记载的都是功法。一共有四本功法,其中三本是一模一样的,看来是那种很常见、不值钱的功法。许舟大致翻看了一下,这让他对功法的熟练度稍稍增加了一些。 他唤出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 LV.4(2960/20000) LV.0(90/100) 【武技】:基础拳法 LV.4(8900/20000) 基础剑法 LV.2(362/2000) 基础功法的第二个熟练度很快就要突破到 LV.1 了,许舟倒是很期待突破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基础剑法的熟练度涨了不少。 所以说实践果然是最好的老师。自己仅仅实战了一次,涨的熟练度就相当于苦修了好几天。 太阳渐渐西沉,夜幕彻底降临,摇曳的火光照得许舟的脸色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院中传来汀兰的声音:“公子,吃晚饭了。” 许舟回过神来,吹灭油灯,走了出去。 “来了。” 夜晚,月朗星稀。 汀兰坐在一旁绣着花,突然问道:“公子,你说大小姐今晚真的会来吗?” “无所谓,不来最好。” 许舟随口答道。 汀兰想了想,摇了摇头:“司琴姐姐说小姐会来,那就一定会来的。” 许舟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汀兰正想说些什么,院中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第85章 狗血 紧接着,绿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汀兰,你家公子在吗?我家小姐来看他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汀兰连忙放下绣棚,从屋里跑了出去:“在的,我家公子在呢。” 许舟也放下手中的书,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绿巧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柔弱的少女,从门口走了进来。一名丫鬟在旁边撑着伞,几名嬷嬷跟在后面。 天空中飘着雪花,冷风呼啸而过。 少女身披一件淡青色的云纹锦缎披风,细腻的锦缎上,云纹仿若流动的云雾,灵动又飘逸。披风下是一件同色系的雪纺长裙,领口处绣着一圈雪白的羊羔毛,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苏朝槿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原本惨白的脸上多了些许神采。 看到许舟的那一刻,她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姐夫,这么晚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许舟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先进屋吧,外面风大。” 丫鬟搀扶着柔弱的少女走进屋内,在厅堂的椅子上坐下。 汀兰赶忙去烧水、泡茶。 绿巧去厨房帮忙,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埋怨道:“汀兰,姑爷昨天去哪儿了?居然彻夜未归,我家小姐来找过,却没见到人呢。” 汀兰眼眸微微垂下,说道:“昨天我们去……去城外玩了,后来大雪封了路,我们没能回来。” “啊?” 绿巧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客厅里,苏朝槿端端正正地坐着,乖巧地解释道:“姐夫,我昨天来找你,结果你不在,还一晚上没回来,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许舟笑了笑,拱手说道:“我昨天去城外游玩,没想到大雪封了路,又没租到马车,多谢二小姐挂念。” “姐夫……” 苏朝槿垂下眼眸,情绪有些低落。她看着许舟的眼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对旁边的丫鬟说:“谷翠,你们先下去,我跟姐夫单独说说话。” 谷翠面露难色。 旁边的嬷嬷也有些为难。 许舟愣了一下,同样觉得有些为难。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姐夫和小姨子,要是传出去实在不太好……不过上次已经有过逾矩之举,这次…… “走吧,听小姐的。” 老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带着丫鬟们出去,一起去了厨房。 小姐这么可怜,只要能让她开心,也没什么不能做的。 厅堂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舟迟疑了片刻,刚想主动开口,没想到苏朝槿低着头先说道:“姐夫,我知道的,昨天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姐夫是去祭拜自己的母亲了。” 许舟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气:“是。” “姐夫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没……告诉姐姐。” 苏朝槿抬起头问道。 许舟沉默不语。 她自顾自地说道:“姐夫觉得姐姐不会去,所以觉得没必要说,是吗?” 许舟刚想否认,又听见苏朝槿喃喃道:“姐姐其实也很可怜,离开家那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没有人能理解她,所以她也不跟任何人亲近……” “但是我可以替姐姐陪你去的。” 许舟默默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短短几句话里,似乎藏着许多别样的情绪。 苏朝槿看着他的眼睛,怔了怔,神色复杂,低声说道:“姐夫,别怨姐姐。” 许舟摇了摇头:“我从未怨过谁。” 苏朝槿抿了抿嘴唇,看向别处,主动转移话题:“姐夫,你看过不少书吧?” 许舟一愣,点了点头:“经史子集,各类典籍都有所涉猎。” 苏朝槿顿时脸颊微红,神态柔柔地哀求道:“那姐夫,你能……给我讲故事吗,好不好?” 许舟:“……” 话题怎么突然扯到讲故事了? 他顿了顿,犹豫片刻,试探着问:“二小姐想听什么类型的故事?” 苏朝槿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健康的红晕,如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柔声道:“姐夫,我想听爱情故事。” 许舟:“……” 他沉默了一会儿:“二小姐,我不会讲这种故事,而且这种故事也不适合你听。” 苏朝槿撅了撅小嘴,神色委屈:“为什么?我之前听秋池他们说过好多呢,只是每次让绿巧她们去买书,娘亲总是这不让买那不让买。” 许舟眼角微微抽搐,连那么疼爱她的岳母大人都不让买这种书,自己要是给她讲了,怕是得被大卸八块。 许舟咽了咽口水,说道:“二小姐,这种故事没什么好听的,情节老套,男女主角换个名字就能再编一个故事了……” 苏朝槿满脸哀求之色。 许舟无奈,只得拱手说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大小姐那里请安呢。” 看到苏朝槿的笑容微微收敛,许舟满心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苏朝槿情绪低落,低下头去。她站起身来,说道:“姐夫,抱歉,耽搁你时间了,朝槿……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 “诶!” 许舟眼疾手快,立刻冲过去扶住她,揽住她的纤腰。触手之处娇软无力,柔若无骨,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二小姐,先坐下。” 他扶着少女,打算让她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就在这时。 “姑爷!你在干嘛?” 绿巧突然出现在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略显暧昧的姿势。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许舟:“……” 如果生活有编剧,那这个狗屎编剧一定又要开始写一些狗血剧情了。 但是许舟偏不如他的愿,自己是有长嘴的。 许舟将二小姐扶着坐下,正欲开口解释。 可绿巧却愤怒地打断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书生!我们这么信任你,才放心让你和我家小姐独处一室,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种腌臜事!瞧瞧你那双手,刚刚是不是在肆意轻薄我家小姐?!” “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何等金贵,哪能容你这等宵小玷污!你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我看你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伪君子,平日里装出一副斯文书生的模样,背地里却干着这种龌龊勾当。今天这事,我一定要告诉夫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86章 跑不掉的 好强的攻击性。 许舟:“……”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被连环炮直接沉默了。 苏朝槿连忙解释道:“绿巧,你乱说什么呢。是我刚刚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姐夫过来扶我而已。” 绿巧不再吭声,小脸微微一红,但很快又板着脸走进来,扶着苏朝槿说:“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省得被人说闲话。” 苏朝槿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许舟,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谷翠!嬷嬷!小姐该走了,快来!” 绿巧在门口大声喊道。 厨房里的聊天声瞬间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丫鬟们有的搀扶着苏朝槿,有的打着伞,有的在前面探路,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一群丫鬟嬷嬷簇拥着柔弱病娇的苏二小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许舟挠了挠头,正准备回房,没想到绿巧突然又折返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姑爷,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今晚的事情,奴婢不会告诉别人,小姐很可怜的,希望姑爷能对我家小姐好一点。” 说到最后一句时,这小丫鬟眼圈泛红,声音也微微发颤。 说完,她便转身跑开了。 许舟满脸疑惑。 汀兰急急忙忙从厨房出来,双手在裙摆上擦了擦,问道:“公子,二小姐她们怎么都走了?” “没事。” 许舟低头沉思了半晌,叹了口气,朝着院子那边走去:“我先去大小姐那。” “好嘞,公子早去早回,奴婢去给公子换一套新的被子床单。” 许舟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青石板路上,月光倾洒了一地。树枝在风中摩挲摇晃,黑色的影子犹如海浪般拍打着青砖。 院门敞开着。 院子里寂静无声,不见人影。 许舟刚要抬脚进去,顿了顿,又把脚收了回来。他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就在他准备离开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正好,姑爷来了,让姑爷评评理!” 司琴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许舟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气鼓鼓的司琴皱着眉头走上前来,一把拉住许舟就往院子里拽。 许舟:“……” 两人走到院子里,司琴站在许舟身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站在阴影中抱着剑的甘棠,那模样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 “姑爷,你说,一杆糖葫芦有那么多串,棠棠给了小姐一串,居然只给我一串,剩下的全都藏在屋子里了。我去拿,还被她打了出来,这合理吗?” “……” 许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司琴回头,皱着眉戳了戳许舟:“姑爷,你说合理吗?” 许舟仔细打量着她生气的样子,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经地说:“确实不合理……” 阴影中的甘棠双手垂下,右手缓缓握住剑柄。 司琴委屈地瘪了瘪嘴,说道:“是吧是吧……” 许舟抬手打断她:“这是我专门给甘棠姑娘买的,按道理,你之前吃的那一串甘棠姑娘还没同意呢,你应该还欠她一串。” 阴影中的少女缓缓把剑收了回去,侧过脸,不再看他。 司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舟:“……姑爷好过分,你和甘棠是一伙的,合起来欺负我,不理你了,呜呜……” 她呜呜地哭着,两只小拳头揉着眼睛,目光却从指缝里偷偷看着许舟。 许舟挑了挑眉,不再理她,转身向后花园走去。 司琴犹豫了片刻,揉着没有眼泪的眼睛跟了上去。 抱剑的少女也顺着阴影跟了上去。 走进后花园,许舟愣住了。 平日里总是身着白衣似雪的大小姐,今日竟然换上了一身黑裙。 这黑裙的样式十分精致,像是用顶级的蜀锦制成,看上去触感细腻柔滑,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裙身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这些云纹线条流畅,蜿蜒曲折,就像天边翻涌的金色云霞,在黑色裙摆的衬托下若隐若现,为整身装扮增添了几分灵动与飘逸。领口和袖口处,云纹更为细密,好似缭绕的云雾轻轻环绕。 黑裙的腰间,系着一条简约的黑色丝绦。 大小姐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只用一支素银簪子固定。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边,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她没有施粉黛,却难掩天生丽质,眉眼间透着清冷与疏离,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许舟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 大玄帝国崇尚黑色,寻常人家要是去祭拜已故之人,通常会穿一身黑。 大小姐突然换上一身黑裙,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许舟定了定神,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怕是想太多了,仔细想想,这怎么可能呢。 他走到凉亭前,低头拱手,重复着每晚来这里的动作和话语:“大小姐,晚上好。” 苏瑶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许舟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左手缓缓抬起一根糖葫芦,面无表情地咬下一颗。 许舟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他看到身后站着的司琴,见他转身,急忙抬起两只小拳头揉着眼睛开始呜呜哭起来。 许舟无奈地说:“别嚎啦。” 听到这话,司琴哭得更大声了,但许舟观察了半天,发现她只是干嚎,根本不掉眼泪。 许舟揉了揉眉心,环视四周,凑过去低声说:“下次我再出门,也给你买一杆。” 司琴顿时面露喜色,放下手,眉眼弯弯:“真的吗姑爷?单独给我买一杆哦。” 许舟点了点头。 【嘿嘿。】 许舟耳边传来心声,心里陡然一紧,莫名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司琴快步走到凉亭后面,脸上露出坏笑,大声说道:“棠棠棠棠,姑爷说下次也单独给我买一杆糖葫芦,不给你买,就只给我一个人买哦,听见了吗?” 许舟:“……” 一股熟悉的寒意弥漫开来,许舟眼角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当机立断,快步离开了院子。 “是真的,我没说谎哦,刚刚姑爷小声跟我说的,不信你问姑爷。” 司琴转过身,却发现许舟已经没了踪影:“咦,姑爷又被棠棠吓跑了。” “不过,姑爷跑不掉的,你说呢,棠棠?” 第87章 出气 寒夜之中,墨色的苍穹宛如一块深邃的锦缎,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上。冷月如霜,洒下的清辉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银边。树木的枝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投下的斑驳黑影在雪地上肆意蔓延。 许舟回到屋内,汀兰已经换好了床铺。 “公子。” 汀兰脸上带着红晕开口说道。 许舟点了点头:“这样就行,你先去睡吧。” 小丫头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又低声说道:“公子,晚上要是和小姐……和小姐恩爱完,需要清洗的话,记得叫奴婢哦。” 许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汀兰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回到自己屋里,她继续在床上绣花,突然想到:每次小姐来的时候都静悄悄的,走的时候也静悄悄的,应该是不好意思,怕被人看到吧。 随即她小脸发烫,低声喃喃道:“本来人家是通房小丫鬟,该整晚都在那里伺候着的……” 府里的嬷嬷们都说,她身为通房小丫鬟,每次公子和小姐恩爱时,都应该在床边伺候着,要是公子兴致浓了,或者小姐累了,她还可以……可以…… 她又想起绿巧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事情…… “嘤嘤……” 她越想脸越红,羞耻地捂住小脸,埋在了被子里,娇小的身子因为害羞而扭动个不停,穿着粉色罗袜的纤巧小脚在床沿上乱弹着…… 夜色越来越深。 许舟放下书,关上窗户,脱掉鞋袜和衣裤上了床。 思索片刻,他有些疑惑,难道今晚又被放鸽子了? 当然,他倒不是着急,只是有些事情还没做完。 突然,他感觉有些晕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屏住呼吸,眼睛微微睁开。 只见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人看着许舟,开始褪去衣裳。 许舟想看清对方的样貌,奈何明月恰好被乌云遮挡,屋内一片漆黑。 只见那道身影爬到床上,躺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嘴里呵出的气息如兰,喷吐在他的耳垂上。 许舟眼睛顿时瞪大,连忙坐起身来:“等等!我们先聊聊……”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将他按倒在床上,一只小嘴忽地咬住了他的耳朵。 我去,这也太犯规了! 许舟身子一颤,连忙开口:“是你吧,甘棠姑娘!我们……” 那人影动作一滞,随后果断地用一手刀砍在许舟的脖子上。 “咦,没晕?” 许舟挑了挑眉,抬起头,又要转身。 那人明显愣住了,似乎充满疑惑,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一只小手捂住他的眼睛,随后一具柔软的娇躯压了上来,咬住了他的嘴巴…… 许舟:“……” 虽然他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还是脑袋发晕,眼前一片晃动,什么都看不清…… 许舟心中暗自叹气,放弃了抵抗。 但在意志清醒的最后一刻,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教训,谁让她老是爱拔剑吓唬自己。 “嗯……” 他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翌日。 许舟睁开眼,只觉得胸中仿佛有座熔炉在激荡,阵阵暖流在全身流转,快速补充着亏空的精气神。没过一会儿,许舟便感觉自己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唤出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 LV.4(3060/20000)LV.1(90/500) 【武技】:基础拳法 LV.4(8900/20000) 基础剑法 LV.2(362/2000) 似乎没什么变化,基础功法第二个等级已经到了 LV.1,按照之前的经验,理论上应该会有什么特殊效果才对。 许舟陷入了沉思。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时不时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许舟抿了抿嘴唇,穿上衣服,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冷风扑面而来。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 小院里石桌旁,司琴和汀兰不知道正在聊些什么,汀兰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晕。 见到许舟出来,司琴抬起头看了过来,许舟顿时愣住了。 司琴身着一袭米白色的绫罗袄裙,袄子的领口和袖口都用淡粉色的绸缎镶边,上面绣着精致细腻的兰花图案。 她还披了一件淡紫色的羊绒披风,披风的边缘用白色丝线绣着一圈云纹图案,如云似雾,如梦如幻。 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用一支古朴的檀木发簪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柔美。发髻上还点缀着几朵淡粉色的绢花,宛如盛开在冬日里的花朵,为她增添了一抹亮色。 但这都不是重点。 许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唇边的伤口。 认错人啦?! “姑爷早上好。” 司琴抿了抿嘴唇,微微低下头,垂着长长的睫毛,故作羞答答地说道:“姑爷,那我就要先回去了,汀兰,我和你说的要记住哦。” 【嘿嘿。】 说完,她对着许舟眨巴眨巴眼睛便跑走了。 许舟:“……” 要不是能听见心声,差点就信了她这副模样。 犹豫片刻,许舟看向汀兰:“她跟你说了什么?” 汀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瓷瓶:“五子衍宗丸、金锁固精丸、水陆二仙丹……司琴姐姐说,让我按时给公子吃,对身体有好处……” 许舟:“……”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看不起谁呢,有本事再来较量一局? 许舟叹了口气:“还有,她嘴上怎么回事?” 汀兰一愣:“嘴上?哦哦,司琴姐姐说,昨晚去甘棠姐姐房间抢糖葫芦的时候,吃太急咬到了。” 许舟:“……” “好吧,你去忙你的,我打会儿拳。” “哦,那奴婢去给公子端饭。” 汀兰匆匆出了门。 许舟便在院中打起了拳法,但却始终无法集中精力,脑海中想着昨晚的缠绵,不禁叹了口气。 昨晚自己本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咬破了对方的嘴巴,对方也还了一嘴,把他的嘴巴也咬破了,而且对方攻势非常凶猛,像是在撒气…… 他身上到处都是牙印…… 第88章 虚惊一场 虽然他心里已经猜到了是谁,但还是要确认一下才放心,免得总是被人像傻子一样戏耍。 虽然他嘴上说着无所谓,但毕竟是和自己洞房同床的女孩。 他是个人,又不是木头,当然想弄明白到底是谁。 脑子思绪混乱,许舟用力挥出一拳,仿佛要将心中的郁闷一并挥出去。 不多时,汀兰端来了早餐。 许舟一看,当场愣住了。除了各式面点和白粥外,竟然还有一盅牛尾汤。 许舟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指着牛尾汤问道:“大早上后厨就煮这个?” 汀兰抿嘴笑道:“公子,这是司琴姑娘特地吩咐后厨做的,好像叫参杞牛尾汤。后厨的张大娘跟我说,喝了能帮公子要小宝宝呢。” “全都要喝光光哦。” 司琴一把夺过许舟手中的白粥,将牛尾汤递了过去。 许舟:“……” 到底是谁在传这些谣言。 许舟皱了皱眉,一仰头将牛尾汤一股脑喝了下去。 又塞了几个肉包子,便出了门。 来到熟悉的树林中,许舟褪去衣物,只穿一条裤衩,开始全力劈剑。 等到全身肌肉酸痛得厉害,许舟才停下,运转功法,星辰之力迅速修补撕裂的肌肉。 很快就到了正午,许舟赤着的身子大汗淋漓。 他收起剑,站在岸边,一瓢又一瓢地把冰冷刺骨的水浇在头顶,洗去身上的汗水和灰尘,直到浑身皮肤通红才擦干身子,换上一身干燥的衣服,然后回了小院。 下午是修行的时间,许舟整个下午都在修炼功法。 日暮西沉,好似从人间抽走了最后一丝温热。夜幕下的楼阁亭台连绵起伏,一盏盏灯也渐渐亮了起来。 吃完饭后,许舟准备出门去请安。 今晚时间有限,他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做。 谁知道刚要出门,那位岳母大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习秋,突然急匆匆地走来,说道:“姑爷,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夫人?” 许舟一愣,皱着眉头开始回忆,最近自己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应该没什么地方惹到那位夫人才对呀? 难道是因为昨晚二小姐来找他的事? 没道理啊,绿巧应该不会乱说的。 “母亲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舟试探着问道。 习秋板着脸道:“姑爷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许舟顿了顿,挠了挠头,没再多说,跟着她出了门。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许舟心里七上八下的。 “姑爷,看你干的好事。” 就在这时,习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许舟咽了口口水,看向她问道:“怎么这么说?” 习秋冷哼一声,道:“二小姐嘴巴破了,珠儿跟夫人说,是姑爷你弄的!你见了夫人,最好老实交代,别狡辩!” 一瞬间,许舟心里猛地一紧,脑中 “嗡” 地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对。 他仔细一想,又立刻反应过来。 不可能是二小姐! 与他同房的,可能是司琴,甚至是大小姐本人,甚至是其他丫鬟,甚至是二哥!但绝不可能是二小姐。 因为那少女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而且,以二小姐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许舟沉默不语,没再多说,默默跟着习秋往前走。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林疏雨的院子。 厅堂里灯火通明,燃着炉子,暖意融融。 只见林疏雨坐在太师椅上,身着金线缝制的素净丝绸长袍,发髻中插着一支花翎发簪,起初神情慵懒,正一边笑着一边说着话。看到许舟进来,她立刻端坐起来,神情变得严肃,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他。 苏朝槿坐在旁边,身上依旧裹着厚厚的狐裘。 许舟走进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少女的嘴唇,见上面并没有明显的咬破痕迹,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真是虚惊一场。 “夫人,二小姐。” 他上前低头拱手,态度十分恭敬。 苏朝槿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林疏雨却板着脸说道:“许舟,你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许舟低下头:“许舟知错。” “哼,我听绿巧说,你最近总是故意躲着朝槿,是不是……” 林疏雨的声音戛然而止,张了张嘴,愣住了。 【这小子,还没说什么就认错!真是让人好生气,这样再说,倒显得我不对了!】 林疏雨翻了个白眼,训斥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认错,什么态度!那你说说你错在哪了?” “娘亲……”苏朝槿揪了揪林疏雨的衣服。 “你别开口。”林疏雨皱着眉,又看向许舟。 许舟诚恳地说道:“许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若是夫人提了出来,那便是许舟错了。” “你!” 林疏雨下巴一仰,气鼓鼓地说道:“我家朝槿不过是找你问些文学方面的东西,你摆什么臭架子,竟然敢躲着她?还有,昨晚朝槿去找你,你对她做什么了?她昨晚一夜没睡着,在床上偷偷流眼泪,怕丫鬟们听到,嘴巴都咬破了,你这个姐夫是怎么当的?” 许舟:“……” 苏朝槿连忙急声说道:“娘亲,我都说了,和姐夫没关系,你怎么还怪罪姐夫……” “行了,你那么维护他干嘛?我又没骂他,我是提醒他,而且就算我骂他了,又怎样?丈母娘训斥女婿,难道不应该?” 林疏雨一翻白眼,又继续训斥起来:“整天躲在屋里读书,连人都不见,以后怎么出去跟人家交流?前日出城去上坟,也不提前告知我们一声,夜不归宿也不说,你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有,不给你说,你就不知道主动过来给我请安了是不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看看人家丈母娘怎么虐待女婿的,你摸着良心说,我有虐待过你吗?” 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许舟低着头,有些走神,一声不吭。 苏朝槿坐在一旁揉着太阳穴,一脸无奈。 又过了半晌。 林疏雨终于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这才停了下来,冷声下了命令:“从今天开始,以后每晚都过来给我请安。每三天要抽出些时间,去教朝槿读书写字,陪她聊聊天。能做到吗?” 第89章 偷窥 “是,” 许舟连忙拱手回道。 没想到,林疏雨又炸了起来:“是什么是,说你两句,人都不喊了?” “母亲大人,许舟遵命。” 许舟连忙补救。 “哼!” 林疏雨这才作罢,别过脸,不再吭声。 【这臭小子,就是个木头,见面也不知道说些好听的话,白瞎了那么好的才华!人家今天穿的可是如升楼定制的款式,还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许舟:“……”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得厚着脸皮说道:“母亲大人,我曾说过,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今日见到母亲大人,许舟倒是偶得一首拙作,希望母亲大人能够评鉴一二。” “嗯?” 林疏雨别过脸来,斜睨着他,冷哼道:“说来听听。别卖关子!” 苏朝槿也凝神倾听。 许舟沉吟片刻:“指若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苏朝槿眸光闪闪,认真地看着许舟。 【姐夫当真是有才华,随口一念便是佳句,若是当初是我……】 听到这里,许舟连忙分散心神,不敢再听下去。 “哼,马屁精。” 林疏雨嘴角不由得弯起,但又立马严肃起来,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水遮住面容:“行了,你下去吧,以后要记得规矩,不然仔细你的皮!” 许舟连忙低头拱手,转身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林疏雨的表情…… 看得出来,她很想克制。 但完全克制不住。 笑意已经融在了脸上。 林疏雨远远望着许舟的背影,见他走出院子,这才放下茶杯,咧嘴笑了起来:“快快快,把笔墨纸砚都拿出来。” “朝槿,你字好看,给我把刚刚那小子念的诗写下来。” 苏朝槿:“啊?” “啊什么,我明天要带去你姨姨们家一趟,让她们好好嫉妒一番。” 苏朝槿:“……” 阴沉沉的夜色中,些许寒风拂过裸露的肌肤,凉丝丝的,却并不难受。 几滴雨水滴落,许舟抬头看天,叹了口气。 以后每晚不仅要给大小姐请安,还得给岳母请安。 光是请安倒还好,但是这位岳母大人…… 难道以后每次来,都要夸赞她的美貌一番? 每天都得作一首诗,自己肚子里可没多少存货了。 思索间,许舟就到了大小姐的院门口。 正要抬手敲门,许舟便听到一声轻轻的声响,有人在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许舟有些好奇。 他左右环顾,没发现人影,顺着声音的源头,犹豫片刻后,便走了过去。 沿着院旁的青石板小道走过去,绕过院子,许舟就看到了一道人影。 身着一袭米白色绫罗袄裙的司琴,正撅着屁股,一摇一晃地透过墙上的小洞偷窥着院内。 许舟抿了抿嘴唇,悄悄靠了过去。 他伸出手,本打算拍拍司琴的肩膀吓她一跳,犹豫片刻后,手掌往下瞄准,狠狠拍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 “咦!” 司琴吓了一跳,痛得差点蹦起来,捂着屁股叫出声,又连忙捂住嘴巴。 她当即哆嗦着转过头,捂着屁股抗议道:“不是,姑爷你干嘛呀……” 许舟挑了挑眉:“我刚刚看见有人在偷窥。” “啊?什么偷窥啊?” 司琴扭捏了下身子,故作羞涩的样子。 她这副动作,明显就是心虚。 许舟眯了眯眼,轻笑道:“司琴姑娘,你也不想让甘棠姑娘和大小姐知道你在偷窥吧?” 顿了顿,他又啧啧连声:“没想到司琴姑娘还有这种癖好。” 司琴立刻把身子转回来,撅起小嘴,面带讨好地看着他说:“姑爷,从这个小洞里能看见棠棠在换衣服哦,你要不要看看?” “真的?”许舟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但马上回过神来:“……咳咳,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司琴盯着他的眼睛,幽幽地说:“姑爷,你刚刚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你,而且你还摸人家屁股,嘤嘤嘤,我要和大小姐说,说你非礼我……” 许舟:“……”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我只能和甘棠姑娘说,你偷窥她了。” 司琴一脸委屈:“姑爷,我这都是有原因的。” 说完,她咬了咬嘴唇,凑过来,低声道:“姑爷,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你知道吗,棠棠的糖葫芦到现在都还没吃完,我就偷偷进去拿,被打出来好几次,今晚我趁她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等下她发现后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说完,她嘿嘿地笑了起来,显然已经沉浸在想象的画面里了。 许舟:“……司琴姑娘,不得不说,你可真无聊。” 他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司琴,转身就想进小院。 司琴一把拉住他:“姑爷,等会儿啊,咱们一起看看棠棠的表情好不好嘛?” 许舟面无表情地抽出胳膊:“不要,等下我不成共犯了。” 司琴撇了撇嘴。 许舟像往常一样进了小院,请过安后便独自离开了。 寒夜,漆黑如墨的夜幕沉甸甸地压下来,世间万物都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远处山峦的轮廓早已模糊不清,影影绰绰的,好似潜伏着的巨兽,在夜色里蛰伏。 许舟望了望天色,墨云如同翻涌的潮水,从天边滚滚而来,迅速吞噬着原本就微弱的月光。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低,偶尔一阵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脸颊生疼。风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水汽。 他面无表情地走着,回到院中,和汀兰聊了会儿天便开始看书。 亥时,冬雷震震,天空悄然落下雨滴。起初,雨像是细细的针,稀稀疏疏地坠落,打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 “滴答” 声。渐渐地,磅礴的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如密集的箭矢,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大地。雨滴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尺把高的水花。 许舟放下书,关上窗户。看了看熟睡中的汀兰,将油灯吹灭,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披好了蓑衣,许舟转身走进大雨中。 第90章 醉白巷 大雨滂沱的黑夜里,许舟低着头赶路,任由雨幕淋在蓑衣和斗笠上。这雨好似天河决堤,汹涌而下,漆黑的夜被这铺天盖地的雨幕搅得更加混沌不清。 在这暴雨的肆虐下,醉白巷却依旧色彩浓烈得近乎妖冶。从巷头到巷尾,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在风雨中剧烈摇晃,灯光在雨幕里扭曲、闪烁,宛如飘摇的鬼火。 这里夜夜笙歌,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它无关,即便此刻大雨倾盆,也无法浇灭那奢靡的气息。 金坊,是醉白巷的明珠。 它的一根根梁柱被金箔与金粉涂抹得金光熠熠,在暴雨中,那金色竟也夺目得刺眼。 楼内长春亭的藻井镶嵌着的宝石,在风雨中依旧璀璨绚烂,与外面的狂风暴雨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般奢华的做派,在秦淮河屡见不鲜,可在景城,却独此一家。 许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之前他已经打听好了消息。 在醉白巷外的角落里,许舟双手悄然攀上墙檐,稍稍用力,便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在了墙檐之上。 紧接着,他再度轻轻一跃,双手抱住楼阁延伸出来的檐角,顺势将自己荡上了房顶。如今的他,单凭臂力便能轻松攀楼。 许舟蹲下身子,悄然打量着周围。 楼下人来人往,人流如梭,恰似流淌不息的河流;楼上一个个灰色的人字顶屋檐,此起彼伏,仿若连绵起伏的山丘。 确认周围无人后,许舟小心翼翼地在房顶的阴面移动,他踩在灰色的瓦片上,倒也不怕惊动楼下的人。 这醉白巷本就喧闹非凡,再加上此刻暴雨倾盆,那细微的脚步声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一边前行,一边目光越过屋脊,朝着楼下的醉白巷望去。 此前许舟闲暇时就已经把消息打听清楚了,那周家兄弟拿到报酬后,整日整夜都躲在这醉白巷里。 说来也讽刺,这奢靡又混乱的醉白巷,偏偏治安是最好的,几乎没人敢在这里闹事。 只因为金坊背后有城中的大人物撑腰,平日里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这里寻欢作乐,稍有不慎就可能冲撞了贵人。 许舟沿着屋檐一路探寻,不禁感叹,醉白巷不愧是景城夜晚最热闹的地方,青楼、赌坊、食肆林立。要是哪家店铺想在景城扬名立万,那就必须开在醉白巷里。 此时,在那灯火通明、错落有致的楼宇之上,雨幕不断冲刷着屋顶,又从屋檐垂下,形成了一道道雨帘。不知有多少姑娘身着明艳的衣物,对着楼下来往的客人挥手调笑,即便大雨倾盆,也无法阻挡醉白巷的热闹。 不多时,许舟终于找到了一座气派的楼阁。借着朦胧的雨色,他辨认出这是一处达官贵人经常出没的会所。 许舟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沿着湿滑的屋檐小心翼翼地朝着露台攀爬。雨水顺着屋檐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 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寒光,剑身寒光闪烁。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屋内传来了人声。 许舟犹豫了片刻,侧身躲在一旁,朝着门缝看去。 只见屋内有三个人,正是周家兄弟和一个陌生男子。 那陌生男子背对着许舟,身材高大壮硕,肩膀宽阔,单从身形上就能看出他常年闯荡江湖的干练劲儿。 这时,男子微微抬起手比划着,他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虎口处的茧子尤为显眼,一看就是长期握刀留下的痕迹。他的手指关节粗大,还有不少或深或浅的疤痕,有些疤痕已经愈合,颜色淡了些,而有些似乎是新伤,还透着隐隐的红色。 “…… 再过几日,你们便能拿着报酬离开,你们俩通风报信的事大夫人也不再追究。”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 许舟皱了皱眉,没想到周家兄弟的事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这时,周大带着几分憨傻又满是恐惧的声音响起:“大人,我们真的能走吗?那许舟要是找来,我们可咋办呐!” 周二立刻急切地打断周大,声音里满是谄媚与表忠心的意味:“大人,您可别听我哥瞎说。我从一开始就对大夫人忠心耿耿,都是我哥糊涂,差点坏了大事。我早想着要全心全意为大夫人效力。” “哼!” 那陌生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俩,还想耍什么花样?从那些尸体上看,这许舟或者他背后的人心狠手辣,你们以为提前通风报信就能没事?肯定不会放过你们俩的。要不是大夫人想利用你们引出许舟,你们俩早就横尸街头了!” 周大连连叫苦:“大人,我真知道错了,我弟他鬼点子多,他肯定能帮上大忙,您饶了我吧!” 周二一听,立马撇清关系:“大人,我可跟他不一样,我绝对不会拖您后腿,一定老老实实待着。” 许舟心中一凛,没想到大夫人居然打了这么多算盘。 此人看起来实力极强,要是想拿下他,恐怕得动用火药,可在这城中使用火药…… “是谁?” 就在这时,中年男子猛地转头看向门缝; “猎物来了!” 周家兄弟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恐与慌乱,连忙往楼下跑去。 许舟暗叫不好,转身撒腿就跑。 那人反应极快,瞬间破窗而出,紧紧追了上来。 “装神弄鬼,你逃不掉了。” 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盯着许舟,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更添几分狰狞。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柄雪亮的狭细长刀。刀身在雨幕中闪烁着寒光,与雨水交织出一片冰冷的光影。 许舟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中暗道不好,要是被他追上,可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他连忙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两支竹筒。 下一刻,男子持刀朝着许舟奔袭而来,每一步都能跨出数丈距离,雨水在他的周身荡出一道道水幕。 然而,他才刚飞身跨过来,便看见对面那黑黢黢的人影,在房顶的屋檐下一手拿着一支火寸条,一手拿着一个竹筒,竹筒上的药捻子已经开始燃烧。 大雨滂沱,雨滴如暗器般砸在身上。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本能地就想往后撤。 但为时已晚,许舟已经将竹筒投掷出去。 第91章 追逃 卧倒! 许舟趴在房顶上,捂紧双耳。 还未站稳的男子见竹筒向自己飞来,脸色骤变,急忙转身退后,可竹筒还没到他面前便骤然爆裂! 轰然一声,整个人被庞大沛然的冲击波掀翻出去!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在这雨夜中显得格外震撼。爆炸的火光将原本昏暗的天色点亮,仿佛有神明降下怒火,至刚至阳。 火光映照着漫天的雨幕,将雨滴都染成了橙红色。 醉白巷外,爆炸的雷鸣声传荡得很远,一时间上百条看家狗狂吠起来,整座景城都好像被惊醒了! 醉白巷里,狎客、歌女都被吓得汗毛直立,无数狎客与歌女趴在地上惊嚎着。 不止是他们,连城中军队的马匹都惊骇嘶鸣起来,城中的密谍司和巡检司都被火药声惊动,大批人马朝着这边赶来。 街道上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嘈杂无比。雨水在街道上汇聚成浅浅的溪流,被马蹄和脚步溅起层层水花。 许舟面色凝重地看着那道身影,男子原本精致的交领大襟衣袍,此时袖子炸开了花,裤子也少了半截,浑身破破烂烂,宛如一只破布袋。 中年男子面色狰狞,浑身火辣辣地疼着,皮肤里还嵌着数不清的碎铁屑,手中的刀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他意识清醒,似乎没受多重的伤。 雨幕中,男子身前,一道用朱砂绘制的黄符凭空燃尽。 男子狰狞开口:“没想到啊小子,你居然真有如此威力的火药。” 许舟面色骇然,转身就跑。 两人在雨夜中穿梭,许舟身形矫健,在屋顶上不断变换方向,可身后那人速度更快,修为明显在他之上。 乾元街向来是商贾聚集居住的地方,和文人世家的门庭不同,这里门前的石狮子一个比一个气派,门前停的马车一辆比一辆精致,匾额门楣一个比一个高,仿佛生怕被邻居比下去似的。 在大玄帝国的律法中,商贾与梨园戏子是不允许乘坐马车的,只有拥有秀才及以上文人身份的人才可以。 只是近些年来,民间作坊越来越多,商贾也日益增多,他们靠着自己的靠山,把货车改成马车,一旦被查就塞些银两糊弄过去,这项律法也就渐渐成了一纸空文。 许舟扯掉了身上沉重的蓑衣,只戴着一顶斗笠狂奔。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不断滴落,打在他身上,他的衣服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街道上,大批人马手持火把朝醉白巷赶来,马蹄声、脚步声、雨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嘈杂无比。 许舟左拐右拐,避开军队。转眼间,他们追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从府邸的布局来看,许舟猜测这可能是某位官员闲置的别院。四周荒草丛生,几间破旧的房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眼见身后的人越追越近,许舟心一横,故意露出一个破绽。 那人果然中计,猛地拍出一掌,正中许舟后背。许舟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力道,迅速从怀中掏出两个火药筒,用力向后掷去。 不好! 中年男子看着那快要燃烧到尽头的药捻子,当即就想转身离去,可许舟把时间把握得很好,还没等他转身,竹筒就到了眼前! 中年男子透过竹筒朝前看去,只见许舟正目光冰冷又深邃地看着自己。 “找死!” 中年男子见逃脱不了,只能含怒出手,双掌中灵气汇聚,暴雨承受不住这强大的力量,顿时四散开来,连带着许舟也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就咳出一口血来! 这般境界的高手,又哪里是许舟能够阻挡得了的? “给我死!” 轰然一声巨响。 空中的竹筒爆裂开来,土硝、硫磺、木炭混合在一起剧烈燃烧,白糖在高温下与火药融合,释放出海量的气体。 顷刻间,巨大的冲击波在院子里席卷开来,裹挟着竹筒内的碎铁片,将中年男子身上的衣物撕割得破碎不堪,中年男子瞬间被击飞出去。 又是 “轰” 的一声,院子里房屋的砖墙不堪重负,再也支撑不住屋顶的重量,无数灰瓦如同一座崩塌的小山,扬起巨大的灰尘,将中年人活埋在了废墟之下! 许舟摔倒在地,耳鸣声中,仿佛有巨大的金属噪音在耳边疯狂作响。 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却依然强撑着爬起身来,警惕地盯着那片房屋废墟。 这人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 连续被三个火药贴脸爆炸,哪怕先前有保命的手段,导致第一个火药的威力没有充分发挥出来,但后面两个火药的威力叠加起来,成倍增长。 许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站直身子,踉跄着走向废墟,想要扒开瓦片,确认对方的死讯。 但思索片刻后,他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个竹筒。 可他才刚踉跄着走了几步,就听到 “咔” 的一声,那片废墟竟突然拱了起来! 许舟惊骇后退! 这都没死!? 坍塌的废墟之上,只剩下一根根房梁歪歪斜斜地交错着。 残垣断瓦之下,砖石与瓦片不停地被拱起,仿佛底下掩埋着一头怎么也杀不死的怪物,正准备破土而出。 许舟在耳鸣声中,一边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从袖中抽出火寸条。 下一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砖石朝着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在那瓦砾废墟之中,中年男子顶着一根粗重的木梁,硬生生地从废墟里站了起来。 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上下扎满了碎铁片,脸上血肉模糊,血水和灰尘混在一起。 一身交领大襟衣袍破破烂烂地披在身上,活脱脱像个午夜恶鬼。 他抬手揉擦自己的眼睛,爆炸之后有太多灰尘砂砾迸进了眼里,怎么也睁不开。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的脸庞,却怎么也洗不掉那满脸的血污。 然而,也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似乎被炸断了,根本抬不起来。 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男子心中涌起一阵恐惧。 他勉强睁开眼睛,左眼布满血丝,眼珠子红得吓人,只有右眼还能勉强看清东西。 他快速环顾四周,开口说道:“饶我一命,我愿用毕生积蓄来交换。” 第92章 会跑路的 可院子里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个竹筒带着破风声朝他掷来。 “杀了你,你的积蓄自然就是我的。” 男子心中恼怒,想着转身逃离,可双脚却绵软无力。 顿时,他心中涌起一阵绝望,面色变得狠厉起来,用仅剩的左手掏出储物袋,催动灵气,将储物袋表面的符文破坏,硬生生撕成碎片。 “轰!” 巨响在雨夜中炸开,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院子。硝烟弥漫,砖石飞溅。 中年男子被炸得血肉模糊。许舟挣扎着站起身来,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冲上前去,寒光一闪,割下了他的头颅,随手扯出一块布把头颅包裹起来,扔进了储物空间。 还没等他喘口气,远处街面上就响起了马蹄声,密谍司的人赶来了! 许舟迅速逃离现场,朝着先前周家兄弟逃跑的方向追去。 在乾元街的尽头,数十骑战马奔腾而来,焦胜骑在马上,面色沉静。 他刚刚在数里外的醉白巷,正准备带领手下展开彻查,就听到了那熟悉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焦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掌握着火器的神秘人竟然没有逃走,反而又流窜到景城的其他地方犯下大案。 只是这爆炸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是从商贾聚集的地方传来的,焦胜思考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这人跑到那里能做什么。 但火药之事事关重大,不能不查。 焦胜一马当先驰入乾元街,远远地就看到了烟尘飞起的地方,当即下令:“来人,将乾元街周围全部封锁起来。” “今晚开始,只许进不许出,把这里每一寸土地都翻个遍,一条蚯蚓都别想逃出去!” 然而焦胜的话音刚落,黑夜里一道璀璨的剑光骤然闪耀,横扫整条乾元街,众人甚至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这剑光迅疾无比,却无意伤人,只是一剑就将一匹匹战马的蹄子直接斩断,战马嘶鸣着倒地,连带着把密谍司的人也甩落在地。 焦胜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顿时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剑客?!” 许舟左拐右拐地前行,他并不知晓那边的动静,却察觉到路上的士兵越来越多,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 雨势渐渐变小,原本倾盆而下的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点。 凝香阁外,雨后的醉白巷安静得像只鹌鹑。 黑夜里,景城的灯火大多已经熄灭,唯有上百名密谍司和巡检司的捕快手持火把,封锁着醉白巷,搜寻火药持有者的下落。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泥土气息。 许舟正贴着一面面灰墙灰瓦的阴影悄然潜行,他浑身早已被雨水淋透,只感觉沾着水的衣服穿在身上,寒意越来越重。 夜色中,许舟回到房顶边缘,伫立在高处悬空的屋檐上,平静地俯瞰着脚下。 醉白巷已经被封锁,凭周家兄弟俩,肯定跑不了多远。 可偌大的醉白巷,想要找到两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许舟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苏府。 下一刻,许舟听到身后都传来瓦片翻动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赫然看见周大、周二两人,架着梯子从楼下爬了上来。 在这冷僻的房顶上,许舟一怔,那两人同样一怔。 许舟展颜笑道:“你们两个还挺会跑路的。” 两人大惊失色,周大急忙跪在屋顶上:“许公子,我们兄弟俩也是被逼无奈,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他砰砰砰地磕着头,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要不,您杀了我出出气也行,给我弟弟留条活路吧。” 这时,周二也 “扑通” 一声跪下,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许公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不该接那活儿害您!” 许舟神色一冷,目光如刀般在两人身上扫过:“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你们接下杀我的任务时,可曾想过我也有家人,我也不想死!” 周大似乎没听见许舟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连连磕头,额头撞在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许公子,都是我们鬼迷心窍,被那点钱财蒙蔽了双眼。我们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只求您饶我们一命。” 周二见许舟不为所动,突然站起身来,把周大护在身后:“许公子,要杀就杀我吧,我哥他脑子笨,都是我出的主意,他只是听我的。” 周大一听,急得眼泪直流,用力把周二推开:“胡说!明明是我这个当哥的没带好弟弟,许公子,杀我,放过我弟弟!” 许舟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与悲凉:“两人倒是兄弟情深,那就一起上路吧。” 他缓缓举起了寒光,剑身的冷光在月色中闪烁,映照着两人绝望的面庞。 “咚 —— 咚!咚!咚” “天寒地冻,小心路滑” 一名年老穷困的打更人提着灯笼,打着哈欠,敲着铜锣,慢悠悠地从长街走过。 打更人在每个时辰喊的词都不一样。 一更天时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天时喊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三更天时喊 “无病无灾,平安无事”; 四更天喊 “天寒地冻,小心路滑”; 五更天喊 “晨鸡报鸣,早睡早起”。 城内百姓只要听到打更人喊的词,便能分辨出现在是几更天。 待打更人离开,许舟从狭窄的胡同里缓缓走出,远远望着定国府那宽阔的朱漆大门。 他绕到后巷,翻墙进去。 先前他向汀兰打听过,大夫人平日里向来喜爱打坐参禅、念诵佛经,经常半夜都呆在佛堂里。 很快,他便找到了佛堂,里面烛火通明,蜡烛燃起的烟雾在房梁间缭绕。 佛堂内,鎏金的释迦牟尼佛像左手结施依印,右手结与愿印,眉目慈悲,宝相庄严。 许舟悄悄靠近,透过门缝望去,只见大夫人正独自一人跪在蒲团上,紧闭双眼,不知是在默默诵经,还是已经睡着了。 许舟冷笑一声,平日里怕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也只有在这佛堂里才能寻得片刻安心吧? 他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三颗头颅,整齐地摆放在门口。思索片刻后,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随后转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93章 担心 “谁啊?” 大夫人被敲门声惊醒,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与疑惑。 她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向门口。 当她打开门,目光触及地上那三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时,整个人瞬间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像是见了鬼一般。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夫人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三颗头颅,嘴唇颤抖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终于认出了这三人正是周家兄弟和她派出的手下,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惊恐转为癫狂。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几近破音。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握拳,不停地挥舞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眼前可怕的景象。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大夫人一边咆哮着,一边在原地来回踱步,头发也在慌乱中变得凌乱不堪,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狼狈。 “来人啊!来人啊!”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佛堂。大夫人突然停住脚步,冷静了下来。 …… 许舟步履蹒跚地绕着路,翻回了苏府。 回到自己的小院,许舟站在月光之下,任由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头上、肩上,只觉得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许舟没有回屋睡觉,思索片刻后,来到水缸前脱下衣物。 他站在月光里,一瓢又一瓢地把冰冷刺骨的水浇在头顶,洗去身上的血迹、灰尘、火药味以及满心的浮躁,直到浑身皮肤都变得通红,这才擦干了身子。 他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身干燥的衣服换上,又在厨房里燃起炉灶,将旧衣物丢进火炉里。 破旧的衣物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作缕缕青烟。 他坐在炉灶前的小竹凳上,任由橙红色的温暖火光将自己笼罩。干柴在灶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周遭格外安宁。 此刻,许舟的身心在这温暖中逐渐放松下来。今夜的奔波与厮杀让他疲惫不堪,眼皮开始打架,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院外,月光下,一道身影默默注视着他,许久之后,才转身融入黑暗。 就在许舟刚闭上眼想小憩一会儿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汀兰的声音:“公子?” 许舟转过头,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汀兰站在厨房门口,她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得如梦似幻,可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犹豫与担忧,正静静地看着他。 许舟笑了笑,轻声问道:“这么早就醒啦?” 汀兰快步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搂住许舟,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带着一丝撒娇又关切的语气问道:“公子去哪了?奴婢醒来就没看到你,可担心了。” 许舟笑着抚摸汀兰的脑袋:“睡不着,出去走走。” 比起在定国府提心吊胆的日子,这里自然要好太多。 小丫头在这里有吃有穿,还能跟着那些小姐妹们一起学习,大家都对她很好。 对她来说,这里或许就是天堂。 这些阴暗丑陋的事情,还是不要把她牵扯进来了,就让她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小丫鬟吧。 等到自己有一天足够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的时候,再让她知道也不迟。 然而,他却看到汀兰站在原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她的表情十分消沉,甚至有些冷淡。 “怎么了?” “公子出门时...奴婢就醒了。” 汀兰突然开口,嗓音像浸了霜的竹叶。 “汀兰……你怎么了?”许舟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 话音未落,檐角灯笼的光晕里,豆大的泪珠已砸在青砖地上。小丫鬟攥着裙角的指节发白:“方才的火药声...和公子前日取出的响动一模一样。挺好,公子算无遗策,什么都能解决,什么都能预料到,奴婢的忧心...原是多此一举,毫无意义。” “……” 炉灶里火星猝然爆开。 仿佛有一只手猛地攥紧了心脏,许舟的思绪瞬间停滞。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将他笼罩…… 在这冰冷的自省空间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对自己来说再理所当然不过,可对别人而言却不可理喻的现实。 他清楚自己的系统有多么强大,提供的功法足以让他生生不息,甚至能越阶战斗。 但是…… 汀兰不知道。 在汀兰看来,不过是他一次次把性命悬在刀尖上。 涉当下的险,以及为以后遭受到反噬铺垫的险。 原来如此。 系统与自己的双主角戏码,只有彼此清楚。 “不是......”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从没这样想。” 承认自己的错误并非易事,哪怕只是间接承认,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惊愕。 小丫鬟突然把脸埋进他肩窝,发间木樨香混着潮湿:“公子再这般...奴婢就不同你好了。” 许舟喉结滚了滚,将人揽进怀里。 或许,这件事本不该把汀兰牵扯进来。 可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自己日夜担忧,对她实在不公平。 许舟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思索片刻,还是隐去部分细节,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小丫头没有说话,心疼地看着许舟,看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声音颤抖地说:“公子…… 还疼吗?” 许舟笑了:“不疼,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多了,没事了。” “不信,我现在证明给你看。” 许舟拿起匕首,作势要往自己手上划。 “诶!奴婢信了,奴婢信了。” 汀兰急忙阻拦。 “哈哈哈哈哈。” “……” 怀中的丫头仰起脸,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忽然凑上来咬了他唇瓣一口。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只剩耳畔擂鼓般的心跳。 “坏丫头。”他笑着蹭了蹭她发顶,掌心抚过单薄脊背,“天还没亮透,再去眯会儿?” “公子呢?” “我守着炉子。” 汀兰犹豫了片刻,站起身回了房间。 第94章 寻欢作乐 待那抹鹅黄身影掩入厢房,院墙外忽传来窸窣响动。许舟许舟用铁签将还未烧尽的衣服又往炉火里捅了捅,火星腾起时,墙头探出个雪团似的人影。 “姑爷晨安呐~” 司琴踩着甘棠的肩晃悠悠招手,银线绣的雪花在毛绒领口闪着微光。 许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炭灰,迟疑了一下:“早上好。” “姑爷怎在院里杵着?”司琴好奇的问,“难道一整晚都没睡?” 她耳垂挂着的银铃铛随动作叮当作响。 “不是,昨夜睡得早,方才被炭火呛醒。”许舟拢了拢沾着晨露的外衫。檐角垂下的水滴正巧滴落在他颈间,激得喉结微微颤动。 司琴狐疑:“是吗,我记得姑爷院里用的应该是不起烟的银丝炭啊。” 许舟沉默片刻:“是的。” 司琴又问:“姑爷你昨夜没出去过吗?你可别骗我啊,一般人骗不了我……哎哟!” 话音未落,墙外传来剑鞘拍打声,惊得她腰间玉佩撞在石墙上发出脆响。 “棠棠!”小丫鬟捂着臀瓣跳脚,双手一撑翻上围墙,揉着屁股。 “你太过分了,我忍你很久了,不就是多踩一会吗?” 青砖墙头积水簌簌落下,却不见人影回应。 许舟:“……” 许舟瞧着司琴气鼓鼓揉着杏色裙裾上的水渍,正要开口,忽见少女猫儿似的窜到跟前。 司琴忽然踮脚凑近他襟口,鼻尖几乎要蹭到盘扣。 她发间雪水混着茉莉头油的气息扑面而来,指尖已撩开他半截衣袖:“什么味道,烧柴可不是这个味道吧......” 许舟无奈笑道:“司琴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有发生什么吗?” 司琴撇撇嘴:“不承认算了!” 许舟摇摇头:“司琴姑娘,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炭火味里掺着硫磺气,昨夜......”说着,司琴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去。 “司琴姑娘。”许舟错步挡住厨房门帘,蒸腾的热气将他半边面容氤氲在阴影里,“灶膛灰还没清,仔细污了这上好的白狐裘。” “我不怕,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烟熏的污渍不好洗。” “噢~” 司琴拖着长音转身离开。 “本姑娘偏要......”司琴狡黠一笑,突然矮身从他臂弯下钻过往炉火里望去。 只见那橙红色的灶火里,许舟那一身旧衣物已经燃烧殆尽,却还剩一些刚刚烧焦的衣服布料。 司琴起身,得意的用手指点了点许舟的锁骨处:“姑爷,莫不是昨晚出去寻欢作乐?放心吧,我嘴很严的!一定不会和小姐说的。” 许舟:“……” 将司琴打发走,许舟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始了一天的修行。对于许舟来讲,既然修行本身就必须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那他就会持之以恒的去完成。 …… 暴雨将歇时,景城七十二坊的青灰屋脊泛着铁器般的冷光。乾元街深处,密谍司玄色令旗插在焦土残垣上,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干净的石板路被来来往往的密谍司兵马和巡检司捕快踩踏得满是泥泞,浑浊的雨水混合着泥土,溅得到处都是。 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沾惹是非。 被炸成废墟的府邸中,数十名密谍在倒塌的废墟上艰难地清理着砖石瓦砾,试图发现有用的线索。 “停尸处的青石板都要被仵作靴底磨平了。”焦胜掀开牛皮帐帘,眉头紧皱,感慨道:“这场雨下得,真是添乱。还有多久能把废墟清理完?” 焦胜望着眼前的景象, 蒸包子的热气糊了他满脸。随从忙递上裹着油纸的包裹:“大人,马上就好了,您先吃点东西,明月轩今早头屉的蟹黄灌汤包,掌柜说特意给您留的八珍馅。” “都这时候了,哪有心思吃东西……确实挺香的哈。” 焦胜就着雨水抹了把脸,咬开的包子迸出金黄汤汁,混着八角茴香的辛香在帐内漫开。 “这肉馅是昨夜刚放了血的阉猪肉,没有丝毫腥臊气。调料里放了八角、葱、姜、麻油……好像还有他们自家秘制的油料,味道确实讲究!” 庭院里搭着一顶小小的牛皮行军帐篷,帐篷里燃着小火炉,烧着热水,升腾的热气在帐篷内弥漫。 焦胜大大咧咧地坐在帐篷里,啃着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在这雨后稍显清冷的氛围中,这包子的温度让他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些。 帐帘被雨水浸透的皮靴掀起,密谍额发还滴着水珠:“禀大人,废墟已筛过三遍。”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裹在雨声里,“除去茶盏碎瓷、铜灯台这些寻常物件,别无发现。” 焦胜鼓着腮帮撕扯包子,油星溅在验尸格目上:“火器数目?” “竹筒残片能拼出三支。”密谍从牛皮囊抽出张硝烟熏黑的油纸,“封口用的是市面常见的鱼胶。” “仵作验伤如何?” “全身六十四处铁片伤,最深嵌进脊骨三寸。”密谍喉结动了动,“首级...是被快剑旋下的。” 焦胜举着半只包子的手僵在半空。帐篷外巡卫的铁甲碰撞声突然变得刺耳,他盯着尸体手绘图上心口处的菱形缺口:“三支竹雷足够轰塌筑基境修士的护体罡气,杀个炼心境的横练武夫...” 油渍在宣纸上晕出个浑浊的圆圈。 随行书吏适时插话:“属下查验过,此人筋肉虽比常人强韧,但丹田无半分真气流转。” “这就怪了。”焦胜突然将剩余包子整个塞进嘴里,鼓胀的面颊随着咀嚼剧烈抖动, “凶手为什么要一路从醉白巷赶过来杀他呢?” 他猛然掀开帐帘,雨丝混着冷风灌进来,“醉白巷那些商户,当真没听见房梁断裂的动静?” “都说雨声太急。”密谍望着巷口被雨水冲花的灯笼,“有个更夫说寅时二刻见过黑影掠瓦,但...”他拇指擦过刀柄缠绳,“醉白巷每日少说几十号江湖人落脚。” 牛皮帐篷突然被刀鞘撞得摇晃,新来的密谍裹着满身水汽闯进来:“大人!巡检司在醉白巷后沟发现两具无头尸!” 第95章 神魂出窍 他靴底带进的泥浆正巧盖住案卷上“六十四处伤”的字样,“死亡时辰与这边相差不过一刻,衣物被剥得精光。” 焦胜沉默,顿时觉得事情棘手起来,死者身份不明,凶手没留下线索。 他抓起炉边烘着的帕子抹了把脸,湿布重重摔在尸体手绘图上:“调两队人,带着巡检司的户籍册子去醉白巷。” 密谍为难道:“可醉白巷人员往来频繁,挨家挨户排查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而且可能会遇到各种不配合的情况。一些商家为了自己的生意,可能有所隐瞒……” 焦胜不语,忽然用刀鞘挑起帐帘,远处赌坊招旗在雨中蔫垂着, “告诉那些掌柜,隐瞒包庇者——”佩刀撞在铁甲卫腰间铜牌上,当啷一声,“按窝藏北狄贼子论处。” …… 许舟心念微动,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LV.4(3760/20000)LV.1(190/500) 【武技】:基础拳法LV.4(9386/20000) 基础剑法LV.2(452/2000) 他盯着数字看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划过还带着水珠的胸膛。那夜让人追了半宿,倒让各项熟练度涨得比平时快两成。这系统判定当真奇怪,莫非要时常生死相搏才能精进? 哗啦一声带起水花,他跨出浴桶时,木地板被踩出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汀兰捧着干布巾候在屏风后,见他出来忙要上前侍奉,却被许舟接过布巾自己擦了。小丫鬟耳尖发红,垂首盯着自己绣鞋尖上沾的桂花瓣。 “别沾手了,抬出去倒水吧。”许舟系着中衣带子,话音未落就听见浴桶底座刮过青砖的声响。 汀兰咬着嘴唇抬起另一边,两人合力把半人高的木桶挪到檐下。月光里溅起的水珠在她鬓角凝成细碎的光点。 绕过两道月洞门时,许舟刻意放轻了脚步。石径上昨夜积的雨水还没褪尽,倒映着天光像撒了一地碎银。他数着第七块青砖上的裂痕停下,抬手叩门时,铜环碰在乌木上发出闷响。 门扉后传来司琴银铃般的嗓音:“姑爷回去吧,小姐今日身子不爽利,请安就免了罢。” “知道了。” 许舟踩着廊下积水退后半步,灯笼晕开的光圈里浮动着细密雨丝。他盯着门环上蜿蜒的水痕应了声,转身时溅起一汪月影。 “吱呀——” 朱漆门缝里探出半截鹅黄襦裙,司琴提着绢灯扶着门框踮脚张望,见那人影当真消失在游廊尽头,气得揪住垂在胸前的发带:“榆木疙瘩!叫你走便走?” 许舟青衫下摆已洇透深色,回望时竹骨伞沿雨水成串坠落。 “劳烦司琴姑娘费心。”说罢径自往东院去,夜色里传来模糊的跺脚声,惊起芭蕉叶上宿雨簌簌。 穿过三进垂花门,许舟在月洞门前整了整青衫。候在廊下的习秋见他身影,忙提着裙裾碎步往暖阁报信。不过半盏茶功夫,小丫鬟便挑着猩红毡帘招呼:“姑爷请。 厅内地龙烧得正旺,林疏雨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雪色狐裘顺着榻沿流泻而下,貂毛领口簇着张欺霜赛雪的面庞。听得脚步声近,她仍低头把玩着鎏金手炉,待许舟规规矩矩行了礼,方从鼻间哼出声:“请安倒是勤勉,只是这礼数愈发敷衍了。” 许舟喉结滚动,目光落在丈母娘裙裾翻涌的水仙纹上:“晚来见岳母烛下玉容,倒比白日更添三分莹润……” “啪!” 手炉重重磕在案几上。林疏雨乜斜着眼睨他,葱指捻着帕子掩住微翘的唇角:“油嘴滑舌!” 【这臭小子愈发会哄人了,不过还需要我提点,迟早找个机会把他吊起来打。】 许舟:“……” 林疏雨那点子恼怒早化作熨帖,连带着嗓音都柔了三分:“朝槿丫头那儿...” “明日便去探视。” “瑶云呢?” “大小姐身体抱恙,未曾见到人。” 许舟垂手而立。 【身体抱恙……唉】 林疏雨揉着眉心叹气,缠枝莲纹护甲在额间映出细碎金芒:“女儿家面皮薄,你便不能学学戏文里死缠烂打的苏拙?” 见女婿仍垂首不语,气得扯过软枕掷他:“榆木脑袋!滚回去温你的书!” 直到那道青衫融进暮色,贵妇人忽然直起身子,狐裘滑落也顾不得,咬着指甲在暖阁里打转:“采薇,去把库房那对缠臂金取来!” 见大丫鬟欲言又止,她柳眉倒竖:“又不是给你添妆!明日便叫牙婆带人来看——要腰细腿长的,最好读过《璇玑图》的...” 忽然瞥见缩在角落的习秋,嗤笑道:"你躲什么?就你这豆芽菜身量,送去给姑爷研墨都嫌硌手!" 习秋:“……” 二更梆子响过,许舟放下书关好窗户。汀兰裹着杏子红绫被睡得正酣,床脚炭盆烘着半湿的绣鞋。他掖了掖被角,也上了床。 今天修行功法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很快便运转起功法,精神力集中到了顶峰。 丹田处流转的真气忽如沸水翻腾,许舟躺在床榻上,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往常如臂使指的行气路线竟生出滞涩感,脊梁骨窜起蚁行般的麻痒,仿佛有株藤蔓要从琵琶骨破体而出。 “这是?” 他闭目凝神,耳畔汀兰均匀的呼吸声渐如潮水退。当灵台空明刹那,窗棂凝结的夜露“嗒”地坠在砚台,这声响竟似梵钟轰鸣,震得神识激荡—— 焦土千里忽现,那抹新芽正吞吐碧色荧光。苍穹云涡翻涌如墨,雨滴竟悬在半空凝成翡翠珠串。新芽舒展嫩叶承接甘露的瞬间,许舟只觉天灵盖似被月光洞穿,整个人轻若柳絮飘摇而起。 睁眼时,烛火仍在他肉身指尖跳跃,汀兰抱着他脚踝咂嘴嘟囔梦话。而此刻悬在房梁的“自己,正透过雕花承尘望见瓦缝间漏下的碎星。 “这是?神魂出窍……” 第96章 另外的价钱 “原来那日突破时的古怪感觉...” 他忆起月前舞剑至酣处的异状。意念微动,神魂便如纸鸢斜掠穿墙,青砖寒意沁入虚体竟似实质。 游廊夜巡的家丁举着灯笼走过,橘光如水流过许舟透明的指尖。他试着触碰石柱,手掌没入冰凉坚硬的纹理,视野却仍被朱漆遮挡。这般新奇体验令他穿梭于亭台楼阁,直到池塘倒映的残月西斜,忽觉灵台如坠千钧。 许舟顿时感到奇怪,按理来说,功法生生不息,自己平日里生龙活虎,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回归肉身刹那,檀中穴似有银针刺入。许舟瘫在锦被间喘息,这才惊觉中衣已被冷汗浸透。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响,他望着帐顶蟠螭纹,在渐重的困意中模糊想到:莫非那焦土新芽,便是滋养神魂的…… 与此同时,城南鬼柳巷深处。 残破门楣上“敕造周府”的金漆早已斑驳,野猫叼着老鼠窜过荒草丛。后院厢房窗纸泛着诡异的胭脂色,五支猩红蜡烛在铜盘里淌成狰狞鬼面。 张管家摩挲着指间玄铁戒,戒面饕餮纹映着烛火似在蠕动:"獍鬼,可准备妥当了?" 阴影中传来珠玉相击的脆响。男子掀开绣满傩戏鬼面的织锦斗篷,脸上半幅青铜獠牙面具泛着血光:“寅时三刻阴气最盛时...” 他忽然噤声,袖中窜出条碧鳞小蛇,正朝着东北方昂首吐信。 铜盆里符纸燃起的青烟扭曲成骷髅状,獍鬼翘着兰花指抚平鬓角碎发,耳垂上赤金耳珰随着冷笑轻晃:“区区庶出赘婿,值得定国府出手这么阔错?” “定国府付钱,你做事,该告诉你的都已经说了,其他不要问,报酬少不了你的。” 张管家倒退半步避开翻涌的黑雾,玄铁戒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主家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话音未落,瓷盆中血水突然沸腾,映出獍鬼逐渐惨白的脸。 “嘻嘻……凡人最是美味。” 獍鬼舌尖舔过唇上胭脂,张管家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却见他盘腿做于地面,染血的符纸“嗤”地贴上一草人天灵盖。五支红烛应声暴涨,火苗竟蹿出靛蓝色。当瞳孔完全翻白的刹那,他后颈浮现出蛛网状的黑色血管。 黑影腾空时带起腥甜的腐臭味,如烟雾一般,飘飘荡荡,升上半空,俯瞰着整座城池。 它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某座府邸。 它悬在许舟院落上空,透过瓦片望着少年脖颈处。 “看见了,屋内没有灯光,那小子应当是睡着了,按你之前说的,都是凡人,我便全杀了。” “嗯。” 张管家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黑影朝着许舟的房间俯冲而下,它的速度极快,空气中都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 "锵!" 龙吟般的剑鸣震落檐上青苔,黑影尚未及逃窜,便被裹挟星辉的剑气绞成漫天磷火。 张管家有些心惊肉跳的看着獍鬼,却见獍鬼表情狰狞扭曲,身体还一阵阵的抽搐,宛如跳大神的神婆被附体了似的。 下一刻,獍鬼从盘坐中苏醒过来,瞳孔翻转。 他看向张管家,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怒斥道:“你们不是说他只是个普通人吗,下次需要我去杀有修行者守护的对象时必须提前说清楚,那是另外的价钱!” 虽然只是一个鬼奴,但那也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才炼制而成的,如今就这么轻易地被毁掉,他怎能不怒。 张管家疑惑道:“只是一介赘婿,没想到苏家真的舍得花大价钱请人保护?” 随后他又问:“那拿他没办法?” 獍鬼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对领大襟,以双手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尖声细语道:“得换更高级的鬼奴去,真是让咱家生气了……这损失的鬼奴得算在你们定国府的身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再次施展法术。 然而,就在这时,獍鬼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嗬...!” 獍鬼佝偻着背呕出黑血,绣满傩面的衣袍寸寸龟裂。他猛地揪住张管家前襟,面具下渗出汩汩血泪:“这……这是什么?!” 翡翠镯炸裂的脆响中,碧鳞小蛇突然窜出窗口,在夜色里燃成灰烬。 张管家袖中暗弩已上膛,却见獍鬼发间玉簪“咔”地断成两截。无数血线从七窍蔓延而出,如同朱砂勾勒的符咒爬满全身。当第一片皮肤如蝉蜕般剥落时,五支红烛齐齐熄灭,寒风卷着带血的纸灰扑向呆立的管家。 “不可能……”獍鬼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摔碎的琉璃盏,在“哗啦”声中化作满地腥臭的铜钱与银锭。 张管家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檐角冰锥坠地碎裂,獍鬼踉跄着从血阵中显形。玄色大襟裂开七道剑痕,每道破口都渗出荧绿脓血。 张管家骇然后退——那对总爱斜挑的丹凤眼此刻瞳孔碎成蛛网状,两行血泪在惨白面皮上蜿蜒如毒蛇。 “因果溯源的剑意……”獍鬼染血的指甲抠进青砖缝,嗓音像钝刀刮骨:“竟能循着鬼奴残魂斩我假身……” 他腰间玉珏突然崩碎一枚,齑粉簌簌落进雪地。 张管家摩挲着袖中淬毒袖箭:“”此事可还能成?” 獍鬼擦了擦面庞,起身拍拍屁股:“我倒是还会一些咒术,你且去准备他用过的物品,过几日等我恢复一下再说。还有,报酬呢?再加一倍,而且我只收灵纹玉珏。” 张管家皱眉:“事情还未办好,怎么就要报酬?” 獍鬼冷笑道:“你们的情报有误,我损失了一具假身和一只鬼奴,难道这部分损失要我自己来承担?” 獍鬼扯下破碎的傩戏腰带,露出腰间十二枚嵌着人面的青铜铃, “三日后子时……”话音未落突然闷哼,耳后浮现寸许长的金色剑痕。 张管家想了想,最终还是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玉珏来,每一块玉珏上都镌刻着奇怪的花纹,以及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心疼道:“五千两白银,各地都能取。” 第97章 回礼 獍鬼看见灵纹玉珏,这才满意的拍拍身上灰尘:“成交,待咱家休息两日。” 随后他又尖声道:“哼,若不是景城近日不太平,怕被官府盯上,哪有这么麻烦。咱家若是亲自出马,一刻钟足矣。” 獍鬼将那串玉珏带在手腕上,转身挥手:“走了,三日后的子时,我会再来的。”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管家皱了皱眉,没再吭声。 ……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琉璃瓦上,许舟推窗时被晃得眯起眼。 整座苏府成了宣纸上未干的水墨,游廊朱柱覆着寸许厚的雪壳。 檐角风铎裹着冰壳,许舟呵出的白气消散在茫茫雪幕里。他收拳时望向东跨院方向——青灰院墙后探出几枝枯梅,零星花苞裹着冰晶,像极了药吊子里将化未化的冰糖。 他今日要去见二小姐一面,完成岳母的任务。 他还没有去过那里,只知道大概的方位。 可是等会要聊些什么呢? 许舟没了主意,岳母大人只让自己同她聊聊天。 可自己和她又不怎么熟,还是要事先想好话题才是。 特意绕开西厢月洞门——那里积雪平整如初,唯有梅枝从墙头探出点点猩红。 踏过游廊时,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仍惊落瓦上积雪。途径西厢月洞门,他望着紧闭的雕花门扇顿了顿——石阶积雪平整如新,唯有窗棂缝隙漏出缕缕安神香。 “姑爷早上好~” 朱漆门忽地裂开道缝,司琴戴着兔毛卧兔儿的暖耳探出头来,金线缠枝纹在雪光下粼粼生辉。下裙褶子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雪花图案,精致唯美,俏丽可爱。 她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看着许舟:“姑爷,这么早,是来给小姐请安吗?” “不是,”许舟摇头:“我去找二小姐玩。” 听说他要见二小姐,少女杏眼倏地瞪圆,绣鞋故意碾着门槛薄冰:“姑爷和二小姐很熟吗,怎么突然去找她玩。” 许舟顿了顿,笑道:“多见见多聊聊就熟了嘛。” 司琴皱眉。 许舟这才解释道:“是夫人让我去的。” 司琴这才展颜笑道:“姑爷是在解释吗?” 她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姑爷是怕我误会,还是怕小姐误会?又或者是……” “告辞。” 许舟轻描淡写的拱手,转身离去。 “诶,姑爷,等等我,我带你去啊。”话音未落,司琴已提着裙裾蹦下石阶,藕荷色裙摆扫过处,积雪上绽开朵朵莲花印。 许舟却没有应答,径直往前走去。 “伞!伞!” 她转身跑回屋,又很快跑了出来,举着桃粉油纸伞追来,珊瑚珠串在伞柄叮咚作响。她将油纸伞撑开,遮在两人头顶。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打在油纸伞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姑爷,这雪虽说不大,可落在身上久了,也是会着凉的。” 司琴微微喘着气,一边说着,一边往许舟身侧靠了靠,好让伞能将两人都罩得严实些。 许舟瞧了瞧那把伞,又看了看司琴,开口道:“小雪不用这么麻烦,我倒不觉得冷。” 许舟刚要推辞,少女已将伞柄强塞进他掌心,许舟一愣,犹豫片刻,只得叹口气撑着伞。 司琴笑眯眯的靠了过来。 两人身影渐没入雪帘,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西厢阁楼支摘窗忽然掀起半角。甘棠抱剑倚在暗处,苍白指尖拂过窗棂冰花,目光追着雪地上并行的两串脚印,直到梅枝不堪重负折断的脆响惊散凝望。 碎琼乱玉簌簌扑在伞面,司琴忽然踮脚拂去许舟肩头雪粒:“廊下青砖结着琉璃冰呢,姑爷一会儿可得小心着些。二小姐住的地方虽说不算远,可这一路的石板路被雪一盖,怕是有些难走。” 纤细的手指擦过耳垂激起细微凉意,许舟偏头时瞥见少女冻红的鼻尖沁着水光,像极了初春将化的冰挂子。 “好。”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舟的心思却早已飘远,他还在琢磨着待会儿见到二小姐该说些什么。是聊聊近日读过的书,还是谈谈这冬日里的雪景?又或者问问二小姐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 转过九曲桥,药香混着沉水香从梅林深处飘来。许舟正琢磨着话题,袖口突然被轻轻拽动。司琴变戏法似的从暖袖里掏出个松绿荷包,缎面歪歪扭扭绣着对戏水鸳鸯,其中一只翅膀还少绣了半截金线。 但看得出来很用心。 “你做的?” 许舟接过,饶有兴致的问道。 “嘿嘿,棠棠缝的鸳鸯头,我绣的尾巴!” 少女献宝似的晃着荷包,珊瑚耳坠子碰出细碎清响。见许舟珍而重之收入怀中,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上回姑爷送的夕颜花,棠棠特意制成了干花囊……” 许舟喉间倏地发紧。 心里有了一些小小的负疚感。 此刻怀中的荷包突然变得滚烫灼心,恍惚又见儿时父亲蹲在巷口嗦面的背影——父亲带自己去早餐,点了份炸酱面,一直说自己不饿,让他吃。那时候许舟老感动了,觉得父亲的背影都伟岸起来。 要不是在下一个转角遇到他边吃肥肠面,边喝早酒,还给自己点了个肠,这份感动或许可以贯穿整个童年。 而现在,自己就像是那个时候的父亲。 许舟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多谢了,我会珍藏的。” 明明自己送的花都是随手采的,还让两人误会自己是用心挑选的,人家还认认真真的回了礼……我丫的真该死啊。 不过,想到某个人,歪歪扭扭的绣着荷包,许舟就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噗嗤——” 司琴突然掩唇轻笑,指着他:“姑爷方才收荷包的模样,活像捧着御赐金印的县太爷!” 她故意学起官员踱方步,绣鞋在雪地划出歪斜的之”字,斗篷上滚动的白狐毛沾满晶莹雪粒。 许舟:“……” 说笑间已至东跨院,虬结的枯枝在粉墙上投下狰狞暗影。司琴突然噤声,轻轻叩响兽头门环。 第98章 兰舟梦 绿巧拉开门扉时,铜铃铛在檐角轻轻摇晃。 许舟甫一踏入庭院,便见暖阁雕窗内雪色披风如云絮轻展,少女执笔的手腕悬在宣纸上方三寸,狼毫尖端将落未落,墨汁在宣纸上晕开芝麻大的圆点,原是听见脚步声,竟连运笔都忘了。 “小姐今晨寅时便起了……” 绿巧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道,话音未落,窗内人儿已慌乱搁笔。苏朝槿急急用青玉镇纸压住案上诗稿,泛着病气的脸颊蓦然浮起红晕。许舟瞥见稿纸边缘露出“犹有花枝俏”半句残词,正是先前他“作”出的《卜算子咏梅》。 “姐夫……” 少女扶着书案起身,月白披风滑落肩头也顾不得,杏仁眼里漾着星子般的光彩。她今日特意梳了飞仙髻,发间却只簪着素银步摇,垂落的流苏随动作轻颤如蝶须。 “姐夫...外头风雪大...” 她向前半步又怯怯止住,发间素银步摇的流苏乱晃,在颈侧投下细碎光影。 许舟立在阶前拱手:“二小姐安好。” 他嗅到空气里浮动的龙脑香混着淡淡墨香。起身往暖阁内瞟了一眼,景致尽收眼底:书架上诗集摆在最趁手的位置,案头青瓷笔洗里漂着几瓣腊梅,软塌上的《兰舟梦》倒扣着露出半截红叶书签。 “二小姐在练字?” 他佯作未见那叠诗稿。 “是,我在练字,姐夫进、进来暖暖手...”少女嗓音细若蚊蚋,耳尖绯红如染蔻丹。 见许舟仍立在檐下,她急急指向案头:“新得的歙砚...姐夫帮着掌掌眼?” 许舟望着她冻得发青的指尖,拱手又退半步:“风雪催人,二小姐当紧闭门窗才是。” “我就不进去了,今天天气有点热,我吹吹风挺好。” 此话一处,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朝槿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许舟,视线多次辗转,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困惑。 被许舟这样一说,苏朝槿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她平日里碰见的人大多都是古板的长辈,或是小心翼翼的朋友们……她觉得许舟多少有点幽默在里面。 就在此时,一阵穿堂风卷起案上诗稿,纷纷扬扬如雪片飞舞。 绿巧忙不迭去拾,苏朝槿却已扶着书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肩背弯成月牙。许舟下意识上前,又被门槛绊住脚步——昨日神魂出窍时分明看见,这暖阁梁柱间缠满续命的红绳铜铃,此刻正随咳喘叮咚作响。 半晌,苏朝槿才缓过来。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窗棂上,许舟踮脚往屋里瞅:“二小姐这笔字真漂亮,写一半多可惜啊!” 说着往后退了半步,“要不我改天再来?绿巧,关好门窗,今天天冷。” “姑爷不许走!” 绿巧急得直跺脚,绣鞋把青砖跺得咚咚响。见许舟挑眉看她,小丫鬟立马缩着脖子补了句:“灶上...灶上还煨着冰糖雪梨呢...” “刺啦——” 苏朝槿突然把宣纸揉成团,墨汁糊了满手。她仰起小脸眨巴眼睛:“手滑啦~” 又狡黠一笑:“我生气了,不想写字了。” 众人:“……” 许舟犹豫,而这时候,身后的司琴推搡了一下许舟。 “啊?” 许舟扭头。 司琴突然夺过许舟手里的油纸伞,“啪”地收拢伞骨,笑嘻嘻拽住绿巧的胳膊:“好妹妹,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咱们去小厨房,你给我炒两个菜吧?” “可小姐...”绿巧话没说完就被拖着往外走,绣鞋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许舟搓了搓冻红的耳朵,转头看向窗内:“那,二小姐,你想聊些什么呢?” 苏朝槿正揪着披风上的兔毛滚边,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我想听比《兰舟梦》还有意思的故事!” 许舟嘴角抽了抽。 《兰舟梦》是大玄帝国一本颇为畅销的才子佳人小说。 那本破书他翻过几页,讲的正是大玄瑞丰年间,云溪镇顾府千金顾兰芷的故事。这位花容月貌的才女某日在集市被穷画师苏拙的《兰舟图》惊艳,苏拙当场赠画,两人因此结缘。后来他们三天两头约在茶楼,不是品评诗词就是鉴赏书画,眉来眼去间情愫暗生。 但顾兰芷到底顾忌门第之差,苏拙便指天发誓要考取功名。结果还没等乡试放榜,顾府突然遭了场大火,全家连夜搬离云溪镇。苏拙疯了一样四处打听,跑断了三双布鞋也没寻到心上人踪迹。 直到十年后的上元夜,两人在京城灯市重逢。此时的顾家早已败落,顾兰芷在绣庄当绣娘,而苏拙也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师。历经沧桑的两人在河灯摇曳的秦淮河边抱头痛哭,最后…… “姐夫?”苏朝槿揪着帕子轻唤,“你发什么呆呀?” 许舟猛地回神,差点把心里话秃噜出来——这破剧情他上辈子在晋江文学城能找出八百本! 叙事模式很固定,情节也十分老套。主要是强调爱情的纯洁和美好,注重男女主角的才情和品德,带有理想化的色彩。 不过,《兰舟梦》内容比其他小说,也涉及情感的浪漫与缠绵,以及一些与爱情相关的风花雪月之事,还包含情色相关方面的描绘…… 他是没想到苏朝槿居然会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小说。 那他该讲些什么呢? 许舟思索着。 类似的故事有很多, 什么《西厢记》里张生爬墙,《牡丹亭》还魂姻缘,更别提《金瓶梅》里那些风月戏码。不过要给这病歪歪的深闺小姐讲故事,总得挑些含蓄的。 总之能让二小姐开心就好。 许舟心想。苏朝槿可是苏府的掌上明珠,她高兴了,全府上下都跟着高兴。 虽然这些小说里有些内容确实不太适合小姑娘,比如某瓶梅里那些风月事,某蒲团里的香艳桥段…… 但管他呢,只要二小姐开心,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姐夫?” 苏朝槿见他皱眉不语,心跳突然乱了节奏。 【虽然姐夫待我极好……】 【我这样任性,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太不懂事了?】 第99章 牡丹亭 许舟瞧着她绞着帕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这丫头心思还挺细腻。 “二小姐。” “嗯?” 苏朝槿正为这些微不足道却让她耿耿于怀的小事纠结,突然被许舟叫住。 “之前看的闲书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许舟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想好了。” 苏朝槿黯淡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许舟清了清嗓子:“那我今日先给二小姐讲个《牡丹亭》的故事吧。” 《牡丹亭》是明代大才子汤显祖的传世名作,讲的是官家千金杜丽娘与书生柳梦梅生死相随的爱情故事。 全书共55出,洋洋洒洒二十万字,许舟自然不可能一天讲完。他打算挑些精彩片段,把主要情节讲清楚就行。 “话说在南安府,有位杜太守……” 许舟站得笔直,像模像样地讲起来, “他膝下有个掌上明珠,名唤丽娘,年方二八,生得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日,丽娘读《诗经·关雎》,感怀春情,便带着丫鬟春香去游园。园中姹紫嫣红开遍,丽娘在牡丹亭小憩时忽觉困倦,竟做了个梦……” “梦中一位手持柳枝的书生向她走来,自称柳梦梅。二人一见倾心,在花神见证下私定终身……” 许舟讲得口干舌燥,站得腿都有些麻了。他悄悄活动了下脚踝,又不敢太明显。 苏朝槿咬着下唇,轻声细语道:"姐夫,进来坐着讲吧,舒服些。" 许舟瞥了眼屋里的软塌——上面散落着几件女儿家的衣物,还有绣着牡丹的锦被。他要是真敢进去跟小姨子促膝长谈,估计岳母大人能提着刀从城东追杀到城西。 “站着讲更有感觉。”许舟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不觉得我现在特别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吗?” 苏朝槿抿嘴笑了笑,没接话。 许舟清了清嗓子:“……梦醒后,丽娘相思成疾,临终前画下自己的画像,嘱咐埋在梅树下……” 苏朝槿双手托腮趴在窗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舟。不知何时,司琴和绿巧已经猫着腰躲在了廊柱后面,竖起耳朵听得入神。 绿巧蹑手蹑脚退出去,不一会儿端着茶盘回来,轻手轻脚放下茶水蜜饯,又像只偷油的小老鼠溜回角落。 “姐夫,喝口茶润润嗓子。” 苏朝槿拎起青瓷茶壶,袅袅茶香氤氲在两人之间。 许舟没有拒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三年后,岭南书生柳梦梅赴京赶考,途经南安时拾得画像。夜里画中美人竟现身与他相会,二人夜夜相守。在丽娘魂魄指引下,柳梦梅掘开坟墓,丽娘还魂复生……” 他一边讲一边嗑着瓜子,心想《牡丹亭》不愧是是汤显祖的传世名作,也是中国戏曲史上浪漫主义的杰作。 作品通过杜丽娘和柳梦梅生死离合的爱情故事,洋溢着追求个人幸福、呼唤个性解放、反对封建制度的浪漫主义理想,感人至深。 杜丽娘是中国古典文学里继崔莺莺之后出现的最动人的妇女形象之一,通过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婚姻,喊出了要求个性解放、爱情自由、婚姻自主的呼声,并且暴露了封建礼教对人们幸福生活和美好理想的摧残。 相较而言,大玄的小说确实没有这么有深意。 “……杜太守得知后勃然大怒,要将柳梦梅治罪。幸得皇帝查明真相,赐婚二人,这才成就了一段生死相随的姻缘。” 许舟一口气灌完凉透的茶水,抹了把嘴:“故事就到这里了。” 苏朝槿眼圈泛红,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虽然哭了,但心里那股子郁结似乎随着故事消散了不少。 “二小姐,我先回去了。” 讲了这么久的故事,许舟感到口干舌燥,甚至有些饿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朝司琴招招手。 等他快走到月洞门时,身后突然传来苏朝槿的声音:“姐夫明日还来吗?” 许舟脚步一顿,思索片刻:“夫人说我三天来一次就行。” “那……” 苏朝槿咬着下唇,“如果我想让姐夫天天来呢?” 院中众人都看了过来。 这话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自己的姐夫,着实有些逾矩了。 许舟抿了抿嘴唇,婉拒道:“不行。” 苏朝槿:“……” 司琴急得直跺脚,用手肘猛捅许舟腰眼。许舟踉跄半步,笑着拱手告辞。 苏朝槿盯着那道青衫背影看了许久,突然扶着窗框提高嗓音:“姐夫……多谢你今日的故事。” 声音裹着雪粒,颤巍巍飘过结了冰的莲花缸。 许舟脚步微滞,皂靴在雪地上碾出半圈深痕,终究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 绿巧揪着衣角凑近,见苏朝槿正掀开空白宣纸——底下压着的诗稿密密麻麻写满许舟的诗句,惊得倒抽冷气。 “怕什么?” 苏朝槿指尖拂过墨迹未干的诗句, “我又没说要私奔。” 忽地学起林疏雨眯眼的模样, “敢乱嚼舌根……” “奴婢不敢!” 绿巧扑通跪地,发间珠花都吓歪了。 窗外鹅毛雪片簌簌扑在窗纸上,苏朝槿呵气暖着冻红的指尖,轻声呢喃:“你说我若病死前也画幅小像……” “小姐!” 绿巧带着哭腔打断。 司琴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追上来,油纸伞早不知丢哪去了:“姑爷去给大小姐讲故事吧!棠棠昨儿还念叨……” “你现学现卖不就成了?” 许舟掸落肩头积雪,斜睨了她一眼。 “嗯……” 皱着眉头,司琴犹豫了起来。 “我试一试呀?” 抬起头看着许舟,司琴不太确定的问道。 “嗯,加油,你会成功的。” 许舟敷衍的鼓励道。 司琴揪着发带冥思苦想,不太确定的问道:“杜家千金叫杜……杜牡丹?” “挺好。”许舟憋着笑点头,“再编个杜芍药凑对姐妹花。” “姑爷欺负人!” 司琴气得直蹦,发间绒球沾满雪粒子,“大小姐最爱听志怪传奇,要是姑爷给小姐讲故事,小姐一定会很开心的……” 第100章 山楂烂了 许舟突然驻足,司琴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漫天风雪里,小丫鬟捂着鼻子瓮声瓮气:“要是大小姐知道你给二小姐讲这么长的故事……” “就说我忙着备考。”许舟摸出块松子糖堵她的嘴,“再闹腾,我去叫夫人把你许给西街杀猪的刘麻子。” “姑爷才舍不得呢~”司琴含着糖含混不清地笑,红扑扑的脸蛋凑到他眼前,“人家这么可爱,姑爷不觉得吗,我是不是比棠棠可爱……” 雪粒子扑簌簌钻进衣领,许舟加快脚步,身后缀着个叽叽喳喳的杏色团子。东跨院屋檐下,抱剑而立的甘棠望着雪中身影,默默将剑往身后藏了藏。 …… “姑爷真不进去?” 大小姐院门口,司琴气鼓鼓的,扒拉着许舟的胳膊不撒手。 许舟叹了口气,一根根掰开她冻得发红的手指:“司琴姑娘,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他将油纸伞塞进她手里,“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啊?” 司琴一脸茫然。 许舟转身就跑,靴底溅起一片雪沫子。 司琴:“……” 讲故事多累人,他才懒得再说一遍。 以苏大小姐那性子,不可能喜欢听这种故事的。至于甘棠……那丫头眼里只有糖葫芦。 许舟径直往明镜园去。 天色还早,正好练会剑。 …… 日头渐高,雪早停了。云卷云舒间,已到了正午时分。 许舟在湖里扑腾几下,换上干爽衣裳回到小院。 推开院门,就见汀兰板着小脸一脸严肃地站在院中。 “咦?汀兰,咋了?” 汀兰朝石桌方向努努嘴。 许舟这才看见石桌上坐着个红衣身影——正红色长裙如火,色泽浓郁而饱满,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热烈的气息。 水波纹暗纹随动作流转,乌发如瀑垂至腰间。她一手握剑,一手举着糖葫芦,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根竹签。 许舟眼角直跳。 甘棠,何时来的? 司琴那丫头呢? 她自己一个人来的,不会真的来听故事吧? 正想着,甘棠缓缓转过身来。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嘴角还沾着糖渍,下巴一扬:“哼!” 许舟:“……” 许舟挠了挠后脑勺,试探问道:“甘棠姑娘是来听故事的?” “讲!” 剑刃又往前递了半寸。 “现在吗?好歹让我吃口饭,甘棠姑娘也还没吃吧,要不坐下来一起吃点……” 许舟话音未落,剑锋擦着耳畔钉入廊柱。 “有位杜太守,官居南安太守之位,为人清正。他膝下有一爱女,名唤丽娘……” 许舟抹了把冷汗,语速飞快地开讲。甘棠盘腿坐在石桌上,糖葫芦咬得嘎嘣响,桌下竹签堆得比剑鞘还高。 一个时辰后,许舟嗓子冒烟:“……最后皇帝赐婚,故事讲完了。” 甘棠怔怔望着梅树枝头的残雪,糖汁顺着指尖滴到剑柄上。 许舟这才注意到她下唇有道细小的齿痕。 “听故事要付报酬的。”许舟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试探问道:“要不”…… 半串糖葫芦突然怼到眼前。许舟后半句“你给我炒俩菜吧”卡在喉头,愣愣接过沾着牙印的零嘴。再抬头时,石桌上只剩个把根零散的竹签,红衣身影早没了踪影。 许舟:“……” 走的这么快,是怕会后悔吗? 许舟哭笑不得。 看着手中半根糖葫芦,许舟犹豫片刻,咬了口,甜得齁嗓子。 奇怪,同是西街王老头家的糖葫芦,怎的这支格外粘牙? 懂了,是山楂烂了,赔钱! 如果不给自己个说法,自己将引爆全景城的糖葫芦店。 给了说法,可以定位到山楂贩子。 “汀兰!”许舟举着竹签咬牙切齿,“明日把王老头的糖葫芦摊砸了!定是用了霉山楂……” 小丫鬟抱着扫帚缩在墙角:“可、可甘棠姐姐吃了三十七串都没事……” 许舟数着满地竹签突然顿住,最底下那根签子头刻着歪歪扭扭的“棠”字。 许舟笑了笑:“挺好。” 与此同时,西厢别院。 绿巧跪在暖阁里,一五一十汇报着今日见闻。林疏雨捏着茶盏的手越收越紧,指节都泛了白。 “好大的狗胆!”她猛地摔了茶盏,“私会,私定终身,竟敢拿这种淫词艳曲蛊惑朝槿!私相授受的腌臜故事也敢搬弄!”碎瓷片溅到绿巧裙摆上,吓得小丫鬟一哆嗦。 林疏雨胸口剧烈起伏,忽又倾身抓住丫鬟手腕,“后来呢?就这点?你这丫头怎不多记些!这故事是他杜撰的还是……” “夫人息怒……”绿巧战战兢兢,“奴婢……奴婢记性不好……” “今晚让他来我院里!”林疏雨咬牙切齿,“我倒要听听这混账东西还能编出什么伤风败俗的故事!” 绿巧缩着脖子应声,心里为姑爷点了根蜡。 “还有……”林疏雨眯起眼睛,“让后厨给他加的菜……” “都按夫人吩咐,多添了两道肉菜,还有一盅补汤。”绿巧小声补充,“奴婢说是老爷让加的……” “多嘴!”林疏雨瞪她一眼,“沉井的丫头还不够多是不是?” 绿巧脖子一缩,没敢吭声。 几名丫鬟重新上了茶,又将低声的碎瓷片和茶水清理感觉,林疏雨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后又说道:“以后那小子去朝槿那儿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给我看清楚、记明白,知道了吗?” “是,夫人。” “朝槿听了故事后说什么了吗?” 绿巧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没有,小姐什么都没说。” “现在心情怎么样?” “姑爷走后,小姐在发呆,不过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行吧,记得叮嘱她按时吃药,你得看紧点,确定她喝下去了。” “是,夫人。” “行,退下吧。” “……” 廊下积雪被踩出细碎响动,许舟正望着梅枝出神,忽见小厮踉跄冲进月洞门,连进门的规矩都顾不上,就大声喊道:“姑爷,姑爷!” 许舟怔了一下,有些好奇:“别着急,慢慢说,什么事找我?” 第101章 焦胜 小厮喘着粗气,一边抬手擦汗,一边摇头说:“具体什么事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有人找上门来了,老爷叫小的领姑爷过去,哦,对了,来的人凶神恶煞的,听说是密谍司的人!” 少年瞳孔微缩,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暗纹。 按道理讲,之前做的事已经足够隐蔽,怎么会被发现呢? 那场大雨中,应该不太可能有目击证人,而且他跑路的时候还专挑人少的地方。 现场更是没留下什么痕迹。 除了那中年男子的衣服因为密谍司来得急没来得及脱下,另外周家兄弟的衣服,他可顺手拿走了。 密谍司的人怎么会找上门来? 许舟皱着眉头,思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出破绽在哪儿。 “姑爷?” 见到许舟有些愣神,小肆有些着急的催促一声。 许舟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带路吧。” 他整了整衣衫,跟随小厮前往待大厅。 踏入待客厅,屋内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待客厅内,苏老爷脸色铁青如案上青铜兽首。旁边青袍男子笑吟吟起身:“小兄弟可还记得我?” 许舟瞥见他腰间银鱼袋微微反光,垂眸掩去寒芒。 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在雁荡山拦截他的那个男子。 当初许舟就觉得他心思缜密,如今看来,果然不好对付。 苏儒朔脸色严肃,见许舟进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的介绍,直接冷声道:“这是密谍司的大人,找你问点事情。”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不悦,似乎对密谍司来人极为不满。 许舟侧耳倾听。 【该死的密谍司,该死的阉党,阴阳人烂屁股,找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撑腰就敢来苏府找我晦气,妈的……】 许舟:“……”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和和气气地说道:“可还记得我?我是密谍司焦胜,来找你有些事情要了解一下。” 【苏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许舟思索片刻,他将体内星辰与剑气全都紧紧锁住,白日修行的功法也停了下来,整个人仿佛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这才笑脸相迎:“原来是焦大人,不知有何事找我?” 对方笑容和煦,完全没有先前见到时的阴翳杀气:“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可认识周家兄弟?” 【没有修为,似乎是个普通人……】 许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拳头下意识一紧。这一幕正好落入了焦胜的眼中。 “自然是认得的,当初我还在医馆的时候,就与两人起了冲突,两人与我争执不下,便动起手来,还好我福大命大,他们刀子太钝,插歪了,后来被安平医馆的刘大夫救了起来,捡回一条小命。” 果然是因为火药的事情。 许舟又故作犹豫地问道:“大人突然问起这两人,是因为?” 按照逻辑,他一个庶子赘婿绝对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这戏要做足全套。 按照逻辑,他一个庶子赘婿绝对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这戏要做足全套。 焦胜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一边打量着许舟,一边笑着回应:“这两人昨日在醉白巷死了……你可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 许舟露出惊讶的神情,好半天才摇摇头。 焦胜看向许舟,笑眯眯地说道:“我听人说,周家兄弟月前还曾来过苏府找你,还向你磕头,可有此事?” 许舟心中危机感大增,没想到连这些事情密谍司都能查得到。 许舟神色坦然地说道:“确实有此事,他们得知我入赘苏府的消息,害怕苏家家大业大会报复他们,所以前来讨饶。我本想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本想以怨报德,但又怕他们在门口对我不利,所以暂且表面答应下来。” 说完,许舟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既愉悦又惋惜的神情:“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原本想着考取功名之后,亲自找他们报仇,可惜已经有人先我一步了。” 焦胜微微眯起眼睛,应道:“原来如此。” 这时,许舟试探着问道:“这两兄弟都是游手好闲之辈,怎么就惊动了焦大人您呢?” 焦胜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两人的死倒是无关紧要,可他们的死牵扯到了其他案子…… 还涉及到一些机密,所以还有些问题需要你来回答一下……” 许舟连忙低下头,拱手说道:“许舟明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 焦胜抚掌轻笑,接着又问了许舟一些案件细节。 许舟面色坦然,一一作答。 两人一番来回周旋之后,苏儒朔终于忍不住发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砰” 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震动起来。 苏儒朔站起身,怒目圆睁,大声喝道:“这里是苏家,你当这是在审犯人呢?密谍司的手什么时候伸得这么长了?难不成是背后有阉党撑腰,腰杆就硬了?” 他脸上的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这压抑的气氛瞬间点燃。 然而焦胜却依旧没有生气,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他站起身,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地说道:“苏老爷息怒,是在下唐突了。” 随后,他又转身看向许舟,笑了笑说:“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既然如此,就不多打扰了,多谢小友的配合。” 说罢,便准备告辞离开。 “哼!” 苏儒朔冷哼一声。 就在焦胜路过许舟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出手,速度极快,目标直逼许舟的要害部位。 许舟本能地想要还击,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不对,这是陷阱! 许舟心中一紧,他立刻压抑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全身肌肉瞬间放松,拳风扫过耳际的刹那,许舟任由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动作做得十分自然。 “啊!” 许舟瞪大眼睛,眼神中满是惊恐。 【真是个普通人。】 焦胜挑了挑眉,收回了手。 第102章 请柬 “焦胜!”苏儒朔拍案而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欺我苏家无人是不是?老夫虽已致仕,但拼着祖上蒙荫,也要参你密谍司一本!” 焦胜瞬间变脸,堆起和善笑容:“开个小玩笑,苏老爷子千万别动怒。” 他蹲下身,扶着许舟坐下,亲自斟了杯茶:“小兄弟莫要见怪,在其位谋其政,我也是身不由己。” 许舟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焦胜笑眯眯拱手告辞,带着人扬长而去。 “哼!”苏儒朔盯着焦胜背影,眼中怒火未消。 “父亲,这位焦大人……” “什么大人!”苏儒朔冷笑一声,“不过是条断了脊梁的阉狗!” “他是太监?” “那倒不是。”苏儒朔叹了口气,“密谍司背靠阉党,自打换了司主,就愈发不成样子了。” 他语气稍缓:“你最好离他远点,路上碰见也装作不认识。你是苏家的人,就算被他记恨也无妨。密谍司的人都跟疯子似的,前一刻还笑脸相迎,后一刻就能捅你一刀。再说了,跟这些人走得太近,光是那些文人的唾沫星子就够你受的。” 许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苏儒朔摆摆手,“老林,给他。” 林管家递来一张请柬。 许舟翻开一看,红底烫金,上书:欲于十二月十九日晚间备宴,邀景城文人雅士,款契阔,敢幸不外,他迟面尽。 ——定国府许行川。 许行川要办宴会? 许舟满腹狐疑:他不是正忙着备考吗? “这小子要办文会,”苏儒朔不以为意,“也给玄正发了请柬,我没让他去。你要想去看看,就让玄正陪着;不想去就算了。” 许舟拱手告辞,揣着请柬离开。 猩红请柬被明黄流苏绦带系着,翻开可见金箔祥云暗纹,富贵有余却失了几分清雅。许舟摩挲着烫金封皮,心下狐疑:许行川若想见他,派个小厮传话便是,何苦大张旗鼓办文会? 揣着请柬回院,却见司琴正与汀兰坐在石凳上说笑。见他进门,司琴雀跃着蹦过来:“好精致的请柬!” 瞥见“定国府”字样,小脸倏地垮下:“许家送来的?姑爷可别去!” 汀兰闻言蹙眉,攥紧了扫帚。 许舟不置可否。司琴夺过请柬细看:“今儿下午的文会,怎么临到饭点才递帖子?” 指尖戳着日期,杏眼圆睁:“这是把姑爷当凑数的呢!” “怎么说?”许舟挑眉。 司琴叉腰挺胸,如数家珍:“正经宴席要三请三让!头请得提前三日,二请当日清晨,三请开席前个把时辰。” 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提前三天下请柬的那叫‘请客’,当天请的那叫‘抓客’,这种临时抓人充数的,去了平白跌份儿!” “无妨。”许舟耸肩。 “要不……”司琴眼珠一转,“姑爷带着棠棠去?有她跟着,保管没人敢小瞧!” “不必麻烦甘棠姑娘。” “必须带!”司琴跺脚急道,“这...这是小姐的意思!” 眼神飘向廊下,耳尖泛红。 【对!就是小姐让的!】 许舟:“……行吧,甘棠姑娘在哪?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在那在那。” 司琴笑的眼睛弯起来,指着一个方向。 许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青灰屋檐下,抱剑少女静立如松,眸光比檐角冰棱还冷三分。 “甘棠姑娘,我们……” “等等,姑爷。” 司琴打断了许舟的话,从身后拿出一套衣服,递到他面前,说道,“想着姑爷你也没买过参加宴会的体面衣裳,这是二公子让我拿给你的。这可是如升楼定制的衣服,二公子一直没穿过,如今事出突然,就想着先拿来给你应急。” “对了,一会儿有棠棠陪着姑爷去,二公子就不去了。” 许舟听了,心里有些犹豫。 “公子,奴婢来帮您换。” 汀兰急忙接过衣服,带着许舟转身进了屋子。 没过多久,汀兰红着脸推门出来。 许舟跟在她身后,只见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袍身上绣着细腻的银线云纹,在冬日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和袖口处镶着一圈柔软洁白的狐毛,既增添了几分温暖,又凸显出不凡的质感。外搭一件玄色大氅,大氅边缘同样用雪白的狐毛装点,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上面挂着一块莹润的羊脂玉佩,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他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为他增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许舟本就面容清秀俊逸,此刻在这身华服的衬托下,更显得气质出众。剑眉星目,眼眸深邃明亮,仿佛藏着浩瀚星辰;鼻梁高挺,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白皙的皮肤在冬日的冷光下近乎透明,宛如美玉雕琢而成。 许舟抿了抿嘴唇,问道:“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 司琴张着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姑爷,您穿上这衣服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许舟一脸疑惑:“?” 他眼角抽了抽,抬手轻轻给了司琴一个暴栗。 “哎哟!” 司琴捂着脑袋。 甘棠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许舟。 许舟走到她身前。 【好看。】 这评价很朴素,许舟笑了笑,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之前司琴好像说过,请这位少女帮忙得用求的。 许舟顿时觉得有些脸红发热。 “甘棠姑娘……求你……陪我走一趟吧。” “哼!” 【什么态度……嗯?】 甘棠冷哼一声,稍稍停顿了一下,便转身朝着府外走去。 “姑爷,快跟上啊。”司琴在身后推了推许舟,又递过来一把伞,压低声音提醒道:“姑爷,快去撑伞,棠棠今天……身体不舒服,可不能碰冰的东西。” 许舟点了点头,撑起伞就准备追出去,没想到这竟是一把小伞。 许舟疑惑地扭头看了看司琴。 司琴笑了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第103章 文会 “……” 许舟无奈,只能追了上去。 他把伞撑在了少女的头顶。 犹豫了片刻,许舟往甘棠身边靠了靠,甘棠身形一僵,随后也朝他这边靠近了些。 从后面远远望去,两人就像一个依偎在另一个怀里。 司琴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撅起嘴嘟囔道:“满意了吧,小气鬼……汀兰,你说,同样都是如升楼的衣服,二公子怎么能穿成那副模样呢?” 汀兰说道:“……司琴姐姐,别说了,我害怕。” 两人坐上马车,许舟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没过多久,就到了定国府。 许舟在定国府侧门递上帖子,健仆看到帖子后,立刻毕恭毕敬地领路,带着他们往后花园的怀素池走去。 许舟有些意外,这个健仆竟然不认识自己。 路上,健仆叮嘱道:“还望客人只在这后花园活动,切莫擅自闯入女眷的后宅。” 许舟点点头说:“放心,不会的。” 甘棠默默地跟在许舟身旁。 再往花园深处走去,三人远远就听见文人雅士们在丝竹声中高谈阔论。 只听一人朗声说道:“依我看,北狄骑兵根本不足为惧。如今已经入冬了,他们拖到现在还攻不破崇礼的关口,肯定是人困马乏,抢不到过冬的粮食,用不了多久就得退兵。要是他们真敢强行闯关,咱们大玄的火炮、火器,还有修行者,定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没错,要说对江山社稷危害最大的,可不是北狄,而是阉党!我这次要是科举高中,到了殿前,一定要向陛下阐明阉党干政的弊端!” “以陈兄的大才,这次乡试肯定能高中解元,殿试的时候再拿下状元!” 先前说话的那人赶忙谦虚道:“今年的解元肯定非林知远莫属,这三年在青云书院,他可是先生们的得意门生啊。” 许舟顿时觉得有些犯困,这些文人可真是虚伪得很,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不是解元就是状元,哪有那么多名额给他们分啊? 只见怀素池旁已经摆好了数十张案几,地上铺着竹席,文人雅士们都席地而坐。 顶上搭起了棚子,挡住了飘落的雪花。 不远处还搭着六个小小的木凉亭,凉亭挂着帘子,隔开了众人的视线,想来是有女眷坐在里面。 许舟小声问带路的健仆:“敢问大哥,今日可有哪家小姐来了吗?” 健仆回答:“好叫大人知晓,来了七八家贵女呢。” 许舟点了点头,带着甘棠一张空案几前落座。 “大人,” 健仆面露为难之色,指了指甘棠说,“丫鬟得去偏房等候。” 许舟看了看甘棠。 甘棠也看向他。 【不要。】 许舟笑了笑,说道:“不碍事,我就待一会儿。” 这场文会实在没什么意思,可这是二公子发的请柬,苏家其他人都没来,他怎么着也得露个面。 案几一共摆了三排,看样子是按照身份高低来决定谁坐中间、谁坐后面。 许舟坐在最后一排,甘棠犹豫了片刻,挨着许舟坐了下来。 许舟好奇地四处张望,往前看去,一眼就瞧见那位好像叫林知远的书生正端坐着,和众人谈论自己的主张,他希望朝廷能够广开言路、振兴吏治。 林知远坐在人群当中,即便周围都是文人才子,他依旧像一颗明珠一样,能被人一眼注意到。 再看凉亭那边,似乎有好几个女孩正隔着帘子朝林知远张望。 许舟正打量着,林知远的目光和他交汇,对方微笑着点头示意,许舟也笑着点了点头回应。 宴席的上首位置,许行川坐在案几后面,只是听着众人聊天,并不插话。他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许舟看着文会里众人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也不知道静妃打算什么时候找自己谈事情。 没过多久,许行川站起身,朝着一处凉亭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健仆悄悄地走到许舟身旁,弯下腰低声说道:“三公子,二公子请您过去说话。” 许舟有些意外,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甘棠也跟着站了起来。 健仆面露难色,说道:“二公子只叫了三公子一人。” 甘棠眉头微微皱起,冷冷地看向健仆,握着长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许舟连忙说道:“她是我的人,二公子不会介意的。” 甘棠看向他,微微愣住了。 【谁是……你的人……】 健仆有些犹豫,但还是在前面带路。 许舟和甘棠跟着健仆来到一处凉亭前,许舟隔着竹帘往里面看,只能看到许行川模糊的身影。 健仆退下后,许行川掀开帘子,对着许舟招了招手。 他看着许舟,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来了。” 许舟站在凉亭外,思索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二公子。” 许舟低头拱手行礼。 许行川抿了抿嘴,上前几步,伸手在许舟身上捏了捏,上下打量着,问道:“许舟,你……你没什么事吧?” 许舟一脸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二公子?” “没,没事。” 【还好还好,看来娘亲还没动手。】 许舟挑了挑眉,难不成大夫人又要动手,而且还被许行川发现了? 许行川的语气有些压抑,声音微微颤抖,某些离谱的真相似乎已经让他处在失控的边缘。 许舟在心里暗自称赞大夫人的演技,她平日里相夫教子、端庄贤淑,怎么看都像是个贤妻良母。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不知二公子叫我来有什么事?” “哦,哦,我……”许行川左右看了看,回过神来,说道,“我许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另外,大哥让我平日里多照顾你。” 他拍了拍脑门,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拿出几张银票塞到许舟手里,说道:“不够的话就跟二哥说。” 许舟哭笑不得,连连摆手:“二哥不必费心,我在苏府吃穿用度都很宽裕。” 许行川抿唇不语,将银票收回袖中。 第104章 不太适合我 凉亭内一时静默,只闻杯盏轻碰。 许舟环视四周,见众人或谈诗论画,或高谈阔论,倒真像是来赴文会的。 许行川垂眸把玩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甘棠抱剑立于许舟身后,指节微微泛白。 “行川兄!”忽有人高声问道,“许家一门双杰,大公子许云策仕途平稳,怕是要平步青云,行川兄也已十拿九稳要入太苍宗,怎的从未见过三公子?” “不对吧,”另一人接口道,“家父曾问过许伯父,说是两儿一女啊!” 许舟抬眼望去,许行川恍若未闻,仍在出神。 “行川兄?”那人提高声调,“文会主角怎的不见踪影?” “乘云兄,守拙兄,”一旁文人插话道,“你们刚回景城,有所不知。那三公子出身不正,许家只当没这个人。” “哦?”肥头大耳的胖子来了兴致,“还有这等事?” 林知远皱眉呵斥:“这是行川兄家事,莫要再提!” 那文人却不管不顾,自顾自说道:“景城苏家可知道?涿州苏氏分支,家大业大。可惜,家主苏儒朔两个女儿,一个患脑疾,一个体弱多病命不久矣,便招了许家三公子来冲喜。” “什么?” “赘婿!” 林知远厉声喝道:“莫要再说了,背后议论,非君子所为!” 那文人满不在乎地饮了口酒:“那日娶亲,全城皆知,瞒得住吗?知远兄何必自欺欺人?” 许舟冷冷扫过那人,将他的样貌记在心里。虽不至于特地报复,但若有机会,定要让他为这张碎嘴付出代价。 “啧啧,真惨啊。”有人感叹道。 “可我听说,”另一人开口道,“许家三公子是秀才出身,诗词歌赋很了得。” “区区秀才,能有什么好作品?不过是想借诗名挽回名声,下作!我陈守拙第一个鄙视这样的人!” “砰!” 一声巨响,凉亭中有人掀桌而起:“放屁!许公子才不屑做这等事!你们一个个的自诩君子,背后议论他人,当真是高尚啊!” 杯盘狼藉,酒水四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女子立于围栏之上,殷红玉簪如晚霞般夺目,丹凤眼锐利如刀怒视着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两位是?” 这时,失神半天的许行川回过神来,他有点懵。 “我柳清安,柳家嫡女!” 身旁白裙女子虽温婉,却也怒目而视:“我虞秋池,虞家嫡女!都是许公子至交好友,容不得你们轻贱于他!” “柳家?”有人愣住。 “柳知府啊!”旁人急忙提醒。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许行川霍然起身,玄色袍角带翻了案上酒盏。他剑眉紧蹙大步走到庭前,青石板被他靴底叩得闷响。 “够了!” 低沉的嗓音压得满庭竹叶簌簌作响。宴席间霎时死寂,连抚琴的伶人指尖都僵在弦上,半声残音卡在桐木琴箱里。 “列位莫不是忘了,这文会的请柬上印的是许氏族徽?”他指节重重叩在廊柱上,惊飞檐角铜铃,“我许家儿郎的婚事,何时轮到外人嚼舌根?” 方才还高谈阔论的文人墨客们慌忙垂首,有人不慎碰翻了冰裂纹瓷盘,碎玉声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许行川突然轻笑一声,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块玉牌扔在石桌上,羊脂白玉磕出清脆声响。 “赵公子。”他睨着领头编排许舟的青衫书生,“去年你在西市当街调戏卖酒女,是拿这玉牌抵的罪吧?” 被点名的文人踉跄后退半步,衣摆绊倒了身后石凳。 许行川慢条斯理拎起玉牌,对着日光端详上面“明德惟馨”的刻字:“这般品性也配谈诗论道?来人,送赵公子去衙门回忆回忆何为礼义廉耻!” 待那连声告饶的身影被拖出院门,许行川转身看向虞柳二人时,眉间戾气已化作春风。 他双手捧起鎏金酒樽,广袖垂落露出腕间佛珠:“今日让二位见笑了,这杯敬……” “许二爷好威风。”柳清安突然打断,指尖摩挲着汝窑天青盏沿,“当初许公子入赘的时候,倒不见这般兄弟情深。” 她话音未落,虞秋池已扯着她衣袖摇头,鸦青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许行川举着酒樽的手悬在半空,琥珀酒液在樽口荡出涟漪。他喉结滚动数次,终究仰头将冷酒灌下,喉间火烧般的灼痛反倒让他神色松快几分。 凉亭纱帘忽被秋风吹卷,露出许舟半边侧脸。 场中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许行川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大家还是继续探讨诗词吧。希望以后,我们都能以文会友,莫要再出现今日这般不愉快的事情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只是刚刚的兴致却已经大打折扣。 柳清安和虞秋池也没有再参与到众人的讨论中,凉亭中的帘子又放下了。 许舟在凉亭里默默看着,面无表情。 甘棠用余光瞥着他,心声飘摇而来。 【他伤心了吗?】 许舟笑了笑,思索着如何开口,许行川又走了回来。 许行川身形微晃,腰间佩玉撞在石栏上铮然作响:“抱歉,刚刚在想事情,这些文人就爱鼓吹是非,你别往心里去。” 许舟摇摇头:“不妨事 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说也拦不住。” 许行川喉结滚动,最终只挤出半句:“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对你不利。” “害我?” 许舟挑眉轻笑,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似笑非笑的问道:“我一介赘婿,也值得人费心谋害?” 许行川垂眸盯着石桌纹路,指节将袍角攥出褶皱。许舟错开他的目光:“有甘棠姑娘随行,二哥不必忧心。” 目光掠过抱剑少女,许行川长叹一声:“这姑娘剑气凛然,确非凡品。”他忽地展颜,拍着许舟肩头:“秋闱在即,不妨与席间才俊切磋,这些人总要卖我几分薄面……” “谢过二哥,”许舟拱手打断,“此处喧闹,不太适合我,不如归去读书。” 许行川苦笑摇头:“实不相瞒,这劳什子文会,酸儒满座,我要不是想找个由头…..咳咳,反正也不太适合我。” 第105章 最后一支 许舟笑了笑,转身走出凉亭,甘棠紧紧跟在身后,忽闻一声清喝。 “且慢!”蓝衫书生越众而出,玉佩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这位可是许三公子?” 许舟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对方的面容有些疑惑:“你是?” 对方听许舟问起,便温和说道:“青云书院,林知远。” 似乎只需要道出这个名字,许舟就该知道他是谁了。 许舟顿了顿,他突然想到,刚刚的宴席中,这个书生也有开口替他说话。 “稍等一下,”林知远长身玉立,袖中滑出洒金折扇,朗声道:“在下只是见猎心喜,听闻许公子富有诗名,想必也是心中有锦绣之人,在下也颇喜爱诗词,许公子也是来参加文会的,方才大家都把自己新作拿出来诵读,却不知许公子有何作品带来吗?” 许舟直视着林知远,沉默不语。 凉亭珠帘轻晃,柳清安探出半张俏脸:“秋池快看!” 却被白裙少女拽回座中:“你还嫌闲话不够?人家是有妇之夫,我们大庭广众之下为他辩驳已经很逾越了,你还冲出去打招呼,不怕许公子被人说闲话啊。” “啊,我觉得那个林知远不怀好意诶。” “没事,这个人的人品我听说还是不错的,应该不是找麻烦的。” 许舟思索着,觉得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出风头,不值当,没什么好处,反而容易惹的一身骚。 下一刻,有人打断许舟的思索:“敢问许公子,可有何作品?怎么不说话了。” 许行川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站起身想替许舟解围。 甘棠看着面前的书生,只觉得他们有些面目可憎。 【书生,差距好大。】 咔嚓!池边梅枝忽地断裂。甘棠剑鞘抵地寒气顺着青砖蔓延,席间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许舟突然握住甘棠即将拔剑的手,眉眼舒展笑道:“在下不过是持请柬来讨杯水酒,对吟诗作赋着实外行,诸位尽兴便好,在下先告辞了。” 说罢拱手作别,步履从容,倒似真来赴宴散心的闲人。 主要他怕再待下去,甘棠会忍不住拔剑斩了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 席间响起窸窣私语:“果真是浪得虚名……” “你们懂什么!”柳清安掀帘而出,红裙在雪地里猎猎如火:“许公子随手写写便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等绝句,与你们斗诗,平白辱了身份!” 虞秋池轻扯她衣袖,温声补了句:“诸位若有雅兴,不妨去醉白巷戏楼瞧瞧墙上墨宝,小女子已经将许公子的作品都裱上去了。” 说罢拽着柳清安疾步离去,绯色披帛掠过梅枝,抖落簌簌积雪。 “啊?” 宴席上,众人沉默。 …… 暮色四合,宛如从人间抽走了最后一丝温热。夜幕下的楼阁亭台连绵起伏,一盏盏灯也逐渐亮起。 许舟与甘棠踏雪而行。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甘棠发间恍若簪了碎玉。 甘棠一手拿着剑,一手被许舟牵着,只是默默走着。 许舟忽觉掌心微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撑起伞遮住甘棠。 月色下,细碎的雪花遮蔽视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两人安静的在街上走着。 夜幕如墨,浓稠地泼洒城中,寒风似刀,肆意地刮过街巷,街边的灯火昏黄黯淡,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许舟忽的停下脚步,眼神复杂的看向一处。 甘棠有些疑惑,扭头看去。 长街寂寂,唯有靴底碾雪声。墙角蜷缩着个乞丐,破袄结满冰碴,枯手还保持着讨饭的姿势。 “甘棠姑娘,等我一下。” 许舟将伞柄塞进甘棠手中,蹲身探了探那人鼻息,寒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 许舟叹了口气——这人早已没了气息,是冻死在这街头了。 许舟站起身,看向街边,饭铺、当铺、杂货铺的伙计出来,将门板一一安上准备打烊。 见许舟攥着荷包过来,杂货铺伙计赔笑道:“客官明儿再来吧,我们要打烊了……” “要张草席。”许舟数出二十枚铜钱排在柜上,又添了五枚:“麻烦你了。” “这?”伙计有些为难,又突然想到:“公子是想收敛那巷子中的尸体?” 许舟点点头。 伙计笑道:“近来天气反常,已经冻死了不少人了,不用担心,明天就会有官府的人来收敛的。” 许舟没吭声,将铜钱又往前推了推。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眼许舟,将门板放下,转身进店,不多时,拿了张草席出来。 “多谢。”许舟接过草席转身疾走,布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响。 伙计倚着门框嘀咕:“真是个怪人……” 巷中寒风呼啸,许舟叹了口气,抖开草席裹住尸体。冰碴子簌簌落在肩头,他抬手拂去时,瞥见甘棠立在巷口,裙裾被风雪卷得猎猎作响。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身后的寂静小巷。 “回吧。”许舟接过油纸伞,伞面微倾遮住少女发顶。转身时甘棠回望深巷,恍惚又见那日乞儿蜷缩墙角,青衫少年悄悄搁下几块铜板。 雪地上两串脚印迤逦绵长,甘棠偷眼瞧他蹙眉凝思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花纹。 许舟则是在皱着眉头思索着。 之前将头颅给大夫人送过去,只是想警告她一下,没想到好像起了反效果。 他不知道大夫人的报复还有多少次。 但这样每日都要担心有人想害自己的感觉,不太好受。 正思索间,许舟忽觉袖口微沉——竟是支裹着冰晶的糖葫芦。 许舟愣了一下。 只见少女看着他,虽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却是意外的柔和。 【别,别难过。】 许舟笑了笑,原来这少女是在安慰自己吗? “多谢。” “上次那杆?”许舟咬开糖衣,山楂冻得发硬。 甘棠点点头,别过脸,耳尖微微发红。 “还没吃完?” 【最后一支】 许舟哑然失笑,糖渣子沾在唇角,最后一根糖葫芦什么的,真是好沉重的礼物:“下次出门给你买新的。” 甘棠眸光微闪,靴尖轻轻踢开道旁雪块。 第106章 又哭又闹 许舟两口将糖葫芦吃完,将签子扔出。 雪花纷纷扬扬,恰似漫天飞舞的鹅毛,轻盈地飘落。 天地之间,已然化作一片纯净的雪白世界。 许舟撑着伞,有意放慢了脚步,思绪万千,心事重重,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身旁的少女,步调同样迟缓,陪着他悠悠前行。 二人仿若置身于一幅静谧的雪景图中,在风雪弥漫的街道上悠然漫步,丝毫没有急着回去的意思。 然而,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行至府门前,许舟忽将伞柄递过:“甘棠,是你吗?” 少女疑惑的看着他。 许舟笑了笑:“谢谢你。” 甘棠怔忡间,他已踏雪而去。少女望着那道背影,剑穗在风中缠上伞骨。 “吱呀。” 院门打开。 司琴远远看着甘棠,扒着门缝嬉笑:“让你爽到了吧,哼!” 甘棠撇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向小院走去。 司琴让开路,眯着眼睛笑道:“下次我也要和姑爷一起去,除非某些人又哭又闹的求我,不然我……” “啪!” 一声脆响。 “哎哟!臭丫头,你再用剑鞘抽我屁股,我和你没完!” …… 夜幕下的乾元街,往日的喧嚣荡然无存。 本该张灯结彩的商贾府邸,此刻大门紧闭,车马绝迹。墙角蹲着的车夫,赌钱的吆喝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些个商贾连夜离开,生怕被密谍司抓起来当做北狄谍探冒功。 废弃的宅院里,七名密谍头戴斗笠,围着十三具尸体,静默如石像。 焦胜负手而立,目光在尸体间游移。其余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密谍司头一回查案陷入这种毫无线索的境地,密谍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们太了解这位上司,越是平静,越是怒极。 “除去被火药炸死的,”焦胜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其余皆是剑伤,剑剑直取要害。雁荡山、乾元街、醉白巷,三处现场手法一致,剑口完全吻合,竹筒碎片也如出一辙。” “若是排除仇杀,”他踱步到尸首前,“只能是北狄贼子所为。但北狄人大开大合,向来不喜使剑枪之类的武器,使用剑作为趁手兵刃的杀手并不多……” 贾垒犹豫片刻,上前半步:“辽州曾有一北狄密探,擅使短剑。去年围捕时,此人连杀我司十余人,跳入金湄河逃脱,生死未卜……” “不可能。”焦胜沉吟片刻,摇头打断,“楚宴在他身上留了三刀,楚宴素来喜爱在刀上抹剧毒,就算不死也废了。” “那……”贾垒面露难色,“只能是未记录在册的新人了。” 焦胜长叹一声:“北狄贼子,最大的目标就是火器。如今他们得手,必定急着将火器送回北狄,留在景城没有任何好处……” 他转身凝视众人,“若是让他们得逞,我焦胜,只能以死谢罪!” 周围的密谍们心头一沉。他们跟随焦胜多年,深知这位上司,对北狄贼子狠辣无情,对下属却极为关照。此刻见他如此,都不禁揪心。 此时的许舟,浑然不知,自己随手用的火器,正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追捕。此事正八百里加急送往上京、边军,被视为重中之重。 通往北方的陆路水路,正被层层封锁,绝不能让北狄贼子把火器带出大玄。 北狄其实并没有得到火器,但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已经得到了,密谍司正在以最高规格,封堵所有北上路径。 躲在暗处北狄密探们,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拿到,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 焦胜蹲下身子,在尸体旁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大人,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密谍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那密谍蹲在焦胜身旁,低声说道:“我们几人查到,周家兄弟似乎之前领了别人的命令,雇请修行者去暗杀。” 焦胜皱起眉头:“暗杀谁?是谁下的命令?” 他有些意外,本来只是随便分了几个人去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个突破点。 那密谍面露难色:“对方藏得十分隐蔽,我们的人没找到线索,只找到了接头引荐的中间人。” 焦胜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都没查到,这么多天,你们都在干什么?” 密谍们顿时压力倍增。 “算了,带我去。”焦胜缓缓站起身来,“既然推理没用,那就用笨一点的排除法。此人肯定生活在景城,他的失踪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既然有中间人,那就从这里突破。” 深夜,密谍司的人马走在街上。 贾垒手中举着一支火把,领着密谍们朝着中间人的位置走去。 焦胜一言不发地跟在密谍们身后,神色晦暗不明,在火光的映照下,看不出他的情绪。 众人来到一户普普通通的店铺前。 贾垒走上前去,敲响店铺正门。 焦胜抬头看向匾额,“宝器轩” 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门内,传来有人拔下门闩的声音。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名年轻的伙计睡眼惺忪,被火把的光亮一晃,眯着眼睛,用手掌挡在眼前:“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贾垒没说话,挥了挥手,几名密谍闯了进去。 原本安静的店铺里传出惊惧的声音,正在睡觉的掌柜和伙计们,来不及披上棉袄,就被密谍们毫不留情地拉扯到街上,冻得瑟瑟发抖。 焦胜走上前去,笑着问道:“宝器轩,倒是个好名字啊。” 肥硕的宝器轩掌柜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满脸堆笑地说道:“大人,我们可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呀?” “老实本分?”焦胜眯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嗤笑一声道,“我今儿来不是为了你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我且问你,一个月前,周家兄弟有没有来找过你,让你牵线搭桥,雇请修行者杀手?” 宝器轩掌柜一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的肥肉跟着颤抖起来,赶忙拼命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啊,小的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 焦胜皱起了眉头。 第107章 握手 一旁的贾垒见状,连忙上前,一手揪住掌柜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扇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吼道:“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是是是,确实有这事儿。当日周大、周二来了,给了小的一百两中介费,让我给他们介绍两名筑基境高级的杀手。因为小的表兄在太苍宗做杂役,我有点修行者的人脉路子,也没多管他们要干啥,就收了钱,给他们引荐了两名太苍宗的外门弟子。” “你就只引荐了两人?” 焦胜神情平静,让人瞧不出他心里是喜是怒。 “是,小的表兄就两个熟络的朋友,所以每次有委托找上门,我都是介绍两人。” 焦胜听后,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道:“你知道他们接的是谁的任务,目标又是谁吗?” 宝器轩掌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疯狂回忆着,明明是寒冬深夜,他却大汗淋漓。 就在贾垒又要扬起巴掌的时候,他才惊声叫了出来:“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当日,因为周家兄弟在景城是出了名的混混,小的就多嘴问了句他们哪来的钱。这兄弟俩也不直说,只说是城中的大人物。” “小的又问是哪家的倒霉蛋,他们就不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催小的办事。” 焦胜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贾垒松开掌柜的头发,追了上去,问道:“大人,这掌柜的怎么处置?” “清理掉。” “是。” “不,不要!不要!不……” 就在这时,一名密谍从远处急匆匆跑来,跑到近前,对焦胜说道:“大人,我们带着里长在醉白巷那边排查时,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衫云阁里的掌柜说,那天夜里,他看到咱们封锁醉白巷的时候,有四个在景城游手好闲的混混聚在一起,偷偷从醉白巷后面跑了出来,行迹十分可疑!” “衫云阁的掌柜看到有四个混混从醉白巷里跑出来?” “是的,大人,那四个混混神色匆匆,相当可疑。” 景城的积雪还未融化。 寒风贴着地面呼啸而过,摇曳的火把光影晃动,映照出密谍们突然握紧腰刀刀柄的手,还有他们斗笠下因呼吸喷吐出的白气,此刻的他们,就像饥饿的野兽找到了新的猎物。 密谍们下意识地看向焦胜,等待他做出决定。 焦胜摸着下巴,低头沉思。 醉白巷子的消费,普通人家都难以承受,更别说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混混了。 除非他们得了横财,一夜暴富。 焦胜在原地踱步,回头看了一眼宝器轩掌柜的尸体。 摇曳的火光中,火把燃烧的油布被烧得融化,一滴滴火苗落在青石板路上。 忽然间,风停了,火光也不再晃动。 焦胜抬头看向那名报信的密谍,语气平静地说道:“把衫云阁的掌柜带来问话。” 片刻后,一名身着员外服饰的中年人满脸谄媚地凑上前来:“各位大人万安,小人孙文。” 焦胜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平静地问道:“你在哪里看到那些混混的?仔细说说。” 孙文赶忙回答:“各位大人,封锁醉白巷的时候,他们正从醉白巷的后巷里逃出来,其中一人吓得摔倒在地上,爬了两下都没起来,另外三个人才过去扶他。” 焦胜皱了皱眉,失望地说道:“这般窝囊,也不像是北狄贼人的做派。” 贾垒在一旁也有些失望:“北狄贼人虽然可恨,但个个训练有素,绝不是这种宵小之徒。” 孙文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当时摔倒的那个还说‘早知道不接这个活了,就知道这些个世家大族的脏水不能淌’,他们说话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我听得一清二楚。” 贾垒脸色一变,看向焦胜:“大人,这四个人看起来应该和周大周二接的是同一人的任务。” 焦胜点了点头,又问:“孙掌柜,你看见他们往哪里跑了?” “沿着福佑街往东跑,但小人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去了哪里!” 焦胜又皱起了眉头,偌大的景城,想要揪出四个人可不容易。 然而这时,孙文说话大喘气:“但小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焦胜:“嗯?” 孙文语速飞快地说道:“这四个混混在景城挺出名的,我对他们有印象,是因为他们平日里游手好闲。可一个月前,他们突然变得出手阔绰起来。二十多天前,他们分别在小人的铺子里定制了两套行头,都是秋季常穿的立领大襟款式,还选了讲究的宝蓝金丝腾云祥纹。” 这宝蓝金丝腾云祥纹,多见于古代贵族或富裕阶层的服饰上,领口、袖口、下摆、襟边等部位都有绣制,工艺复杂,备受官宦贵人喜爱,价格自然不菲。 孙文接着说道:“这四人量好尺寸后就离开了,还交代我做好衣服后,送到东边的同福客栈。” 贾垒在一旁瞧着焦胜的侧脸,说道:“大人,要是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混混,多半居无定所,如今在客栈住下,恐怕是准备跑路了。” 焦胜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们跑不掉。包围同福客栈,抓人。” …… 次日晌午,许舟练完剑,回到小院。 突然,他发现那棵梨树下,站着一道冰冷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袭鲜艳如火的长裙,身材婀娜,纤腰翘臀,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模样俏丽却神色冰冷,双臂抱在胸前,怀里还抱着剑,宛如一尊雕塑,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一动不动。 她的头上、肩上、胸前、胳膊上,甚至剑上,都落满了雪花。 汀兰还没回来,院子里就她一个人,她怔怔地望着屋内。 许舟连忙走上前去,随手拿起一把油纸伞,撑开后遮在她的头顶。 “甘棠姑娘,你这是……” 甘棠回过神来,伸出小手。 许舟愣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 甘棠默默看着许舟。 许舟则一脸疑惑。 【糖葫芦。】 “咳咳……不好意思啊,甘棠姑娘,我误会了。” 许舟连忙松开手,说道,“等我出门就去给你买。” 甘棠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朝院外走去,很快消失在外面苍茫的风雪之中。 第108章 也没有那么馋 这糖葫芦就这么好吃? 甘棠怎么这么爱吃? 许舟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吃过午饭,许舟便出了门。 东市一片热闹景象,车马往来如梭,行人摩肩接踵。 长街上到处都是出来采买物品的百姓。 商贩们沿街摆摊,有的售卖文具纸张,有的售卖精美饰品、摆件和小工艺品,还有的叫卖着新鲜蔬果、特色小吃和卤味熟食,各类商品琳琅满目。 许舟在集市里晃悠着,没一会儿就瞧见一个扛着糖葫芦杆子的老人。 他拦住老人,买下了一整杆糖葫芦。思索片刻后,又在街边另一个摊位买了一整杆。 许舟把两杆糖葫芦收进储物空间,便返回了苏府。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苏二小姐住的地方。 苏二小姐整日都待在屋里,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出门了,估计那些丫鬟下人也不敢随便给她买东西吃。 这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她应该会爱吃。 而且这东西对她的身体也没什么坏处。山楂对食欲不振、胃脘胀满、泻痢腹痛等症状,有着显著的调节作用。 苏二小姐久病在身,肯定经常食欲不振,偶尔吃点糖葫芦没什么不好。 在这苏府里,苏二小姐对他一直都很好。所以买糖葫芦的时候,他自然也想到了她。 许舟来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习秋就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盛汤的瓷盅。看到许舟后,习秋愣了一下,赶忙说道:“姑爷,您怎么来了,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我这就去告诉她。” 许舟掏出两根糖葫芦,递到习秋面前,说道:“刚刚在外面买的,不知道二小姐吃不吃。” 习秋瞧了瞧糖葫芦,又看向许舟,犹豫了一瞬,便侧身让开,说道:“姑爷您自己进去吧,小姐正在书房看书呢。” 许舟抿了抿嘴唇,思量再三,还是摇了摇头:“我就不进去了,我还有些事儿要办,麻烦习秋姑娘帮我把糖葫芦拿进去给二小姐吧。” 说着,他又拿出一根糖葫芦递过去:“这根给习秋姑娘你。” 【这家伙对我家小姐无事献殷勤,不会真对我家小姐有想法吧?可恶,我得告诉夫人!】 “好,多谢姑爷。” 习秋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但还是接过了糖葫芦。 许舟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丫头心里想了这么多,居然还打算去打小报告。 这他怎么能忍? 许舟确实忍不了。 他一把从习秋手中夺回糖葫芦。 “算了,习秋姑娘,我突然想起来,二小姐身体不好,还是别吃这么甜的东西了。”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诶!” 习秋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噘着嘴嘟囔道:“小姐身体不好不能吃,我能吃啊。” 想了想,她转身返回。 窗棂上的冰花映着日光,习秋扒着门框探头:“小姐,姑爷方才来过了。” 双手撑着下巴,正看着字画发呆的苏朝槿倏地从案前直起身,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渍,却听得丫鬟气鼓鼓补了句:“走到月洞门又折回去了!说是给小姐带的糖葫芦,临了又夺回去……真是莫名其妙!” “还、还抢了奴婢那串!”习秋揪着裙带绞成麻花,“奴婢原想给小姐试毒来着……” 苏朝槿撇了撇嘴,微微皱起眉头,稍作思索后问道:“习秋,你刚刚见到姐夫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还有,当时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姐……” “说吧。” 苏朝槿目光柔和,语气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习秋不敢再犹豫,思索片刻后,赶忙把刚刚和许舟的对话,以及自己当时心里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一脸委屈地说道:“小姐,奴婢当时真没多说什么,就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态度可好了。而且姑爷还给了奴婢一串糖葫芦,奴婢都跟姑爷道谢了呢。” 苏朝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诗稿,眸光温软如春水:“你当时……可是露出嫌恶神色了?” “奴婢对天发誓!”习秋急得跺脚,“姑爷递糖葫芦时,奴婢心里只想着……想着……” 声音渐低,“想着这糖衣都化了……” “习秋。”苏朝槿轻叩案几,声线似檐下冰棱般清冽:“姐夫自幼随姨娘寄人篱下,最善察言观色。你眼中半分犹疑,于他便是千钧重担。” 苏朝槿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晦暗不明:“他赠糖葫芦,不过念着我平日照拂。你当他是专程买与汀兰的?” 忽地轻笑,“这般玲珑心思……倒像话本里多愁善感的闺秀了。” 习秋瞪圆了眼:“小姐,你……你怎么这么了解姑爷?你……你是不是……” 苏朝槿微微摇了摇头,说:“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和姐夫,就只是姐夫和妹妹的关系。我只是欣赏姐夫的才华,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听他讲故事,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很平静…… 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习秋 “哦” 了一声,低下头说道:“小姐,对不起…… 那,那奴婢去给姑爷道歉,好不好?” “去叫绿巧准备准备。”苏朝槿扶着案几起身,月白披风滑落椅背,“你去道歉,反而不好。而且姐夫心胸宽广,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跟你计较的。” 小丫鬟欲言又止,终究咽下劝阻。廊下风灯摇晃,惊起梅枝积雪簌簌。 小丫鬟只得叹了口气,跑向了另一边的屋子,去喊绿巧和嬷嬷了。 许舟扛着两杆糖葫芦晃进小院,竹签上的山楂红得透亮。 推门便见甘棠蹲在梅树下,剑鞘插在雪地里,双手托腮望着枝头雀鸟。 听见门响,少女腾地起身,唇角翘起极浅的弧度。许舟晃了晃糖葫芦杆:“甘棠姑娘,特意给你买的糖葫芦。” 甘棠别过脸,耳尖在日光下泛红,却没有接。 许舟想了想,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甘棠姑娘,特地给你买的糖葫芦,求你收下。” “哼!” 少女侧过脸,下巴微扬。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馋……】 第109章 团团圆圆 许舟笑了笑,打算逗逗她,作势要将糖葫芦拿回来:“不要我可拿去喂鱼了——” “唰!” 糖葫芦杆已被夺走,红衣掠过青石径,眨眼消失在月洞门后。 许舟憋着笑有些绷不住,摘了三串糖葫芦插在窗棂冰棱间。剩下的收回储物空间,打算时不时拿出来逗逗那丫头。 思索片刻,许舟又拿了一串糖葫芦咬了口,山楂酸得倒牙。 肯定是偷工减料了! 没想到啊。 世风日下! 甘棠扛着糖葫芦杆穿过游廊,微微昂着头,琥珀糖衣映着日光。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迎面撞见苏朝槿裹着狐裘,苍白的指尖拂过发丝,从前面的垂花门拐了出来。 甘棠愣了一下,让到了路边。 而此时的苏朝槿,也一眼注意到了甘棠。 没办法,扛着那么一大杆糖葫芦,想不注意都难。 冬日暖阳里,两名少女,目光相对。 “棠姑娘……”苏朝槿目光掠过那串红果,嘴角轻颤,“姐夫买的?” 甘棠颔首疾行,糖葫芦杆在栏边擦出簌簌雪沫。 姐夫买的还挺多。 苏朝槿嘴角抽了抽,对着甘棠笑了笑,移开了目光,暗自想到。 在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几人来到了许舟的住处。 “姑爷!”绿巧叩响门环,“二小姐来访!” 不多时,门内传来门栓打开的声音。 绿巧退后一步。 许舟拉开门闩,见乌泱泱一群人顿时愣住。 苏朝槿扶着嬷嬷,月白披风扫过门槛积雪:“姐夫,朝槿……叨扰了。” “二小姐。” 许舟拱手作揖。 苏朝槿靠着嬷嬷浅笑,杏仁眼里漾着粼粼波光:“姐夫……我……咳咳……” 似乎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了,她苍白的脸颊因剧烈咳嗽泛起病态潮红。 许舟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院门:“天寒地冻,二小姐进屋坐坐?” “会不会太打扰姐夫了……” “这倒是不会,但是……” “既然姐夫邀请,朝槿就却之不恭了。”苏朝槿吐了吐舌头,指尖揪着披风系带,脚步却已迈进门槛。 许舟:“……” 待到众人进门,许舟才关上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虚掩着。 嬷嬷们利索地在竹躺椅上铺开狐裘软垫,两个丫鬟钻进厨房烧水沏茶。 许舟搬来竹椅隔三步远坐下,枯枝簌簌抖落积雪。 气氛顿时有些焦灼。 苏朝槿怔怔望着光秃秃的杏树枝桠,许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好奇的问道:“二小姐在看什么?” 苏朝槿眼眸一垂,轻声呢喃:“叶子都落尽了,真难看。” 【像我这般……】 许舟怔了一下,环视着院子。院中栽种着几棵树,有杏树、梨树等,都是落叶乔木。在冬季,它们为了减少水分散失和能量消耗,通常都会落叶。再加上之前下了一场大雪,挂在枝头的枯叶也都掉光了。 在府中,苏朝槿的庭院里栽种的都是松树、柏树之类的常绿树木,估计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避免她触景生情。 一旁的绿巧已经在疯狂地使眼色了。 许舟笑了笑,说道:“确实不太好看……” 苏朝槿的眸光微动。 许舟想了想,忽地起身:“二小姐稍待。” 说完,他走进汀兰的耳房。没过一会儿,扯着一段红布走了出来。 许舟把红布裁剪成一根根细细长长的布条,用墨水在上面写下 “平安”“喜乐”“顺遂”“无忧”,然后绑在树枝上。 许舟又单独裁了几条红布,笑着招呼大家:“大家一起写吧。” 许舟将剩余红绸分与众人。 嬷嬷们面面相觑:“写……写什么好?” “写大家的愿望。” 绿巧眼睛一亮:“我知道写什么了!” 只见她提笔蘸了蘸墨汁,在红布上写下 “小姐健健康康”。旁边的几个丫鬟也纷纷写下 “小姐平平安安”。 府中的丫鬟和嬷嬷,多多少少都能写些字。几个嬷嬷都写下了希望小姐如何如何的话语,还有两个嬷嬷特地从厨房出来,换下其他丫鬟来写。 写好的红布都由一个健壮的嬷嬷搬来梯子,挂在杏树的高处。 “小姐,你也写吧?” 绿巧笑着说道。 苏朝槿点了点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好。” 她提笔蘸墨,以袖掩字,在红绸上细细书写。 写完又抽过一条红布,将字迹严严实实裹住,看不清写的什么。 她递给嬷嬷:“嬷嬷,帮朝槿挂在最高的地方吧。” “好。” 嬷嬷颤巍巍爬上梯子,将红布条在枝头缠了三匝,这才慢吞吞下了梯子。 寒风中,红绸如花绽放,为萧瑟小院添了抹暖色。 苏朝槿仰躺椅中,眸光盈盈:“姐夫你打算写什么呢?你还没写呢。” 许舟沉思片刻后提起笔,苏朝槿凑过脑袋想去偷看,却见少年只在红布上写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团团圆圆”。 苏朝槿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姐夫会写‘功成名就’之类的词呢。姐夫很期待和家人团圆吗?可姐夫那些家人……” 她忽地想起许家那些事,声音渐低。 许舟笑了笑,没有解释。他写的 “团团圆圆”,并非指与这些家人团聚。 苏朝槿重新躺下,望着树枝上的祈福红布条,神色安宁,说道:“有时候我也会羡慕普通人的日子,我知道这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有时候我真的会想,如果我是个普通人家的健康孩子,如果我能早一些……”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舟看着树枝,有些出神,没听到后半句话,疑惑地回过头问:“二小姐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苏朝槿笑了笑,把脑袋埋进狐裘里。 一旁的绿巧抿了抿嘴唇,神色复杂地看看苏朝槿,又看看许舟,心中叹了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假装整理茶具。 院中一时静默,唯有红绸在风中轻舞。 苏朝槿突然问道:“姐夫,昨天去定国府参加文会,有没有人欺负你?” 许舟笑了笑说:“有甘棠姑娘在,谁敢欺负我?” “也是。” 苏朝槿点了点头,又皱着眉头说道:“姐夫,下次别再回去了,那里……那里全是坏人。” 第110章 月儿高 许舟想了想,神情有些恍惚,说道:“也有好人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小时候,娘亲带我进了定国府,大夫人气量小,连一年五两银子的学塾都不让我去,是大哥替我据理力争,闹到父亲那里,我才得以去上学…… 府里管账的奴才,经常克扣我们的月银,每个月我们都过得紧巴巴的。我的妹妹,也就是二夫人生的孩子,经常会悄悄来到我们院子,扔来一些碎银子……” 许舟语气不紧不慢,将从汀兰口中得知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了出来。 苏朝槿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许舟笑了笑说:“不过,都过去了。” 苏朝槿咬了咬嘴唇,问道:“姐夫,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许舟沉默了片刻,说:“会。” “是因为姐夫的妹妹吗?” 许舟摇了摇头:“也不全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 许舟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说起来,昨日我参加文会,还见到了虞姑娘和柳姑娘……” …… “今日叨扰姐夫了,天色也不早了,朝槿先回去了。” 只见苏朝槿双手松松抱拳,在右肋下行了个万福礼。 许舟连忙拱手作揖回应。苏朝槿抿了抿嘴,露出柔柔的笑意,随后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许舟望着她的背影,把大门关上。 苏朝槿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笑得眉眼弯弯,转过头后,步伐都轻快了不少。绿巧搀扶着她,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月儿高,望不见我的……猛望见窗儿外,花枝影乱摇……” 绿巧几人低着头盯着鞋子,假装没听见。 一行人路过大小姐院落时,突然看见司琴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吃着。 那糖葫芦就只剩下最后一颗了,她只敢用舌头轻轻舔着,似乎舍不得一口吃掉。 “二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司琴看到她们,连忙打招呼。 苏朝槿看了看她手里的糖葫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问道:“司琴,这糖葫芦,是从姐夫那里拿的吗?” 司琴一听她提起糖葫芦,顿时委屈地说道:“不是,也算是。姑爷偏心,他专门出门给棠棠买了一整杆的糖葫芦,我去偷偷拿了一串,结果被棠棠赶出来了。” “棠棠明明从来都没怎么搭理过姑爷,人家对姑爷才是真心实意的一百个好,姑爷太让人心寒了。” 苏朝槿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我刚刚也看见棠棠了,估计是她自己去跟姐夫要的。姐夫不懂拒绝,自然就给她了。” 司琴眨巴眨巴眼睛,又舔了一口糖葫芦,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把糖葫芦递了出去,问道:“二小姐,你…… 你要不要吃?要是不嫌弃的话。” 司琴眼巴巴地看着苏朝槿。 绿巧怒目而视。 苏朝槿嘴角抽了抽,笑着说:“不用了,你吃吧,我该回去了。” “好耶!”司琴立刻把手缩回来,又舔了一口糖葫芦,满脸开心地挥手说道:“二小姐,再见。外面风大,你快回去吧。” 苏朝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等一行人走远后,司琴才收回目光,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又扭头看向许舟住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二小姐刚刚去找姑爷了?二小姐跟姑爷……感觉不太对劲啊。” 随即她转身敲门,大声喊道:“棠棠!臭棠棠!放我进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舟送走苏朝槿,关上院门,抬头望着渐渐落下的残阳,回头看向那棵温柔秀气的红杏树,久久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拆开最高处的红布条,看看苏朝槿写下了什么心愿,可又觉得这样窥探他人隐私不太好,只好笑笑作罢。 晚饭过后,许舟出了门。 他决定先去给岳母大人请个安,再回来给苏大小姐请安。 昨夜去参加文会,习秋特地来说过,不必请安。 今天在家,这请安的礼数可得补上。 等他到了岳母大人的住处,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习秋领着他进了厅堂。 林疏雨端坐在椅子上,板着俏脸,冷冷地看着他。 “许舟!你好大的狗胆!” 许舟:“……” 还没等他躬身请安,林疏雨就开始疾言厉色地训斥起来:“你那天给朝槿讲的什么故事?谁让你给她讲那种下流无耻的故事的?她是你小姨子,是你妹妹!你身为姐夫,又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讲那种龌龊不堪、违背道义礼仪的故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许舟连忙躬身低头,正准备解释,又听她说道:“讲!把你那天给朝槿讲的那个什么《牡丹亭》,都重新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给我讲一遍!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下流不堪的故事有什么神奇之处,竟然能让我家朝槿听得津津有味,连茶饭都顾不上了!” 【绿巧这丫头,记性不好,讲的故事缺胳膊少腿的,真是让人好生抓心挠肝!】 许舟:“……” 好家伙,原来是这位岳母大人自己想听啊。 “哑巴了?让你讲你没听到吗?立刻,马上,现在就讲!” 林疏雨拍着桌子,怒目而视。 许舟只得低头道:“是,岳母大人。” 他只好又把那天给苏朝槿讲的《牡丹亭》,重新讲了一遍。 等他讲完,厅堂里安静了一会儿。 他抬头看去,只见林疏雨 “啪” 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身为苏家的女婿,不想着修身齐家,为家族争光,竟然拿这种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下流故事来蛊惑朝槿!《牡丹亭》?哼,不过是些荒诞不经、违背纲常的东西!杜丽娘与柳梦梅,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一个尚未婚配的年轻书生,竟然在梦中私会,还为情生死,这像什么话!这是把礼教大防置于何地?把我们苏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朝槿年纪还小,心性单纯,你身为她的姐夫,本应该以身作则,教导她谨守妇德,端庄守礼,可你却用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毒害她的心灵,误导她的思想。你知道这会让她在世人面前怎么立足吗?会让苏家沦为多少人的笑柄!” 许舟:“……” 第111章 包围 随即,林疏雨怒道:“习秋!带他去我后花园,罚他给花松土一个时辰!” “是,夫人。” 习秋立刻恭敬应下,走到许舟身边。 许舟嘴角抽了抽,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习秋往后院走去。 两人离开后不久,林疏雨立刻起身,走到偏屋门口,掀开珠帘走了进去,着急地问道:“都记下来了吗?”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坐在案台前,手持狼毫,在宣纸上快速又潦草地写着字,没搭理她。 过了好一会儿,老先生才放下笔,忍不住感叹道:“好文采!好故事啊!” 林疏雨怒道:“我问你都记下来了没有?” 老先生这才回过神,起身拱手道:“夫人,都记下来了,差了几句也没关系。我饱读各类书籍,却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恐怕真是姑爷自己写出来的,姑爷的才华,当真是深不可测啊!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苏府可捡了个大便宜!” 林疏雨翻了个白眼说:“少拍马屁!我就问你,这故事能比得上那《兰舟梦》吗?我能不能拿出去挣面子?” 老先生连忙说道:“能!肯定能!这故事比《兰舟梦》要好太多了,别说挣面子,里子都能挣到。此书要是出版,肯定畅销,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林疏雨皱起了眉头。 老先生低头拱手,神色间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缓缓开口道:“不过姑爷显然没把故事全讲出来。依我听来,这故事里不少情节明显是一语带过。就说杜丽娘与柳梦梅梦中相会那一段,本是故事里极为关键又出彩的地方,可姑爷讲述的时候,却讲得太简略了,像是故意避开了什么。以我多年对这类故事的了解,那男女情事的桥段,多半有些暧昧色情的片段,姑爷肯定是顾虑到在场都是女眷,为了避嫌,才故意说得这么隐晦。”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林疏雨,见她眉头紧锁,心里暗自打鼓,却又不得不接着说:“这故事要是出版,这么简略的处理,难免会让读者觉得意犹未尽。那些喜欢这类故事的人,大多是冲着其中的男女情愫来的,要是缺少这些情节,恐怕会影响故事的精彩程度,进而影响销量。可要是把那些暧昧的片段如实写出来,又怕被一些卫道士诟病,说这故事有伤风化,惹来非议。这其中的尺度,实在不好拿捏啊。” “那倒不是为了出版。” 林疏雨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 而此时,在后花园里,许舟正拿着锄头在花圃地里刨地。 …… 承邺县,归云客栈外,数十名腰间挎刀的密谍迅速行动。短短十几个呼吸间,他们脚步轻盈地将归云客栈团团包围,后院、左右两侧以及马厩,一处都没落下。 焦胜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四人倒没那么蠢,从醉白巷逃出来后,没傻乎乎地直接回到客栈。” 密谍们纷纷低下头,他们都清楚,追逐了一天踪迹的焦胜此刻已然怒不可遏。 贾垒抱拳说道:“大人,全都围好了,别说是四个混混,就算是四个炼心境的修行者,在这儿也插翅难逃。” 焦胜点了点头。 在一片寂静中,焦胜率先迈过客栈的门槛。 客栈一层是个简陋的酒肆,此时已经打烊,擦拭干净的木椅子都倒扣在桌子上。柜台后面,一名年轻伙计正趴在算盘上呼呼大睡,旁边点着一盏油灯。 焦胜走到柜台前,轻轻拍了拍伙计的肩膀。 伙计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梦呓般说道:“几位客官要住店吗?天字号房间一晚上一百五十文,地字号房间一晚上五十五文,马厩凑合一晚上十六文。” 正说着,伙计看到面带微笑的焦胜,以及他身后那数名挎刀的密谍,瞬间清醒过来,哆嗦着说道:“几位大人,我,我没犯过事啊。” 焦胜问道:“别怕,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大人请问。” “你这里有没有住着四个从景城来的人?” 伙计面露难色:“大人,承邺县离景城最近,往来的客商众多,四人一起的也不少,不知道大人要找的是……” 贾垒连忙展开几份画卷。 伙计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赶忙回答道:“有,我记得他们。” “他们还在客栈里吗?” 伙计一五一十地答道:“在,他们今早神色匆匆地赶来要住宿。之后,这四个人都是直接叫酒食到房间里,再没出来过。” 焦胜点了点头:“他们住在哪个客房?” 伙计指着楼梯说:“上楼梯后右手边第五间,天字号房,门前挂着‘华彩’的牌子。” 还没等焦胜下令,贾垒给密谍们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几名密谍抽出腰刀,小心翼翼地弯腰摸上楼去。 焦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密谍猛地踹开华彩间的房门,手持长刀鱼贯而入,杀气腾腾。 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人大喊:“大人,快来看。” 焦胜皱了皱眉,随手端起柜台上的油灯,快步冲了上去。 他拨开走廊上的密谍,来到房门口,抬头朝房梁上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房梁上,他们苦苦寻找的那四个混混,被四条白绫勒着脖颈,整整齐齐地悬在屋顶。 不仅如此,四人脸上的皮肤都被人割去,只剩下血淋淋的面部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场面恐怖至极。 密谍们神色平静,似乎对这种场景早已见怪不怪。 焦胜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这四人显然是被提前灭口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上前查验尸体。 尸体冰凉且僵硬,僵硬的范围已经扩散到全身,至少死了两个时辰以上。 焦胜走到门边,发现门闩完好无损。 他又走到窗边,却看到窗户上用来闭窗的铜片被利器切断,显然杀人者是从窗户进来的。 “把他们摘下来,衣服全都脱掉。” 焦胜冷冷地说道。 密谍们搭起人梯,将四具尸体摘下来,摆放在床榻上。 等四人的衣服被剥去,所有人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每具尸体只有脖颈处有一道伤口。 第112章 小孩子听什么故事 伤口干净利落,都是一击毙命。 死者根本没有呼喊求救的机会,能做到这一点的,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甚至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被人灭口了。” 贾垒面色凝重,他们才刚找到新的线索,还没来得及高兴,线索就又断了。 焦胜若有所思地说:“这事有些蹊跷,他们之前做的事肯定非常重要,对方才会不惜杀了他们,让他们永远闭嘴。而且,杀人者还专门割去他们的面皮,就是怕我们找到认识他们的人证。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他似乎是在问贾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贾垒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说道:“卑职觉得,谁受益最大,就是谁干的。” “你搁着搁着呢?” 焦胜翻了个白眼,站在昏暗的房间里,左手还端着那盏油灯,陷入了沉思。 幽暗的客栈房间中,四具尸体被摆在床榻上,死状极其惨烈,面目狰狞。 焦胜低声向贾垒交代道:“去问问二楼的住客,有没有人听到过打斗声或者哀嚎声。” “是。” 贾垒抱拳领命离去,带着数名密谍挨个敲门询问。 片刻后,贾垒回来低声说道:“大人,有点奇怪,没人听到过哀嚎声。他们应该是被人瞬间杀死后才被剥去面皮的,所以来不及发出声音。” 焦胜没有回应,只是弯腰仔细检查尸体。 他拨开死者的眼皮,意外发现死者的眼球一片殷红。 片刻后,他站起身说道:“这四人是在生前被剥了面皮,活生生地被折磨了好一阵子。” 贾垒一怔:“生前剥下的面皮?”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焦胜:“大人,擦擦手上的血迹!” 焦胜一边擦手,一边平静地分析道:“要是死后才剥去面皮,他们脸上不会流出这么多血,眼球也不会充血这么严重。奇怪了,既然是活着被折磨的,怎么会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呢?” 在诡异的宁静中,密谍们手掌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 即便这些密谍见惯了杀人场面,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和凝重。 这四人的死状,不像是被人所杀,倒更像是被鬼夺了魂魄。 有人低声说道:“我家乡那边的山里有吃脸婆,传说它们喜欢吃死人的脸,然后冒充死人继续生活。” 焦胜冷笑一声,面色严肃地说:“你身为密谍,竟还妄谈鬼物?我大玄官员怎会惧怕这种污秽之物。” 有人小声嘀咕:“那会不会是哪个修行者驱使鬼物干的?” 焦胜平静地说:“确实是鬼物作祟,但背后操纵的是人,是修行灵道的高手。在我们赶来之前就把他们灭口了,还好好折磨了他们一番,让鬼物饱餐了他们的恐惧。” 贾垒皱着眉说:“大人,密谍司中的案牍库应该有备案,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高手,推测应该是知命境的修行者,怕是要去更高级的案牍库区域才能查到相关信息。这一来一回,时间……” 焦胜叹了口气。 “大人,大人!” “什么事?” 焦胜转身往房间外走去。 “醉白巷外的瑞丰街发现一具尸体!推测和这是同一起案件。” 焦胜应了一声:“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尸体被某种力量搅碎成碎块,掩埋在积雪中,今天积雪化了之后才被人发现。经过仵作勘验,推测是被剑气搅碎的,应该是上次阻拦我们的那个剑客干的。” 焦胜一阵恍惚,想起了那一晚将众人马匹斩去马腿的那一剑。 查了一夜,非但没有得到答案,反而多了更多的问题。 客栈中寂静无声,密谍手中的油灯焰苗笔直,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直到灯芯 “啪” 的一声炸开小小的火星,贾垒才低声说道:“大人,这案子线索又断了……” 焦胜应了一声,苦笑着说道:“这确实不是我们能碰的案子,你我已经尽力,把情况汇报上去就行了。 …… …… 许舟刨了半天的地,习秋又来叫他进屋,他掸去衣襟泥土,随习秋步入厅堂。 厅堂里,林疏雨依旧端坐在那儿,手里端着一杯茶水,正优雅地抿着,茶盏氤氲着袅袅热气。。 见他进来,林疏雨瞥了他一眼,摆了一会儿架子,才冷着脸开口道:“你刚刚讲的那《牡丹亭》,都一字不漏地讲完了?” 许舟低头拱手道:“回岳母大人,一字不差。” 林疏雨一听,冷笑一声:“看来你今晚是不想回去了,是吧?” 许舟抬头看着她:“岳母大人何出此言?” 林疏雨柳眉一竖,冷哼道:“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满口谎言!那《牡丹亭》明明还有很多内容没讲出来,你当我没听过?告诉你,我之前都是在考验你!其实这故事我早就看过!” 【哼,先诈一诈这小子,看看这故事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写的!】 许舟:“……” “岳母大人明鉴,这故事我保证,全都一字不漏地讲完了,绝无任何遗漏。” 他嘴角抽了抽,恭敬地说道。 林疏雨目光一闪,紧紧盯着他:“你自己写的?还是在哪儿看的?” 网上看的。 许舟拱手道:“晚辈自己写的。” 林疏雨冷哼一声,训斥道:“歪门邪道,不务正业!” 【果然是这小子自己编的,很好,这下我可以随便拿出去狠狠地打那几个女人的脸了!哼,那沈婉仪吹嘘她女婿会讲故事、会逗人,我明天就让她看看,到底谁的女婿才是真会讲故事!非要气到她葵水不可!】 许舟:“……” “哼!回去吧,下次再敢给朝槿讲这种下流故事……记得下次给她讲之前,先来给我讲一遍,我先听听能不能讲,听到没?” 林疏雨冷着脸道。 【小孩子听什么故事……这种故事应当我先听。】 “是,岳母大人。” 许舟没敢再多说,退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后院。 来到苏大小姐的院前,院门敞开着。 许舟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前院似乎空无一人。 第113章 明心境 他在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回应。思索片刻,许舟便走了进去。 刚进去没几步,许舟挑了挑眉。 只见司琴身着一袭墨色锦缎袄裙,领口和袖口镶着雪白的狐毛,下身搭配一条百褶长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冰棱图案。 此刻她正双手托着下巴,嘴里叼着一根竹签子,蹲在角落里,低着头发呆。 听到脚步声,司琴才抬起头,脸上立刻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笑着说:“姑爷,今晚来晚了哦。” 许舟笑了笑,解释道:“禁不住岳母大人的盛情邀请,体验了一把田园生活。” 司琴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不就是被夫人罚去花园给花松土了吗?” 许舟耸了耸肩。 司琴眼角抽了抽,转身带着他往后花园走去。 一路上,司琴幽幽地说:“诶,我的命苦啊,比黄连还苦……” 许舟:“……” 她接着幽幽地念叨:“我还记得,之前有人答应过我,要单独给我买一杆糖葫芦,可我一杆都没拿到,那个臭棠棠却一杆又一杆……” 许舟假装没听见,他确实把这事给忘了。 院子里种着腊梅,正值粉色花朵绽放的时节。 亭中,一位身着月白色锦缎袄裙、头戴白色貂皮小帽的少女正在看书。 梅树下有一方清澈见底的鱼池,红白相间的锦鲤静止不动时,就像漂浮在空中。 甘棠抱着剑,盯着锦鲤发呆,察觉到许舟来了,才看了过来。 司琴忍不住又幽幽地说:“姑爷,你好偏心,棠棠回来后一直在我面前炫耀,馋死我了。” 许舟笑了笑,小声说道:“挺可爱的。” 司琴愣了一下,顿时跺了跺脚,撅起小嘴说:“姑爷,你怎么还觉得棠棠可爱呢!你没看到,棠棠当时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许舟没再理会她。 甘棠别过头,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司琴都快气炸了。 许舟走到凉亭前,对着里面的白衣少女拱手道:“大小姐。” 苏瑶云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帽檐上缀着的几颗圆润珍珠微微颤动了几下。 许舟抿了抿嘴,告辞离开了。 走到司琴身旁的时候,许舟偷偷瞧了一眼梅树下的甘棠,然后对着气鼓鼓的司琴低声道:“跟我来。” 司琴一愣,挑了挑眉,没吭声,默默跟了上去。 树下的甘棠别过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俩。 两人来到前院,司琴撅着小嘴,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问:“姑爷,你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不可以哦。” 司琴一脸认真,想了想,又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随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她闭上眼睛,挺起胸膛:“最多让你摸一摸。” 许舟:“……” 他曲起中指,狠狠敲了司琴一下。 “哎哟,好痛!姑爷你干嘛!”司琴抱着脑袋抗议道。 许舟翻了个白眼,往院外走去。 “诶,姑爷,别走啊,最多再给你摸摸屁股,不能再多了。” 许舟出了院门,借助大门遮挡,从储物空间里拿出那一杆糖葫芦。本来想着留着逗逗这少女,可做人得讲诚信,还是先给司琴吧。 “姑爷,你叫我出来到底是……哇,糖葫芦!” 司琴愣了一下,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双眼放光,抱住糖葫芦杆不撒手。 “姑爷,是给我的吗?是给我的吗?”她眼巴巴地看着许舟。 许舟有些想笑,这个时候要是说只是给她看看,她肯定会哭得很大声吧? “是给你的,之前答应你的。” “好耶!” 她迫不及待拔下一根糖葫芦,一口气把一串全撸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个仓鼠。 她转头,含糊不清地对着院子里喊道:“棠棠,你快来看,姑爷也专门给我买了一杆糖葫芦……” 许舟:“……” 一股熟悉的寒意袭来。 他眼角抽了抽,早知道就不该给她,这臭丫头! 许舟顿时火冒三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伸出手,狠狠在她【-哔-】捏了一把。 然后转身就跑。 “嗯?!” 司琴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许舟的背影。 “呜呜~” 她抱着糖葫芦杆进了门:“棠棠棠棠,姑爷欺负我,他,他居然捏我这里。” “没脸见人了呜呜~” 甘棠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棠棠,姑爷好粗鲁,弄得人家好疼,呜呜~糖葫芦真好吃。” 司琴敲着门:“棠棠,你来帮我看看,肯定都青一块紫一块了,好痛,我的命苦啊,比黄连还苦……” 回到自己的小院,许舟推开门进去,只见小丫头汀兰正埋头绣花。 “公子……” 许舟探头看去,绣绷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 “抽象画”。 许舟犹豫了一下,没笑出来:“不错,有进步。” 汀兰:“……” 夜间,许舟完成最后一圈功法的运行,熟练地加上点数。 他咧嘴一笑,体内月华全部转化为熔流,太阳熔炉的炉火熊熊燃烧,双眼里仿佛也亮起了星辰。 他内视体内星辰,原本璀璨的星辰,好似变得更加璀璨、更加完整。 他呼出一口气,面板已经更新: 【姓名】:许舟 【种族】:人族 【境界】:筑基中期、明心初期 【功法】:基础功法 LV.4(4070/20000)、LV.2(0/2000) 【武技】:基础拳法 LV.4(13386/20000)、基础剑法 LV.2(982/2000) 【特殊能力】:读心、过目不忘、入梦 许舟扫了一眼,发现境界多出了一个 “明心初期”。 这方面他了解过,之前去鼎昌商会的时候,还顺便带回来一本关于修行者境界的介绍书。不过那可能是较为基础的书籍,只涉及了武道和灵道的前三个境界。 武道前三个境界为筑基、炼心、神藏; 灵道对应的前三个境界则是明心、知命、通幽。 所谓明心,一念相应慧,三尸俱除,杂念不生。可闻非常闻之声,可见非常见之物,福缘深厚,气运加身。 知命,可见冥冥之意,可知未来之时,天命加身,大势相助。 通幽,可见众妙之门,可通幽明之往,避死延生,长生如意。 第114章 梦境 说的很玄乎,许舟研究了一段时间,总结的来说踏上灵道的人能够趋利避害,延年益寿,似乎是种被动技能。 但是具体手段许舟还是不太清楚。 许舟思索片刻,当即躺下,闭上眼睛,只消片刻,便神魂出窍。 有了昨晚的第一次,今晚容易多了。 也没有了之前磕磕绊绊的感觉,身躯也凝时了不少。 他飘荡了一会,目光望向窗外。 之前没尝试过,出窍的神魂能离开肉体多远。 思索片刻,他决定出去试一试。这些描述很玄乎,许舟研究了一段时间,总结出踏上灵道的人能趋利避害、延年益寿,像是种被动技能。但具体施展手段,他还是不太清楚。 许舟思索片刻,当即躺下,闭上眼睛,不消片刻,便神魂出窍。 有了昨晚的初次经历,今晚顺利多了,没有了之前磕磕绊绊的感觉,神魂也凝实了不少。 他飘荡了一会儿,目光望向窗外。之前没尝试过,神魂出窍后能离开肉体多远,思索片刻,他决定出去试一试。 他飘荡着,小心翼翼地穿过窗户,停在外面的窗台上,不敢立刻飘得太远。 清冷的月光洒下,带来丝丝凉意,冷风吹来,倒是极为舒畅。 他胆子大了起来,继续向前飘,小心翼翼地出了屋檐。 “呼 ——” 夜间的风呼呼地吹着,但对神魂似乎没什么影响。怪不得鬼怪妖邪都在夜间出没。 许舟心里安稳了些,不再惧怕,继续向前飘去。 他飘在小院里,迎着风雪到处游荡,把整个小院逛了一圈后,又小心翼翼地提升高度,缓缓向上飘。 一直飘到屋顶上方,依旧没感觉到太大危险。 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府邸,他心头突然涌起万丈豪情,又继续朝着外面飘去。 因为想着测试神魂离体的距离,许舟犹豫片刻,朝着大小姐的院中飘去。 可是,在距离大小姐庭院还有百米远的地方,他突然感到身子一寒,神魂摇摇晃晃,一股如遭刀剑相向的感觉袭来,差点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怎会如此,自己既已出窍,怎么驾云不济,跌落……串台了。 糟糕! 难道是神魂不够强大,精神力快要耗尽了? 许舟心头一惊,哪还敢再向前,慌忙转身往回飘。 可奇怪的是,他刚转身飘出十余米,那股可怕的寒意突然就消失了,身体一下子又感到轻松自由,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随时要跌落、力量不足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望向院落的方向,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难道是因为甘棠? 俗话说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气血充盈是正气充足的重要表现,人体气血旺盛、正气充足时,就能抵御外界病邪、邪气的侵袭。 这么说来,神魂在某种意义上也算邪祟的一种? 甘棠虽不是修行者,但剑道通神,体内气血想必极为充沛。 自己不过是个初入明心境的小角色,自然没办法靠近。 有了这个猜测,许舟便不再靠近大小姐的院落。 在府里又飘荡了一会儿,许舟就像小孩刚买到心仪已久的玩具,玩得停不下来。不过他还留着几分理智,没敢飘得太远。 在几个庭院穿梭了一阵后,许舟回到了自己的躯壳里。 他又瞥了一眼面板,正打算关掉,却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特殊能力里多出了一项 “入梦”。 许舟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盯着面板上 “入梦” 这两个字,陷入了沉思。 之前的 “过目不忘” 和 “读心” 都很好理解,而且是被动技能,一获得就自动生效了。可这 “入梦” 要怎么操作呢? 难道是借助神魂? 他刚突破明心境就获得了这个能力,很难不让人这么想。 沉吟两秒后,许舟闭上眼,神魂出窍。 他的神魂像一缕青烟般飘起,朝着身旁熟睡的汀兰飘了过去。 按道理,托梦就是这么回事吧?许舟犹豫了一下,直接朝着少女扑了过去。 没想到,自己的神魂直接穿过了汀兰,什么都没发生。但熟睡的汀兰却皱起了眉头,好像被一种噩兆笼罩着。 许舟赶紧停手,小家伙睡得正香,拿她做实验太不地道了。 找个机会拿司琴试试吧。 回到身躯后,许舟顿时感到一阵疲惫,干脆今晚就睡觉。 他闭上眼睛,疲惫和困意一同袭来…… ……… 许舟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小院中的亭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哦,对了,该是读书的时间了。 诶,不对…… 这是什么书啊,怎么连内容都看不清? 许舟放下书,低下头,忽然瞧见地上有炸过的红色鞭炮壳,还没清扫干净。 府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难道是大哥回来了? “夫君?” 这时,只见苏瑶云一袭鲜艳的石榴红锦缎袄裙,裙摆处绣着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振翅欲飞。 她把身上同色的大氅解下来,递给一旁的丫鬟,那大氅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显得精致又华丽。 “读书读累了吧?我刚刚去如升楼又给你定制了几件衣裳。” 苏瑶云笑着,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许舟一下子愣住了,什么鬼,大小姐才不会这样呢。 好多地方都透着不对劲…… 这里该不会是梦吧。 许舟恍然大悟,随后又猛地想到,按照看破梦境的原则,自己应该马上就要醒了。 “谢谢……” 许舟应了一声,接过茶杯。 苏瑶云在石桌旁坐下,笑得眉眼弯弯,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许舟嘴角抽了抽,要是自己没意识到这是在做梦,这会儿肯定觉得爽翻了。 “公子,小姐,吃饭了。” 这时汀兰推门进来,手上拎着食盒。 司琴和甘棠跟在她身后,两人都乖乖巧巧地拿着一个食盒。 许舟笑了笑,看来在这个梦境的设定里,汀兰还是个大丫鬟。 “公子,吃饭吧。” 汀兰伸手在许舟眼前晃了晃。 “好。” 许舟点了点头,接过苏瑶云递来的筷子。 苏瑶云还不停地给自己夹菜。 突然,正笑着的汀兰猛地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彻底呆住,眼睛直直地看向院外。 第115章 告别 她就那么一直看着,看着看着,咬了咬嘴唇,紧接着转过头,看向坐在另一头的许舟。 “夫人。” 许舟愣了一下。 能让汀兰有这么大反应的夫人,应该是自己的娘亲吧? 梦是现实的反映,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心疼汀兰,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才做了这样的梦? 那汀兰,你快去吧。 “夫人,再见!” 突然,汀兰举起手,朝着院外挥手。 许舟站起身看过去,只见一位面容姣好、看上去很慈祥的清瘦妇人站在那里。 自己从没见过她。 啊? 这是自己的梦,怎么会有这样的剧情…… 梦里能说话,能看清人脸也就算了,连没见过的人都能梦到? “再见~” 清瘦妇人笑了笑,化作一道流光渐渐消失,汀兰挥手的幅度更大了。 等彻底看不见后,她才缓缓转过身,一脸笑意地看向许舟。 接着,她伸出双手,踮起脚尖,突然就吻了上来…… …… “公子,我们以后肯定会很幸福的。” “你和小姐要是生个大胖宝宝,汀兰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汀兰现在可是府里的大丫鬟了,司琴姐姐和甘棠姐姐都得听我的,嘻嘻~” “公子还是太瘦啦,得多吃点。” 汀兰心里想着,一边从食盒里把菜肴拿出来。 “公子,吃饭吧。” 她说。 “好。” 许舟应道。 小姐对公子真好,小姐说公子身体不好,特意吩咐后厨多做些补身体的菜。 对了,今天夫人要来看公子,公子好久没见夫人了,上次他还说都快忘了夫人长啥样了。嘿嘿,等会儿把这好消息告诉公子,让他高兴高兴…… 夫人要来看公子…… 夫人,公子。 公子为什么会入赘苏家呢? 因为公子在定国府没什么地位,总被大夫人欺负,只能来当赘婿…… 公子为什么没地位呢? 因为夫人很早就不在我们身边了,没人再替我们撑腰。 汀兰突然意识到什么,发现了一个漏洞——成亲后的公子和夫人不可能同时出现。 而且,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看破了梦境,在梦中有了自己的意识。 往后看,是站在院外,笑眯眯看着他们的夫人;往前看,是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的他们。 刹那间,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但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 苏府的小院里,凉亭之下。 许舟坐在那儿,安静地吃着饭。 虽然他们再也无法相见,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汀兰转过头,看着一直面带微笑的夫人,抬起手,大声喊道:“夫人,再见!” 随后,夫人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远方。 汀兰拼命地挥手,仿佛在和自己的过去告别,她是那么投入,那么用力。 夫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汀兰转过身,面前是许舟。 大小姐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给许舟夹菜。 汀兰笑了,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公子。 她踮起脚,面带笑容地投入许舟的怀抱,紧紧相拥,然后送上一个吻。 既然识破了梦境,那应该很快就要醒了吧。 那么,在醒来之前,就让汀兰再大胆一点吧…… 梦境里的公子没说话,这倒很符合梦的设定。 但公子缓缓抬起手,从后面抱住了她,回应了这个拥抱,这又像现实中会发生的事。 在梦中,她感受到温暖而有力的拥抱,还嗅到淡淡的花香。不知不觉间,四周的树木开了花、结了果,原本孤单的小院,变成了在微风拂动下,泛起金色涟漪的花海…… 躺在床上,嘴角挂着笑容的汀兰突然醒了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抬起头,她发现梦中闻到的淡淡花香,是公子沐浴后身上香胰子的味道。 汀兰不由得有些害羞,自己在梦里也太大胆了。 不过,好在梦是假的,所以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谁叫公子总说自己小,再等一年…… “嘤嘤嘤。” 汀兰这般想着,忍不住闭上眼睛,脸都羞红了。 许舟朦胧地睁开眼睛,便看见有些兴奋的汀兰,问道:“汀兰,你怎么了?” “咦!” 汀兰侧过脸,眼神飘忽:“公子,是不是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我刚做了个梦,梦醒了。” 许舟挑了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汀兰的眼神里仿佛带着些 “愧疚” 这愧疚,何缘啊? 【公子也做梦了啊,梦……嘤嘤嘤!】 许舟:“……” 难不成梦到自己了? 真巧,自己也梦到她了,还在梦里抱了她。 准确来说,是汀兰突然抱住了自己,而且四周场景瞬间变成了成熟的果园和一片花海,所以自己本能地缓缓抬起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背上,然后…… 他很困惑,自己一开始就识破了梦境,可为什么梦没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还继续发展,抱了一会儿后自己才渐渐醒来。 “时间还早,公子,继续睡吧?” 【梦里的感觉,跟现实中一样吗……嘤嘤嘤,好害羞!】 “?” 许舟突然听到这样的心声,当场愣住,然后看向汀兰。 汀兰就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连忙挪开视线,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好希望在现实里和公子……】 诶,不要乱说,就摸摸抱抱亲亲,没干别的…… 突然,许舟有了一个细思极恐的想法:他们做的梦,难道是同一个? 不对。 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梦! 在梦里,自己就像个观测者,站在那里,游离于梦境之外,十分清醒,甚至不遵循 “识破梦境后掌控梦境” 的规则,仿佛是侵入别人梦里的玩家,拥有极高的 “自由度”,而且自己在梦境里的行为,还会干涉梦境。 这么一来就好解释了:汀兰做了个美梦,梦到性格反转的大小姐,乖巧得不得了的甘棠和司琴,还有已经逝去的夫人,以及干涉到梦境里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成亲的自己和娘亲同时出现太违和,所以她识破了梦境,还告别了本就该离去的夫人。 最后,她扑进自己怀里,来了个舒……大大的拥抱,而自己出于礼貌回应,也把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后背……咳咳,加上一些出于礼貌性的动作,识破梦境后,自己就觉得反正这样做也不犯法,然后就…… 第116章 好似水中捞月 许舟抿了抿嘴唇,突然想起自己新获得的能力——入梦。 感情入梦是这么回事啊。 可触发条件是什么呢? 难道是神魂触碰? 应该不是,虽然说不出理由,但许舟本能地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读心和过目不忘这两个能力已经够厉害了,读心甚至能捕捉到甘棠的心声。 要是入梦的条件是神魂触碰到对方,那对甘棠这样的修行者来说,连近身都难,这能力可就太鸡肋了。 那触发条件到底是什么呢 许舟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这真的是个鸡肋技能? 许舟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打算接着睡。 …… …… 迷迷糊糊间,许舟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空旷幽暗的空间,好似无边无际的虚空。 脚下的地面并非坚实的,而是一片混沌,未成形的雾气在脚下翻涌,踩上去却毫无触感。 天空——如果那还能叫天空的话——同样混沌一片,不见星辰日月,只有无尽的深邃与虚无。 然而,在这片混沌之中,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图缓缓旋转着,黑白两色交织,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在演绎着宇宙的奥秘。 太极图周围,数不清的符文闪烁着微弱光芒,似古老文字,又像神秘符号,盘旋、流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许舟当场愣住。 他眨了眨眼,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谁的梦境……这么离谱?” 许舟低声嘟囔,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却没有一丝回应。 许舟环顾四周,莫名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这个梦境和他以往认知中的截然不同。 梦境,不管是荒诞的还是恐怖的,好歹都带着点 “人” 的气息,像是某个人内心世界的投射。 可这个梦境,却让他感受到一种超越个体的宏大与深邃,仿佛不属于任何凡人。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空间中央。 那里,一个白色的人影盘腿悬浮在虚空之中。 人影的面容模糊不清,像被一层薄雾笼罩,但许舟却能强烈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强大、冰冷,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许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突然遭遇一头凶猛的巨兽。他浑身发冷,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全身的神经都在颤栗。 他想移开视线,却发现目光像被某种力量死死锁住,怎么也无法从白色人影身上挪开。 “这……这到底是什么?” 他在心里呐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许舟用力拧自己的大腿,想脱离这个梦境,剧痛传来,却毫无作用。 完了! 就在许舟满心慌乱之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只是视线被锁定,整个身体都像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就连思维也变得迟缓。 而那个白色人影,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根本不在意许舟的存在。 但许舟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 用一种冰冷而深邃的目光,穿透他的身体,直抵灵魂深处。 许舟的心跳如雷,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脑海一片混乱。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杀意,更多的是疑惑。 “你……是谁?” 声音清冷,好似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却又仿佛就在耳边,带着空灵的回响。 许舟心头猛地一颤,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身影是一名女子。 他想要开口回答,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身体依旧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 “哦。” 那道白色身影轻轻抬了抬手,天空中巨大的阴阳太极图缓缓停住,不再旋转。符文的光芒也慢慢黯淡,整个空间像是陷入了一种凝滞状态。 与此同时,许舟感到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身体一轻,直接跌坐在虚空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溺水许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还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许舟勉强平复了呼吸,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道身影前,恭敬地说道:“前辈,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无意间闯入此地,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那道身影微微侧过头,似乎在仔细打量他,目光深邃又冰冷,仿佛能把他看穿。 许舟大气都不敢出,不敢有丝毫动作,甚至连目光都不敢与对方对视。 “怪哉。” 那道身影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你身上……竟与我有些因果?” 许舟心里一紧,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影不知何时也被笼罩在一片星辰般的光芒中,仿佛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在下……北狄国周序。” 他硬着头皮,随口编了个身份。 那道身影点了点头,似乎没起疑心,又或者是压根不在意。她上下打量着许舟,突然发问:“你这灵道……你修炼神魂,是为了什么?为了长生吗?” “神魂?” 许舟一愣,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什么神魂?” 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难不成自己入梦的能力,是靠神魂进入别人的梦境?要是真是这样,在梦里伤人,岂不是直接攻击别人的神魂?这可太厉害了。 要是真跟自己想的一样,这能力强度简直超乎想象…… 不过,以系统的逼格,配得上这么强的能力。 毕竟之前那两个能力就已经很逆天了,要是这个入梦只能在别人梦里当个眼,确实不符合系统的风格。 “看来你什么都不懂。” 那道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许舟:“……” 你说话好机车哦。 那道身影沉默片刻,又开口道:“你觉得,修炼一途,可得长生吗?” 许舟抿了抿嘴唇:“好似水中捞月。” “哦?” 那道身影似乎来了兴致,目光投向他。 “月在长空,水中有影。虽看得见,却无法捞得,终究成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好似镜中观花,欲摘不能。” 第117章 看的通透 话音落下,空旷的空间回荡着他的声音,清冷又缥缈,和这片空间的氛围莫名合拍。 那道身影静静地听着,没再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许舟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反应,便恭敬地问道:“前辈……可是在追求长生?” 那道身影沉默良久,才喃喃自语:“长生……不死不灭,长生不老,这是天下多少修行者的目标。可是,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像是在问许舟,又像是在问自己。 许舟听到那道身影的喃喃低语,心中微微一震。 他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迷茫与沉重,仿佛那“长生”二字背后,隐藏着无尽的孤独与挣扎。 他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缓缓开口: “前辈,长生与否,或许并非最重要的。” “若长生只是为了无尽的岁月,却无意义相伴,那与永恒的囚笼又有何异?正如那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看得见却摸不着,终究是一场空。”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那道身影,尽管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晚辈以为,修行的意义,或许不在于追求长生本身,而在于找到值得为之长生的东西。无论是守护所爱之人,还是追寻心中的道,亦或是探索这天地间的奥秘……若有所执,长生便不再是负担,而是馈赠。” 那道身影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回应。许舟继续说道: “前辈方才问我,这一切是否值得。我想,答案或许就在前辈心中。若前辈心中有所执念,有所牵挂,那这一切便是值得的。若无,那长生也不过是漫长的虚无罢了。” 话音落下,空间陷入了一片寂静。那道身影依旧沉默,仿佛在思索许舟的话。许舟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过了许久,那道身影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你倒是……看得通透。” 许舟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晚辈只是随口胡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那道身影摇了摇头,淡淡道:“无妨。” 许舟心中一动,正打算再问些什么。要是能得到这位大腿的修炼指点,对现在的他而言,肯定能收获不少。 却见那道身影缓缓抬起手,轻轻一挥。 下一刻,整个空间开始扭曲,阴阳太极图重新转动起来,符文的光芒再度闪烁。许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去吧。”那道身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要是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许舟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出了这片空间。 许舟睁开眼,松了口气。 这入梦的能力也太扯淡了,自己作为能力的拥有者竟然都没法控制。真希望以后修为提升了,能自由掌控。 就像当初刚有读心能力的时候,根本没法控制,所有人的心声一股脑地往脑子里灌。 不过后来随着修为提高,精神力变强,他就能自由控制了。 晨光穿透云层的时候,许舟正对着铜盆里漂浮的冰碴子呼气。昨夜梦境残留的混沌感还缠在太阳穴上,他捧起一捧雪水拍在脸上,看着廊檐下垂着的冰凌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演武场的青砖地面结着白霜。 卯时未至,许舟的拳头已经撞碎了三重院落的寒气。木人桩上的霜花随着他摆肘横击簌簌震落,藏在棉布绑手里的灵力在皮下织成细网——这是苏玄正不知道从哪来的第九套拳法,苏府上下都当姑爷在强健病骨。 “腰马再沉三寸。” 懒洋洋的指点从屋檐上飘下来,许舟不用抬头都知道苏玄正又躺在鸱吻旁偷懒。这位名义上的二哥两指勾着酒葫芦,玄色箭袖沾满晨露,偏生用青玉簪束着的发丝分毫不乱。 许舟旋身蹬腿时故意带起雪雾:“二哥昨晚又去醉白巷了,不练枪?” “我爹又不在。” 苏玄正翻身滚下屋脊,落地时葫芦里的酒液竟未洒出半滴。 “困死我了。” 他随手扯开许舟的绑手布,对着发红的指关节皱眉:“说你身子虚还不信,打木桩能用蛮劲?” 掌心突然发力一按,灵力顺着手少阴脉直窜而上,蕴养着双拳,很快,指关节便不再发红。 苏玄正顿时瞪大了双眼:“原来书上的方法还真是对的,真给我练成了。” 许舟:“……” 合着是在拿他试验新功法。 “二公子!” 墙根突然传来瓦罐碎裂的声响,小厮阿诚顶着两个黑眼圈,从狗洞里探出脑袋,慌慌张张地说:“老爷让您辰时前练完三十六路惊鸿枪……” 苏玄正抬脚勾起半块冻得硬邦邦的雪团,不偏不倚,精准地砸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呀!” 阿诚直接被砸倒在地。 “知道知道!” 苏玄正叹了口气,用枪尖挑起一个敷衍的起手式,嘴里嘟囔着,“死阿诚,迟早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说话间,枪风扫过廊柱,把蜷在角落打盹的小厮给惊醒了。 阿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多了一道印子,焦急地喊道:“二公子!现在已经卯时三刻了……” “哟,咱们阿诚最近抗击打能力变强了啊。” 苏玄正旋身的时候,枪杆准确无误地点中少年的后衣领,像拎小猫崽似的把人提到了半空,“上次往我茶里掺黄连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 “公子,那是你自己拿错了,本来是要给小的喝的……” 阿诚在半空扑腾着,没办法,只能看向一旁的许舟求救,“姑爷救我!” 许舟笑了笑,抽出旁边的竹剑,故意把剑锋往石灯笼上一磕,说道:“二哥当心,岳父的云头履声到月门了。” 银枪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苏玄正闪电般摆出白鹤亮翅的架势。等发现自己上当后,他揉着鼻尖,气呼呼地瞪向笑作一团的两人,骂道:“你们主仆俩倒是狼狈为奸!” 第118章 比黄莲还苦 将近辰时的时候,苏玄正突然用枪尾戳了戳许舟的后腰,神色一正,低声说:“最近少往城西跑。” “听说醉白巷有人动用火器,死了四个人,可偏偏密谍司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帮人就跟疯狗似的……” “二哥,我连醉白巷在哪都不知道……” 许舟抿了抿嘴,他之前设想过自己可能会因为某些疏漏被抓,也想过大夫人会撕破脸皮把自己供出来。 自从那晚回家之后,他就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银子都贴身揣着,随时准备带着汀兰亡命天涯。 可他没想到,密谍司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 不过,死了四个人是怎么回事?算上自己杀的那三个,难道还有人被火药波及了? 应该不会啊,在醉白巷那边,许舟引爆的时候特意看过,那就是个小巷口,一个人都没有,炸毁的也只是一堵墙。 后面乾元街的那座宅子,更是早就没人了。 “……有机会带你去。” 苏玄正顿了顿,从怀里摸出油纸包扔过去,说:“丰乐楼的梅花酥,不比云阙楼的差,早上回来路过的时候顺便买的,你尝尝,吃不完就带回去给你家小丫鬟尝尝。” “多谢二哥。” 油纸包稳稳地落在许舟手上。他咬开酥皮的时候,苏玄正正用枪尖给阿诚编发髻,晨光中,纷飞的发丝和枪缨上的红穗缠在了一起。 “二公子,小的错了,咱玩点别的吧……” 许舟:“……” 演武场的拳风刚停,许舟就闪身进了明镜园中的树林。树叶在晨光中沙沙作响,他抖开袖中的寒光,带起的气流惊飞了枝头的山雀。 剑光如游龙般在林间穿梭,每一剑都精准地刺穿飘落的树叶。 许舟不禁感叹,这是他在苏府唯一能毫无顾忌、尽情修炼的时候。 下午,日头渐渐西斜,许舟躺在自家院子的竹椅上晒太阳。 灵气在经脉里缓缓流转,他闭着眼,感受着日光在体内星海里游弋的轨迹。 暖阳晒得他昏昏欲睡,直到暮鼓声响,才把他惊醒。 暮色开始四合,汀兰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 “回来了?” 许舟合上手中的《策论妙解》,掸了掸衣襟上的落花。 “嘿嘿,公子。” 汀兰把食盒放在石桌上,细心地摆开四样小菜,“公子,今日厨房新做了你爱吃的糟鹅掌。” 许舟挑了挑眉。 “方才路过厨房,听见几个婆子在说闲话。” 汀兰一边布菜,一边抿着嘴笑,“说是二少爷今儿又闯祸了,把老爷珍藏的青花瓷给打碎了,这会儿正在祠堂跪着哩。” “二哥能长这么大,岳父的脾气确实好……” 许舟夹起一块糟鹅掌,想起午后听到的哭喊声,顿时肃然起敬。 汀兰笑了笑,接着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奴婢听安兰姐姐讲,密谍司的人把整条街都封了,说是找到了什么重要证物,公子……” 她满脸担忧地看着许舟。 许舟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笑容微敛,说:“没事,外面传的都是些风言风语。我听二哥说,他们什么都没找到,都快急疯了。” 汀兰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公子快尝尝这碗杜仲蹄筋汤,张大娘悄悄跟我说,这是夫人吩咐做的,所以要全都喝光光哦。” 许舟:“……” 暮色越来越深,院子里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汀兰收拾碗筷的时候,许舟望着天边的晚霞出了神。 远处传来苏玄正跑路时带起的风声,还有阿诚的哭喊声:“二公子!那可是夫人最爱的青花瓷……” 许舟:“……” 回房间又看了会儿书,许舟瞧了瞧天色,放下书卷。 “该去请安了。” 他来到岳母的院子,在廊下正好和管事嬷嬷碰上。嬷嬷说:“姑爷来得不巧,夫人被城南云水间的几位夫人请去赏梅了,说是要品鉴新得的雪水茶,刚走不久,奴婢正打算去跟姑爷说,晚上就不用来请安了。” “好,我知道了。” 许舟点了点头,告辞离开,转身朝着大小姐的院子走去。 刚到月洞门,就看见司琴斜靠着朱漆柱子嗑瓜子,瞧见他来了也不行礼,只是笑嘻嘻地扬了扬下巴说:“姑爷可算来了,不过可惜喽,大小姐一直等着某人来讲故事,没想到那个榆木疙瘩就是不肯来。” “大小姐等故事等得心急,这会儿去找二小姐听故事去了。” “那就不打扰了。” 许舟转身准备离开。 “哎——” 司琴突然跳到他面前,杏仁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姑爷要不要去看看棠棠?她今儿身子不太舒服……” 许舟脚步一顿,有些惊讶:“她怎么了?生病了?” 甘棠会生病?那个剑术高超、深不可测的丫头? “真的!” 司琴扯住他的衣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脸认真,“流了好多血呢,可吓人了,姑爷,你还是去看看吧,保不准就是最后…… 呸呸呸。” 许舟皱起眉头,难道是受伤了? 【看姑爷这着急的样子,果然最疼棠棠,诶,我的命苦啊,比黄连还苦……】 许舟挑了挑眉,好家伙,果然又是在骗人。 他嘴角抽了抽,试探着问:“月事来了?” 司琴瞪圆了眼睛:“姑爷连这个都知道?!” 随即捂嘴偷笑,“看来姑爷平日里没少关心棠棠……” 许舟看着司琴,只见她眼珠子滴溜一转,许舟顿时感觉不妙。 果然,司琴转头对着院子里大喊:“棠棠棠棠,姑爷想进来看看你,他可……唔唔……” 司琴挣扎着从许舟手里挣脱,面色羞红:“姑爷,不可以哦,至少,要到房间里……” 许舟面无表情,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 “哎哟!” “让她多喝热水。” 许舟甩了甩袖子就要走。 “姑爷!” 司琴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就进去看看嘛,棠棠这会儿正难受呢,姑爷的手暖暖的,捂一捂棠棠的小肚子,会好得快一点。” 许舟无奈地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甘棠要是知道自己的窘事被司琴拿来戏弄姑爷,怕是又要追着这丫头满院子打。 第119章 云水间 “我还有事。” 许舟抽回衣袖,“你记得督促她……多喝热水。” 走出院门时,许舟听见司琴在身后跺脚:“姑爷好狠的心!棠棠都这样了……呜呜,棠棠,你的命苦啊,比黄连还苦……” 许舟:“……” 他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这府里,大概也就司琴敢这么戏弄他了。甘棠那个傻丫头,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瓦当积雪轰然坠落,许舟抬手接住一片完整的六边形雪花。 夜色越来越深,许舟开始看书。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许舟便掐灭了烛火。日光在星海里翻涌带来的酥麻感还没完全褪去,他闭目凝神,一缕青烟似的魂体便从百会穴钻了出来。 夜风卷着魂体飘过苏府高墙时,许舟忍不住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这种挣脱肉身束缚的畅快感觉实在太爽了,无拘无束。他掠过大小姐院落的琉璃瓦时,正瞧见一抹艳红在月下翻飞。 甘棠提着剑鞘追打司琴,大红裙裾在风中呼呼作响,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司琴抱着锦鲤池边的石灯笼求饶:“好棠棠,我这不是帮你试试姑爷心意嘛……” 许舟的魂体笑得差点消散,赶忙定了定神,往南飘去。 越过七重坊市后,护城河畔突然跃出一片金红——九层鎏金宝塔临水而立,每层檐角都缀着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正是景城第一风雅之地云水间。 许舟猛地想起,之前那嬷嬷跟自己说过,今晚岳母大人应了别的贵妇人邀请,去的正是这云水间。 云水间在景城也是有名的消遣场所,不过和醉白巷比起来,出入的人身份更高档些。 “……这《牡丹亭》的妙处,全在个‘情’字上。” 岳母沈夫人的声音从顶层传了出来,许舟的魂体扒着雕花窗棂往里瞧,差点被满屋子的珠光宝气晃花了眼。 十二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妇人围坐在云母屏风前,他那位平日里端庄的岳母,此刻正捏着洒金笺,鬓边的红珊瑚步摇随着说话的语调轻轻晃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样的句子,若不是我家许舟,普通的酸腐儒生哪能写得出来?” 有位戴着翡翠抹额的夫人笑着说:“林姐姐莫不是请了枪手代笔?这么惊艳的戏文……” “别瞎说!” 林疏雨 “啪” 地合上笺纸,袖中突然滑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那天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写的,再说了,能作出这般戏文的人,哪会去当枪手?” 众妇人都假笑着附和了几句。 许舟又听了一会儿,顿时觉得挺没意思,便往外飘去。魂体穿过三重朱墙时,听到林疏雨压抑着得意的声音随风飘来:“要说这《游园惊梦》的唱腔,用昆山腔最妙……” 就在他快要穿过顶层飞檐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异样的光芒。 那是一面青铜八卦镜,悬挂在云水间最高处的阁楼下。 镜面流转着诡异的幽光,好像能把人的神魂吸进去。 许舟的理智在疯狂发出警报,可魂体却不受控制地朝着那面镜子飘过去。 “不好!” 许舟心里大惊,魂体却已经僵在半空中。一股无形的威压从镜子里涌出来,仿佛有千万根丝线缠住了他的神魂,要把他活活扯碎。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他的气海中,一幅阴阳太极图显现,投下一片阴影。两条阴阳鱼破体而出,一黑一白,首尾相接,带着玄奥的道韵撞向八卦镜。 “咔嚓——” 镜面传来一声轻响,原本璀璨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许舟只感觉浑身一松,魂体恢复了自由。 他不敢多停留,立刻逃走。 就在许舟消失的那一刻,三名身着云纹锦袍的修士跃上了飞檐。 为首的中年女子伸手虚按镜面,腕间银铃串发出清脆声响:“这面锁神鉴可是花了三百万两从天工坊订制的,不是说能困住通幽境以下所有游魂么?” “镜面道纹被某种力量抹去了八成,这锁神鉴已经废了,无法再使用。” 青年修士用指尖划过青铜镜边缘的夔龙纹,“但能突破鉴中引魂阵的,要么是专修神魂的三灾境界大能,要么……” “要么是身怀至宝,而且能破坏到这种地步的,三灾境远远不够。” 最后开口的老者戴着半边玄铁面具,“有趣的是,方才鉴中残留的波动,倒像是传说中的……” “慎言!” 中年女子突然掐诀封住镜面,“通知云水间主事,去天工坊再购买一块锁神鉴。” 子时的更鼓敲响,许舟魂归本体,仍旧心有余悸。要不是体内莫名其妙出现的阴阳太极,今晚他怕是要命丧那里了。 许舟不禁皱起眉头,那阴阳太极肯定不是自己体内原有的东西,估计是昨晚梦中那位前辈的手段。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留下这么一手,但好歹救了自己的命。许舟抿了抿嘴唇,重新躺下。 他不知道今晚又会进入谁的梦境,不过想碰碰运气,找到那位前辈好好道谢。 没过多久,许舟沉沉睡去,昨夜梦中旋转的太极图在他气海投下阴翳。 恍惚间,许舟在识海深处抓住了流转的阴阳鱼尾…… 月光透过窗棂,许舟眼前的景象如宣纸浸水般洇散开来。 眼前的梦境不再混沌一片,而是浩瀚星海,但那巨大的阴阳太极仍在虚空之上盘旋,恍惚间,万物的生生灭灭仿佛都在此处演绎。 这一次,他没有第一次进入时的慌乱,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抬头望向空间中央,那道白色人影依旧盘坐在虚空之中,面容依旧模糊不清,背对着他。素白衣袍上浮动着星河投影,三千青丝垂落之处,星子不断诞生又湮灭。 “晚辈特来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许舟躬身时,瞥见虚空中有阴阳鱼游过她袖口,与自己识海中见过的那尾鱼一模一样。 白色人影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过身子,仿佛在注视着他。许舟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而深邃,仿佛能将他看透。 许舟咽了口唾沫,心里琢磨着,怎么感觉比起上次来,这位前辈更加……坚定,或者说,更无情? 第120章 那猴 “晚辈明白,对前辈来说,救我不过是顺手之举。” 许舟接着说道,“可对我而言,这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份恩情,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白色人影依旧不说话,只是周围的符文光芒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许舟顿了顿,试探着问:“前辈,晚辈能再次进到这里,是不是您在引导我?” 白色人影终于有了动作,她轻轻抬起手,指尖在虚空划过,一道符文瞬间亮起,化作一条光带,绕着许舟打转。 “你的能力很特别。”她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致,“但你这人更特别,与生俱来的能力,自己居然控制不了……” 许舟:“……” 您多冒昧啊。 许舟心里一动,果然是这样。他之前还纳闷,自己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进入这个梦境,原来是前辈在引导。 “前辈,晚辈有个问题不明白。”许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您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呢?” “周序。” 许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忙应道:“晚辈在听。” 白色人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就像你之前说的,长生不老就像水中捞月、镜中观花,既然结局早已注定,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许舟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思索片刻,回答道:“存在的本质不在于对抗消亡,而在于曾以何种姿态与时间共舞。” “与时间……共舞?”白色人影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波动。 “对。” 许舟点点头,没再解释,而是问道,“前辈,恕我冒昧,您……过得开心吗?” 白色人影沉默了一会儿,周围的符文光芒暗了几分。她低声说:“开心……已经很久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许舟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同情。这位前辈虽然厉害,可好像已经被孤独和虚无淹没了。 他轻声问:“前辈,您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他心想,要是不无聊,也不会抓住自己这个小人物问什么长生、存在之类高深的问题了,还好之前看书的时候记下了几句。 白色人影没有回答,但许舟能感觉到她情绪有波动。 周围的混沌空间似乎也受到影响,阴阳太极图的旋转速度慢了一些。 “前辈,要是您不介意,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许舟试探着说。 白色人影微微抬头,模糊的面容好像有了些变化:“故事?” 接着,她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可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没关系,我就喜欢给人讲故事。”许舟笑了笑,“这是一个关于追求长生,却又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故事。” 白色人影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 混沌梦境里,阴阳鱼缓缓转动,许舟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为花果山……” 白色身影仍盘坐在虚空之中,面容模糊难辨,不过许舟留意到她微微侧了侧头,像是收回了望向远处的目光,在认真听他讲。 “……那仙石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小……” 符文的光芒在四周流动,带着神秘的韵律。许舟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好像带着魔力,让整个混沌梦境都安静了下来。 “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 白色身影的广袖无风自动,周围的符文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他的讲述。许舟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虽然她依旧沉默不语,但那种冰冷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一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许舟讲到石猴拜师学艺时,忽然意识到时辰已经不早。 他停下讲述,拱手道:“前辈,时候不早了,晚辈该回去了。” 白衣女子似乎正听得入迷,听到这话微微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现在还没天亮,你可以再待一会儿。” 许舟犹豫了一下,恭敬地说:“府里还有人在等我,神魂出窍太长时间,怕吓到人家。” 白色身影愣了一下,喃喃道:“有人等……是你家娘子?” “娘子,”许舟顿了顿,点了点头,“对,是在下的娘子。” 她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去吧。” 许舟又拱手说:“前辈,要是您还想听在下讲故事,随时都能唤我。” 白色身影望向远处,青丝随风飞舞,没有回应。 顶上的太极阴阳不停旋转,许舟被抛飞出了梦境。 等他消失许久之后,白色身影才回过神来,喃喃念着他刚刚讲的故事里的一段话:“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她迎着混沌中的星光,反复念了好几次,忽然身影一闪,在梦境中消失不见了。 “公子?公子?” 许舟在暖香中睁开眼,汀兰正攥着他的袖角,杏眼里汪着两泡泪。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冷得像井水浸过的青玉镇纸,难怪小丫鬟吓得嘴唇发白。 “这是神魂出窍。”许舟故意将尾指勾了勾,一缕真气游走周身,“不信你瞧——” 他忽然屏息凝神,胸口竟真的不再起伏。 汀兰“啊呀”一声扑上来,手指颤巍巍探他鼻息。许舟憋笑到额角青筋直跳,突然猛吸口气:“吓着了?” “公子!”小丫鬟跺脚背过身去,发间银簪的流苏晃得叮当响,“你就爱拿这些仙家把戏唬人……” 话音忽地顿住,她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莫非公子真成了画本里餐风饮露的仙人?” 许舟正要逗她,肚子突然“咕噜”一响。 汀兰噗嗤笑出声,忙出门从厨房端出还温着的酒酿圆子:“仙人也要沾烟火气的。” 第121章 别看我 瓷勺轻轻磕在碗沿,她忽然说道:“这是之前司琴姐姐送来的,因为公子说过酉不食,过亥不饮,便一直放在灶台温着呢。” 许舟点点头,因为是梦,自己实际上还是在休息状态,所以并没有浪费任何精力,醒来的时候也不觉得疲惫,但却莫名肚中饥饿,此时也顾不上自己立的规矩了。 他又问:“这是司琴做的吗?她也会做这些?” 汀兰笑道:“司琴姐姐可会做饭了,我听绿巧姐姐说过,司琴姐姐常常做些药膳送到二小姐院中,二小姐都很喜欢吃呢。” 许舟点了点头。 晨雾还未散尽,许舟踏进演武场时,差点被眼前的阵仗惊退半步——苏玄正正以标准到诡异的姿势扎着马步,银枪横在膝头,而他那位素日威严的岳父苏儒朔正端着茶盏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如刀。 “许舟来得正好。”苏儒朔吹开茶沫,青瓷盏底磕在石桌上发出脆响,“看看你二哥这招‘惊鸿点水’,可还有半分苏家枪的神韵?” 许舟看着苏玄正僵硬地刺出一枪,枪尖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憋笑道:“二哥这招……颇有返璞归真之意。” “听听!” 苏玄正立刻顺杆爬,“连许舟都看出我这叫大巧若拙……” 话音未落,一粒枣核破空而来,精准打在他膝窝。苏玄正扑通跪地,银枪哐当砸在青砖上。 苏儒朔拂袖起身:“半月后年关,离太苍宗考核时日无多,反正到时候丢脸的不是我……” 他忽然转头看向许舟,目光柔和下来,“许舟倒是比你勤勉。” 许舟正要答话,忽听苏玄正突然开口:“昨日听说密谍司结案了,说是北狄细作所为。” 他指尖蘸着晨露在石桌上画出密谍司徽记,“”说昨夜礼乐司司丞家的公子被请去喝茶了。” 许舟挑了挑眉,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还在这,怎么就结案了? 苏儒朔冷笑一声,剑鞘轻点石桌抹去水痕:“找不到真凶,就找个替罪羊。这些年他们往其他人头上泼的脏水,够淹了护城河。” 他忽然望向许舟,“听说你前日给朝槿讲了个牡丹亭的故事?” 许舟背后沁出冷汗,正欲解释,却见岳父大人点了点头:“故事倒是新奇,朝槿既然喜欢,你有时间便多写几个吧。” 说罢拎起哀嚎的苏玄正往祠堂走去。 日上三竿时,许舟回到小院。汀兰正踮脚往廊下挂腊肉,见他回来慌得差点摔了竹梯。 “公子尝尝新腌的蜜渍金橘……” 小丫鬟捧着瓷盅的手在抖,糖霜簌簌落在裙裾上。 “汀兰,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啊?” 许舟按住她肩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说,你想干什么?” 汀兰红着脸,低下头,幽幽地道:“公子,奴婢听习秋姐姐说,夫人准备给公子再找两个通房丫鬟,已经有了人选。” 汀兰倏地红了眼眶:“奴婢听说……听说新来的姐姐会弹曲呢……” “那正好。” 许舟摘去她发间的枯叶,“让她们弹曲儿,你继续给我藏枣泥酥。” 汀兰噘了噘嘴:“公子,奴婢知道公子对奴婢好,可是……公子也说了,奴婢还不能伺候公子,所以……所以公子可以接受她们的,奴婢不会生气的……” 许舟噗呲笑出声:“小丫头想的倒是挺多,放心吧,本公子有你一个就够了。” “真的吗?” “真的。” 许舟笃定道。 “嘿嘿。” 见小丫头破涕为笑,许舟摸了摸她的头。 戌时请安,林疏雨正在临帖。 见许舟来了,她状似无意地,意味深长提起:“朝槿每日待在屋里,怕是闷得慌。” 狼毫忽地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朵墨梅,“若有什么新奇故事,不妨也说与她听听。” 怕不是您自己想拿去给小姐妹们炫耀吧? 许舟盯着那朵“失手”画就的墨梅,想起前日林疏雨在云水间上传阅的《牡丹亭》手抄本,低头忍笑:“小婿明白。” 月色染上檐角的冰凌时,许舟踩着积雪往东院去。 穿过月洞门,一株枯梅斜挑在灰白墙头,枝桠上结着冰晶,被风一吹便簌簌落在司琴绯红的裙摆上。 小丫鬟正蹲在回廊边提着盏灯,用银簪拨弄石缝里的蚂蚁:“十七、十八……呀!” 她突然跳起来,石榴裙扫乱了蚁群,“姑爷可算来了!昨儿的酒酿圆子甜不甜?我特意多放了糖桂花……” 许舟看着满地乱爬的蚂蚁,忍笑道:“再甜点就得配着胰岛素吃了。” “胰岛素是什么?” 司琴眼睛一亮,刚要说什么,忽听凉亭传来笔洗轻叩的脆响。八角亭垂着青纱帐,大小姐苏瑶云正在案前运笔,狐裘大氅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 许舟注意到她腕上缠着串冰玉髓,随着笔锋流转泛着幽蓝微光。 “见过大小姐。” 许舟躬身时,瞥见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些什么,但每行末尾都晕着墨点,像是走神时笔锋滞涩所致。 苏瑶云忽然搁笔,青玉笔杆磕在砚台上发出清鸣。她抬眸的刹那,许舟仿佛看见雪原上掠过的极光:“去……看看甘棠。” 许舟犹豫片刻:“好。”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大小姐说话,竟是让自己去看望另一个女人。 大小姐的声音还挺好听。 不过,甘棠不过是来了月事罢了,怎么看起来很严重。 司琴提着灯笼引路时,嘴也没闲着:“姑爷,我就说让你来看看棠棠吧,棠棠可难受了……” 许舟低着头跟着,没有吭声。 推开西厢房的刹那,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甘棠蜷在窗边竹榻上,红衣衬得脸色惨白如纸。见许舟进来,她抓起剑鞘撑起身子:“走。” 【别看我,丢人的样子。】 “大小姐让我来的。” 许舟将司琴推出房间,反手扣上门。 “诶,姑爷……” 司琴气鼓鼓的蹲在门外。 许舟从袖中摸出油纸包,“上次那杆应该吃完了吧,只有这么多了,下次出门再给你买……” 话未说完剑鞘已到面门,他侧身闪过,顺势扣住她手腕。 第122章 天开于子,地辟于丑 触感冷得像握了块寒铁。许舟皱眉催动太阳熔炉,掌心腾起金红暖光,却见甘棠挣扎着要抽手,被许舟按着肩膀压回榻上:“别动。” “多事……” 甘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上眼睛。许舟撩开她衣摆,掌心贴住小腹时,寒气顺着经脉直窜心口。却被引导至胸中太阳熔炉,化作燃料,一点一点被煅烧为灰烬,许舟又悄悄的将星辰之力化作暖流渡入她丹田。 他皱着眉,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像是普通的月事。 许舟双掌温热,慢慢的抚摸着。 “好了……” 甘棠突然发力推开他,扯过锦被裹住自己。发间红绸散开半截,露出红透的耳尖。 许舟将油纸包放在案头:“多喝些热水,我去叫司琴给你煮些红糖姜茶。” “哼。” 甘棠背对着他蜷成团,声音闷在锦被里。 许舟轻轻带上房门,司琴正蹲在廊下画圈圈。见他出来,小丫鬟立刻蹦起来:“姑爷!棠棠好些了吗?” “嗯。”许舟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去煮些红糖姜茶来,记得督促她多喝热水。” 司琴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她提着裙摆跑出两步,又回头压低声音,“姑爷,其实棠棠她……” 话未说完,西厢房内突然传来剑鞘砸在门板上的闷响。 “不说了不说了。” 司琴摇晃着脑袋跑开了。 许舟摆摆手:“去吧。” 他站在廊下,望着檐角垂下的冰凌出神。甘棠的体温低得不正常,那股寒气更不像是普通月事能引起的。但既然大小姐让他来看望,想必是知道些什么。 但她们不说,自己也就不需要多问了。 烛火在纱罩里轻轻摇晃,司琴端着红漆托盘推开房门时,甘棠正对着菱花镜发呆。镜中映着案头油纸包,蜜饯的甜香混着姜茶的热气在屋里氤氲。 “他走了?” 甘棠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被。 司琴把姜茶放在床头矮几上,伸手摸了摸她脸颊:“暖多了。” 她忽然凑近甘棠耳畔,“姑爷的手艺可比汤婆子管用……” 甘棠猛地转身,红绸发带扫过司琴鼻尖:“闭嘴。” “明明连耳尖都还红着。” 司琴的感慨飘进甘棠耳中,她扯过锦被蒙住头,却听见司琴轻叹:“你说……他真能想起来吗?” 被褥下的身躯骤然僵住。 “当年在雪……” 司琴刚开口就被甘棠打断。 “想不起也行,他现在也挺好。” 她蜷缩在被窝里,嗡里嗡气开口。 司琴挠了挠鼻头,看着锦被隆起的人形:“笨丫头,你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要不我直接……” “叮——” 剑鞘突然从被窝里飞出来,钉在门框上乱颤。司琴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西厢房的烛火熄灭时,许舟正在窗下临帖。汀兰捧着绣绷缩在炭盆边,针脚歪歪扭扭的鸳鸯被她绣成了胖头鱼。 “公子……”小丫鬟委委屈屈举起绣绷,“这眼睛总也绣不圆。” 许舟瞥了眼惨不忍睹的绣面,笔锋在宣纸上游走:“明日去针线房要个圆规。” “公子又取笑人!”汀兰气鼓鼓地咬断线头,许舟抿嘴笑了笑,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更漏滴到子时,许舟忽然搁笔:“去睡吧。” 汀兰揉着眼睛去铺床时,他望着窗外的飘雪出神。 “公子?”汀兰抱着锦被回头,“床暖好了,快上来吧。” 许舟吹灭烛火。 许舟刚躺下,就感到眉心一阵温热。一尾阴阳鱼在气海中轻轻摆尾,一缕若有若无的呼唤从虚空传来。 “那位前辈找我,我神魂出窍去了。” “好,公子。” 他抱了抱身旁的汀兰,为她盖好被子,神魂离体而出。 混沌梦境依旧浩瀚无垠,阴阳太极图在虚空中缓缓旋转。 白色光影背对着他坐在星辉中,发间冰玉髓泛着幽蓝微光。 “前辈。”许舟躬身行礼。 白色光影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许舟这才注意到,混沌空间中的星辰黯淡,百丈外的虚空竟悬浮着一颗赤红灵珠,正吞吐着灼灼炎气。 白色光影叹了口气,广袖轻扬间甩出一方雪帕,飘飘荡荡罩住了那颗躁动的灵珠。 许舟没敢多问,落在她身后三步处,青衫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注意到身影今日发间别着支冰晶步摇,坠子竟是阴阳鱼形状。 月白裙裾在虚空中泛起涟漪,清冷嗓音混着星辰流转的簌簌声:“昨晚的故事,前面应该还有吧?” “前辈怎么知道?” 许舟心头微震。昨晚的西游记的确简化了很多,只是为了把主要的故事讲出来而已,并未想到要逐字逐句的讲,没想到这位第一次听,竟然就知道前面还有。 此刻太极图边缘的符文正组成“鸿蒙”二字,随着她指尖轻点不断重组。 “我反复想了多遍,总觉得前面还有些遗漏。”她指尖轻点,符文重新排列成四个莫名的字符,“应该是背景。” “却有遗漏。” “诗曰:”许舟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自觉带上韵律,“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轰然剧震。 阴阳鱼竟逆向旋转,黑鱼眼中迸出金光,白鱼尾端涌起浊浪。许舟踉跄着扶住突然凝实的星柱,见月白身影素手结印,将四散的符文聚成经文。 “继续。”她指尖凝出冰毫,在虚空写下“十二万九千六百岁”。 许舟强压心悸:“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 “停。”冰毫突然炸裂,月白身影蹙眉望着溃散的字符,“从头开始。” 如此反复七遍,每当念到“天开于子,地辟于丑”时,太极图就剧烈震颤。许舟喉间泛起腥甜,魂体已现裂纹,却见白色人影中星河倒转,竟陷入某种顿悟状态。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当第八次念至樵夫吟唱时,许舟突然发现那些溃散的符文并未消失,而是在月白身影周身结成茧状光幕。他每念一句,光茧就剥落一层,露出内里流转的阴阳双鱼。 第123章 故事钱 寅时将近,许舟的魂体已经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地说道:“前辈,今日可否……” “再诵一遍开篇诗。” 光茧之中传出空灵的回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许舟咬着牙,凝聚起最后一丝魂力,念道:“混沌未分天地乱——” “咔!” 光茧应声碎裂,光影周身月华猛然暴涨。 许舟被这股强大的气浪掀飞出去,在这一瞬间,他瞥见光影发间的冰晶步摇一寸一寸地龟裂,露出一枚鎏金点翠的凤头簪。 等他稳住身形,月白身影已恢复成平常模样,只是发簪换成了用竹枝随意绾起的样子,说道:“明晚早些来。” 许舟抿了抿嘴,满心疑惑。难道是她觉得这故事好,想要记下来?可凭她现在的实力,只听一遍肯定就能记住了。 难道这些文字里,藏着其他东西,是她自己没办法铭记的? 许舟正要告退,忽然听到她轻声问道:“又是……家中娘子在等?” 这问题问得毫无征兆,许舟愣了一下才回答:“是。” 月白身影没再多说,指尖轻轻一点,虚空中一只冰杯凝结而成,光影伸出手,舀起一杯星辉。 “故事钱。” 许舟接过,犹豫片刻,一饮而尽,说道:“多谢前辈。” 白色光影挥了挥手,许舟便在原地消散。 许久之后,在梦境中,白色光影轻声念着许舟留下的诗句:“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子时的梆子声打破了寂静,张管家将最后一盏青铜灯摆在坤位,灯油里漂浮着许舟的断发。 獍鬼盘坐在用血绘制的不知名法阵之中,骨笛抵在唇边,冷笑着说:“这次再失手,你这定国府的脸面……” “喀嚓!” 张管家捏碎手中的核桃,果壳碎屑簌簌地落在阵眼处,冷冷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他玄色锦袍下隐隐露出软甲的轮廓,腰间的饕餮玉佩泛着暗暗的光泽。 “哼,对了,上次那四个人的报酬,这次得一并给我。” “你先搞定他。” “放心,咒术我最拿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明天一早起来,那小子就会神魂尽失,变成一个白痴。” “而且这次我可是下了血本,额外派了两个鬼奴去帮忙,这可是我从……” 獍鬼嗤笑一声,忽然顿住,伸手抓过案桌上一个破旧的笔洗,那是许舟在定国府小院里经常用来涮笔的物件。 笔洗内壁残留的墨汁猛地沸腾起来,凝聚成一个扭曲的人形。随着骨笛发出尖厉的呼啸声,人形心口裂开一个黑洞,六盏青铜灯的火苗瞬间蹿得老高,变成了幽绿色。 “破!” 獍鬼戴着獠牙面具,面具下的瞳孔完全翻白,法阵中的墨汁人形剧烈地抽搐起来。 许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挠了挠头。虽说在梦中自己意识清醒,可被赶出梦境后,就像掉线,有好一阵子头脑混沌不清。 倒没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就是让人觉得特别疲惫。 不过,刚刚那位前辈给自己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凭前辈的身份和能耐,随手拿出来的肯定不是普通玩意儿。 许舟抿了抿嘴唇,思索了好一会儿。他内视自己的身体,只见胸口处太阳熔炉轰鸣作响,周遭星海星辰浩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许舟打开属性面板,一看,当场惊呆了。 【姓名】:许舟 【种族】:人族 【境界】:筑基中期 明心中期 【功法】:基础功法LV.4(5000/20000) 【武技】:基础拳法LV.4(15000/20000) 基础剑法LV.2(1000/2000) 灵道的境界竟然突破到了中期,而且这一串功法和武技的熟练度,这整齐程度,简直让强迫症看了都要拍手称快。 更关键的是,自己功法的第二熟练度居然没了,难道是二者合二为一了? 正当许舟满心疑惑的时候,突然,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舟皱起眉头,站起身,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只见院墙上出现两道黑影,晃晃悠悠地飘进了院子里。 那两道黑影双目血红,身上缠绕着黑气,青面獠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儿? 许舟目光一冷,悄无声息地躲到角落。 他催动体内剑气,让剑气在经脉中游走,最终在右手指尖凝聚。 “呼——”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 两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窗户探进脑袋。 许舟眉头皱得更紧了,要是正常鬼物,天生就有穿墙的本事,才不会从窗户进来。 这探窗的习惯,背后肯定有人在操控! 许舟不再犹豫,趁这两道黑影身子还没完全从窗户进来,指尖凝聚的剑气猛地激射而出! “铮!” 一声清脆剑鸣,伴随着一道亮眼的光芒。 “噗!” 其中一道黑影的脑袋,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砰” 地爆开。 同时,那道剑气 “唰” 地一下包裹住它的全身,“噼里啪啦” 一阵乱响,竟瞬间将它搅得粉碎! 另一道黑影直接被这股气浪掀飞出去。 它飘在窗外,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 这时许舟已经迎着风雪追了出来,星辰之力覆盖在手掌上,一把掐住了它的脖子。 “呼——” 那黑影在惊恐慌乱之下,猛地扭头张开嘴巴,吐出一股带着浓烈腥臭的黑色阴气! 要是普通阴魂小鬼或者普通人遇到,恐怕当场就会被熏晕过去。 但许舟只是屏住呼吸,催动体内星辰之力,让星辰之力包裹住全身。那黑色阴气刚触碰到他身上的光芒,就被瞬间吞噬,送入太阳熔炉,化为飞灰。 黑影又惊又怕,伸出利爪就朝许舟抓来! 许舟不躲不闪,一手紧紧掐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轰” 地一拳砸在它脑袋上,直接把它的脑袋砸得稀烂! 黑影没了脑袋,身子还在拼命挣扎。 同时,那溃散成黑雾的脑袋,又开始慢慢凝聚,想要重新组合成脑袋。 第124章 还有高手 “轰!” 许舟又是一拳,直接把它的身躯打得粉碎! “轰!轰!轰!” 紧接着,许舟又连续几拳,将那些溃散的黑雾也打得支离破碎,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只鬼奴,还没来得及进屋,就已经丢了 “性命”! 与此同时,在那座破败的府邸后院中,突然响起一声声凄厉的尖叫。 獍鬼手中的骨笛 “咔嚓” 一声炸裂,笔洗中的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他面色难看,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漆黑的屋子里,空气像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 过了好一会儿,獍鬼嘴角一咧,那张满是皱纹、挂着两条血泪的老脸上,露出更加扭曲可怖的狞笑:“又杀了咱家两只鬼奴……嘿嘿嘿,好手段,好手段啊……竟然还有高手……” “又失败了?” 张管家面无表情,“当初可说好了,这次要是再失败,报酬就没了。” “嘻嘻。” 獍鬼忽然平静下来,从袖兜里掏出一方手帕,先是擦了擦面具上溅的墨汁,又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皮笑肉不笑地说, “定国府的报酬,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放心,我獍鬼向来说一不二,收了定金,就不会轻易放弃。既然派鬼奴拿那小子没办法,咱家就只好亲自出马了。” 张管家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獍鬼抖了抖身上的对领大襟,双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尖着嗓子说道:“这可真让咱家恼火!”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猛地从獍鬼头顶飞出来,手里握着一口短剑,“嗖” 地一下穿过窗户,眨眼间就消失在外面的黑夜里。 “哼,杀了咱家三只鬼奴,今晚就让你们下地狱去忏悔!” 獍鬼那宽大的衣袍像戏服似的,在风中呼呼作响。他身形一闪,掠过街道和房屋,很快就到了苏府。 刚要进去,獍鬼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旁边的房顶上,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从虚空中钻出一尾阴阳鱼。鱼尾轻轻摆动,仿佛正盯着他。 獍鬼脸色骤变,赶忙转身,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和慌张:“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在下只是……” 鱼尾又轻轻摆了摆,空间荡起一道涟漪。 獍鬼吓得不轻,连忙往后飞去。 那尾阴阳鱼瞅了他一眼,尾巴一甩,消失在虚空中。 獍鬼这才松了口气,可突然,他身子一僵,眼睛瞪得滚圆。 下一秒,整具魂体像瓷器一样 “哗啦” 碎裂。 “啊——” 一声凄厉又绝望的尖叫,骤然划破黑夜。 不过这只是神魂发出的声音。 除了附近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阴魂小鬼,那些正在做着美梦的人们,依旧睡得香甜…… 在破败的府邸里。 张管家皱着眉,看着浑身抽搐的獍鬼。突然,獍鬼七窍喷出金红的烈焰。 “啧,又失败了。” 张管家面无表情,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獍鬼癫狂地撕扯头发,发间坠着的招魂铃铛尽数爆开,无声的嘶吼着。 下一刻,獍鬼残存的本能驱使着他的躯体,猛地扑向张管家。 他十指长出森白的骨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 “嗬嗬” 的声音。 “脏东西。” 张管家慢条斯理退后半步,靴跟磕在机关暗钮上。地面突然翻转,獍鬼坠入布满符文的铁笼,十二根镇魂钉瞬间贯穿其天灵。 望着笼中抽搐的焦黑躯体,张管家抚平袖口褶皱:“说的跟真的一样。” 夜深人静。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窗纸上,许舟盯着梁木间的蛛网出神。 被窝里,他的掌心还凝着没散去的星辉,刚才锤杀鬼奴时的阴冷感觉,似乎还黏在骨髓里。 他忽然攥紧枕边《策论妙解》,书脊硌得掌心生疼——这世道,圣贤文章斩不断恶鬼獠牙。 大夫人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都已经离开定国府,入赘到苏府了,定国府的家产、爵位都和他没关系了,对方为啥还非得置他于死地呢? 难道就为了出一口气? 费了这么大心思、花了这么多财力,就为了对付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真是…… “呼……” 窗外北风呜咽,雪似乎已经停了。 许舟胡思乱想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砰!” 檐角冰锥断裂的脆响惊得他翻身坐起。许舟赤脚踩上青砖地,寒气顺着脚心直窜天灵。 他抓起外袍推门而出,却见梅树下立着个雪人。 不,是甘棠。 积雪埋到她脚腕,红衣早被染成素缟。发间红绸冻成冰绦,睫羽上凝着细碎冰晶,怀里却还死死抱着剑鞘。 许舟呼吸一滞,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杵在这里的? 这大半夜的,她来这里干嘛? 不是肚子疼吗? 他顾不上穿鞋,连忙关好窗户,推门而出。 “不要命了?” 他解下狐裘,直接罩在甘棠头上,碰到她肩头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哪像活人的身子,分明是从冰窟里挖出来的玉雕。 甘棠睫毛微微颤动,冷冷地侧过脸,剑鞘突然掉进了雪堆里。 【有危险的气息,但是……好像不需要我。】 许舟听见她零碎的心声,喉头突然发紧。 原来是因为那两只鬼奴破窗时的气息,引起了这冰疙瘩的注意。 他弯腰去捡剑,却被甘棠抢先按住手背,指尖冻得他腕骨生疼。 “进去。”许舟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 甘棠挣了挣,大氅滑落,露出白皙的锁骨。 厨房里,许舟踹开碍事的矮凳,将人按在灶台边。 火折子亮起的刹那,甘棠突然蜷成团,又侧过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许舟添柴的手顿了顿。 许舟出了厨房,走到了客厅。 客厅里,炉子上正温着热水。 许舟走过去,拿起一个杯子,稍作犹豫后,换成了瓷碗,倒满一碗水,端着回到厨房。 “喝。” 他把瓷碗递到甘棠唇边,甘棠却别过脸,发间的冰渣簌簌掉进热水里。 许舟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什么时候都不忘拗个冷艳的造型。 第125章 善解人意 许舟正想强行喂水,却瞥见灶台边歪着一把小椅子,显然是甘棠从柴堆后特意拖来的。 许舟挨着她坐下,再次递上热水,语气软了几分:“甘棠姑娘,求你喝点热水,行不?” 反正这儿没别人,只要她肯喝,说点软话也无妨。 少女这才满意地接过瓷碗,轻轻抿了一小口。 “多喝点。”许舟劝道。 她顿了顿,猛地灌下一大口,才把瓷碗放回灶台。 许舟笑了笑,又往火膛里添了些柴火,炭火 “噼啪” 爆出个火星子。 甘棠盯着跃动的火苗发起呆来。 【冷……】 许舟一怔,这声心声又轻又颤,像小猫轻轻挠过心尖。 鬼使神差地,他将甘棠揽进怀里,甘棠的脊背瞬间绷紧,手上的剑茧抵住他心口,可很快又卸了力气。 两人坐在火炉前,相互依偎着,谁都没说话。 寅时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怀里的冰疙瘩终于暖成温玉。 许舟低头看去,不知何时,甘棠攥住了他的半截衣袖,熟睡的面容褪去了平日的冷厉,反倒透出几分孩子气。 灶膛里将熄的余烬在她脸上跳跃,映得这丫头格外乖巧。 晨光悄悄渗进窗棂,许舟睁眼时,怀里已经空了。只见凳子上放着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码着七颗松子糖,糖纸还留着被剑鞘压出的褶痕。 他拈起一颗松子糖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时,听见汀兰在院外惊讶地喊:“公子!梅树下怎么化出个人形雪坑?” “你看错了。” 许舟应了一声。 院子里的汀兰满脸疑惑。 许舟出了厨房,站在廊下调整呼吸,昨夜甘棠发间的冰晶仿佛还凝在眼底。 他抿了抿嘴,跟汀兰打了个招呼,便往演武场走去。 苏玄正瘫在兵器架上打着哈欠:“许舟,你每天起这么早,不累吗?” 许舟看着枪尖都拿不稳的苏玄正,笑了笑,刚要回答,忽然感觉今天好像少了点什么。他环顾四周,问道:“二哥,阿诚呢?” “在床上躺着呢。” 许舟抿了抿嘴说:“二哥,阿诚毕竟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是不是有点……” “停停停!” 苏玄正转身,加重了劈砍的力道,木桩 “咔嚓” 一声裂开了蛛网一样的纹路,“是他自己钻狗洞的时候被狗咬了屁股,可跟我没关系啊。” 许舟:“……” 练完拳,照理来到明镜圆的树林。 许舟握紧剑柄,剑气扫落一树积雪——这世道,唯有拳锋剑刃能劈出生路。 下午回来时,汀兰端着午膳走进来。 “公子,司琴姐姐说……”小丫鬟摆着碗筷,突然结巴起来,“说西厢房闹老鼠,让奴婢陪她睡。” 许舟夹起一片冬笋,愣了一下:“闹老鼠?叫你陪她睡有什么用?得找只猫来啊。” 汀兰笑着说:“司琴姐姐说,老鼠是小事,主要是她做噩梦了,不敢一个人睡。甘棠姐姐不陪她睡,就只好叫奴婢去了。” 许舟点了点头:“行吧,那你就去陪陪她。” 许舟暗自琢磨,司琴这是故意想把汀兰支过去,估计是想制造他和某人独处的机会? 啧,可是甘棠不是来月事了吗? 真奇怪。 夜晚,月朗星稀。 吃完饭后。 许舟往那位岳母大人的院中走去。 林疏雨正坐在客厅里吃点心,见他来请安,先是冷着脸端了会儿架子,然后才开口训斥道:“明天记得去看看朝槿,多跟她聊聊天,讲些她爱听的故事。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记住了?” 许舟恭敬地说:“许舟记住了。” 林疏雨伸出纤纤玉指,捻起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接着微微蹙起眉头,对身旁的习秋说:“云阙楼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差了。” “臭小子,你来尝尝。” 林疏雨把描金漆盒推到许舟面前,里头整齐摆放着九枚琥珀色的点心,“这是云阙楼的雪媚娘,习秋排了整整三个时辰的队才买到。” 许舟只好恭恭敬敬地接过糕点。刚咬开软糯外皮的瞬间,玫瑰馅那过于甜腻的味道猛地冲上脑门,呛得他咳嗽起来。 “怎么?”林疏雨 “啪” 地合上茶盏,质问道,“嫌弃我这老婆子准备的吃食?” “小婿不敢。”许舟硬着头皮把点心咽下去,解释道,“只是想到明天要给二小姐讲的新故事,一时走了神。” 林疏雨停顿了一下,又冷着脸吩咐:“把这剩下的点心包起来,你带走吧。” “多谢岳母大人。” 许舟拱手致谢。 习秋赶忙过去端起点心,走进旁边的偏房,仔细地包好,然后拿出来递给许舟:“姑爷,给您。” 【看起来好像好好吃……】 “哼。” 【这臭小子,我自谦说自己是老婆子,他还真顺着应下了,我林疏雨可记下这笔账了!】 许舟:“……” 许舟听到这些心声,心里一阵无奈,却也不好回应,只能默默接在手里,拱手告退。 等他离开后,林疏雨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板着脸,没好气地嘟囔:“这臭小子,对他好都不知道领情,脑子这么笨,活该他独守空房!” 习秋在一旁低着头,强忍着笑意,不敢吭声。 林疏雨又问道:“那两个人送过去了吗?” 习秋连忙回答:“夫人,正想跟您禀报呢。您备下的通房丫鬟模样水灵得很,可司琴却拦着不让进院子。司琴说姑爷现在正刻苦读书,不能沉迷于温柔乡,还说姑爷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还说……” “还说什么了?”林疏雨眯起眼睛。 习秋低着头,神色有些古怪:“还说,姑爷有她们几个就够了……” “嗯?” 疏雨柳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们几个?” 习秋抬头偷偷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夫人,至于她说的是哪几个,奴婢也没敢多问。” 其实她心里也十分好奇,盼着夫人能知道。 谁知道林疏雨白眼一翻,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放心,不管是哪几个,里头肯定没你。” 习秋:“……” 夫人可真是善解人意呢。 第126章 点心装在另一个胃里 许舟刚一迈进大小姐的院子,就瞧见司琴蹲在廊下,正专心致志地数蚂蚁。 小丫鬟今天换了身鹅黄色的褙子,发间别着朵绢花,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那绢花一颤一颤的。 “司琴姑娘,数蚂蚁很有意思吗?” “姑爷!” 司琴一下子蹦了起来,裙摆 “哗啦” 一下扫乱了地上的蚂蚁阵,“咦,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云阙楼的点心吧?姑爷还有空去排那么久的队呀。” 她眼睛亮晶晶的,活脱脱像只眼巴巴讨食的小猫。 许舟还没来得及搭话,司琴已经踮起脚尖,从他手里顺走了点心盒。她掀开盖子,拈起一块雪媚娘就往嘴里塞,腮帮子瞬间鼓得像只仓鼠。 “咦,好甜,真好吃。” “这是岳母给的……” 许舟话还没说完,司琴就愣住了。她低头瞅瞅咬了一半的点心,又看看许舟,眉毛纠结得都打成了结。 “那……那还给你……” 司琴一脸不舍地把半块点心放回盒子里,眼巴巴地盯着,喉咙动了一下,明显是在咽口水。 许舟忍不住笑了:“吃吧,岳母不会知道的。” “姑爷最好啦!” 司琴立刻眉开眼笑,捧着点心盒蹦蹦跳跳的,“对了对了,夫人给姑爷挑的那两个通房丫鬟,听说姑爷是赘婿,哭得那叫一个惨,死活都不肯来呢!夫人怕出人命,就收回成命了。” 她眨眨眼,促狭地问:“姑爷,遗憾吗?难过吗?失望吗?” 许舟叹了口气,作势把点心收回来:“太难过了。” 司琴:“……” 许舟憋不住笑,又把点心还回去:“骗你的,幸好没来。” “为什么呀?” 司琴歪着头,嘴角还沾着点心屑。 许舟突然俯下身子凑近她,近到都能看清她睫毛上细碎的糖粉。司琴一下子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因为……”许舟压低声音,“有你们就够了。” “啊……” “姑爷!” 司琴跺跺脚,转身就往屋里跑,“我去通报大小姐!” 许舟笑着摇了摇头,抬脚跟着司琴走进后花园。 月色如水,苏瑶云依旧坐在小亭里,腕间的冰玉髓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微光。 她头也没抬,专注地写着什么。 许舟轻手轻脚地踩着积雪,走到凉亭外,低下头,拱手恭敬说道:“大小姐。” 苏瑶云手中的笔并未停下,只是抬眸看了许舟一眼,语气平淡:“去看看甘棠。” 怎么又是这句话? 许舟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差点就把 “转人工” 三个字说出口。 司琴领着他往屋内走去。 走到昨晚那个拐角处时,司琴冷不丁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 许舟也跟着停下,一脸疑惑地回望着她。 两人沉默片刻,许舟无奈开口:“我自己进去吧。” 司琴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眼珠子滴溜一转,紧接着就扯着嗓子干嚎起来:“啊?姑爷不跟司琴天下第一好了吗?呜呜,司琴命苦啊,比黄连……唔唔。” 许舟掏出一把松子糖,直接塞进她嘴里。 “咦,姑爷会变戏法?” 司琴含着糖,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 许舟没搭理她,径直朝着厢房走去。 推开门,只见甘棠披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站在窗前。 她乌发凌乱地披散着,睡眼惺忪,两只雪白的罗袜还没穿好,露出一抹白皙的脚踝,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衬得锁骨下的肌肤愈发白皙如雪。 许舟反手轻轻带上房门,将司琴气鼓鼓的嘟囔声隔绝在外。 望着甘棠单薄的背影,他喉头动了动,轻声问道:“甘棠姑娘,我来看你了,感觉好多了吗?” 甘棠侧过脸,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窗棂,指尖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疼……】 许舟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心声,心口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又在半途停住。 夜风裹挟着梅香悠悠掠过,甘棠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手腕,带着冰雪的丝丝寒意。 许舟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指尖隔着单衣,将暖意传递过去。 甘棠垂眸,静静地盯着窗棂上的冰花。 星辰之力顺着任脉游走,将她丹田处翻涌的寒气尽数吞没。 甘棠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稳,喉间却哽着句道谢。 “哼!” 【咦……好暖和。】 “多喝点热水,衣服也多穿点,别着凉了。” 许舟收回手时,袖口沾上了她发间的冷香。 甘棠别过脸,窗纸上映出司琴蹲在廊下画圈圈的剪影。 许舟笑了笑,没再多说,只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他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见到许舟出来,司琴立马站起身,乐颠颠地跑了过来,把点心盒子递还给他。 许舟晃了晃盒子,里头啥也没有,空空如也。 许舟:“?”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问:“司琴,小姐没给你饭吃吗?” 司琴打了个饱嗝,笑嘻嘻地说:“姑爷,你还不了解我嘛,点心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 许舟挑了挑眉:“没给甘棠留一点?” 司琴立马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拉长声调道:“看来姑爷真的不和人家天下第一好啦,司琴命好苦啊,比黄连还苦……” 许舟:“……也没给大小姐留点?” 司琴瞬间止住了哭声:“…… 姑爷别和小姐说。” 许舟差点笑出声。 他憋着笑,把点心盒子夹在腋下,悠悠问道:“司琴姑娘,你也不想你一个人吃掉八块雪媚娘的事儿,被甘棠和大小姐知道吧?” 司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一脸警惕。 “桀桀桀~” 许舟故意怪笑一声,转身出了门。 等他离开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甘棠回到床上,重新钻进了被子。 司琴撇了撇嘴,探头探脑地打开门,小声问:“棠棠,你还好吗?没听见什么吧?姑爷太可恶了,他刚刚还威胁我!不就是吃了他几块点心嘛,至于嘛。” 甘棠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 第127章 圆谎 司琴瞧着她的脸,有些惊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诶,棠棠,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诶,看来姑爷的爱抚还挺有用,早知道应该早点叫姑爷过来。” 甘棠面色平静,耳朵尖却悄悄红润起来。 司琴又开始自顾自念叨:“棠棠……姑爷好贪心哦,感觉他对我有意思,明明都有你了……还想着更多小姑娘呢。今晚夫人准备送给姑爷两个通房小丫头,我刚说出口,姑爷就双眼发亮,直咽口水……” 她一个人在床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甘棠挑了挑眉,没吭声。 等司琴又添油加醋地诋毁了几句许舟后,甘棠终于忍不住开口:“啰嗦。” 司琴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诋毁,突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满脸委屈:“呜呜,姑爷不和人家天下第一好就算了,你也和姑爷一伙的……呜呜,欺负人,我要告诉小姐去……” “雪媚娘。” 甘棠冷不丁冒出一句。 “……棠棠,我先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睡觉,我也困了,晚安。” 司琴摇头晃脑地跑出了房间。 戌时的梆子声悠悠地漫过院墙,许舟刚展开《孟子》,识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尾阴阳鱼,剧烈地翻涌起来。 他蘸着墨的笔尖,停在了 “天将降大任” 的批注旁,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一个太极图案。 【今夜要早来】 前辈的神念像冰锥一般,直直刺入他的灵台。许舟瞧着识海中晃动的月影,无奈地苦笑。 之前一直拿 “娘子在家中等,出窍太久会惊吓到人” 当借口,只是权宜之计,可今夜要是真有人来找他……希望那位前辈可别怪罪。 “公子,床铺好了。” 汀兰抱着绣枕,站在门边说道。 司琴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姑爷,今晚汀兰要陪我睡哦!” 许舟看着司琴那乱瞟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他故意把书卷翻得 “哗啦” 作响,说道:“正巧我打算通宵温书。” 司琴脸上依旧挂着笑,说道:“那姑爷注意休息,我们先走了,晚安。” “公子晚安。”汀兰也跟着说道。 等两个丫鬟离开后,许舟闭目,进入入定状态。 神魂离体的刹那,他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便顺着这感觉飞了过去,意识也慢慢消散。 与此同时,司琴的房中。 司琴咬着被角,偷偷看向西厢房的烛火,问:“汀兰,你说,要是你的把柄同时落在两个人手里,该咋办?” “把柄?司琴姐姐,你有啥把柄落到公子手里了?” 汀兰一不小心把鸳鸯枕绣成胖头鱼,嘟囔道,“司琴姐姐,你蹭到我这边来啦!” “才不是!” 司琴翻身,裹紧了被子。 【奇怪了,棠棠今晚这身子……小姐为什么要叫我把汀兰支开?难道……是小姐自己……】 司琴突然瞪大眼睛,又疯狂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不对,不可能。” “咦,司琴姐姐,你在说什么?” “诶,我说,我的汀兰不可能这么可爱。” “嘿嘿。” 许舟踏入梦境,脚下不再是混沌虚空,而是一座古朴的青石小亭。 月白身影静静坐在石桌旁,素手轻轻执壶,茶香袅袅升腾。 许舟抬头望去,那曾经遮天蔽日的阴阳太极图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璀璨星斗。 “前辈……” 许舟抱拳行礼,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今晚恐怕不能久留,我有些事,家中娘子需要我……” 话说出口,许舟脸颊微微发热。毕竟真实情况是,他今晚要在房间里,等着某人过来临幸。 月白身影听了,似乎轻轻蹙了蹙眉,陷入沉默。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下来。 “娘子?” 月白身影放下茶盏,腕间玉镯轻轻晃动。她抬眸时,虽看不清面庞,但许舟却仿佛看到雪原上掠过的绚丽极光。 “你家里……真的有娘子在等着你吗?” 许舟喉结动了动,愣了一下,说道:“自然是有娘子的,不知前辈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月白身影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许舟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北狄与大玄边境起了摩擦,我……我可能要随军出征了。” 亭中一片寂静,只有茶烟悠悠飘散。 许舟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想起当初编造 “北狄边境周序” 这个假身份时,说得信誓旦旦。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去吧。” 前辈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许舟听不懂的情绪,“莫让……娘子久等。” 许舟如获大赦,立刻离开了梦境。 月白身影独自坐在青石小亭中,忽地轻轻一笑:“娘子……周序……打仗……” 另一边,汀兰在司琴的床上,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可经不住司琴的热情。 两人打闹了一会,一起窝在被窝了聊起了天。 “……公子很可怜的,小的时候,他身体不好,还经常做噩梦,每次一做噩梦,就躲到床底下,只有夫人抱着他,他才能睡着。” “居然还有这种事?”司琴好奇地问,“姑爷经常做什么噩梦呢?” 汀兰歪着脑袋回忆:“公子说他梦见两个人坐着一辆奇怪的马车,然后遇到了山崩……” 司琴微微张着嘴,听得入神。 “司琴。”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过来,司琴吓得一哆嗦,赶忙从床上跳下来,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小姐,您这么早就醒啦?出什么事了?” 苏瑶云静静站在梅树下,望着那方清澈见底的鱼池,月光如水,洒在红白相间的锦鲤身上。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你去那边看看,谁在他屋里。” “啊?” 司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突然明白过来,连忙说道:“哦哦,小姐您是说姑爷那里吗?奴婢这就去。” 说完,她快步走出后花园,心里直犯嘀咕:汀兰都不在了,还能有谁在姑爷屋里呢?难不成小姐看到别人进去了? 第128章 放风筝 “太好了,终于能抓到姑爷的把柄了,不对!” 司琴猛地顿住,越想越气,脚步也加快了,嘴里嘟囔着,“这绝对不可饶恕!臭姑爷,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背着我们偷腥!我倒要去看看,是哪个丫头这么大胆!” “嗯?要不要去跟棠棠说一声?” 司琴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棠棠还病着呢,今天又流了那么多血,要是让她知道这事,估计今晚又得难受……唉……” “臭姑爷!你给我等着!我来抓奸了!” 司琴气冲冲地出了门。 此时时间还早,许舟点起蜡烛,正坐在桌前专心练字看书。 科举考试,文采固然重要,字同样不容小觑。 自古以来,中榜之人大多写得一手好字。 字就像人的脸面,要是给阅卷官的第一印象不佳,那整张试卷的成绩都会受影响。 要是两张试卷文采不相上下,那字写得漂亮的考生,肯定会被优先录取。 到了殿试,甚至还要考量考生的整体形象。 要是衣冠不整,或者长得形象猥琐,就算才华第一、成绩第一,也可能拿不到应有的名次。 许舟记得古代有个才子,殿试成绩第一,才华横溢,却因为形象不好,被皇帝淘汰还遭羞辱,实在是可悲! 不过许舟对自己的形象倒不怎么担心,况且他现在还只是考举人,把字练好、书读好就行。 实际上,许舟的字已经挑不出毛病了,穿越前他就一直有练字的习惯。而且因为修行的缘故,他写字时多了一种普通文人没有的精气神,每个字都好像被注入了生命力,字体看起来飘逸又漂亮。 许舟合上《礼记》时,听见窗棂外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 这么早就来了? 许舟犹豫了一下,把书籍收好,吹灭油灯。 等了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许舟满心疑惑。 他打开窗户,留出一条缝,就看见司琴挂在墙头,鹅黄裙裾卡在瓦缝里,发间绢花歪歪斜斜,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许舟:“……”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是司琴?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对,若不是甘棠,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动手动脚的。 难道是来换班的? 许舟咽了口口水,一脸平静地推开窗户:“哟,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毛贼,原来是司琴姑娘啊。” “姑…… 姑爷!”司琴涨红了脸,双腿在半空乱蹬,“我、我捡风筝!” “司琴姑娘倒是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来我院里放风筝。” “嘿……嘿嘿,姑爷,风筝的事儿等会儿我再解释,能不能先放我下去,我卡住了……” 司琴撅着屁股,就这么悬挂在半空中。 许舟不由得感叹,这裙子质量真好。他翻窗出去,眯起眼打量着司琴:“司琴姑娘,你现在动不了了吧?” “啊?”司琴一脸惊恐,“姑爷,冷静啊……” “哼!” 许舟挑了挑眉,伸手揽住司琴的腰肢,像拎小鸡似的把她带进屋内。 “姑爷饶命啊……我错了……” 司琴拼命扑腾着,活像一条脱水后挣扎的鱼。 “说说,”许舟反手扣上门闩,一脸似笑非笑,“这风筝线怎么就牵到我院里来了?” 司琴眼神滴溜乱转,突然瞥见床头的鸳鸯枕,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姑爷的功夫不太好,是夫人让我来……来教姑爷……圆房……” 话还没说完,许舟就已经把她抵在了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司琴慌得不行,心声乱糟糟的,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要命要命!小姐只说让来看看姑爷,没说要献身啊!】 居然是大小姐让她来的?许舟若有所思,目光在司琴脸上打转。 “教人圆房……”许舟指尖轻轻勾开她的衣带,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司琴姑娘很懂这些?要不亲身示范一下?” “姑爷,别……别这样,人家……人家真的只想来教风筝圆房,才不要被姑爷轻薄呢。” 司琴慌了神,说话都颠三倒四。 许舟:“……” 他本来没打算调戏她,可这丫头找什么借口不好,偏挑这么个离谱的。 许舟又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凑近,嘴唇慢慢贴近。 司琴眼睛猛地瞪大,愣了一瞬,竟下意识撅起嘴,还往前凑了凑,像是准备迎接这一吻。 可就在两人嘴唇快要碰上时,许舟猛地停住,就那么定在原地。 司琴:“……”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过了好几秒,司琴才回过神,慌慌张张收起嘴,往后退靠在门上,俏脸瞬间红透,娇嗔道:“姑爷……讨厌!就算你这么欲擒故纵,人家也不会……啊呀,羞死人了……” 话还没说完,司琴却突然双臂环住许舟的脖子,闭眼仰起头,脖颈微微绷紧。 许舟:“……” 许舟一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司琴,伸出手一把揪住她的嘴。 司琴:“……” 她瞬间睁大眼睛,慌得俏脸通红,摇头挣扎道:“哇,姑爷你来真的啊,不行不行,姑爷不能对人家做这种事,就算姑爷做了这种事情,人家也不会跟小姐撒谎的……姑爷你……” 说到这里,司琴突然捂住嘴巴:“我什么也没说,姑爷你什么也没记住!” 许舟:“?” 他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解开她腰间衣带,抽出来后,将她的双手举到头顶反绑:“关小姐什么事情?老实说话,你到底是干嘛来的!可提前告诉你,本公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司琴:“……是小姐梦见姑爷和野女人上床了,不关人家的事啊呜呜……” 司琴干嚎起来,却没掉一滴眼泪。 许舟:“……那我不管。” 许舟没理会她的哭闹,直接把她翻过身,让她趴在床上,接着从后面褪下她的外衣,手指碰上后背亵衣的细绳。 【完蛋了,呜呜,我的清白,呜呜,要是姑爷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呜呜,要被棠棠揍死了。】 就在他指尖要解开绳结时,许舟猛地一个激灵,脑海闪过一丝清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如此冲动,差点酿成大错,瞬间清醒过来。 直到这时,司琴还只是带着哭腔装模作样地求饶,却没有反抗。 “呀!” 颤抖的尾音还未落地,许舟已经松手退开三步——他听见这丫头心里在默背《女诫》壮胆。 他长舒一口气,赶紧下了床。 他承认,一开始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丫头,没想到真的有些上头了。 第129章 好巧啊 “回去吧,下次可别大半夜放风筝了,”许舟把外袍扔给司琴,说道,“不安全,知道吗?” 司琴系衣带的手指一下子停住,杏眼里泛起一层水光,哭腔拉满:“姑爷是个大坏蛋,呜呜,司琴的命好苦啊,比黄连还苦……” “两杆糖葫芦。” 许舟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妥协。 “姑爷放心,司琴一定守口如瓶,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对吧。” “诶诶诶,”许舟急忙摆手制止,“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你可别乱说啊。” “哦~是吗姑爷?”司琴冷不丁凑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许舟:“……雪媚娘。” “咳咳,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了,姑爷晚安。” 许舟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得很。 看着司琴穿好衣服,他便送她出门。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剑鞘叩击青砖的清脆声响。 许舟推开门,只见甘棠抱着剑,静静立在梅树下,肩头落满积雪,目光比剑锋还要冷上三分。 这下可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成屎了。 “我没有……” 许舟硬着头皮开口,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话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心虚个啥,明明什么都没做,不过是一些有点过火的礼貌性动作罢了。 这么一想,他定了定神,准备大大方方走出去。 身后的司琴满脸疑惑,问道:“姑爷,怎么不走……咦?” 【嘿嘿。 许舟大呼不好,司琴已经哭嚎着冲了出去:“棠棠!姑爷他、他扯我衣裳!还要对人家做那种事,呜呜,人家可是宁死不屈,宁死不屈啊,呜呜……” 许舟:“……” 甘棠二话不说,剑鞘突然横扫过去,直接把司琴的裙摆钉在了廊柱上。 正在干嚎的司琴猛地捂住嘴巴,可怜巴巴地把求救的眼神投向许舟。 许舟抿了抿嘴唇,尴尬地打了个招呼:“甘棠姑娘晚上好呀,我先回去睡觉了……” 甘棠冷冷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许舟有些尴尬,悻悻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和窗户,脱了衣服爬上床,裹在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突然传来司琴幽幽的声音:“姑爷,我走了……今晚姑爷没对我做过分的事,我就原谅姑爷了,要是还有下次……哼,我可就要哭鼻子啦!” 说完,司琴跺了跺脚,脚步声逐渐远去。 “吱呀……” 院门开了又关上。许舟仍旧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看向窗口。 窗户还是关着的,外面一片寂静。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他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虽然自己真没做什么,可怎么感觉像是被老婆抓了现行呢? 许舟心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时间还未到子时。 许舟在榻上翻了个身,褥子里的汤婆子已经凉透。他突然想到,那倔丫头,不会一直待在院子里吧? 那可不行,本来就病着的,再冻一下岂不是…… 许舟鬼使神差地摸到窗边,果然见那抹红影立在梅树下——甘棠连站姿都没变,剑鞘上积雪堆了三寸厚。 “你不要命了?” 许舟趿拉着鞋就冲了出去,冰碴子钻进袜底也顾不上了。 少女抱着剑,见他开门出来,身子微微侧了一下,别过脸,看向别处,神色冷若冰霜。 “走,跟我进屋。” 许舟一握住她的手腕,刺骨的寒意就让他打了个哆嗦。 甘棠甩开他的手,剑穗上的冰珠子簌簌地砸在青砖上。许舟瞥见她苍白的脸色,心口莫名一紧。 “算我求你……” 这话一出口,甘棠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冷哼一声,转过身,走进了厨房。 许舟嘴角动了动,关了院门,对着厨房说:“甘棠姑娘,你先烤烤火,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等他端着热水回到厨房时,那个浑身透着寒意的少女已经抱着剑,在小板凳上坐好了。 许舟递过热水,带着几分恳求:“求你……” 少女侧过脸,轻轻冷哼一声,才接过热水抿了一口。 厨房里,炭盆噼啪作响,许舟半跪在地上,往炉膛里添柴。 甘棠端坐在小板凳上,脊背挺得笔直,那架势,仿佛不是在烤火,而是在练剑。 【冷……】 还冷?许舟听到她微弱的心声,挑了挑眉,解下外袍想披在她肩头。 甘棠却像只受惊的猫儿,猛地弹起来,剑鞘“当啷”一声,撞翻了瓷碗。在四溅的热汤里,许舟瞥见她耳尖泛起一层薄红。 生气了?不让我抱 许舟有些尴尬,搬来个小板凳,在甘棠身旁坐下。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许舟抿了抿嘴,想找点话打破这尴尬,犹豫片刻,开口道:“甘棠姑娘,好巧啊,你也在烤火……” 【?】 甘棠认真打量他一眼,又侧过脸去。 屋内再度陷入沉寂。 寅时的梆子声远远传来,许舟支着下巴,困得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布料的窸窣声,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扑了个空——甘棠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对角,正拿着剑尖拨弄炭火。 许舟打了个哈欠。 “砰!” 凳子突然被一脚踹飞,许舟一屁股跌坐在柴堆上。甘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晨光从窗缝透进来,恰好照见她唇角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许舟:“……” 许舟转头望去,那清冷的少女已然走出厨房,脚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外面的小院里。 他收回目光,瞧见灶台上多了一包松子糖。 许舟捏起一颗,发现糖纸上留着熟悉的剑鞘压痕。 “女人的心啊……” 晨光渐渐漫上苏府的黛瓦,此时许舟已在演武场多练了半个时辰的拳。 说实在的,今天本是要去给二小姐讲故事的日子,可他还毫无头绪。 他叹了口气,猛地一拳轰出,木人桩上顿时新添了一道道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他盯着那道最深的拳印,出起神来。 第130章 人传人现象 “想什么呢?” 苏玄正一边咬着包子,一边问道。 许舟回过神来,说道:“还在琢磨给二小姐讲啥故事呢。” “故事啊,” 苏玄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上次写的《牡丹亭》还挺精彩,看得我都有点想成亲了。” 许舟笑了笑,问:“二哥可有看上的小姐?要不请岳父给你说门亲事?” “啧,还是算了,女人可麻烦了。” 苏玄正打了个哆嗦,“真男人就该干男人……” 许舟:“……?”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咳咳……噎死我了。” 苏玄正一阵猛咳,赶忙端起茶水,猛地灌了下去,缓了缓才接着说,“真男人就该干男人该干的事!” 许舟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小院。 “公子,” 汀兰提着食盒,小跑着迎上来,“绿巧姐姐都来催第三回啦。” “这么急?” 许舟一脸诧异,“早饭我都还没吃呢。” “现在都晌午了……公子,实在对不住,我昨晚没睡好,今天睡过头了。” 汀兰神色有些尴尬。 许舟这才留意到,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没事,我今天起得也晚。你昨晚咋没睡好,是司琴睡觉不老实吗?” “不是的,司琴姐姐昨晚一直做噩梦,老是被吓醒。” 许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一眼瞥见食盒第二层露出一角的芙蓉酥。 “这是?” “哦哦,这个呀,是刚刚碰到绿巧姐姐时,她塞给我的。她说这是二小姐最爱吃的点心,来催公子的时候顺便带来了,结果那会儿公子不在……” 汀兰一边说着,一边把早餐全拿了出来,“公子快吃吧,吃完赶紧去找二小姐,我刚看绿巧姐姐脸都快气黑了……” “黑巧?” “啊?” “没啥。” 许舟憋着笑。 “砰砰砰!” 有人在用力敲门。 许舟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汀兰赶忙跑去打开院门。 许舟探头一看,原来是黑巧……绿巧来了。 “姑爷,您可算回来了。” 绿巧咬着下唇,目光幽幽地看着许舟。 “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晚了。” 许舟赶忙道歉,接着问道,“等我吃完早饭再去,行不?” 绿巧一听,有些生气:“小姐身子弱,每天这个时候都得午休。” 许舟 “哦” 了一声,刚想说 “那就算了”,就见这小丫鬟又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说:“就因为等姑爷,小姐一直在书房,都不肯去休息,姑爷还磨蹭啥呢?还不赶紧去?” 许舟没再多问,匆匆拿上两个包子就出了门。 绿巧跟在他身后,眼眶泛红,小声嘀咕着:“小姐怕姑爷又不进屋,站在外面不舒服,特意准备了铺着毯子的椅子……还把自己的暖手炉备好,一只自己捂着,另一只打算给姑爷用……还亲自去厨房给姑爷做了点心……小姐昨晚又咳了好多血,今天本应卧床休息,可一想到姑爷要来,天没亮就起来,一直在暖阁等着了……” 说到最后,小丫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许舟眉头微微皱起,默不作声地向前走着。 快到地方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转头问道:“绿巧姑娘,我能问一下吗?二小姐……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绿巧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下子盈满眼眶,她咬了咬嘴唇,怒目圆睁,带着哭腔吼道:“我家小姐没患病!” 说完,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大哭起来。 许舟沉默不语,只能默默继续往前走。 还没进月门,就先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许舟抬眼,只见一个雪球迎面砸来,他连忙侧身躲开,雪沫溅在石青长衫上,洇出一片片湿痕。 许舟扭头看向绿巧:“?” “姐夫?” 苏朝槿提着月白色的裙角,从梅树后转了出来,鼻尖冻得通红,微微喘着粗气。旁边的丫鬟嬷嬷们却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姐夫,怎么不接我的雪球?” 她发间别着一对翡翠蝴蝶簪,那振翅欲飞的样子,恰似她此刻雀跃的神情。 绿巧大惊失色:“小姐,你怎么能玩雪呢?!” 周围的丫鬟嬷嬷们像是听到了冲锋的号角,立刻冲上前,有的递暖手炉,有的给她裹狐裘,很快就把苏朝槿裹得严严实实。 苏朝槿挣扎了两下,从层层包裹中露出一双眼睛,望向许舟。 许舟掸了掸衣襟,笑着说:“二小姐要是想切磋,演武场的木桩可比我经砸些。不过绿巧说得对,二小姐身子骨弱,还是少玩雪为好。” “嘿嘿,我也没那么娇弱啦,今天天气这么好,好久都没这么痛痛快快地玩过了。” 苏朝槿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一把将暖手炉塞进许舟怀里,紧接着,另一个暖手炉又回到了她手上 ,“姐夫,外面冷,我们进去聊呗?” 她拽着许舟就往暖阁走,绣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巧的梅花印。“母亲特意吩咐厨房炖了八珍汤,我尝着觉得太腻,都给姐夫留着呢,姐夫不会嫌弃吧?” 许舟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些抗拒。因为他在丫鬟堆里瞧见了习秋,即便她躲在人群后面,许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是岳母派来的眼线。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可得小心谨慎,千万别做出什么越礼的事。 苏朝槿拉了一下,没拉动,便回过头看向许舟。 许舟低下头说:“二小姐,我站在外面就行。今天二小姐还想听故事吗?” 苏朝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人群中的习秋,声音温柔地说:“姐夫,我都跟娘亲说好了,娘亲不会怪罪的,你别害怕。你进来,我们坐在榻上好好说话,好不好嘛?” 许舟还是坚持:“不用了,我站在这儿挺好的。” 苏朝槿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姐夫和我,难道永远都要这么生分吗?我的命好苦啊,比黄连还苦……” 许舟:“……” 什么时候出现的人传人现象? 司琴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第131章 玉该不该摔 习秋缩着脑袋,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姑爷,小姐叫你进去你就进去吧,奴婢……奴婢保证不告诉夫人。” 许舟转头看向她。 不打自招? 习秋脸一红,转而威胁道:“姑爷,赶紧进去吧,小姐让你进你却不进,要是夫人知道了,可是会把你吊起来打的。 绿巧也在门口轻声劝道:“姑爷,进去吧,屋里暖和些。您这么站在外面,窗户还开着,小姐在屋里也受不了呀。” 许舟瞥了眼身旁的苏朝槿,瞧见她正悄悄对着习秋和绿巧点头。 苏朝槿察觉到许舟的目光,立马蹙起两弯罥烟眉,那如秋水般的眸子满含哀怨地看着他,小嘴微微撅起,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嘴里还哀嚎着:“姐夫,朝槿的命好苦啊,比黄连还苦……” 许舟:“……” 行吧。 许舟没再推脱,伸出手,帮她把打开的窗户轻轻关上,随后进了屋。 【嘿嘿。】 许舟:“……” 绿巧提醒道:“姑爷,脱鞋。” 许舟点点头,脱掉鞋子,踩在柔软的雪白绒毯上往里走。 暖阁里,缠枝莲纹铜炉中腾起袅袅青烟。许舟望着满桌佳肴,忍不住苦笑。 水晶虾饺摆成了心形,胭脂鹅脯切得薄如蝉翼。 “这……” “姐夫,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苏朝槿幽幽说道。 “啊这……” 绿巧在一旁小声说:“姑爷,快一起去吃吧,小姐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刚刚也就吃了点点心,您要是不吃,小姐又该饿肚子了。” “姐夫,别发呆啦。” 苏朝槿拉着许舟坐下,夹起一片鹅脯递到他唇边。 “怕姐夫吃不惯偏甜口的江南菜,这次特意让厨子减了糖。” 她腕间缠着串珊瑚珠,随着动作轻叩青瓷碗沿,叮咚作响。 “这……二小姐,我自己来就行。” 许舟面露为难之色。 苏朝槿顿时撇了撇嘴,看看许舟,又看看周围的丫鬟,丫鬟们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吭声。 许舟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就着银筷子咬下鹅脯,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抬眼,正好对上少女满含期待的眼神,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宝玉挨打后,袭人喂他喝莲叶羹的情景。 他一下子知道该讲什么故事了。 “二小姐要听故事吗?” “故事自然是要听的,” 苏朝槿托着腮,把芙蓉酥掰成小块,塞进嘴里,“不过姐夫先陪我聊聊天吧?” 许舟瞧着她唇角沾着的芙蓉酥碎屑,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苏朝槿小嘴一撅,声音软软的:“姐夫,绿巧她们都不在了,你抬起头,看着我,好不好嘛?” 许舟又尴尬又惊讶,抬起头,左右打量一圈,才发现那些丫鬟也不知什么时候都退出去了,暖阁里这会儿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轻轻叩了叩案几,空气中,檀香混合着少女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弥漫开来。 “那个……想聊天的话时间多的是,二小姐要是想聊,只要我在院子里有空,你随时都能来找我。只不过今天,我想先给二小姐讲个故事。” 有空的时候可以聊天,但是我没说什么时候有空,很合理吧。 但苏朝槿显然不在意,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姐夫?” “真的真的。” 许舟没再多啰嗦,直接就开始讲起故事:“二小姐,这个故事叫……《石头记》。” “《石头记》?名字好怪。” 苏朝槿眨眨眼睛,满脸疑惑。 “状态来了,二小姐别打断我。” 许舟往下压了压手掌,清了清嗓子,张嘴就讲:“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 苏朝槿睁着美目,一边安静地看着他,一边认真地听着。 “且说黛玉弃舟登岸时,早有荣府轿子候着……” 他声音不自觉放轻,像在哄稚童入睡, “那轿子抬入西角门,行了一射之地……” 苏朝槿渐渐停了咀嚼,葱白指尖无意识绕着珊瑚珠。 听到黛玉见宝玉摔玉那段,她忽然拍案,惨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潮红,许舟吓了一跳,连忙打了碗汤递了过去:“二小姐别激动,一个故事而已……” “这劳什子玉有什么稀罕!若是我……” 苏朝槿面色激动,话到一半又咬住唇,耳尖泛起海棠色。 许舟挑了挑眉,望着她发间轻颤的蝴蝶簪,忽记起之前许云策来找他。彼时许云策尚未了解情况,便张口闭口纲理伦常,是苏朝槿不依不饶:“你在乎的不过是你口中的纲常伦理……” 少女情绪激动时飞起的石榴裙角,与此刻暖阁内晃动的翡翠流苏渐渐重合。许舟搁下茶盏,突然有些好奇:“二小姐觉得,这玉该不该摔?” “自然该摔!” 苏朝槿将半块芙蓉酥掷回碟中,“若有人因块破玉疑心我的真心……” 她突然噤声,低头去拨弄汤匙,银匙磕碰碗沿的声响格外清脆。 【姐夫……】 许舟不敢多问,他望着汤盅里晃动的枸杞,忽然明白这丫头为何入戏这么深。她和林黛玉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只是眼前这位,把七窍玲珑心裹在了乐观开朗的壳里。 待到许舟将第三回讲完,窗外已飘起细雪。 他看着窗外的雪:“二小姐,今日就讲到这里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读书了,那个……” 苏朝槿不知何时挪到他身侧,发间茉莉香混着女儿红的气息拂过他耳廓,她眼中微光闪烁:“林妹妹这般才情,可是照着某人写的?” 【可是,照着朝槿写的……】 许舟吓了一跳,颈后寒毛乍起。 “二小姐说笑了。”他心头一紧,连忙借着添茶拉开距离,“并不是,这个人物早就写好了,再没有认识二小姐之前就写好了。” “好吧,”苏朝槿突然倾身,珊瑚珠串扫过他手背,“朝槿相信姐夫,姐夫才不会欺骗一个姣花照水,弱风扶柳,命苦,比黄连还苦……的弱女子呢。” 她眼底跳动着狡黠的光,像极了偷到灯油的小老鼠。 第132章 你定国府的表妹 许舟:“……” 许舟望着她鼻尖细小的汗珠,忽觉暖阁热得透不过气。他起身推开半扇窗,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故事终究是故事,二小姐莫要……” “姐夫,”苏朝槿突然打断他,她眼底泛起水光,却倔强地仰着脸,“我……我不喜欢这个故事,这故事……应当是悲剧是吗?林黛玉有如我,最后……都会消失对吗?” 【若是在我病死之前……】 这话问得诛心。 许舟回身时,见她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更漏声遥遥传来,许舟望着案上凉透的八珍汤。枸杞已经散开,像艘将沉的小船。 “二小姐聪慧。”他轻轻抚平衣袖,“可人生在世,总要信些圆满。” 窗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许舟笑道:“二小姐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啦,我忘了告诉你,我给你讲的这个故事,其实是爱情喜剧。还有啊,林黛玉可不是你,她可没二小姐这么漂亮,这么大气,她有点小心眼,可比不上二小姐你。” 苏朝槿怔怔的望着许舟。 许舟笑了笑,拱手告辞:“时间不早了,二小姐慢点吃,我要先回去了。” 苏朝槿放下了手里的汤匙,目光楚楚动人地看着他:“姐夫,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许舟含糊其辞:“过几天吧。” “过几天?一天,还是两天?还是三五天,还是九十天?” 苏朝槿蹙着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朝槿的命苦啊……” 许舟只得道:“三天以后吧。” 苏朝槿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既然我答应了小姐,小姐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姐夫尽管说。” “不管啥时候,二小姐一定要按时吃饭,定时定点定量…… 咳咳,不好意思,总之二小姐一定要按时吃饭。”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许舟笑了笑,再次拱拱手,转身告辞离去。 苏朝槿神情恍惚了一下,眸中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意,喃喃地道:“绿巧,姐夫刚刚在夸我呢。” 绿巧笑道:“嗯,姑爷在夸小姐呢。” “臭丫头,你刚刚不是在外面吗,是不是偷听……算了,嘿嘿。” “小姐,换一桌吧,菜已经凉了。” 绿巧已经带着哭腔。 苏朝槿低头看着桌上的菜肴,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空碗,放下汤匙,微笑道:“好,换一桌吧,我答应姐夫,要按时吃饭的。” 丫鬟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换上一桌菜肴,苏朝槿夹了几筷子,却忽地落泪,低声喃喃:“我想每天都听姐夫讲故事……不想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他了……” 绿巧和习秋顿时哭作一团。 许舟踏出苏朝槿的院子时,他回头望向琉璃瓦上积着未化的雪,映出院内一树红梅开得正艳,忽然想起《红楼梦》第五回判词: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梅瓣混着雪粒落进衣领,刺骨的凉。 暮色四合时,许舟提着寒光往明镜园去。 林间积雪未化,枯枝在北风里曳出细碎影子,像极了苏朝槿暖阁里那盆将熄的炭火。 他挥剑斩断拦路的梅枝,花瓣混着雪粒扑簌簌落了满肩。 剑气惊起寒鸦,许舟望着最后一抹残阳坠入西山。 虽说今天给二小姐讲故事花了大半个白天,但练剑这事可不能落下。 而且,只要二小姐能开心些,他心里也会舒坦不少。 许舟叹了口气,收起寒光,在湖底洗净身子,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回到小院。 吃完晚饭,稍作休息,他便出了门,先去岳母大人那儿。 每天晚上都得重复这些琐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偶尔去一次还行,可天天都得晚上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姑、姑爷!” 刚走到院子门口,许舟就和提着灯笼找来的习秋迎面碰上,他挑了挑眉。 小丫鬟眼神闪躲,脸颊一下子红了,心虚地说:“夫、夫人等您好久了。” 许舟点点头,没吭声。 廊下,琉璃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习秋绞着帕子打破沉默:“姑爷,奴婢是奉夫人之命去给小姐送点东西,不是来……来……” “无妨。”许舟笑了笑,拂去肩头落梅,“许某若是行事荒唐,合该挨骂。” 开玩笑,他行事光明磊落,在二小姐那儿规规矩矩,清清白白,没什么好怕的。 话音未落,正房传来茶盏重叩桌面的脆响。 习秋吓了一跳,脖子一缩:“奴婢先去同夫人禀报。” 又一会,习秋领着许舟进了屋子。 正房内, 林疏雨端坐紫檀雕花榻上看书,案头摆着一册书籍。 见他来了,瞥了一眼,没有理他。 许舟恭敬道:“岳母大人。” 林疏雨“嗯”地一声,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许舟耐心等着。 过了片刻,林疏雨摆足了架子,才放下书,看向许舟,问道:“今日去看朝槿了吗?” 许舟答:“去了。” 林疏雨接着问:“跟朝槿聊了些什么?” 许舟面色平静,说道:“给二小姐讲了几回故事。” 果然,林疏雨淡淡地开口:“什么故事?讲出来,一字不漏。” 许舟无奈,只好又把《石头记》的三回内容讲了一遍。 林疏雨听完,皱起眉头说:“神神怪怪的,石头还能成精变成人?这是你自己写的,还是从哪儿看来的?” 曹公千古,许舟在心里默默感慨。 他低头道:“自己写的。” “能耐了啊,” 林疏雨顿时冷哼一声,沉下脸,瞪着他说,“把我朝槿写成个哭哭啼啼的病秧子?!好大的胆子!” 许舟垂首:“岳母明鉴,黛玉是……” “是什么?” 林疏雨冷笑一声,霍然起身,累丝金凤步摇晃动得厉害,“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眉眼不是照着朝槿写的,难不成是写你自己,还是你定国府的表妹?” 许舟:“???” 第133章 像我这样的人 窗外传来 “噗嗤” 一声轻笑,许舟听出是司琴在偷笑。 许舟:“……” “哼!” 林疏雨冷哼一声,抿了口茶,又问:“比干和西子是谁?” 许舟低头解释:“比干是我虚构的忠臣,天生有七窍玲珑心,西子是虚构背景设定里的千古美女。” 林疏雨点了点头,又皱起眉:“今天敢把朝槿写进书里,明天是不是要把我也写进去编排?” “小婿惶恐。” 许舟撩袍跪下,膝头压着暖融融的波斯毯。 “跪什么跪!不许跪,站起来。” 林疏雨怒目而视,继续说道,“你这胆子,还惶恐?身为姐夫,竟不知礼数,不守规矩,进了未出阁小姨子的闺房,还用她的专属餐具……呵呵,你给我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许舟站起身来,抿了抿嘴唇,不敢吭声,偷偷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习秋。习秋脖子一缩,没敢看他。 “朝槿身子骨弱,还专门为你做了点心……呵呵,对我这个亲娘都没这么好……” 林疏雨小声嘟囔了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怎么不吭声了?你那么会写故事,在我家朝槿面前那么能说会道,现在在我面前就成哑巴了?是懒得跟我说话,还是觉得我教训得不对,心里有怨气?” “许舟不敢。” 许舟拱手,态度恭谦,“是我行事荒唐,理应受岳母责骂。” “哼!” 林疏雨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盯着许舟看了一会儿,然后沉着脸问:“许舟,老实跟我说,你这故事里,是不是写了像我这样的人?说实话!” 【这臭小子要是敢说没有,那他今晚就别想走了!给我在后花院里刨一晚的土吧!】 许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低下头,故意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岳母大人,故事里确实有个角色,和您有那么几分相像。” “哦?” 林疏雨眼睛一下子亮了,坐直了身子,脸上却依旧冷笑着:“我就知道,你胆子这么大,连朝槿都敢写进故事,怎么会不敢写我?说说,那个人物是怎么描写的,外貌如何,性格怎样,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结局?” 许舟脑子飞速运转,开始随口胡诌:“外貌设定是青丝如瀑,貌美如花,看着特别年轻漂亮。性格嘛,端庄贤淑,温柔大方,为人和善还特别聪明,大家都很喜欢。至于其他的,我还没仔细构思。” 曹公千古,小的对不住您啊。 林疏雨突然以袖掩面,许舟听见她心里炸开一串笑:【这小滑头!】 再抬头时,她已换上肃容:“即便如此,把主家写进话本也是大不敬!” 许舟:“……实在是情难自禁,写书时构思角色最为苦恼,岳母大人的形象已是绝佳的范本,许舟便偷了懒用上了。” 林疏雨拿起团扇,挡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嗔怪道:“就会油嘴滑舌!” 扇面绣着的百子图突然晃了晃,许舟瞧见司琴扒着窗棂做鬼脸。 团扇边缘露出双精明的眼,斜睨着许舟:“本来我还想好好‘招待’你,让你体验一把田园生活呢,不过听说朝槿被你哄得挺开心,这次就饶过你了。记住,做什么事都得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要多去看看朝槿,多逗她乐呵,这故事也不能讲一半就没下文了。既然朝槿爱听,你就得给她讲完整,听到没?” 许舟:“……许舟明白。” 司琴这死丫头,什么都乱说。 “行了,下去吧,”林疏雨掷来颗蜜饯,正中他眉心:“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朝槿听着不开心,哼哼。” 许舟躬身退下。 等他一走,林疏雨立刻起身,快步走进旁边的偏房。 房间里,案台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手持狼毫,奋笔疾书。 “都记下了?” 林疏雨等了一会儿,见他停笔,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先生一脸感慨:“好文采!好故事啊!” 林疏雨有些恼怒:“我问你都记下来了没有?” 老先生连忙拱手:“夫人,都记下了,一个字都没漏。” 林疏雨皱着眉,上下打量了老先生一眼,点点头又问:“那臭小子最后说我貌美如花、性格温柔贤淑,这句记下了吗?” 老先生嘴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地措辞:“夫人,姑爷说的是书里的人物,而且故事还没讲完,这也要记吗?” “废话!以我为原型不就是说我嘛,给我记!最重要的话你不记,要你有什么用?” 林疏雨怒目圆睁,狠狠瞪着老先生。 老先生慌慌张张,赶忙重新提起笔,说道:“夫人息怒,老朽这就记。外貌貌美如花,性格……” “给我记完整!很年轻,很漂亮!还有那些形容词!” 林疏雨瞬间火冒三丈,大声吼道。 “是,是,老朽这就记下!” 老先生吓得额头直冒汗珠。 许舟退出正房时,怀里多了一包云阙楼的杏仁酥。 出了门,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里直犯嘀咕,这位岳母大人实在是太难伺候了,而且感觉是越来越难应付。 他边走边琢磨,得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把她写进故事里,既不显得突兀,又能哄她开心。 要不,单独给她编个故事? 反正只要一个劲儿地夸她、赞美她,让她高兴,让她能拿去跟别人炫耀就行。 许舟一路苦思冥想,绕过影壁,却瞧见甘棠抱着剑,立在月洞门下。她肩头的积雪,衬得那火红长裙愈发艳丽妖异。 许舟不禁有些诧异,平日里在门外等候的向来是司琴,今晚怎么换成甘棠了? “好巧啊,甘棠姑娘。” 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递过杏仁酥。甘棠侧身躲开,剑鞘却轻轻扫落了他发间的梅瓣。 许舟有些尴尬,只得把手收了回来。 “哼!” 少女冷冷地看着许舟。 许舟无奈道:“……甘棠姑娘,求你收下吧。” 那少女这才扬起下巴,侧过脸,伸手一把将杏仁酥夺过,转身走进了小院。 许舟:“……” 他只觉脸上有些发烫,刚要举步向前,忽然感觉掌心中多了个东西。他摊开手掌一看,是一颗快要化开的松子糖。 第134章 从前有只猴 许舟微微一笑,把松子糖塞进嘴里,也进了院子。 前院没有门,许舟便朝着后院走去。刚踏进月门,就看到司琴蹲在廊下喂鲤鱼。 小丫鬟今日换了一身水绿襦裙,发间别着一对兔儿绒花。听到脚步声,她手一抖,鱼食全都撒进了池子里。 “姑、姑爷安好。” 司琴梗着脖子行礼,兔耳朵随着她的动作晃个不停,脸上还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姑爷一点都不好。” 许舟叹了口气,看着池中争食的锦鲤,忽然伸手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司琴 “呀” 地一声跳了起来,绒花掉进池中,被一尾红鲤一口叼走。 “还我!” 她扒着栏杆伸手去捞,许舟趁机狠拍了下她撅起的屁股,“跟夫人告状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这会儿倒知道躲了?” 司琴捂着屁股蹦出去老远,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姑爷,我可没告状,就是聊天的时候聊到了,我就顺口说了一句,我这就去给姑爷拿些零嘴赔礼道歉。” 说着,她转身就走,结果同手同脚地撞上了廊柱。 “噗呲~” 许舟没忍住,笑出了声。 走到后花园,只见苏大小姐依旧安静地坐在亭中看书。 【……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哟,换书了。 许舟赶忙拱手行礼。 这位苏大小姐今晚该不会又要重复那句让他去看甘棠的话吧? 就在他暗自猜测的时候,苏瑶云抬起头看向他,停顿了一下。 【许舟。】 转人工。 不是…… 你当自己是机器人吗?心里话就只是确认一下我的身份? 确认完了没啊,我就是许舟,你老公? 苏瑶云神色淡淡,说道:“早些回去。” 许舟:“???” “是。” 许舟心头虽满是疑惑,但也没多问,拱手退下。 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司琴,见他真要走,赶忙转过身说:“姑爷,棠棠今天又流了好多血,你不去看看她吗?”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姑爷,我带你去。” 一边说,一边轻轻咬了咬嘴唇,双眸含着水光,脸上露出一抹羞答答的笑意,老会钓鱼了。 许舟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身后正在看书的苏瑶云,拱手说道:“司琴姑娘,我刚刚已经见过甘棠了,我看她身体好多了。” “嗯?” 司琴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偷偷瞥了眼苏瑶云,接着说:“姑爷,你就不想,对人家……我……” 许舟笑了笑,凑了过去。司琴立刻撅起小嘴,满脸期待,还眯着眼睛偷偷看向苏瑶云。 许舟压低声音说:“欠我的零嘴给我送到院子里,不然,嘿嘿……我去问问岳母大人雪媚娘好不好吃,毕竟我还没尝到味道,就进了某人的肚子。对了,好像小姐……唔唔。” 司琴急忙捂住许舟的嘴,把他拖到前院:“嘘!姑爷小声点!” 许舟双手抱胸,眯着眼瞧着她。 司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姑爷,你昨晚对人家动手动脚,人家都没告诉其他人,你这不是……” “停。” 许舟一脸茫然,“什么动手动脚?我昨晚一直在房间睡觉啊,司琴姑娘是做梦了吧?” 司琴难以置信地看着胡言乱语的许舟:“?” “唉。” 许舟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反正又没证人,司琴姑娘,你也不想……” 说完,他大笑着走出门,临走前还重重地拍了下司琴的屁股,别说,手感还真不错。 小妮子,还想跟我斗。 司琴望着许舟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捂着屁股哭道:“嘤嘤嘤……棠棠,姑爷欺负人……” 亥时,一轮银月缓缓升上枝头。 识海中,一尾阴阳鱼轻轻游动,泛起丝丝涟漪。 他立刻明白,是那位前辈在呼唤自己。 许舟抿了抿嘴唇,神魂入定。 昨晚有事……虽然被人放了鸽子,但那位前辈似乎多少有些不太高兴。 今晚就多讲一会儿吧。 今晚无风无雪,明月皎洁,倒是个适合讲故事的好夜色。 等许舟进入梦境,差点被晃动的星河晃晕。 只见那月白身影斜靠在舟头,纤细的双足随意拨弄着星辉,溅起的流光幻化成点点星辰。 许舟没敢多看,低下头,恭敬说道:“前辈,让您久等了。” 月白身影看向他,沉默片刻后,声音缥缈地问:“今晚家里还有人等着吗?” 许舟犹豫了一下,低头回答:“有,不过今晚我能晚些回去。” 月白身影透过朦胧光芒注视着他:“哦?为什么?” 许舟硬着头皮说:“白天已经陪过我家娘子了,她现在已经睡下。” 月白身影隐匿在光晕里,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她正盯着自己。 又是一阵沉默。 她才开口:“讲吧,从头开始。” 她指尖轻轻一点,河面浮现出条条金鲤。 又要从头开始? 许舟犹豫了一下,说道:“前辈,您要是想记下来,要不我明晚写在纸上给您?” 他实在不想再当复读机了,白天被人当复读机,这里讲完又去那里讲,晚上做梦还逃不掉,每晚都得一段段重复,真扛不住。 月白身影犹豫片刻,婉拒道:“不用,你念。” 许舟无奈叹了口气,盘腿坐下,小舟随着星河流转。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月白身影神情凝重,屏气敛息地听着,舟下星河波浪翻涌。 讲到第八遍 “石猴漂洋过海学艺” 时,许舟终于忍不住拍案:“前辈,时候不早了……” “再讲一遍。” 月白身影直接打断他。 “前辈,以您的修为,早就该记熟了吧,为何非要我反反复复地讲?” 许舟忍不住出声质问。 刹那间,流动的星河猛地静止。月白身影缓缓抬眸看向他,眸中星辉流转,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家乡的教书先生,也像你这般没耐性?” 许舟一下子被噎住,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初中时班主任揪着自己背《出师表》的场景。 他心头涌起一股冲动,抓起一把星流撒向空中,没好气地说:“从前有只猴,后来他成佛了。” 月白身影:“……” 第135章 猜猜看 许舟静静地盯着她,也不再吭声。 一时间,小舟上陷入了死寂,谁都没有再说话。 “铮!” 就在这时,月白身影广袖一挥,拂过天空,天空之上传来金铁交击的声响。 一块巨大无比、笼罩天地的阴阳太极图凭空出现。 随后,太极图缓缓转动起来。 一股剧痛骤然袭来 许舟毫无防备,神魂瞬间一僵,被死死锁定在原地,紧接着开始剧烈颤抖,出现了裂痕。 一阵阵如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从神魂的每一处不断传来,仿佛被放进了磨盘中反复碾压、破碎。 他的眼前开始发黑,想要说话,想要伸手,却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 他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月白身影。 那月白身影也静静地看着他,隐匿在光晕中的目光,清冷又淡漠,对他的痛苦和绝望,似乎视若无睹。 许舟的整个身躯开始支离破碎,脑袋、四肢、躯干,逐渐分裂…… 一股死亡的气息,彻底笼罩了他的整个神魂。 难道,就要魂飞魄散了吗? 他绝望地想着屋里的小丫头,又想起那爱吃糖葫芦的清冷少女…… 还有司琴,她还欠着自己零嘴呢…… 还有…… 爸妈……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渐渐消退…… 可就在这时,漆黑如墨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竟将太极图吞没了进去。剧痛开始慢慢减缓。 小舟猛地颠簸起来,许舟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了她的膝头。 支离破碎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在一起。 十多分钟后,他的神魂再度化为一个整体。 可身子仍一阵阵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原本凝实的神魂,如今也变得淡薄了些。 他艰难地站起身,看向面前的月白身影,没有吭声。月白身影也静静地看着他,同样一言不发。 舟下的星河泛起无声的波澜,小舟上,两道神魂就这样默默对峙着。 过了好一会儿,月白身影语气平淡,吐出的还是那四个字:“再讲一遍。” 许舟沉默不语。 小舟上又是长久的安静。 许舟本以为月白身影会再次唤出磨盘,将他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对方却又开了口:“你不怕我吗?” 许舟沉默了一瞬,回答道:“怕。” 月白身影接着问:“那为何不听我的话?” 许舟再次陷入沉默。 “是为了尊严?面子?还是别的什么?” 许舟依旧不说话。 月白身影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觉得刚刚我是在惩罚你,对吗?” 许舟没有回应。 月白身影解释起来:“你如今才刚踏入明心境,你的神魂特殊,突破明心境的阻碍对你来说不算难事,但照你现在的修炼方法,至少得花数月才能晋升到明心境圆满,知命境更是遥不可及。当然,要是有我帮忙,五天就能让你晋升到明心境高级。” 许舟犹豫了一下,要是修炼这么痛苦,几个月的时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他还是拱手说道:“多谢前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看来,自己这几晚的讨好没白费。这位一开始拒绝指点他的前辈,终于松口,甚至愿意亲自帮他修炼晋级了。 只是…… 为什么不提前说清楚,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是因为自己昨晚爽约? 还是因为刚刚自己的态度…… 这么厉害的强者,心胸怎么…… 月白身影斜睨了他一眼:“你个北狄人,说起话来倒是文绉绉的。” 许舟心里 “咯噔” 一下,赶忙解释:“北狄人民风剽悍,但也有不少读书人,我也是读了书之后,才有了些改变。”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问:“前辈,难道就没有更温和些的办法吗?” 月白身影点了点头:“当然有,而且效果不会差。” 许舟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但是,我是不会,还是不想,你不妨猜猜看?” 许舟:“……前辈修为高深,心胸宽广,想必是温和的方法存在些许隐患,前辈是为我着想。” “没有隐患。” 许舟:“……” 真是坦率。 “继续讲故事吧。” 话音刚落,星河流速陡然加快,无数金鲤在浪尖翻腾跳跃。 “是。” 许舟打起精神,又认认真真地讲了一遍。 等最后一遍讲完,月白身影陷入了寂静,一动不动,似乎在细细回味。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回去吧,明晚继续。” 许舟低头拱手,等着对方把自己踢出梦境。就在这时,月白身影突然又看向他,问道:“你成了修行者,你家娘子怕是还不知道吧?” 许舟一愣,心想,这么厉害的强者居然还爱八卦。他点了点头:“是的。” 月白身影沉默片刻,追问:“为什么?” 许舟随口说道:“告不告诉她都一样,她不会在意的。” 月白身影没再说话。 “前辈,那我……” 月白身影别过头,望向远处的虚空。 一股斥力瞬间将许舟抛出了梦境 。 神魂回到身体,许舟缓缓睁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看向面前只有自己能瞧见的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 LV.4(7800/20000) 【武技】:基础拳法 LV.4(17000/20000) 基础剑法 LV.2(1400/2000) 这提升幅度,相比之前,确实有了质的飞跃。 原本功法熟练度才刚过 5800,就这么一番经历,凭空多了 2000 熟练度。 照这趋势,再来个五六次,晋级高级不是难事。 许舟关掉面板。虽说每次都是入梦,但只是意识保持清醒,身体实际上处于休息状态,所以醒来时他精神饱满。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汀兰,这小丫头睡觉一点都不老实,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趴在他身上。 许舟小心翼翼地想把手臂抽出来,没想到还是把汀兰弄醒了。 “公子,你回来啦。” 汀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 “对,我起来喝杯水,没想到吵醒你了。” 许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第136章 动手动脚 “奴婢来吧。”汀兰说着,就从被窝里钻了出去。 这一下,许舟当场愣住。 “你等会儿,你这穿的什么?” 小丫头一听,下意识低下头,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只见汀兰披散着长发,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薄纱裙,透过那轻薄的料子,里面似乎连肚兜和亵裤都没穿,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公子,这是……司琴姐姐前天送给奴婢的衣服……” 小丫头给许舟倒了杯水,等他喝完,放好茶杯,动作迅速地上了床,钻进被子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羞涩地小声说道。 “那个……里面怎么不穿呀?” “司琴姐姐说……不用穿……” “你听公子的,还是听她的?” “啊?奴婢……奴婢听公子的……” “那去穿上,哪有不穿内衣睡觉的。” “公子……” “快去穿上。” “呼噜……呼噜……” “???汀兰?” “呼噜……呼噜……” “……” 次日,晨光熹微。 许舟起床后,只觉神清气爽,精力愈发充沛。 他推开房门时,汀兰正踮着脚往廊下挂风铃。晨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小丫鬟手一抖,竹制的铃铛 “叮铃” 一声撞在窗棂上。 小丫头脸蛋瞬间红了,转过身,羞涩地问道:“公子,昨晚……昨晚奴婢伺候得您还舒服吗?” “咳咳……”许舟清了清嗓子,“你做得很好,下次别这样了。” 小丫头背对着他,红着脸解释:“可是公子,奴婢没有……没有做别的,奴婢只是……只是稍微碰了碰……” “怎么碰的?” “奴婢……奴婢就是动手动脚了一下。” “……” 吃过早饭,许舟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先休息了一会儿。 “公子今日不去炼剑了吗?”汀兰递来一个暖手炉,鼻尖冻得通红。 许舟点点头,“我打算出门一趟。” “要奴婢一起去吗?安兰姐姐说上次公子买的烤红薯可甜了……” 汀兰有些羞涩地开口。 “小丫头嘴馋了是吧?” 许舟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我就买些甘棠诱捕器,再买些烤红薯就回来。” 汀兰眼睛一下子亮了,从荷包里摸出一枚碎银子,“那再称半斤糖炒栗子!要开口笑的那种!” 她一边比划着栗子裂口的样子,发间银簪上的流苏晃出一片细碎的光。 许舟挑了挑眉,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公子我要你的钱干嘛?买个东西都要丫鬟出钱,那我这个赘婿岂不是白当了。” “嘿嘿,对了公子,甘棠……诱捕器是什么意思?” “就是糖葫芦啊。” “啊这……公子可别乱说……” “怕她做什么,走了。” 政和街上,商贩来来往往,人群川流不息。今天运气不太好,路上没瞧见扛着糖葫芦杆的老人。许舟四处转悠,才打听到一个摊位。 糖葫芦摊前的积雪被行人踩得又黑又亮,许舟在摊前站定,捡起一根摊位上的竹签,戳了戳糖壳,对摊主说道:“给我来两杆糖葫芦,山楂要去核的。” 摊主一听,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手脚麻利地裹起糖浆,一边忙活一边唠着:“公子可真有眼光!这去核的山楂糖葫芦,费老多工夫了,整个景城啊,也就我老孙头肯做。” 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看了许舟一眼,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公子您是要……两杆?” 许舟正打量着摊位上五颜六色的糖葫芦,听到摊主的疑问,随意应了一声,点头道:“怎么,你这儿没那么多吗?” “自然不是。” 摊主笑得脸上褶子堆起,活像朵盛开的菊花,赶忙伸手从摊位上解下糖葫芦杆递过去,“就还是老汉我头一回碰上像公子这么爽快、大气的主顾,公子发财,诚惠一百文!” 许舟点点头,随手扔过去一颗碎银子,扛起两杆糖葫芦就走。 “好嘞,公子慢走!” 没走出几步,许舟就察觉到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自己这招摇过市的模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赶忙抱着糖葫芦离开,一头钻进了一条小胡同里。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心念一动,把糖葫芦收进了储物空间。 许舟正要走出胡同,一眼就瞧见柳清安和虞秋池在大街上走着,身后还跟着两名丫鬟。 这让他不禁犹豫起来,心里琢磨着到底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群八九岁大的孩子踢着蹴鞠,从柳清安和虞秋池身旁跑过。 这些孩子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得不成样子,争抢蹴鞠时,时不时撞到路人。 一个小孩在奔跑中不小心撞了柳清安一下,没道歉就想跑。 柳清安眼疾手快,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小孩的食指和中指,用力向下一掰。小孩痛得惊呼一声,“扑通” 跪了下来。 他拼命挣扎着想站起身,可手指被柳清安死死攥住,疼得冷汗直冒。 谁料这小孩眼神一狠,悄悄用另一只手取出压在舌头下的刀片,朝着柳清安的手腕割去。 “呀!” 虞秋池吓得惊呼出声。两名丫鬟也瞬间慌了神,右边身形稍胖的丫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惊恐;左边身形清瘦些的丫鬟反应稍快,向前跨了半步,像是要冲过去帮忙,可又被眼前状况吓得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急得双手在空中乱挥,嘴里喊道:“小姐小心!” “啪” 的一声,柳清安一巴掌把小孩手里的刀片打落,气势汹汹地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偷到我柳清安头上!” 小孩被这一吓,愣了两秒,马上服软求饶:“疼疼疼,女菩萨饶命啊,女菩萨饶命。” 柳清安瞪着小孩说:“敢偷我的东西,你不要命啦?把荷包还来!” 小孩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只淡蓝色的绸缎荷包,递过去说:“给您,都给您。” 柳清安这才松了手,双手叉腰,没好气地骂道:“滚蛋!” 第137章 连吃带拿 许舟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 “柳小姐,虞小姐,你们没事吧?” “许公子!” 两人有些惊讶,旋即笑道,“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 柳清安拍了拍胸口,神色还有些余怒未消,“这小毛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我的荷包,要不是我反应快,还真抓不住他。” 虞秋池也平复了下情绪,浅笑着附和:“就是,还好清安习武没白练,不然可就被这孩子算计了。” 许舟点头,随口说道:“人没事就好,街头巷尾人多手杂,二位小姐往后出门,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两名丫鬟站在一旁,见自家小姐与许舟交谈,都安静地垂手而立。身形稍胖的丫鬟偷偷打量着许舟,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清瘦些的丫鬟则微微欠身,对许舟福了一福,轻声说道:“多谢许公子关心。” 柳清安抬眸看向许舟,好奇道:“许公子这是要去哪儿?看你行色匆匆,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许舟笑了笑,神色自然:“不过是出来随便逛逛,买点小物件,倒是巧了,碰上二位小姐。” 说着,他顿了顿,又说道:“二位小姐既然没事,许舟还有些东西没买,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准备告辞离开。 虞秋池连忙伸手挽留,袖口金线绣的兰草在雪光下若隐若现,说道:“对了许公子,过几天有个诗词会,就在醉白巷流芳河上的画舫里举行。我和清安都说好了,到时候要邀请许公子一起去呢,希望许公子可以赏脸。” 许舟拱手婉拒:“抱歉,虞姑娘,我这段时间都在家里读书,没什么时间,而且我对那种场合,不太感兴趣。” 虞秋池挑了挑眉,手肘戳了戳柳清安,柳清安连忙开口道:“没事,是晚上,不会耽搁你白天读书的时间。到时候我还会去你们府中喊朝槿一起,你就算不陪我们,也该陪着朝槿一起吧?她身子那么弱,你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反正她肯定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我要是对她说了,她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到时候再看看吧。” 许舟含糊地敷衍了一句,没再多说,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两人对视一眼,又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微闪烁。 一旁的丫鬟好奇道:“小姐,他就是小姐说的那个苏府入赘的吗?” 微胖丫鬟也开口:“模样看着真俊,气质看着也不错,如果小姐们说的那几首诗真是他做的,那还真是可惜了。” 虞秋池回过头来,淡淡一笑:“的确是可惜了……走吧,去买书。” 柳清安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一路逛到政和街街尾,许舟买了六个烤红薯和一斤糖炒板栗。 炭火的香气一下子就把小乞丐们吸引了过来,他干脆又买了两个烤红薯分给他们。 这次糖葫芦买得确实有点多,一杆打算送给某人,另一杆许舟想着留着,反正储物空间放得下,而且放里面也不会变质,偶尔拿出来逗逗人也挺有意思。 这么一想,许舟拔下五串,用油纸包好。 他可不想自找麻烦主动去送糖葫芦,就拿回去放家里,谁瞧见了谁吃,没瞧见就算了。 这五串要是能让汀兰一个人吃最好。 在路上他就遇到了习秋。 还未到小院,绿巧双手叉腰,堵在月门口:“姑爷,可以给我家小姐一串糖葫芦吗?习秋说姑爷买了好多糖葫芦呢,小姐想吃。” 许舟只好递给她一串,问道:“咋?习秋姑娘不好意思自己来拿吗?” 绿巧 “噗嗤” 一声笑了,没再多说,道了声 “谢谢姑爷” 就走了。 刚把绿巧打发走,司琴也不知道从哪儿闻着味儿冒了出来。 她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含含糊糊地说:“姑爷藏私房钱!买这么多好吃的……” 说着就要抢竹签,却被糖葫芦黏住了牙,疼得泪眼汪汪。 许舟眼角直抽抽:“司琴姑娘,你上次的那一杆还没吃完呢,要这些干啥?” “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姑爷怎么连一串糖葫芦都不给了,呜呜……姑爷再也不和人家天下第一好了……” 许舟无奈,只能抽出一串递给她,糖衣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小丫鬟得寸进尺:“还要烤红薯!” 许舟:“……” 没办法,他只能拿出三个烤红薯递过去。 司琴脸上立刻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嘴里叼着糖葫芦,怀里抱着三个烤红薯,又伸出小手:“我听说姑爷还买了糖炒板栗。” 许舟:“…… 这咋还连吃带拿没个完了?” 司琴瘪了瘪嘴,摆出一副你不给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许舟实在没辙,只好分了半斤板栗给她。 “好耶,姑爷,今晚等你去给小姐请安哦,有些事情可别又忘了哦。” 说完,司琴就喜滋滋地抱着一堆东西回去炫耀了。 许舟见司琴离开后,稍作思忖,又从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坐在小院里。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那位冰冷少女就像幽灵似的,抱着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的杏树下。 杏树上绑着红色丝带,少女甘棠身着一身火红衣衫,而彼时许舟正沉浸在思索之中,丝毫没察觉到多了个人,冷不丁瞧见,着实吓了一跳。 “给,最后一串了。” 许舟眯起眼,笑着说道。 少女侧着身子,双臂抱胸,怀里抱着剑,俏脸冷若冰霜。 听到这话,她别过头,仰起下巴,“哼!” 了一声。 “专门给你买的,求你吃……” 少女一把夺过糖葫芦,刚要离开,却又转过头,看向屋内。 许舟赶忙说道:“没了,这真的是最后一串。” 少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突然转身,进了屋子,随后就没再出来。 许舟愣了片刻,急忙跟了进去。 客厅里,少女抱着剑站在桌前,双眸如冰,盯着桌上插着的另外两串糖葫芦。 见许舟进来,她又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咦,怎么还有两串……” 第138章 薄情郎 许舟嘴角抽了抽,又解释道,“那个……我一串,汀兰一串,没多的了。” 少女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眸紧紧盯着他。 “好吧……我不吃了。” 许舟无奈,只得又拿起一串,递到她面前,“我的一串给你。” 少女还是没动。 “求你……” “哼!” 少女冷哼一声,一把夺过糖葫芦,看了看许舟,侧过脸,竟把糖葫芦递到许舟面前。 “?” 许舟当场愣住,这是什么意思,是让自己吃吗? 许舟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接过,咬下顶端那颗山楂,糖渣沾在了唇边,“那个……” 就在这时,甘棠突然倾身,叼走了第二颗山楂,发间红绸轻轻拂过他的手腕。 许舟不禁喉结动了动。 两人就着同一根竹签吃完了一串糖葫芦。 甘棠退回门边,耳尖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可脸上依旧冷若冰霜,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转身正要离开。 “等等。” 许舟唤了一声。 少女疑惑地转过头。 许舟转身,借着屏风的遮挡,把一杆糖葫芦拿了出来:“这才是专门给你买的。”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求你……收下吧。”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许舟有些心虚地撇开眼神,心里犯起嘀咕,这是怎么回事,生气了?不至于吧?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甘棠一把夺过糖葫芦杆,扛在肩头,大步离开了。 “别让司琴看见了……” 许舟提醒道。 少女身形顿了一下,可还是仰着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许舟:“……” 甘棠真是梅狸猫! 连句话也不说,可恶! 许舟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想了想,赶忙把剩下的一串拿起来,放到汀兰的房间藏好。 司琴要是看到甘棠扛了一杆回去,保准又得来吵闹一番。 这么一想,许舟出了院子,锁上院门,又翻墙进来。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司琴手里拿着一根空空的竹签,一边舔着上面残留的糖汁,一边气冲冲地来到门口。看到门上的铁锁,她顿时小嘴一撅,气恼地跺脚道:“臭姑爷!坏姑爷!故意给棠棠那么多,让那妮子拿回去气我!气死我了!迟早把你吊起来打!” 许舟假装没听见。 夜晚,月朗星稀。 司琴换上漂亮衣服,仔细梳妆打扮一番,去花圃摘了一朵刚开的花儿,然后站在前院门口,倚着门框,百无聊赖地赏着月色。 今晚月色确实不错。 许舟从岳母的小院出来,只觉得身心俱疲。 那位岳母大人整日闲得没事做,一门心思打听《石头记》的剧情写出来了没,那个和她神似的角色出场了没有。 许舟只能敷衍地说,那是故事后期的人物,是故事的转折点,前期不会出现。 月光如水,缓缓漫过苏府那黛青色的瓦片时,许舟一眼就瞧见了倚在门口的司琴。 小丫鬟今儿个换了一身杏黄色的褙子,头发上别着一对兔儿绒花,俏皮又可爱。瞧见许舟过来,她眼珠子滴溜一转,瞬间凹出一副幽怨的模样。 等许舟走近,司琴小嘴一撅,娇嗔道:“诶,薄情郎,你这一碗水,可端得太公平啦!” 许舟:“……” “可怜我司琴哟,命苦啊,比那黄连还苦……” 说着,她还佯装生气,扭过头去,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偷偷瞄着许舟。 许舟无奈,只好从怀里掏出一根糖葫芦,递过去说:“司琴姑娘,给你。” “哼!” 司琴一把夺过,一口撸下五颗糖葫芦。 许舟看得目瞪口呆,不禁肃然起敬。 “迟来的糖葫芦,比草都轻贱!” 她舔了舔签子,愤怒的将签子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许舟:“……梅狸猫。” 进了院子,跟苏大小姐请过安后,许舟便回到自己的院子。 今天的苏大小姐终于是恢复正常了,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不说。 许舟在屋内坐定,拿起书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亥时已到。 许舟放下手中书卷,心里泛起一阵疑惑。 那位前辈今天竟然没再呼唤自己,难不成之前给她念的故事,真让她有所感悟,然后突破了? 许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纠结,继续埋头看书。 之前因为给那位前辈讲故事,自己落下了不少原定计划。 虽说自己修为不算高,但许舟心里清楚,要是离开苏府,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和汀兰还是没问题的。 但他一直觉得,读书可不单单是为了求取功名。功名固然重要,它能带来地位与荣耀,让自己在这世间有一番作为,可读书本身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通过读书,能增长见识,知晓天下事,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就像那些古圣先贤留下的智慧,能让自己在面对困境时,有更多的思考方式,懂得如何抉择。 哪怕日后行于江湖,有了这些知识的积淀,也能多一份从容与底气,不至于在繁杂世事中迷失方向。 想到这儿,许舟又翻开了书卷。 汀兰被司琴支走了,理由还是老一套,说做噩梦害怕。不过许舟觉得,这丫头更大的原因是不想让汀兰给自己暖床。 啧。女人的心啊…… 景城的大雪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三天的时间。 今日,大雪方才停歇。 整个苏府银装素裹,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然而明镜湖却截然不同。 这里荷绿花开,杨柳依依。 湖水依旧冰冷刺骨,却不见丝毫结冰的迹象。 更稀奇的是,明镜园里常年绿叶红花,生机盎然,就连院墙外的其他花草树木,附近的花圃之中,在这寒冬腊月之际,也是姹紫嫣红,各种花儿争奇斗艳。 司琴每日都能去采摘一朵鲜花,对此乐此不疲。 不过这丫头最近似乎心情不佳。估计还在惦记着糖葫芦的事儿呢,最近精神状态很差。 许舟本打算出门再给她买些,可这几天一直下雪,他又犯懒不想出门,差点把司琴给愁出病来。 这天夜里,许舟把前几天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之后,准备睡觉。 第139章 丈夫 虽说因为功法特殊,他基本不需要睡眠,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实在难以改掉。 在他看来,要是整天废寝忘食地修炼,生活就没了烟火气,人也会活得像个没有感情的修炼机器。 修炼固然重要,可日子也得过得有滋有味,劳逸结合,才能长久。 汀兰不在院子里,这几天,司琴总是做噩梦,每晚都要汀兰去陪着她。 许舟吹灭蜡烛,躺到床上,没过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 …… 春雨淅沥的黄昏,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陶瓮底,蒸得槐花甜香在厨房里漫漶。小女孩踮脚扒着灶台,鼻尖沾着草木灰。 “阿爷,面糊要搅出漩涡才筋道对不对?” 她故意把木勺在陶盆里划得哗哗响,偷眼去瞧正在揉面的老人。 窗外的槐花扑簌簌落进蒸腾的雾气,有几瓣黏在爷爷花白的鬓角。 老人用烟杆敲了敲她手背,震得银镯叮铃:“小猢狲,当心溅到眼睛。” 他挽着靛青的袖口,掌纹里嵌着几十年揉面留下的细茧,“等蒸好了,头一笼给你阿娘送去。” 小女孩撅着嘴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舌突然蹿高映红她的双丫髻:“才不要!上回给张婶送糕饼,她硬说我偷吃杏仁酥!” 她忽然狡黠一笑,从身后摸出个青瓷罐,“阿爷猜这是什么?” “莫不是……”老人故意拖长音调,趁她不备伸手去够,“前日里丢的盐罐?” “呀!阿爷耍赖!”小女孩抱着盐罐满屋转圈,绣鞋踢翻簸箕里的槐花瓣。忽然被老人拎着后领提到板凳上,粗糙的手掌往她嘴里塞了颗冰糖。 灶上白汽渐浓,老人的烟锅在暮色里明明灭灭:“今早见着北狄的商队了,马鞍上挂着狼牙,说要往南边贩皮子。” 他往面盆里撒了把新磨的芝麻,“你夜里警醒些,听见马蹄声就往地窖跑。” 小女孩含着糖含混应声,手指悄悄在爷爷的茶碗里蘸水。 窗棂上的夕照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斑驳土墙上勾出诡异的轮廓。当第一笼槐花饼揭盖时,她突然说:“等阿爷老了,我就把盐罐藏在棺材里。” 老人捏她脸颊的手顿了顿,槐花蜜顺着瓷盘边缘缓缓流淌。 这……又是谁的梦境? 看着面前的老人和小孩。 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尽量压低身体,许舟也在藏匿自己,他想看看,接下来到底要发生什么。 可能是入梦的能力用多了,许舟现在已经能够一眼识破梦境了。 但是,这小孩自己也不认识啊。 许舟看着面前。 一阵凄厉的鸦鸣,许舟被吓到一激灵。 他抬头看去,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漆黑如墨,低头,脚下踩着粘稠的血色泥沼,画面聚焦在十丈外的茅草屋正在燃烧,随着镜头渐渐推出,变成了火舌舔舐着檐下垂挂的兔儿绒花。 许舟一愣,他大概知道这是谁的梦境了。 许舟有预感,不好的预感来了。 “阿爷!” 稚嫩的哭喊刺破浓烟。 许舟扭头看见八岁的司琴蜷在磨盘下,粗布衣上沾满草屑,怀里死死抱着半串糖葫芦。 糖衣碎裂成锋利的晶片,在她掌心割出血痕。 三个北狄骑兵策马绕着火屋打转,弯刀挑起的火星落进草垛。 许舟面色复杂——原来那些娇憨笑靥下,藏着如此狰狞的旧疤。 “小畜生倒是会躲。”为首的刀疤脸拽起小司琴后领,糖葫芦滚进火堆,山楂在烈焰中爆开猩红浆汁。 许舟皱眉,虽然知晓这是梦境,但是…… 他抿了抿嘴,并指为剑,驱动剑气,没想到星辰之力却如泥牛入海。 这梦境里自己居然是个凡人? 千钧一发之际,许舟瞥见墙角锈迹斑斑的柴刀。他弓身冲刺,以最笨拙的凡人姿态劈向马腿。战马嘶鸣倾倒的刹那,许舟接住了小司琴。 小丫头泪眼汪汪的看着许舟,小手擦拭着许舟脸上的血迹:“姑……姑爷?” 许舟笑了笑:“闭上眼睛,别看。” 小丫头听话的闭上眼睛,豆大的泪水从脸颊上落下。 下一刻,剑气漫天,要将一切丑恶搅碎。 梦境突然扭曲,燃烧的茅屋化作漫天飘散的流光。 …… 许舟再睁眼时,置身于春日的麦田。 十五岁的司琴赤足奔来,鹅黄裙裾扫过青穗,发间兔儿绒花缀着晨露。她身后跟着位佝偻老人,竹筐里满是沾泥的草药。 许舟踉跄退后半步,惊起栖息在麦穗间的绿眼蜻蜓。 少女清脆的笑声绞碎晨雾:“阿爷快看!断肠草开并蒂花啦!” 她晃着手里紫纹斑驳的毒草,腕上银铃震落露珠。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钳住她手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司琴吐了吐舌头。 老人两指夹住毒草,将它扔的远远的,神色严肃,嘴里念叨着:“这断肠草有剧毒,可千万不能碰,咱们采的草药里可不能混进这东西,你阿娘还等着这些草药治病呢。” 竹筐随动作倾斜,几株草药纠缠着滚进麦浪。老人手忙脚乱地蹲下,一边捡着草药,一边继续说着:“你阿娘的病拖不得,这几味草药都得好好分辨,少了一味都不行。” 麦田忽起怪风,吹乱了老人的话语。 许舟静静看着他们。 这一幕应该不是真的,但能够反映司琴内心的真实写照。 童年的遭遇,让她无比渴望着这一幕。 于是,梦境便来了。 “阿爷快看!” 司琴忽然指向田埂,许舟正站在那里。 许舟愣住了,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看不到自己才对。 准确来说,自己只是个眼。 而上次汀兰能和自己互动,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是梦境的NPC。 但是这场梦境明显和自己无关。 怎会如此?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这位公子是……” 许舟望向司琴。长大的少女怔怔望着许舟,她微笑着,泪珠扑簌簌砸进泥土,将那些猩红的记忆冲刷成嫩绿的新芽。 “阿爷,我是她的……丈夫。” 许舟握住司琴颤抖的手将她拉了过来,“虽给不了锦衣玉食,但……” 他想起司琴平日里的憨态,“但我会尽我所能护她一世安稳。” 第140章 有机会再说 老人上下打量着许舟,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小娃子,你是何方人士啊?” 许舟微微欠身,恭敬答道:“阿爷,晚辈乃景城人氏。” “景城?那是何处?老汉从未听闻。” “阿爷,景城是一座繁华大城,市井喧闹,往来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那小娃子你,平日里营生何事啊?” “晚辈忝为一介秀才,如今仍在苦读,欲考取功名。” “那你双亲又是操持何种生计的呀……”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老人问许舟答的聊着。 风吹拂着翠绿的麦田,他们静静交谈。 站在一旁的司琴,原本是笑着的,但突然的,她感觉鼻子一酸,双手掩面的哭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哭…… 微风轻拂,麦浪层层涌动。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一抹温和又眷恋的笑意。 “阿琴,别哭。” 老人用采药的手抚过许舟掌心,忽然将司琴的手叠上去:“阿爷该走了,往后的日子里要好好跟着公子。” 他又转头看向许舟,身影随麦浪渐渐淡去,“阿琴怕黑,劳烦公子多备盏灯,她喜欢吃甜食,公子留意些,可别让她蛀牙咯……” …… 汀兰正说着梦话:“司琴姐姐……别抢我栗子.……” 忽的身旁传来重物坠地声,她顿时惊醒,坐了起来。 她四处张望,只见到司琴抱着绒毯坐在脚踏上,眼角还凝着泪珠。 “司琴姐姐,又做噩梦了?” 汀兰急忙下床,递过温在熏笼上的安神茶。 司琴流着泪,仰起头看着汀兰,忽然笑道:“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美梦……” 檐下风铃轻响,盖过后半句哽咽。 汀兰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 许舟从梦境中醒来,他坐起身来,叹了口气。 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忽然懂了她为何总把零嘴藏满每个角落——那是饿怕了的孩子,对温饱最笨拙的守护。 但许舟有些地方没搞懂。 一开始许舟冲出去救小司琴的那一段,一定是和司琴原本的记忆产生了冲突。 可能是其他什么人,又或者这段记忆就是虚构的,其实小司琴没被发现。 但是不管怎么样,司琴在那一刻,已经识破了梦境,可是为什么梦境没有断开,反而继续下去了呢? 许舟不明白,但是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说,自己是进入了她们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那汀兰那时,最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没能跟夫人告别。 也就是说,在她的人生中,唯有此刻,难以释怀。 司琴则是小时亲眼目睹自己爷爷被北狄骑兵沙海的回忆,让她现在都感到难以放下,以至于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湿了枕巾。 这样的解释,好像更加合理一些。 晨光洒下。 许舟擦着汗跨进门槛时,司琴正坐在院中石桌旁对着笼屉发怔。 她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鲜肉包,油汁顺着指缝滴在鹅黄裙裾上,洇出深色痕迹。 汀兰一脸好奇的站在一旁。 “今日倒是稀奇。” 许舟故意把大门用力一靠,震得檐下风铃叮当,“咱们司琴姑娘竟肯把第三笼包子让给旁人?” 平日里司琴也经常掐着点来蹭早餐吃,本来许舟还真的以为大小姐院子里的都不吃早餐的。 直到后来汀兰去打听了才知道,不仅吃,大小姐院中三个人,平日里要拿八个人的量…… 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是怎么被吃掉的,这也成了苏府的未解之谜之一…… 许舟一开始以为是因为甘棠,甘棠剑术通神,平日里要靠摄入能量来补充精气神。 后来觉得,可能大部分都进了这小丫头的手里。 她未必会全吃,甘棠有储物空间,这丫头估计也有…… 司琴手一抖,包子滚到盛糖蒜的青瓷碟旁。 往常能吞下两笼的丫头,此刻碗里的荷叶粥才喝了两勺,浮着的莲子芯都没挑。 “公子回来了,快吃饭吧。”汀兰笑着拿出碗筷递给许舟,又去角落拿起铜壶开始浇花。 “天、天热没胃口……”她低头搅着粥勺,兔儿绒花的须子垂进碗里,“姑爷练完拳快吃吧,凉了就腥了。” 他夹起个蟹黄汤包搁在她碟中:“司琴姑娘,这下雪的天,你这借口也太牵强了……” 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司琴的眼睫。她突然用竹筷戳破汤包,金黄的蟹油汩汩流出,在青瓷碟上汇成个歪扭的圈:“姑爷……” 声音闷得像裹了层糖衣,“我昨晚做了个梦……” 院中汀兰浇花的声响,铜壶嘴漏出的水珠打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似更漏。 许舟望着她发间微微颤抖的绒花,忽然想起梦中老人在麦田里的嘱托。 “什么梦,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许舟主动的问道。 “这,这也能看出来吗?”司琴惊了,难道自己表现出来了? 这能看不出来就有鬼了。 “有一点,就像是很纠结一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非常拿不准,想找一个人倾诉,但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话太多,别人或许也不想听,干脆就不讲好了。” 司琴:“……” 一个表情真的能够说明这么多东西吗? 而且,完全说中! “你说说看吧,万一我能给你点方案呢?”许舟拿起包子,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啪嗒!” 司琴的竹筷掉在青砖地上。她慌慌张张去捡,额头撞到桌角,疼得“哎哟”一声。 许舟伸手要扶,却见她突然抱膝蹲下,发间绒花沾了蟹油,像只偷吃失手的奶猫。 许舟:“……” “昨夜……昨夜我梦见阿爷了……” 她盯着砖缝里爬过的蚂蚁,“他说……他说……” 司琴突然脸一红,站起身来夺门而出:“等以后有机会在和姑爷说……” 许舟:“……” 他眼角抽了抽,摇头失笑,继续吃早餐。 而这时,刚刚出门的司琴又杀了个回马枪回来。 在许舟身后伸出两只小手,将两个大包子捏走 随后扬长而去。 许舟:“……梅狸猫。” 第141章 说下去 许舟搁下笔,砚台里的墨已然干涸。 案头摊开的书籍,被微风轻轻翻动着书页。 他望向窗外飘落的梅瓣,思绪一下飘远,忽然想起司琴做的梦。 今日,许舟又去给苏朝槿讲了三回《石头记》,讲完后便回自己院子修炼。 修炼时,他太过沉浸其中,竟忘却了时间。 直到天边的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洒落在院子里,远处传来的暮鼓,才将他从修炼状态中惊醒,他这才收了功法。 “公子!” 汀兰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地小跑进来,“绿巧姐姐说二小姐请你过去一趟。” “二小姐?” 许舟疑惑道。 汀兰点点头,将糖醋排骨摆上桌,袖口不小心沾到了糖渍,一边擦拭一边补充:“说是…… 说是有什么要紧事。” 许舟夹起一块排骨,酸甜汁水在舌尖散开,他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二小姐怎么突然找自己? 早上才刚讲过故事,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几天前在路上遇见柳清安和虞秋池的场景。 当时,她们热情邀请自己去流芳河的画舫参加诗会,还特意提到也邀请了苏朝槿。 许舟心想,估计就是这事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打心底里不想参加这种诗会,总觉得这类聚会没什么意思。 可如今自己寄人篱下,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况且苏朝槿既然派人来请,肯定是想邀自己一同前往。要是自己推脱不去,保准让她伤心难过。 二小姐本就身世可怜,平日里又对自己关怀有加,若能做点什么让她开心,自己心里也能舒坦些。 再说了,要是不去,指不定习秋那丫头又跑去告状,说自己不顺着苏二小姐,故意惹她不高兴,那可就麻烦大了。 那位岳母大人的脾气,他可是见识过的,发起火来就像要吃人,还特别能折腾人。 就拿上次自己随口敷衍说把她写进故事里的事儿来说,她一直记在心里,每晚去请安时,都要拐弯抹角地问一遍,要是回答得不让她满意,还得挨一顿训斥,说自己做事拖拖拉拉,实在是难缠。 许舟踏入月门之际,斜阳正好把太湖石染成了琥珀色。 绿巧提着琉璃灯笼,候在廊下,瞧见他,立马挤眉弄眼道:“姑爷,您要是再不来,奴婢都打算去找您啦。” 许舟没搭话,跟着她转过九曲回廊,瞬间,喧闹声扑面而来。亭子里,六个绣娘正围着比划绸缎;十来个丫鬟捧着妆匣,像蝴蝶般来回穿梭。 许舟心里正琢磨着待会儿该怎么应对,突然,屋内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他抬眼望去,只见林疏雨端坐在紫檀雕龙榻上,指尖捏着一张烫金请帖。瞧见许舟进来,她腕间的翡翠镯子 “当啷”一声,磕在了案几上。 林疏雨板着脸坐在主位,冷哼一声,面前的茶盏正冒着袅袅热气。许舟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岳母大人。” 他着实没想到,岳母今晚竟会在这儿。环顾四周,也没瞧见苏朝槿的身影。 “瞎看什么呢?” 林疏雨面露不悦,许舟赶忙低下头。 正满心疑惑时,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姐夫……” 珠帘轻晃,许舟扭头,只见苏朝槿扶着屏风转出来,月白色裙裾轻轻扫过青砖。她脸上带着歉意,神色有些尴尬,说道:“是娘亲叫您来的,朝槿……” “怎么?我还使唤不了他了?” 林疏雨冷哼一声,打断了女儿的话。 苏朝槿微微低下头,没敢再吭声。 许舟赶忙低头问道:“不知岳母大人叫我来,有何吩咐?” “《石头记》怎么还没写完?” 林疏雨冷着脸,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故意吊着朝槿的胃口?该出场的人物都写全了没?是不是故意少写了些人物?” 许舟嘴角微微一抽,解释道:“最近在准备秋闱,一直忙着读书写字,实在抽不出空来。而且写到一些情节时卡壳了,暂时没思路。要是二小姐想听故事,我可以先讲别的……”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是只求速度,写出来的故事可能不尽如人意。” 他心里暗暗叫苦。 凭空加一个完美无缺的角色,既要貌美如花、年轻漂亮,性格还得温柔端庄、贤良淑德,这些要求虽说复杂,倒也能勉强做到。 可最头疼的是,这个人物还得融入贾府那错综复杂的关系里…… 这简直比写八股文还难,真的是难如登天。 要是改编一个原本就有的角色呢? 贾母?元春? 显然都不行,都得大改特改。 这不仅费脑子,还特别耗时间。 他都有点想撂挑子,暂时不写了。 “还有其他故事?”林疏雨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可马上又板起脸,故作严肃道:“那就先挑些风雅的讲讲。只要故事好,朝槿爱听就行。《石头记》你可以慢慢等理清思路再写。” “是,岳母大人,下次许舟就换个故事讲给二小姐听。” 许舟如获大赦,赶忙恭敬地说道。 林疏雨见他态度不错,便没再继续训斥,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弄着浮沫。 “明天晚上流芳河画舫上有诗会,” 林疏雨抿了口茶,接着说,“是柳家与虞家的姑娘做东。她们特意派人来请了你和朝槿。去的都是景城的才子才女,还有些达官贵人。朝槿很久没出门透气了,这几天天气不错,她身子也见好,你陪她一起去。” 许舟下意识地用指节摩挲着袖口的竹纹,喉结滚动了半晌,才说道:“岳母大人,明晚我还要读书,所以……” “说下去。” 林疏雨面无表情。 许舟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继续:“所以我准备……” “所以你准备连夜去我院子里翻土种菜?” 林疏雨猛地将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檀木与青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皱着眉,斜眼睨着许舟,“若真想种,今夜便能去开垦三亩薄田。” 烛芯 “啪”地爆出一点火星,在许舟低垂的眉宇间投下一片阴影。 第142章 聊天不能这样聊 苏朝槿急忙站起身,月白色披风滑落椅背,她连忙说道:“娘亲,姐夫明年秋里就要考试了,如今正刻苦读书呢,还是别打扰他了。我……我其实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这热闹你非凑不可。” 林疏雨指尖轻轻掠过女儿苍白的手背,语气瞬间变得柔和,如春风化雪般,“诗词会是次要的,小孩子家搞的玩意儿,去不去无所谓。关键是你刘姨的表侄明天也在画舫上,他可是江州巡抚家的公子,擅长丹青,精通音律,家世清白,相貌堂堂……” 说着,她忽地压低嗓音,“活脱脱一个贾宝玉现世。而且江州巡抚家,与我苏家门当户对。你明天跟我去瞧瞧,要是觉得合适,我回来就跟你爹说,让他去对方府上探探情况。要是一切属实,趁着过年,就把你和那男子的亲事定下来。” “啊……” 苏朝槿指尖紧紧攥着裙裾,绢帕上绣着的白梅都被揉皱成了残雪。 “娘亲,我不……” 林疏雨摆了摆手,不容置疑地说:“娘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多说。明晚必须去,娘亲陪着你。要是一切顺利,等明年秋里,挑个好日子,你们就成亲。” “若是许舟秋闱得中,那便是双喜临门。” 林疏雨伸手抚平女儿披风的褶皱,上下打量着她,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你的病……总该有个好归宿。” 许舟盯着青砖缝隙里蜷缩的蚁群,突然想起石头记原著里贾母给宝玉定亲的光景。 若真按红楼脉络,苏朝槿该是探春般的结局——可他心中的笔尖滞在“杏元和亲”那段,终究不忍落墨。 【我……我不想……】 夜风卷着残雪扑在窗棂,许舟听见苏朝槿的心声轻颤。 “娘,我……” 苏朝槿指尖掐进掌心,还要开口。 林疏雨霍然起身,面无表情朝门外走去,珠钗流苏扫过许舟肩头:“你若不去,以后也别出门了,今夜开始便去后园翻土犁地。” 话音未落已跨出门槛,月色将她的影子拖得细长伶仃。 【唉,朝槿,娘亲自然是不愿意……可是……】 许舟抿了抿嘴,没有吭声,望着那道裹在狐裘里的背影,忽然想起几日前去请安时偶然看见的——岳母独自对着枯荷池发怔,手里攥着褪色的长命锁。 他总觉得,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岳母大人,今日的背影似乎格外疲惫。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来如此疼爱苏朝槿的岳母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思量了许久。 若真如岳母所言,那位江州巡抚嫡子品貌俱佳,于缠绵病榻的苏朝槿确是难得良缘。 景城苏家作为涿州苏氏分支,能将两个女儿留在身边教养至今,苏儒朔不知挡了多少世家联姻的帖子。 而今苏氏门楣在五姓七望中摇摇欲坠,这位家主鬓间骤生的白发,想来不单是为女儿的病。 客厅里陷入了安静。 许舟站了一会儿,看了眼圈红红的苏二小姐一眼,不知该如何安慰,正要斟酌措辞。 “姐夫……”苏朝槿泪珠在烛光下碎成星子,“你可以实话告诉我吗?林妹妹当真能与宝玉厮守终生?” 许舟沉默片刻,低头盯着脚下青砖:“当然,我既执笔,自要给他们花好月圆。林妹妹会看着孩儿们放纸鸢,宝玉替她描眉点唇……” “姐夫的故事,总是这么一个结局,” 苏朝槿噙着眼泪,泪光盈盈地看着他道:“姐夫,你给我讲的故事,结局总是幸福美满的。可是,朝槿能听出来,故事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悲凉的气息……”? 她忽地轻笑,像枝头将坠的雪,“朝槿知道的……林姑娘不会有好的结局的,她体弱多病又多愁善感…… 恐怕最后绛珠仙草还是会泪尽而亡……” “二小姐多虑了,这其实是一种写作手法,叫哀景衬乐情。” 许舟打断她的话,认真的看着她道:“二小姐不要乱想,林姑娘的病一定会好起来,最后也肯定能和宝玉在一起。就像……” “就像……”他拾起案头干枯的夕颜花,“就像这花儿,我偏要写它夜夜重绽。” 苏朝槿怔怔望着他掌心残瓣,许舟沉默了一会,握紧拳头将干花碾碎:“看来二小姐确实在这深宅大院里呆得太久了,是该出去透透气了。明晚……” 许舟顿了顿:“我陪二小姐一起去,我倒要仔细瞧瞧,那位江州来的‘宝玉’,到底配不配得上这‘通灵美玉’的名号……” “姐夫。” 苏朝槿柔柔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上绣的翠鸟,笼烟眉间凝着薄雾,“若我说……在朝槿看来,宝玉并非林姑娘的良配…… 姐夫既然执笔,能不能在书里加一个人?” 许舟挠了挠头,反正都已经加了个岳母进去,《红楼梦》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也不在乎再多添一个角色。既然二小姐有这个想法…… “二小姐想添个怎么样的人呢?” 烛芯爆出火星,映得她耳垂红如玛瑙,“可不可以……添个像姐夫这般的人物?” 空气突然安静。 他望着少女裙摆上振翅欲飞的青鸟,忽觉那鸟喙正啄在心头。 他侧开目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绿巧,绿巧连忙低下头,不敢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 宝玉不是林姑娘的良配…… 然后苏二小姐想在书里加个人…… 那个人…… 和自己一样? 这一刻,许舟不仅感觉脖子有些发痒,后背也泛起丝丝寒意。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还好,那位岳母大人不在这儿。 “姐夫,你别误会……” 苏朝槿慌乱揪住袖口银线,绣着的忍冬藤蔓绞作乱麻:“朝槿这话,并非是姐夫想的那般意思……” 许舟试探问道:““我想的是哪个意思?” 苏朝槿:“……姐夫,聊天不能这样聊……” 客厅里再次寂静下来。 窗外忽起夜风,卷着残雪扑打窗纸。 许舟感到很不自在,点了点头,主动打破了沉默:“好吧,我知道二小姐是什么意思了。” 苏朝槿目光如水,静静地看着他。 第143章 司琴说得对 许舟望着她发间微微颤动的珠花,摸着下巴思索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贾宝玉性格叛逆、缺乏主见,无心仕途经济,难以承担家庭责任,且其与林黛玉的感情违背封建家族婚姻观念,所以从性格互补、经济基础、家族期望等现实角度看,他并非林黛玉的良配……我说得对吗?” “啊?” 苏朝槿愣住了。 【司琴说得对,姐夫……当真是个榆木疙瘩……】 “总之……” 苏朝槿咬了咬嘴唇,纠结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姐夫说得对。” 许舟点了点头。 “所以二小姐想添个……”许舟思索片刻后说道,“像我一样帅气,又有文采,说话还中听的……” “噗嗤——” 苏朝槿忍不住笑出声,忙用衣袖掩住嘴唇,眼角的泪痣在烛光下闪烁,仿佛要坠落下来,“除了最后一点……” 许舟脸颊微微发热,装作没听见,接着说道:“这个妙人得像踏着月光而来,一出现,宝玉就显得像块蒙尘的顽石。等林妹妹看破风花雪月,明白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到那时,林姑娘对宝玉或许就只剩兄妹情了,最后……” “姐夫,最后……林姑娘跟了谁?” 苏朝槿身子前倾,急切地追问,发间玉簪的穗子扫过案几。 “自然是跟着她的心上人。” 许舟肯定地说,“那人不一定像宝玉那样是个富贵闲人,也不一定有潘安宋玉那般的美貌……” 苏朝槿拈着帕子,轻轻笑道:“哦?那林姑娘看上他什么了?” “看上他能在潇湘馆的雨夜,教她推算潮汐涨落;看上他敢在元妃省亲时,指出‘凤凰于飞’的灯谜不符合星轨;看上他……”许舟顿了顿,“能让林姑娘知道,大观园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苏朝槿若有所思:“姐夫,这些是后面的剧情吗?” “是。”许舟点头,又补充道,“林姑娘最终会明白,有些情意,不必受世俗姻缘的束缚。” 苏朝槿眼眶忽然红了。 许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歧义,赶忙拱手说道:“这本书我已经有思路了,今日天色不早了,容我回去再仔细琢磨这结局。改日,再和二小姐详细聊聊。” 说罢,许舟告辞离去。 “姐夫……” 廊下的更漏恰好滴了三声,苏朝槿望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她忽然觉得掌心绣着的并蒂莲有些刺疼,轻声喃喃道:“绿巧,你觉得……我是那个意思吗?” 绿巧盯着青砖上摇曳的烛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寒月渐渐西斜,许舟踩着青石板上细碎的梅影,朝着大小姐的庭院走去。 夜色如泼墨般,浸透了飞檐,惊起几只寒鸦掠过琉璃瓦,翅尖扫落的雪沫,正好落在他的眉心。 他仰头望向渐次亮起的星子,心想,明晚果然是个聚会赏月的好时候。 远处政和街的方向,飘来阵阵丝竹声,夹杂着女子的娇笑,那声音甜腻得让人喉头发紧,仿佛是谁打翻了胭脂盒。 “诗词会……” 许舟叹了口气,“还不如看司琴数蚂蚁有意思。” 不过…… 深墙高院的冷清,对病情没什么好处,有些人的生命,确实需要一些热闹。 夜风卷着枯叶,擦过回廊。 许舟转过回廊时,瞥见司琴蹲在月洞门下。 她正拿着竹签戳一个雪人,嘴里还嘟囔着:“臭姑爷……笨姑爷……” 那雪人头顶插着两串糖葫芦,糖衣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雪人看着有点眼熟。”许舟故意踩响枯枝。 司琴 “呀” 地跳了起来,糖葫芦签子一下戳进了雪人眼睛里:“姑爷啊,这是我、我给棠棠堆的!” 她手忙脚乱地去拔竹签,兔儿绒花上的雪粒子簌簌地落在颈间。 许舟看着她冻红的耳尖,想起了梦中那个蜷缩在磨盘下的小女孩。他解下狐裘,兜头罩在司琴身上:“我院子里还剩半袋糖炒栗子……” “谁稀罕……我明早去拿……”司琴裹紧狐裘,鼻尖却忍不住翕动,嗅到了栗子的香气,“是……我觉得棠棠会喜欢吃……” “你说得对。” 许舟憋着笑,弯腰捡起一串糖葫芦,塞进嘴里。 “喂!臭姑爷……那是最后两串了。” 司琴气鼓鼓地说道。 许舟耸了耸肩,甩了甩竹签,张嘴道:“没了。” 司琴:“……” 檐角的灯笼突然晃了晃,甘棠抱着剑从梅影里转了出来。 她目光扫过雪人头顶的糖葫芦,剑鞘轻轻一挑,剩下的那串红果便稳稳地落在了她手里。 她没吭声,从司琴身边走过,在司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后花园。 司琴:“……你们俩是一伙的!呜呜……” 许舟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揉了揉司琴的头,朝院内走去,他生怕再待下去就要笑出声了。 许舟穿过月洞门,瞧见凉亭里端坐着一道雪色身影,连忙拱手行礼:“晚上好,大小姐。” 苏瑶云羽睫微微颤动,指尖轻轻抚过石案上尚未干透的棋局,抬起头看向许舟,目光闪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可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今晚,她没再开口说话。 但似乎本是有话想说的? 许舟没多停留,行了一礼后便告辞离开。 池中碎月随涟漪摇晃,映得她眸中星河明灭。 许舟退至垂花门,回头望去,只见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仿佛要摇碎这满院的寂静。 司琴正倚着粉墙数竹签呢,听到脚步声,急忙把竹签藏进袖子里,嘴里还可怜巴巴地自言自语:“哎……司琴命苦哟,比黄连还苦……偏偏遇上这么个榆木疙瘩姑爷……可人家一个柔柔弱弱但漂亮的小丫鬟,能反抗吗……” 许舟嘴角抽了抽,抬手狠狠地拍了下她的屁股:“又在瞎编排什么?” “哎哟!”司琴捂着屁股跳开,耳坠子晃如受惊雀鸟,抗议道:“臭姑爷,男女授受不亲!小心我找小姐告状去!” 第144章 不情之请 “好好,去告状吧,早些歇息。”许舟打了个哈欠,拂去肩头落梅,径自往门外去。 司琴揪着裙带,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小声嘟囔:“姑爷,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阿爷说…… 所以……其实也没啥关系的……” 许舟停下脚步,转过头,掏了掏耳朵:“司琴姑娘,你刚说啥,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不?” 司琴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气得把竹签折成两段:“姑爷,你真讨厌…… 明天我一定告诉小姐你欺负人!” “哦,是吗?小姐不是还没睡嘛,你现在就去说呗。” 许舟说完,快步离开了。 “……” 司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绣鞋使劲儿碾了碾青砖:“臭姑爷!坏姑爷!讨厌死啦!” 发间的珠花随着跺脚的动作乱晃,“人家再也不理你了!” 她气鼓鼓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拖着步子往前院走去。石桌上断成两截的竹签,被她随手一扔,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色弧线。 “臭姑爷……坏姑爷……” 她趴在石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描画着青砖纹路,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忽然,她感觉身后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揽入怀中。 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她惊得睁大了眼睛,却已被吻住了唇。 月光透过梅枝的缝隙,在石桌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碎影。过了好一会儿,许舟才松开她,却依旧把她圈在怀里。 “臭……臭姑爷……”司琴双颊绯红,呼吸急促,发间的珠钗都歪了,活像一只受惊的雀儿。 “晚上别老吃糖葫芦,” 许舟伸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小心长蛀牙。” 他转身离去时,司琴仍痴痴望着那道背影,指尖轻触微肿的唇瓣,忽地绽开一抹甜笑。 司琴在桌前呆了半晌,又趴在石桌上,指尖无意识描画着青砖纹路。 刚要喃喃自语,忽见月影微动,她猛地坐直身子,捂着脸假哭起来:“臭姑爷!坏姑爷!色姑爷!又欺负人家……人家不要活了……不要活了啦……呜呜……” 声音戛然而止——身后不知何时立着道清冷身影。 月光如霜,洒在那人肩头,剑穗在夜风中纹丝不动。 司琴咽了口唾沫,讪讪地站起身:“说起来,这个月…… 姑爷还没用那机会呢……” 她刚转身,就和那道身影撞了个满怀。 “咦?棠棠……”她缩了缩脖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你身子好些了?” 回应她的只有檐角铜铃轻响。 司琴蹑手蹑脚往后退:“时间也不早了,那我……我先去睡了……” “啪!” 剑鞘不轻不重落在她裙摆上。司琴捂着屁股跳开:“臭棠棠!你……你等着!” 话音未落已提着裙摆跑远。 许舟推门走进屋子,瞧见汀兰正借着烛火的光亮绣花。他刚摊开书卷,忽然感觉识海中阴阳鱼开始游弋。他简单嘱咐了汀兰两句,便和衣躺了下来。 窗外,梅枝轻轻晃动,抖落了几片残雪。 青石小亭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看起来似真似幻。 见许舟来了,她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挥动广袖,刹那间,天幕好似被撕裂一般,太极阴阳图缓缓转动起来。 许舟的神魂刚一凝实,就被卷入了阴阳漩涡之中。黑白双鱼首尾相衔,不停地游弋着,把他的三魂七魄搅得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就在他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一缕星辉注入他的灵台,温养着他那几近崩溃的躯体。 他的身体不断地裂开、凝聚,又裂开、再凝聚…… 肉身在崩裂与重塑间反复循环,神魂却反而愈发凝练。 “今晚就到这儿吧。” 不知过了多久,那月白身影伸出素手轻轻一拂,阴阳图便隐入了虚空之中。 许舟呆呆地立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前辈相助。前辈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晚辈去做,尽管吩咐,晚辈一定竭尽全力。” 月白身影眸光如水,望向远处的星河,说道:“讲故事的时候别不耐烦就行……” “哈哈。” 许舟尴尬地挠挠头,干笑了两声。犹豫了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月白身影看向他,说道:“知道是不情之请就别说了。” 许舟:“……” 他感到一丝心累,他很想告诉前辈,聊天不是这么聊的…… 亭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月白身影才淡淡地开口:“说吧。” “咳咳,” 许舟清了清嗓子,仔细斟酌着措辞,“前辈……您能不能收晚辈为徒?” 亭中一时间安静下来。月白身影收回远眺的目光,静静地凝视了他许久,才婉言拒绝道:“不行。” “是晚辈资质太差,前辈看不上吗?” 许舟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月白身影透过光晕,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觉得呢?” 许舟:“……” 好吧。 这个理由,好几把伤人。 “抱歉,是晚辈冒昧了,就当我没说。” 许舟只能作罢,恭敬地说道,“那个,前辈,今晚还要从头开始讲故事吗?” 月白身影的目光,再次望向远处的黑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回去休息吧。” 听故事还需要休息? 许舟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晚辈告辞?” 月白身影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眉眼,半晌后,她才开口解释:“不收你为徒……非是看轻你,你我……并无师徒之缘。” 许舟垂手而立,月白身影轻抿茶汤。 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夜风拂过青石小径,卷起几片落叶。 青石亭内落针可闻,又是等待了半个时辰后。 月白身影叹了口气,拢了拢流云袖,指尖凝起冰晶碎芒:“虽你我二人无师徒缘分,但我不喜欢欠人情分。” 冰晶在石桌上刻出星图,“你给我讲故事,我教你修炼。你的功法玄妙,来历连我也看不出,想来是另有机缘,可你其他方面的手段,就像白纸一样……今日便传授你《神照经》镇魂篇。” 第145章 呓语 许舟神色一正,立刻盘膝端坐,忽觉颅骨仿佛被利刃贯穿。万千符文如星河倒灌,在识海掀起惊涛。 “闭目凝神。”月白身影清冷嗓音裹着霜雪气息,“观想神魂如剑。” 许舟牙关渗血,忍着剧痛在识海中勾勒剑意,识海星辰骤然坍缩、沸腾。虚实交错的长剑破空而出,剑柄上刻着“神照”二字,散发着幽蓝的星辉。 「阴阳轮转,神照八荒 一念生灭,万魇俯藏」 十六字真言如惊雷炸响。 许舟猛地睁眼,神照剑锋所过之处,星河像沸腾了一般翻涌,青石护栏瞬间炸出一道道如蛛网般的裂痕。 月白身影抚过石柱剑痕,眼底掠过异色。 “太初混元,阴阳肇分。神游八极,意镇九宸。灵台为刃,七情作引。惊雷在舌,嗔目摄魂……” “以怒为锋,以惧为鞘……”她并指划过虚空,金篆如游龙盘桓。 一人讲着,一人听着; 一人看着,一人低头沉思。 时间悄然流逝,过得飞快。 到了凌晨时分,声音停了下来。 “《神照经》镇魂篇就是这些了。” 晨雾渐渐漫上石阶,许舟仍在比划剑诀,犹豫了一下说道:“前辈,今晚我可以晚点回去……” “早点回去吧。” 月白身影打断他的话,素手轻轻拂过茶盏,“你家娘子该等着急了。” 许舟:“……” 这前辈有点调皮,还有点小心眼呢。 许舟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 空气安静了片刻,他只得拱手告辞:“前辈,那明晚见。” 月白身影微微点头,拂袖将许舟震出梦境。 许舟睁开眼时,月光正透过雕花窗棂碎在锦被上。 他凝神内视,识海深处悬浮着一枚青铜古镜般的印记,边缘流转着阴阳双鱼纹——正是《神照经》的功法具象。 打开面板。 【功法】:基础功法LV.4(10680/20000) 【武技】:基础拳法LV.4(18850/20000) 基础剑法LV.2(1670/2000) 神照经「镇魂」(1/50000) 没有等级划分,但却有足足五万的熟练度。 “五万熟练度……” 他摩挲着锦被上的花纹,昨夜被碾碎神魂的痛苦仿佛还黏在骨缝里。 许舟坐起身,窗外更漏指向子时三刻,汀兰蜷在贵妃榻上,手里还攥着未完工的荷包,针脚歪斜地绣着“平安”二字。 “这丫头,”许舟无奈笑笑,下了床。 “醒醒,汀兰?”许舟轻拍她肩头,“去床上睡。” 小丫鬟惊得差点扎到手,慌忙把荷包藏到身后:“公子快歇着吧,奴婢……奴婢身上不干净。” 她耳尖泛红,手指无意识绞着裙摆褶皱,有些尴尬:“夫人说女子癸水会冲撞文曲星……” “奴婢要等到公子回来才能安心,公子回来了,那奴婢就回房间睡了……” 她怕把公子弄脏了。 听说这东西要是沾到男子身上,会给男子带来霉运。 她可不能害了公子。 许舟无奈,也不再勉强。 这种观念已经深深扎根在她们心里,想要改变,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许舟望着她发间歪斜的银簪,抿了抿嘴,抽走她袖中藏着的艾草暖贴,指尖腾起星辉烘热:“把这个贴上。” 汀兰捧着艾草暖贴,手足无措得像捧着个烫山芋。 直到许舟背过身,佯装要继续上床睡觉,她才窸窸窣窣地换上暖贴。 熏笼里新添的银丝炭“噼啪”作响,混着她细若蚊蝇般的一句“多谢公子”。 汀兰出了门,轻轻把门带上。 许舟躺在床上,脑子乱糟糟的,思绪繁杂。 明天晚上,还得陪着二小姐和那位岳母大人去参加诗会,顺便瞧瞧那位岳母大人口中如 “贾宝玉” 一般的人物。 二小姐…… 或许…… 他甩了甩头,试图挥去脑中的纷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静心入睡。 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寂静无声。 “吱呀……” 那扇已经关闭的房门,忽然被轻轻打开。 紧接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这人站在窗边,静静地盯着许舟熟睡的俊美脸庞,看了许久许久,才缓缓解开衣带,褪去衣裙罗袜,上了床,钻进被子里,像只温顺的猫儿,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过了一会儿,她拉过许舟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摩挲着。 她的肚子依旧疼得厉害。 残月西沉时,许舟是被锦衾间的冷梅香惊醒的。 借着月色,许舟发现甘棠像只冻僵的猫儿缩在他怀里,单薄中衣下隐隐约约露着白皙锁骨,隔着衣料都能觉出刺骨寒意。 许舟睡眠向来很浅,稍有动静就容易惊醒。 少女安静的蜷缩着,又过了一会,开始伸手解开他的衣裳。 许舟愣住了,这丫头现在应该还病着吧?怎么…… 想了想,许舟闭眼装睡,用力环抱住他,喉结擦过她冰凉指尖。 “甘棠……别动。” 他故意含糊呓语,怀中人猛地一颤,指尖的剑茧下意识抵住他的咽喉,可就在一股暖意涌入丹田时,她卸去了力道,原本瞬间绷紧的腰肢,也缓缓放松下来。 “就让我好好抱抱你吧……” 窗外月光掠过床帐,映出甘棠耳尖一抹胭脂色。 她轻轻抓着许舟的手往肚子上按了按,像在确认这温暖不是幻象。 一夜时光,悄然流逝。许舟醒来时,怀中的人早已离去,被窝里仅残留着一丝暗香。 晨光破晓,檐角的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许舟推开窗,只见庭前那株老梅,竟在一夜之间绽放出满树如红云般的花朵。 积雪压不弯的虬曲枝桠上,麻雀正啄食着昨日汀兰撒落的松子碎屑。 他挽起袖口,掬了一捧凉水洗脸,寒意顿时让许舟打了个激灵。 “公子!”汀兰抱着被褥小跑过来,“公子今日起得好早,奴婢本想着先晒晒被褥,然后……”她突然闭上了嘴,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许舟颈侧的红痕。 “怎么了?” 许舟摸了摸脖子,走进房间,对着铜镜一瞧,喉结处赫然印着一枚吻痕。 “真是…… 他无奈地笑了笑,屈指轻轻一弹,星辰之力流转间,那印记便消失不见了。 第146章 正人君子 …… 苏瑶云打开窗,一枝斜梅伸在屋檐下,上面花蕊绽放,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犹如美人噙泪。 她怔怔的看了会,方才转身。 指尖抚过案上镇纸,那只青玉雕的貔貅缺了只角。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将未压实的宣纸卷起,露出半卷写就的字迹。 她望着字迹出神,方在桌前坐下,素手纤弱,拿起了砚台墨块磨动着。 墨香飘溢,花香浮动。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 少女眉眼低垂,柔婉似水,恬静如云。 …… 晨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织出菱花纹。 汀兰踮脚给许舟系玉带时,嗅到他衣襟间若有似无的冷梅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真要穿这浮光锦?” 许舟扯了扯银线绣的竹叶纹,“也太花里胡哨了吧?像只开屏的孔雀。” “公子说什么呢!这样才好看呢!”汀兰急得跺脚,“这可是二小姐特意让如升楼赶制的,是专门给公子定制的哦,不像上回二公子的衣服,穿的不合身。” 汀兰拍了拍许舟的肩膀,将他衣服的褶皱抹平,方叉着腰,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突然压低声音,从妆奁底层摸出个香囊,“对了公子,里头塞了艾草雄黄,夫人说画舫鱼龙混杂,还是小心点为好……” 许舟拎着香囊哭笑不得,这丫头怕是连驱邪符都备好了。 “行吧,”许舟左右看了看,确实还不错。 如升楼的手艺不是盖的。 又礼貌性的臭美一番,许舟才换上平时的衣服,去演武场打拳。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暮色染红流云时,许舟正泡在柏木浴桶里。 氤氲水汽中,许舟将湿发捋向脑后,水珠顺着脊背沟壑滚落,在桶沿积成一小片水洼。 屏风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伸展了一下筋骨,闭着眼往桶边一靠:“汀兰,帮我把胰子递来,顺便帮我搓搓背。” 一只白净的手从青玉托盘上取下香胰,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肩头。 许舟背脊一僵——这力道比汀兰重了三分,指腹柔软,比汀兰常年操劳的手指细嫩些。 “再往上些。”他故意试探,“这几日练拳肩胛酸得很。” 那手顿了顿,忽然贴着他肩胛骨画起圈,另一只手居然往前探来。 许舟只觉一道电流窜过后腰,瞬间就有了反应。 司琴的心声混着水汽飘来。 【姑爷这身材还不错,嘿嘿。】 他猛然转身,水花“哗啦”溅了司琴满脸。 小丫鬟绯红的襦裙湿了大半,透出里头藕荷色肚兜上绣的兔儿啃萝卜。 “胆子肥了?”许舟抄起巾帕甩过去,“连姑爷的澡都敢偷看?” “呸呸呸……” 司琴手忙脚乱接住巾帕,眼神却往水下瞟:“是、是小姐让我送新裁的衣裳……” 她忽然理直气壮起来,“而且看看怎么了!姑爷又不会少一块肉!” “小姐?” 许舟瞥见搁在楠木架上的月白锦袍,袖口果然用银线绣着华丽云纹。 他屈指弹出一道水箭,正打在司琴偷摸伸向糖渍杨梅的指尖:“不仅偷看,还想偷吃?” “咳咳,吃点怎么了!”司琴吮着手指嘟囔,“这是之前找汀兰要的尺寸,小姐特地吩咐去如升楼定制的,姑爷今晚就穿这套吧?” “是吗?” 许舟一脸狐疑。 那人机小姐会给自己定做衣服? “当然了,”司琴移开目光:“对了姑爷,我来还是告诉姑爷一声,我和棠棠今晚都不能陪姑爷一起去,所以希望姑爷不要怪罪才是。” “那倒没什么,”许舟抿了抿嘴唇,说道,“到时候夫人和二小姐肯定会带上护卫的。” “没什么吗?”司琴小嘴一撅,幽幽地说,“难道姑爷不想见到我们?不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我呸!” 许舟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问,“谁教你这么用成语的?成语能这么乱用吗?而且我许舟可是正人君子!” “是吗,原来姑爷是正人君子啊~” 司琴的目光带着调侃,朝许舟某处瞥了一眼。 许舟:“……” 他缓缓坐了下来。 “咳咳,” 司琴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姑爷,我不去是因为要照顾大小姐,棠棠不去呢,是因为二小姐,我特地来跟您说一声,主要是怕姑爷多想。” 许舟点点头,又问:“棠棠和二小姐有矛盾?两人关系不好?” “那倒不是,棠棠……嗯?” 司琴疑惑地看了许舟一眼,挠挠头接着说,“因为棠棠体质特殊,她的剑煞气太重,两人一靠近,二小姐就会咳嗽、犯病,所以……” 许舟听了,若有所思。司琴打量了一下浴桶里的许舟,然后从桌上捏起几颗糖渍杨梅,一股脑塞进嘴里,说:“好了,我的任务完成啦,我这就……” “公子!” 话还没说完,屏风外突然传来汀兰的喊声。 司琴吓得手忙脚乱,一下子撞翻了铜盆,皂角水泼了一地。 许舟看着她连滚带爬往外跑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对了,姑爷,记得今晚早点回来,可别夜不归宿,不然小姐会担心的。” 司琴从窗口探出头来,哼了一声,又说,“听说那画舫上有好多才子佳人,还有从青楼请来的花魁,姑爷要是流连忘返,做了不该做的事,后果自负!” 说完,转身就走。 许舟:“……” 司琴翻墙离开,走在路上,嘴里还自言自语:“姑爷大白天的怎么精力那么旺盛……昨晚棠棠大半夜偷偷出去了,该不会是去找姑爷了吧?可她病还没好呢,应该不会。那这次的机会……我作为棠棠的好姐妹,向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现在身体不舒服,我自然该帮她分担。要不我……”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有这么羞人的想法呢?司琴啊司琴,你不会是被姑爷强亲了几次,脑子亲傻了吧……不过,阿爷已经把我托付给姑爷了……” 她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许舟在家中用过晚饭。 原本他想带着汀兰一同前往,可小丫头觉得人多嘈杂,况且诗词会这样的场合,她担心自己会给许舟丢脸,再加上还有不太好伺候的夫人,因此不敢去,宁愿留在家里绣花。 无奈之下,许舟只好独自出门,前往苏朝槿那儿。 第147章 诸事顺遂 暮色笼罩着梅枝,漫天云霞倾洒在鲜花绽放的庭院。 苏朝槿正站在胭脂梅下,微微仰起脸,静静地凝视着枝头盛开的朵朵梅花,出了神。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一朵将谢未谢的花,绛紫色的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苍白的手腕。 【花开百日终会凋谢,就如同我这般……】 她心底的叹息,宛如梅瓣悄然坠地。 许舟踏着碎琼乱玉走来,腰间新佩的鎏金错银香囊叮咚作响。 看到眼前这幅夕阳映照梅花、美人如画的唯美场景,他也停下了脚步,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咳……咳咳……” 一阵风吹过,苏朝槿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回过头,瞧见是许舟,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甜甜地笑道:“姐夫,来了怎么不出声呀?” 许舟随手折下一支半开的绿萼梅,星辰之力流转间,枯枝上竟绽出了新蕊:“怕扰了二小姐的雅兴。” 苏朝槿眼睛顿时一亮:“姐夫竟会这般神奇的手段?” “不过是些小技巧罢了。” 苏朝槿笑得眉眼弯弯。 “姐夫,”苏朝槿突然转身,发间累丝金凤衔着的东珠轻轻擦过他的下颌,“你可知道我为何唯独喜爱这株胭脂梅?” 许舟望着她眼底闪烁的星河,仿佛听见她心底的颤音:【那年我咯血,血浸染了红梅的根,它反倒开得愈发艳丽了。】 “许是它承受了二小姐的福泽。” 许舟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树干,“你看,即便是新雪,也压不弯它的脊梁。” 苏朝槿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金凤的流苏扫过他的手背:“有时真怀疑姐夫会读心术呢。” 许舟笑了笑:“说不定我真会点儿读心的小伎俩呢?” 苏朝槿仰起头,美目仔细地打量着许舟。 【就算真会读心,也有看不穿的事。】 她指尖突然松开,任由花瓣悠悠飘落在积着薄雪的青石板上,轻声呢喃:“熬过三冬霜雪,偏在暖阳里零落成泥。” 许舟接口道:“这世间最苦的,不是寒梅凋零,而是人自己被困在心牢之中。我见过太多人,被困在自己的心牢里,到最后连绽放的勇气都没了。二小姐,顺其自然,随心随性地过日子就好。想太多,只会伤了自己身体。别老是在心里反复纠结,自我消耗。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往,就让它过去;还没发生的忧愁,也不必提前担忧。你看这傲雪的寒梅,绽放的时候从不瞻前顾后,只尽情吐露芬芳。往后的日子,也别再被困在无形的心牢里,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了。” 苏朝槿怔在了原地。 微风骤然吹起,卷着梅瓣轻轻擦过她的鬓边。 “姐夫,”苏朝槿侧过脸看向他,说道,“谢谢你……” “二小姐太客气了,我们是……”许舟稍作停顿,笑着说,“朋友,也是家人,不是吗?” “是,是家人。” 苏朝槿认真地点点头。 习秋提着琉璃灯,迈着碎步匆匆跑来:“小姐,姑爷,天快黑了,夫人已经在二门等着了!咱们该出发了。” 苏朝槿点头示意。绿巧和习秋赶忙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其余的丫鬟和嬷嬷们,也都簇拥在周围。两名丫鬟在一旁撑开伞挡风,一名丫鬟在前面探路。 许舟见状,连忙闪到一旁。苏朝槿走到他身旁时,苦笑着轻声说:“让姐夫见笑了,朝槿一出门,就得劳烦这么多人跟着。今晚朝槿本不该出门的,可娘亲……” “无妨,”许舟装模作样地掐着指头算了算,“此为乾卦,乾代表天,是纯阳之象,预示诸事顺遂,所以今天特别适合出门,而且人越多越好。” 苏朝槿笑问:“姐夫还会算卦?” 许舟也跟着乐呵:“不会啊。” 苏朝槿:“……” “噗呲~” 绿巧忍不住笑出声,见大家目光投过来,赶忙解释:“其实姑爷说得对,今天天气好,确实适合小姐出门呢。” 习秋也在一旁附和:“是啊,而且我们都沾了小姐的光,能一起出去玩。” 其余丫鬟和嬷嬷们,也都笑着纷纷应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苏朝槿感受着这欢快的氛围,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众人有说有笑,朝着府外走去。 与此同时,流芳河畔热闹非凡。 画舫三层,鎏金宝塔的倒影在河面上摇曳,每层檐角都缀着鸽卵般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辉。舫身精心雕满百子千孙图,就连船桨都裹着金箔,每一次划动,都搅得一河星月好似碎银般荡漾开来。 河岸两侧则是另一番烟火气十足的景象:挑担的老叟扯着嗓子叫卖胡辣汤,西域幻术师口中喷出熊熊火龙,说书人敲着铁梨花,正唱着《兰舟梦》选段。 宾客们陆续到达,不少人并未急着上船,而是伫立在河畔,一边欣赏着傍晚时分河面上的绝美风光,一边三两成群地寒暄聊天。 今晚,景城的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甚至各个青楼的艺女,都纷纷汇聚于此,准备尽情享受年前的最后一场盛会。 今晚安排了诸多精彩节目,有歌舞表演、弹琴演奏,还有杂耍等。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文人才子之间的诗词较量。 每次这样的宴会,总会有那么几位文人,凭借出色的作品声名鹊起,或是一鸣惊人,从此被众人熟知 。 夜幕降临。 苏府外,两驾鎏金马车碾过青石板,鲛绡帘外浮光掠影。 十名护卫立于马车前。 许舟望向车内,暖玉雕成的四季屏风映入眼帘,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时景致栩栩如生,竟是用北疆冰玉髓浸染而成。 就连车内放置的手炉里,燃的都是珍贵的南海鲛人脂。 “这车驾是及笄礼时羡如姐姐所赠。” 苏朝槿轻声解释道,“她说女儿家出门,排场便是护身符。” 许舟刚点了点头,正要回话,身后就传来林疏雨严厉的呵斥声:“在家里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在外面还这样,就不怕被人笑话!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苏府没家教呢!” 第148章 排场便是护身符 “你是他小姨子,他又是个入赘的,在府外还拉拉扯扯、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亏你还整天在屋里读书,连基本的礼义廉耻、规矩道德都不懂了?” 苏朝槿瞬间涨红了脸,急忙钻进马车。许舟赶忙让到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 林疏雨从他身旁走过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在一个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时,她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坐后面那辆!” “是,岳母大人。”许舟连忙拱手,往后走去。 车内传来林疏雨小声的嘀咕:“平时你们在家里眉来眼去,只要没做出格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但在外面,你们俩最好老实点。要是鬼鬼祟祟招来闲话,有你们好受的!” 接着,是苏朝槿弱弱的声音:“娘亲,我和姐夫没有……没有眉来眼去……就像姐夫说的,只是礼貌性的互动……” “我呸!礼貌个……这个浪荡书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许舟:“……” 年关渐近,景城内城的宵禁管控愈发宽松。 暮鼓未鸣,城门彻夜洞开。 长街两旁,绵延千盏鱼龙灯在风中轻轻摇曳,暖黄的光晕顺着青石板流淌,映得糖画摊子上的琉璃糖稀灿烂如碎金。 馄饨挑子升腾起白雾,裹挟着葱花香,飘过匆匆的行人——人群都朝着流芳河的方向涌去,就连年幼的孩童也攥着风车,跑得跌跌撞撞。 流芳河畔早已化作不夜天。 西域胡商支起挂满银铃的帐篷,火光中,舞姬赤着脚旋转,石榴裙如波浪翻涌;老茶倌敲响惊堂木,一段《斩龙记》讲得绘声绘色,引得闲汉们纷纷投下铜板,如同雨点落下;卖灯婆子的竹架上挂满兔子灯,最顶上那盏绘着并蒂莲的,早已被偷偷约会的情侣预订。 两艘画舫如金鳞巨兽泊在河心,朱漆舷窗里透出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姿。舷边垂着的鎏金铃铛每晃一下,河面就碎开万点星辰。 通往甲板的木桥前,佩雁翎刀的侍卫目光如炬,脚边铁笼里关着只白额吊睛虎——原是徽州富商献给知府夫人的活礼。 穿绸衫的书生挤在馄饨摊前,就着汤水誊抄诗稿;戴帷帽的小娘子与情郎指尖相缠,在灯谜摊子前羞红了耳根;褴褛老翁抱着酒坛独坐柳树下,浑浊老眼倒映着画舫珠光,仿佛瞧见三十年前名动江南的自己。 最暗的河湾处,青衫举子正对影独酌。酒坛子空了三五个,仍浇不灭眼中灼灼火光。 许舟撩起车帘,流芳河畔如浪般的喧闹声扑面而来,两岸灯火辉煌,好似星河倾落人间。路过一个糖人摊时,手艺人正捏着《兰舟梦》中兰舟泪别的场景,糖丝在火光下流淌,宛如泪痕。 “持金鳞帖者登船——”舫上传来浑厚唱名声。 许舟看着岸边眼巴巴望着画舫的人群,忽然懂了苏朝槿那句“排场便是护身符”。 许府一行人来到河畔时,两艘画舫上早已上了很多宾客,正在热闹交谈。 “夫人、二小姐,当心脚下。” 绿巧扶着林疏雨下车,孔雀蓝裙裾扫过青石板上未化的残雪。 习秋忙不迭去捧暖炉,却被林疏雨轻轻推开:“给朝槿吧,我不用。” 河风卷着画舫珠光拂来,柳清安踩着鎏金铃铛声迎下木桥。 她今日着了身玄色箭袖骑装,腰间短刀吞口处镶着宝石,行走时马靴踏地有声,惊得岸边说书人铁梨花都滞了半拍。 “林姨,朝槿,你们可算来了!”她急忙上前,在另一侧虚扶着苏朝槿的胳膊,“朝槿,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呀。” “大小姐。”一旁的护卫以及迎客的管家等人,纷纷恭敬地低下头。 许舟稍稍落后半步,闻到她袖间隐隐散发的金疮药味。听闻柳清安前几日刚随军队剿灭流寇,想必是那时受了伤。 苏朝槿微笑着跟柳清安打招呼,随后轻声提醒:“清安,我姐夫也来了。” “我自然看到了。” 柳清安笑着转身,郑重地对着许舟拱手,说道:“许公子,是在下失礼了。” 许舟拱手回礼,没有出声。 众人朝着木桥走去。 苏朝槿腕间的冰裂纹玉镯陡然发亮,她身子一晃,许舟眼疾手快,虚扶着她的后腰。 “多谢姐夫……这是怎么回事?”她满是好奇地看向柳清安。 “为了保障宾客的安全,画舫上布置了不少阵法。”柳清安好奇地打量着苏朝槿手上的玉镯,说道,“没想到朝槿竟有这般稀罕物件……” “哦,对了。”柳清安一拍脑袋,看了眼旁边簇拥的丫鬟护卫,面露歉意,“林姨、朝槿,你们只能带两个丫鬟上去,其他人都不能上去。护卫更是不行,今晚有规定,除了我们船上的护卫,不准任何修行者上船,还望林姨谅解。” 林疏雨扶着绿巧踏上木桥,云锦鞋尖在搭板上顿了顿,笑着说:“没事,在这儿哪用得着带护卫。” 她转头扫视众人,“绿巧、习秋,你们俩跟着照顾朝槿,其他人领五两银子,各自散去。想逛街的就去,不想去的就在这儿等着。” “是,多谢夫人。”那些丫鬟嬷嬷一听,心里都暗自高兴起来,不仅有了一整晚的自由时间,还能额外得到五两银子。 “林姨,您先上去吧,我娘他们都在上面等着呢。” 林疏雨没有推脱,在习秋的搀扶下,走上搭桥,神色淡定地上了船。刚一上船,那几位常与她聚会的贵妇人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热情地寒暄。 柳清安和绿巧搀扶着苏二小姐上了船。许舟跟在后面,独自上船。 几位贵妇人正聊得兴起,见柔弱多病的苏朝槿款款而来,立刻围上前一人一句,嘘寒问暖。 “朝槿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宋夫人握着团扇轻叹,“就是身子骨太弱了些。” “疏雨啊,”刘夫人拉着林疏雨的手,“我早就说了,景城的大夫终究差些火候。不如开春带朝槿去上京看一看吧,你家老大不就在上京吗,让帮着寻个御医……” 第149章 还是有点要紧的 “对对对,”另一位夫人赶忙接过话茬,“太苍宗的高人说不定也有办法。凭你们苏家的门第,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能放弃,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林疏雨心里明白她们是一番好意,可听了这些话,脸色还是微微一沉,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她实在不愿旁人反复提及女儿的病情。 柳清安见状,赶忙挽住苏朝槿的胳膊,说道:“娘,宋姨,你们慢慢聊,我们先上楼了。秋池她们都等着呢,刚刚还在问我朝槿怎么还没到。” 绿巧扶着苏朝槿转身,苏朝槿忽然回头,声音轻柔得如同柳絮:“姐夫……” 又补充道,“你也一起来……” 她可不敢把那少年独自留在这儿,她心里清楚,娘亲她们不会对他客气,说不定还会故意刁难。 许舟正望着河面发呆,直到柳清安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快步跟上,路过林疏雨身边时,只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他,如芒在背 。 “那便是你家的赘婿?” 宋夫人轻轻摇着团扇,目光看向许舟,“模样倒还周正。听闻那些诗词故事都是他写的?怪不得我家秋池回去后,对他赞不绝口呢。” “可不是嘛,” 刘夫人笑着附和,“我家清安回去后,也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疏雨啊,”另一位夫人凑近些,一脸期待,“待会儿可得让他现场作一首,让我们也见识见识……我们倒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觉得那样出彩的诗词故事,不像是普通书生能写出来的……” 林疏雨端起茶盏,唇角微翘:“诸位稍安勿躁。” 她望着楼梯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待会儿自有那小子让她们闭嘴。 “吓死我了,”柳清安拍着胸口,“幸好没把姐夫一个人留在那儿……” 苏朝槿挑了挑眉,说道:“清安,你不用叫他姐夫的,而且你年纪比他大。” “没事,咱俩姐妹相称,你姐夫自然就是我姐夫,我吃点这亏没啥。” 柳清安大大咧咧地回应。 苏朝槿嘴角微微一抽:“……其实还是有点要紧的。” 柳清安挑起眉,笑着打趣:“那我喊什么?难不成叫妹夫?” 苏朝槿眉梢轻动,悄悄回头偷看了一眼,随后坦然地低声说:“你就叫许公子吧,因为,他是我的……姐夫。”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反应过来,又补上 “姐夫” 二字。 柳清安:“???” 她隐隐感觉苏朝槿有些不对劲,可这种细微的端倪,以她平时的性子很难察觉,往常这种事还得靠秋池。 毕竟,深入琢磨这类事,总觉得和她的人设不符。 但此刻,少女的心思太过明显,连她都瞧出了端倪。 她搀扶着苏朝槿往二楼角落靠窗的位置走去,凑近苏朝槿耳边,低声提醒:“傻丫头,这话可不能再当着旁人的面讲了,别人听了,会在心里笑话你的。” 苏朝槿轻轻一笑:“没事的清安,我可能没多少时间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笑我。当然,我不会对其他人说,我不在意,可别连累了姐夫。” 柳清安眉头紧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少年,低声问道:“朝槿,你不会真的……” “我不知道,”苏朝槿面色平静,目光低垂,喃喃自语,“真的不知道……” “朝槿,你终于来了!” “我们的柔弱小美人儿,快坐这儿,这儿没风,吹不走你。” “朝槿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宝贝,生来就是要被姐姐们‘吃掉’的。” “哈哈哈哈……” 就在柳清安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角落里突然传来几声少女热情的招呼声和清脆如铃的笑声。 可当那几个笑作一团的少女看到后面跟着的少年时,笑声戛然而止。 她们愣了一下,急忙坐端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裙和秀发。 有少女因刚才笑得太过放肆,脸蛋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好俊俏的小郎君!” 有少女双眼放光,转头对同伴大声密谋。 原本喧闹的氛围瞬间安静下来,几名少女正襟危坐,脸上挂着矜持的笑意,心里暗自猜测着这少年的身份。 许舟:“……” 面对这略显尴尬的场面,他不自在地侧过目光。 沉默好一会儿,许舟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咳咳……这河水声,听起来还真不小哈……” 众人:“……” 【姐夫真是的,这不是更尴尬了嘛……】 “噗呲~” 苏朝槿没憋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大厅里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朝槿。” 几名少女热情地招呼苏朝槿坐下,纷纷和她攀谈起来。与此同时,她们的目光时不时往不远处的许舟身上瞟,心里暗自纳闷,这个少年怎么不过来。瞧他的衣着和气质,分明是个书生,绝不是下人或跟班。 而且身上的衣服还是如升楼的定制款,家境想必颇为殷实。 就在这时,虞秋池从三楼走了下来,一看到许舟,立刻笑着打招呼:“许公子!” 许舟连忙拱手回礼。 “许公子,你看起来好害羞呀,是不是不敢过去?” 虞秋池半开玩笑地调侃。 许舟笑了笑,解释道:“我就不过去了,省得打扰各位小姐聊天。”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在这儿看看楼下的表演就好。” 毕竟一直站在那儿,实在太显眼,而那边又全是女子,还没有空位,他过去确实不太方便。 苏朝槿见他在那边落座,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其他少女见状,又热热闹闹地聊开了。 虞秋池也不再勉强,走到苏朝槿身旁,说道:“朝槿,姐夫好害羞,都不敢过来。” 苏朝槿无奈:“…… 秋池,叫许公子就好,姐夫他……” “姐夫?!” “这位公子是朝槿的姐夫?” “秋池,他就是你说的那位许公子?” 其他几名少女听到这话,脸上满是惊讶,心里也都隐隐泛起一丝失落。 原来人家早已成亲,还是入赘的身份。 虞秋池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少女们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而楼下,表演节目似乎已经开场了。 第150章 有什么头绪吗 许舟倚在二楼雕花凭栏处,鎏金鹤嘴灯将楼下舞榭映得煌煌如昼。 十二名雪纱蒙面的舞姬赤足踏云,腕间银铃随鼓点震出细碎星芒,竟是北狄巫祝祈神时的“踏星步”。 领舞的紫衣女子忽地旋身,腰间软剑抖开丈余鲛绡。笔锋转折处剑气纵横,竟是以剑为笔、以绸为纸! 席间喝彩声未落,画舫穹顶忽降冰晶雪沫,凝成七言绝句悬于半空。 许舟认出这是几十年前的大玄状元的一首成名诗,因为辞藻华丽,意境祥和,虽然没有太多感情,但是却深受当时的皇帝喜爱。 琵琶声倏然转急,舞姬们倏地散作莲花阵。中央紫衣女子足尖点地腾空,更是引得许多人的起哄声,鼓掌声,在下面此起彼伏地响起。 许舟也忍不住赞叹,就算是上辈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细糠?而就在这时,旁边忽地掠来一股香风。 柳清安满脸笑意地走过来,说道:“许公子,这可是我特意从北狄请来的惊鸿坊,在当地名气可大了,你觉得如何?” “确实很不错。” 许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接着反问道,“柳小姐不去和她们一起聊聊吗?” “没事,有秋池在呢。不过许公子是我们特意请来的贵客,要是冷落了你,那我柳清安可就显得不懂礼数了。” 许舟轻轻一笑,目光下意识地朝苏朝槿那边瞥去。 巧的是,苏朝槿也正好望过来,眼眸中满是歉意与无奈,那神情仿佛在说:姐夫,不是朝槿不想过去陪你,实在是走不开…… 许舟心领神会,回以一个理解的眼神:我懂,我懂…… 柳清安在许舟对面坐下,主动找起话题:“许公子,你最近在家读些什么书呢?要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也给我介绍介绍呗。” 许舟神色坦然,如实说道:“都是些备考的书,像四书五经,还有大玄文化相关的。柳小姐怎么突然对书籍感兴趣了?” 柳清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轻声笑道:“我对一般的书其实兴趣不大。不过许公子,我最近听说有个叫《牡丹亭》的故事流传开来,在富家小姐们中间口口相传,大家都赞不绝口。听说最初的版本是从苏府传出去的,许公子对此可有什么头绪吗?” 头猪?我自然是没有头猪。 许舟面上依旧平静,说道:“《牡丹亭》?我没听说过,这是讲什么的故事?” 他心里猜测,估计是岳母大人到处炫耀传出去的。 【真能装,我还不知道,林姨都跟我娘说了八百遍了……】 许舟:“……” 柳清安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说道:“许公子,你的才华我是知道的。待会儿下面那些才子要比试诗词,许公子可别错过。凭许公子的本事,今晚定能大放异彩,我可拭目以待呢。” 许舟刚要开口回应,习秋突然快步走上楼。她路过许舟和柳清安身边时,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苏朝槿那一桌,说道:“小姐,夫人叫您下去。” 站在苏朝槿身旁的绿巧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习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有位林公子已经在下面和夫人见过面了,所以夫人让我来叫小姐下去。” 柳清安笑了笑,也没有再追问,道:“许公子,你的才华,我是知晓的。待会儿下面那些才子们要比试诗词,许公子可不要错过哦。相信以许公子的才华,今晚一定可以一鸣惊人的,清安拭目以待。” 许舟正要说话,习秋突然快步走了上来,从他身边经过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柳清安一眼,没有说话,快步走到那几个少女桌前道:“小姐,夫人喊你下去。” 侍立在苏朝槿旁边的绿巧低声问道:“什么事情?” 习秋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口道:“那位林公子已经和夫人见过面了……夫人让小姐下去见见。” 苏朝槿指尖蓦地掐进掌心,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望向许舟时,眸中水光轻晃。 “小姐,夫人等着在。” 习秋急得直扯她袖角。 她怕小姐倔强不下去,夫人最重颜面,若当众违逆,只怕要闹得难堪。 “娘亲……待他如何?” “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呢,”习秋压低嗓音,“茶都续了三回……” 苏朝槿眼眸一垂。 她倒是没有让习秋为难,点了点头,对着其他少女说了一声抱歉便起身,裙摆拂过青砖时在许舟案前驻足:“姐夫……” 嗓音裹着江南烟雨般的愁绪,“可否陪我一起下去……” 许舟未等话音落地便已离席,拱手与柳清安告辞。柳清安拨弄着腕间玉镯轻笑:“林姨怕是急着显摆准女婿呢。你们就先下去吧,待会儿我们也下去,估计诗词比试也快开始了。” 雕花木梯沁着檀香,许舟跟在苏朝槿身后,沿着雕花木梯缓步而下。 楼下琴声正到悲切处,琴弦震颤间,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人心。 正厅,林疏雨正倚在紫檀雕花榻上,眉眼间尽是笑意。她今日着了身孔雀蓝锦袍,发间累丝金凤衔着的东珠随着笑声轻颤,映得满室生辉。 “林公子当真是妙人!” 林疏雨掩唇轻笑,腕间手串叮咚作响,“这江州的趣事,经你一说,倒比说书人还精彩三分。” 那林公子一袭月白锦袍,腰间玄铁令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身高高大,模样俊朗,气质也不错,脸上带着令人舒服的微笑,说话也轻声细语,看着温文尔雅。 他执壶为林疏雨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夫人谬赞了。说来惭愧,晚辈在江州时,忙于科举,知道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许舟脚步一顿,听见苏朝槿心底一声轻叹。 【娘亲看起来是极为满意的,难道我真的……】 “朝槿来了!”林疏雨招手示意,“快来看看,这位就是娘亲和你提起的林靖嵩林公子。” 苏朝槿福身行礼,神情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林靖嵩起身还礼,目光掠过她的容颜,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第151章 斗诗 林疏雨转而对那青年说道:“林公子啊……” “夫人唤我靖嵩便好。”林靖嵩赶忙拱手回应。 林疏雨微微一笑,介绍道:“靖嵩,这是我女儿朝槿。她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二,只是性子喜静,平日里就爱待在屋里,不太愿意出来与人打交道。” 林靖嵩再次拱手,说道:“苏姑娘,久仰大名,在下早已心生仰慕。苏姑娘那几首诗词,在下每日都要诵读,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比起那些男子,也是毫不逊色。” 苏朝槿神色略显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下意识地往许舟身旁靠了靠。 恰在此时,琴音陡然变得急促起来,艺人指尖下的琴曲已至高潮。 画舫内,珠帘轻轻晃动,天音阁的花魁云裳姑娘怀抱焦尾琴,款款走来。 她身着月白鲛绡裙,裙裾扫过鎏金地砖,腕间的九转玲珑镯叮咚作响,那声响竟与琴曲的调子相合。 “诸位贵客。”云裳玉指轻轻拨弄琴弦,清泠的琴音瞬间压下了满室的喧哗,“今晚的斗诗大会正式开始!” 台下聚集的文人才女们,早已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林疏雨说道:“过来坐下,待会儿好好看看靖嵩的诗作。” 林靖嵩谦逊地笑道:“夫人可别打趣我了,在下才疏学浅,哪能跟那些才子相比,待会儿也就凑个热闹罢了。” 林疏雨笑着回应:“靖嵩,过分自谦可就是自傲咯。” 苏朝槿面无表情,在绿巧的搀扶下,在旁边的软座上落座。刚一坐下,她便对着站在不远处的许舟招手,说道:“姐夫,你过来坐……站近些。” 林疏雨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又展颜说道:“许舟,你别站着了,在一旁坐下吧。” “是。”许舟拱手应道。 林靖嵩看向许舟,点头问道:“这位公子是?” 林疏雨笑着介绍:“这是我女婿许舟,倒也有些才气。你们年轻人都喜爱诗词,想必会有共同话题。” 林靖嵩拱手示意:“许公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舟也笑着回了一礼:“林公子。” 简单寒暄过后,几人都将目光投向台上的花魁。 许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林靖嵩,只见他往台上瞥了一眼,目光在那婀娜性感的身姿上只是短暂停留,便兴致索然地移开了。 这时,花魁云裳说出了第一场斗诗的题目:“经过几位前辈的商议,这第一场比试就以花为题。为何出这个题目,想必许多贵客都清楚。前段时间流传出一首以梅为题的绝妙好词,‘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几乎所有人都对这首词赞不绝口。但也有不少才子心中不服,这几天冒出了许多新作……当然,这首咏梅词一出,其他咏梅之作都黯然失色了。所以,也不要求大家写梅花,只要是花就行,大家尽力而为,诗词体裁不限……” 身材婀娜、容貌艳丽的花魁在台上讲述时,苏朝槿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此时,许舟也正看着台上的花魁。 “姐夫,好看吗?”少女突然低声问道。 许舟正看着台上,听到苏朝槿的问话,愣了一下,赶忙收回目光,看向她说道:“好看啊。” 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到气氛不对。苏朝槿小嘴一撅,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疏雨也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林靖嵩则微微抿了抿嘴。 【看来这许兄,是一点都不懂哦~】 许舟:“……” 他赶忙咽了口唾沫,补充道:“我是说这舞台好看,如此光鲜亮丽,我从前都没见过。” 苏朝槿这才舒展开面容,柳眉轻动,追问道:“那舞台上的美人儿呢?” 许舟嘴角微微一抽,正发愁不知如何作答,林疏雨突然目光冷冷地看向他,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这臭小子若是敢说那青楼女子好看,今晚回去,我让他更好看!】 苏朝槿脸颊微微泛红,原来刚刚两人悄声说话,她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 许舟:“……” 他故作疑惑地反问道:“舞台上?哪里有美人?” “姐夫……那花魁啊……” 许舟挠了挠头,一脸嫌弃地说:“不过是个涂脂抹粉的寻常女子罢了。岳母大人和二小姐在此,她哪里算得上美人?” “嗯?” 林疏雨双眼微微眯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旋即冷着脸说道:“油嘴滑舌!” 苏朝槿微微抿着嘴,眼中笑意已然荡漾开来。 许舟低下头,神色坦然,说道:“许舟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明月高悬,即便最亮的星辰,也会失了光彩。” 林疏雨愣了一下,嘴里默默重复着这几句话,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只好别过脸,冷哼一声,继续看向台上,不再言语,心里却在反复默念,想着把这句话记住。 苏朝槿美目流转,嘴角含笑,低声说道:“原来姐夫也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人呢。” 许舟一脸正经,辩驳道:“什么甜言蜜语,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 苏朝槿抿着嘴,没有再说话 。 此时,众人纷纷回到座位,开始绞尽脑汁,思索以 “花” 为题的诗词。多数人都明智地放弃了写梅花,毕竟已有千古佳作在前,他们对自己的水平心中有数。 半柱香时间悄然流逝。 一直在心中反复斟酌的林靖嵩,忽然抚掌笑道:“许公子、苏姑娘,可有思路了?我刚灵感一闪,想出一首,或许还有些不足,权当抛砖引玉。” 苏朝槿神色平静,依旧礼貌回应:“还没有。” 林靖嵩挠挠头,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位苏小姐对自己怀有莫名的敌意。 林疏雨听闻,转过身来,夸赞道:“靖嵩已经作好了?果真是青年才俊,才思如此敏捷!” 接着对身旁的习秋吩咐,“去拿笔墨来,让林公子把诗写下来。我们先瞧瞧,待会儿再送去台上比试。” 林靖嵩谦逊地笑了笑。习秋赶忙去找画舫上的丫鬟索要笔墨。 第152章 护食 林靖嵩目光越过苏朝槿,看向许舟,笑着问:“许公子,你呢?” “姐夫,你写得如何了?” 苏朝槿也将目光投向许舟。 林疏雨瞬间竖起耳朵,不过视线仍落在别处,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许舟听了,微微一怔,笑着推辞道:“二小姐,还是先看看林公子的佳作吧,我……” “姐夫……”苏朝槿再次轻声呼唤,柳眉轻蹙,小嘴微微撅起,望向许舟的眼眸中满是哀求,还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 许舟暗自叹了口气,他心里自然明白,苏朝槿不想再跟眼前这位林公子有过多牵扯,所以才希望他出手,让对方没机会表现。 可是…… 就在这时,习秋捧着笔墨纸砚过来,说道:“夫人,笔墨来了。” 林靖嵩正扯着长袖,准备上前,林疏雨却突然转过身,冷冷说道:“习秋,先把笔给姑爷。我倒要瞧瞧,姑爷近来水平如何,有没有退步。”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某些人天天关在房间里,写个故事都拖拖拉拉的,也不知道是真在读书,还是在混吃等死!” “娘!”苏朝槿听了,撅起嘴抗议。 一旁的林靖嵩则神色古怪地看向许舟。许舟也是一愣,刚想开口,林疏雨又冷哼一声:“要是他做不出来,哼,今晚就别下船了。” 苏朝槿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舞台上花枝招展的花魁。心想,今晚这位花魁肯定会在船上过夜,还有其他青楼女子、富家千金、官家小姐、才女、贵妇人…… 这要是姐夫被困船上,可怎么得了。 “姐夫,给你笔。” 苏朝槿说着,一把从习秋手中夺过笔,硬塞到许舟手里,随后又催着习秋赶紧拿起墨块,在砚台中研墨。 许舟:“……” 苏朝槿看了看习秋手中握着的墨块,又瞧了瞧林疏雨,嘴唇动了动,放在腿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可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许舟握着笔,感受着林疏雨那虎视眈眈的目光,只觉一阵头大。 有种小时候被逼着写暑假作业的感觉。 此时,不少才子才女已完成创作,正奋笔疾书将作品交了上去。而还有许多人依旧眉头紧皱,沉浸在冥思苦想之中。 许舟稍作沉吟,抬手蘸墨,刚要落笔书写,一只雪白的素手突然伸过来,拦住了他的笔。 那笔尖的墨汁,只差毫厘便会落在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上。 许舟一愣,目光与少女那双如水般清澈、波光流转的眸子相对。少女压低声音说道:“姐夫,还是你念,我来写……” 许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仅仅一瞬,他便恍然大悟。 并非是听到了少女的心声,可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能如此迅速地领会她的心思——今晚他还不能在台上崭露头角。 毕竟今晚的宾客成分复杂,少女这是在为他考虑。 再看身边的林靖嵩,许舟从他之前的心声判断,此人应当与许云策一样,是个正人君子,做不了反派,也不会在背后嚼舌根。 许舟将手中的笔,递到了那只雪白的小手中。 两人指尖轻轻触碰,少女的小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紧紧握住笔,低下头去。 “咳咳。”旁边传来林疏雨冷冷的警告声,“又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当我不存在?” “姐夫,念……”少女脸颊微微泛红,握着笔,轻声催促道。 “姐夫,靠近点……” 就在许舟准备念诗时,少女再次低眉垂眸,小声说道。 话一出口,她的脸蛋儿愈发红了。 许舟只当她是怕别人听到,没有多想,往前走近几步,在她身旁低下头。 坐在一旁的林疏雨瞥见这一幕,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没出声,只是竖起耳朵,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 站在两步之外的林靖嵩,满心好奇,刚要抬脚靠近,想仔细瞧瞧许舟要作的诗,苏朝槿却突然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模样就像一只护食的小兽。 林靖嵩:“???” 林疏雨斜眼瞥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姐夫,可以念了……” 苏朝槿能感觉到许舟呼出的热气扑在脸上,暖烘烘的。 不知为何,每次这少年靠近,她那冰冷的身子就像沐浴在暖阳下,格外舒坦。 “梨花淡白柳深青……” 许舟低下头,轻声吟诵。 苏朝槿回过神,眼眸瞬间明亮,素手蘸墨,刚要落笔,许舟赶忙说道:“不对,不妥。” 苏朝槿闻言停住,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由于两人靠得极近,这一抬头,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苏朝槿双眸如盈盈秋水,波光流转,此刻连耳根都红透了,却没有移开泛红的俏脸与目光。 “咳咳…… 咳咳……” 一旁的林疏雨咬着牙,低声催促:“快写!” 苏朝槿低下头,紧紧握住笔,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许舟陷入沉思。他想起傍晚小院里的场景,夕阳余晖下的梅花,还有如花般的美人。 苏二小姐忧郁的眼神和话语在脑海中浮现:“熬过三冬霜雪,偏生在暖阳里零落成泥……”“花开百日终会凋谢,就如同我这般……” 她当时是在自比吗? 许舟微微恍惚,很快定了定神,目光一闪,开口. “暗淡轻黄体性柔……” 许舟的吟诵声悠悠扬扬,恰似檐角融雪,轻盈地滴落。 苏朝槿手中的笔尖,正悬于 “柔” 字的收尾处,凝然不动,宛如一只被寒露禁锢的蝶,徒留震颤的翅尖,泄露了心底的涟漪。 “何须浅碧深红色……” 话音落下,墨迹在洁白的宣纸上缓缓洇开,绽出点点星芒,恰似她此刻被搅乱、不住震颤的心绪。 林疏雨的身子前倾,几乎要压上苏朝槿的肩头,那孔雀蓝的衣袖不经意间扫过纸面,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风。 “自是花中第一流。”笔锋猛地一滞,砚台里幽黑的墨液,映出苏朝槿泛红的眼尾。 她这才惊觉,原来他早就将答案,悄然藏在了这诗行之中——不必在群芳中争奇斗艳,只需坚守本心,自会有暗香,悠悠流远。 第153章 可否赏脸 “梅定妒,菊应羞……” 烛火摇曳,苏朝槿的睫毛在微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仿若一幅细腻的工笔画。 恍惚间,她似能闻到满室暗香浮动。 这哪里是在单纯咏桂? 分明是告诉她:即便身染病骨,孱弱支离,那也是独属于她的风骨;整日被药香浸润,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清幽芬芳。 “画阑开处冠中秋。” 一滴晶莹的泪珠,“啪嗒” 一声砸落在 “冠” 字之上,晕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那些在黑暗中自怨自艾的深夜,那些对着镜子黯然叹息的晨昏,在此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原来,她早已被他珍视,郑重地写进了诗行,成了他笔底最清绝、最动人的意象。 “骚人可煞无情思……” 苏朝槿的五指收紧,笔杆几乎要掐进掌心,留下浅浅的印子。她忽然看清宣纸上的字迹—— 娟秀里藏着锋棱,清婉中透着倔强,竟与父亲教自己练字时说的“风骨”不谋而合。 “何事当年不见收。”最后一笔重重顿下,墨色透过纸背。 窗外忽起夜风,卷着残梅掠过她发间。 林疏雨突然攥住她手腕:“朝槿!墨要晕开了……” 苏朝槿怔怔望着满纸词句,忽觉喉间药苦都化作回甘。原来她不是寒塘鹤影,是暗夜明珠;不是深秋残荷,是雪里青松,满纸词句突然活了似的——桂魄兰心是她,病骨支离亦是——那人早将星火种在她心头,只待今夜长风过境,燎成漫天霞光。 她抿了抿嘴,又写下词牌与题:鹧鸪天?桂花。 宣纸上的墨迹未干,苏朝槿望着“鹧鸪天”三字出神。 她忽然明白姐夫为何换诗——那日廊下自怨自艾,字字句句都是对命运的怨怼,却不想被他记在心里。 “姐夫……”她指尖轻触纸面,仿佛能触到那人藏在诗行里的温柔。 原来他早将答案写进词里——不必争春,不必自轻,存在即是风华。 窗外画舫梅枝轻晃,抖落几片残雪,河水浩浩荡荡,发出嘈杂的声响。 她忽地想起那首《卜算子》——“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哪怕悬崖峭壁结百丈冰棱,在酷寒冬日,梅花依旧独自俏丽绽放,傲然挺立。 春天来临,人间满是柔和暖意,悬崖上终于山花烂漫,一片绚丽。曾在寒冬风雪中一枝独秀的梅花,毫无妒意与争妍之心,在百花盛放时,悄然隐于烂漫春色之中。 它有自己的季节。即便孤独寂静、无人欣赏,那也是独属于它的世界。它的美丽,点缀了冬日的苍白;它的芬芳,为寂寞季节增添最美气息。那个季节因它而更美。 所以,它有何可悲?至少它存在过、盛开过、美丽过,比其他花朵更坚强,更值得称赞 。 “让我看看。” 林疏雨一把抽走宣纸,目光在“鹧鸪天”三字上逡巡,“题名呢?随便写个名字吧。” 【写我的也是可以的,我可不怕出名。】 许舟:“……” 苏朝槿执笔蘸墨,在纸角写下“舟槿”二字。 “姐夫,如何?” 她转头看向许舟。 林疏雨眉头一皱,俏脸一板,却没有吭声。 【舟槿……真是好名字,当我瞎了不成?又当我不存在?】 许舟:“……” 他咽了口唾沫,摇头道:“不太妥。” 苏朝槿撅了撅嘴。 许舟看了那位一脸不爽的岳母大人一眼,连忙夺过笔,将“舟槿”划去,仿着她的字迹写下“朝雨”。 林疏雨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又别过脸去,唇角却微微翘起。 “娘亲……”苏朝槿将宣纸递过去,“您看这个名字,可以吗……” “随你们写,跟我有什么关系。”林疏雨冷着脸,却忍不住瞥向纸角。 “也是,”苏朝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作势要改:“还是改回来的好。” “欸!臭丫头,快些拿上去,时辰快到了。” 林疏雨顿时有些急了。 苏朝槿憋着笑,将宣纸递给习秋。 习秋正要接过,林靖嵩忽地起身:“林姨,许公子,苏姑娘,可否容在下一观?” 苏朝槿大方递过宣纸,目光却落在许舟身上——那人正望着窗外夜色,唇角含笑,似在赏一场迟来的春色。 林靖嵩双手接过宣纸,目光在字里行间游移。初时神色淡然,待看到“何须浅碧深红色”时,眉头微蹙;读到“自是花中第一流”,面色已然凝重。 “靖嵩啊,”林疏雨忽地笑靥如花,“你方才不是说也作了首词?已经写好了吧,不如拿出来我们先看看,然后一并呈上……” 许舟瞥见岳母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心头暗笑——这位岳母大人有些腹黑,怕是故意要给这位“贾宝玉”难堪。 林靖嵩神色一僵,但很快便释然一笑,将手中宣纸还给习秋,又从身后的桌面拿出一张宣纸撕得粉碎:“许公子珠玉在前,在下就不献丑了。” 习秋拿着作品,快步走向舞台那名正在收着作品的花魁。 “哦,” 林疏雨摇着团扇轻笑:“无妨无妨,就像许舟说的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嘛,没有思路也是常有的事情……” “许公子大才!”林靖嵩听闻此话,眉头一挑,目光灼灼,“不知可否赏脸,一起喝一杯,探讨探讨文学……” “啊?” 许舟有些意外,连忙拱手打算拒绝:“多谢……” “哼!”林疏雨笑容骤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许舟这臭小子,答应我的话本还未写完,回去就得去后院犁地,林公子怕是没有多少机会见到他了!” 许舟挠头讪笑,不知又触了哪根逆鳞。 “啊这……” 林靖嵩嘴角抽搐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靖嵩啊,”林疏雨端起茶盏,“你表姑那边前儿个就说身子不适,眼瞅着到现在我也放心不下。你也回去看看她,说不定她正念叨你呢 ,咱们改日再叙……” “那晚辈便先回了。” 林靖嵩抿唇拱手,悻悻离去。 林疏雨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第154章 今日还有我在 “娘亲……”待林靖嵩走后,苏朝槿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你……你好像突然不喜欢那位林公子?” “胡说!”林疏雨拍案而起,“什么叫我好像突然不喜欢那位林公子?我有喜欢过他吗?” 苏朝槿弱弱道:“昨日娘亲还对他赞不绝口的……” “那是客套!”林疏雨瞪眼,“你这孩子,怎么尽记些没用的!是你听错了!” 苏朝槿:“……应该是有的。” 许舟肃然起敬——敢跟岳母顶嘴,二小姐当真头铁。 “你不信娘的话?娘的命苦啊……”林疏雨忽然抹泪,“比黄连还苦……” 许舟:“……” 苏朝槿连忙改口:“……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林疏雨这才收起眼泪,冷声道:“那人不行,朝槿以后莫要再见他了。哼,你刘姨就是不靠谱,介绍的都什么人啊真是的。” “为何?” “哼!”林疏雨眯起眼睛,“家世好,学识好,礼数周全,是个英才……可惜是个断袖!” 她叹了口气:“放心吧,娘亲不会把你推入火坑的。” “啊?” 两人异口同声。 “啊什么啊!” 林疏雨翻了个白眼,“一开始娘还不计较,你没瞧见他后来看你姐夫那眼神?还有许舟你也是,也不知道收敛些!” 许舟:“……” 真有南通! 苏朝槿咬着粉唇,低低笑了一声,又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美目水波流转,没敢再说话。 苏朝槿突然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娘亲,这么说那你看人很准咯,能看的出姐夫吗?您觉得,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疏雨冷哼一声,瞥了她旁边的少年一眼,白眼一翻,只说了两个字:“蠢蛋!” 许舟:“……” 不多时。 珠帘轻晃,舞台上花魁云裳莲步轻移,手中三张宣纸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诸位贵客安静一下,这第一场比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为了让人家都心头服气,所以这排名前三的作品,还并未最终定下名次。待小女子把这三首作品念出来后,大家可以评价一番,若是觉得名次不妥,各位前辈还会再重新商议评论……” 话音未落,满堂喧哗戛然而止。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仿佛要将那宣纸看穿。 花魁手里拿着三张宣纸,娇媚一笑,先看向了第一张。 台下众人,屏气凝神,目光灼灼,心头暗暗期盼,其中有自己的作品。 苏朝槿却浑不在意,偏头看向许舟,眼珠子一转:“姐夫觉得……好看吗?” 许舟收回目光,认真说道:“不好看。” “朝槿问的是……”她眼波流转,嘴角露出了一抹俏皮之色,似笑非笑,“朝槿自己……姐夫觉得,朝槿不好看吗?” “咳咳!” 还不待许舟回答,林疏雨重重放下茶盏,目光如刀。 许舟连忙噤声,却在林疏雨白眼一翻回过头去时,悄悄用口型道:“好看。” 苏朝槿眉眼弯弯,笑意如春水荡漾。 “第一首,《赞菊》。” 厅中,安静无声。 只听那花魁云裳朱唇轻启,娇声念道:“霜风冽冽百花残,独绽东篱意自安。不羡春芳娇冶态,孤怀傲立守清欢。” 诗句如清泉流淌,满堂寂静。 待最后一句“孤怀傲立守清欢”落地,掌声如潮。 阵阵拍掌和赞叹声:“好诗!好诗!” “云裳姑娘,不知此诗出自哪位才子之手?” 有人问道。 花魁嫣然一笑,眸中秋波流转,又看了一眼手中宣纸,方道:“暂列第三,是虞家小姐虞秋池所作。” “咦!竟是虞姑娘!当真不愧是才女!” “此诗语言清丽,立意鲜明,是不可多得的好诗,怎会只排第三?” “云裳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念下面两首!” 众人议论纷纷,催促声此起彼伏。烛火摇曳间,云裳展开第二张宣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虞秋池与几位闺中密友站在一处,面上含笑,指尖却无意识绞着帕子。第三名,她嘴上说着“很满意”,心里却是十分的不甘心,像打翻了五味瓶。 目光掠过许舟所在的位置,她撇了撇嘴——本想着不与许舟争第一,应该能够稳拿第二,没想到还有人压她一头。 “秋池这首已经很好了,定然是那些酸儒不懂欣赏……”几位小姐妹为她抱不平。 靠窗的角落,苏朝槿轻声细语:“姐夫,秋池这首诗,其实已经作的很好了。放在平日诗会,定能夺魁。只是今日……” 她眼波流转,“今日有姐夫在呢。” “今日还有我在!”林疏雨冷不丁插话。 许舟:“……” 许舟嘴角微抽,装作专注看台。 “那是,娘不轻易出手的,这些晚辈定然比不上娘!” 苏朝槿调侃道。 “哼!” 林疏雨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苏朝槿吐了吐舌头,也望向舞台。 花魁云裳展开第二张宣纸,朱唇轻启:“空谷幽姿尘未染,孤芳独守林泉。叶修长剑倚云闲。清风轻拂处,香缕漫山川……” 词句如清泉流淌,满堂寂静。 众人一听,便知这是词牌为临江仙的小词。 还有下阙。 云裳顿了一下,继续娇声念道:“不与繁花争俗艳,自将淡雅承天。任他霜露冷和寒。心宁情更逸,志远意如磐。” 待念到“心宁情更逸,志远意如磐”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拍案而起:"好词!" ”此词描绘兰花……”老先生眉飞色舞,“不染尘世,独守山林……好一个‘志远意如磐’!当得第一!” 其他人都品味过来,皆交口称赞。 “云裳姑娘,不知此词是何人所作?” 云裳眼波流转:“是青云书院林知远林公子。” “果然!我一听这首小词的味道,就非苏兄莫属了!” 一名书生笑道。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那袭白狐裘——林知远负手而立,神色谦和,倒真如词中所写“孤芳独守”。 “这首临江仙,我等心服口服!” “林兄大才!” “云裳姑娘,林兄这首临江仙,可是第一名?” 恭维声此起彼伏。 林知远拱手致意,十分谦逊。 第155章 明珠蒙尘 靠窗雅座。 林疏雨忍不住自喉间溢出一声冷哼,金桂暗香浮动间,她侧脸映着雕花木窗的斑驳光影,唇角讥诮的弧度愈发鲜明。 苏朝槿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笑,低声道:“娘亲,这首词的确是精品佳作,您看不上吗?” 林疏雨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 苏朝槿不依不饶:“莫非娘亲心中的第一名早有人选?” 林疏雨恼怒:“死丫头!” 苏朝槿吐了吐舌头,点到为止。 台上,花魁云裳却笑着道:“各位稍等,还有最后一首,恰好也是一首小词。待小女子念完,大家再来品论不迟。” “念!快念!” 有些急性子已经忍不住了。 众人心头诧异,难道还能有比这首更好的作品? 林知远的目光,也好奇盯着台上。 云裳忽地顿住,目光在笺上游移数息,朱唇微启时竟带了几分颤音:“暗……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初秋夜风穿堂而过,卷着那句“情疏迹远只香留”扑进满室烛火。原本把玩着酒筹的才子们渐渐直起腰身,廊下执壶的小婢不知不觉停了脚步。 林知远手中茶盏倾了半盏犹不自知,只怔怔望着台上那抹水红身影。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当最后个“流”字在云裳舌尖化开,整座厅堂恍若被施了噤声咒。 临窗的老翰林颤巍巍摘下琉璃镜,浑浊眼底泛起异彩——咏桂词他见得多了,这般以议论为骨、以物象为魂的,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云裳深吸口气,耳畔明月珰随着抬首动作轻晃:“梅定妒,菊应羞……” 她忽地抬高声线,像是要把最后两句掷玉般抛向穹顶:“画阑开处冠中秋!” 东厢忽有酒盏坠地,碎瓷声惊破满室寂静。 可无人顾得上查看,所有视线都黏在那张微微发颤的雪浪笺上。直到“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的余韵散尽,仍有人张着嘴,任河风灌了满喉。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安静下来。 原来花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众人扭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到底会是谁呢? 但大厅里,并没有人做出回应。 云裳只得又大声说了一句:“朝雨姑娘,您可以出来一下吗?这第一场比试,您夺得了第一,按照规矩,您该上台来讲几句话的。您若是不便出来,可以派丫鬟或者其他人去后台一趟,几位前辈都想见一见您,可以吗?” 大厅里,静无声息。 大家都面面相觑。 半晌后,依旧没有人回应。 “不会是作完这首词后,就离开了吧?” “很有可能,也有可能去房间休息去了。” 云裳见此,只得先收起了手里的宣纸,道:“各位先等一等,小女子要先去后台一趟。”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后台几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正以指蘸茶,在黄花梨案几上反复勾画那阙词。 最年长的陈阁老突然攥住同僚手腕,声音发颤:“咏桂不见桂,偏说‘花中第一流’,这等狂傲笔锋倒让老夫想起二十年前……” 台前老书生已然扑到雕栏前,腰间玉佩撞得栏杆咚咚作响:“云裳姑娘!这‘骚人可煞无情思’骂得痛快!老朽钻研楚辞三十载,竟从未想到屈子未录桂花是这般憾事!” 二楼珠帘忽被劲风掀起,林知远手中折扇“唰”地收拢,玉骨扇坠在空中划出寒芒:“以物喻志,以古讽今,好个‘画阑开处冠中秋’!” 他忽然转头看向侍从,“查。” 这声命令淹没在满堂喧哗里。 才女们攥着鲛绡帕子交头接耳,有位穿月白襦裙的少女突然将金步摇掷向台中:“若能见这位朝雨姑娘,这支簪子便作彩头!” 正在众人惊叹不已,议论纷纷之时,靠窗的位置上,林疏雨又低声冷哼了一声。 苏朝槿转头看着她,微微笑道:“娘亲,姐夫作的,你也看不上吗?” “呵呵。” 林疏雨呵呵了一声,冷着脸道:“将将就就,马马虎虎。” 苏朝槿抿了抿嘴,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年,低声道:“姐夫,娘亲在夸奖你呢。娘亲只要说这两个词,就是心服口服了。” “哼!又在鬼鬼祟祟嘀嘀咕咕什么?” 林疏雨冷哼一声。 苏朝槿忍着笑,没敢再说,目光看向了台上。 而在另一边,林靖嵩一脸惋惜的表情。 满厅喧哗如沸水翻滚,揣测声浪几乎要掀翻描金藻井。 林疏雨广袖掩住半边脸,唇角却泄出一线流光。 苏朝槿把玩着璎珞项圈不敢再调侃她,杏眸里漾着粼粼波光。 忽有浅蓝裙裾扫过青砖,虞秋池缠金丝帕子轻晃:“朝槿。” 少女嗓音裹着蜜,目光却刀似的刮过许舟青衫。 苏朝槿看到她,低声道:“姐夫,秋池应该猜到了。” 许舟看向走来的少女。 虞秋池走了过来,先是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对着林疏雨恭敬地打了招呼,这才走到苏朝槿旁边,低声道:“朝槿,你作的,还是……姐夫?” 她贴着苏朝槿耳畔吐气,丁香色指甲掐了掐少女掌心。 苏朝槿嘴角抽了抽:“我也不知。” 她当然不会承认了。 人群中,只有林靖嵩心头清楚,但是当事人都打算隐瞒身份,自己说出去岂不是枉为人子。 “反正我知道是你们。” 虞秋池笑了笑,低声道:“朝槿,如果是许公子,今晚是个很好的机会……当朝阁老,兼任礼乐司司长的当世大儒陈延之回家省亲,就在后台,据下人说,他对这词是赞不绝口……若是许公子与他相识,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何苦藏着明珠蒙尘?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当一个籍籍无名,被看不起的赘婿?” 苏朝槿没有说话,目光柔柔地看向了身旁的少年。 许舟也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对,又立刻错开。 苏朝槿收回目光,忽然软了语调,拈起块桂花糕塞进虞秋池朱唇:“秋池,那词并非我姐夫所作,你误会了。” 第156章 日出东方隈 虞秋池咽下甜糕,丹蔻戳了戳苏朝槿眉心,笑了笑,:“随便你,继续藏着掖着呗,反正是你姐夫,又不是我姐夫,他若被人看不起,是你心疼,又不是我心疼。走了,不打扰你们小姨子和姐夫眉来眼去了。” 说完,笑着就要告辞离开。 苏朝槿脸颊微微红了一下,看了旁边的身影一眼,伸手拉住虞秋池。 虞秋池一愣,笑道:“怎么,后悔啦?现在还来得及,我马上……” “不,”苏朝槿认真的说道:“秋池,你之前说错了,我的姐夫,不会永远都是一个籍籍无名,被看不起的赘婿的,潜龙在渊,终有飞龙在天之时。” 虞秋池怔了怔,随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的调笑:“好,你的姐夫,你的姐夫。” 说罢,她便独自离开。 苏朝槿把脸埋进狐裘里,悄悄的瞥了眼身旁的人。 许舟看着台上,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调侃的话。 云裳恰在此时击响莲花鼓,满堂声浪如潮水退去。 第二场比试开始了。 座位上,林靖嵩攥着折扇迟疑半晌,喉结滚动了几下,到底还是咬咬牙朝苏家母女走去。青砖地面映着灯笼红光,在他皂靴下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许舟听见动静,下意识往后一缩,椅背雕花抵住后颈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苏朝槿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波在蒸腾的热气后闪了闪,嘴角翘起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嘴角都要飞到月亮上去了。”林疏雨用银簪尾端敲了敲瓷盏,叮的一声吓得少女慌忙低头,耳垂上挂的珍珠坠子直打晃。 台上突然传来云裳清亮的嗓音:“各位瞧好了——” 她甩着水袖转了个圈,绣满银线的裙摆铺开像朵月下花,“第二场比试的题目就在这天幕上悬着呢!” 苏家母女正各怀心思时,林靖嵩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对着许舟拱手道:“许公子,刚刚那首鹧鸪天,真可谓是精妙绝伦,令人拍案叫绝啊。” 许舟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笑意,没敢吭声。 林疏雨看向他,也是满脸笑容:“不过勉强过得去,马马虎虎,可惜靖嵩你没有拿出诗作上去比试,不然前三有名” 林靖嵩摆了摆手,刚要谦让,苏朝槿笑意盈盈的开口:“林公子,许舟他,是我姐夫,你明白吗?” 林靖嵩:“……” 他抿了抿嘴,没有吭声,拱手转身离去。 这时,台上的花魁已经宣布了第二场比试的题目。 “今日明月皎洁,良辰美景,这第二场比试……” 云裳顿了顿,看向台下的众人。 “准是咏月!” 底下立刻有人嚷嚷。 “这题倒合时宜,在下最擅长的便是关于明月的了。” “……” 场中沸腾起来,大部分学子都自信满满。 云裳笑了笑,开口道:“诸位只猜对一半。今时明月虽好,可千百年来,咏月的诗词比河底鹅卵石还多,咱们今日偏要反着来。故而,这第二场比试,以太阳为题。日出东方,其道大光,那磅礴之景、温暖之力,蕴含无尽诗意。且看各位才子,如何妙笔生花,描绘这日常常见却又少有人深入歌咏的太阳。” “诗词不限,一炷香的时间,各位可要努力了哦。” 满场喧哗如冷水溅入沸油。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书生们霎时面色青白,有人笔锋悬在宣纸上迟迟难落,更有人急得扯松了交领。 显然这出乎众人意料的题目,让他们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唯有角落几位寒门学子眸光灼灼,似是已然有了灵感,狼毫在粗陶砚中饱蘸浓墨——他们太熟悉鸡鸣五更时,那抹刺破寒窗的晨光了。 写太阳? 这题目倒是新鲜。 许舟盯着烛火摇曳的戏台,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案沿。 就在这时,后颈泛起针刺般的凉意。 他梗着脖子用余光扫去,岳母大人正用描金盏盖滤着茶沫,眼皮都不曾抬起半分;倒是挨着案角的苏朝槿双手托腮,杏眼亮晶晶地望过来。 许舟把脸往阴影里埋了埋,喉结上下滚动两回。 “咳咳!” 茶盏被重重撂在案上,林疏雨捏着茶盖重重一磕,“还敢乱看!再看把你眼睛剜了!那青楼女子很好看么?把你魂儿勾走了是吧?要不今晚留下来看?” 许舟慌忙垂下眼皮。 “习秋,研墨。”林疏雨转头唤来小丫鬟,冷着脸把狼毫拍在砚侧,"让他念,朝槿写。" 墨块在砚池里打着转儿磨开,许舟侧身偷觑岳母神色,却偏头撞进岳母淬冰似的目光里。 许舟:“啊?” “这桌上还有第二个吃白饭的?”林疏雨拍案声惊得烛火猛晃,邻桌几人好奇地探头张望。 许舟瞥向远处正与友人谈笑的林靖嵩。 “好得很!”林疏雨气极反笑,染着丹蔻的指尖几乎戳到他鼻尖,“我看你是皮痒了……” 绣鞋偷偷碾过他的靴尖。 “姐夫,快念……” 许舟低头瞧见苏朝槿揪着他衣角的指尖,雪色袖口下腕子细得能瞧见青脉,仰脸望他时连睫毛都挂着三分央求。 “……” 他有说过他要作吗? 可是当他低下头,对着那双浸了晨露般的眸子,顿时败下阵来,认命地往砚台边凑了凑。 苏朝槿趁母亲不注意,樱唇几乎贴到他袖口上:“姐夫果然有心……” 她瞟一眼林疏雨,声音轻得像蝶翼扑簌,“还是娘亲懂姐夫。” 林疏雨忽地蹙眉转头,狐疑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方才那话听着像是夸人,怎的叫人后颈毛毛的?怪别扭的。 “姐夫,可以念了……” 苏朝槿笔杆抵着下唇,笔尖悬在宣纸上洇出个小墨点。 他低头凑近,鼻尖离她云鬓半寸,茉莉头油混着墨香往他肺里钻。他瞧着少女耳后薄红,目光扫过她握笔的葱白手指:“日出行……” 笔锋落纸沙沙响。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 苏朝槿腕子一抖,忙用袖口掩住溅开的墨星。 “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安在哉?” 第157章 不该入赘 “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 许舟盯着她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 话音未落,少女突然咬住下唇,笔杆差点戳破宣纸。 “……” “鲁阳何德,驻景挥戈?” “逆道违天,矫诬实多。” “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 苏朝槿写完最后“同科”二字,笔洗里清水晃得厉害——原是她的手在抖。 “姐夫……” 她忽然攥住他半片衣袖,指尖沾的墨渍在绀青衣料上晕开,“你不该入赘的……” “咳咳!” 林疏雨屈指叩桌沿的声响惊得她松手,笔头在落款处重重一顿。 “舟槿。” 苏朝槿舔着唇写完,冷不防被身后探来的金镶玉护甲戳中后颈:“字倒是秀气。” 少女收笔,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桌上宣纸,又忍不住从头看了一遍,神情复杂,喃喃地道:“这种诗词,哪里是凡人能够做得出的……” “咳咳!咳咳咳!” 三人盯着并排的墨字,茶汤在壶里咕嘟嘟冒泡。 苏朝槿揪着帕子,转头看着她,抿了抿嘴:“绿巧,给娘亲换盏胖大海润润喉。” 林疏雨:“……” 许舟:“……” 林疏雨捏着茶盏的指节泛了白,许舟盯着戏台子上的烛油滴在铜盆里。 “咳!” 茶盖在盏沿转了三圈 林疏雨叹了口气,只得开口提醒:“名字写错了。” 苏朝槿把誊好的诗笺护在肘弯里,细声细气地说:“娘亲,这首……就想留这个名儿,可以吗?” 她指甲盖儿掐进宣纸边,洇出个月牙印。 林疏雨愣了一下,伸手替她抿了抿鬓角:“当年你爹给我题画……” 话到半截又扭头啐道,“随你折腾!” “谢谢娘亲。” 苏朝槿把誊好的新笺对光照了照,忽然抓起青玉镇纸压住翘起的边角,另铺了张生宣。 狼毫尖蘸得太饱,墨汁啪嗒落在砚池里。 林疏雨瞅着她一笔一画照抄,鼻子里哼出个气音:“倒是比你绣鸳鸯枕仔细。” “习秋。”苏朝槿吹着未干的墨迹,袖口沾了两点青黛,“把这个送云裳姑娘处。” 林疏雨撇撇嘴。 习秋拿着作品离开。 林疏雨犹豫了一下,抚着袖口暗纹站起身:“朝槿,我去同你张姨她们说声,时辰不早了。” 苏朝槿指尖抚过诗稿边缘,轻轻点头。 原来娘亲也在为姐夫着想。 待那诗作传开,后台的人怕是要挨桌来寻作者,平添麻烦。 林疏雨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了什么,折返盯着二人,对着许舟板着脸道:“许舟随我来,留你们独处指不定闹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荒唐事!” 苏朝槿耳尖漫上薄红。 许舟摸了摸鼻尖跟上去。 少女望着他青衫背影,纸上墨字在眼前浮沉。 绿巧侍立在一旁,刚要开口,廊柱后转出个人影。 林疏雨方至几位贵妇跟前,正要告辞时,却被拽着落座在织锦软垫上。 “疏雨,急什么?我侄儿特意请了前科举子指点,第二场比试都没有结束,我侄儿也参加了,待会儿一起看看他的,肯定榜上有名。” “别了,朝槿头疼得紧,今晚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头疼更要醒醒神”王夫人洒金团扇半掩面,“对了,疏雨,那位林靖嵩如何?你和朝槿看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 “怎么?我看那人长的一表人才,待人处事也不错,是个好女婿啊。” “欸,你们是不知道” 几名贵妇人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林疏雨敷衍了一会儿,见没法提前离开,只得对站在旁边的许舟道:“你先去朝槿那里吧,跟绿巧照顾好朝槿,我待会儿就过去。” ?许舟低头退下。 林疏雨大刀阔斧的坐下:“来,我来和你们仔细说道说道……” 许舟正退至屏风旁,听得身后茶盏叮当乱响。 折回宴厅时,珠帘后只剩绿巧如木雕般杵着。 他伸手撩开晃动的琉璃珠串,愣了一下,问道:“二小姐呢?” 小丫鬟没有回答,眼珠定在雕花梁柱某处。 许舟蹙了蹙眉:“发什么呆呢?” 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屈指弹她额前碎发,三缕刘海晃出同样弧度——这丫头竟连眼睫都不颤。 “绿巧?!” 许舟连忙上前晃了晃绿巧,这才发现,小丫鬟后腰贴着张朱砂符箓,黄符上朱砂绘就的蝌蚪状符文泛着青光。 许舟心中咯噔了一下,心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并指抹过符咒,剑气绞碎咒文瞬间,绿巧瘫软在地攥住他袍角:“姑爷,半柱香前小姐被一个黑衣人掳往顶楼了!” “什么!” 许舟心头一凛,道:“你在这里等着,若是夫人回来,把她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绿巧哽咽着:“姑爷,你……” 还不等绿巧说完,许舟已经匆匆离开,快速上了楼。 三楼楼梯吱呀作响。 许舟刚上三楼,忽地顿住,鼻尖掠过丝铁锈味。 迎面撞来的中年仆妇攥着褪色汗巾,独自一个人从跑了过来。 看到他时,中年女子连忙跑了过来,满脸焦急之色道:“是许公子吗?快,快去看看苏家小姐!她刚刚晕倒在走廊处了,好像是发病了……” 画舫三楼,长廊两侧客房紧闭,猩红绒毯铺满地面。 东首第三间屋内,装设精致,座椅床柜,案桌梳妆台,应有尽有。 拔步床畔立着面丈许宽的苏绣屏风,绢面绘着数名薄纱舞姬,牡丹在她们足畔烈烈绽放。 屏风后面,苏朝槿裹在狐裘里的身子微微发颤,唇边凝着道血痕。 而在她旁边,则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老妪,枯枝般的手紧扣少女腕骨,腕上红痕已泛出青紫。绣球花纹帕子被血渍浸透大半,此刻正虚虚搭在她膝头。 房间里寂静无声。 门口两名健妇攥着匕首,刃口在烛光下泛蓝——这与登船时严查利器的规矩截然不同。 窗缝被棉布条塞得密实,连江风都钻不进半缕。 第158章 但是他会开挂 “咳咳……” 少女突然拿着手帕的手,捂住了嘴巴,弓背呛咳,拿开手帕时,帕上绣球花纹渐渐被血渍吞没。 老妪眼皮都不曾颤动,仿佛早已与屏风上的牡丹融为一体。 烛火在鎏金烛台上爆出细碎灯花,屏风上牡丹纹路在光影里舒展。 老妪鹰爪般的五指突然收紧,少女腕骨发出细微咯响:“苏二小姐,郁火焚心最是伤身。您这脉象若再呕三回血……”她枯唇勾起讥诮弧度,“老身就得提前给您备冰棺了。” 门外忽有脚步声掠过,两名健妇立刻贴门而立。 匕首寒光在她们粗壮指节间游走,刃口映着烛焰竟显出诡异的青紫色。 “小娘子且宽心。”老妪指尖划过少女腕间青脉,“我家主子最是怜香惜玉,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日日眉目传情,特命老身今夜搭座鹊桥。” 她朝案头鎏金鸳鸯壶努了努嘴,“瞧见那合卺酒了?待你那文弱姐夫饮下三杯……”混浊眼珠突然迸出精光,“保管教他龙精虎猛,把你这病秧子疼到骨酥筋软。” “就是不知道,杏林的虎狼药,配上西域的曼陀罗……他这文弱书生,究竟是受不了药力爆体而亡,还是癫狂弑人?” 苏朝槿垂眸凝视帕上血梅,忽将染血丝绢掷向火盆。猩红蚕丝遇火即燃,腾起的青烟里传来她沙哑嗓音:“我今晚应该会死去吧……姐夫会身败名裂,即便今晚不被你们害死,也会被处死……我苏家……也会名誉扫地,沦为景城其他家族的笑柄……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你们到底是谁?定国府大夫人的人?” 老妪枯眉微挑,屏风后忽然响起铜漏滴答声。 “二小姐玲珑心肝,倒省了老身口舌。说实话,您这样的人儿人见人怜,老身还真有些舍不得。放心吧,我们可不敢在这里随便要人性命” 她自袖中抖出个玉瓷瓶,瓶身定国府徽记在火光下一闪而逝,“您若撑得过三刻钟,待药性褪了……” 染着蔻丹的指甲突然掐住少女下颌,“说不得能瞧见情郎赤条条跪在甲板上,被万千看客当猴耍呢。” 窗外江风骤急,画舫猛然摇晃。 “当然,你那位可怜的姐夫,肯定会被处死的。” 烛油顺着烛台蜿蜒凝结,老妪枯指掐着少女腕骨冷笑道:“不过,能尝到二小姐这等病西施的滋味,那短命鬼也算艳福不浅。” “咳咳……” 苏朝槿忽地剧烈呛咳,染血丝帕擦过鬓边玉簪,眸中露出了一抹决绝。 她宁愿死,也绝不会牵累姐夫。 老妪鹰爪般的手瞬时扣住她肩井穴:“老身劝你别动歪心思。” 少女被迫仰头,簪尾在青丝间泛着冷光。 廊外铜壶滴漏声渐急。 老妪冷笑道:“急也没用,等着吧,那小子也该来了。” 话刚说完,外面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妪双眼一眯,握紧了手里纤弱的手腕,却并未捂着她的嘴巴,似乎故意要让她继续咳嗽或者出声。 站在门口两边的两名健妇,顿时全身肌肉紧绷,握紧手中的匕首,屏气凝神,两双眸子紧紧盯着房门,犹如正要扑击猎物的猛兽! 苏朝槿的目光,也紧紧看着门口,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眸愈发明亮。 “砰!” 木门猛然洞开,夜风卷着个跌撞人影扑入。两名健妇獠牙般交叉刺出匕首,却在刃尖触及来人喉头时骤停——这分明是个被麻绳捆作粽子的丫鬟! “嗖!” 还未等两名健妇反应过来。 破空声自梁上炸响。 许舟倒悬而下,右拳裹着劲风直贯左侧健妇太阳穴。 那妇人颅骨应声凹陷,红白之物溅上牡丹屏风。 另一名健妇匕首反应极快,慌忙收回匕首横划护住心口,踉跄着倒退三步。 青砖地面被她粗布鞋底擦出刺耳锐响,后背堪堪抵住雕花窗棂。 许舟足弓猛然蹬地,全身筋肉虬结如拉满的硬弓。窗边烛火被劲风带得骤暗,他身形化作残影直扑而去,青衫下摆猎猎作响。 “给老娘死!” 健妇獠牙毕露,精铁匕首迎着拳风直刺。刃口寒芒距拳骨半寸时突然偏移——原是许舟腕骨急旋,拳势陡变如灵蛇摆尾! “咔嚓!” 骨裂声混着血沫飞溅。 健妇颧骨应声塌陷,右眼珠在拳压下爆成浆液。她喉间挤出半声惨嚎,许舟左膝已重重顶在她咽喉。 “砰!” 尸身撞翻鎏金烛台,滚烫蜡油泼在牡丹屏风上。 老妪枯爪仍扣着少女手腕,褶皱眼皮却止不住狂跳——从破门到毙敌,铜漏才漏下七颗银珠。 门轴吱呀合拢的刹那,她才看清最先闯入的“许舟”竟是麻绳捆缚的丫鬟。那具躯体脖颈缠绕的渔网线,分明是之前她派出的饵。 她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以及那刚刚瞬间击毙她两个丫鬟的少年。 “你……你是一名修行者?” 老妪嗓音嘶哑如锈刀刮骨,扣着苏朝槿的指节青筋暴突,面色难看无比,“可是……可是刚刚……你怎么知道……” 烛焰在她混浊瞳孔里扭曲晃动。她明明设计的滴水不漏,只要这少年来到房间,就会被她那两个丫鬟制住,然后给他灌药灌酒,然后扒光他们两个的衣服,把他们扔在床上…… 再然后,再由丫鬟故意去楼下通知林疏雨,再带着其他贵妇人和姐妹们上来…… 一切都应该很完美的。 整个过程,她已经在心头反复演练了好几遍,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这少年怎么会突然就看出来了? 许舟甩去拳上血渍,目光扫过少女染血的衣襟,讥讽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你该查查丫鬟袖口的补丁。” “青麻布料混着西域金线,定国府暗桩的标记太扎眼。” 老妪浑身剧震。晨间她确命丫鬟换了粗布衣裳,却忘了那厮常年缝补的破绽——金线乃定国府死士特供,寻常丫鬟怎会用此物补袖? “还有这香。”许舟靴尖挑起地上半截线香,“说是驱蚊的艾草,实际混了销魂散。” 他碾碎香灰冷笑,“画舫临江本就蚊虫稀少,需要整夜焚香?” 其实这些只是随口胡扯,许舟一开始也没看出来。 但是他会开挂。 第159章 走水 苏朝槿突然呛咳,唇角溢出的黑血滴在老妪手背。老妪恍然惊觉腕间刺痛——少女竟用染血指甲在她命门划出三道血痕! “贱人!” 老妪枯爪猛然扣住少女咽喉,赤足重踏船板,舱底木纹竟渗出猩红血线,转瞬勾勒成九宫邪阵:“小崽子,自缚双手入阵,不然……” 她喉间发出夜枭般的嘶笑,腕间金铃叮当作响。 许舟慢条斯理挽起袖口:“不然?” 他轻笑一声,青衫下摆无风自动,神魂凝剑破空时带起鹤唳声。 “既然知道了我是修行者,你头也太铁了吧?” 他并指虚点,神照剑影洞穿老妪眉心。血珠飞溅在牡丹屏风上,恰染红了画中舞姬的唇。 老妪袖中银针方现,神魂剑光化作万千流萤。 “嗤!” 许舟真身未动,神魂剑光如瀑,将暗器绞成齑粉,簌簌落在少女染血的裙裾上。 舱外忽传来纷沓脚步声,四道黑影破窗刹那,许舟忍不住皱眉,掌心星辉暴涨如握明月。 磅礴威压碾得窗棂爆裂,蒙面人眼耳口鼻迸血,瘫软如被抽了脊骨的蛇。 许舟踏过满地血泊,靴底在苏绣地毯拖出暗红痕迹。 他半跪着掰开少女紧攥的拳头,那支桃木簪已在她掌心刻出月牙状血印。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他将木簪轻插回她云鬓,簪头雕的杏花沾了血,倒似真绽开般。苏朝槿青白唇瓣翕动,呵出的气带着铁锈味。 “姐夫……” 舱外江风灌入,掀起少女染血的狐裘。 “火……” 少女气若游丝,染血的指尖指向鎏金鹤嘴灯。 许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眸中露出了一抹惊讶。 “你是天才。” 许舟踹翻鹤嘴灯,火舌瞬间吞没幔帐。 朱漆楼梯映着廊下灯笼,许舟半扶半抱着苏二小姐往下挪。 一路无人。 二楼雕花护栏边零星趴着几个探头的小丫鬟,正抻着脖子看楼下诗会,全然没注意三楼飘下的焦糊味。 “这般粗浅的局……” 许舟往身后瞥了眼,抿了抿嘴。若当真是个文弱书生,此刻早该中了圈套了。 可惜自己既不是书生,也不柔弱,还会读心。 少女虚软的脚步在木梯上拖出细响。 许舟扶在她腰间的手掌微顿——方才读心时,那些杀手心念中翻涌的“主人”二字,像团浸了油的棉纱堵在胸口。 景城各世家在心头铺开:知府柳家与苏家虞家世代修好,祖辈都是认识的。至于王刘宋三家则是不冷不淡,但是没有经济纠纷和其他矛盾。 还有一个定国府许家! “小姐……” 绿巧用袖口胡乱擦脸,提着裙摆冲过来。她瞧见苏朝槿唇边未擦净的血迹,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青砖地上。 苏朝槿倚着红木柱轻喘:“绿巧,唤娘亲回吧……我乏了” 话音未落又呛咳起来,指缝渗出暗红血丝。 绿巧慌忙走向了那几名贵妇人。 台上云裳正展开最后一份诗稿。 须发皆白的评判先生突然踉跄两步,枯枝般的手攥得宣纸哗啦作响:“此诗……此诗当浮一大白!” 他混浊老眼竟泛着水光,“‘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好气魄!” 林疏雨攥着帕子刚要起身喝彩,习秋已附耳急语。 她霍然站起撞翻了茶盏,顾不得理会张夫人“疏雨怎的走了”的嗔问,拎着裙裾疾步穿过人群。 许舟望着廊柱阴影里晃动的金丝楠木匾,匾上"海纳百川"四个鎏金字正在烛火里明灭。怀中人忽然轻扯他袖口:“姐夫看……” 顺着她视线望去,二楼雅间珠帘后,已经有烟雾蔓延而处。 “看到了。”许舟将苏朝槿往怀里带了带,“这场火,烧得值。” 许舟掌心紧贴着苏朝槿冰凉的手背,另一只手环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 林疏雨转过屏风撞见这幕,丹凤眼几乎瞪裂,髻上金步摇乱颤如风中残叶。 二楼地板缝隙开始渗出青烟,可满厅宾客浑然不觉。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枯指捏着诗笺,沙哑嗓音在大厅回荡:“……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羲和!羲和!汝奚汩没于荒淫之波?” 鸦雀无声中,梁柱突然爆出“噼啪”裂响。火星混着焦木屑簌簌落在老先生的素袍上,他恍若未觉,浑浊老泪滴湿了宣纸:“鲁阳何德……驻景挥戈……” “走水啦!” 尖叫声撕破寂静。 二楼护栏边看热闹的小丫鬟们最先惊觉,绣花鞋踩翻果盘的声音此起彼伏。老先生仍捧着诗笺喃喃:“浩然与溟涬同科……” 浓烟如巨蟒窜入大厅。 许舟揽着苏朝槿疾退三步,避开被撞翻的鎏金香炉。 林疏雨踩着满地狼藉冲来,翡翠耳坠在浓烟中晃出残影:“快快快,许舟,带着朝槿跑!” “岳母小心!” 半截燃烧的帷幔轰然坠落,正砸在林疏雨方才立足处。 许舟护着苏朝槿退至舱门,余光瞥见那老先生竟还立在台上,火舌已舔上他袍角。 “救……救命!” 人群如退潮般涌向舱门,镶玉腰带与金丝绣鞋在推搡中散落满地。某位贵妇的织金披帛缠住案几,带翻的烛台瞬间点燃绸缎屏风。 “让开!都让开!” 林疏雨扯断被勾住的璎珞项圈,在习秋搀扶下挤到舱门。许舟突然将苏朝槿打横抱起,少女苍白的面颊贴着他染血的衣襟,染血的帕子从袖中滑落。 “快,先带朝槿走!”林疏雨大叫,头顶横梁突然爆裂。 许舟箭步冲过摇摇欲坠的舱门,踏板上火星四溅。 岸上夜风卷着江水腥气扑面而来。 苏朝槿在他臂弯里轻颤,发间木簪不知何时又滑落半截。众人回首望去,三层画舫已化作冲天火柱,将江面映得赤红如血。 画舫二三层的雕花窗棂已被火舌吞没,浓烟如墨龙翻滚,裹挟着火星直冲天际。船板在烈焰中爆裂,碎木如雨点般坠入江面。 第160章 蛟龙入海 “救命!” 尖叫声此起彼伏。 会水的宾客纷纷跃入江中,锦缎衣袍在浪花里翻涌如藻。护卫们护着贵人们挤过混乱人群,绣鞋与玉带在推搡中散落满地。 柳清安立在船头,素手紧攥着栏杆:“让妇孺先走!” 她厉声喝退要强行带她离开的护卫。 虞秋池提着裙摆奔走在甲板间,将几个吓瘫的小丫鬟拽向踏板。 所幸画舫紧靠岸边,更多人选择跳水逃生。 护卫们架起数块踏板,却仍抵不住蜂拥的人潮。柳清安的发髻在混乱中散开,金步摇不知何时掉入江中。 “大小姐,该走了!”护卫统领急得直跺脚。 柳清安却执意等到最后一批人上岸,才在护卫簇拥下踏上踏板。 她回头望去,三层画舫已成火海,烈焰将江面映得赤红。 “二楼可还有人?”她嗓音沙哑。 护卫们面面相觑。一人硬着头皮道:“属下……属下未能靠近火场……” “废物!”柳清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轰!” 二层船舱轰然坍塌,火舌瞬间吞没酒窖。 整艘画舫在江面上熊熊燃烧,宛若一轮坠入人间的烈日。岸边聚集的游人指指点点,有人幸灾乐祸地数着烧毁的珍宝价值。 巡检司的官兵匆匆赶来,却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他们试图询问起火原因,可逃生的宾客们只顾着清点损失,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位老先生被人救了出来,立在岸边,枯手紧攥着诗笺。火光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干裂的嘴唇不停翕动:“羲和……羲和……” 林疏雨惊魂未定的扶着苏朝槿,目光扫过烧成焦炭的画舫。 “回府。”她冷声吩咐,目光在许舟染血的衣襟上停留片刻,“你们俩……算了,回去再说。” 人群渐渐散去,只余画舫残骸在江面上燃烧。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辚辚作响。 林疏雨将女儿冰凉的手指拢在掌心,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面容上:“朝槿……” 她叹了口气,“这回是娘思虑不周,险些害了你……往后还是别出来了,哎,外面太危险了。” 尾音散在车轮碾过碎石的响动里。 苏朝槿攥紧染血的帕子,指节泛白。帕上绣的并蒂莲已被血渍浸透,暗红的花瓣在烛光下妖异非常。 “习秋……”林疏雨掀开车帘吩咐,“回府后熬碗安神汤。” 她转头看着女儿单薄的肩头,到嘴边的训斥又咽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车轱辘碾过一块碎石,车厢猛地一晃。苏朝槿借势掀开窗帘,星河如瀑倾泻入车中,夜风裹着江水的腥气涌入。远处画舫残骸仍在燃烧,火光映得满天星斗黯然失色。 “朝槿”林疏雨攥紧帕子,指节发白,“娘亲有件事……” “若是姐夫的事……”少女指尖摩挲着窗棂雕花,“娘亲不必说了。” 她垂下眼帘,“朝槿晓得轻重。” 林疏雨喉头一哽。 车窗外忽有更夫敲梆,三长两短,已是子时三刻。 “朝槿不会做出有违礼数的事。”少女声音轻若蚊呐,“只是……姐夫终非池中物,他日蛟龙入海时……”她忽然抬眸,眼中水光潋滟,“娘亲,若那日到来,莫要作那拦江的堤坝。” 林疏雨怔住。 她想起方才岸边,那位文坛泰斗捧着诗笺老泪纵横的模样;想起“日出行”中“吾将囊括大块”的豪迈;更想起许舟抱着女儿冲出火海时,衣袂翻飞如谪仙临世... “好。”她别过脸去,指尖拭去眼角水光,“娘亲答应你。” “若是……”苏朝槿忽然攥住母亲袖口,“若是朝槿等不到那日,烦请母亲在坟前……” “胡说什么!”林疏雨厉声打断,却在对上女儿哀求的目光时软了语气,“傻丫头,放心吧,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另一辆马车里,许舟闭目养神。 神魂已悄然离体,化作一缕青烟飘向江边。 画舫残骸仍在燃烧,几个黑影在岸边鬼鬼祟祟。 许舟凝神细看,正是方才杀手飘飘荡荡的残魂。他冷笑一声,神魂凝剑破空而去。 “噗!” 利刃穿心,那神魂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魂飞魄散。 许舟指尖掐诀,又将另外几只浑浑噩噩的残魂收拾干净。 斩草除根,他向来做得干净。 这世间能人异事太多,谁能保证那几人会不会突然又开口呢? 远处传来巡检司的喊声,许舟神魂归位,睁开眼的瞬间,马车正好停在苏府门前。 他掀开车帘,望见天边残月已悄然西斜。 与此同时。 苏府后园,月色如霜。 凉亭中端坐的雪白身影忽而一动,裙袂无风自扬。守在月洞门边的司琴与甘棠对视一眼,立刻快步走近。 “小姐!”司琴提着裙摆奔入亭中,满脸紧张:“可是成了?” 苏瑶云眸光微转,落在池中倒映的明月上。池水无波,莲叶轻颤,她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嗯。” 司琴先是一怔,随即雀跃:“好耶,好耶,太好了!”她绕着石桌转了两圈,忽又疑惑的顿住,“可小姐不是说……路走错了,前路已断?突然又……” 甘棠抱剑立在亭外,冷月在她剑鞘上凝成霜华。 “莫非……”司琴眼珠一转,“小姐得了什么机缘?还是遇见了高人指点?” 苏瑶云指尖轻点石桌,池中明月忽而碎成万点银光。她望着那粼粼波光,低声道:“高人?许是罢。” 司琴满脸喜色,正欲再问,忽地瞪大眼睛:“小姐……您笑了?” 她扯了扯甘棠衣袖,“棠棠你快看!小姐在笑!” 甘棠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抱剑的手却微微收紧。 “我……笑了?” 苏瑶云抬手抚上面颊,指尖触到一抹温热。池中倒影里,那张素来清冷的容颜上,竟真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夜风拂过莲叶,沙沙作响。 半晌,苏瑶云轻声道:“应当……是好事吧?” 凝滞的气氛陡然一泄,司琴长舒一口气,转头朝甘棠挤眉弄眼:“棠棠,今夜是大戏的日子哦,小姐突破了,该庆祝才是!不如……” 她眼珠一转,“去找姑爷讨杯酒喝?好不好?” 第161章 垂危 甘棠冷冷扫她一眼,转身走向梅树。枝头最后一朵残梅随风而落,她抬手接住,目光却落在池中莲叶上。 “都这般时辰了……” 少女喃喃道。 苏瑶云起身走向池边,月光将她雪白的裙袂染成银霜。她望着池中倒影,忽而想起那日在梦境中的场景。 池水微漾,倒影破碎又重圆。苏瑶云抬手轻触水面,指尖泛起涟漪:“或许……该去道声谢。” 苏府门前灯笼摇曳。 林疏雨踩着脚凳下车,冷眼扫过后方马车上掀帘而下的许舟,才对着马车里喊道:“朝槿,到家了,下车了。” 车帘纹丝不动。 “朝槿?”林疏雨屈指叩窗,雕花窗棂震得她指尖发麻。车内传来衣料摩挲声,半晌才响起苏朝槿气若游丝的呼唤:“姐夫……” “姐什么姐,夫什么夫,都这么晚了,还姐夫姐夫地叫,害不害臊?不准再叫这两个字了!” 林疏雨没好气地说道。 “娘亲,姐夫……” 马车中,苏朝槿的呼声愈发急促。 林疏雨顿时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一把掀开车帘,瞪大了眼睛。 苏朝槿瘫在锦缎软垫上,唇角血迹未干,面色惨白如纸。她纤长睫毛轻颤,似要睁眼却又无力:“娘亲,姐夫……” “朝槿!”林疏雨尖叫声划破夜空,“许舟!快!抱朝槿进屋!” 她转身厉喝,“绿巧,快去请刘大夫!” 许舟眉头紧锁,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将人抱起。 苏朝槿身子轻得仿佛一片羽毛,在他臂弯里微微发颤。 丫鬟们提着灯笼簇拥在后,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映得众人面色忽明忽暗。 一时间,苏府门口乱作一团。 “让开!都让开!” 林疏雨提着裙摆踉跄跟在许舟身后,金丝绣鞋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声响。她望着女儿惨白的侧脸,喉头哽得生疼:“朝槿,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刘大夫来得极快,额上还挂着赶路的汗珠。他快步踏入厢房,顾不得擦拭,三指已搭上苏朝槿腕间。 屋内死寂。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眼睛紧紧盯着刘大夫,仿佛他手中握着的是苏朝槿的生死大权。 林疏雨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许舟立在屏风旁,目光紧锁床榻。烛火在刘大夫面上投下阴影,他眉头越皱越紧,半晌才收回手:“夫人……” “如何?”林疏雨声音发颤。 “二小姐这脉象极为虚弱,寒邪入髓……”刘大夫摇头叹息,“二小姐本就体寒,如今又误食寒性灵药,如今这寒上加寒,已然是神仙难救……” “不,不可能!”林疏雨猛地起身,金丝绣鞋在青砖上打滑。她整个人撞在雕花凭几上,死死抓住刘大夫衣袖:“刘大夫,您再想想办法,您医术高明,一定有法子救她的,对不对?剖心取血也好,剜我双目也罢,只要能救朝槿……” “夫人!”刘大夫慌忙扶住她,“二小姐三年前强续心脉已耗尽元气,如今……老夫已经尽力了,只怕是要准备……” “滚!你个庸医!” “一定有办法的……” 林疏雨踉跄冲出房门,金凤步摇在鬓边乱颤。不多时,她颤抖着捧着一盏鎏金长明灯跌撞而回,灯芯处冰玉髓碎成齑粉:“朝槿,撑住……” 泪珠砸在灯座上,竟凝成血色冰晶。 苏朝槿虚弱睁眼,指尖轻扯母亲衣袖:“娘,这是姐姐的……” “娘亲知道这样对不起瑶云,但……你姐姐会理解的。” 林疏雨哽咽难言。 刘大夫叹息:“夫人,长明灯同一个人只能用一次,再用也无济于事了。” 林疏雨忽地气势一颓,跌坐在地上,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苏朝槿忽然呛咳,血沫染红了林疏雨袖口的海棠纹。 许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颤抖着。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儒朔率先冲进房内,素日里沉稳的面容此刻满是惊惶:“朝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步跨到床边,看到女儿惨白的脸色,眼眶瞬间红了。 苏玄正紧随其后,胸膛剧烈起伏,额上汗珠滚落:“朝槿!” 他嘶吼着扑到床前,紧紧握住妹妹冰凉的手,“朝槿,别吓哥哥……” 苏瑶云立在门边,司琴和甘棠跟在她身后。 她面无表情,但藏不住眼中的悲切。 屋内丫鬟们哭作一团,烛火在泪眼中摇曳成碎金。 “姐夫……”苏朝槿虚弱地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许舟身上。他沉默着上前,少女冰凉的手忽然攥住他衣袖:“姐夫,其实,我一直想说……” 她环视四周,忽地眨眨眼,“算了,下辈子再和你说……” 【等着朝槿,十六年后,会来找你的……】 许舟抿紧唇,牙关紧咬。 【选项一:救助苏朝槿。奖励:武器】 【选项二:不作为。奖励:无】 他心头一喜,沉寂数月的系统终于有了动静。 既然发布任务,说明救治有望。 可是,怎么救? 许舟沉默,大脑飞速运转。 “爹,娘……”苏朝槿气若游丝,“这些年…朝槿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儒朔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泪水决堤而出。林疏雨瘫坐在地,似是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二哥……”少女转向苏玄正,“一定要好好练武…记得告诉大哥,他走时…我在后院埋了桂花酿……” 少女瞳孔已开始涣散,喉间涌出的血沫浸透了后话,她笑了笑,又艰难转向苏瑶云:“姐姐,好好生活……” 许舟看向苏瑶云,她依旧面无表情,但眼中已蓄满泪水。 他忽然觉得,这位大小姐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壳中...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大概知道了。 许舟大脑飞速运转。他的功法能让生命力极其顽强,虽说“以形补形”在原先的世界是谬论,但在这个世界未必不成立。而且,他的太阳熔炉确实能吞噬寒气…… 如果寒气不分种类,或许可以一试? 只是……现在还不到暴露的时候。 想到这里,许舟对着床上的少女眨眨眼。 第162章 诈尸 “嗯?” 苏朝槿涣散的瞳孔忽而聚起微光。 【姐夫有话要说?还有时间,我再撑一会……】 她强打精神:“娘亲…你们都出去吧…让姐夫留下…我有些话…不说出来…不甘心……” “胡闹!”林疏雨指甲抠进雕花床柱,泪水涟涟,“都这般光景了还要说什么浑话!” “娘……不甘心!” 林疏雨捂着嘴,泣不成声。 刘大夫叹息:“夫人,二小姐这是回光返照…时间不多了,就让她安心吧。” 林疏雨崩溃大哭,苏儒朔红着眼眶,与苏玄正搀扶着她出了门。 苏瑶云深深看了许舟一眼,转身时,泪水在灯烛下洒下碎金。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屋内只剩许舟与苏朝槿二人。 “姐夫……”苏朝槿气若游丝,”你想说什么……” 许舟不再犹豫,左手寒光一闪,右手掌心已多出一道血痕。 “姐夫?!” 血珠尚未落地,竟在半空凝成赤金雾霭,将苏朝槿苍白的唇色映得泛起微红。 “别花力气说话了。”许舟将染血的手掌递到她唇边,“快,试试……” 血珠坠入少女唇缝时泛起奇异金芒。 苏朝槿睫毛轻颤,泪水混着血珠吞下。 许舟忽然看见她眉毛凝结出细碎冰晶,眉头一皱,连忙伸出左手与她十指相扣。 星辰之力渡入苏朝槿身躯的刹那,他心口太阳熔炉骤然爆发出炽烈光芒,竟将满室烛火都压得黯淡无光。 苏朝槿瞪大双眼。 许舟闭目凝神,操控着星辰之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寒气尽数吞噬。 苏朝槿肉眼可见的恢复血色。 窗外更漏将尽时,他终于长舒一口气,缓缓收回手掌。 “咳……姐夫你……”苏朝槿睁眼便见许舟毫无血色的唇,他手掌间狰狞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是……” “没事,小事,”许舟又在手上划了一刀,手微微一晃,伤口便消失不见:“我说了,一些小技巧。” “话说,你之前说要下辈子说的是什么事情来着?看来我要等很久了。” 苏朝槿的病症他至今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她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自己的血液只能助她渡过这次生死危机,却无法根治。 若将常人的生命力比作水缸,苏朝槿最多算个水桶。即便自己这个连接着“自来水”的水缸,也只能勉强维持她的生命力。 不过,总归是有希望的。未来若她再犯病,自己大可故技重施。而且随着修为提升,未必不能彻底治愈她。 苏朝槿耳尖泛红,指尖绞着裙带:“姐夫讨厌,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 “什么?”许舟想着事情,正盯着窗棂缝隙透进的月光走神,倒是真没听清。 “没事……”少女低头盯着锦被,没再吭声,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睁大杏眼,“不对,我好了?姐夫?” 她猛地抓住许舟衣袖,“你的血……” 许舟竖起食指:“嘘,虽然没能彻底治疗二小姐的病症,好歹能让你舒坦些。” “多谢姐夫……”苏朝槿犹豫了一下,揪住他袖口,“只是姐夫,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许舟挠挠鼻尖:“目前没感觉到有什么影响,只是……” 他夸张地打个哈欠,“往常这时辰我都睡两轮了。” 苏朝槿气鼓鼓推他:“那姐夫快出去!我要更衣了!” “也是,”许舟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好了,还是早点告诉夫人他们。” “等一下,姐夫,你等下这般这般,在如此这般……” 苏朝槿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许舟刚推开雕花门,迎面撞上林疏雨哭花的金箔花钿。长命锁“当啷”砸在青砖上,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乱响。 “姑爷……”刘大夫银针包“哗啦”散落,老泪纵横,作为医者,他自然看出苏朝槿撑不了太久,“二小姐她……” 许舟垂眼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蚂蚁,长叹一声。 霎时满院抽泣声此起彼伏。林疏雨的翡翠镯子磕在廊柱上碎成三截:“我的朝槿啊——” “你们在哭丧?” 苏朝槿扒着门框探出脑袋,赤足蹦下台阶,顺手捞起长命锁:“娘亲还留着这破铜烂铁呢?,我都说了这没用。” 苏玄正的鼻涕泡"啪"地炸在佩刀上,苏儒朔的玉扳指骨碌碌滚进花丛。 满院啜泣声戛然而止。 苏儒朔和林疏雨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苏瑶云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许舟。 “诈…诈尸了?”苏玄正的佩刀“哐当”砸中自己脚背。 “我呸!混账!”苏儒朔猛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急忙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苏朝槿,颤颤巍巍的开口:“朝槿啊,你这……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爹一定帮你……” 林疏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朝槿,快说啊,要星星要月亮娘都摘给你!” “真的吗?”苏朝槿眼珠子一转,掰着手指叹气:“朝槿的命苦啊……比黄连还苦……朝槿确实还有些心愿。” 她看着众人,欲言又止。 苏玄正急了,壮着胆子拍胸脯:“朝槿你说吧,不管什么要求,刀山火海哥哥都闯!” 苏朝槿抿了抿嘴唇,开口:“第一,我希望以后娘亲不要再为难姐夫了……” 众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林疏雨老脸涨红,开口道:“应…应你就是!” “第二,爹爹,喝酒伤身体,就算以后出去应酬,也不要贪杯。” 苏儒朔抹泪:“戒…爹戒酒!” “第三,二哥,为了自己和大家,也要好好练武……” “哥答应你!” “第四,姐姐,朝槿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苏瑶云面色平静,点了点头,嘴角艰难勾起一丝弧度。 “第五,娘,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看话本,但是你总是不让我买,也不让二哥给我带……” “买买买,想要多少话本,娘把书坊盘下来烧给你!” 林疏雨又哽咽了。 “第六,……” “……” “第二十三……” 满院烛火摇曳,苏朝槿掰着手指蹦蹦跳跳。许舟抱臂倚着廊柱,看那丫头从石凳蹦到假山,活像只撒欢的兔子。 第163章 稍微调皮了一下 许舟:“……” 果然是遗传吗?之前的二小姐因为生病显得柔柔弱弱时都有些腹黑,现在气色好了之后,更加调皮了。 “第四十六……” 众人认真听着,林疏雨突然眯起眼——这死丫头中气十足地在院里蹦跶半刻钟了,哪像回光返照? “等一下,”她打断苏朝槿的话,转身对着两个泪眼模糊的绿巧和习秋阴恻恻开口:“你们两个,把那几盏灯笼给我灭了。” 她指了指屋檐下的那几盏。 绿巧和习秋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 檐下琉璃灯次第熄灭。 “呃,” 苏朝槿咽了口唾沫,悄悄的往后移。 “站住!” 灯笼一灭,本来亮如白昼的院子暗了不少,月光倾泻,也让众人的影子变得更加清晰。 林疏雨低头看着苏朝槿脚下,分明晃着团乱颤的影子。 众人也看了过去。 苏朝槿眨眼:“……娘,我就稍微调皮了一下……” 众人:“……” “好你个死…呸!丫头!”林疏雨勃然大怒,抄起竹扫帚,“老娘今日就让你真去见阎王!” 苏朝槿“呀”地惊叫,赤着脚丫就要跑,却被林疏雨一把抓住。 林疏雨扔掉竹扫帚,颤抖的手抚上女儿面颊,指甲勾住苏朝槿一缕碎发:“娘的心肝……” 她将人死死搂进怀里,“方才吓得我……险些要了为娘的命去!” “娘,我没事了,是姐夫救的我。”苏朝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让我把脏东西呕出来,没想到真的有效果。” 二十道目光“唰”地钉在许舟身上。苏朝槿躲在母亲怀里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这……”许舟硬着头皮胡诌,”医书有记载,一般食毒入腹不过半个时辰,尚在胃囊未入经络。若及时催吐,可以将胃内尚未吸收的东西尽可能地排出体外,减少吸收量,从而降低对身体的危害。"他余光瞥见司琴翻了个白眼,“咳…恰巧二小姐病症发作不久,我就大胆尝试了一下。” 院中一片寂静,司琴幽幽开口:“姑爷,你也太大胆了……” 许舟:“……” 檐下铜铃被夜风撞得叮当乱响。 林疏雨这时稍稍缓过神,心乱如麻,拔高声音喊道:“都傻站在院子里干什么?赶紧扶朝槿回房,让刘大夫赶紧诊治!” 众人如梦方醒,几个丫鬟赶忙上前,一左一右,轻手轻脚地架起苏朝槿,朝着她的房间快步走去。 众人脚步匆忙,神色凝重,生怕耽误了救治的黄金时机。 到了房内,苏朝槿缓缓躺到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却是红润了不少。 刘大夫赶忙上前,捋了捋胡须,神色凝重地准备施针。 他先是仔细端详了苏朝槿的面色,而后伸出手,三根银针齐齐扎进苏朝槿腕脉。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银针,仔细感受着脉象的变化,突然“哎哟”一声揪断半截山羊须,瞠目结舌:“奇哉!二小姐三阴交处的寒气……” 他浑浊老眼瞪向许舟,“姑爷这土方子竟比太医院的九转还阳丹还灵?” 众人齐齐看来。 “许是二小姐福泽深厚,吉人自有天相。”许舟拢袖退后半步。 苏儒朔捏得紫檀扶手吱呀作响:“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是去诗会吗,怎会闹成这样?” 许舟瞥了眼床上的苏朝槿,斟酌了一下词句:“那时候岳母大人叫我回去照看二小姐,但是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绿巧像泥塑木雕般定在原地。” 绿巧“噗通”跪地:“奴婢万死!奴婢当时本来和小姐一起呆在原地等夫人的,后来有个穿靛青比甲的婆子经过奴婢身边,穿朝奴婢后颈一拍,奴婢便动弹不得了!接着二小姐就被掳走了。” 许舟点了点头:“绿巧姑娘身上贴着一张符,我把他拆下来之后便能动了,后来听说他们往楼上去了,我就急忙上楼。” “我冲上三楼时……”许舟抿了抿嘴,“见个穿灰褐比甲的老嬷嬷正掐着二小姐下颌灌药。他们的背上和绿巧一样粘着一张符。” “争斗间,我一不小心踢翻了房间里的灯,火起时我便只顾护着二小姐下楼,也没看清楚来人,但应该都是船上的丫鬟。” 许舟犹豫片刻:“这不会要我赔钱吧?” 苏儒朔眯起眼睛:“……什么赔钱,朝槿身体不舒服我们才回来的,着火关我们什么事情?” “父亲大人英明。”许舟恭维一声。 林疏雨丹凤眼微眯,看向许舟。 苏儒朔一掌拍在紫檀方几上,茶盏跳起来溅湿了许舟的袍角:“真是混账!朔州地界竟有人敢动我苏家女儿!” 他鹰目扫向垂手而立的女婿,“后来呢?” 烛火在苏朝槿唇上跳动,许舟还未说话,她忽然抓紧锦被开口。 “那人……咳……硬塞了颗丸子……本以为是江湖人常用的哑药。”她望着父亲暴怒时抖动的胡须,声音轻得像是要散在药香里,“但是后来也没怎么样,我也就忘了,哪曾想回来的时候越发难受,只当是旧疾复发时日无多……” 许舟点了点头,指尖摩挲着,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定……” “定然是些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苏朝槿打断许舟的话,“父亲还记得吗?上月漕帮运盐船被劫,那匪首往北流窜,算算日子,也到景城了。” 苏儒朔皱眉,沉默了下来,似乎再思考。 旁人没再敢说话。 老大夫适时打断沉默的众人,药箱里艾草香混着血腥气在帐幔间流转。“老爷,夫人,虽然已经无了大碍,但二小姐之前受了惊吓。” 他将银针拔出,转头对苏儒朔摇头,“现在天色已晚,二小姐还是要早些休息。”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林疏雨听到这话,转头看向众人,鬓边红珊瑚簪子簌簌摇晃:“既然朝槿都没事了,都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苏儒朔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终究转身出了门。 其余的人也都退出的房间。 第164章 诅咒 雕花门吱呀合拢时,烛光正爬上苏朝槿新染的指甲。林疏雨怔怔望着女儿颊边久违的红晕——自数年前那场大病,再未见这般鲜活气色。 林疏雨已经很久没看过这般模样的苏朝槿了。 “娘亲看什么?”苏朝槿晃着脚腕银铃,“莫不是嫌我偷用了您的螺子黛?” “别扯这些,催吐?”她冷笑一声扯过铜盆里沾血的帕子,“刘氏医脉传了七代,若是催吐的法子能见效,他会不知晓?” “小孩子家家,尽会编些错漏百出的谎话!” 苏朝槿缩回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娘……” “老实交代!” 林疏雨扯下被子,严肃的开口:“许舟那臭小子肯定有问题!你替他隐瞒什么?” “娘亲……等以后,我一定和你说,现在,还不行……” 苏朝槿认真的看着林疏雨。 两人僵持片刻,林疏雨败下阵来:“行吧,亏得娘今晚差点给吓死了,都老了好几岁!” “娘永远都年轻,姐夫说了,咱们俩站一起,打眼一看,还以为我是姐姐你是妹妹呢!” “呸!” 林疏雨嘴角裂开弧度,嘴上却说着:“那榆木疙瘩哪会说这些,是你编的吧?” “真的娘,姐夫比较腼腆你又不是不知道……” …… 众人从苏朝槿的院子里鱼贯而出,苏儒朔步履匆匆地离去,苏玄正也打了个招呼离开。门口只剩下苏瑶云主仆三人和许舟。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正当许舟斟酌着如何开口时,司琴脆生生地问道:“姑爷,今晚怎么没穿小姐送你的衣裳?”她幽幽地嘟囔了一句,“还穿得这般花里胡哨,像个鸡毛掸子似的!” 许舟一愣,解释道:“这是二小姐之前送来的,既然答应了,总不好食言,便穿了这一套。” 苏瑶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那道冰冷的身影,怀里抱剑,侧脸如霜,也转身离开。 “走吧,姑爷。”司琴目光幽幽地瞥着他,“听说画舫上美人如云,还有那没穿衣裳的花魁,姑爷今晚是不是念念不忘?” 许舟皱眉:“谁告诉你人家没穿衣裳?” 司琴冷笑一声:“那些勾搭良家男子的女子,不都是这般放荡吗?” 许舟懒得再与她争辩。 四人就这样慢慢走着。苏瑶云和甘棠走在前面,司琴跟在许舟身旁,忽然压低声音提醒道:“姑爷,这个月的一次机会,可别忘了。今日二小姐多亏了你,记得跟小姐提一提。” 许舟脚步未停,淡淡道:“我暂时还不想,再等等吧。” 司琴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姑爷,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而是小姐想不想。你是入赘的,没资格自己挑日子。” 许舟回头看她:“那我何必主动提?小姐若是有意,她自己开口便是。” 司琴立刻反驳:“小姐是女子,害羞、矜持、脸皮薄,自然要姑爷主动。” 许舟挑眉:“司琴姑娘,你不觉得这话自相矛盾吗?” 司琴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左右脑互博了一番,沉默了下来。 到了岔路口,苏瑶云停下脚步,眸中波光微动,转过头看着他,沉默片刻,却未说话。 许舟停下脚步,与她对视一眼,低下头没有开口。 半晌,苏瑶云忽然问道:“朝槿……她还好吗?” 许舟挑了挑眉:“大小姐刚刚没有看见吗?” 司琴小跑到苏瑶云身后,挥舞着小拳头威胁。 许舟:“……二小姐应当无碍。” 苏瑶云没有再说话。 许舟等了片刻,却又听她开口:“你觉得,朝槿怎样?” 许舟愣了一下,低头道:“大小姐是问二小姐的身体,还是其他?” 苏瑶云神情淡淡:“其他。” 许舟心头疑惑:“其他什么?” “人怎么样?漂亮吗?” 苏瑶云看着他,又问了一句。 许舟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道:“人很好,温柔端庄,漂亮……但没有大小姐漂亮。” 苏瑶云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许舟心头有些忐忑。 难道回答错了? 在自家娘子面前夸小姨子人好、模样漂亮,确实是有些不妥的, 所以他赶紧找补了一句。 可是,这位苏大小姐似乎从未把自己当作她的夫君看待,应该不会在意吧? “去吧。” 良久,苏瑶云轻声说了一句。 许舟拱了拱手,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许舟走出不远,身后传来司琴轻盈的脚步声,像春风吹过竹林,带着几分急促。 她微微喘息着追上来,轻声问道:“姑爷,怎么不和小姐提?若是小姐想同房了,自然会知会你的。不过……今晚姑爷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许舟淡淡道:“没有。” 司琴咬了咬唇,眸中泛起水光,似春水初融:“姑爷再仔细想想嘛。” 许舟没有回应,步履从容地从她身旁走过。 司琴撅起嘴,眸中闪过一丝幽怨,正要对他的背影低声抱怨时,许舟却忽然转身:“对了,司琴姑娘,我想起来了。” 司琴双眸一亮,随即低下头,指尖轻轻捻着一朵粉嫩的花瓣,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姑爷……想起什么了?” 许舟神色认真,语气低沉:“有件事想问你,二小姐她……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司琴一怔,脸上的笑意消散。 她站直身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姑爷问这个做什么?” 许舟眉头微蹙,目光深邃:“你们对二小姐的病,似乎都讳莫如深。她的病……是不是很难治?” 司琴抿唇不语,眸中似有暗流涌动。 “罢了,我先回去了。” 许舟不再追问,转身欲走。 “二小姐没有生病。” 司琴忽然开口,声音如秋叶落地,轻而冷。 许舟脚步一顿,回头看她:“那她的身体……” “是被诅咒了。” 司琴的语气平静,却如寒霜般刺骨。 许舟沉默片刻:“谁下的诅咒?” 司琴目光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在唇边辗转,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如惊雷般在夜色中炸开:“天。” 第165章 大抵是真的困了 司琴望着许舟的背影,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最终断裂在青砖墙角的藤萝架下。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夜露浸润的花,细碎的水珠溅湿了绣鞋上缀着的珍珠。 凉亭里,苏瑶云怔怔的用银簪拨弄着石桌上的灯芯。烛火在她苍白的指节间跳跃,将池中锦鲤的影子投射在素色裙裾上,恍若游动的血色暗纹。 “小姐……”司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子,犹豫了一会,“小姐,你当真想要让……让姑爷……” 苏瑶云动作顿了顿,放下簪子。 池面倒映的月光碎成银鳞,惊起的水波在她眸中漾开:“朝槿比我更合适……我看得出来。” 簪尾垂落的流苏轻颤,“而且事到如今,是我欠他的……” 司琴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苏瑶云突然侧脸看着她:“不舍得?” 司琴微怔,随即脸颊一红,低下头道:“没……没有,我是想说,小姐你……”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抬头道:“不过……小姐,肯定有人会不舍得呢。” …… 甘棠抱剑立在梅树下,望着许舟院中忽明忽暗的灯火。剑鞘凝着的霜花簌簌而落,在她脚边铺成细碎的银河。 许舟放慢脚步,夜风卷着落叶擦过鞋尖。 他下意识揉了揉眉心,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方才得知的真相太过离奇——二小姐并非患病,竟是遭了所谓“天谴”。这种事放在几年前前,他定会当作疯话,可眼下自己穿越这件事已经够离奇的。 就像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咳咳……跑偏了。 “天……到底是代称还是字面意思?”他喃喃自语。 若真是苍穹降罚,为何自己的凡人之血能缓解诅咒? 这个问题就像缠在一起的丝线,越思考越找不到线头。更麻烦的是,这偌大府邸竟连个能商议的人都没有。 青砖小径传来细碎声响,他抬头正撞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玄衣少女依旧环抱长剑倚在月洞门前,发梢凝着夜露,仿佛自从来之后便未曾挪动过分毫。 “甘棠姑娘,这大晚上的,怎么不休息啊?睡不着吗?”他扯出个笑,试图用轻松语气打破僵局。 暗想这丫头许是白天睡多了,深夜无聊睡不着来找他玩来着。 剑穗流苏在风中轻晃,少女连睫毛都没颤动。许舟借着檐角灯笼打量,见她面色确已恢复血色,便顺口问道:“甘棠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哼!” 短促的鼻音砸在青石板上。 许舟:“……” “那个,时候不早了,甘棠姑娘快回去休息吧?” 今夜接二连三的变故早让他精疲力尽,此刻实在没力气应付这别扭性子。 草草拱手道别后,他快步穿过月门,衣角带起几片枯叶——系统奖励的武器界面在脑海中闪烁,已耽搁太久了。 铜锁扣合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甘棠保持着抱剑姿势,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低头看向腰间玉佩。暗红流苏不知何时被自己绞成了麻花,正随着夜风胡乱摆动。 “再扯就真要断了。”司琴从廊柱后转出,指尖绕着垂落的发带,“棠棠,我刚刚凑近闻过,姑爷身上除了二小姐的药香就是墨味,连半缕胭脂气都没有,没有其他女子的味道,更没有那些没穿衣服的花魁的味道,姑爷没有见异思迁哦。” 见对方毫无反应,她犹豫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那个……棠棠,我有话对你说,二小姐她……” 少女背影骤然僵直。 待耳语声散入风中,她默然推开房门,却没走向雕花床榻。青瓷灯盏“噗”地熄灭,黑暗漫过绣鞋上银线勾的缠枝莲,最终将她整个人吞没。 窗外更鼓响过三巡,月光在窗棂上爬了半尺,那道身影仍如墨线勾勒的剪影,钉在墙角纹丝未动。 许舟站在廊下望着汀兰歪在绣架前的睡颜,檐角灯笼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伸手取下绣棚时,发现帕子上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针脚里还凝着几点暗红。 他这才惊觉已是丑时。 这丫头定是熬着夜等他,又被绣针扎了手。许舟将染血的丝帕揣进怀里,指腹擦过少女指尖薄茧时,脑海中忽然闪出一双红肿溃烂的手。 “嗯?” 许舟挠了挠头,揉了揉眼睛。 好半晌,方自嘲道:“看来今晚放血还是有些影响的,我大抵是真的困了。” 抱她上床,少女发间桂花香混着墨香萦绕鼻尖。床幔垂落的瞬间,汀兰在梦中蜷成一团,像只守着坚果的松鼠。 许舟掖好被角退到外间,铜盆里的热水腾起白雾,却浇不灭心头躁意。 系统面板在识海里明灭不定,那柄本该出现的武器此刻扭曲成漩涡状,仿佛在吞吐着什么不祥之物。 上面只有几个大字:“武器解锁中……” 梆子声穿透窗纸,许舟和衣躺在榻上,竹枕里藏着的安神香丸透出丝丝凉意。 今晚的事处处透露着蹊跷。 定国府无人受邀却能潜入层层把手的画舫,并且在不惊动画舫防御阵法的情况下布下杀人的阵法,必有人里应外合。 虽然说杀手是定国府派来的不假,但不找到同伙的人就让许舟感到十分别扭。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许舟索性去流芳河畔看看有什么线索。 神魂离体的刹那,床头的安神香骤然熄灭。许舟化作一缕青烟掠过屋脊,夜风裹着流芳河的水腥气扑面而来。 流芳河畔焦黑的画舫残骸在河面飘荡,在月光下宛如巨兽骸骨。巡检司官兵举着火把逡巡,气血连成赤红熔岩般的屏障——这些初阶修行者虽不足惧,但惊动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许舟的神魂贴着柳梢游走,绕过巡检司,掠过水面,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火焰灼烧的气息,温热而难闻。 许舟在半空中盯着那沉船的地方仔细寻找了一会儿,本打算沉入水中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奈何神魂接触水面之后一股阻塞感,任凭许舟如何硬挤都进不去。 第166章 往事 算了。 绕至下游芦苇荡时,两点萤火突兀地亮起。许舟凝神看去,竟是两盏琉璃灯悬在柳枝下,映出两道华服身影。 年长者腰间玉佩刻着景城宋氏家纹,少年手持的折扇坠着鲛珠——这等规格绝非寻常富户。 许舟见那名年轻男子的身上,隐隐散发着微弱的血光,看起来也是一名武者,不过估计刚入门不久。 而且从其脸色来看,这年轻男子估计酒色过重,所以气血亏空的很严重,身上血光只如普通的强壮男子。 许舟屏息凝神,耳畔飘来刻意压低的对话。 “父亲当真要蹚这浑水?”年轻男子嗓音发颤,“苏家那位大公子虽说不过是正五品的司使,但听说颇受刑侦司司长的看重,月前为了报私仇,连刑侦司旗牌都请出来了……” 中年人望着河水沉默了一会儿,方叹了一口气:“苏家最辉煌时,南疆商路七成在他们手里,连皇宫琉璃瓦都是他家的船队运来的……你的曾祖父不过是苏老太爷的马夫,靠着苏家手指缝漏的丝绸生意起家……” 许舟神魂贴地游近,中年人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残荷上的露珠映出他们扭曲的面容。 “可他们非要查三十年前那场大火!”宋家主突然捏碎手中核桃,“你曾祖父不过挪用了苏家船队三成利润修缮祖坟,苏儒朔那个书呆子竟要翻旧账!” “所以你曾祖父就烧了苏家货仓,嫁祸给漕帮。” 年轻男子愣住了,又递上两个核桃。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真相。 “苏家二房的长孙被那场火烧死了,可那是意外!”中年人又叹息了一口气:“苏家与漕帮决裂,失去了漕运这条关键财路,生意一落千丈,家族内部也因这场变故矛盾丛生,嫡系与旁支互相指责、争斗不休。为了挽救颓势,他们变卖了诸多田产店铺,却依旧难以填补亏空。而漕帮这边,也因这莫须有的罪名,被官府盯上,帮主被捕入狱,帮众死伤逃亡无数,元气大伤。曾经在江湖与商界都赫赫有名的两大势力,就这么在这场无妄之灾中逐渐走向衰败。” “苏儒朔若不翻旧账,宋家何至于此。” 他忽然捏碎手中核桃,果仁碎屑簌簌坠入河中,惊起三两只夜游的水鸟,“我们宋家本就是踩着苏家上位的,当年……” “算了,这些事情,恐怕你也不会感兴趣。说这些,只是让你明白,从苏儒朔开始查案之后,在这景城中,我们与苏家,只能存其一……” “父亲,没核桃了。”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望着对岸影影绰绰的灯火:“三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苏家货仓,也烧断了漕帮的生路。如今苏儒朔查到当年账册,你说我们宋家……” “孩儿知道,苏玄正若进太苍宗,再加上那个赘婿中举……” “所以你要知道,苏家起来了,若是知道了真相,他们绝对会报复我们……不死不休。” “我们不能手软。” “后日晚上,你亲自去办件事。” 男子忽然转身,月光照亮他腰间刻着景城宋氏家纹的玉佩,“成国府大夫人前日来过,为你妹妹和许行川定下婚约。” “许行川不是也要参加太苍宗考核?”年轻男子霍然抬头,声音惊飞了柳枝上栖息的乌鸦,“若他入选,妹妹岂不是要……” “正是要她随去。”宋家主叹息一声,“太苍宗山高路远,有些事在宗门眼皮底下动手更方便。” 年轻男子瞳孔骤然收缩,他望着河面上漂浮的孔明灯,声音忽然冷如坚冰:“孩儿明白,那书生绝不能活到秋闱。” 中年人枯瘦的手指叩在柳树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玄正终究是修士,不是在闭关就是随猎妖队出城,难以下手。倒是那个赘入苏府的书生......” 他尾音拖得很长,河水被夜风撞出细碎的响声。 年轻男子咧开嘴,指节捏得爆响:“父亲,孩儿虽荒废修行,筑基中期的拳头碾死个酸儒总够用。届时套了麻袋往乱葬岗……” “噤声!”中年人突然道,“定国府那位透了口风,如今那书生但凡出门,暗处必有修行者随行。不过……” 他脸上露出森冷笑意。 河面忽有野鲤跃起,水花溅湿了年轻男子蟒纹袍角。他顾不得擦拭,急声追问:“既有防备,如何得手?” “定国府还有个未及笄的丫头。”中年人面无表情,“据说每日辰时要去城南观音庙上香。” 年轻男子喉结滚动,烛火在他眼底跳成两簇幽火:“父亲,那小丫头……长的漂亮吗?” “混账!” 中年男子怒道:“上月在城外庄子闹出的命案,我花了三百两银子才压下去!那投井的农女尸首都泡涨了,你当刑侦司的人都是瞎子?” “父亲明鉴!”年轻男子扑通跪倒,镶玉腰带撞得地面闷响,“是那小蹄子自己失足跳进去的,跟我可没关系。” 他袖中滑出个锦囊,暗红血迹已渗过金线绣的祥云纹,“这是她爹娘签的认罪书,说女儿与马夫私奔……” 中年人抓起锦囊掷入河中,惊起柳梢栖着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掐住儿子后颈压低嗓音:“听着,这次若再留首尾,你就滚去北境喂雪狼。” 枯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你给我收起那些腌臜心思!办妥这件事,就去岭南当你的土皇帝。” “父亲?” 年轻男子一脸茫然。 “我替你谋了个七品巡检,总好过你在朔洲欺男霸女。”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父亲放心!不知是什么任务?” 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似乎还有些犹豫,不过最终决定下来,左右看了一眼,沉声道:“两天后三更,去苏府后门小巷。我们的人会出来口传情报,关于苏家的生意布局和一些机密。为了安全起见,他不会写在纸上,只会口传,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你要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能办到吗?” 第167章 砸人饭碗者,不共戴天 年轻男子顿时嗤笑一声,道:“父亲,我还以为好大的事儿呢,就这?孩儿闭着眼都能办妥!” 中年男子神色凝重道:“这件事,千万不可让外人知晓,你必须一个人去,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那里。因为那个人非常重要,千万不能让其暴露,而且在我们府中,可能也有苏府的人,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孩儿明白!” “哲儿,你娘说了,这件事办妥了,你就可以去定国府见一见那个小女孩了。那小女孩的娘亲或许会不愿意,不过没关系,那位大夫人会帮你的,她说了,到时候,可以把那小女孩送给你做小妾,到时候自然任凭你处置……” 年轻男子一听,顿时喜不自禁。 两人又压低声音聊了些什么。 许舟正欲靠近,宋家主颈间突然浮现金光。那串迦南香珠竟是用佛门舍利所制,对神魂有天然压制。 “什么人!” 芦苇丛突然惊起寒鸦,许舟的神魂险些被声浪掀散。 一名护卫急速上前,袖中飞出九枚铜钱悬成卦阵。许舟急退三丈,神魂险些撞上突然显现的结界。 “奇怪……大人,似乎没有人。”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画舫上死了不少人吧,应该是冤魂,算了不碍事,退下吧。” “是。” …… 许舟神魂归位时,汀兰在梦中呓语。他抹去额间冷汗,窗外启明星已亮。 苏府有内鬼,而且还是一名很重要的内鬼。 会是谁呢? 只要那个内鬼将苏府的商业布置和机密传给宋家,苏府便危在旦夕。 许舟摩挲着腰间玉佩,想起自己还未到手的月例银子——他暂时当小白脸吃软饭的愿望,怕是要泡汤了。 所以,他能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能。 砸人饭碗者,不共戴天。 更何况,宋家还妄图拿妹妹当棋子对付他。汀兰说过,妹妹苏朝槿对原身极好,这份情分总该还的。 所以,这能忍? 他当然不能忍! 不过此刻月过中天,夜太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至少知道了今晚的幕后黑手是谁,许舟舒服多了,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不会再有什么事情来打扰自己了。 许舟揉着发涩的眼,打算先睡一觉。 就在这时候,识海中两尾阴阳鱼轻轻游弋,泛起丝丝波澜。 许舟:“……” 无奈,他只好任由阴阳鱼将他拽入似曾相识的梦境。 这次的梦中,居然是一座江南小镇。 拱桥在细雨中朦胧如墨。 那道月白身影立在桥头,广袖被夜风掀起涟漪,似乎正在望月沉思。 雨,静静的下着,夹杂着江南地区特有的温柔。 许舟飘落到了石桥上,站在她的身后,拱手道:“前辈,今晚晚辈有些事情耽搁,前辈如果想听故事的话,晚辈现在就开始讲,可以吗?” 月白身影望着明月,过了片刻,清冷女声穿透雨幕:“因为在家陪你娘子?” 许舟诚恳的回答:“不是,今晚是应友人邀请,去参加一个诗会。” 月白身影沉默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作诗了吗?” 许舟犹豫了一下:“作了两首。” “念。” “啊?”许舟愣了一下,还是开口:“鹧鸪天·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顿了顿,他又开始念下一首:“日出行。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安在哉?……” 念罢,石桥上陷入一片静谧,唯有细雨依旧淅淅沥沥地飘落。 月白身影静静地望向远处,并未言语。 许舟只能恭恭敬敬地等候着。 良久,月白身影忽然再度开口:“你有几个娘子?” 许舟:“……” 顿了顿,他恭敬地答道:“一个。” 这位前辈的意思,估计是在问他有没有纳妾吧。 其实在这个时代,妾算不上娘子,只能算作侍寝的丫头,连吃饭都不能上桌的。 月白身影没有再接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夜空。许舟又等待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前辈,今晚还需要晚辈讲故事吗?” 月白身影语气平淡:“不用。” 许舟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好,那晚辈……” 月白身影依旧望着远处,说道:“陪我赏会儿雨吧。” 许舟一愣,不禁好奇地问道:“前辈可是心情不好?” 月白身影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凝视着水面,此时,水中有几条鱼探出头来呼吸。 二人一左一右,如两座雕塑般伫立在石桥之上,一动不动,四周寂静无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雨势渐渐停歇。 月白身影这才开口:“去吧。” 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回去陪你娘子吧。” “晚辈告退。” 许舟拱手作揖,旋即被一股力量送出了梦境。 神魂归体的瞬间,许舟如同被抽了筋的蛟龙,整个人瘫在雕花木床上。三次离魂术叠加放血救人的后遗症汹涌袭来,他连被子都没来得及拽,转眼便坠入昏沉梦境。 破碎的画面在识海里翻腾,时而闪过扭曲的猩红色块,时而有女子呜咽声贴着耳廓游走。 直到窗棂外炸开叽喳雀鸣,他才挣扎着掀开眼皮。 油纸窗滤进的晨光在青砖地上碎成光斑,许舟撑着酸软的腰坐起身,意外发现四肢竟比昨日轻健许多。 铜盆里凉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穿过回廊时,洒扫的家仆齐刷刷恭敬问好,几个护院教头聚在假山后窃窃私语,见他经过竟下意识递来崇敬的目光。 许舟摸着后颈犯嘀咕:昨晚救了二小姐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开啦? 演武场的青石地面还汪着夜露。 许舟刚踩上湿滑的石板,炸雷般的吼声便撞了过来。 “许舟,接着!” 苏玄正顶着乌青的眼袋,把本泛黄册子抡出破风声。许舟险险接住飞来的物件,封皮上歪歪扭扭的朱砂字烫得他指尖发麻——“苏家祖传心法”六个大字张牙舞爪,尤其“祖”字描了三四遍才勉强成型。 “老爷子的意思。”苏家二少爷用汗巾抹着脖颈,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你救了朝槿,我们还是一家人,所以……”突然虎目圆睁,“怎的?瞧不上我们苏家绝学?” “岂敢。” 第168章 如厕时慎练 许舟拇指摩挲着卷边的书页,强忍抽搐的嘴角,“只是二哥,这典籍……” 话到舌尖转了三转,斟酌了好半天:“倒是挺好哈。” 苏玄正脸皮泛起暗红:“原册包着鲛绡封皮,去年猎妖时不慎被三眼火狐烧了。” 他梗着脖子指向朱砂字,“我重写时特意掺了朱焰砂,寻常水火不侵……” “……挺好。” 许舟瞥见“祖”字旁晕开的墨渍,默默咽下追问。 书页间突然飘落半张焦黄的纸,上面画着个摆奇怪姿势的小人,旁边批注:第七式改良版,如厕时慎练。 许舟:“……” “哈哈,”苏玄正动作飞快,一把捡起,将其扔的远远的:“小时候不懂事哈。” 日头攀至中天时,许舟收剑吐纳,胃袋空鸣如擂鼓。 他拎着汗湿的衣领往住处晃,远远瞧见汀兰倚着斑驳门框,两个雕花乌木食盒在她脚边氤氲着热气。 “公子,可把你盼回来了。” 小丫鬟雀跃着掀开盒盖,八珍鸭的焦香混着佛跳墙的醇厚扑面而来。 许舟盯着摞成三层的鎏金碟子发怔——琥珀色的冰糖肘子淋着桂花蜜,翡翠虾饺透出粉嫩的馅料,连素日少见的雪山梅子冻都颤巍巍盛在琉璃盏里。 “灶房十几个灶眼都为公子燃着火呢。” 汀兰抽出银箸在袖口蹭了蹭,“张婶剁馅时把砧板都剁裂了,说救命之恩当……” 她突然卡壳,挠着双丫髻改口,“反正就是该给您吃最好的。” 许舟夹起的虾饺悬在半空:“往日不都是三菜一汤?” “公子可是把二小姐从鬼门关拽回来的!”小丫鬟忽然正色,指尖摩挲着食盒上纹路,“没想到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啊……今早奴婢去杂役房领月例,刘管事多给了五两银子,说是托姑爷的福……” 她忽又抿嘴笑开,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对了,这是刚刚路上碰见的马厩老赵,硬塞给奴婢的炙鹿脯,非要奴婢带给公子。” 许舟喉头有些发紧。 瓷勺碰着炖蛊叮当作响,浓汤里沉浮的瑶柱突然变得烫嘴。 “没想到想二小姐倒是深得人心。” 瓷匙搅动莲子羹泛起涟漪,许舟笑了笑。 也是,那病西施般的苏二小姐,怕是把满府人心都熬成了绕指柔。 汀兰提着鎏金缠枝壶倾身添汤,石榴裙裾扫过青砖绽开朱砂色的涟漪:“晨起张大娘拉着我说,夫人特特嘱咐灶上——” 小丫鬟突然压低嗓音学起林疏雨的腔调,“那臭小子要吃什么龙肝凤髓,也由得他去,只不许说是我的意思。” 许舟:“……习秋真的是皮痒了。” 这番话传出来,肯定是那个呆头呆脑的习秋干的。 忽有雀影掠过窗棂,惊得许舟手一抖。 汀兰变戏法似的捧出缠丝玛瑙盏,琥珀膏体随步履轻晃:“张婶熬的龟苓膏,说最补元气,因为有人说看见公子在路上走的摇摇晃晃的……”她忽然压低声音,“其实后厨今早吵过架,王师傅非要往鸡汤里搁百年山参,李厨娘却说虚不受补……公子,你的身体没什么事情吧?” 她抿了抿嘴唇:“大家都说是因为公子想出了催吐的法子,但是我知道公子肯定用的是别的法子,说不定还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呢。” 许舟喉间滚过微苦的药香,舌尖却尝到蜜渍金桔的甜。 他指甲挠了挠手掌,犹豫了片刻:“也没怎么样,就放了点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血对二小姐有用……别和别人说。” 汀兰点了点头,暗自记在心里,今晚要去和厨房的张大娘说说,公子要多吃些补充气血的才是。 这两日请安时,那位岳母大人虽然依旧没有好脸色,皱着眉,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却始终没提“石头计”三字。 许舟听见她心声中已经问过一万次了。 请安完回去后,许舟先在苏府四周看了一圈,又去苏府后面的小巷里仔细观察了一遍,这才回到屋里,在房间看着书。 梆子敲过三更,许舟魂体如烟霭漫过重檐,苏府后巷青苔斑驳的墙角,他虚坐在滴水兽首上,目光锁死那扇包铁榆木门。 不知过了多久。 苏府的小路上,戴着帽子,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低头疾走,时不时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咳咳…” 穿过几道垂门,那人来到一处墙角,三短两长的咳嗽声刺破夜色。 待到墙外也有咳嗽声响起,他将手里那团纸丢出去,随后小心翼翼的在假山中躲着。 夜色中,小小的纸团被抛过苏府高墙,落在墙外晦涩的小巷子里。黑暗中,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将它稳稳接住。 一位挑着青竹扁担的中年豆花贩子驻足巷口,布满茧痕的粗粝手掌缓缓展开褶皱的纸团。指腹老茧与粗纸摩挲出沙沙轻响,待昏黄月光扫过字迹,他猛然卸下肩头重担。 扁担上挑着的是两个木箱子,前箱陶炉煨着温润白雾,后箱铜铁炊具叮当作响,这颤巍巍的扁担,原是他浮世谋生的全部见证。 中年汉子打开后面的木箱子,伸手掏了许久,从层层粗布中捧出只灰羽信使。 他用细麻绳将密信缚于鸽足时,惊鸟振翅的扑棱声撕破寂静,墨色翎羽掠过重重飞檐,朝着北方高楼遁入夜雾。 目送信使消逝,他重新压弯脊梁挑起生计,竹扁担在青石板上叩出断续的吱呀。 “啧,真是大手笔。” 许舟在夜风中无声咂舌。 当世驯养信鸽并不容易,基本需要耗费三年五载光阴,从雏鸟辨向到夜行千里,能够拥有信鸽的势力,需要组织严密,且拥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那纵情声色的纨绔竟有此等缜密心思,倒令他颇感意外。 屋檐阴影中,许舟魂体如墨色涟漪荡开,飘然缀在十丈开外,足尖点过黛瓦竟未惊落半片碎霜。 中年汉子毫无察觉。 只是,当他即将走出巷子的刹那间豁然回头,眼神中再没有小贩的朴实与憨厚,浑浊眼瞳霎时迸出刀锋般的寒芒:“谁?” 第169章 穷奇 许舟停下脚步。 他心中疑惑,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自己离了数丈距离,对方怎么可能发现自己?而且,对方所看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这边。 许舟思忖,或许是这中年汉子想诈出偷偷跟踪的人,虚空索敌。 下一刻,青竹扁担应声坠地,中年汉子反手抽起丈二竹竿,筋肉虬结的双臂抡出满月弧度——竹制扁担如长矛般破空而去,却在触及黑暗时诡异地消弭无声。 巷子里一片寂静,仿佛扁担已遁入虚空。 许舟伏在鸱吻脊兽后凝神屏息,心中一惊,他左看看右看看……扁担去哪了?难道那巷子里还真有其他人? 却见那破空竹矛竟自幽冥折返! 贩子面色一变,仓皇举起木箱格挡,陶炉迸裂的脆响混着竹片爆裂声炸开。飞溅的瓷片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待尘雾散尽,只见贩子虎口崩裂踉跄后退,青石板上蜿蜒着猩红血珠。 巷子里真的还有其他人! 许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巷子中的另一人是谁? 他有些糊涂了,这人都从哪冒出来的啊! 此时,巷子里忽有金铁交鸣之声渐近,一个一人高的黑色影子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至月光下,许舟瞪大了眼睛,走出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尊样貌古怪的黑色精怪。 暗紫色躯体似铁铸牛形,遍体倒生的猬毛刺如玄铁剑戟,随走动发出金属摩擦的锐响。 六只猩红眼球分嵌肩胛两侧,额间独角缠绕青黑色鬼火。 背生蝠翼却无血肉,骨骼缝隙中渗出腐绿色毒液,铁翼割裂阴云时,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最骇之处是胸腹裂开的三重巨口,利齿交错如绞肉机,咀嚼时会喷出黑雾。 中年汉子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滚出破碎的颤音:“这…这怪物!” 说罢,他转身便跑。 那玄铁铸就的魔物振翅腾空,蝠翼骨刺刮擦瓦片迸溅火星,始终如影随形缀在猎物三丈之后。 许舟藏身飞檐斗拱间,眼见汉子在蛛网般的巷道里左突右撞。粗麻衣襟早被冷汗浸透,胸膛剧烈起伏似破旧风箱,却始终甩不开屋顶上优雅腾跃的魔物——那精怪六足踏过屋脊如履平地,倒生猬毛割裂夜雾发出细密铮鸣。 许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却见那汉子跑了许久,已是喘不过气来。 "锵!" 寒光乍现,濒死的汉子猛然抽出袖中短刃。刀刃映着魔物猩红复眼,竟在青砖上拖曳出断续火星。 精怪歪着头颅静静审视猎物,似在思索自己该如何处理对方。额间鬼火忽明忽暗,三重獠牙巨口流下的毒涎已将屋瓦蚀出蜂窝孔洞。 片刻之后,精怪突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张开血盆大口,霎时腥风大作,中年汉子连人带刃竟被胸腹巨口囫囵吞噬! 利齿闭合的刹那,血雾如泼墨般染红半面砖墙。 忽的,那精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许舟方向看来一眼,六目鬼火暴涨三尺,腐绿毒液顺着骨翼滴落,在屋脊烧灼出缕缕青烟。 许舟屏气凝神,将神魂波动压制到最低,缓缓的往后飘去。 那精怪狰狞巨脸上竟露出拟人般的疑惑。 左右环顾了一下,便化作黑雾消散在夜空中。 许舟在屋檐上等待了许久,方才飘落染血的巷道。 月光下,半截断指仍紧扣着扭曲的短刀,血泊中漂浮着晶亮的鳞状粘液。 许舟低声喃喃着:“牛形,猬毛?” 许舟低头思索片刻:“穷奇?” 《山海经》有记载:穷奇状如牛而猬毛,声如婴儿啼哭与豺狼嘶吼相杂,食人从头始。这不知从哪冒出的精怪,分明与穷奇的形容极其相似。 可是,这穷奇又是谁驱使的呢? 许舟若有所思。 又是在屋顶等待了一段时间。 更深露重时,一名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鎏金酒壶。 他猛地灌下一口酒,羊脂玉杯在青石上碎作齑粉,在黑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假山中藏匿着的人听到动静,犹豫了一下,走了出来。 木门“吱呀”裂开寸许缝隙,钻出个毡帽覆面的佝偻身形。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周并无异常后,猫腰贴墙而行。 墨色小巷里不闻虫鸣犬吠,唯有屋檐滴水声碎成冰碴。 那道黑影忽然顿住,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墙根暗影,方才缓缓踱步至巷心。 两人在黑暗中相互看着,都没有先说话。 时间悄然流逝。 那戴着帽子的身影突然开口道:“这里是苏府后巷,公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年轻公子突然踉跄逼近,蟒纹锦袍沾满酒渍:“没走错,这景城的路,我都熟悉的很。那城外十里亭的三岔路,我也熟悉的很,你熟悉吗?” 那戴着帽子的身影没有回答,又看了他几眼,方走到近处,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宋哲的酒顿时醒了。 两人目光相对,靠的更近。 一个低头侧耳,一个低声说着。 许舟的魂体如墨色轻纱拂过檐角,冷眼俯瞰着巷道里交缠的人影。 当他看清两人的相貌后,并没有靠近去听他们在说什么,直接转身,飘了回去。 回到屋里,他魂魄归窍。 给熟睡的小丫头掖了掖被角。 许舟没有再耽搁,立刻出了门。 彼时巷中暗潮渐息。 两道剪影如交颈毒蛇缓缓分离,毡帽人退回阴影,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宋哲锦衣翻飞没入长街。 这纨绔子弟没有走大路,专挑鼠道蛇径而行,蟒纹靴踏过青苔时,腰间酒葫芦与镶金匕首相撞,在空巷荡起细碎回音。 “原来是这样……”宋哲舌尖反复碾磨着刚得的机密,瞳孔因兴奋缩成针尖。 一字不漏,当然不可能。 但他可以保证,那宋家内应说的事情,他一件都不会忘记。 他仿佛已看见苏府朱门倾塌的盛景——难怪父亲要将这等要事托付于他,那些蠢钝如猪的兄弟怎配知晓? “苏家的水,可比护城河深呐。” “难怪母亲总说 '' 君子之交淡如水 '',原来这潭水早被染作墨色。” 第170章 贵公子 “说起来,妹妹倒是和苏家二小姐往来的挺好,不知道是不是父亲的安排……” “说起苏家二小姐,闭月羞花,我见犹怜,弱柳扶风倒也别有风味。只是不知道这病西施禁不禁得起折腾……要是没几下就香消玉殒了,啧,没趣味啊……嘿嘿,还是那些小姑娘够味。” “还有定国府的小凤凰……听说刚及豆蔻,啧啧,明日就可以看到了,到时候……” “嗯?” 锦衣突然被枯枝勾住,惊得他猛然驻足。 前方巷口月华如瀑,空空如也,却无端令人脊背生寒。 修行者特有的危机感如蛛网缠上脖颈,他松了松腰间软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三步、两步、一步。 锦衣公子猝然鹞子翻身跃出巷口,软剑出鞘如银蛇吐信!然而月光下唯有自己的影子张牙舞爪,两边空空,并没有任何东西。 “自己吓自己。” 他嗤笑着收剑入鞘。 这大半夜的,谁来这里蹲他呢?他又没有跟谁有生死之仇,身上又没有令人觊觎的宝贝儿。 至于苏家,对方直到现在,估计都还蒙在鼓里呢。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他刚转过身,破空声裹挟着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他脸色大变,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身体突然爆发了最大的潜力,脑袋慌忙向后一仰,同时双手迅速交叉向上,截住了那只拳头! “啪!” 那拳头轻轻地打在了他的两只手掌上。 不对! 这力道不对! “砰!” 不待他反应过来,又一只拳头突然挟着风雷之势捣入丹田。 宋哲还来不及直起身子,已如断线纸鸢倒飞三丈,又重新飞回到了小巷里,脊椎撞碎青砖,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一股剧痛骤然袭来! 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眼前突然发黑,气血奔涌,嘴巴一张,“哇”地喷出一股鲜血!连带着一堆腥臭的呕吐物。 舌尖铁锈味混着胆汁的酸苦。 幸好他虽然修炼懈怠,但平日里天才地宝没少吃。 若非如此,此刻怕已肠穿肚烂。 但是酒却是彻底的醒了。 他闷哼着蜷起身子,指甲抠进砖缝里。舌尖尝到血腥味的瞬间,借着翻滚之势单膝跪地。 “砰!” 谁知偷袭之人速度更快! 黑影已如鬼魅欺近, 第三记重拳挟着腥风轰然砸在他胸口。 胸骨碎裂声混着闷哼,他整个人被掀飞三尺远。 他狼狈地摔落在了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道身影如跗骨之蛆,又跟了上来,“砰”地一拳,又狠狠地砸了他本已折断的肋骨上…… 宋哲张大了嘴巴,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痉挛着抽搐,喉咙里溢出的血沫染红了下巴。 “别…别…”? 他嗓子里发出了绝望的“嗬嗬”,颤抖着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哀求……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指甲深深抠进砖缝里,鲜血顺着指缝渗进青砖。他还年轻,绸缎庄的账本还没翻完,暖阁里藏着的十二张契书还没兑现,西跨院新买进的扬州瘦马今夜还等着他…… “砰!” 拳头砸在面门上的闷响,混着鼻梁骨碎裂的脆响。月光照亮他暴睁的眼球,血珠从破裂的眼眶里滚落,在青石板上溅出诡异的梅花。 但他依旧还有一口气。 “嗬……不!” 喉咙里涌着血沫,惊恐而绝望地憋出了这一个字。 他想抬手挡住致命一击,可是那道身影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也没有要求他付出什么代价,甚至也没有告诉他为何要杀他,只是收起了拳头。 “谢……”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眼中有了希望的光。 “铮!” 剑气四溢,将宋哲的身体搅的四分五裂,彻底毙命! 那身影不紧不慢的掏出一张帕子,擦拭了一番拳头,将帕子扔在了他的脑袋上。 又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一个钱袋,倒出了二十余张银票和一些银两后,扔掉钱袋,扬长而去。 片刻后。 三缕青烟从血泊中袅袅升起,刚凝成模糊人形,目光呆滞,懵懵懂懂,在尸体上愣了一会儿,方升上半空,准备飘走。 正在此时,一道闪烁着荧光的身影,忽地从前面的黑暗中掠出,“噗”地一剑刺在这道黑影的身躯上,直接把这一脸迷茫的黑影打的魂飞魄散,化为了乌有。 然后,那闪烁着荧光的身影快速返回小巷角落,钻进了一具肉身的体内。 随即,那道身影快速消失了在小巷深处,不见了踪影…… 宋府后院。 雕花窗棂映着烛火,宋家夫人摩挲着青瓷茶盏,指节泛白。 丫鬟垂手而立,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漏壶滴过三刻,她忽然推开案几,起身时茶盏翻倒,琥珀色茶汤在檀木桌上蜿蜒如泪。 窗外月照中庭,太湖石上凝着薄霜。 她扶着朱漆廊柱远眺,忽觉心口发闷。 “嘶~怎么感觉心口发闷?哲儿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喃喃着。 “夫人,夜深露重,该休息了……” “再等一会,” 她叹息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又过了两炷香时分,远处更夫梆子声惊起栖鸦,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忐忑起来。 终于是按捺不住,带着丫鬟穿过垂花门。 后门铜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打开门,看向了外面。 又过了片刻。 她的脸色陡然煞白,指尖死死抠住门框,嗓音发颤:“速去前院!叫老爷带齐护院武师!” 丫鬟连滚带爬地跑远,灯笼在回廊上撞出一连串火星。 不多时,二十余人举着火把冲出角门,脚步声惊得檐下铜铃乱响。 "夫人!老爷!" 前街巷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 人群中爆发出刺耳的尖叫。两名丫鬟当场瘫软在地,另有三人踉跄着扶住墙呕吐不止。 “谁那么狠心,也不给我儿留个全尸……” 宋家夫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停在了那具恐怖尸体的面前,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残片上的纹理,分明是她亲手绣给儿子的生辰礼。随即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第171章 信自己是秦始皇 许舟踩着夜露回到苏府,并未立刻回到小院,在明镜园月洞门前驻足。寒潭般的湖水倒映着半轮残月,他犹豫了片刻,忽地解开云纹腰带,素白中衣如蝉蜕坠地。虽衣服上并没有沾染血迹,但指尖仍残留着杀了人的别扭感——总要借这寒潭水洗去满身血腥气才安心。 初春湖水裹着碎冰碴子漫过胸膛,他倚着青苔斑驳的湖石闭目,任由墨发在碧波间浮沉如藻。 只有洗澡的时候,才有时间来思考。 今晚莫名其妙出现的穷奇,到底是何处来的? 府中的人,他看不透的只有苏大小姐三人。 甘棠剑术通神,但是没有修炼过,那精怪显然的有人控制的,是修行者的手段。 那难道是司琴? 她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莫非是隐藏的很深? 有点可能。 但是不像……信她是修行者,还是信自己是秦始皇? 许舟忍不住笑了。 或者有机会去试探试探? 那是…… 正闭着眼睛想着事情时,忽地听到月洞门外响起环佩叮当。 随即,熟悉的说话声响起:“小棠棠,害羞什么呢,洗个澡而已。不要扭捏了,这寒潭下埋着老爷从昆仑山移来的暖玉阵,泡一泡对身体有好处的,子时后泡着最是舒坦。我每晚凌晨以后都会来这里泡一会儿的,特别舒服,你总说腰酸,定是月事时沾了冷水,你来试一次就知道了,保证泡了这一次,下次你还想来。” 司琴强行把抱着剑的冰冷少女,拉到了湖边。 许舟心头一惊,此时已经没法上岸,只得快速沉入水底,许舟在水下屏息凝神,透过粼粼波光望见岸边人影。 还好,衣服藏在角落的花丛里,她们应该看不到。 只希望这两个少女就在前面洗,不要来这里。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司琴拉着冰冷的少女,向着角落里走来,笑道:“这里比较偏僻,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来的。快点,别磨蹭,我想尿尿了,在水里尿才舒服呢……小棠棠,我们脱光光,一起下去,我帮你按摩,你也帮我按摩,好不好?嘻嘻……” 司琴月白纱衣已褪至肩头,藕荷色肚兜系带在夜风中轻扬,正拽着甘棠往湖石丛生的角落走来。 许舟在水底睁大眼睛,心头暗叫不妙。 他身子一缩,悄无声息沉入水底。背贴着冰凉的岩石,睁大眼睛盯着水面。希望那两个丫头洗完就走,千万别往这边来。屏气一刻钟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偏偏就要跟他作对。 也许是生活这个治好了也流口水的编剧又开始发力了。 怕什么来什么。 司琴拉着抱剑的少女往角落走,银铃般的笑声在湖面回荡:“这块石头躺着最舒服,底下鹅卵石还能搓脚。”她边说边解腰间丝绦,“棠棠快脱衣服,这会儿哪会有人来……” “这最角落里,即便有人进来,也不会看到我们。当然了,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有人来这里的。棠棠,快脱衣服吧。” 许舟透过薄雾般的水面,看见岸上两道窈窕身影。其中一人正宽衣解带,腰间玉佩晃出碎光。他暗叫不妙,却不敢动弹——湖水太清,对方居高临下,稍有动静就会暴露。 待会儿会有机会的。 “你不脱我可要动手了。” 司琴解开了衣带,又扔了发簪,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突然凑近同伴脖颈深嗅。 许舟:“……” 甘棠挣扎扭动了一下,皱眉推开她,握着剑走向花丛。 “小娘子,别跑啊……” 司琴一把搂住甘棠,解开了她纤腰间的衣带。 甘棠皱眉,鼻子嗅了嗅,突然“啪”地一声打开了她的手。 “干嘛?” 司琴揉着小手,一脸小幽怨:“人家不就想帮你手量一下胸胸嘛。” 甘棠走到角落里的那处花丛前,眸中露出了疑惑,用剑鞘拨开枝叶,露出团藏在里面的衣物。 “咦?什么东西?” 司琴这才发现不对,连忙跟了过去,低头一看,满脸惊讶:“衣服?谁的衣服?” 她连忙过去准备用两根手指捻起来,犹豫了一下,又从旁边捡起了一根枯枝,用枯枝把衣服挑了起来,疑惑道:“男子的衣服,这里怎么会有男子的衣服呢?” 她凑近嗅了嗅,顿时目光一亮,满脸惊喜:“姑爷的!” 司琴蹦过去“这……这是姑爷的中衣!” 她又立刻扔掉手里的树枝,直接拿在手里,抱在了怀里,用俏脸蹭了蹭,然后转头看着又重新把剑抱在怀里的少女道:“姑爷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呢?” 两双眼睛对视了一眼。 同时看向了旁边的湖水里。 许舟在水下睁大眼睛,看见两张俏脸突然出现在水面。司琴抱着衣服兴奋得直跺脚,伸着脖子,看向了水里。甘棠则抽出半尺青锋,剑尖在水面划出冷冽弧线。 而此时,许舟听不到声音,也正躲在水底睁大眼睛看着岸上。 湖畔,忽然变的寂静无声。 许舟:“……” 许舟顿时睁大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司琴突然转过身,对着旁边道:“棠棠,这衣服一定是姑爷白天来玩时落下的。咱们快脱衣服下去吧,待会儿洗完澡起来,就用姑爷的衣服擦身子,你说好不好?” 说完,又低下头,开心地用脸颊蹭了蹭怀里的衣服。 “姑爷的味道,令人安心~” 甘棠抱着剑,依旧冷若冰雪地站在湖边,一动不动,双眸依旧冷冷地看着水底。 “棠棠,别发呆了,来,我帮你脱掉裙子好不好?我们待会儿脱光光,爬在下面的岩石上泡着,我帮你按摩,很舒服的。” 司琴又开始动手动脚了。 而此时,许舟正躲藏在她说的那块岩石旁边。 “哗!” 水花涌起,许舟突然浮了上来。 这个时候还藏着,完全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了。 “呔!什么人?哪里来的小毛贼,竟然躲在水底,想要偷看我和棠棠洗澡?是不是还想趁机帮人家按摩?上下其手!臭坏蛋!” 第172章 捆猪 司琴突然惊呼一声,一脸惊吓的表情。 随即又睁大眼睛,指着湖面惊呼:“啊!姑爷!怎么是你?你怎么躲在水里?是不是又想偷看人家洗澡?是不是又想趁机对人家色色?”她叉着腰跺脚,“哼,原来不是个臭坏蛋,是个臭姑爷!” 许舟:“……什么叫又?” 他尴尬地看着两个少女,开口解释道:“我刚刚一不小心落水了,顺便洗个澡,听到你们说话,所以就躲起来了。本来以为你们会在前面洗,不会来这里的,所以……” “所以臭姑爷就偷偷躲在水底不出声,准备等我棠棠脱光光地下水后,就偷偷游过去,在水下偷偷色色我们,对不对?” 司琴哼了一声,一脸生气的表情。 “不对,姑爷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小心落水了,姑爷,你找的借口也太别扭了。” “我睡不着,来散步,至于落水……反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许舟没再跟她解释,道:“把我的衣服放下,你们先走远些,我马上就起来。等我离开了,你们再洗。” 司琴哼道:“谁知道臭姑爷会不会趁我和棠棠下水时,又突然出现了呢。” 许舟没再说话。 司琴抱着他的衣服,也没再说话,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在他露出水面的脖子双肩和胸口偷瞄着。 甘棠抱着剑站在湖边,依旧冷着俏脸,一动不动,双眸冰冷地盯着他。 湖边,再次陷入了安静。 双方僵持着。 片刻后。 许舟终于忍不住道:“我投降,你们想怎么样?” 许舟觉得,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了…… 司琴“噗嗤”一笑,脸上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道:“姑爷,我和棠棠差点都被你看光光了呢。姑爷只要起来,让我和棠棠看一眼,我们就放下衣服离开,好不好?” 许舟看着她道:“你不是看过吗?” 昨天傍晚他洗澡时,的确被她突然袭击偷看过。 此话一出,司琴看了旁边一眼,连忙大声喊冤:“姑爷,你冤枉人家!我没有,别乱说,别乱说……没有!没有!” 许舟没有再说话。 双方再次沉默,僵持起来。 又过了片刻。 司琴终于把衣服放在了地上,道:“姑爷,那我和棠棠背过身子去,你起来穿衣服。等你穿好衣服了,帮我和棠棠把衣带系上,好不好?” 许舟这才发现,她们腰间的衣带还放在旁边的花丛里。 甘棠似乎也才醒悟,怔了一下,似乎想要低头去看,却又忍着,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姑爷,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这样一直看着你,直到天亮!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姑爷在这里洗澡了,说不定晚上都来偷看呢,嘻嘻。” 司琴笑嘻嘻地威胁道。 许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旁边的冰冷少女一眼,道:“帮你系可以,至于甘棠姑娘……”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意袭来。 他连忙道:“咳咳,帮甘棠姑娘系可以,但你还是自己来吧。” 司琴撇了撇嘴:“姑爷只想给甘棠系吗?明明都把人家的身子看光了,居然还不想复杂,好难过……” 许舟:“……” “算了,姑爷,我们要转身了,你快点哦,只给你一点点的时间哦!” 司琴说完,嘻嘻一笑,搂着旁边冰冷少女的腰肢,带着她一起转过了身,然后开始数了起来。 “一,二……” “哗!” 许舟上了岸,先把短裤穿上,然后才开始穿着其他衣服。 “五六七八九!” 司琴突然一下子数完,转过声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许舟已经遮住了最主要的部位,此时穿起衣服来,没那么慌张了,很从容地把衣服全部穿上。 司琴撅了撅小嘴道:“姑爷真小气,人家看看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许舟看了她一眼,穿好衣服后,从花丛里捡起了那条红色的衣带,看了一眼剩下那条月白色的衣带,没敢去触碰。 “棠棠快去吧,姑爷要帮你系衣带呢。” 司琴推搡着甘棠。 许舟双臂环住她的纤细的腰肢,很认真地把粉色衣带系了上去,勒紧后,那腰肢更是盈盈一握,纤弱苗条。 “姑爷系的真好呢,以后棠棠每天起床了,都去找姑爷给我系,好不好?” 司琴笑吟吟地道。 少女的面无表情,但耳尖却泛红。 “姑爷,姑爷,还有我!” 司琴连忙过去从花丛里捡起了那条月白的衣带,一下子塞进了他的手里,笑道:“姑爷,也帮我系下吧。我只会解,不会系呢。” 许舟:“……那你平时是怎么穿衣服的?” 司琴:“……姑爷,聊天不是这么聊的。” 犹豫了片刻,许舟接过那柔软衣带,顿时感觉十分烫手,颤了颤,转头看了那冰冷少女一眼,见她没露出杀意,心头才松了一口气。 那冰冷少女冷哼一声,身子一扭,背对着他。 司琴连忙低声道:“姑爷,快来,棠棠默允了呢。” 她张开双手。 许舟愣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会儿,方拿着衣带,走到司琴的背后,帮她系在了纤细的腰肢上。 想了想,许舟用脚顶着司琴的屁股,用力一捆,狠狠的打了个蝴蝶结。 “我!”司琴一惊,幽幽的转过头来:“姑爷,你是捆猪吗?捆猪都不用上脚!” 她气鼓鼓的自己解开衣带,又重新系好。 “行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许舟憋着笑拱手离开。 很快便出了远处的圆门,消失不见。 “棠棠,姑爷刚刚给你系的时候,好温柔呢。我刚刚看到姑爷偷偷用手量你的小细腰了呢,姑爷还咽了一口口水,刚刚肯定想从后面抱一下你的小细腰呢。” “可惜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对人家那么粗鲁!真是可恶!” “棠棠,还要不要下去洗澡了?” 少女一言不发,抱着剑,转过身,冰冷离开。 司琴连忙又道:“棠棠,姑爷刚刚还在下面洗澡了呢,你确定不下去吗?” 许舟回到屋,先去看了一眼汀兰,见小丫头正睡的香甜后,方慢慢爬到床上。 第173章 吃? 今晚有些疲惫,赶快睡吧。 明早要早起。 还要去一趟二小姐那里。 昨晚那个奸细,他不可能亲自出面,所以只能交给二小姐处理了,顺便看看二小姐的身体怎么样了。 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窗外月光如水,夜色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忽地被人轻轻推开。 随即,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进来。 衣裙滑落,罗袜轻褪…… 她看了看许舟,又看了看一边的汀兰,将汀兰挪到一边,然后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随即拿起他的双手,抱住了她的纤腰。 清晨,阳光明媚。 许舟依旧按时醒来,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让他每天都很准时。 这次醒来却是相当的舒服。 不同以往那种因为功法的缘故,让自己始终精力充沛。 反而是更像还未修炼的之前,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汀兰在院子里挥舞着扫帚跑动着,驱赶着唧唧喳喳的麻雀,嘴里小声斥责着:“不要吵着公子睡觉啦。” 许舟昨晚很晚才回来,小丫头心疼呢。 昨晚又做梦了。 梦中依旧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幽香。 然后,梦到了那道朦胧的身影。 但两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轻地抱着,安静地躺在那里,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许舟在梦里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 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梦里依稀记得,她亲吻着他的脖子,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抚摸着她的秀发。 “甘棠昨晚来过啦?” 许舟拥着锦被怔怔出神,还在回味着昨晚的景象,但越想越模糊,越想越觉得那些场景,都是他刚刚醒来时幻想的,并非是昨晚的梦。 外面传来了沙沙声,是汀兰握着竹丝扫帚正撩拨青砖缝里的玉兰花瓣。 许舟回过神来。 今天还有事! 他立刻起床,穿衣洗漱。 汀兰听到声音,放下扫帚进来服侍他,然后去给他端来了丰盛的早餐。 “公子,你昨夜睡觉的时候差点把奴婢挤到床角呢。” 汀兰撇了撇嘴嗔怪道。 “这拔步床足有三丈见方,都够睡三个人了,还能挤到你?” 许舟不在意的说道。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到,三人?! 昨晚不会真的…… 许舟吃完饭后,就带着满心的疑惑出了门。 在经过大小姐庭院时,门口青铜锁扣泛着冷光,他顿时心头疑惑。 这一大早的,她们去哪儿了? 等许舟走进苏二小姐的庭院时,方解开了疑惑。 司琴俏生生地站在院里的一棵桃花树下,雪色襦裙沾满泥渍,正抡着玄铁铲掘那株百年桃树,不知道挖着些什么东西。 甘棠一袭鲜艳红裙,怀里抱剑,正冰冷地站在远处屋檐下的阴影里,怔怔出神。 书房里,窗户打开。 一身素白襦裙的苏二小姐,柔柔地坐在案台前,玉手拿着一个刨子,正在动作柔婉地刨削木材,目光里满是温柔的神情…… 等等?! 什么东西?! 刨子!! 许舟怔住了,苏二小姐云鬓斜绾木簪,纤指握着寒光凛冽的刨刀,正将檀木刨出雪色木屑。素来病弱的佳人此刻眸光晶亮,削木手法竟比老匠人更利落三分。 苏大小姐月白披帛逶迤在地,正凝神望着妹妹手中渐成雏形的物件。 习秋和绿巧侍立在门外,满脸严肃。 整个庭院与屋子,寂静无声,却有种古怪的气氛。 许舟突兀地闯进了小院,看到这一幕,揉了揉眼睛,本想退出。 一定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而那抱剑站在屋檐下的冰冷少女,却一下子看到了他,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晨日的阳光洒落,庭院里一片明媚。 许舟站在阳光下,看着那站在屋檐角落,一片阴影里的冰冷少女,又看了一眼她与书房间的距离。 似乎不多不少,刚好十步的距离。 这一瞬间,许舟突然觉得那孤独地站在屋檐角落阴影里的冰冷少女,令人心疼。 都是可怜人。 “姑爷……” 司琴终于看到他了,目光一亮,脸上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明眸皓齿,挥了挥手中的铲子。 但那笑容只持续了一瞬。 许舟似乎无视了他,径直走向了屋檐角落里那名冰冷的少女。 司琴一愣,眨了眨眼,看着渐渐靠近的两人。 站在屋檐阴影下的少女,同样愣了一下,见他突然向自己走来,脸上的冰冷,似乎有些绷不住,露出了一抹疑惑。 甚至还有一丝慌乱。 因为许舟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朵花。 那朵鲜红的秋海棠,似乎刚开不久,花瓣粉嫩,上面带着几颗露珠,晶莹剔透。 少女睫毛微颤,俏丽而冰冷的脸蛋上,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玉手握紧了手里的剑。 但她依旧冰冷地抱着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俏脸冰冷,目光冰冷,气质冰冷,似乎想要用冰冷来伪装,或者对抗着什么。 许舟停在了她的面前,轻声开口道:“甘棠姑娘,我之前在医馆做过学徒,你每个月如果肚子疼的话,每天要多晒太阳,注意保暖。还有,需要吃一些药物,我这边记下了方子,当归三钱、川芎二钱、炒白芍五钱、熟地四钱、益母草三钱、香附二钱、艾叶一钱、炙甘草一钱,用山泉水浸泡药材一个时辰,取桃花坞新焙的红泥小火慢煎,待药汁熬至琥珀色时,加入三钱古法红糖,出锅前撒入七片鲜姜,须得是清晨带露采摘的老姜,然后月事期间忌食生冷,药温需如春日暖阳,忌过烫过凉,服药后需以蜀锦裹腹,静卧半个时辰,应该会缓解一些……” 说完,便拿着花,转身离开。 少女抱剑愣在原地,俏脸上露出了一抹呆滞的神情。 对于他刚刚的话,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目光依旧紧紧盯着他手里那朵鲜艳的花朵。 许舟在路上顺采了一朵花,本来想要过来找苏二小姐时,帮她插在窗台上的花瓶里的。 不过…… 现在肯定是不能再送给苏二小姐了。 “对了,”许舟扭过头,将秋海棠递了过去:“给你吃。” 少女愣了好一会,才怔怔的接过,有些疑惑:“吃?” 第174章 让人动心的事 “对,秋海棠生吃能够凉血止血、散瘀调经、解毒消肿。” 许舟一本正经的开口。 这场景实在尴尬至极。 当着自己老婆和丫鬟的面,来到小姨子这边,还带着花。若不找个借口出来,这局面可就难堪了。 许舟微微一笑,径直走到屋檐下,站在窗外。甘棠握着那支花,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纠结。 苏朝槿早已注意到他,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将花递给甘棠。待他走到窗前,她才轻声笑道:“姐夫真会哄人。” 笑容稍敛,苏朝槿低声说道:“姐夫,可是,你不该只送她一个人的。” 许舟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回应:“司琴又没肚子疼。” 桃花树下传来铁锹掘土的闷响。 司琴正撅着嘴狠命刨桃花树根,粉色花瓣落了她满头满身。 许舟没搭理她,对着窗里低头拱手道:“大小姐,二小姐。” 苏瑶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便转身离开暖阁,沿着一尘不染的青石板径自离去。 许舟转头望去,司琴眯着眼看着他,轻声说道:“姑爷,我们先走了。晚上记得来找……找大小姐哦。” 许舟又看向屋檐下,那里已空无一人。 那名抱着剑的冰冷少女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 苏朝槿坐在屋里,放下刨刀,从窗户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待他重新转过头来,她才朗声说道:“姐夫,有事的话,进来说吧。姐夫这么早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许舟没有推辞。 守在门口的绿巧和习秋同时看了他一眼。 习秋看着许舟,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姑爷,多谢你救了小姐。小姐现在身体好多了,只不过,我们劝不动她,她就喜欢玩刨刀。姑爷,待会儿你……” 许舟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习秋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许舟走到暖阁门口,将褪去的皂靴整齐摆在门槛外。赤足陷入云絮般的绒毯时,细碎木屑正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那少女已经又拿起了刨刀。 许舟嘴角抽了抽。 执刨刀的少女斜倚在紫檀木案前,素白襦裙被窗隙漏进的风掀起涟漪。许舟喉结不自然地滚动——苏朝槿散着珍珠色的长发,雪色罗袜裹着的玉足正随刨刀起落轻晃,足尖点地时露出半截凝脂般的脚踝。 “姐夫去榻上候着罢。” 少女笑道,银铃耳坠随她偏头的动作轻响,刨刀寒芒映得苍白耳垂近乎透明。许舟僵在原地,眼看着檀木刨花在她指间翻飞成蝶,药渣碎末簌簌落入鎏金香炉时,竟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雾霭。 “二小姐,你这是?” 许舟不解的问道。 苏朝槿笑了笑,没有回答。 有过了一会儿,又檀木撤下,取出一块陈年药渣。 她拾起刨刀将陈年药渣削成碎末,倒入一旁的鎏金香炉。 许舟看见,那炉底刻着极小的一行“三月初三寅时”。 半晌。 少女指尖掠过炉底"三月初三寅时"的刻痕,薄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面色泛着与往常不同的,健康的红晕。 她笑了笑,将香炉推到阳光下,药末折射出七彩光晕:“姐夫,这些年喝的苦药,总要还给太阳尝尝滋味。” 许舟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想了想,他袖中拳头紧了又松:“二小姐,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是药不能停啊……而且也不要突然剧烈运动,万一又复发了,而且……” 许舟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了门口,低声道:“就算我的血有用,但是也没能彻底治好二小姐。” 苏朝槿笑了笑,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姐夫。” 她站起身,许舟本想着去扶,但是突然想到眼前的少女已经不是之前那般柔柔弱弱的少女了,便缩回了手。 少女轻咬了下嘴唇,忽然踉跄,素手缓缓伸出,放在了他的面前,雪白纤美,眼尾洇开桃花色,柔柔地看着他,低声道:“姐夫,朝槿当真晕得厉害,扶……” 许舟:“……” “吱呀……” 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两名丫鬟,突然一左一右,很默契地把房门关上。 许舟:“……” 房间里,寂静无声。 只剩下了孤男寡女,姐夫和小姨子…… 许舟更忐忑,连忙对着门口道:“绿巧姑娘,把门打开。” 关上门,指不定那位习秋姑娘又会去对那位岳母大人说出什么话来。 他跟小姨子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何必要关门惹人猜疑和误会呢? 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咦?习秋,你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没有欸,说起来,绿巧,我嘴角感觉耳朵有点听不到声音,我得找个时间去找刘大夫看看,你要陪我去吗?” “好呀好呀,我也感觉耳朵听不太清……” 许舟:“……” “姐夫……晕了,朝槿再没有人扶,要倒了……” 温热忽然覆上手背。许舟垂眸看去,苏朝槿的指尖正轻轻勾住他尾指,薄纱广袖滑落时露出伶仃腕骨。 许舟咬牙,只得伸手揽住那截细腰,少女发间药香混着檀木气息扑面而来。 掌中柔荑似暖玉生烟,怀中人轻得像是捧着一缕月光。许舟刻意避开视线,扶着她向着软塌走去。 这少女的柔弱,让人心疼。 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这些年被病魔折磨的残躯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回来的。 许舟虚扶着少女落座软塌,自己却退后半步立在一旁。沉香木雕的纹硌着掌心,他忽然发现塌边小几摆着碗未饮尽的汤药,褐色药汁倒映着两人错开的影子。 “二小姐,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苏朝槿正欲拨弄鎏金香炉的指尖微滞,罗袜边缘沾着的檀木碎屑簌簌而落:“巧得很,晨起姐姐也来与朝槿说了桩一件事。” 许舟微怔,道:“什么事?” 她忽然用帕子掩住唇轻咳,耳坠银铃惊起细碎涟漪,“一件让朝槿很动心的事……不过,朝槿拒绝了。” 【真的,很动心……】 第175章 大葱有点辣 许舟望着她颈间随咳嗽起伏的淡青血管,喉头发紧:“大小姐她……” “姐夫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少女截断话头,葱白指尖绕着垂落的发梢。 许舟沉默了一下,脑海中再次回忆了一遍那道身影的模样,低声道:“二小姐,苏府的人,你都认识吗?我是说,所有的人。” 少女闻言,脸上的笑意敛去,微微点头道:“连西角门当值的刘瘸子养了几只狸奴都清楚。” 许舟不再迟疑,压低声音说道:“昨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起身四处走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府中的后门。随后……我瞧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在后面那条小巷子里与另一人会合,两人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了许久。我虽没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从他们的举止来看,恐怕不是什么善类……我感觉……” 鎏金香炉突然爆出火星。 “姐夫。”少女出声打断了他,眉头微蹙,问道:“姐夫是什么时候看见这一幕的呢?” “……大约是三更时分。” 少女皱了皱眉,疑惑道:“姐夫为何会在深更半夜睡不着,还跑到那么远的后门去?若是要散心,去近处的明镜园不是更合适吗?明镜园到后门可是要过七重月洞门呢。” 许舟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少女忽然靠近了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许舟,一阵幽香扑面而来:“姐夫,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她笑了笑,声音放低了几分:“姐夫,你是修行者的身份,在这府中只有我知晓吗?” 许舟犹豫了片刻,回答道:“还有汀兰也知道。” “姐姐她也不知道?”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望向许舟。 许舟微微侧身,点了点头。 苏朝槿轻笑一声,适可而止地收回了探究的目光,站起身来:“姐夫,你该不会是神藏境之上的大修行者吧?快如实招来,你化身赘婿来到我们府上,究竟有何目的?” 说着,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大葱,横在了许舟的脖子上。 许舟:“……” 这身体刚有起色的二小姐未免也太活泼好动了吧? 纠结了好一会儿,许舟还是开口说道:“……二小姐,咱们还是回归正题,聊聊正事吧?” “好,那你先坐下,”苏朝槿看着许舟,吩咐道。 许舟无奈,只好在榻上坐下。 少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着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大葱,一口咬了下去,边嚼边问:“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姐夫你瞧清楚了吗?嘶~ 这大葱有点辣,姐夫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许舟婉言谢绝:“不吃。” 随后点了点头,回答道:“我躲在假山后面,看得真真切切的。” 片刻后,少女吃完大葱,朝着门口轻声喊道:“习秋,你进来一下。” 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习秋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少女拿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眸子里闪烁着果断而冷静的光芒,她吩咐道:“去告诉我爹爹,让他亲自去账房,把孙先生请到大厅里。爹爹现在正在大厅与诸位叔叔伯伯开会,刚好可以让孙先生提提意见。” 习秋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明白。 少女轻声道:“去吧,爹爹他会明白的。” 许舟抿了抿嘴,问道:“习秋姑娘,你的耳朵还好吗?” 习秋懊恼道:“不知道,时好时坏的。” 许舟:“……” 习秋打了个招呼,便退了下去,房门再次轻轻关上。 许舟看着眼前的少女,说道:“二小姐,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也是,以二小姐的聪慧,自然应该是知道的。” “我就当姐夫是在夸我了。” 许舟笑了笑:“我就是在夸。” 少女轻声叹了一口气:“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不过今日姐夫一说,朝槿就明白了。那位孙先生,是我爷爷那一辈的人,从我爷爷还小的时候,他便一直跟着爷爷了……” 许舟沉默了一下,问道:“二小姐,苏家和宋家……” 少女微微低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我们两家上一辈有仇的……宋家家主原来是我曾祖父的马夫,靠着我曾祖父给他的一些绸缎生意发了家,再后来,宋家家主挪用船队利润修缮祖坟被我爷爷赶出苏家,再后来,一场大火让我们和漕帮决裂,苏家彻底没落了,连我二爷爷那一房的嫡长孙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不过姐夫放心,爹爹那天问我具体情况的时候,我只说了不知道身份的人要害我,其他的都没有说,爹爹也没有勉强我。” 许舟道:“谢谢二小姐。” 少女抬起头,柔柔地看着他,眸中露出一抹笑意:“姐夫真笨,应该是二小姐谢谢你才对,不然那晚……她就没了……还有今日姐夫告诉她的这件事……” 顿了顿,她低下头,咬了下嘴唇,脸上忽地染上了两抹红晕,低声道:“姐夫,朝槿这几天考虑了很久……可不可以……亲你一下,当做感谢?” 许舟闻言一愣,目光愕然地看着她。 “手,姐夫……” 少女抬起头,睫毛轻颤,小脸微红,认真说道:“朝槿只亲一下姐夫的手就够了……可以吗?” 说完,她又低下头,羞涩地补充道:“当然,若是姐夫觉得不够的话……其他地方,也是可以的……”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 少女低着头,睫毛扑闪,脸颊泛起红晕,呼吸声渐渐急促,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二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许舟是读过《春秋》的……” “那就不要把朝槿当作女人!”苏朝槿突然提高声音,同时鼓起勇气站起身,一把勾住许舟的脖子,“嘿,许兄,今晚打算去哪潇洒啊?” 一阵香风拂面,许舟感受到一片柔软,身体瞬间紧绷。 “二,二小姐,不要开玩笑了,不当女人的话更不该亲了,”许舟尴尬地笑了笑,挣扎着退开。 第176章 不是我的心跳声 苏朝槿看着他,沉默不语。 片刻后,许舟低头拱手道:“二小姐,我该走了,你冷静一下,你的心跳好快,对身体不好的。”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 “吱呀……” 房门打开,他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庭院大门处。 整座屋子恢复了寂静。 窗外,阳光明媚,一只鸟儿从屋顶落下,停在院里的桃花树上,歪着脑袋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疑惑这里的异常安静。 书房的门轻轻推开,绿巧端着泡好的茶水走了进来,放在软塌上的茶几上,侍立在一旁,心疼地看着榻上呆坐的少女。 “小姐……” 少女回过神来,低下头,沉默半晌,喃喃道:“绿巧,是我错了……我不该试探姐夫的……我早就知道,姐夫对我……只是同情……” 绿巧眼圈发红,忍不住道:“小姐,早上大小姐跟你说的……” 少女微微摇头,目光看向对面,那少年曾与她相对而坐的地方,轻声道:“不可能的……我不会答应,姐夫更不会答应……姐夫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怎么能随便……我若是答应了,对姐夫来说,是种侮辱……” 沉默了一会儿,她脸上露出一抹自嘲:“可我心头……还是有些奢望,所以刚刚……试探了一下姐夫……你也看到了,姐夫对我……” 绿巧不甘心道:“或许姑爷只是……只是害怕夫人……” 少女苦笑一声,柔声道:“其实我从姐夫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他对我的,只有同情与尊重,其他……更何况,姐夫非池中之物,他在这里受委屈,被姐姐冷漠对待,只是暂时蛰伏……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的,离开苏家,所以……他不会对这里的任何人动感情的……” “姐夫说得对,我该冷静冷静了,我才刚好,心跳太快对身体不好……” 过了片刻,她突然猛地站起身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张大嘴巴,沉默良久,才疑惑地开口:“不对……刚刚那心跳声,不是我的!” …… 苏府正厅内,气氛凝重。 苏儒朔端坐于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四位兄弟分立两侧,大门紧闭,四周窗户遮掩得严严实实。 苏家众人说话声压得很低,个个皱着眉头,满脸严肃之色。 “账目确实存在问题,我已彻查,这两日在老二与老四的府上,已揪出两名宋家安插的奸细,但府中必定还藏有更大的内鬼,否则今年宋家不可能事事抢占先机……” “该死的白眼狼宋家,不过是一介马夫出身,靠着爷爷的施舍才有了今天,居然处处与我们苏家作对!” “欸,这话都不必说了,当务之急,是先将那最大的奸细挖出来。往昔议事,都会召集你们各府的管事以及账房先生,那些人皆是从先父在世时便追随苏家的老人,但今日,除了我兄弟几人,此处再无外人……”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在门外敲门。 紧接着,管家老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二小姐身边的习秋求见。” 客厅内的交谈声瞬间戛然而止。 “朝槿?” 苏儒朔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道:“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习秋脚步匆匆地走进大厅,见到苏家众位爷都在,虽有些紧张,但不敢有丝毫迟疑,快步走到苏儒朔身边,低头行礼,随后附在他耳边,低声将二小姐的吩咐转述了一遍。 苏儒朔目光骤然锐利,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小姐就交代了这些,老爷,奴婢告退了。” 习秋不敢久留,目不斜视,匆匆退了出去。 “大哥,怎么回事?你脸色……” “是不是朝槿的病情又反复了?唉,不是才刚有起色吗?抽个时间,还是带那丫头去上京瞧瞧吧。” 苏儒朔低头思索了片刻,眼中精光闪烁,突然沉声道:“老二,老三,老四,你们随我一同出去一趟。其余人在此等候,我们去去就回。”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苏家二爷、三爷和四爷立刻起身,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苏儒朔带着三人,匆匆离开大厅。 不多时,他们带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先生返回大厅。 众人愈发疑惑不解。 大厅的门紧闭,直至晌午时分,依旧没有打开。 林管家和护卫神色凝重地守在走廊外,任何下人都不敢靠近,就连负责端茶送水的丫鬟也不在其中。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 当大厅的门终于打开时,那位之前还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已经双腿发软,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走出来。 众人刚从大厅出来,一名下人匆匆来报:“老爷,昨夜流芳河上的诗会,一艘画舫被焚,宋家登记在册进入画舫的丫鬟皆葬身火海,下落不明。昨夜,宋家二公子宋哲,在距离宋府百米远的小巷中遭人袭击,尸骨无存,当场毙命……” 苏家众人听到这两个消息,皆是满脸震惊之色。 而那位被苏儒朔搀扶着的老先生,刚听到第二个消息,顿时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当场昏迷过去。 苏儒朔见状,脸色变得更加阴沉:“看来昨晚与他接头的,应该就是宋家那位宝贝二公子了。只是,究竟是谁下的手?” 苏三爷低声说道:“大哥,我们也是今日审问那老家伙后才得知昨晚他与宋家二公子接头之事,难道有人提前知晓,然后在那位宋家公子回去的路上,设伏截杀?” 苏四爷松了一口气道:“死得好!若让那宋家小崽子将我们的秘密送回去,即便我们现在调整策略,也来不及了。不知是何人,竟帮了我们苏家如此大忙。若能知晓,我们苏家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苏儒朔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一直没有开口的苏二爷突然道:“大哥,昨晚那件事,若是处理得不好,我们苏家这次可能就要损失惨重了。” 第177章 忠义传家 …… “所以那截杀宋家小子的人,应该不可能是外人。即便是外人,也绝对是跟我们苏家亲近的人,或者受了我们苏家大恩惠的人。一般人,可不会这般帮我们,毕竟那小子可是景城宋家最宝贝的儿子。” “会不会是路上遇到强盗?谋财害命也未可知。可能与我们这件事,并无关系。”苏三爷摩挲着茶盏边缘,釉面映出他浮肿的眼袋。 “应该不会,哪有这么巧。你当宋家这些年喂的天材地宝是糠秕?那孽障虽不擅杀伐,保命法器总该有三五件。还有,你刚刚也听到了,那小子死得很惨……筑基修士被碎尸……那截杀他的人,显然是抱着必杀他的决心的。怕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苏二爷冷笑,指节叩着案几上密报。 苏二爷苏二爷忽地倾身向前:“大哥,孙先生跟了你二十多年,而且可是侍奉过老太爷的老人,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无论是谁,都应该不会怀疑他吧?而且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不曾有过差池。刚刚朝槿丫头遣人递话……对你说了什么?莫不是朝槿查到了什么?” 苏儒朔皱着眉头,没有回话,指腹反复摩挲着密信边角的血渍,那是今晨信鸽带回的。他突然起身,青铜烛台被带得火光摇曳:“你们都回去吧,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快回去吃饭吧,我去朝槿那里看看。” “大哥忒也小气。”苏四爷把玩着玉貔貅吊坠,“也不留兄弟几个吃个饭?” 苏儒朔摆了摆手,没有理他,转身离开。 廊下林管家垂首侍立,听得家主沉声吩咐:“孙先生刚刚急病猝亡了,暂时去把他埋到他住的小院里,等明天知会他的亲眷后,再起棺厚葬。” 苏儒朔的话音未落,原本瘫软在地上的老先生,突然如同触电般猛地抬起头,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挣扎着爬起来,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迈之人,几步便扑到了苏儒朔脚下,双手紧紧抱住苏儒朔的大腿,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哀求道:“老爷!老爷开恩啊!老奴是一时糊涂,被逼无奈啊!求求您,放过老奴这一回吧!” 孙德枯爪死死攥住苏儒朔袍角,额头在地砖撞出闷响。血珠混着涕泪滚落,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痕迹。 苏儒朔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教自己习字的老人,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记得开蒙那年,孙德袖中总揣着松子糖,趁父亲不注意悄悄塞给他。此刻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与记忆中替他拂去砚台墨渍的手重叠。 这多少年的情分,怎能说断就断? 然而,背叛就是背叛,无论情分多深,也不能容忍。 “苏家可曾薄待于你?” “自然是不曾亏待,老奴知道,老奴该死,但求老爷开恩!宋家那帮畜生绑了思礼……老奴实在……” 孙德喉间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思礼是老爷看着长大的,连名字都是您取的,他去上京也是老爷送去的,赴京前夜……还说要学成归来,替老爷分忧,为苏家效力……” 说到这里,孙德已是泣不成声,泪水与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狰狞刀疤赫然在目——那是二十年前替苏儒朔挡的刺客利刃。 “铮”地一声,林管家腰间佩剑出鞘三寸。苏儒朔抬手制止,蹲身扶住老者肩头:“叛主之罪……” 他指尖触到孙德剧烈颤抖的肩胛骨,“当诛九族。” 孙德浑浊瞳孔骤然收缩,却听得家主叹了口气,续道:“但你的家人,苏家会照顾。思礼,苏家也会想法子救回来。你放心去吧,苏家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老者闻言,怔愣片刻,,眼中满是感激,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自责。 “老爷大义,我孙德愧对苏家!” 他忽整了整衣冠,行三跪九叩大礼。 起身时袖中寒光微闪,众人尚未回神,他已如离弦之箭撞向石灯笼。 颅骨碎裂的闷响惊飞檐下栖鸦。 苏儒朔弯腰拾起孙德怀中滑落的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他亲笔题的“忠义传家”。 血渍正慢慢渗入“义”字最后一笔的沟壑里。 苏儒朔的袍角扫过石阶青苔,沉声道:“老林,送孙先生体面上路。”他望着老管家佝偻的背影,腰间玉佩被攥得温热,“他家那个在国子监的孙儿……总要全须全尾接回来。” “是。” 林管家喉结滚动,终是拖着孙德尸身没入夜色。 血痕在青砖上蜿蜒如蛇,苏儒朔沿着那道暗红痕迹踱至西跨院,却在月洞门前驻足。 思索了片刻,他转身往二女儿住的僻静小院走去,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却没有进去,正要转身离开时。习秋推开雕花门,看见了他,面色古怪:“老爷怎在风地里站着?怎么不进来呢?小姐……小姐在书房写字,还没有休息呢。” 苏儒朔犹豫了一下,只得又抬步走了进去。 进了庭院,从打开的窗户里看去,那一袭素白衣裙的娇弱少女,正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用着刻刀,正在动作柔婉地雕刻木材,梨木碎屑如雪落满湘裙,目光里满是温柔的神情…… 等等?! 什么东西?! 刻刀!! 苏儒朔挑了挑眉,进了院子,站在了暖阁门口,并未进去。 绿巧刚要进去禀报,他低声问道:“朝槿在干什么?” 绿巧犹豫了一下,嘴角扯出难看的笑容道:“小姐在雕刻……姑爷作的词,说是要亲自印一本诗词集。” 苏儒朔目光一动,沉默了一下,道:“那小子……经常过来吗?” 绿巧摇了摇头,看了里面的小姐一眼,低声:“姑爷不经常过来的,每次都是夫人催三请四才肯来。小姐有时候去找姑爷,都见不着。” 苏儒朔眉头一皱:“那小子架子这么大?” 跟在后面的习秋哼道:“姑爷的架子大的很呢,总是对我家小姐不理不睬,特别可恶。有一次我看见姑爷在池边喂锦鲤,小姐隔着花墙看了半刻钟,他愣是没回头!” 第178章 我认下了 苏儒朔怔了怔,心里想着那小子的确有些过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那小子做的对。 姐夫与小姨子本来就该保持着距离,不是吗? 这小子倒是个知礼的,只是未免太知礼了些。 不过他还救了朝槿的命,算了,由着他吧。 “我会找机会说说他的。” 苏儒朔点了点头,心头暗暗道:找机会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对瑶云不满,是不是有离开苏府的意思。 “爹爹,您来了。” 苏朝槿一惊,连忙将刻刀和木材藏到桌子底下,檀木镇纸“当啷”滚落。要起身时,素白裙裾又被长椅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惊的绿巧和习秋慌忙飞奔进去扶住了她。 苏朝槿尴尬道:“哈哈,爹爹,我在发呆呢,您现在来,可是有事?” 苏儒朔望着那块梨木胚上新旧叠错的刀痕,喉间发涩:“刻的是许舟的诗词?” 苏朝槿耳尖泛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女儿最近身子爽利了些,闲来无事练练手……” 苏儒朔沉默地看着她,俄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苏朝槿微微一笑,柔声道:“爹爹把所有功劳,都算到朝槿的头上就好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若是以后……朝槿有做的出格的地方,或者有损苏家名誉的事情,还希望爹爹……” 苏儒朔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如果需要爹爹帮你,也尽管说。什么苏家名誉,苏家利益,你比他们都清楚,爹爹对这些,看的不重。只要你们好,爹爹就心满意足了。” 苏朝槿微微低头,指尖抚过案上诗词,素绢封面沾了点点梅香:“谢谢爹爹。其实朝槿知道,爹爹这两年让渡海运份额,连盐引都分与旁支,割掉许多利益,不争不抢……可是在给豺狼喂饵?朝槿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们……” 苏儒朔叹了一口气,目光怜爱地看着她:“朝槿,其实在我们苏家,你比谁都聪明,你可知‘亢龙有悔’?过刚易折,咱们苏家这尾蛟龙……是该潜渊了。而且你的身体……放心吧,咱们很快就去上京,爹爹会为你找一个好大夫的……” 苏朝槿看着他的目光道:“爹爹说的‘咱们’,应该不止我们俩人吧?” 苏儒朔沉默了一下,道:“都去。” 苏朝槿低声道:“原来爹爹早就在谋划……这苏府,被那么多人觊觎,应该是有什么秘密吧?” 她又抬起头道:“爹爹不用告诉我,朝槿也不想知道。朝槿只想知道,爹爹说的都去……包括姐夫吗?” 苏儒朔点头:“许舟那臭小子……既然叫了我一声父亲大人,那这个儿子我就认下了。” “朝槿替姐夫谢谢爹爹了。” 苏儒朔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只道:“你好好歇息,将养好身子。虽说你如今气色稍有好转,但仍不可过于劳累。年关将近,到时大公主会来景城过年,会很热闹的。罢了,不要再多思多想,爹爹这便回去了。” 言罢,他微微摆手,转身阔步离去,身影在廊下渐渐隐没。 苏朝槿目送父亲离开,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久久地伫立在房间里,周身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良久,她缓缓弯下腰身,从桌底轻轻取出刻刀与木材。 她微微怔愣片刻,随后在长椅上落座,手中握着刻刀,正欲发力,却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咳”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那木板之上,瞬间将木板上的字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小姐!” 绿巧与习秋惊呼出声,脸色骤变,眼眶泛红,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窗外,夕阳渐渐沉没于山后,夜幕悄然降临。 少女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 那斜挂在屋檐下的梅花,熬过了凛冽的寒冬,却终究没能等到百花齐放的春天,已经开始渐渐凋零…… “还是,无用吗……” 少女轻声呢喃,粉唇边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宛如那曾经在冰雪中绚烂盛开的红梅,却在百花盛开之际黯然凋零。 只是不知,她是否会如那木板上被鲜血染红的小词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却依旧……香如故 不多时,许舟再次来到了二小姐的院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放下一杯自己的血,便转身离开了。 不仅二小姐需要静一静,他自己也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许舟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城一趟了。 修行固然可以在屋内闭门造车,但更需要在实战中磨砺提升。 一直龟缩在府中独自修炼,终究会错过许多东西。 有些感悟与成长,唯有在真正的战斗中才能获得。 当然,出城必然会面临诸多危险。 但修炼之路,若是一味惧怕危险,那便失去了前行的意义。 更何况,以他如今与苏府的处境来看,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从苏二小姐那里离开之后,天色已近傍晚。 许舟稍作思量,决定出门一趟。 他特意绕了一些路,在集市上购置了一些野外可能用到的物品,又买了一些火药所需的原材料。 最后,照例买了一整杆糖葫芦,便从后门返回了苏府。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完全黑了下来。 即便是在内城,夜晚也并非安全之地。 更何况,他和苏府如今都被人觊觎,天黑之后,绝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回到小院时,汀兰正站在门口,满心期待地望着他。 见到他手中拿着那么多糖葫芦,小丫头瞬间眼睛一亮,欢喜地蹦了起来,喜滋滋地跑出来迎接。 ”公子,你又独自一人出门了?怎么买了这般多糖葫芦呢?奴婢孤身一个可吃不完,吃多了牙齿会疼的,奴婢只敢尝个两串,不,三串,顶多四串!” “想得倒美,就给你一串。”许舟仅递给她一串,还不忘叮嘱道:“吃完记得漱口刷牙。” 第179章 你很特别 小丫头拿着糖葫芦,望着他手中剩余的那一杆,思索片刻,道:“大小姐一串,司琴姐姐一串,甘棠姐姐一串,还有……二小姐一串?那剩下的呢?” 许舟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她,好没气道:“你怎的分得如此清楚,我就搁在房间里,但你一天只能吃一串,再多吃可要生蛀牙的。” 小丫头嘻嘻一笑,道:“不会的,只有小孩子才会生蛀牙,汀兰已经是大人了。” 说完,眼疾手快地又摘了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直奔厨房,道:“公子稍等,奴婢这就给您把饭菜热一热。” 许舟耸了耸肩,满心无奈。 他坐在石桌旁,眼看着夕阳一点点没入碧瓦朱檐,直至消失不见。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又不禁想起了今日清晨,二小姐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姨子想亲姐夫? 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而且,那个时候,他还听到了苏二小姐心里的话:我这般试探姐夫,姐夫会不会瞧不起我,觉得我轻浮不知羞耻? 苏二小姐为何要如此试探他? 是岳母大人的吩咐,想看看他是否对苏二小姐有非分之想? 还是苏大小姐的指示? 不管何种原因,他往后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若敢露出对姐妹二人皆有企图的不轨之心,只怕会立刻被岳母大人打断腿,扫地出门,抑或直接被苏大小姐的头号打手甘棠姑娘一剑封喉。 唉,可惜他把二小姐揣在兜里,二小姐却把他踹进沟里,竟来试探自己。 这糖葫芦还是他自己吃吧。 这糖葫芦还是他自己吃吧。 姐夫趁着天黑去给小姨子送糖葫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要送也不该是他去送。 用过晚饭,许舟带着三串糖葫芦出了门,直奔大小姐的院子。 尽管苏大小姐不太可能接受他的糖葫芦,但样子还是要做足的,不可能只给司琴和甘棠,却不给苏大小姐,这说不过去。 院门敞开着,前院空无一人。 许舟拿着糖葫芦,径直去了后花园。 司琴正站在花园门口,双臂抱胸,懒洋洋地斜倚在绿藤攀附的圆门上,耳朵上插着一根翠绿的茎秆,神情呆呆的,脸上还露出一抹傻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双眸一亮,赶忙站直了身子,看向他,粉嫩如花的俏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脆声道:“姑爷,你来啦。” 那抱剑站在花园里发呆的冰冷少女,听到声音后,也立刻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又侧开目光。 “姑爷,你看,棠棠好过分!” 司琴瘪了瘪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我不过就是想试试秋海棠的味道,还没咬到呢,就被她揍了一顿,臭棠棠还把枝干插在我脑门上,不让我拿下来!” “太过分了,还敢偷吃,看我得把你吊起来打。” 许舟随口回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却突然愣住了。 这不是那位岳母大人的口头禅吗? 人传人现象? 司琴撅起小嘴,哼了一声:“姑爷经常被夫人欺负,如今都快变成夫人的模样了呢。” “别胡说。” 许舟瞪了她一眼,司琴睁大水汪汪的眸子,瘪了瘪嘴,没再开口。 许舟没有再理会她,从身后抽出一串糖葫芦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迈步进了花园。 司琴突然抽了一下鼻子,满脸感动地道:“好耶,姑爷果然跟司琴天下第一好!” 刚说完,她察觉到花园里那双冰冷的眸子,连忙又抽泣了一下,改口道:“但是这种拍马屁可没用哦,人家和棠棠才是天下第一好……” 许舟走进花园,先来到那棵梅花树下,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道:“甘棠姑娘,糖葫芦……” 梅花树下的抱剑少女,冷着脸别过了身子,冷哼一声。但依旧伸出小手将糖葫芦接过。 许舟笑了笑,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开口:“……我房间里还有一杆,想要的话自己去拿…… 别让司琴知道了。” 还不等甘棠反应,一道声音便在身旁响起:“姑爷,司琴已经知道了呢……” 司琴俏生生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啃着糖葫芦。 甘棠抿了抿嘴,拿着糖葫芦快步离开,进了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许舟:“…… 哈哈,下次给你买。” “姑爷,你上次也答应给我买了,买到棠棠那里了吗?” 司琴勃然大怒,一口撸下剩下的糖葫芦,猛猛嚼了两口,随后将签子狠狠地丢在地上,扭头就要走。 “……下次买三杆给你。” 司琴立马转过身来,讨好地道:“姑爷最好了……刚刚是人家鬼迷心窍、精神错乱了……当不得真的。” 许舟:“……” 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花园外走去,只留下司琴还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下次该如何从姑爷那里多捞点糖葫芦。 “大小姐。” 许舟走到凉亭前,低头送上糖葫芦,轻声道:“我在外面买的。” 【…… 予之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 哟,今日读的是《孟子》。 苏瑶云正在亭中安静地看着书,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许舟拱了拱手,转身欲离开。 “姑爷,我来送送你。” 司琴没等他拒绝,连忙走了过来。 许舟点头,司琴领着他往前院走去,在拐角处却又停了下来,双眸波光流转地看着他。 许舟正要靠近时,司琴慌忙后退一步,抬手捂着嘴巴,低声道:“姑爷,今晚不能再对人家色色了,真的不能了……三杆糖葫芦可收买不了人家。” “司琴姑娘,你太普信了吧?” 许舟面色古怪,侧开身子从她身旁往外走去。 司琴:“……” 她急忙追了上去。 “姑爷,普信是什么意思啊?” 许舟犹豫了一下:“就是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司琴很普通吗?” 司琴委屈地瘪了瘪嘴,那微微垂下的睫毛里,有薄薄的雾气在弥漫。 许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司琴姑娘很特别。” 第180章 傻得很特别 司琴望着他,眸中泛起微光。 许舟忽地侧过身,双手按在少女肩头,神色郑重的开口:“傻得很特别。” 司琴茫然地眨了眨眼:“?” “也就是特别的傻。” 话音未落,许舟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他疾步朝外走去,袖角在风中翻卷如蝶。 少女呆立片刻,忽然提起裙裾追出门槛,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姑爷!糖葫芦买两杆就够了!剩下的一杆换成龙须酥、炙地瓜、糖渍冬瓜仁、云片糕......” 许舟:“……” 许舟脚步踉跄,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垂花门外。 悲伤笼罩的宋府正堂,白幡如雪。 最受宠的二公子横死暗巷,连全尸都未留下。 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城中各世家闻讯皆来吊唁,苏家亦遣人送来帛金。 景城不过弹丸之地,纵使暗流汹涌,明面上总要维持着虚伪的和气。 知府柳承砚连夜提审全城仵作,红木惊堂木在寅时三刻生生拍出裂痕。 吊唁的名流显贵们起初群情激愤,誓言要掘地三尺擒拿真凶。 可当边关急报传来,满城权贵便默契地将宋家惨案抛诸脑后。 ——大公主的车驾已抵青塚原。 腊月霜天里,大公主十万边军正在城北约三十里的青塚原扎营。铁蹄踏碎三尺积雪,玄色营帐沿山势绵延起伏,恍若蛰伏的黑龙。这是大玄武纪九年的凛冬,北风裹挟着北狄族狼旗的腥气,在雁门关外呜咽如泣。 谁都不曾料到,这位被朝臣称作 “铁衣裹着红妆”的传奇公主,竟会在年关将近时折返封地。 景城耆老犹记十年前定鼎之役,十四岁的大公主披血甲率八百死士夜袭叛军大营,箭雨将她的胭脂染作赤霞,一箭射杀叛首陆昭。平定叛乱之后,当今圣上念其功劳,破例敕封镇朔将军,赐蟒袍玉带开府建牙,自此朔州有了大玄千百年来首位女藩王。 柳承砚早早得到消息,连夜召集衙役清扫御道,青石板上泼了三遍皂角水。坊正们举着火把挨户盘查,将流民乞丐悉数逐出内城。绸缎庄掌柜忙着在檐角悬起彩绸花灯,书肆里挤满挥毫泼墨的才子,雪浪笺上尽是“红妆安社稷”之类的颂词。 整座城池都在为迎接凤凰临幸而沸腾。 茶寮里的说书人拍响醒木,从公主七岁挽弓射雁说到上月奇袭北狄族王帐。少女们攥紧绣帕幻想那袭猩红斗篷,少年郎则反复擦拭佩剑,盼着能在朱雀大街上得见天颜。 他们仰慕的并非天家贵胄的血脉,而是雪夜里单骑叩关的胆魄,是运筹帷幄时指尖掠过沙盘的从容,更是十年间百余场战役淬炼出的赫赫威名。 在军事领域,大公主组建的“飞狐骑”配备特制神臂弓与连发三眼铳,每逢朔望便深入草原腹地侦察。北狄斥候闻之胆寒,单是那玄甲银鞍的骑兵阵列掠过地平线,便足以令游骑哨所燃起十二道狼烟示警。 经济方面,她在朔州首创“军屯三一制”,戍卒可获三成屯田产出归私,引得边军争相拓荒。更设立“雁门书院”,特设军户学堂与质子学斋,将《武经总要》与九章算术熔铸成革新教材,堪称开百年风气之先。 正因如此,当这位传奇公主的鸾驾即将莅临景城的消息传开,整座边城都沸腾了。 东市大街上,鼎昌商会的南海珊瑚还凝着晨露,龟背锦胡商挥舞铁秤砣训斥伙计:“此砗磲珠要嵌进公主的九鸾衔珠剑鞘,差半钱便拿你的骨头补!” 巡城卫兵新漆的鸾鸟铜徽映着日芒,腰间弯刀下压着的洒金笺,俱是本地乡绅绞尽脑汁写就的贺词。 当然,总有不为之所动者。 许舟在厢房闭关两日后,揣着《景城府志》踏出府门。书页间夹着的羊皮笺,正记载着“雁荡东麓鬼哭林,阴雨时闻幽咽声”。 鬼哭林中有没有鬼许舟不知道,但是肯定有妖兽。 他决定要去闯荡一番,一方面可以提升自己的战斗素养,另一方面妖兽的肉据说很好吃。 他先在内城转了七家药铺,比对三十余种金疮药价格,最终选定了云纹瓷瓶装的止血散。又在鼎昌商会购得玄铁匕首,刀刃淬着暗蓝寒光——这花去了他半数积蓄。 最蹊跷当属那张鬼哭林地图。 这几夜他神魂出窍勘察城外,偏那东北方始终笼罩在诡谲黑雾中。 一是那里很大,崇山峻岭,连绵不绝。 神魂到不了那么远的范围。 二是在神魂的视线中,即使极目远眺,那里的天空飘浮着一层浓郁的黑雾,似有天然禁制,连月光都化作粘稠墨汁般难以穿透。 “客官您的点心。”伙计递来琉璃纸包,打断了他的沉思。 许舟这才想起答应司琴的零嘴,忙又添了松子琥珀糖和玫瑰缠丝糕。 穿过永庆桥时,许舟看见十二匹赤焰驹牵引的沉香辇正轧过青砖,八个绣娘悬在飞檐上穿织金线,空气里浮动的龙涎香雾,熏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听说织造局调了三百匠人,要给全城商铺换上朱红帐幔。”卖糖翁的凤凰糖画垂着九条尾羽,蜜色流光险些沾上许舟肩头。老人边浇铸新的鸾鸟糖雕边絮叨:“昨夜来了八个御膳房师傅,专教我们把糖人捏成祥瑞模样,我们啊,也是沾了大公主的光……” 许舟咬着糖葫芦挤过人群时,茶楼飘下的说书声截断在风里:“要说那柄九鸾衔珠剑……”他望着西市突然多出的三层货架,忽然惊觉今日原是腊月二十三。 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个岁日,竟因那位公主的到来,提前半月便有了年节气象。 晌午时分,许舟踏着青石板绕至苏府后巷。 经过大小姐居所时,朱漆门扉吱呀裂开寸许,司琴扒着门缝探出半张俏脸,她眯着眼睛看了过来:“姑爷应承的零嘴呢?” 许舟:“……搁在院子里,我等下拿给你。” 许舟拢了拢衣袖,青竹暗纹的袖口掠过石阶上斑驳的苔痕。 第181章 要下雨了 其实就在许舟身上,但是许舟总不能当着司琴的面把那些东西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吧? “可是你现在不应该是刚回来吗?” 司琴提着藕荷色裙裾跨过门槛,狐疑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廊下风灯将少女鬓间珠花映得流光溢彩,却照不亮许舟此刻僵硬的面容。 许舟:“……” 您多冒昧啊,这个时候脑袋这么灵光? 许舟只得拱手道:“司琴姑娘抱歉了,我出门的时候忘记了,等下吃过午饭我再去帮你买。” 说完,转身离开。 “嗯?姑爷,那你刚刚出去啥也没买,出去干什么?” 司琴突然逼近半步,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许舟面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装作没听到,匆匆拂袖而去。 “不对劲,姑爷有古怪……”司琴看着许舟离去的背影,眼珠子转动,忽然“吱呀”一声木门重重闭合的闷响,伴着渐远的碎步。 “棠棠,大事不好了!姑爷他……” 吃过午饭,许舟叹了口气,真是百密一疏,哪曾想会被司琴抓个正着。 没办法,他只能再出去逛一圈了。 他径直向着苏府后门走去。 来到后门,他刚要推门而出,突然感到不对,转头看去,身后不近不远,跟着一个人。 他刚停下脚步,对方也停下了脚步。 红衣少女环抱剑鞘倚在太湖石畔,霜色剑穗垂落如瀑。 “甘棠姑娘?”许舟愣了一下,驻足回首。 对方睫羽低垂,苍白的指尖摩挲着剑柄夔纹,恍若与天色融作一体的石像,仿佛一直都站在那里,并没有跟踪他。 许舟:“……甘棠姑娘,你还有事吗?” 甘棠冷着脸,看着别处。 僵持半盏茶光景,少女终于启唇:“你,去哪?” 许舟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出去买点东西。” 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待会儿我给你买糖葫芦回来,你要几杆?” 甘棠沉默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双眸冰冷,鸦青色发带扫过凝霜的侧脸,咬字生涩如冰棱相撞,磕磕绊绊道:“司琴说,你,今天……出去是,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是不是?” 许舟:“……” 他第一次听到这位甘棠姑娘说这么多字,感到有种莫名的新奇。 “嗯……是。” 许舟鬼使神差般勾起唇角,决定大胆包天,逗她一逗:“你家小姐又不跟我同床,我去找花魁怎么了?外面的书生都去过青楼,偏我守着冷衾孤枕,我今天想去长长见识,不可以吗?” 一股熟悉的寒意袭来。 少女握紧了手里的剑,另一张小手,握住了剑柄。 拇指已顶开剑格三寸,剑身映着暖阳渗出猩红血光。 许舟喉结滚动,忽觉后颈泛起细密寒意。 颇有种出门鬼混被老婆抓到的感觉。 许舟咽了咽口水,连忙急退两步举手告饶道:“开玩笑的,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刚刚出门是去买书去的,不是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的。空着手回来是没买到想要的书。” 少女依旧握着剑柄,双眸冰冷地看着他。 许舟只得举手道:“我发誓,若是我说……若是我是去找没穿衣服的花魁,天雷五雷轰!” 少女又看了他几眼,剑刃缓缓归鞘时带起细雪般的碎光。 许舟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敢再开玩笑,道:“那个,甘棠姑娘,我先出去了,我答应给司琴买的糖葫芦还没买呢,放心,等下给你带。” 刚走了几步,转头看去,她又跟了上来。 许舟:“???” 少女见他停下,也停下,看向别处。 许舟出了后门,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向门口。 她也跟了出来,停在了门口,仰头数着瓦当上的脊兽。 “甘棠姑娘?” “嗯。” “我要出府了。” “嗯。” “你是不是应该……” “嗯。” 许舟:“……” 两人走走停停,在小巷里拉扯了一会儿。 身影在青石板上投下纠缠的暗影。 许舟瞥见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有再管她,连忙甩开衣袖疾步拐入岔道。 布履踏过苔痕斑驳的砖墙,七弯八绕竟转至外城安平医馆。 刘老头正捣着药杵,浑浊的老眼从铜框眼镜上方斜睨来人:“哟,苏家姑爷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话虽刻薄,颤抖的尾音却漏了喜色。案几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碟桂花糖。 许舟笑了笑:“刘大爷,你这就是折煞晚辈了……” 回去的路上,暮色已浓,许舟刻意绕了三道水巷。 确认身后再无缀着的红色衣角,这才翻进苏府后墙。 应该是跟丢他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怀中的蜜饯油纸包尚带体温,穿过月洞门时却撞上司琴托腮呆坐的身影。 她见到许舟回来,一脸惊喜的接过零嘴,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 “甘棠姑娘还没回来吗?”许舟将云片糕搁在石桌上,左右看了看。 司琴倏然起身,酥糖渣簌簌落在裙裾:“姑爷没有跟棠棠在一起吗?刚刚棠棠不是跟姑爷一起出去逛街去了吗?” 许舟眉头一皱,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我以为她自己回来了。” “完了,姑爷,完了,棠棠不认识路,她是路痴啊,那时候从定国府回来,她带的路……姑爷,快去找棠棠!她害怕一个人,特别是天黑的时候,其实她胆子很小的……我……我不能离开,我还要看着小姐,你……” 司琴慌忙踱步,满脸焦急。 话到半截突然噎住,杏眼瞪得滚圆,“姑爷,你把她弄丢了?!你去找……” 不待她说完,许舟立刻转身出了小院,直接向着后门奔去。 他居然忘记了这茬。 而且那位孤独的少女跟着他……只不过是怕他去青楼,或者想要跟他一起出去逛个街,他却…… 他真不是个东西! 府外,黑夜已经笼罩了整条街道。 他快速奔跑起来。 “轰隆!” 恰在此时,惊雷劈开暮色。 他抬头看去,傍晚时还晴朗的天空,此刻竟已是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第182章 登徒子 闪电划过。 刚被夜幕笼罩的街道,被照亮了一瞬间,又重新陷入了更深的夜幕之中。 雷声滚滚。 长街乱作一团,货郎撞翻了果脯摊子,蜜饯与暴雨前的尘土混作泥泞。 许舟逆着人潮奔窜,玄色衣袂扫过惊慌的稚童、倾倒的货架、散落的书籍残页。 这天气,说变就变,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许舟在匆忙的人群中穿梭着,顺着去往鼎盛商会的道路上,每条大道,每条小巷,都挨个寻找。 每处暗巷都回荡着他嘶哑的呼唤,惊起檐下栖鸽扑棱棱乱飞。 整整一个时辰。 几乎找遍了内城的所有街道,都没有找到那道冰冷的身影。 难道迷路乱走,过了桥,去了外城? 许舟思考着,不敢歇息,又继续向着外城走去。 可惜如今时有雷霆乍现,否则他便可神魂离体悬于九霄,俯瞰全城寻人必当事半功倍。 天地间至刚至阳的雷霆对神魂有着天然的压制,尤其是这等自然孕育的天雷威能。 那些专门克制神魂的法器,也多以雷纹篆刻或引雷晶锻造而成。 纵是修炼有成的神魂修士,亦不敢在雷云密布时凌空虚度——除非是渡过雷劫的超强神魂。 但是许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那位梦里的神魂前辈,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许舟皱着眉头,快步向着外城走去。 城郭上空黑云翻墨,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向鳞次栉比的屋脊,仿佛要将整座城池碾入地脉。远处已有银蛇在云海中窜动,裹挟着天地威压的雷鸣隐隐传来。 往日熙攘的街市此刻空无一人,沿街商铺早已落下厚重的柞木板,更有店家将八仙桌抵住门扉,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 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在狂风中叮当作响,许舟心头焦急起来,加快了脚步。 踏过护城河石桥时,青石板上已落满铜钱大的雨点。外城低矮残破的砖木建筑群在雨幕中影影绰绰,像极了幽冥界的鬼市。 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会儿,当第七道闪电劈开天际时,许舟突然顿住脚步——那少女跟着他出来时,以为他要去青楼找没穿衣服的花魁,跟丢后,会不会…… 他左右看了一眼,连忙闯进了一家正在关门的商铺,直接问店老板道:“老板,你知道附近哪里有青楼吗?” 女老板:“……登徒子,滚出去!” 许舟被骂了一顿,然后被女老板拿着扫帚赶了出来。 叹了口气,他只能自己来找。 不过青楼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而且灯火辉煌,装饰精美,很远就能看见。 通常情况下,越是下雨天气,青楼的生意就越好。 因为这个时候,许多商铺都停业了,街市也关闭了,人们没有地方去,能娱乐的地方又很少,所以很多人兜里有银子的就去了青楼。 当然,也有去喝茶听戏的。 总之,青楼很好找。 许舟走街串巷,终于看见一座青楼,艳帜在狂风暴雨中猎猎翻飞,描金灯笼泼洒出暖昧的橘光。此时的销金窟门庭若市,大把大把的女子衣着暴露,半截藕臂探出窗外招揽着客人。 许舟走过去看了一眼,并没有在外面找到那道身影。 按说,甘棠姑娘不会进去的。 他又去找其他青楼。 第二座青楼外面,依旧没有人。 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如同天神的战车碾过苍穹。 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行人了。 许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向着另外的街道奔去。 跟在一名男子的后面,他找到了第三座青楼时,紫电恰好照亮檐角蹲踞的嘲风兽。 突然,他看到三丈开外的老槐树下,三名醉汉正围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醉醺醺地调笑。 甘棠青丝尽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正紧紧盯着青楼门口,剑鞘抵住青石板缝隙,玄铁剑身已出鞘三寸。 正是甘棠! 许舟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小娘子一直盯着那里看,莫不是来捉奸的?是你家夫君不要你了,去里面找女人玩去了吗?”酒气冲天的汉子伸手欲挑她下巴,“这等负心汉有什么好惦记,竟然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丢在这里,简直瞎了眼睛。姑娘,那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不如跟爷……啊!” 话音戛然而止。许舟已经一手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扔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甘棠倏然转头,眸中冰霜在触及少年身影时裂开细纹。 旁边另外两名男子,见此一幕,正要趁着酒意怒喝挥拳时,许舟一脚一个,直接把他们踹爬在了地上。 “走,回家。” 许舟注视着眼前面若寒霜的少女,神色肃然。 未曾料她当真来青楼守株待兔! 少女五指扣紧剑柄,眸光似刃般掠过他面庞,转而投向楼前搔首弄姿的艳妆女子,最终又落回他脸上:“你……在里面?” “不在。” 许舟言简意赅:“我回家了,发现你不在,又出来了找你了,刚刚才在这里找到你。” 剑穗在风中轻颤,少女默然不语。 许舟只得抬手立誓:“我发誓,我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轰隆!” 云层恰在此时炸开惊雷。 雨幕应声倾泻,铜钱大的雨点砸得青石板噼啪作响。 许舟抹去面上雨水:“……那个,我真没说谎,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回去问司琴姑娘,她总不会帮着我骗你吧?” 剑鞘与青石相触发出轻响,少女终是松了手。 “臭小子!你……” “砰!砰!砰!” 三名醉汉方要起身叫骂,已被许舟一脚一个踹得栽进泥水。 “走吧,回家,要下大雨了。” 许舟转身看着眼前的冰冷少女催促。 少女不再倔强,垂首紧随其后。 两道身影在长街渐行渐远,暴雨如天河倒悬,电光不时撕裂穹顶。 许舟忽觉衣袖微沉,身后的少女贴近了自己——每当雷鸣炸响,身后人便不自觉贴得更近,单薄肩背隐隐发颤。 “看来司琴没有骗我,原来这丫头,胆子好小……” 第183章 桥洞 两人淋着大雨,踏过护城河石桥时,玄铁门闩闭合的闷响穿透雨幕。 许舟心头骤沉,暗道不妙:他忘了,最近因为大公主要来景城的缘故,内城夜晚的戒备森严了许多,城门关闭的时间也提前了很多。 他看着紧闭的城门,有些不甘心的跑过去,推了一下沉重的城门,想要看看门是不是只是虚掩着,结果发现门已经关的死死的,岿然不动。 显然,门后已经架上了沉重的门栓。 这个时候,即便有守卫在门里面,也绝对不会给他开门。 “轰隆!” 惊雷恰在此时劈落,城楼飞檐上的嘲风兽在电光中狰然欲活。 暴雨滂沱,完全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城墙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下面的人,快要宵禁了,不要在城门前逗留,小心弓箭伺候!” 许舟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多说,只得淋着暴雨,跑到那名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女面前道:“城门关了,进不去了,今晚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去外城开个……找个客栈吧,明天再回去,可以吗?” 少女愣了愣,微微点头。 许舟立刻带着她穿过石桥,返回外城。 结果连续找了两个客栈,店老板都把他们赶了出来。 “最近大公主要来景城,官府查的严,没有路引或者其他身份证明,没有熟人带着,哪家客栈要是收了,抓到不仅要罚银子,还要蹲大牢。两位客官,实在抱歉了。” 都是同样的说辞。 两人再次流落到了街头,淋着大雨,不知该去哪里。 “阿嚏……” 许舟正想着办法时,少女猝然掩唇,单薄脊背在湿透的素衣下微微发抖。 这少女没有练过武,不能再到处淋雨了。 他突然回身道:“甘棠姑娘,教坊司和青楼总该不用路引,我们不若寻间阁子暂避风雨?过一夜,你看可以吗?” 少女足尖钉在青石板上,眸中寒芒如刃。 满脸都是拒绝。 “哈啾——” 第三声喷嚏在雨幕里绽开,她骤然背过身去,湿透的鬓发贴在颈侧。 许舟抹了把脸:“那便只剩桥涵了,那里干燥一些,可以避雨,虽阴冷些,总强过冻毙街头,你受得了吗?” 话音未落,红色衣角已掠过他身侧,径直朝河岸那座石桥飘去。 许舟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了那座石桥,然后从旁边下去,进入了黑漆漆的石洞里。 石桥涵洞淤积着陈年腐叶,尿骚气裹着霉味扑面。 大公主要来,前日官府刚驱尽流民,草席破碗零落散在角落。 深夜时,外城的街道上也有巡逻的巡检司,他们若是待在街头,估计被发现后会被抓回去审问。 所以还是这里比较安全。 许舟拨开几丛枯黄芦苇,将外袍拧出半瓢水:“甘棠姑娘,你坐这里,这里干净一些。” 少女抱剑蜷坐,湿透的襦裙勾勒出伶仃肩骨,她抱着剑,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许舟褪下中衣绞水,又重新穿在了身上。 桥洞两边通风,又因下雨气温骤降,冷风灌进桥洞激起细密战栗。 他抄起洞内半朽的藤筐,冒雨往返三趟才从河畔拾够柴薪,堆在了少女的身前。 枯枝都被雨水淋湿了,幸而暴雨刚下不久,这些枯枝只是表面淋湿,里面还是干的。 “啪嗒”火星迸溅在青苔石壁,第七根火折子终于引燃枯草。 由于桥洞幽深,外面风雨雷电交加,并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这里。 湿柴在火舌舔舐下吐出青烟,许舟赤着精瘦上身踞坐火堆对面,水汽从他掌中衣物蒸腾成雾。 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 桥洞里寂静无声,只有枯柴偶尔发出的燃烧声。 等上衣烘烤的差不多时,他方起身走到对面少女的面前,烘干的葛布外袍递到她眼前,道:“把外衣脱掉,我帮你烤一下,你把我的衣服披上,暖和一些。” 少女剑穗微颤,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又看了一眼他赤着的上半身,沉默了一下,只接过了接过衣物裹住肩头。 宽大的男子外衣包裹在了她那纤瘦的身子上,垂落膝前,像只误入狼穴的雏雀。 许舟没有再勉强,把身下的里衣穿上,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边拨弄火堆,火星在他锁骨投下跃动的影,一边轻声道:“衣服湿的,穿在里面,会很难受的,而且会生病。你里面穿着亵衣,我又不会看你,干嘛不脱呢?” 剑鞘“当啷”撞上青石,少女别过脸,火光将耳尖染作玛瑙色。 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她那俏丽的小脸上,即便依旧冰冷似雪,却也楚楚动人。 “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 少女猛地转头,耳尖赤若滴血,像一只炸毛的猫。 “好好好,没有没有,我乱说的。” 许舟只好顺顺毛,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裙摆下的鞋子,道:“衣服不方便脱的话,可以把鞋袜脱了烤一下,鞋子里全是水,会很难受的。” 说完,他直接脱掉鞋袜,在火上烤了起来,水珠坠入火堆嗤嗤作响。 寂静在洞中漫延,唯有雨打芦叶声混着衣料窸窣。 许舟烤了一会儿,将烤得半干的鞋袜搁在火堆旁继续烘烤,侧身望向抱膝而坐的少女:“你既是习武之人,何必拘泥于俗礼?自己舒坦最要紧。况且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又不会到处说。” 少女沉默须臾忽地转头,剑穗在火光中划出半弧,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是。” 许舟面色坦然。 甘棠:“……” 答得过于利落,倒让甘棠指尖微颤。 【怪不得,司琴,说他不会聊天……】 原来是司琴那个死丫头天天在外面造自己的谣。 果然该找个机会把那碎嘴丫头倒吊在房梁上。 许舟移开目光,偏转视线望向洞外雨幕:“若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可暂时避让,你自行处理,这样可以吗?我只是觉得湿衣贴身会很不舒服,而且会染上风寒的。” 第184章 试探 少女双眸怔怔地盯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方微微低头,鲜红色裙裾如莲瓣轻绽,一截玉色自暗处探至眼前。她别过俏脸,低声道:“脱。” 许舟愣了一下,看向她伸出的纤秀小脚。 “呼——” 桥洞两边,寒风呼啸灌入。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 许舟看着从裙摆中伸出,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少女纤秀小脚,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剑。 少女环抱的长剑虽未出鞘,另一只手掌虚按在剑柄下方,仿佛在等待某个逾矩的瞬间。 但是…… 这是试探吗? 故意伸出小脚试探他,当他暴露出龌蹉的心思伸手去碰时,她突然宝剑出鞘,一剑封喉。 “登徒子,该杀!” 于是,这漆黑寒冷的桥洞下,就多了一道可怜的亡魂。 也成就了一段“登徒子殒命桥洞”的市井传说。 不对,既然洞房的是他,自己和她什么没做过。 怕什么? 许舟思索着,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左右脑互博。但身体已经很诚实的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脚踝,把她的脚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帮她脱掉了湿透的鞋子。 浸水的雪白罗袜在指尖褪下时泛着凉意,火光霎时漫上凝脂般的肌肤。那小巧玉足被他握在手里,仿佛雪白精致的美玉,毫无瑕疵。 许舟其实不想多看的,但是自瞄忘关了,他只能仓皇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强迫自己抬头看向她。 少女依旧别着脸,看向别处,顿了顿,又把另一只脚从裙摆下伸了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许舟低下头,又拿起她的另一只纤秀小脚,帮她脱掉了鞋袜。 少女始终侧着脸凝望雨帘,发间银饰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地上脏,就放我腿上吧。” 许舟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心里却是想:“我想占你便宜,就放我腿上吧。” 甘棠:“?” 许舟:“?” 许舟:“啊?” 不是,许舟分不清了,自己刚刚到底是说的哪句? 他抿了抿嘴唇,不再开口,为了让少女放的舒服,侧过身子,把腿伸了过去,然后拿着她的鞋袜,在篝火上烘烤。 少女紧紧裹着他宽大的衣服,侧着俏脸,看着桥洞外面。 许久之后,少女睫毛轻颤着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鞋袜,和他伸过来的腿,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他腿上的雪白小脚,眸光在少年膝头的玉足、烤得蓬松的罗袜与火光勾勒的侧颜间流连。 许舟正俯身整理篝火旁的绣鞋,火星溅上他执袜的手指。他凑近火焰,很认真地烘烤着。 桥洞下,寂静无声。 枯枝在寂静中爆出脆响,寒风挟着水雾掠过剑穗。 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少女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她望着少年被火光镀上金边的轮廓,以及那清秀俊美的侧脸。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也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 记忆仿佛小巷里的风,撩动了她的长发,也撩动了她的心扉。 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当然,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但从她想起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头满是柔软;她的眸子里,满是他的样子。 更是得知他要入赘的时候,她都在那里偷偷地看着他。 于是,在他进门的那一天,在那最后的一刻,她突然鼓起勇气,第一次红了脸,对着小姐和司琴说了那句至今令她想起来都无地自容的话来。 原来心尖发软便是这般滋味。 “轰隆!” 桥洞外,突然炸响一道震耳的惊雷。 少女身子一颤,脊背猛然绷直,下意识地靠近了他,紧紧抱着双膝,雨帘被闪电照得透亮,她蜷成团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膝骨,小脸变的煞白。 黑夜与雷声,狂风与暴雨,对于曾经流落在街头与田野的她来说,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与阴影。 她害怕这些。 许舟见她娇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小脸都吓的白了,愣了一下,伸出手臂,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这里很安全的。打雷听着可怕,其实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遥远的,它在天上,我们在地上,所以……” “轰!” 突然又一声雷鸣。 随即一道雷电划破黑夜的苍穹,落在了桥洞外不远处河畔的一棵柳树上。 “咔!” 那棵柳树当场被劈成了两半。 火焰燃烧起来。 但很快,又被暴雨浇灭。 焦烟混着水汽漫进桥洞。 许舟:“……梅狸猫” 许舟张着嘴,怔怔地看着那棵被劈断和烧焦的柳树,嘴里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身边的少女,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许舟索性将人整个圈进臂弯,指尖穿过她冰凉的发丝,轻轻拍打安抚道:“没事的,别怕,有我在呢……” 又一道电光掠过,少女倚在了他的怀里,脸颊埋进染着松香气息的衣料。身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许舟一手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和柔顺的秀发,温柔地安慰着她,托着罗袜的手悬在火焰上方。怀中体温渐趋平稳,他却觉胸口被某种温热洇湿。 夜色悄然流逝。 夜雨在洞外织成密网。 桥洞两边,依旧寒风呼啸。 许舟用下颌轻蹭她发顶,忽然发现少女握着剑鞘的指节已然泛白。火舌舔舐着雪色罗袜腾起细雾,他鬼使神差将掌心覆上她紧绷的手背。 篝火前的两人,依偎在一起,竟有种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干了,我帮你穿上吧,不然脚冻着了。” 许久,少年托着她玉脂般娇嫩滑腻的足弓,替她套上罗袜。 “那个,要不……你趴我腿上,我帮你烤一下头发,不然明天会生病的。” 许舟见此刻的少女已经变的难得的温柔,于是心头没有了太多的顾忌和忌惮,话到半途又转作更轻的试探。 少女贴在他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耳尖蓦地染上霞色,却乖顺地伏在他膝头。 如瀑青丝垂落时带起细小涟漪。 第185章 谁人的梦境 许舟五指梳开发绺的刹那,篝火突然爆出朵金花。 他靠近火焰轻轻捻着绸缎般的乌发,低声赞道:“甘棠姑娘的头发真美。” 蜷在腿上的身影动了动,剑鞘磕在石面发出清响。跃动的火光将交叠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少女始终未抬头,唯有攥着剑柄的指尖松了又紧。 洞外风雨渐歇时,她忽然用额头蹭了蹭少年膝头——轻得像是错觉。 许久之后,篝火将熄时,许舟喉结动了动:“头发干了,那个……你这外衣……要不也脱了?” 伏在他膝头的少女仿佛玉雕,唯有剑柄上垂落的流苏在火光里轻晃。 许舟试探着唤道:“甘棠姑娘?” 回应他的只有洞外雪粒叩击青石板的碎响。 “睡着了?” 许舟想了想,伸出了手。 指尖触到冰绡衣料的刹那,少女紧绷的肩线忽然松弛。 许舟屏息解开浸透寒气的罗衫,火光在珍珠盘扣上滚过最后一抹暖色。 当他用尚带体温的外袍裹住那具单薄身躯时,瞥见少女蜷在袖中的指尖正微微发颤。 一直穿着湿乎乎的衣服,她又不是修行者,肯定会生病的。 当然,至始至终,许舟目不斜视,只不过自瞄关不掉就很烦。 “睡吧……” 许舟虽然有些腿麻,不过没有动,他运行其功法,丹田处腾起暖流,少年将星辰之力化作融融春意。 怀中人无意识蹭了蹭他胸膛,发间雪水融成细流渗入衣襟。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安静下来。 暴雨在下半夜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但寒风依旧刺骨。 外面竟悄无声息地飘起了的雪花。 许舟望着洞顶垂落的冰凌,膝上绵长的吐息与柴火哔啵声渐渐同频。 他也有些困了,腿被压的很麻,但没忍心打扰趴在腿上似乎已经睡着的少女。 破晓前最后一阵寒风卷着雪片袭来,少女在梦里瑟缩。 篝火的火焰渐渐熄了下去。 许舟坐起来,从旁边拿了枯柴,填进了火堆里。 火焰烧着潮湿的枯枝,腾起呛人青烟,被风一吹,飘向了两人。 他连忙脱下上衣,赤着上身挥动外衫,掌风拂开少女鬓边尘灰的刹那,指尖不慎掠过她耳垂——比剑穗末端的玉珠更凉。 青烟很快被朔风撕成缕缕残絮。 许舟垂目看着重新燃起的火焰,忽然察觉环在腰间的双臂紧了紧。少女鼻尖抵着他心口,霜睫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 少年下颌抵着少女发顶昏昏欲睡时,最后一颗火星正巧落在那件摊开的冰绡外衫上,绣着棠花的衣摆渐渐蒸腾起白雾。 …… 许舟睁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破败的民居中。 山脉的寒风裹着黄土,灌进破漏的窗棂时,许舟看见一名女子,她正用冻得红肿的指尖穿针引线。 粗麻布上凝结的冰碴划破指腹,在素白的冬衣上洇开暗红的梅。 她身旁有一个男人,男人的右臂骨痂像老树根般盘结,随着粗重的呼吸在草席下微微颤动,桡骨似乎是被人用皮鞭抽断了,如今已溃烂生蛆,散发着腐肉的腥臭味。 “这是梦境?” 许舟喃喃着:“这又是谁的梦境?” 自从前辈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自己,自己也从来没做过梦了。 正思索着,眼前的场景陡然快进,许舟看着面前的景象不断变化着。 忽然,画面的速度慢了下来。 官吏暴力的踹开破门,许舟看见那女子正用瓦罐接屋檐下的融雪。 青铜秤砣重重砸在灶台上,震得梁上的蛛网簌簌发抖。 “三石粟米,少一粒都拿人抵债!” 为首的税吏靴底碾过她刚摊好的榆皮面,腰间铜铃叮当作响。 “大人开开恩,今年大荒,前日里小女饿得啃树皮,如今已经饿死了……连这点榆皮面都是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给你们留活路,谁给我们留活路,上面催的紧,我也不想死啊!滚一边去!” 她蜷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丈夫用畸形的右手死死抱住米袋,却被衙役一脚踹在旧伤处,喉间发出牲畜般的哀鸣。 许舟沉默,他想出手帮两人,但是却发现无法动弹,他真的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了。 画面再次跳转,许舟看着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其实就许舟看来,男人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即使没有那衙役的一脚,也是时日无多。 “别学隔壁王娘子卖身葬夫……”男人的气息如游丝,但还是强撑一口气说着,枯瘦的手指在她掌心画着圈。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编草鞋时沾的草屑,腕骨处还留着被枷锁磨出的血痕。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照见他眼窝里的灰败。 “等我棺木落了土,你就……” 男人彻底断了气息。 女人握紧他的手,看着掌心银戒内侧刻着的“同牢”二字,那是他们成婚时,他典当祖田换来的违禁品。 许舟沉默,画面继续闪烁。 送葬人推开柴门时,檐角的冰棱正滴着雪水。她端端正正死在灵前,身上穿着成亲时的茜色襦裙。 这件用十担麦麸换来的嫁衣,如今已被补丁缀满,却被她用草木灰洗得发白。梁上的素练在风中轻晃,她的赤脚垂在结冰的地面,无名指上的银戒映着晨光。 “这该死的世道,又是一对……” 送葬人叹了口气,将他们摆成相拥的姿势,一起埋葬。 许舟默默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边的孤寂与悲伤淹没了自己。 …… “……别学隔壁王娘子……” 许舟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猛地睁开,正在他的双腿间静悄悄地盯着他。 她侧耳倾听,直到她听清楚内容的时候。 双眼猛地一亮。 她伸出手想要抱住他。 想了想,又缩回他怀里:“不怕……我没学,我找你……来了” 许舟猛地惊醒,冷汗在脊椎凝成冰棱,火光忽明忽暗。他看见自己的指节发青,仿佛还残留着冻土下银戒的寒意。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仿佛溺水之人重回岸上,呼吸在黑暗里炸开白雾。 第186章 残留的泪 许舟忽然感到面颊上痒痒的,他关节僵直着摸向脸颊。 “是…残留的泪?” 指尖触到脸颊时愣住,是一道未干的水痕。 刹那,识海里突然响起金属咬合的铮鸣。 “关键情绪补充完毕,武器解锁。” 机械音在识海震荡。 许舟愣了愣,这把解锁中不知道解锁了多久的武器居然现在解锁了。 关键情绪? 是自己现在的悲伤吗? 至于这个梦境是谁的,许舟也不想深究了,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这个入梦的机制是什么。 梦里也没出现熟悉的人或者事物。 也许可能甚至是某个写话本的人在构思剧情? 许舟思索着。 身下传来衣料摩挲声,少女突然侧了个身子。 许舟慌忙胡乱擦着泪:“甘棠姑娘?你醒了吗?” 一阵沉默。 许舟挑了挑眉,没再有动静。 只是现在要他睡也睡不着了。 许舟盯着渐弱的火堆发怔。 闲来无事,他握紧拳头,屈起手臂,在火光下认真地端详着自己修行淬炼后散发着光泽的坚韧皮肉。 看了左边手臂,又看右边手臂。 看完右边手臂,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挺起胸膛,用手摸了摸,非常结实,又捏起皮肉弹了一下,非常有韧性。 篝火在少年紧绷的胸肌上投下跃动的光影。 许舟垂首端详着两点淡褐茱萸。 这里的皮肉如何? 他用指腹捻住左端轻轻一拽,又忽地一丢。 “啪!” 皮肉回弹的颤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嗯,也很有韧性。 修行后,果然全身……‘ 嗯??? 他正想感叹一番修炼的成效,忽觉腿间漫上寒潭般的凉意——少女不知何时侧过脸,乌瞳正透过衣摆缝隙凝在他。 “……” 鎏金剑穗垂落在他绷紧的膝头,许舟脸颊一热,连忙穿上了上衣,看向了趴在腿上的少女。 刚刚还侧着脸偷看他的少女,此时又把脸颊埋进了他的双腿里,仿佛已经睡着。 许舟忍不住开口道:“甘棠姑娘,我腿麻了,你可以先起来一下吗?” 少女没有理他,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舟的目光,打量着她手中的剑,剑鞘吞口的云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心头忽地有些发痒,伸出手,想要摸一下。 可是当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时,指尖刚要触及鎏金浮雕,那趴在他腿上的少女,仿佛背后生眼一般,忽地坐了起来,三尺青锋横亘在两人鼻尖之间,双眸冷冷地看向了他。 “我稍微活动下。” 许舟连忙讪笑着,趁机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双手撑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捶打麻痹的双腿。“你刚刚没睡着?” 许舟活动了一会儿,双腿渐渐恢复后,他揉着恢复知觉的膝头坐下。 少女曲起双膝将剑横抱胸前,玉雕般的侧脸映着雪光,没有理睬他,唯有被火舌舔舐的剑穗泄露一丝颤动,似乎又恢复了冰冷傲娇的模样。 许舟道:“待会儿还会打雷的。” 少女看着外面,依旧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风雪卷过剑鞘的呜咽。 许舟往火堆掷入枯枝。瞥见少女握剑的指节却泛起青白,他慢慢躺下道:“我睡会儿,明天还有事,你若是睡不着,看着火。你若是想睡,嫌地上硌的话,可以再趴在我身上睡。我没关系的。” 说完,闭上了眼睛。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可以修炼一会。 少年合拢眼睑佯装入定,实则运转周天导引灵气。 少女抱剑端坐如青松,听到他鼻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怔怔地看着那被火光描摹的侧脸——他唇角的火苗投影正在石壁上摇曳。 过了片刻。 她又贴近了他,轻轻躺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许舟睫毛细微颤动,却未睁眼。 可是睡不着。 她突然想到了刚刚偷看到的一幕,仰起小脸,看了他一眼,纤指如游蛇般钻入少年微敞的衣襟,精准钳住茱萸尖儿,轻轻向上一扯,再忽地一丢。 “啪!” 皮肉回弹的颤音响彻桥洞。 嗯??? 许舟猛然睁开了双眼,低头看去,少女趴在自己的怀里,鼻息绵长仿佛沉眠,睡得很香,素手也规规矩矩搭在剑格螭纹处。 “奇怪……” 许舟一脸疑惑,抬手揉了揉发烫的乳首,感觉那里隐隐有些发痒,难道是他自己刚刚掐的? 算了,可能是错觉。 很快,他又闭目沉入气海,开始修炼。 过了片刻。 霜风掠过剑穗,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犹豫了一下,又把小手悄悄伸了进去,抿着指尖,捻住另一粒红樱,玉甲在暗处泛着幽光…… "嘶——" 许舟猝然蜷身,却见少女已翻至外侧佯装观雪。晨光里她抱剑的指节泛白,耳后飞起可疑红晕。少年揉着胀痛的胸膛苦笑,这痛楚竟比挨了记摧心掌还要绵长。 卯时初刻,鹅毛雪片簌簌落着。河岸垂柳折了十七八枝,淤泥里嵌着半截焦木。许舟按着隐隐作痛的乳尖起身,满地余烬中躺着枚珍珠扣——正是昨夜从少女罗衫坠落的。 "回罢。" 少女剑穗扫过洞壁冰凌,径自踏入碎琼乱玉中。许舟踩灭最后一点星火,忽然发现前襟有两处细小的破口。晨风灌进来时,乳尖残留着诡异的刺痛感。 翌日,雪幕纷扬。 桥洞外,经一夜暴风雨肆虐,河畔满目疮痍,满地尽是泥泞,枝叶狼藉散落。 许舟从睡梦中惊醒,只觉胸口两处隐隐作痛。 按道理来说他如今也已经是修为在身的人,即便是那两个点,也不该随便拉扯一下,就疼一夜吧? 难道真是甘棠姑娘把脑袋压在上面导致的? 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满地灰烬,其中还有几颗残存的火星。 许舟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把剩下的火星都踩灭后,走到洞口对甘棠说:“走吧,回家。” 甘棠已经抱着剑站在桥洞口,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的河水发呆。 听到许舟的话语,少女出了洞,走在前面。 许舟跟在后面。 第187章 好巧啊 天刚亮不久。 但内城的城门终于打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城。 穿过一条街道后,走在前面的甘棠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舟走上前问:“怎么了?” 甘棠没有说话。 许舟走在了前面,忍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要是不知道路,可以直接说。很多事,其实都可以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甘棠姑娘你应该多说说话……这样应该会好一些,” 甘棠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依旧没有说话。 许舟也没有再说话。 快到苏府时,甘棠才突然开口道:“司琴话多……你喜欢,她吗?” 她有些吃力的开口,又怕眼前人不耐烦,急得耳尖泛红。 许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我的意思不是说爱说话的人就更讨人喜欢。我只是觉得,你多说说话,对你自己有好处……而且你这样沉默,我会心疼你……” 甘棠怔了怔,片刻后看着他道:“你喜欢司琴吗?” 许舟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答她,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甘棠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握紧剑,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中。 林管家看了他们一眼,退到了一边,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丫鬟下人们看见他们,也都纷纷避开。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许舟的缘故。 在苏府,苏大小姐和她的两个侍女,都是让人不敢直视、不敢多嘴的存在。 要是谁私下议论苏大小姐,夫人会让人把他们的嘴打得烂掉。 天空中没有风,雪花却依旧缓缓飘落。 昨夜彻夜未归的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大小姐庭院的门前。 许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甘棠道:“昨晚淋了雨,回去后最好泡个热水澡,然后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好好睡一天。要是身子不舒服,记得让司琴去给你抓些药吃。” 说完,准备离开。 门口突然响起了司琴幽幽的声音:“一夜未归,定是去了青楼与那没穿衣服的花魁鬼混!” 许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道:“我与甘棠姑娘在一起,怎么去的青楼?” 司琴哼道:“那就是花言巧语,引诱蛊惑,让棠棠夜不归宿,陪你在外面睡觉了!” 许舟道:“司琴姑娘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甘棠姑娘?” 司琴又哼道:“棠棠衣衫不整,秀发凌乱,神情恍惚,昨晚定然被某个坏蛋狠狠地折磨了一夜!” 许舟没有再理她,快步离开。 大小姐庭院门前,恢复了安静。 两名少女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交汇。 良久,司琴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恼:“棠棠,要不,咱们就坦白吧,好不好?” 甘棠没有说话,进了屋。 司琴跟在后面道:“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一直瞒着要好,再这样下去,我……我……你可别怪我。姑爷真的好会……好会撩人的。” 甘棠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好像,想起来了,但是……” 说完,进了屋。 司琴愣了一下,连忙追进去道:“棠棠,你说什么?姑爷想起来了,那你们怎么……” 许舟回到屋,洗了个热水澡。 虽然很想看看新的武器长什么样,有什么用处。 但是反正武器也不会跑,先焚香沐浴一下,洗去非气,希望能开出一个强大的武器。 刚把头发弄干,有人砰砰砰的敲着院门。 许舟蹙着眉头,从屋里走了出来,打开门发现居然是司琴,愣了一下,道:“司琴姑娘,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随后又问道:“甘棠姑娘怎么样了?昨晚她淋了雨,还打了好多喷嚏,我怕会生病。” 司琴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眼圈发红道:“姑爷,棠棠已经生病了,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发了高烧,嘴里一直在说着抱,抱抱……呜呜,感觉……感觉棠棠撑不过今天了……” 许舟脸色微变,快步走了出去。 司琴跟在后面,带着哭腔道:“姑爷,你昨晚到底怎么欺负棠棠了?棠棠的身上,全是姑爷的味道……” 许舟快步跟着司琴来到大小姐的院中,走到甘棠的房间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砰!” 身后的房门突然关上。 司琴在外面抽泣道:“姑爷,你先在里面陪着棠棠,我去找大夫了。” 许舟愣了一下,看向了房间里。 雕花木格窗棂漏进斑驳斜阳,铜兽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 紫檀木浴桶氤氲着迷蒙水雾,少女玉雕般的肩颈浮出水面,凝脂肌肤在蒸腾热气中泛着珍珠光泽。 她微微侧首时,鸦羽长发蜿蜒入水,宛如墨色蛟龙游弋在乳白烟波里。 许舟僵在朱漆门槛处,喉结滚动带起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少女抬眸刹那,寒潭似的瞳仁掠过霜刃,将满室氤氲水汽都凝作冰晶。 许舟:“……甘棠姑娘好巧啊,你也在这啊?” 少女依旧冷冷的看着他。 “看得出来你好像在忙,那我不打扰,我先走了。” 甘棠:“……” “……咦,最近眼睛怎么看不见呢?得去找刘大夫看看了。” “司琴,快开门!” 他连忙转身拉门,却拉不动。 司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姑爷,我去找大夫去了,外面没有人。你且去给棠棠搓搓背,洗下身子,温水泡久了要着凉的,陪她睡会儿也没关系的。” 许舟握着门环的手微微发颤,指节泛白:“那好吧,我去陪她。” 话音未落,臂弯肌肉骤然绷紧,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裂帛响,木门轰然洞开。 司琴正踮脚扒着门缝张望,冷不丁被撞个正着,手中铜盆 “哐当” 落地:“姑爷,你耍赖!” 她跺脚时银铃作响,发间茉莉花簌簌飘落。 许舟没有再理她,快步离开。 谁喜欢耍赖,根本不用争辩。 待他出了小院后,司琴方回到房间,雕花窗棂后,少女浸在琥珀色药汤里的雪色肌肤若隐若现,青丝如墨在水面铺陈。 第188章 二狗 司琴轻哼一声,拾起铜盆里的鲛绡帕子,帮桶里的少女搓着光滑细腻的后背和双肩,嘴里嘀咕道:“分明是个假正经,偏生棠棠生得这般绝色,这么诱人,他怎么就不馋呢?看看棠棠的前面,终于挣脱束缚,傲然挺立了,姑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后悔莫及的……” 她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 桶里的少女,依旧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 桶里的少女,方低声喃喃:“他,知道……” …… 许舟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一番作祟的仪式感后,许舟才看向系统面板。 面板中已经没有武器解锁的字样,储物栏和储物空间也没有武器的影子。 “奇怪……怎么没有?” 许舟喃喃着,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联系。 他顺着感觉,意识潜入深海,来到了那片熟悉的焦土中。 一柄雪亮的狭细长刀出现在焦土之上,刀身三尺三寸,刀柄二尺二寸,拄在地上时,刀柄高至他锁骨。 许舟将这柄刀提于手中,好奇的打量着。 雪刃映着血色残阳,刀柄缠着玄色鲛绡,其上錾刻的金色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刀颚吞口处白虎啸天,两颗红宝石在眼眶灼灼生辉。最奇的是刃身靠近护手处,竟有两行小篆若隐若现。 许舟依稀认出,应该是臭肺两个字。 真是奇怪的名字。 如果许舟没记错的话。 这是道教里的概念。 三魂者,爽灵司智,胎光主命,幽精掌情;七魄则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此刀名“臭肺”,正是取七魄中主悲之魄为名。 《云笈七签》有载:“臭肺者,悲气所聚,主司人之哀戚。”? 怪不得之前需要悲伤的情绪。 那是否日后还有需要喜悦情绪的尸狗,需要愤怒情绪的非毒…… 许舟握着这柄“臭肺”,感觉莫名熟悉,仿佛寻到了久违的朋友。 许舟缓缓睁眼,从焦土中返回。 心念一动,从虚空之中抽出那柄刀。 他缓缓收刀于面前,臭肺刀身光滑如镜。 阳光下,他在“镜”中照见自己,院中的枯叶被风席卷于他背后,耳边发丝随风微动,一一清晰可见。 风停了。 一片枯叶从空中缓缓落在臭肺的刀刃上,寂静的被一分为二,轻飘飘归于大地。 “可惜是把刀,我还是觉得用剑更帅。” “是否销毁?” 机械音突兀响起。 许舟:“……我乱说的,你不要装智能。”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紧接着有人咚咚咚的敲门。 许舟:“……” 他翻了个白眼,冲着门口喊道:“司琴姑娘,这般把戏……别再来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敲门声顿了顿,门外传来小厮的气喘声:“姑爷,是小人来福!” 许舟剑眉微挑,旋即收起臭肺打开院门。 许舟剑眉微挑,旋即敛起漫不经心的神情,推开了院门。一个面生却眼熟的小厮忙上前一步,躬身禀道:“姑爷,门房差小的来寻您。说是有个自称有难处的人,投奔您来了。” “有难处便找我?是男是女?”许舟眉峰微蹙。 “是个小乞儿,看着像是男娃。”小厮低首答道。 男娃?小乞儿?莫不是……许舟剑眉微挑,想起几星期前那户人家。 那家的两个男人皆被猛兽叼走,只剩下寡妇。自己确实曾对那寡妇儿子说过,若有难处便来寻他。 只是短短数日,怎的就沦落成乞丐模样了? 许舟沉吟片刻,抬首吩咐小厮:“带路。” 绕过幽深回廊,穿过几重月洞门,许舟在门房台阶下瞥见一团灰扑扑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似受尽风霜。 那孩子闻声猛然抬头,乱蓬蓬的头发下,半张青肿的脸触目惊心。 左眼下那块胎记,让许舟瞳孔微缩——正是那李寡妇家的独子。 男孩想扑过来,却踉跄着摔倒在地,破旧的布鞋里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 他慌乱地伸出满是血痂的手,想去抓许舟的衣摆,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许、许公子……娘让我来找您……救救我们……” 话音未落,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痰中带着血丝。 许舟温声道:“别急,我认得你,你是李嫂子的儿子。” “许公子,我叫二狗。快把我放下来吧,我身上脏……” 许舟俯身将人抱起,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这才注意到,二狗后背破布下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摇头轻叹:“无妨,我亦非什么高贵之人。” 许舟剑眉紧锁,转头吩咐一旁的小厮准备饭菜,自己带着二狗回了自家清幽的小院。 他忙着给二狗烧了热水,又差人去买了身干净衣服。 待二狗捧着白瓷碗狼吞虎咽时,许舟在偏厅的软榻上坐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慢慢吃,不够再添。” 他递过绢帕,指尖轻轻触到少年冰凉的手背,“你方才说,村子里来了坏人?” 二狗猛地抬头,几粒米粘在长长的睫毛上:“是,是坏人……他们在祠堂养了只大虫!”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每晚子时,都会抓两个人去喂大虫!昨晚是王大叔和李婶……前天是张大娘和二丫……” 二狗眼泪止不住地流,瘦弱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 他胡乱抹了把眼泪,又急切道:“娘让我钻地道逃出村子,我跑了两天才到内城,打听很久才找到苏府。” 许舟挠了挠头,问:“你身上的伤?” 二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一开始打听错了,去了外城的苏家,被人打了出来……” 许舟轻叹一声,满是怜悯。 二狗突然从座位上下来,跪在许舟面前:“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村!” 【选项一:答应帮助二狗。奖励:特殊能力·易容】 【选项二:拒绝,潜心修炼。奖励:修炼速度翻倍】 许舟毫不犹豫,果断选择了第一个选项:“快快起来,我一定会帮你的。不过,我需先了解一些情况。” 第189章 千面 二狗听闻,乖乖地站起身。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许舟脑海中清晰响起:“奖励已发放。” 许舟又向二狗打听了一些情况后,此刻,他心中已隐隐有了判断。 他猜测,这村子里潜藏着一个邪修,正暗中炼制伥鬼。 每晚子时,便是那邪修动手之时,精准无误地夺走两条人命。 许舟详细盘问二狗后发现,这些遇害者竟有着惊人的共同点,他们的出生年月似乎遵循着某种隐秘的规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刻意编排。 许舟暗自思忖,或许炼制伥鬼需要满足一些特定条件,而这出生年月的联系,极有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知晓这些后,许舟心中的恐惧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冷静与思索。 许舟合上那本从鼎盛商会淘来的《玄门正典》,书脊上镶嵌的鲛人泪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书中夹着的金箔书签正停在“炼心”篇,墨迹里掺着朱砂的批注格外刺眼——"邪修渡劫,如履刀山"。 他记得很清楚,炼心境是修士的分水岭。那些靠杀人夺魂提升功力的邪修,往往卡在“问心”这一关。 书里打了个比方:正派修士过炼心境像走独木桥,邪修却得在万丈悬崖间踩着蜘蛛丝过去。倒不是天道不公,而是恶事做多了,心魔自然比常人多出千百倍。 但总有些疯子能闯过去。许舟摩挲着书页边缘的裂口,那里记载着千百年前修行初期的血案:某个魔头突破炼心境后,三日屠尽青州十二城。 墨迹在此处晕染开来,像是被血水浸泡过。 “所以真正的魔头不会窝在山沟里。” 许舟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符。思索片刻,他又问:“你们村长呢?按理说,村长必须有修为在身,为何没反抗?也没去报官?” 二狗就是在此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孩子蜷缩在太师椅里,擤鼻涕的动静像坏掉的风箱,却在说到“五十个人”时突然绷直脊背:“村长爷爷的家人被坏人抓了,那人对村长说,只要有人去报官就杀光所有人。他说他不想惹事,只杀够50个人就离开。那坏人来的时候,我娘就把我藏在地道里了,所以没被发现……” 就在这时,汀兰端着药碗进来时,烛火恰好爆了个灯花。 许舟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好,你先在府里呆着,我现在就去。” “汀兰,帮我照看好这孩子。” 许舟系紧腰间革带,精钢匕首在鞘中发出轻响。二狗突然扑过来攥住他衣角,孩子的手劲大得惊人:“公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娘说,不能害了你!” 许舟点头,揉了揉孩子枯草般的头发。 在小巷里,他查看面板中的特殊能力千面,福至心灵,摇身一变。 千面易容的过程比想象中痛。 许舟背靠青砖墙,感受着骨骼发出炒豆子般的爆响。 巷子口野猫炸着毛逃开,日光照见书生清瘦的轮廓正像面团般重塑。肌肉纤维如同地龙翻土般蠕动,连指甲盖都在重新生长。 当痛楚潮水般退去时,日光正好移到他脚下。许舟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剑眉星目的少年郎,眼神却透着股憨气,活像话本里初入江湖的愣头青。他试着咧嘴笑,水中的倒影露出两颗虎牙——连酒窝位置都算计好了。 黑色劲装是早市上淘的便宜货,却在束紧腰带时显出几分英气。 许舟特意在衣襟处磨出毛边,又把匕首别在显眼位置。抬腿时他刻意加重靴跟落地声,脚步声在巷子里撞出回响。 “这才像样。” 铜镜里传来沙哑的自语。许舟愣了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新嗓音,比原本低沉些,带着恰到好处的青涩。他对着镜子演练惊慌的表情,看着镜中人涨红脸结结巴巴道:“在、在下周序,见过各位大侠。” …… 许舟握紧手中路引,青灰色的官道在晨雾中蜿蜒。 他特意选了东市最不起眼的马车行,花二十文钱租了辆褪色的牛车。 车夫是个缺了半颗门牙的老汉,驾着车吱呀呀穿过城郊芦苇荡时,还不忘絮叨:“后生仔,去李家村可得当心,最近村里供着什么邪神……” “谢了,老人家。” 正午的日头晒化了瓦檐残雪,将青石官道烙成赤金,许舟轻叩牛车,老牛便乖觉地停在山道拐角处。 下了牛车,许舟走了一段路程,站在官道尽头仰头望去。本该炊烟袅袅的山村静得诡异,竹篱笆围成的院落像被按了静音符咒。 “奇怪……” 他神魂微微震荡,化作一缕青烟飘荡而出,神魂视野中,刹那间天地变色,只见黑雾如墨汁在村口老槐树上晕染,血丝顺着树纹爬满树干,原本炊烟袅袅的山村竟蜷缩在墨色浓雾里,每间屋舍的瓦当都在渗出黑血。忽有腥风掠过神识,隐约传来幼虎呜咽般的风声。茅草屋顶泛着不正常的油光,像是被抹了层尸油。 “果然有蹊跷。”许舟神魂喃喃道,忽地感到灵台一阵刺痛,他急忙回到肉身,后背已沁出冷汗。 他不再犹豫,他闪身躲进道旁百年槐树的树洞,腐殖土的气味里混着新鲜尸臭。 两个佝偻人影拄着人骨杖蹒跚而过,它们脖颈都系着浸血麻绳。 “这是……?”许舟双眼猛地瞪圆,刚刚去东市,顺便去鼎盛商会买了些介绍鬼物的书籍,刚刚在牛车上就看过,这种是书上记载的“双生伥”。 许舟屏气凝神,身上波动降到最低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邪修派出来的,此刻若是打草惊蛇,让邪修给跑了,那就很难抓住他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突然停步,腐烂的眼窝对准树洞方向,麻绳竟如活蛇般昂首探查。 许舟皱眉,从虚空中拎起臭肺刀,摒弃凝神。 若是情况有变,打草惊蛇便打草惊蛇了。 “叮——” 怀中的臭肺刀突然轻颤,刀鞘白虎纹泛起微光。在许舟愣神的时候,伥鬼像是被烫到般缩回麻绳,拖着残躯继续巡山。 第190章 搞心态 “嗯?这就走了?” 许舟皱眉。 槐树洞里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许舟刚要探身,后颈汗毛如遇雷击般根根竖起。多年后他回忆这个瞬间,总觉得当时闻到了铁锈味——不是血,是麻绳绞断颈骨时蹭下的陈年血痂。 他下意识侧过身子。 麻绳洞穿三人合抱的古树时,许舟正拧腰侧翻。树皮爆裂声与布帛撕裂声同时响起,他低头看见白皙腰腹间渗出的血线,像有人用朱笔在宣纸上勾了道红痕。更诡异的是伤口并不疼,反而传来冰锥刺入骨髓的寒意。 “跑!” 这个念头炸响的刹那,许舟已经窜出三丈远。 臭肺刀在掌心震颤,刀柄龙纹咬破虎口,血珠渗入吞口处的白虎浮雕。 身后传来麻绳绞碎山石的爆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系在伥鬼颈间的索命绳正在追魂。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黑雾像煮沸的沥青般翻涌,所过之处松针蜷曲发黑。许舟的神魂微微震荡,只见四周的树木都扭曲变形,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咬紧牙关,催动全身灵力,手中臭肺刀泛起幽光。 “破!” 许舟大喝一声,臭肺刀划过一道弧线,刀光如闪电般劈向黑雾,划过的轨迹亮起青白磷火,黑雾发出类似指甲刮瓷的尖啸。 黑雾发出尖锐的啸声,不甘地散开。 许舟趁机冲出黑雾缺口,回头望去,只见那只伥鬼在黑雾中咆哮哭泣,麻绳如毒蛇般乱舞。 他暗暗心惊,这邪修的手段果然不凡,连派出来的伥鬼都如此厉害。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刀身上的“臭肺”二字正在渗血,自己的伤口却诡异地愈合了。 正当许舟以为能顺利逃脱之时,他忽然听见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伥鬼还有! 许舟没有回头,往山林中跑去。 呼吸。 追击许舟的伥鬼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辽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山风骤然呼啸而过,林间枯枝上最后的树叶一片片离开枝头。 喘息声在胸腔里鼓荡如雷,许舟奔跑时忍不住侧目,他看见漫天飞舞的灰色枯叶迎面而来,又被风卷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犹如江湖夜雨,又犹如某些人某些事。 他忍不住想伸手抓住一片枯叶,却听见另一种声响。 不是脚步声,是某种硬物高频叩击青石的动静,像暴雨敲打铁皮屋顶。 他猛然折身变向,一支玄铁弩箭逆风而上,击碎了一片片树叶来到许舟面前。许舟微微偏头,任由那枚弩箭擦着耳廓钉入柏树,发出哚的一声,箭尾的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更多弩箭破空而来。 许舟蹬断横枝借力前冲,看着箭簇击碎纷飞的枯叶。 他回头看去,却见十余丈开外,正有一名黑衣人手持连弩肃然尾行,速度极快。 黑衣人额头处,被人用朱砂写着篆体的“厌胜”二字,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眼白完全被血丝吞噬,瞳孔缩成针尖大的红点,像被剥了皮的山魈。 形似人,神似鬼。 许舟想起先前画舫上的黄纸符箓,与此时的厌胜二字异曲同工,没想到这么巧。 就算不是当时的幕后黑手,也必然有所联系。 那名黑衣人见许舟躲开自己偷袭一箭,当即从腰囊里取出一支模样古怪的镂空箭矢,想要换到连弩机括上。 鸣镝箭! 鸣镝箭一旦激射而出,必发出尖锐嘶鸣声引来其他人,这黑衣人一定还有同伙在附近! 山下的许舟不退反进,逆着山势突进,迎着山坡拖刀而行,黑衣人也不避不让继续前进。 两人越来越近,如两头野兽同时狂奔,脚步溅起地上的积叶纷飞。 黑衣人来不及换上鸣镝箭,便干脆将鸣镝箭衔于口中。而后举起连弩,对着许舟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弩弦兀自颤动,箭矢飚射而出。 许舟拖着的长刀骤然撩起。 时间似乎放缓了。 锋利的刀刃当当正正从箭矢中间劈过,刀刃与铁箭头摩擦出耀眼璀璨的火,继而顺着箭杆的木质纹理迎刃切开,将箭矢一分为二! 黑衣人面色不改,一边前进,一边不停扣动扳机,要一口气将机括里的五支箭全部射完! 挥刀! 挥刀! 挥刀! 许舟手中长刀在空中与一枚枚箭矢碰撞,化作一团团璀璨的星火。 铁木交击迸发的火星落在枯叶上,竟烧出符纸灰烬的焦味。许舟的虎口已经震裂,血珠顺着刀柄龙纹渗入吞口,白虎浮雕突然活过来般颤动。当第五支箭袭来时,他福至心灵地旋身横斩,刀光在身前划出满月弧。 正当黑衣人第六次扣动扳机时,上弦的机括意外卡住,金属刮擦声格外刺耳,他低头检查弩机,再抬头时,赫然看见许舟已撞碎空中飞散的枯叶,拖刀来到身前! 少年的发丝被山风卷动着,衣袂上下翻飞。 一眼万里,杀意长决! 死! 许舟撩刀斜斜向上,刀锋至腰间处时,单手撩刀转为双手。 入肉的触感很轻,像裁纸刀划过熟宣。 黑衣人丢弃连弩拔出腰刀下劈,可他的刀刚碰到许舟的刀便应声而断。 这一刀,从黑衣人左下腹处切过,由右胸前收刀,一抹鲜血被刀刃带出,泼洒在一旁的树干上。 完美避开了所有肋骨,脏器剖面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色。 黑衣人身形滞住,嘴中衔着的鸣镝箭落下。 他怔怔低头看向伤口,居然在笑,喉管漏气声混着话语:“好刀术,比我的好……” “还会说话?” 许舟剧烈喘息着向后退去,打算迅速脱离战场。 黑衣人缓缓跪在地上,跪姿诡异地挺直脊背,面色惨白的仰头看向许舟:“小子,想当英雄,筑基境中期可不够格啊,我的伥鬼和符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就慢慢玩吧,等今晚子时杀够了人……” 许舟瞳孔收缩,后退的脚步缓缓停住。 说这些屁话干什么? 搞我心态? 他若是真的有本事,早就直接杀了自己了。 第191章 真正拿起来 黑衣人跪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笑着说道:“本来只想着杀完50个人就走,既然被发现了,就怪不得我了,小子,记住了,这些人都是以为你才死的。” 说罢,黑衣人轰然倒地。 就在黑衣人倒地的瞬间,十余步开外的树干后骤然飞出弩箭来,许舟下意识挥刀隔挡,噹的一声,这一次弩箭没有被一分为二,反倒是他手中长刀应声而断。 精铁断裂的颤音在山林间久久回荡。 许舟盯着手中只剩三寸的残刃,虎口传来的麻痹感让他有些错愕。 弩箭歪了方向,从许舟腰侧划过,留下一条血痕。 臭肺,断了? 许舟手持断刀倒退着下山,几个呼吸后,转身不顾一切的开始逃亡。 …… …… 下山路上,许舟看向手中断刀,只见刀身只余下刀颚以上三寸,连柄匕首都不如。 这柄从系统手中得到的刀,居然就这般不堪重任。 许舟不相信,但是现在不是想找个的时候。 现在该怎么办?应该退走。 现在的情况不是逞能的时候,应该去城中县衙,让知府来处理这件事。 这是许舟最理智的判断。 这邪修高深莫测,自己若是再去,别说能不能救下人,自己必定十死无生。 而且,自己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虽然答应二狗要救出他娘,那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以后为他们报仇,而不是回去送死。 这时候去救人,毫无意义。 “对,毫无意义,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救的,” 许舟像是在确定着什么,自言自语道。 他疯狂向山下逃去,一步数米,将追来的黑衣人们也都远远甩在身后。 可是,许舟忽然站定,惯性使他在山坡上滑行数丈、扬起漫天的积叶才终于停住。 他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面色明灭不定。 山风如潮汐汹涌,吹动着他的发丝与衣袂向后飘去,猎猎作响。 下一刻,许舟站在山腰处环顾四周地形,脑海里心念急转,盘算着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情。许舟缓缓闭上眼睛,收起体内炉火,任由星辰之力蔓延全身。 他带着黑色云气从苍穹之上坠落,落在焦土之上。 焦土之上矗立着臭肺。 许舟看着它。 焦土山,雪亮的臭肺刀似乎也在看着许舟。 许舟忽然伸出手,提起一人长的臭肺刀。 雪亮的刀光像是一颗流星,在山间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 是了,这把刀,自己从未真正拿起来过。 剑乃百兵之君,刀乃百兵之胆! 许舟手里拖着的刀一点一点提起,身体里太阳熔炉发出轰鸣,他最终骤然高高跃起,刀锋旋转举过头顶,仿佛杀意也随刀刃攀升至苍穹! 天有三宝,日月星。 人有三宝,精!气!神! 噹! 金铁交鸣声响彻天地间,如武道鸣音震耳欲聋。 山林间。 许舟闭目站定,一动不动。 一名额头写着猩红‘厌胜’二字的黑衣人,正悄然潜伏至他后方,无声的抽出自己腰刀,奋力劈下。 下一刻,许舟忽然睁开双眼,反手一刀,雪亮的刀光将黑衣人的长刀、头颅、胸腹,全部斩断。 许舟定睛一看,屡屡黑色烟气从黑衣人头顶飘出,带着无尽的悲伤。 臭肺,主悲! 刀身三尺三寸,刀柄二尺二寸。 刀颚吞口处白虎怒目,拄之齐眉,举之如潮。 许舟缓缓收刀于面前,鲸刀没有留下一滴血,光滑如镜。 许舟长舒一口气,突然,沙沙沙沙的声音从数十步外传来,许舟平静的环顾四周,幽暗的山林里却不见人影。 对方似乎并不想与他为敌,只是藏匿在山林间的暗影里,开口问道:“哪来的愣头青,跑这里来送死么?” 许舟愣了愣,朗声开口:“是哪位道友,不妨出来一见?” 对方没有回答,许舟回头看去,却见山林里间的影影绰绰。 许舟不再逗留,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既然没有恶意,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他拖着臭肺刀往军镇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 当经过一棵大树时,大树仿佛树皮脱落似的露出一个黑色人影,无声中一刀劈向许舟后背。 但这般利用光与影伏杀的手段,许舟虽未曾见过,但是第一时间便有了本能反应。 刹那间,他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首一刀劈去,一抹鲜血喷溅在地上,黑衣人缓缓倒地。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待到许舟再往前走去,却见山林里间的影影绰绰竟向自己走来。 有人低声道:“不像是筑基境界,是炼心境界。” 有人回应道:“不是炼心境界,是那柄刀。” “现在怎么办?” “想问问他什么情况。” 许舟皱了皱眉,山间的黑影走了出来。 “我们是巡检司的,你是何人?” 清冷女声自柏树枝桠间落下。 五个玄色劲装的身影错落站成北斗阵型,领头的女子束着银红双色发带,腰间玉牌刻着巡检司的云雷纹。她身后四个男子各持短弩,第五人还背着朱漆木箱,箱角渗出暗红液体。 许舟眯起眼打量。 为首女子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而且身段凸凹有致,堪称极品; 拿弩的汉子们靴底沾着新鲜泥土,显然刚从别处追踪而来; 那口木箱…他嗅到一缕沉水香混着血腥味,想起《道门广记》里记载的“拘魂箱”。 “在下…周序,散修。” 许舟抱拳,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有位恩人住在这李家村,她儿子前些天找到我,说这里有邪修在炼制伥鬼,我答应了人家来看看。” 五人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 许舟连忙拿出路引,之前特地托苏朝槿去做的假路引,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左边的一名中年男子接过路引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便还给了许舟,他身材矮小精悍,双臂肌肉鼓起,皮肤黝黑,即便如今寒冬腊月,依旧穿着露着手臂的黑色皮衫。 那粗壮的胳膊上,还纹着一只猛虎。 场内依旧沉默。 许舟在打量着他们,他们也在打量着许舟。 第192章 舟槿? 山风掠过松针的瞬间,许舟看见女子瞳孔泛起血色纹路。她身后的汉子们已呈扇形散开,短弩箭尖在阳光下泛着蓝光。远处传来更多锁链拖地声,黑雾顺着山涧漫过脚踝。 “我们奉命清缴邪修。” 女子松了气,气氛顿时缓和,她从怀中取出盖着火漆的公文,“那邪修挟持了此地的村长,我们本来想找个机会执行斩首计划的,没想到你突然闯入。” “我看你刀术不错,留下来将功赎罪吧,不然我们将以妨碍公务把你带回去了。” 许舟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柳知府亲自颁发的公文,上面还有知府大印。 许舟望向远方村口歪斜的牌坊,石狮眼眶里积着暗红苔藓。“在下正有此意。且不说将功赎罪,我答应了要救人的。” “江湖人士果然讲义气!” 中年男子呲着牙笑道:“我叫韩江,你可以叫我老韩或者老江。是巡检司的镇妖门玄字号捕快。” 许舟恍然大悟。 巡检司中有专门负责处理邪修和妖兽的部门。 部门中的捕快分级是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再往上便是有独立编号和代号的捕妖人。 “好的,韩大哥。”许舟装作有些腼腆的开口。 “我叫吴声,黄字号捕快。”带着拘魂箱的男子开口。 “吴大哥。” 另外的两名男子也报上了姓名,是一对兄弟,老大叫秦文,老二叫秦武,都是黄字号捕快。 很常见的名字,两人的长相也很平常。 最后是那美艳动人的为首女子,她看了看许舟,没有开口。 气氛陡然有些凝滞。 身旁的韩江出来缓和气氛:“这是我们的队长,叫……” “我叫林舟槿,没时间寒暄了,刚刚的动静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估计一大堆的伥鬼和厌胜奴往这边赶来了。” 舟槿? 是巧合还是? 许舟转头看了一眼。 就在此时,所有人忽然听见树林里传来铁链子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那铁链子与地面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仿佛正爬行在树林里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隐隐约约还有犬吠声。 …… 山林里。 十余名黑衣人,面色冷峻的牵着猎犬一路追索,猎犬很快找到许舟之前战斗之处。 他们回头向身后打了个手势:找到了! 另一边,陈迹听见犬吠声越来越近,似乎只有数百步距离。那犬吠声像是催命似的,叫得人心烦意乱。 下一刻,犬吠声忽然消失了。 就仿佛困扰了一个夏天的蝉鸣骤然不见,连世界也清爽了一些,可许舟心却往下沉去:猎犬忽然不叫了只会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猎人已经松开了猎犬的缰绳,猎犬正全力朝猎物飞扑过来。 跑不掉的。 猎犬一旦认准了猎物,不咬上绝不会善罢甘休。 …… “快走!” 松脂燃烧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 秦家兄弟对视一眼。 秦武从腰间皮囊抓出把赭色粉末,迎风一撒,那些粉末便乖巧的附着在枯叶上。秦文则用刀背敲击岩壁,某种特定频率的震动让山涧雾气愈发浓稠,完美掩盖了七人的体温气息。 “这是鬼面蛾的鳞粉。”韩江边走边往许舟掌心倒了些银色粉末,“抹在靴底,那些伥鬼的鼻子就废了。” 他的动作熟练得像酒楼跑堂的伙计,完全看不出是镇妖门的玄字号捕快。 “往村子里跑!” 许舟皱了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踩着山林里枯黄的腐叶,一边辨认着方向,一边挥刀砍掉路上树枝与灌木。 韩江有点社牛,一边跑动一边还和许舟聊天:“那邪修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其实三天前村长截断阵法节点之后,我们就察觉到异样了,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因为大公主要来,被派出去清剿妖兽了,我们也是刚空下来。” 许舟沉默不语。 吴声看了眼众人,轻轻拍了拍身后的拘魂箱,许舟顿时感到一阵阴冷。 还不等他发问,只听山林里突然传来猎犬的哀鸣呜咽声。 一声,两声,三声。 猎犬哀鸣声不绝于耳,格外凄厉。 许舟豁然回头,这是有人将猎犬杀掉了! 谁? 是刚刚吴声放出去的什么东西? 正当许舟疑惑时,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前方树林处一闪而过。 一条猎犬正全力奔来,却不防被这黑影团起爪子,一拳拍在脑袋上,硬生生将它拍翻了一个跟头。 这一拳凶悍至极,猎犬摔倒在地四肢抽搐,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许舟惊疑不定的问道:“刚刚那团闪过的黑影是什么?” 巡检司的众人没有回头,转身继续向西南方向逃命:“巡检司的小手段,快走。” 半柱香后,几名黑衣人赶到猎犬毙命处。 一名黑衣人蹲下身子,拎起猎犬的后颈皮,仔细观察着猎犬的死状。 他先是掀开猎犬眼皮查看,只见里面全是红色血丝,他又摸了摸猎犬的头颅,颅骨上有一处碎裂的痕迹。 “一击毙命。” 黑衣人们相视一眼。 好猎犬皆是铜头铁骨豆腐腰,唯有腰部是弱点,头部便是挨了火铳都未必会死。 可现在,有人竟一掌打在猎犬头部,将猎犬活生生打死了。 一名黑衣人凝重道:“修行者!” 话音刚落,东南方传来沙沙的声音渐行渐远,黑衣人们顿时抽出腰刀:“追!” 林舟槿领着众人行走于山林间,以免被伥鬼和黑衣人追上围杀,他们从晌午逃到日落,直到翻过一座小小的山丘,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山丘下,李家村坐落在山坳里。 小村中,正有一名名精壮的汉子推着独轮车往返于土路街道,街道上铺着煤渣,浓黑如墨。 街道旁,一座座作坊竖着烟囱,从里面冒出滚滚浓烟…… 在作坊外围,还绵延着数百丈的民居土屋,这些屋子怕是够住上千户人! 许舟瞬间伏低了身子:“这是?李家村?” 韩江疑惑:“李家村不过是百来号人的村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些人在做什么?” 第193章 炼铁 林舟槿看着那一座座高炉,肃然道:“炼铁!” 难怪这里有成建制的厌胜奴,原来有人在此处偷偷炼铁。 这是杀头的重罪! 那邪修所图不小啊! “现在怎么办?”韩江问道。 林舟槿思索片刻:“进小镇!我们得躲起来,今晚子时,那邪修必定会出现,他的大型伥鬼马上要成型了,今晚不完成,必定会功亏一篑!” 傍晚的小镇外。 山道转过第三个弯时,许舟终于看见所谓的“阵法节点”——埋在槐树根下的青铜兽首,此刻正渗出沥青般的液体。“每个村口都有这么个玩意,” 韩江用刀鞘敲了敲兽首獠牙,“平常看着是镇邪的,实际连着府城观星楼的灵枢脉络。” 许舟想起在鼎盛商会看过的《山河志》,书中说大玄王朝用三百年布下这张“天罗地网”。为了就是防备北狄和妖兽入侵。 当韩江说到“昨夜子时这里的灵气波动断了”时,他终于明白为何邪修要挟持村长——唯有村中掌印人才能破坏阵法核心。 “可是,”许舟皱着眉:“才短短三天时间,李家村这么变成这样了?” 韩江看了看许舟,又看了看林舟槿,欲言又止。 众人对视一眼后,韩江开口:“邪修只是一个幌子,背后还有其他势力出手。” “大公主的鸾驾七日后到。”吴声突然开口,他背着的拘魂箱正在渗出黑气,“鬼哭林那些百年树妖突然集体暴动,你说巧不巧?” 箱体表面的符咒随着他说话闪烁,像在警告什么。 “停下。别再闲聊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舟槿突然停步,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鸣。 众人蹲下身子,目光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无声向外打量。许舟蹲在众人身后屏气凝息,紧张地眼睛都不敢眨。 片刻后,四名黑衣人手按腰刀,从数十步外巡逻经过。 小镇如行营一般,外围皆是一人多高的木栅栏,还有黑衣人带刀带弩巡逻,一片肃杀。 眼看着黑衣人远去,韩江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现在混进去吗?” “别动。” 林舟槿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又等了三队步卒,这才低声说道:“一炷香的时间巡逻两次,我们必须在两队巡逻的间隙进入小镇,找到藏身之处。” 韩江低声道:“可这小镇里都是眼线,咱们该藏哪?” “我们藏炼铁作坊里,”林舟槿眼睛盯着小镇,头也不回道:“作坊里炉温极高,即便熄了火,温度也需要到半夜才能降下来。那里面酷热难耐、气味难闻,没人会住在里面的。” 此时,太阳的余晖终于落入山丘背后,林舟槿急促道:“走!” 却见他身轻如燕,瞅着黑衣人巡逻的空档便熟练的翻过栅栏,平稳落在地上。 在场的众人都又修为在身,直接一步跃过了栅栏。 众人贴着小镇边缘,在下一队巡逻的步卒到来之前,钻进一座炼铁作坊的后门,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像是将危险隔绝于外,里面便是一片独立的天地。 作坊内,高炉内的煤灰还没完全熄灭,散发的热气不停翻涌。 众人分工明确,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恢复体力。 许舟看见西南角整齐码放着一些模具,抬下来一看,顿时一惊:“这是……铸铜钱的模具?你看,铜汁从这个孔倾注进去,开模之后便是铜钱,修一修毛边就可以拿去市面上流通了。这里不仅在制造铁器,还在私铸铜币。” 韩江一边浑不在意的说道:“私铸铜币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城中的几个家族都在干,这些年朝廷落下巨大亏空,皆是拜他们所赐。” “朝廷不管吗?”许舟疑惑。 林舟槿讥笑道:“朝廷?朝廷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朝廷。一旦被抓住,也不过是推几个替罪羊罢了。” 几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众人都拿出携带的干粮默默啃着。 直到半夜子时。 “还有两刻钟到子时,我们要去村西祠堂,直线距离不过八百步。”林舟槿突然开口,她甩出三枚铜钱占卜,钱币竖着插进岩缝排成直线,“秦氏兄弟去东南巽位布雷火阵,吴声去发信号,韩叔……” “知道知道,照顾百姓嘛。”韩江把短弩机括调到连发模式,转头冲许舟眨眼,“小子,待会跟紧我,被伥鬼摸到屁股可别哭。” 许舟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六人已摸到村西祠堂。许舟看着林舟槿解开束发带,乌发垂落的瞬间,发梢竟燃起青白色火焰。她咬破指尖在眉心画符。 “子时到了,来了!” 祠堂屋顶突然炸开,漫天瓦片中冲出道黑影。那邪修竟是个驼背老妪,手中人骨杖串着五十个铜铃。 许舟终于看清所谓“大型伥鬼”的真面目——整个村子的房屋都在蠕动,墙皮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原来所有建筑都是用人骨搭成的! “老身就知道,肯定不止一只小老鼠!” “动手!” 林舟槿化作流光直取老妪,发梢火焰在夜空拖出流星轨迹。秦文引爆雷火阵的刹那,许舟看见了毕生难忘的景象:燃烧的雷击木钉组成二十八宿图案,天雷地火交织成网,将那些想要重组的人骨建筑牢牢锁住。 吴声的拘魂箱喷出七条锁链,精准洞穿七具想要尸变的尸体。 韩江的弩箭全部换成刻着往生咒的爆裂矢,每箭都能在人骨墙上炸出丈许缺口。 秦武的双刀舞成风车,把漏网的伥鬼绞成骨粉。 老妪的人骨杖突然暴涨,顶端铜铃幻化成吊睛白额虎。林舟槿的软剑被虎爪拍飞,眼看就要被撕碎喉咙——许舟就是在这时突入战圈。臭肺刀划过诡异的弧度,竟从虎口逆鳞处切入。 “小子找死!” 老妪尖叫着喷出毒雾,眼角却忍不住流出泪水,许舟却咧嘴笑了。 血雾与毒雾相撞的瞬间,林舟槿的发梢火焰突然暴涨。许舟这才发现她燃烧的不是头发,而是某种附着在青丝上的符咒。 第194章 奥特之父飞踢 火焰顺着毒雾反噬,将老妪烧成火球。 “不可能…我的替身蛊…”老妪在火中挣扎,林舟槿却甩出银镯套住她脖颈:“三个时辰前,我们就找到你藏在城隍庙井底的真身了。” 许舟在一旁看着,暗自咂舌,自己好像是来打酱油了,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 这就是体制内的人的实力吗? “韩叔,收尾。” 林舟槿长舒一口气。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火焰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手中握着一把精钢大刀,迅速朝着她冲去。 脚步声听到的时候,人已然很近。但林舟槿因为怀着警惕心,所以在对方靠近的那一刻,突然蹲起,用手肘用力击打对方腹部。 当即,便将他肘的后退。 好结实的肌肉,是炼体修士的…… 林舟槿意识到对方的力量很强,所以完全不掉以轻心,肘击后迅速接上一击猛踹,命中胸膛。 男人本来就不稳的重心,因为这一脚,直接就便踉跄的跌倒。 不行,他已经豁出去了,肯定要跟我缠斗的。 得赶紧把他制服。 趁着现在,林舟槿决定反握他的关节,当场压制在地上。 然而在接近的那一刻,凌冽的寒光出现。近在咫尺,朝着她的手臂,用力的剜刺而来…… 吃了我那么重的一脚,竟然没有任何的停顿,就这样爬起来?! 是肯定,这炼体修士力量比自己强! “舟槿!” 韩江大吼道。 躲不开,太近了。 这家伙在倒地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准备好掏刀了。 这就是炼体修士的力量…… 我,要死了吗? 林舟槿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死不至于,但要留疤。 不过有我在,能让你蹭破点皮,都算是我不会玩。 奥特之父飞踢! 绕了一圈后,许舟突然从男人的背后出现。 然后,一记侧踢,直接将他踹翻。 “小心,他是炼体修士!” 林舟槿也因此能够拉开距离,离开钢刀的伤害范围。但这一刻,她想的完全不是自己。 “你妈的!狗东西!”男人一声大叫后,竭力爬起。然后对着许舟,胡乱的挥刀而去,刀气纵横,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是那么的疯狂。 这样状态下的人,比寻常更具有危险性。 没有人,比林舟槿更懂这个。 但这次,我肯定不要允许它发生! 男人在挥刀时,来自背后的一击有力的重踏,朝着他的小腿。然后,直接将他的小腿踹断了,锋利的骨刺穿破皮肤,他踉跄倒地,发出哀嚎。 紧接着,林舟槿单膝跪在了他的身上,从怀中掏出特制的绳索捆绑。 仅仅在两秒钟以内,就漂亮的完成制服。 “厉害……” 许舟看呆了,是真的帅。 然而林舟槿在制服的一瞬间便起身,直接抓住许舟的手,神情慌张的到处摸索:“没有被伤到吧?!刀伤……没有吧?” “离得很远,没有……” 许舟有些害怕,这林舟槿怎么回事,有些莫名其妙了。 “那个,我是有妇之夫……” 完全不听许舟讲话,林舟槿摸完许舟手臂胳膊后,就把他的衣服掀起,包括里面的里衣,在裸露的腰部上找伤…… 手忙脚乱的大概半分钟,确定的确是毫发无伤后,林舟槿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紧接的,是双腿颤抖,眼眶发红。 后怕,如潮水一样袭来…… 在恍惚之后,她看见‘红’。 “血……血!” 看着自己的双手,林舟槿突然发现,血液从她的手纹里溢出。接着,沾满全手,无论怎么样都擦不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晕血?林家的血脉居然晕血。” “去管理家族在江南的丝绸生意吧,虽然有些浪费了,这么好的修行天赋。” “可惜了,暴殄天物。” “没办法,密谍司的工作这么见不到血。不过万一遇到那种情况,那可真是要命……” 檀香在议事厅里结成盘旋的灰蛇,五位紫袍考官的金丝楠木椅在地面拖出狭长阴影。 “我晕血……已经好了。”在几位考官讨论的时候,坐在椅子的林舟槿弱弱说了一句。见没人理她,她索性将手指咬破,然后展示道,“我真的,不晕血了。” “诶!!!”台下的考官们,一齐发出惊诧的劝阻。 最终,她还是成为了一名密谍。 而且因为她数次见血时,表现得都比较淡定,所以晕血这个曾经写在履历里面的劣势,也逐渐被大家遗忘。 可是今天,明明没有血,她却看到了止不住的血。 所以,她的心结并不是血。 记忆总是从指尖开始溃烂。 小杰他就是被那种人杀的…… 小杰胸口的血先是温热,渐渐变得粘稠,最后在寒冬里凝成猩红的冰晶。 她记得自己徒劳地按压那个窟窿,就像孩童试图用沙土堵住涨潮的海水。当怀中的躯体彻底冰冷时,沾血的双手在雪地里刨出十道血沟。 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手心,也失去了温度。 “林舟槿,醒醒!我是周序。” 突然的,许舟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然后,紧紧的用眼神盯着她,认真说道:“我是周序,你知道我吗?” “周序?” 下意识的喃喃之后,林舟槿突然醒悟过来。 “对的,我是周序。” “……嗯。” 眼前这个人,的确不是自己的弟弟。 他身上,也没有伤口。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后。 转身看向祠堂。 当老妪化为灰烬时,祠堂地底传来轰鸣。五十具棺椁破土而出,每个棺盖都刻着受害者的生辰。吴声的拘魂箱飞上半空,箱内《度人经》梵文如金蝶纷飞,超度亡魂的光柱惊动了数十里外的知府衙门。 许舟瘫坐在井沿。 林舟槿走过来时,发梢还有火星在跳:“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一个朋友。” 许舟摸着臭肺,突然想起黑衣人临死的话。他抬头望向鬼哭林方向,那里正升起血色狼烟——大公主的鸾驾,怕是要不太平了。 林舟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顿了顿笑道:“那些事情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不过,你来救人的吧,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幸存者。” 许舟点了点头。 第195章 你跟我弟弟好像 井沿的青苔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色的冷光。 许舟撑着臭肺刀起身时,听见地底传来窸窣的锁链声。吴声的拘魂箱突然倒转,箱底浮现的地藏本愿经化作金虹贯入裂缝,五十具棺椁应声开启——里面空空如也。 “在地下!” 韩江的弩箭射穿祠堂供桌,桃木箭簇没入青砖的刹那,整片地面如波浪翻涌。秦武的双刀插进砖缝猛力一撬,露出底下三丈见方的地窖。浓烈的腐臭味冲天而起,其间混杂着微弱的呻吟。 众人对视一眼,顺着麻绳梯爬下去时,火折子的光晕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囚笼。 每个铁笼不过五尺见方,关着的村民像被折断翅膀的禽鸟般蜷缩着。 他们的脚踝都拴着浸血麻绳,绳头系在中央的青铜虎符上——正是老妪骨杖顶端的饰物。 地窖四壁刻满养尸咒,咒文沟槽里凝结着黑褐色物质。东南角的铜盆盛着半凝固的童男血,水面漂浮的五十片指甲,恰好对应地面棺椁数量。 许舟转头看见西南角的妇人——她左耳缺失的伤口已经结痂,十指指甲全被拔去,却死死攥着块染血的粗布。 当火光掠过时,许舟看清她的面容,正是李寡妇。 他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就行。 门外是兵荒马乱的声音,地窖里的许舟脸色微变,转头对着林舟槿开口:“既然大部分村民们都救下来了,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我就先走了。” 林舟槿瞥了他一眼道,笑道:“周序。” 许舟愣了好一会才开口:“……欸。” 林舟槿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名字起得潦草,不如我帮你卜个吉名?” 许舟没有开口。 林舟槿也不在意:“我知道,出门在外,总该有些防备的。” “话说,你跟我弟弟好像。”看着许舟,林舟槿笑着说道。 “哪里?”许舟问。 “善良,勇敢,单纯……” 这三个字眼一说出来,许舟就脸红了。 而林舟槿则是忍不住露出笑来,又加了个:“还有,腼腆。简直一模一样,他被女生夸也会脸红。” 不是,小杰是真的有这些优良品质。 但我许舟没有啊! “这样吗……” 因为许舟已经知道了她口中的弟弟是怎样的人,所以在开口时,只能用这种引起不了话题的回答,模棱两可。 “看你的反应,应该已经猜出来了。” 抬起手,用掌心廓着许舟的侧脸,林舟槿有些悲伤的笑着说:“小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父亲的政敌派出杀手,很倒霉,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刀离我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他把我推开了,他说姐姐快跑……但是,他没有跑掉。” “他真的……很爱你。” 实际上,许舟说过,自己是很会聊天的人,所以他知道除了抱歉以外,还有其它的回答。 她的弟弟化作星星后,也会给姐姐照亮夜晚后回家的最后一段路。 “所以,看到你那么有义气,那么年轻有为,总让我想到他。”林舟槿抱歉的说,“当然,没有咒你的意思是……只是想说,保护好自己。你也是别人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像这次的情况,若是你没有遇见我们……” 是啊。 这时的汀兰她们,还在家里等自己吧? 许舟感觉到了她的心意,也明白她的那种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咳咳,舟槿,我们该走了吧?” 在林舟槿摸许舟脸的时候,一位来不及为邪修的陨落而哀悼,赶到现场的韩江咳嗽两声提醒。 虽然巡检司的衣服脱了,但是…… 如果不认识她还行,但认识了,就多多少少要证明一下——事先说明,我们巡检司不是都这样。 “啊对。” 林舟槿把手缩回来,面对几位同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该走了,现场就留给其他人清理吧,我们回城一趟。” “啊?” 众人有些惊讶,韩江弱弱的开口:“我们不是还要……” “听我的,我回去找知府大人汇报一下情况,另外,周序小兄弟协助办案有功,但考虑到他是散修,不想出风头,所以我们得帮他掩护一下。”林舟槿皱眉,严肃的开口:“等下周序就和我们一起回城吧,正好路上也有照应。” 韩江:“……我没意见。” 吴声:“……” 秦家兄弟:“……” “那个,”许舟微微叹息后,举起手开口道:“我租的牛车应该还在山上,我压了20枚铜板的押金……” “而且出门这么久了,牛牛应该也想家了……” “噗嗤。”听到许舟这样说,一旁的林舟槿忍不住笑出来,表情是那般的宠溺:“没事,租金我帮你给了,不就是20枚铜板吗?” 她从怀中掏了掏,扯出一把银票,也不数,硬塞给许舟:“拿着……” 许舟被吓了一跳,连忙拒绝。 他瞥了眼那叠银票,至少好几万两。 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幕的巡检司小队们,集体傻眼。 这会不会有点,太温柔了? “那我就和你们一起走吧。” 犹豫了一下,许舟开口。 坐牛车回景城,摇摇晃晃要那么久,不如直接和她们走。 林舟槿满意的点了点头。 景城的兵马已经包围了李家村,见到他们,置若罔闻,默契的去解决剩下的事情,收拾残局。 而许舟则是跟着林舟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李家村。 “要不要我去和知府大人说说?杀死这邪修,你那一刀的功劳至少四成。” 林舟槿说。 许舟的心情并无波澜,继续往前走着,并平淡道:“功劳,于我何加焉。” 自己现在找个周序的小号只不过是个马甲,并不需要把声望刷满。 “看来……你是真的淡泊名利。”林舟槿突然发现,许舟的勇气与正义,是真的没有目的。 想来也是,一介散修,能为了其他人的一句话赴汤蹈火。 而且李家村一个小村庄,不可能能支付他多少报酬的。 也就是说,他做这个完全出自善意。 而非是出于利益。 第196章 口吻像我爹 “没有。”许舟摇了摇头,简单的说道,“只是,让我碰到了。碰上了,就像看见暴雨前的蚂蚁搬家,你可以绕道,但总归要弄湿鞋。” 如果看不见,听不到。 或者,听到了装听不见,看到了当没看到。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甚至说,从一开始就完全放下助人情节,二狗也不会被拯救。 但是,系统在自己身上。 他的性格,便是想做,就要去做。 林舟槿的剑穗突然缠住道旁荆棘。她解结的动作过于用力,指节泛着青白。 “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 林舟槿突然停下脚步,软剑割断的荆棘渗出乳白汁液,她有些迟疑的问道。 “怎么说?”许舟看着她,不解的问。 “我一直在扫兴,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又自以为是的口吻,否定你的一些勇敢行为。” “是,口吻像我爹。” “啊?哪有这么过分啊……” 现在年轻最讨厌的就是老父亲的说教,被如是评价之后,林舟槿当然难过。而且,还相当不服气的说:“而且,我这是为了你好吧?” “我爹当年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了。” “……” 林舟槿当场被干沉默。 韩江等人默默放轻脚步,默不作声。 她低下头。 深深的感觉到年轻人那股子蔑视一切的精神。 她自以为做的很好,却没想到评价如此之差。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我的确可以有点喜欢说教了。 但我…… 只是希望你不受伤害啊。 几人沿着山路走到了官道之上。 “不过。” 露出友善的笑意,许舟说道:“在下一介散修,有个人这么关心我,挺暖心的,给巡检司捕快林舟槿喝彩。” “为什么要加上最后一句像是官府文书的补充……” “是真心的。不说了,你们的马车呢?” 官道之上,许舟左顾右盼,没看见马车的踪迹。 林舟槿笑了笑,对身后的秦家兄弟摆了摆手,两人从一条小道进去,消失不见。 “……周序,” 叫住对方的名字,看着这个笑起来后更像了的高个子男孩,林舟槿也笑着说:“和我留个影怎么样?” “什么留影?” 林舟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我们巡检司的小东西,能够把人变成影像留下来……” “原来是这样,是不是和画像差不多?”许舟若有所思,原来是异界版的照相机啊,他又道:“你能给我一份吗,顺便穿上巡检司的衣服,对了,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也来一份。” “……不是,你要这些干什么?”林舟槿严肃提醒道,“周序,你可别想这种歪门邪……” “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当真。”许舟转过头,然后站在她的身边,说,“来吧,我要怎么做?” “你站着别动,笑一笑就好。” 林舟槿拿出留影石,打了几个符咒。 留影石上突的散发光芒。 正打算记录的时候,却发现许舟已经有些出镜了。 怎么这么高? 给我变矮! 突然的,将手搂在许舟的肩膀上,用力的压了下来。 许舟扯动嘴角。 二人脸颊几乎挨在一起时,林舟槿自从弟弟死后,第一次无比灿烂的笑着。 此刻,被定格下来。 “那个,这留影石……” “这给不了你,这是我们巡检司定额分配的……不过,我和邪修战斗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个……” 林舟槿笑了笑,又掏出一颗石头,打了几个咒语之后,递给了许舟。 “不是,我的意思是别流传出去,挨太近了。” 这种暧昧的照片,要是让人看到了,自己真踏马说不清楚了。 “……” 这么大个男孩,竟然如此清纯! 林舟槿笑着下压的手,说:“好啦,我知道的,真跟我弟弟一样可爱啊。” “……我是有妇之夫。” “有妇之夫?” 听到这个,林舟槿更加蚌埠不住,“你这么年轻,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样,有孩子吗?” 成亲了还这么单纯,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骗谁啊? “其实我不小了……” “好好好,车来了,上车吧。” 林舟槿嘴上虽这般应着,却也潇洒地朝许舟摆了摆手,随即登上了秦家兄弟匆忙赶来的马车。吴声与韩江也跟着上了车。 这马车宽敞得很,就算坐下六个人,也丝毫不显局促。 “嗯。” 许舟轻点下头,在上车之前,目光牢牢锁住林舟槿,心绪如翻腾的江海,难以平静。 【若小杰还活着,大抵也该是这般模样了吧?他年轻气盛,总爱在我面前逞强,硬要说自己已成亲,可实际上不过是有了心仪之人……而且,无论如何,都不愿唤我一声姐姐。】 许舟微微抿了抿嘴唇,而后撩开车帘,登上了车。 没错,正如你所料,让他叫姐姐,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况且拍照时,她那姿势也太老土了。 马车很快便朝着城内行进。 虽说大公主驾临后,全城进入戒备状态,但巡检司的马车却畅行无阻,一路毫无阻拦地停在了内城门口。 许舟与众人打过招呼,便独自下了车。 “方才竟没留意……这小子眼神里咋还透着嫌弃呢?” 林舟槿瞧着留影石散发的光芒,满心不悦地吐槽道。 话落,她嘴角又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动作轻柔地将留影石抱在胸口,像是在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是在取悦谁的玩笑:“也不知得给这小子多少零钱,他才肯叫我一声姐姐呢。” 继而,她又低声喃喃:“找个时机拿给娘亲瞧瞧,他当真与小杰像极了……” 许舟脚步匆匆,一路朝着小巷深处奔去,不过片刻,便已靠近苏府。 刚从一条街道走出,他猛地瞧见前方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 “你在跟踪我?” 林舟槿凝视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许舟微微一怔,忙解释道:“没……真是太巧了……” “真的吗?” 林舟槿拉长语调。 第197章 做牛做马 许舟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吧,那有缘再见咯。我家就在这附近,要是遇上难处,尽管来这儿唤姐姐帮忙。” 林舟槿抬手掩嘴,轻笑几声,没再多言,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去。 “……” 许舟本欲继续赶路,目光下意识地朝她背影瞥了一眼,稍作思忖,旋即向左一拐,钻进了小巷。 他想着,从小巷走,省得又无端被她误会。 刚穿过蜿蜒曲折的几条小巷,眼看着就要到苏府了,许舟却又在前方的巷口,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在跟踪我呀,你这是打算劫财呢,还是劫色呀?又或许,两者都想要?” 林舟槿猛地转过身来,眉眼弯弯,带着几分调侃地笑道。 “……真没有,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跟踪你。” 许舟顿时愣住,脸上满是无奈与急切。 “你家也在这附近?” 林舟槿笑意盈盈,接着说道,“行吧,那我先走了。” 许舟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看着那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悠长小巷的尽头。 这次,她是真的离开了。 许舟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他不禁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心中竟陡然间感受到了安宁的美好。 平日里,于他而言,自己就像是全知全能的神,解决任何事情都不过是出于兴趣,且从未有过任何闪失。 然而,当看到林舟槿那惊恐万分的模样,看到她崩溃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伤口,又在后怕情绪消散后,轻柔地捧着自己的侧脸,一脸庆幸时,他的内心真的被深深触动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为了能让林舟槿开心,他都想过要叫她一声姐姐。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许舟心里清楚,林舟槿距离嚎啕大哭,或许就只差这一句 “姐姐” 了。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分别之前叫出口,她肯定都会瞬间泪如雨下。 若是在白天,倒还好说,他还有时间去哄一哄。可眼下他归心似箭,实在没工夫在这儿陪着她。 许舟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那个画面—— “姐,早点回去吧。” “…… 你叫我什么?” 只见林舟槿捂着嘴,刹那间泪水决堤,万千思绪如潮水般翻涌,过往的回忆,在此刻全部交织在一起。 “没啥,我走了。” “…… 嗯。”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当看到他离去的背影时,平日里英姿飒爽的林舟槿,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的独立、自强与勇敢,带着哭腔说道,“不是……你真的要走啊?” 唉,真是造孽啊! 不过今天对于林舟槿来说…… 应该算得上是开心的一天吧。 瞧着那新奇的留影石里,那个强行搂着满脸不耐烦的弟弟合影的霸道姐姐,他知道,林舟槿那残缺的灵魂,似乎又被补全了一些。 啧,异界科技。 …… 回到府中,林舟槿款步走进后院。一路上,丫鬟下人们皆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避让开来,她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场。 进入屋内,她先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尘埃,而后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 待收拾妥当,她迈出房门,朝着那位柔柔弱弱的小表妹的住处走去。 平日里,她就爱听小表妹讲故事、念诗词,今日也不例外。而且,她还打算从小表妹所念的诗词或者所讲的故事里,再琢磨出一个明天要用的新名字。 每天都能有个崭新的名字,多酷啊! 除此之外,她还想和小表妹分享一下今天的喜悦——自己找到了弟弟。 而另一边,许舟特意绕了远路,拐进了苏府后面那条幽静的小巷。 他左右环顾,见小巷里空无一人,这才利落地翻墙而入。 林舟槿…… 许舟暗自思忖,这肯定不是她的真名。 记得那晚在画舫上,自己所写的词,苏朝槿题名时用了“舟槿” 二字。 从林舟槿内心不自觉流露的心声中,他能感觉到,此人必定身份不凡,非富即贵。 在苏府之中,符合这一身份的人…… 许舟努力回忆着。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后的次日,他在明镜园的湖畔第一次见到苏大小姐时,司琴曾故意诓骗他,说那船上的苏大小姐名叫林羡如。 这个名字充满文艺气息,再加上当时自己被吓了一跳,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如今细细想来,“舟槿” 这个名字似乎与苏府里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就是说,林舟槿很有可能是苏府里的人,或者与苏府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 他在苏府已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从未见过那个少女。然而…… 汀兰曾经说过,她与丫鬟们闲聊时得知,苏府住着一位从上京来的贵客。 如此一来,所有的线索仿佛都串联了起来,那上京来的贵客,极有可能就是刚刚遇到的林舟槿。 许舟在府中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这些线索。 他暗自决定,今晚一定要去问问司琴。 如果司琴对此毫不知情,那就再去询问苏二小姐,苏二小姐定然知晓其中的缘由。 当许舟回到小院时,汀兰正忙碌地在厨房里热着菜。 见他归来,汀兰连忙说道:“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李家村……怎么样了?” 许舟本想走上前去抱一抱这个贴心的小丫头,可一想到今天自己杀了人,身上还未清洗,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杂物间里的二狗听见动静,也连忙走了出去,眼睛期许的盯着许舟。 许舟笑了笑,他掏出两根色泽诱人的糖葫芦,递给两人。 摸了摸二狗的头:“你娘已经没事了,明天回去就可以见到她了。” 二狗顿时泪流满面,猛地跪下,郑重的给许舟磕了个头。 许舟侧开身子,将他扶起,轻轻扫了扫他裤腿上的灰尘:“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再轻易贵了。” 二狗胡乱的抹着鼻涕眼泪:“公子,我李二狗,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许舟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第198章 有的姑爷,有的 用完晚餐后,许舟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干净的衣服,便朝着大小姐的庭院走去。 远远地,就瞧见司琴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正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今日,她手中没有拿着花,而是用手指轻轻缠绕着自己乌黑的秀发,姿态慵懒地倚在门框上,似乎正发着呆。 许舟望着她那曼妙婀娜的少女身姿,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晚的种种见闻,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波澜。 “在想什么呢?” 许舟走到近前,司琴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过神来。这突然的一声询问,吓得司琴娇躯一颤。 司琴微微撅起小嘴,嗔怪地瞪着他,娇声道:“姑爷,可吓死人家了。” “到底在想什么呢?” 许舟又问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这么专注,该不会是在想某个心上人吧?” 司琴轻哼了一声,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屋内,嘟囔着:“我呀,是在想某个负心汉呢。” 许舟没有搭话,紧跟在她身后,关切地问道:“甘棠姑娘没什么事吧?今天没有生病吧?” 司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道:“姑爷也会关心棠棠啦?昨天一天一夜不着家,白费了棠棠一整天都魂不守舍……还有人家,担心姑爷在外受了欺负,睡都睡不着呢。” 许舟目光柔和,耐心解释道:“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他们家对我诸多照拂,如今人家的终身大事,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此番前往李家村路途较远,出发前,许舟便向汀兰仔细交代,让她去告知夫人与大小姐,自己要去参加发小的婚礼,估计得花费两天时间。 “不说这些了,甘棠的情况如何,她……是不是特别怕打雷?” 许舟担心话题再继续下去会解释清楚,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司琴闻言,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说道:“棠棠确实非常害怕打雷,小时候……唉,算了,姑爷,你可千万不能欺负棠棠哦。我所说的欺负,并非那种寻常意义上的欺负。” “哪种?” 司琴却没再回应,转身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当二人走到旁边的通道时,许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拉住司琴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司琴,我有事要问你。” 司琴瞬间僵在原地,稍作停顿后,缓缓转过身,望着许舟,略带羞涩地说道:“姑爷,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不能牵我的手,也不该直接唤我的名字。” “哦。” 许舟应了一声,可手中依旧紧紧握着司琴的手,嘴里再次唤着她的名字,说道:“司琴,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司琴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那两只紧紧相牵的手上,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温柔,声音也不自觉地轻柔起来:“姑爷,你但说无妨。” 许舟开口问道:“咱们府上是不是有一位从上京来的贵客?” 司琴闻言一愣,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疑惑,反问道:“姑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许舟语气坚定:“先回答我。” 司琴犹豫了一下,抬起脸蛋。 许舟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微微弯腰,凑近司琴,在她粉嫩的脸蛋上轻轻一吻,而后问道:“有没有呢?” 司琴乖巧地点点头,轻声说道:“有的姑爷,有的,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在姑爷进府之前就到了。” 许舟接着又问:“是男是女?年纪大不大?是独自一人,还是带着几个人?” 司琴面露难色,微微撅起嘴巴。 许舟犹豫片刻,缓缓低下头,在司琴的嘴唇上轻轻一吻,说道:“快说。” 司琴脸颊绯红,小声答道:“是位女子,很年轻,只有她一人,还带了几个小丫鬟。” 许舟心中一动,追问道:“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 “这……”司琴摇了摇头,轻轻扯了扯衣服,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娇嗔道,“这天气怎么突然有些热哈……不过姑爷,这些我真不能告诉你。” 许舟目光紧紧盯着司琴,看了她好几眼,接着又缓缓低下头,在她的脖颈处落下一吻,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司琴害羞地垂下头,两颊飞起一抹艳丽的红晕,说道:“姑爷,我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听说她长得极为漂亮,我也未曾亲眼见过她。” 许舟追问道:“有多漂亮,具体形容一下。” 司琴却再次沉默不语。 许舟的目光顺着司琴的脖颈缓缓向下移动,就在他正要再次低头亲吻时,司琴连忙伸手捂住,着急说道:“姑爷,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发誓。” 许舟问道:“那谁知道呢?” 司琴低着头,又陷入了沉默。 许舟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后张开双臂,轻轻环抱住司琴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过了片刻,才缓缓松开,问道:“到底谁知道?” 司琴双眼微微迷离,小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说道:“夫……夫人他们,还有,二小姐……” 许舟心中暗自思忖:果然还得去找二小姐。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司琴小巧的鼻子,目光满是温柔,轻声说道:“司琴,谢谢你。” 说完,松开司琴,转身朝着后花园走去。 司琴呆呆地愣在原地,神情恍惚,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之中。 清冷的月光洒向那一方清澈见底的鱼池,红白相间的锦鲤不动时,宛如漂浮在空中。 池塘边的那座凉亭,今夜空荡荡的,不见苏大小姐的身影。 倒是旁边的梅花树下,伫立着一道身姿单薄的冰冷身影,正目光清冷地注视着许舟。 许舟与她目光交汇,率先开口道:“甘棠姑娘,外面天寒地冻,又正下着雪,你怎么独自站在这里呢?” 少女微微侧过脸,对他的询问置若罔闻。 许舟瞧着她那单薄的身形,心中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走了过去,轻声劝道:“快进屋去吧。你前晚刚淋了雨,又吹了一夜的冷风,况且你家小姐这会儿也不在这儿,你何苦还守在这儿呢?” 第199章 笑声掩饰尴尬 其实,许舟心里清楚,这少女并非天生就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不过是对旁人怀有极重的防备之心罢了。 人呐,往往只有在最为脆弱的时候,才会卸下所有的心防。 那晚,她脆弱无助的模样,许舟都看在了眼里。 在他眼中,她从来都不可怕,反倒让人觉得心疼。 “走吧走吧,赶紧进去。” 许舟见她依旧不理会自己,索性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 什么都做过了,拉个手又如何? 少女猛地转过头,双眸如寒星般冰冷地盯着他。 许舟见状,轻轻闭上双眼,伸长了脖子,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甘棠:“……” “切~” “哼。” 少女轻哼一声,却也没再挣扎。 许舟拉着她的手腕,半是强硬地将她往屋里带。 少女一步一顿地跟在他身后,最终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拔剑相向。 司琴站在花园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许舟把浑身透着寒意的少女拉进房间,站在门口叮嘱道:“好好休息,你体质偏寒,就别再出去淋雪吹风了。” 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那个……要是你觉得方便,其实可以常去湖水里泡泡。那儿的水虽冰冷刺骨,但有岳父大人设下的阵法,若是经常去泡,或许能帮你驱散一些体内的寒气。” 说完,许舟不再多做停留,帮她轻轻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就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屋内黑暗中,静静伫立的少女,忽然轻声喃喃问道:“你也……会去吗?” 她惧怕水,哪怕是最浅的水洼,都会令她心生恐惧。然而,只要有他在水中,她便不会害怕。她渴望能与他一同……下水。 就如同司琴曾说过的那般……鸳鸯戏水。 但她问的极其小声,像是不奢求回答。 许舟身形一顿,对着黑暗中的少女,轻声回应道:“去。” …… “呼 ——”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在庭院间肆意地飞舞嬉戏。 夜晚的风雪,愈发猛烈了。 少女缓缓推开窗户,单薄柔弱的身子在扑面而来的寒气中,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枝斜伸进屋檐下的冬梅,已然尽数凋零。 屋内铺着厚厚的绒毯,地上的火炉正熊熊燃烧,暖意融融。 少女身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外面裹着雪绒狐裘,并未感到丝毫寒冷。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深切地喜爱冬天下雪的日子。 “小姐,风大,奴婢把窗户关了吧。” 绿巧站在窗外,眉头紧蹙,满是担忧地说道。 少女又在窗前伫立了片刻,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可就在她刚要开口回应时,双眸骤然望向了庭院外的门口。在那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少女微微一怔,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动作敏捷地立刻抬起素白的手,“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庭院外,许舟踏着被雪水浸湿的青石板,走进庭院。 瞧见绿巧站在走廊下,他轻声问道:“二小姐休息了吗?” 绿巧嘴角绽出一抹甜甜的微笑,快步走向门口,热情地说道:“还没呢,小姐正在书房玩雪呢,姑爷快进来。” “哈?” “不是,奴婢是说小姐在暖阁里看书呢,这天儿太冷了,冻得奴婢嘴都不利索了,哈哈……” 绿巧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许舟:“……绿巧姑娘,我在书里看过说,当一个人感到尴尬时,往往会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绿巧:“……奴婢听不懂,姑爷还是进去和小姐聊天吧。” 许舟抬眼朝窗户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了,我就站在窗外说几句话。” 绿巧停在门口,神色有些不自然,解释道:“姑爷,小姐在榻上看书,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方便下来,窗户也不能打开,不然冷风会吹进去的。” 许舟犹豫了一下,道:“好吧,那我就在暖阁门口跟二小姐说几句话。” 说着,抬腿便要往里走。 绿巧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掩住嘴,调侃道:“姑爷,今晚习秋不在,你不用害怕的。” 许舟神色认真,说道:“不是害怕,本就该守规矩。” 毕竟姐夫半夜来找小姨子,本就容易惹来闲言碎语,遭人猜忌;若是再不懂分寸,进了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事儿可就百口莫辩了。 绿巧的笑容微微收敛,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走进屋内,上前打开了房门,压低声音说道:“姑爷,奴婢去热粥,小姐今晚还没吃饭呢。” 许舟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绿巧转身走出屋子,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许舟来到暖阁门口,抬眼朝里面望去。房间内,灯火通明,身着一袭雪白衣裳的柔弱少女,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软塌之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籍,目光含笑地看向他。 “姐夫,你若是不进来,我就不跟你说话。” 少女说完,便收回看向他的目光,低下头,故作认真地翻着书页,嘴角却挂着一抹俏皮的笑意。 许舟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说道:“二小姐,你书拿反了……”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将书倒过来,继续低头翻着书,佯装没听见他的话,不再理会他。 许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二小姐,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一下,问完我就走。” 苏朝槿紧皱眉头,似乎真的很认真的在看书。 许舟微微挑眉,拱手说道:“那,二小姐早些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少女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声音微微发颤:“姐夫……” 许舟停下脚步,目光与她交汇在一起。 少女目光中满是紧张与不安,柳眉轻蹙,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姐夫,如果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朝槿向你道歉,朝槿再也不提……那种过分的要求了,好吗?” 许舟低下头,拱手说道:“二小姐,你别多想,那件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今晚天色已晚,我还要去夫人那里请安,所以就想着在门口跟二小姐说几句话就走。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说不说都没关系。” 第200章 心口疼 话刚落音,门口突然传来习秋清冷的声音:“姑爷,今晚你不用去夫人那里了,以后暂时也不用去了,夫人最近比较忙。” 许舟循声看向她。 习秋又接着说道:“夫人还让奴婢叮嘱姑爷,让姑爷好好陪陪我家小姐,做一个合格的姐夫。” 许舟:“……” 这个所谓的 “合格”,究竟是何种意义上的合格呢? 是指恪守姐夫与小姨子之间应有的距离,严守礼教规矩;还是说要对小姨子百般迁就,无论何种要求都予以满足?至少也该给出一个明确的标准吧。 “姑爷,进去吧,奴婢不会去跟夫人告状了。夫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参加长公主的庆功宴了,夫人正为送给长公主的礼物发愁呢,暂时顾不上姑爷,所以姑爷不必担忧。” 习秋神色平静,面无表情地说道。 许舟不禁好奇,开口问道:“我们也要去参加长公主的庆功宴吗?” 习秋回道:“老爷和夫人自然是要去的,至于姑爷,估计是……” “习秋。” 暖阁里,苏朝槿轻声唤了一句。 习秋立刻接口道:“小姐,奴婢去厨房帮绿巧热粥,您与姑爷说话吧,奴婢就不在这儿讨人嫌了。”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朝着厨房走去。 起初,姑爷得知她是夫人安插的小 “眼线” 时,她心里还满是忐忑与羞愧,不过时日一长,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反正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更没胡乱搬弄是非。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对夫人向来如实禀报,对自家小姐亦是忠心耿耿,压根儿不怕姑爷记恨她。 等习秋走进厨房,绿巧瞅着她,小声劝道:“以后别再那样跟姑爷说话了,更别提姑爷是入赘之事。这话姑爷听了心里会难受,小姐也会不开心的。” 习秋撅起嘴巴,嘟囔道:“绿巧,连你都向着姑爷么?我又没瞎说,句句可都是实话。” 绿巧语气温柔,耐心说道:“并非什么话都得实打实说出来,尤其是那些容易伤人的言语。小姐平日里不是常教导我们吗?说话做事之前,得先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要是会伤害到别人,这类话最好别说,这种行为最好别做。咱们得学会说善意的谎言,懂了吗?” 习秋突然目光怪异,紧紧盯着绿巧,道:“绿巧,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喜欢上姑爷了?你是不是想当姑爷的通房丫头啊?” “啊?” 绿巧闻言,瞬间愣住,急忙辩解道:“别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呢。” 习秋冷哼一声,道:“还说没有?你处处维护姑爷,一直撮合咱们小姐和姑爷,是不是就盼着姑爷和小姐成事儿后,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姑爷的通房丫头了,对吧?” “不是!!” “就是!哼,我这就去跟姑爷说,就说绿巧今晚想留姑爷在她闺房里侍寝呢。” 习秋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要往外走。 绿巧顿时急红了脸,赶忙从身后抱住习秋,哀求道:“好习秋!别瞎说了,小心姑爷听见,羞死人了。” 习秋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小妮子急眼了,小妮子心虚咯!” “死丫头!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姑爷!姑爷!绿巧说她今晚想让姑爷撕烂她的小肚……兜唔……” 绿巧慌乱之中,赶忙捂住习秋的嘴,拼尽全力将她往厨房最里面拖去。 “姐夫,进来……” 暖阁里,软塌之上,苏朝槿再次柔声相邀,眉头微微蹙起,粉嫩的嘴唇轻咬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爱。 这般姿态,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忍心拒绝呢? 许舟收回目光,沉默片刻,不再言语,低头脱下鞋子,缓缓走了进去。 一股清幽的少女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与暖烘烘的热气交织在一起,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双脚踩在柔软的绒毯上,他的心仿佛也陷入了一片柔软之地。 这房间、这少女、这气息、这氛围,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置身其中,恐怕都会变得柔情似水吧。 许舟走到软塌前,正准备低头开口,少女轻声说道:“姐夫,上来……” “上榻上来……” 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软糯得如同春日里的柳絮,轻轻拂过人心。 “还是算了吧,我有脚气……” 许舟犹豫了一下。 “哎呀,心口疼……” 少女故作痛苦地轻吟一声,眉头紧蹙,脸上满是柔弱无助的神情。 许舟:“……” 他只能叹了口气,反正自己都已经走进这房间,上了这软榻又何妨? 况且那位岳母大人还特意叮嘱,要他做一个合格的姐夫。 满足小姨子此刻的要求,应该也算是尽到责任了吧? 这般想着,他抬腿上了榻,在少女的对面缓缓坐下。 少女伸出那纤细白皙、仿若羊脂玉雕琢而成的手,指尖轻轻点在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上,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姐夫,会下棋吗?” 许舟不假思索地回道:“不会。” 即便他实际上对下棋略知一二,此刻也得佯装不知。 否则,依照这少女的性子,必定会拉着他下棋,到时候可就麻烦缠身了。 “那朝槿教姐夫,好不好?” 少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二小姐,我今晚来,是想问二小姐一件事情的。咱们府中,是不是有一名从上京来的贵客?二小姐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许舟不敢再耽搁,生怕话题再被岔开,赶忙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少女闻言,微微一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瞬,方才缓缓说道:“姐夫遇见她了吗?” 许舟心中一紧,只能硬着头皮撒谎道:“在府中好像遇到过一次,听那些丫鬟们说,她好像是上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她?二小姐,那个上京来的贵客,长的什么模样?” 少女目光柔柔地凝视着他,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弯出一个俏皮的弧度:“姐夫说谎时,眼睛就更不敢看我了。” 第201章 下棋 许舟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上,脸颊微微发热。 也不知为何,每次在这名少女面前说谎,他总会莫名地涌起一股深深的负罪感,仿佛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她叫林羡如,是我的表姐,家在上京。来景城,一是为了姐姐和姐夫的婚礼,二来是家中的要求,让她来景城巡检司和密谍司磨练一番。至于模样……” 少女双眸含着盈盈笑意,紧紧盯着他,“姐夫身为男子,一定会很喜欢羡如姐姐那样的模样和身材的。若是见了,定会过目难忘。” 许舟心头猛地一动,暗自思忖:的确是过目难忘,原来那个一门心思要当自己姐姐的女人,真的是她。还好,昨天自己没有暴露真实身份。 “哦,对了二小姐。” 许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拍了下脑门,对着苏朝槿拱手致谢,“多谢二小姐的路引,派了很大的用场。” “没事,只要姐夫能派上用场就好,” 苏朝槿单手撑着下巴,笑容满面地看着许舟,“只不过,我没想到姐夫让我做个假路引,居然是为了去骗良家女子,还忽悠我娘和我姐姐说你是去参加发小的婚礼。” 许舟:“……二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少女眼珠子滴溜一转,狡黠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昨天表姐还和我说,她遇见一个腼腆的散修男孩,还同他们巡检司一起诛杀了邪修,最重要的是,那男孩还有点像她过世的弟弟,她和我聊起来的时候,我记得她提到过,那人叫……周序。” “……真巧哈。”? 许舟打着哈哈。 烛火轻摇,将棋盘照得半明半暗。 许舟支着膝盖正要起身,檀木棋盘被衣袂带得微微震颤。 “二小姐,时候不早了,那你休息,我告辞了。” 话音未落,袖口忽地一沉。 少女心间陡然一紧,葱白指尖下意识勾着他青缎袖缘,药香氤氲间呼吸急促,声音轻柔得近乎哀求:“姐夫……” 羊脂玉般的腕子映着烛光,竟能瞧见淡青血脉,“再陪陪朝槿吧,就一会儿,好不好?” 许舟皱眉,目光下意识地垂落。 少女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恰似天边的晚霞,那只手忽然瑟缩着收回,在锦褥上蜷成白玉兰苞,指甲泛着粉红:“姐夫,朝槿还想和您说说话,成吗?” 话落,她眼珠子狡黠地一转,抛出一句:“要是你不陪我,那咱们就聊聊周序的事……” 许舟:“……” 恰在此时,绿巧端着两碗粥,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来,笑着说道:“姑爷,小姐,粥来了。” 习秋也紧随其后,搬来一张小桌子,稳稳地立在两人身旁,笑道:“姑爷,这粥可得吃完哟。您就多陪陪我家小姐,小姐这个点儿还睡不着呢。” 说罢,两人转身离开,顺带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刹那间陷入一片静谧。 许舟无奈,只得拿起勺子,低头瞧着碗里的粥,说道:“二小姐,吃粥吧,周序的事,咱就别聊了。” 少女不再言语,也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粥,随后抬起头,看向许舟道:“姐夫,这次你要是还像上次那样一口喝完,我就把我这碗粥,也给姐夫你吃。” 许舟原本端起碗,正要大口吞咽,听闻此言,动作猛地一滞,无奈之下,只好又放下碗,低下头,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吃起来。 少女嘴角悄然泛起一抹笑意,恰似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 两人皆低着头,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吃着粥,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少女偶尔抬起头,目光落在许舟身上,眼眸中满是幸福的光彩,嘴角的笑意,如同春日暖阳,一直未曾消散。 窗外,寒风如怨如慕,呜咽着席卷而过,雪花簌簌飘落,似在诉说着冬日的寂寥。 而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宁静且温馨的气息。 习秋和绿巧静立在门外,屏气敛息,谁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两人心中却满是疑惑。 小姐以往即便待在暖阁里,也时常咳嗽,甚至咳出血来,即便近来身子好了些,也时不时会咳上一两声。 可奇怪的是,姑爷一来,小姐竟再未咳嗽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习秋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悄声对绿巧说道:“绿巧,小姐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常常咳嗽,你说……要是姑爷在这儿,会不会……” 绿巧并未搭话。 习秋接着又悄声道:“绿巧,要不,今晚咱们试试?待会儿你去勾引姑爷,邀姑爷去你房里,等你把姑爷折腾得疲惫不堪了,就……唔……” 话还没说完,绿巧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习秋的嘴,紧接着,将她拖了出去,拖进旁边的房间,关上房门,使劲儿挠她的痒痒,狠狠地惩罚她。 “对了,姐夫,刚刚羡如姐来过。” 书房中,少女冷不丁开口。 她想着,聊这个话题,姐夫或许会感兴趣,说不定就不会急着离开了。 许舟果然神色微变,抬起头看向她,问道:“她来做什么?” 少女凝视着他的神情,柔声说道:“羡如姐来看我,顺便听我讲姐夫给我讲的故事。姐夫的诗词和故事,羡如姐也爱听。” 许舟听了,只是淡淡地 “哦” 了一声,低头吃完最后一口粥,站起身来道:“二小姐,我吃完了,那我……” “姐夫,我还没吃完呢……” “时候不早了,我……” “姐夫,陪我下盘棋吧,不然,咱们就聊聊周序的事?” 正准备下榻离开的许舟,闻言脚步一顿,又缓缓坐了回去。 少女微微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静静地看着他。 许舟只得无奈谈叹气:“可是我实在不会下围棋啊。” “那咱们就下象棋。” 苏朝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动作利落地撤掉了棋盘和棋子,又从一旁取出一副象棋,迅速地摆好棋子。 第202章 观人 “姐夫,观棋如观人,我们来下这盘象棋,我倒想借此看看姐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而且下棋的时候,咱们还能顺便聊聊天。” 少女眼神中满是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许舟。 许舟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那可能要让小姐失望了,许舟并不是什么好人。” 苏朝槿笑而不语,伸手示意许舟先走。 许舟神色自若,沉稳地挪动了一枚棋子。苏朝槿当场就愣住了:“姐夫,你当真不会下象棋?” 许舟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二小姐心思当真玲珑剔透,你是如何知晓的?” 苏朝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姐夫,就别再打趣我了。我下了这么多年的棋,第一步就走帅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许舟:“……” 苏朝槿也无奈了,跟一个棋盲下棋,还能看出个屁来! 能看出来的,就是对方不会下棋! “咳咳,”许舟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解释道:“以前在定国府生活,平日里哪有机会接触象棋啊,一心都扑在读书上了。我也只是偶然间见过别人下,却从来没有机会深入了解。” 说起来,别说象棋了,他唯一还算熟悉点的棋类,可能也就只有斗兽棋了…… 花花世界迷人眼,那么多电子产品和游戏,哪还有心思玩这些啊。 此时,苏朝槿眉眼间满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姐夫,你能跟我讲讲,为什么第一步要先走帅呢?” 许舟微微沉吟,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在我看来,帅必定是这些棋子中最为强大的存在。可让最强者躲在后面,一味地受人保护,这算怎么回事呢?” 苏朝槿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展颜轻笑:“我大概明白,为何羡如姐会对你赞不绝口了。” 下棋与做人终究不同,做人需得处处藏着掖着,权衡利弊得失,顾及人情世故;然而下棋无需如此,心中所想便会落于棋盘之上。 有人偏好兵行险招,于险境中求胜机;有人则钟情中正平和之法,以正道克制奇谋,这些皆源于本心。 “这样吧,” 苏朝槿轻启朱唇,柔声说道:“姐夫,我也不教你象棋的那些繁杂规则了,你就随心所欲地下,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可好?” 许舟略作思忖,点头应道:“行!” 苏朝槿心中暗自一笑,或许这般随性而为的对弈,也能让她窥探到许舟性格深处的一些端倪。 【苏朝槿啊,不愧是你……】 可谁能料到,就在这时,许舟突然开口:“你输了。” 苏朝槿:“???” 苏朝槿目瞪口呆地望着棋盘,这棋局还未真正开始,怎么自己就输了呢? “你瞧,我这一车乃是火炮炮车,我已然知晓你老将的位置,只需远距离一炮轰过去,便可取胜。” 许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苏朝槿一时语塞:“姐夫,咱们这模拟的是古代战争,哪有这般先进的水准呀。” “那好吧。” 许舟颇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苏朝槿便瞧见许舟的一枚小卒子在棋盘上横冲直撞,一次竟能跳跃五六格之远,苏朝槿终于按捺不住,嗔怪道:“哪有小卒子这般灵活的机动性,你这分明是在胡乱走棋嘛。” “倘若我是修行者,化身这棋盘上的小卒子,自然就有这般机动性。” 许舟耐心地解释着,神色认真。 苏朝槿呆呆地注视了许舟半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最终只得说道:“好吧,就算它有这机动性,可小卒子也不能回头呀,这不成逃兵了吗?” “小卒子为何不能回头?” 许舟立刻反驳道:“战术上还讲究迂回游击呢,哪有非得勇往直前的道理,那样不就成了炮灰吗?难道炮灰的性命就不值得珍惜吗?而且我这可不叫逃,这叫战略性撤退。” 苏朝槿彻底懵了,姐夫这一番言论,当真是…… 她沉默了许久,而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猛地将棋盘一掀,说道:“姐夫,咱们先别下棋了,聊会儿天吧?” “行。” 许舟乖乖地坐着,说道:“只要不聊周序的事,聊什么都行。” “那我们聊聊司琴和甘棠吧?” 炉中,香烟缓缓升腾,如丝如缕。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 苏二小姐那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愧疚,一丝怜悯,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 她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话题,好不容易将话题说出了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有些事情,并非她能随意言说。 她亦实在不忍心开口。 沉默片刻后,她才轻声说道:“姐夫,你觉得,司琴和甘棠二人,与其他丫鬟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许舟凝视着她,目光坦诚而直接,开口道:“二小姐,你应该还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吧?是关于她俩的事情?” 苏朝槿在他那灼灼的目光下,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棋子上,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她俩并非寻常丫鬟,我们苏家,自始至终都未曾将她俩当作丫鬟看待……” 又安静了一会儿,她再次低声说道:“姐夫,朝槿知晓,你或许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只是,这件事不该由朝槿来告知你,朝槿也不能说,实在抱歉。” 许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无妨,其实我心里都清楚。” 苏朝槿缓缓抬起头,望向许舟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愧疚,她声音轻柔,似带着一丝无奈与心疼:“姐夫,还望你不要怪罪姐姐,她……” “我从未有过怪她的意思。” 许舟面色平静,眼神中透着淡然:“或许二小姐难以相信,我不仅不怪她,反倒心怀感激。若不是她,我又怎会来到这里?若不是她,或许我早已不在这世间了。而且……其实她们本来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可最终还是做了这样的抉择……我已然觉得十分满足了。” 第203章 玩雪 “姐夫……” 苏朝槿的眼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她温柔地看着许舟,说道:“姐夫真的很好,就如同我一直所说的,姐夫从来都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许舟站起身来,淡淡一笑:“二小姐,我可并不想做什么好人。你瞧,这世间好人往往难以长久,就像……” 说到此处,他的笑容收敛,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苏朝槿,轻声说道:“当然,世间事也并非绝对,总有例外。有些好人,定能长命百岁,就像二小姐你。” “姐夫,” 苏朝槿突然打断他的话,神情认真而坚定:“你本就是个好人,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棋已经下完了,天也聊过了,我在这儿待的时间已然不短,也该告辞了。” 许舟侧过目光,语气平和地说道:“二小姐也早些休息吧,虽说你身体已逐渐好转,但调养身子终究是需要些时日的。” 苏朝槿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他,这一次,没有再出言挽留。 她心里明白,有些人,该离去的时候总是要离去的。 而自己,也并没有合适的身份去挽留。 就在这时,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 “哗” 地一声被猛地推开。 习秋神色慌张地出现在门口,满脸惊恐地说道:“姑爷,小姐,大事不好了,夫人来了!” 许舟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地便要跑出去,可刚迈出一步,他便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为何要跑呢? 大大方方走出去不可以吗? 他与二小姐之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不过是坐在榻上谈了会儿话,两人衣衫整齐,气氛融洽,彼此间态度友善、礼貌,相敬如宾,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这般慌张? 跑什么呢? 许舟定了定神,稳了稳心绪,迈步向外走去。 习秋见状,急忙上前拦住他,焦急地说道:“姑爷,眼下你可不能出去啊。夫人这次带了不少丫鬟嬷嬷一同前来,姑爷可千万不能让太多人瞧见。再者,夫人刚刚在外面破口大骂,瞧那架势,正处在盛怒之中。姑爷若是这个时候出去,必定会被夫人狠狠地教训一顿的。” 许舟解释道:“我不过是与二小姐说了会儿话……” 习秋急忙说道:“可是如今已是夜晚,姑爷身为姐夫,小姐身为小姨子,夫人或许不会多想,可那些丫鬟嬷嬷看见了,私底下必定会胡乱嚼舌根。人言可畏啊,到时候就算夫人不想为难姑爷,恐怕也不得不有所表示,对姑爷加以教训和惩罚。若是这些闲言碎语传扬出去,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大公主过几日便要前来景城,我们苏府可不能被人看笑话啊……” 许舟听她这般一说,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要开口说话,外面庭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绿巧的声音传来:“夫人,小姐一个人在暖阁里玩雪…哦不,是在看书呢,还未曾休息。” “什么玩雪?” 许舟:“……” 完了。 绿巧这傻丫头,关键时刻竟出这等岔子! 这下可好,越发不能出去了。 “姑爷,快!赶紧找地方藏起来!夫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习秋焦急万分,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一边匆忙关上房门,一边迅速弯腰抄起门口的鞋子,随手扔到旁边的角落里,紧接着倒扣一个竹篮在上面,试图掩盖痕迹。 许舟此时也听到那脚步声已到了厅堂门口,心猛地一紧,慌乱之中,只得转身在屋内四处寻找藏身之所。 苏朝槿早已下了榻,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床上的秀幔,压低声音说道:“姐夫,要不藏在床上……” 许舟瞧了瞧床,心中满是纠结,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眨眼间,脚步声愈发逼近,已快到门口。 与此同时,林疏雨带着腾腾怒气的呵斥声清晰传来:“再这般办事不利,待会儿把你们一个个都埋到后花园去当肥料!瞧瞧你们,一个个苦着个脸,我平日里可曾亏待过你们?你们以为不吭声,就不会惹我生气,是不是?” 许舟听着这狠话,心头猛地一颤,哪还敢迟疑,身形一闪,迅速掠到床前,一个箭步跳了上去,慌慌张张地蹲在了床头的角落。 “姐夫,快躺下,被子里…… 能瞧见影子……” 秀幔质地轻薄,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蹲在那里。 许舟一听,赶忙躺平,手忙脚乱地拉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 “吱呀……” 恰在此时,房门缓缓被推开。 林疏雨那张因盛怒而显得格外凌厉的娇美俏脸出现在门口,可当她目光触及屋内柔弱的少女苏朝槿时,脸色瞬间柔和下来,声音也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朝槿,这么晚了还没睡呀。” 许舟:“……” 变如脸。 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脱掉鞋子,迈进屋内。 跟在身后、被训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的安兰,刚要脱鞋进屋伺候,林疏雨却突然转头,目光如刀,冷冷喝道:“在外面候着!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朝槿身子娇弱,禁不起一丝寒气,这房间更不能被弄脏。你们刚从外面进来,心里就没点分寸?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许擅自进朝槿的房间!” 安兰吓得浑身一颤,赶忙低头退到一旁。 躲在被窝里的许舟听到这话,心里 “咯噔” 一下,愈发紧张起来。 绿巧偷偷瞥了自家小姐一眼,连忙上前轻轻关上房门,而后与站在一旁的习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满满的忐忑与恐惧。 倘若被夫人发现姑爷藏在这里,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是会被埋了去当肥料,还是被丢进井里? 还是先沉井再捞起来埋了去当肥料? 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两个丫鬟站在外面,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身子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第204章 朝槿只会心疼娘亲 苏朝槿神色镇定自若,莲步轻移走到榻前,声音轻柔婉转:“女儿还睡不着呢。娘亲,这么晚了,您来找朝槿,可是有什么事?” 林疏雨轻哼一声,穿着那雪白如雪的罗袜,步态优雅却又带着几分怒气地走向软塌,径直坐下,没好气地抱怨道:“身边这群人啊,一个个都是只会吃饭的蠢货,木讷得像根木头,半点忙都帮不上。娘亲我忙得焦头烂额,想问问她们的主意,竟没一个敢吭声的,生怕说错话,干脆就不吱声了,这算什么事?我养着她们还有什么用?” 她噼里啪啦地发泄了一通心中的不满,才稍稍放缓语气,关切地问道:“没事,就是心里烦闷,来你这儿跟你说说话。今天身子感觉怎么样?又咳嗽了吗?” 说着,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眉头不由得又蹙了起来。 苏朝槿眼尖,连忙朝绿巧招手,解释道:“娘,我刚刚肚子饿了,吃了些点心,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林疏雨听了,眉头舒展开来,温和地说:“不要紧,有胃口是好事,最好多吃些,把身子养得壮壮实实的。娘还以为你晚饭到现在才吃呢。” “嗯嗯,”苏朝槿在对面缓缓坐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说道:“近日女儿身子好多了,就是白天里咳嗽了一会儿,晚上一直都很好呢。而且胃口特别好,今晚吃了一碗多的粥呢。” “是啊是啊,” 绿巧也赶紧在一旁附和:“小姐今天晚上吃了三碗大米饭呢……” 躲在床上的许舟:“……?” 绿巧不是之前说苏朝槿晚上没吃晚饭吗? 苏朝槿嗔怪地瞪了一眼绿巧,绿巧自知失言,连忙低下头:“夫人,小姐,是奴婢多嘴了。” 林疏雨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后又笑着说:“这是好事啊,不过,不会是骗娘亲的吧?娘记得你以前一碗饭都不太吃得下呢。” 苏朝槿微微垂下眼帘,瞥了一眼林疏雨坐着的位置,柔声道:“朝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最近胃口特别好。” 林疏雨满脸都是欣喜:“那就好,感觉好就好,慢慢来,身子肯定能恢复的,别着急。” 苏朝槿接着问道:“娘亲这几日,是在为给大公主送礼物的事情发愁吗?” 林疏雨听到这话,顿时又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说:“是啊,娘亲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送什么礼物才好。你爹爹又帮不上忙,每次问他,他都说随便送,大公主不会在意的。哎,人家大公主可能不在意,但咱们也不能没诚意啊。朝槿,你说娘亲说得对不对?” 苏朝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娘亲说得对,大公主为朔洲赢来了这么多年的和平,这次又打了个大胜仗,我们确实应该尽一份心意。” 林疏雨愁眉苦脸地说:“娘亲就是为这事烦恼,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在想送什么,可每次想到的礼物都觉得拿不出手。” 苏朝槿笑着说:“娘亲是怕到时候,被张姨她们比下去吧?” 林疏雨翻了个白眼,嗔怪道:“尽胡说,娘亲哪有那么喜欢攀比?娘亲向来低调务实,才不喜欢跟那些人争强斗胜呢。” 苏朝槿强忍着笑意说:“娘亲,朝槿没见过大公主,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这件事,暂时没法帮您。” 林疏雨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却又听苏朝槿道:“不过朝槿可以为娘亲推荐一个人,那个人应该能帮到您。” 此言一出,林疏雨顿时眼睛一亮,急切地说:“谁?朝槿你快说。” 苏朝槿调皮地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疏雨一愣,满脸疑惑地左看右看。 躲在被子里的许舟,心中猛地一跳,就像门外那两个小丫鬟一样,紧张得瑟瑟发抖。 “在哪儿呢?” 林疏雨一脸懵。 苏朝槿笑道:“羡如姐。” 此话一出,林疏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喜道:“对了!娘亲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她跟大公主……” “娘亲,快去吧,就在刚刚天色才暗下来的时候,羡如姐还特地来找过我呢,想来这会儿应该还没安歇。” 苏朝槿笑意盈盈,目光不经意间朝身后的床铺瞥了一眼。 林疏雨却是摆了摆手,悠悠说道:“罢了罢了,今夜时辰已然不早,还是明日再去问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大公主估计还得好些日子才能归来,时间充裕得很,不着急。” 苏朝槿轻轻 “哦” 了一声,乖巧地抿了抿唇,也未再多言。 须臾,她抬起如玉般的手指,缓缓揉着太阳穴,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轻声说道:“娘亲,朝槿实在困倦,想早些休息了。” 林疏雨听闻,急忙起身走到案台前。 她伸出手,轻轻吹灭了上面的油灯与蜡烛,动作娴熟而温柔。随后,又移步至旁边的角落里,将那里的油灯也一并吹熄。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柔和的昏暗中,唯有那从软塌边散发出来的微弱烛光,摇曳闪烁。 林疏雨重新回到软塌前坐下,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轻声说道:“朝槿,去吧,既然困了就快去睡,不必陪着娘亲,娘亲自个儿在这儿坐坐就好。” 苏朝槿凝视着母亲,欲言又止:“娘亲,你……” 林疏雨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落寞:“你爹爹今晚去柳知府家中商量欢迎大公主的仪仗不回来了,娘亲心里头事儿多,这几晚都难以入眠,都是趁着白日补觉。今晚我便在你这儿坐坐,要是困了,就在这榻上睡下。你放心,不会扰了你休息的。” 苏朝槿:“……” “怎么?莫不是嫌弃娘亲把你的地方弄脏了?连这榻上,都不愿让娘亲待着?” 林疏雨佯装委屈,眉头轻蹙,眼中满是佯装的哀怨。 苏朝槿无奈,只得苦笑着解释:“哪能呢,朝槿怎会嫌弃娘亲,朝槿只会心疼娘亲……担心娘亲在这榻上睡着,会不舒服。” 第205章 睡觉 林疏雨瞬间转悲为喜,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无妨,你先睡去。等会儿娘亲要是困了,便去你床上,与你一同睡,可好?” “啊?” 苏朝槿闻言,袖中的玉手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林疏雨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逗你呢,娘亲知道你有洁癖,不喜欢旁人碰你的床。快睡去吧,娘亲看会儿书,待会儿就在这榻上躺下。这榻软绵绵的,又暖和,还有被子,舒服得很,你不必操心娘亲。” “哦。” 苏朝槿目光投向那被秀幔遮蔽的床,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站在原地未动。 林疏雨面露疑惑,关切问道:“怎么了?莫不是被子洗了还没铺好?娘亲来帮你,不必叫绿巧她们了。” 说罢,便要起身。 苏朝槿见状,急忙阻拦:“娘亲,被子已经铺好了,朝槿…… 朝槿这就去睡了,您也早些安歇。” 言罢,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脚步匆匆地朝着床边走去。 林疏雨微微一笑,从一旁拿起一本书,缓缓翻开,说道:“快睡吧,别管娘亲,娘亲精神正足呢。” 苏朝槿没敢再多言语,走到床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见母亲并未看向这边,赶忙伸手拉开遮蔽的帐幔,登上了床。 刹那间,她清丽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片羞红,恰似春日里盛开的娇艳桃花。 帐外传来林疏雨的轻笑:“怎么连外裳都不卸就上床?” 苏朝槿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得像春日困猫:“这就……这就换。” 烛影里,少女蜷缩的剪影忽然顿住,指尖绞着被角慢慢坐起。绣着并蒂莲的帐幔无风自动,月白裙裾先滑落在软椅上,接着是银铃轻响的腰带——像晚樱飘落湖面,只惊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在那昏暗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帐子上浮现出一道纤弱曼妙的身影。 只见那身影秀发如瀑,轻轻荡漾,正缓缓地褪去身上的衣裳。 随后,一只素白如玉的手从帐中伸出,将那件雪白的狐裘轻轻搭在了床头的软椅上。 这间香闺,实际上只是暖阁的一个隔间。 两间屋子相互连通,中间仅以两边半月形的帘幕相隔。 那精致的美人软榻,与床相距并不远。 苏二小姐平日里困倦了,便常在此处休息,已然许久未曾回到原来的房间了。 林疏雨背对着床,静静地坐在美人榻上,在柔和的烛光下专注地看着书。 只需一回头,便能瞧见映在帐幔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随意地翻了几页书,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疑惑道:“朝槿,坐在那儿做什么呢?不是说困了吗?瞧着袜子、裙子好似都还没脱呢,需不需要娘亲帮忙?” 帐幔里立刻传来苏朝槿柔弱且带着几分羞涩的声音:“不用,娘亲,朝槿自己……能脱……” 不多时,一双雪白罗袜从帐幔里伸出来,轻轻落在软椅上。 接着,素白衣带和裙子也被递了出来。 最后,头上玉钗取下,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散开。 原本映在帐幔上坐着的纤弱身影,缓缓躺倒,钻进了被子里。 房间里安静极了。 林疏雨坐在软塌上,静静地翻着书。 屋外,习秋和绿巧小脸煞白,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差点坐到地上。 临近子时,林疏雨坐得有些累了。 她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软塌起身,朝隔间的床走去。 此刻,同盖一床被子躺在床上的两人,身子猛地绷紧,接着开始微微发抖。 “呼 ——” 林疏雨走到床头,吹灭了旁边的红烛。 她看着床,伸手似乎想扒开帐幔瞧一眼,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低声自语:“朝槿今晚睡得真沉,都没咳嗽…… 可别吵醒她……”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被子里,那两人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谁知道,林疏雨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喃喃道:“要不……今晚就睡朝槿床上?她睡着了,我悄悄上去,应该没事。” 床上缩在被子里的两人,身子又是一颤,瞬间全身绷紧,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算了,还是睡美人榻吧……这榻本就是给美人用的……” 林疏雨过去轻轻打开门,对外面屏气敛息守着的丫鬟嬷嬷们低声说:“都回去睡吧,我今晚在这儿睡,明早我自己回去。” 丫鬟嬷嬷们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林疏雨又看向绿巧和习秋,道:“你们也去偏房睡,不用守夜。朝槿今晚睡得安静,没咳嗽,我在房里看着。” 绿巧和习秋连忙低头颤声应道:“是,夫人。” 林疏雨关上门回到美人榻,两个小丫鬟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两人互相搀扶着去了对面偏房,心里都在想:“怎么办,姑爷还在里面……” 林疏雨侧身裹紧绒毯,烛火在她发间跳了跳,落进满地碎光里。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雕花架上的红烛垂着泪,把秀幔染成半透明的蝉翼。 被衾里,两道影子目光对视一眼,又赶忙躲开,身形忽然僵住。 少女褪去了身上的衣裙,蜷进被子时,月白里衣从素纱中透出半截,像春雪落在松枝。局促的足尖不小心碰到少年的胫侧,她慌忙把脚缩进裙摆,发梢却扫过他腕骨——那里还留着昨夜翻书时沾的墨香。 此刻,两人躺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外面依旧静谧无声。 这时,身子早已僵硬的许舟,终于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目光望向身旁娇羞动人的少女。 刹那间,少女迷人的幽香与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许舟低声道:“她应该睡着了……我这就……” 话未说完,被子里一只小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恰在此时,外面美人榻上传来林疏雨的声音:“朝槿,你刚说话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娘亲过去看看?” 许舟心里猛地一紧,身子再度僵住。 少女小手依旧捂着他的嘴,微微摇头,紧闭双唇,没有回应。 第206章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片刻后,外面传来林疏雨的喃喃自语:“今晚真怪,这丫头一声都没咳嗽,难道那些药起作用了?老天保佑……” 少女睫毛轻颤,轻轻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脑袋往许舟脖子处蹭了蹭。 那只小手依旧捂在许舟嘴上,没有松开。 许舟丝毫不敢动弹。 外面再度安静下来。 窗外,寒风依旧呜咽,雪花簌簌飘落,夜色悄然流逝。 凌晨时分,明镜园里,一道身影顶着风雪,鬼鬼祟祟来到湖边。 她左右张望一番,走近湖边,满脸失望,撅着嘴嘀咕:“不在这儿。” 在湖边站了会儿,她走到角落,解开纤腰上的衣带,褪去衣裙亵衣,风雪中,露出一具白皙如玉、窈窕修长的少女身姿。 “噗通!” 她跳进冰冷湖水,哆嗦了好一阵,才缓缓闭上双眼,似是感到一丝惬意。 泡了会儿,她躺在浅水处许舟常躺的岩石上,惬意地闭上双眼。 又过了会儿,她睁开眼,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姑爷没来,要是能和姑爷一起……鸳鸯戏水……戏水鸳鸯,嘿嘿~” 不多时,又一道身影悄然来到湖边,她手持利剑,脚步无声。 突然,她听到角落传来水花声,目光一凛,握紧手中剑,绕到旁边花圃,探出头,悄悄望向湖中。 只见一道雪白身影躺在水中岩石上,两只小手在水里不安分地划动,身子也轻轻扭动,仿若把自己当成了水中鱼儿。 四周并无其他身影。 躲在花丛里的少女,轻轻舒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眉头突然一皱,又耐心地等了起来,目光望向远处门口。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少女手握冰冷长剑,蹲在花丛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他让她常来这儿洗澡。 可是…… 司琴踩着冰碴上岸时,发梢还滴着水。她忽然揪住躲在梅枝后的衣角:“小木头,冻了半夜就为看我?肘,一起下水!” 棠棠攥紧剑柄的手青筋微凸,瞥见对方肩头未干的水渍,慌忙把视线投向结了冰花的湖面。 “去年你落水,是谁跳下去捞的?” 司琴突然凑近,湿发蹭过她冻红的耳垂,“现在倒怕起水来了?” 雪粒子落在两人中间,棠棠后退半步,鲜红的裙角扫过冰面:“不……” “要学,早学了。” 她转身时剑穗扫落积雪,“他更,喜欢,看你,才不会看我……” 尾音消散在风里。 “(ˉ▽ ̄~) 切~~胆小鬼!” 远处院门紧闭,甘棠抱着剑闪身到院中,看雪花在铜环上堆成小小的坟。她怔愣了许久,想起了某人的嘱咐,才默默移步到屋檐下,双手抱着剑,身形孤寂地伫立在那儿。 许舟数着怀里少女的心跳,数到第三百七十六声时,窗纸泛起鱼肚白。 苏朝槿的月白中衣蹭着他的袖口,像腊月未化的薄雪。 她忽然往被子里缩了缩,足尖隔着布料碰了碰他的脚踝——那是方才林疏雨推门时,两人同时惊退的余悸。 “走了。” 许舟听见门轴轻响:“二小姐,你娘亲走了……” 怀中人的呼吸忽然乱了节奏,却仍闭着眼。 他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夜露,想起昨夜她褪下的襦裙还搭在椅上,月白色里子翻出来,像只温顺的白鸽。 睡着了吗? 许舟轻轻将她的脑袋和胳膊挪开,小心翼翼地起身,打开幔帐下了床。可就在他准备趁机溜走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脸色骤变,赶忙又回到床上,钻进被子,从背后贴近少女。 房门被推开,林疏雨去而复返,重新躺回美人榻,很快又没了声响。许舟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这时,苏朝槿似乎也被他的动作弄醒,缓缓睁开双眼,愣了片刻,慢慢转过身,看向许舟,漆黑的眼眸惺忪迷离,满是疑惑。 【姐夫……怎么偷偷跑到我后面去了……还抵着我……】 许舟:“……” 这误会可大了! 【这就是书上说的,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吗?】 许舟:“……” 不要乱用啊喂! 两人目光在黑暗中交汇,对视了一会儿。 少女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咬了咬嘴唇,又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许舟,还下意识地轻轻往后挪了挪,脸颊上悄然泛起两抹红晕…… 夜色逐渐消散,窗户上的光线慢慢明亮起来。 外面庭院里,传来清扫落雪的细微声响。 绿巧和习秋一夜未眠,她们从未如此虔诚地向上天祈祷。 天还没亮,两人就早早起床,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扫庭院,将外面走廊上的积雪清理得干干净净。 林疏雨依旧身姿婀娜地侧躺在美人榻上,睡得正香。 角落里那根粗壮的红烛,已快燃尽,底部满是昨夜淌下的烛泪。 光线透过窗户,如丝线般轻柔地洒落进来,房间里的黑暗被渐渐驱散,光明一寸寸地蔓延开来。 床上,两人侧身而卧,一前一后,彼此都睁着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砰砰急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少女身上仅着一件月白色的小亵衣,此刻,她红着小脸,粉唇轻咬,侧身面对着墙壁。 那雪白削瘦的香肩裸露在外,修长的玉颈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乌黑如瀑的秀发恰似黑色绸缎,散落在枕头上,一部分还被两人一同枕着、压着。 身后的人同样侧着身子,鼻间呼出的热气,一遍又一遍地喷洒在她后颈处,令她只觉脖颈处痒痒的、麻麻的,身子瞬间酥软下来,双眸也变得迷离朦胧。 这时,身后的人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二小姐,我现在能走了吗?” 说话间,那热气更是直直地吹落在她的脖子与耳朵上。 少女身子微微一颤,咬了咬粉嫩的嘴唇,满脸羞红,鼻中轻哼出气声:“娘亲睡觉很轻的……” 身后的人一听,有些着急了:“天都亮了,再不走,只怕……” 少女羞怯地说:“再……再等一会儿……” 身后的人闻言,没了动静。 第207章 嬉闹 少女等待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她清澈又羞涩的眸子望着许舟,清丽的小脸早已红透。许舟与她目光对视了一瞬,微微低下头,躲开了她的目光。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少女的胸前。 只见那月白色的亵衣因少女的身姿而挺立起来,少女的发育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已显露出迷人的姿态,似乎下一秒就要绽放,香气扑鼻,呼之欲出。 许舟见状,慌忙又抬起头,目光再度与少女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这一刻,许舟只觉双手无处安放,目光也不知该落向何处,脸颊微微发热。 我有罪,我实在该死啊! 少女瞧见他这般窘迫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目光盈盈,胆子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果然像姐夫说的,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只要自己不害羞,害羞的就是姐夫。】 【那么,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该怕的是姐夫呢。】 【姐夫果然像羡如姐说的那样,腼腆……】 喂!谁让你这么举一反三的啊! 许舟眼角忍不住抽搐。 少女眼眸中笑意盈盈,忽地俏皮地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在他的下巴、嘴唇、鼻尖、额头……而后又反复这般动作,玩得兴致盎然,脸上的笑容愈发迷人。许舟不敢乱动,只得紧闭双眼,任由她嬉闹。 少女玩了一会儿,又拈起一缕秀发,轻轻拨弄他的嘴巴、鼻子和睫毛。 许舟实在忍无可忍,挠了挠被挠痒的地方,睁开眼,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严肃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丝毫不惧,吐了吐舌头,另一只手又伸出纤细食指,开始轻点他的肚子。 许舟再次抓住她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 少女不理会他,两只小手被抓着,忽地抬起脑袋,将脸颊凑过去蹭他的额头。 许舟只好战术后仰,不让她碰到。 少女微微撅起小嘴,看了他一眼,被子里的脚突然动起来。 那只褪去罗袜的纤足,开始轻挠他的小腿。 少女天真烂漫、贪玩的性子,在此刻展露无遗。 她似乎许久未曾这般畅快地玩耍过了。 可此时,哪是嬉戏玩闹的时候。 简直是在生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许舟只得抬起腿,用力压住她那不安分的小脚。 少女撅起嘴巴,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许舟皱着眉头,神情严肃,无声地示意:别闹了,快想办法。 外面天色渐亮。绿巧和习秋已在厨房烧水,准备来伺候屋里母女洗漱。 待会儿要是被岳母瞧见,他觉得自己会被直接埋在院子里当肥料。 苏朝槿无辜的撇了撇嘴,摇了摇头: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苏朝槿。 许舟:…… 就在这时,躺在美人榻上的林疏雨动了动,坐起身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朝槿,你醒了吗?” 少女紧闭双唇,安静无声,没有回应。 “这丫头,真能睡。能睡也好,让她多睡会儿,难得昨晚一声没咳嗽。” 林疏雨自言自语着下了榻,伸了个懒腰,身姿曼妙尽显。 随即,她突然转身朝床走来,嘴里又说:“得去看看这丫头,一晚上都没出声,有点不对劲。” 许舟脸色骤变,慌忙将脑袋缩进被子,整个人紧紧贴在身旁少女怀里,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这次铁定是有来无回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只要她掀开帐幔,肯定能发现被子里多了个人。 “娘亲,我没事,刚醒呢。” 苏朝槿突然柔声开口,将他搂在怀里,俏脸绯红,压好外面的被子,又羞涩地说:“娘亲,我没穿衣服,你别过来了……” 林疏雨笑道:“没穿衣服就没穿,怕什么,你那身子,娘亲小时候天天看,有啥稀奇的,难道还比娘亲多了啥宝贝?” 苏朝槿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娘亲,不要……别过来……” 林疏雨听她声音发颤,停下脚步,不禁笑道:“瞧你紧张的,好了好了,娘亲不过去。娘亲知道你害羞,除了绿巧,谁都不能碰你的床,不能看你的身子……” 说到这儿,她突然叹息一声,满脸伤感:“朝槿啊,你越长越大,娘亲感觉跟你越来越生分了。唉,娘亲好怀念以前,你跟你姐姐还有娘亲一起,咱们母女三人天天泡澡,互相搓背……” “娘亲……别说了……” 苏朝槿羞涩得身子轻颤,忙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捂住许舟的耳朵,声音带着几分娇嗔与急切:“您……您先回去吧,朝槿还想再睡会儿呢……” 林疏雨闻言,转头望向窗外,看了看天色,说道:“是该回去了,一会儿还得去找羡如。那行,朝槿,你就踏踏实实地睡,别急着起,等睡足了精神再说。今日气温降得厉害,记得多添些衣裳,就待在屋里,千万别出去吹风受寒了。” 说着,她便准备离去,可刚迈出一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道:“对了朝槿,按日子算,许舟那小子今天是不是该来给你讲故事了?” 话落,她又自顾自地喃喃起来:“唉,不对,那小子回没回来我都不清楚,跑去参加发小婚礼,也不知道在外面野成什么样了!” 稍作停顿,她接着小声嘀咕:“……也不知这臭小子身上带没带钱,既然是帮衬过他的发小,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拿些银子去,才不失礼数……朝槿,你可得提醒我,一会儿让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他带着,别出门寒酸得让人看笑话,丢了咱们苏家的颜面!” 躲在被子里,被苏二小姐紧紧抱在怀中的许舟,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一股暖流,悄然从心底涌起,漫遍全身。 苏朝槿红着脸,轻声应道:“嗯,知道了娘亲……” 林疏雨轻哼一声,佯装恶狠狠地说:“那臭小子要是今天敢不回来,你让习秋来告诉娘亲,等晚上我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 第208章 吊起来打 “这小子就是欠教训,娘亲最近正愁火气没处撒,这几天非得找个由头,把他吊起来狠狠打一顿,让他清楚自己的职责!” 苏朝槿瞧着许舟,俏皮地晃了晃脑袋,用口型无声说道:“吊起来打!” 随后,她轻咳两声,带着丝丝颤抖催促道:“咳咳,娘亲……你快走吧,我困得不行了……” “好,我这就走。” 林疏雨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贴心地帮她轻轻掩上了房门。 许舟见此,急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刚要开口说话,苏朝槿却猛地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他的脑袋,将他压向自己胸前,堵住了他的嘴。 恰在此时,“吱呀” 一声,房门突然再次被打开。林疏雨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目光看向床铺的方向,叮嘱道:“对了朝槿,要是许舟那小子今天来了,可别让他进屋,就让他站在窗外讲。你这孩子单纯,小心被那小子占了便宜。” 苏朝槿顿时满脸羞红,慌乱之下脱口而出:“娘亲,已经晚了……朝槿知道了……” “哈?你说啥?” 林疏雨没听清,疑惑地问道。 “没有,我说朝槿知道啦。” 苏朝槿连忙改口,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嗯,不是娘亲信不过他,实在是男人啊,没一个靠得住的,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们姐妹俩生得这么标志,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多想……” “娘亲……朝槿真的困极了,感觉能睡上整整一万年……” 苏朝槿撒娇似的抱怨着。 “好了好了,每次娘亲一说他坏话,你就不爱听。不说了,我走了。” 林疏雨无奈地笑了笑,关上房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许舟被按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身子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绿巧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夫人这次是真走了……习秋跟着出去了……” 苏朝槿这才缓缓松开手,面红耳赤地看着怀里被憋得满脸通红的许舟,声音发颤地唤道:“姐夫……” “二小姐,是我考虑不周。” 许舟赶忙下了床,低下头,拱手赔罪道:“昨晚我就该直接出去,即便被夫人撞见,最多也就是挨顿骂,哪能像现在这样,惊扰了二小姐,还弄脏了你的床铺……二小姐,许舟实在愧疚……” “姐夫……朝槿没有怪你,你也没做错什么……其实昨晚……” 苏朝槿刚要解释,习秋突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院子,在窗外低声催促道:“小姐,夫人已经走远了,快让姑爷出来,不然一会儿夫人又折回来了可就糟了。” 许舟一听,哪还敢多做停留,急忙说道:“二小姐,我先走了。” 说完,脚步略显踉跄地匆匆走出了房间。 他出了房间,踏入院子,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姑爷,等等,奴婢给您拿鞋子。” 绿巧赶忙快步走到角落,掀开竹篮。可刹那间,她瞪大了眼,原本的两只鞋子,此刻只剩一只,另一只竟凭空消失了。? “怪了,姑爷的鞋子咋只剩一只?另一只呢?” 绿巧满脸疑惑,拿起那只鞋,又在角落仔细翻找一遍,一无所获。? 习秋也赶忙进屋,帮着满屋子找,同样没找到。? 许舟拿着一只鞋,尴尬地说:“是不是你们分开收放了?”? 绿巧急得快哭了,直摇头:“不会啊,奴婢记得清楚,昨晚夫人快进来时,两只鞋都放在这角落……”? 这时,出去找的习秋在外面大喊:“绿巧!快来看!这是姑爷的鞋吗?”? 绿巧一听,立刻跑了出去。许舟也赶紧穿上一只鞋,单脚蹦着出去,站在门口往院里瞧。? 两个小丫鬟站在花坛前。 习秋手里拎着一只湿透的鞋,满脸惊愕。? “是姑爷的!咋跑这儿来了?是不是你早上扫垃圾带出来的?”? “怎么可能?我……” 俩丫鬟正拿着鞋满脸疑惑地猜测,许舟忙说:“快把鞋给我,我得走了,别等夫人又回来。” 俩丫鬟回过神,慌忙把鞋递过去。 许舟一把接过,顾不上鞋湿,穿上后对着丫鬟拱手,匆匆跑了。? 很快,许舟出了大门,消失在外面的风雪里。 绿巧和习秋面面相觑,还是不明白那只鞋咋跑到外面去了。? “小姐。” 她们推开房门进屋。? 苏朝槿披着雪白狐裘,赤着一双纤巧玉足,站在美人榻前,秀眉微蹙,神情发愣。?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绿巧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 苏朝槿轻轻摇头,柔声道:“没事……娘她……我饿了,洗漱吃早饭吧。”? “好,小姐,您快回床上,奴婢伺候您穿衣服。” 绿巧赶忙扶着她走向床边。习秋急忙去准备热水和毛巾。? 习秋端着热水进门,忍不住问:“小姐,昨晚姑爷……欺负您没?”? 绿巧瞥她一眼,示意别多问。习秋撇嘴道:“奴婢不会跟夫人说,就想知道,昨晚小姐……” “没有。” 苏朝槿在床上坐下,微微侧身,看着凌乱被褥和他刚躺的地方,恍惚一下,喃喃笑道:“姐夫咋会欺负我?就算欺负,也是……我欺负姐夫……”? “啊?” 两个小丫鬟顿时一脸惊愕。? 雪还在下,路上积雪已厚。 许舟趿拉着一只湿透的鞋子,踽踽走在归途中。他神情恍惚,模样颇为狼狈,恰似被生活狠狠捉弄了一番。 昨夜的种种,宛如一场令人心悸的噩梦。 然而,又并非全然是噩梦。 那噩梦源自岳母大人,她三番五次吓唬他,吓得他心脏险些蹦出嗓子眼。 可床上的少女,却为这场噩梦添了几分尴尬又难忘的别样色彩,当然,绝不仅仅是暧昧那么简单。 许舟心里犯起了嘀咕,昨晚那般窘迫,还冒犯了苏二小姐,往后还是别去了。 可要是不去,自己不就成了那种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的渣男? 第209章 理性交流 当然,他和苏二小姐的关系,绝非渣男玩弄女性那般不堪。 只是下次碰面,该有多尴尬啊? 许舟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想起岳母大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嗯? 快走到自家小院时,他猛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纷飞的风雪中走来。 来人穿着一身火红裙装,身段纤细婀娜,面容却冷若冰霜。 手中紧握着一柄宝剑,双眸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许舟停下脚步。 那名叫甘棠的姑娘,也随之止步。 两人隔着风雪对峙,好似两个来自不同世界、却早已约好在此碰面的绝世高手,静静酝酿着决斗前的紧张氛围。 许舟败下阵来,主动认输,走上前拱手说道:“承让。” 甘棠:“……?” “甘棠姑娘,这么早,这是去哪儿了?” 那方向除了他住的地方,便是明镜园。当然,也可能人家只是闲得无聊,四处溜达。 少女目光如霜,紧盯着他,纤细的身躯在风雪中纹丝不动,唯有柔顺的秀发和鲜艳如火的裙摆,在寒风中轻轻摆动。 许舟本以为她和往常一样,不会搭理自己,正打算告辞,少女却冷不丁开了口,说话竟比以往顺溜了些许:“昨晚……去哪儿了?” 可语气依旧冷得能冻死人。 许舟愣了一瞬,瞧了她一眼,神色自若地说:“昨晚?自然是在家睡觉。今儿起得早,便在府里四处逛逛,怎么了?甘棠姑娘有事儿?” 少女攥紧手中的剑,目光冰冷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吐出俩字:“撒谎。” 许舟:“……” 少女没再吭声,俏脸寒霜密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冷冰冰地转身,准备离开。 许舟被这一眼刺得心头一紧,莫名有些心疼。 这丫头,昨晚不会又跑去小院外傻站着了吧? 瞧这脸蛋,气得鼓鼓的,跟个小气球似的,显然是在生气呢。 “等一下。” 许舟赶忙伸手,一把拉住了甘棠的手。 少女满脸错愕,猛地转过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许舟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 少女见状,眼眸下意识往下一垂,迅速错开了目光。 许舟没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接将少女拉近,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认真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昨晚我压根没出去鬼混,更没跟什么没穿衣服的花魁厮混,或者说,从始至终,我都规规矩矩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微微挣扎了一下,可很快又卸了力气,声音轻柔得如同雪花飘落。 许舟赶紧解释:“昨晚我本是去找二小姐,想问问一些事儿,顺便感谢她帮我搞定路引。但因为一些意外状况……反正都是正当理由……我就不小心在二小姐的院子里过了一夜。你能信我吗?” 少女直直地看着许舟,眼中满是疑惑,轻声重复道:“你,在二小,小姐那,过夜?”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没出去鬼混,明白不?” 许舟有些着急,生怕她抓错重点。 甘棠:“……好。” 许舟这才松开双手,摆了摆手,转身迈步离去,嘴里还念叨着:“行啦,那我先走了。以后要是找我,我不在的话,可别傻等着,回自己院子或者进屋歇着都行。” 甘棠呆呆地望着许舟离去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他捧过的脸颊,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小得如同呢喃:“……好。” 许舟脚步轻快,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所以说,理性交流才是保持关系稳定的良药嘛。 不过,他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儿给忘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他没再多纠结,加快脚步,很快回到了自家小院。 只见汀兰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屋檐下,眉头紧蹙,正发着呆。瞧见许舟终于回来,她顿时双眼放光,满脸惊喜,一下子蹦起身,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你昨晚怎么一整夜都没回来?可吓死奴婢了,也不提前跟奴婢说一声,奴婢等了你一整夜呢。” 许舟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昨晚去请安,结果一夜未归,这小丫头肯定急坏了。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汀兰的脑袋,温声说道:“临时出了点急事,来不及回来告诉你。傻丫头,下次不用等我,到点就自己睡,记住没?” 小丫头把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抽抽搭搭地说:“公子,你不在,奴婢睡不着。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公子扔下奴婢,自个儿偷偷跑了呢。” 许舟听了,不禁一愣,问道:“我干嘛要跑啊?” 小丫头抬起那张稚嫩又清丽的脸蛋,眼圈红红的,带着委屈说:“公子成了亲,却没有娘子陪公子同房,公子心里肯定憋闷,说不定一气之下就走了呗。” 许舟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瞧着汀兰那水汪汪、楚楚动人的眼睛,还有红扑扑的小脸,他心里一软,突然弯下腰,双手稳稳地搂住她的翘臀,一使劲儿就把她抱了起来,朝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傻丫头,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琢磨些啥呀。我不是早就跟你讲过了嘛,有没有娘子同房根本不重要,有咱们家汀兰陪着我,就什么都不缺了。怎么又开始瞎想了呢?就算我真要离开,肯定也会带着你一块儿走的。” 汀兰被他从身后抱住,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身子都绷得直直的,慌慌张张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公子,可是…… 可是奴婢年纪还小呢,公子会不会嫌弃奴婢……” 许舟抱着她走进屋里,轻轻把她放在客厅的桌子上,随后对着她那粉嫩得如同花瓣一般的小嘴,温柔地亲了一口,说道:“别着急,眼瞅着就快过年了。等过了年,咱们汀兰就长大啦。” 第210章 小号行事 小丫头听了这话,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欢喜,轻轻咬了咬粉唇,羞答答地问道:“真的吗?公子这次,可不能再骗奴婢了呀。真的过完年,公子就……就会要奴婢吗?” 许舟伸手轻轻揪了揪她粉嫩的脸蛋,转身朝着房间走去,嘴里说着:“公子一言……” 小丫头反应极快,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小脸通红,喜滋滋地扯着嗓子大声接道:“驷马难追!” 许舟走进房间,开口说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待会儿还得出门,估计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小丫头立刻欢快地 “哦哦哦” 应了一声,满心欢喜地回到房间,取出那绣了一半的牡丹。她刚要迈出房门,却像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忙转身回来敲门,说道:“对了,公子,今早奴婢出去开门时,瞧见甘棠姐姐独自站在门口。那会儿天还没亮,寒风刺骨,冷得厉害,也不知甘棠姐姐在那儿做什么。奴婢问她,她一声不吭,径直就走了。” 许舟微微点头,应道:“哦,知道了。哄好了就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那奴婢告退。” 小丫头立刻拿着物件出了门,继续专心去研习绣花技艺。 “对了,二狗呢?” 许舟又追问了一句。 “二狗天没亮就回李家村了。他虽说担心公子一夜未归,本想等公子回来再走,可奴婢自作主张,让他先回去了。奴婢给了他五两银子,还带他去找了之前租车的老伯,嘱托老伯带他回李家村。公子,你看……” 汀兰轻抿着嘴唇,手里握着绣棚,神色间透着些许忐忑,不知自己这般擅自做主,会不会惹公子不快。 “做得很好。” 许舟露出满意之色,点头称赞,“你这般安排十分妥当。二狗一个小孩子,许久未见母亲,肯定思念心切。可他孤身一人上路又不安全,我本也打算送他回去,你这安排正合我意。上次那老伯,人确实靠得住。” “嗯嗯。” 汀兰听了,高兴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 许舟在房内坐了一会儿,沉思片刻,决定出门给苏朝槿购置些小礼物。一来是为了答谢她帮忙弄到假路引,二来也想赔礼道歉。毕竟……昨晚吃亏的确实是她。 这般思量着,许舟出了门,朝着东市走去。 他从苏府后门离开,正要走出小巷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犹豫片刻,许舟背靠青砖墙,只觉骨骼发出如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爆响。 日光下,书生清瘦的轮廓如同面团般开始重塑,肌肉纤维似地龙翻土般蠕动,就连指甲盖都在重新生长。 转瞬之间,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腼腆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正所谓人在江湖,保命要紧,得用小号行事。 既然自己拥有 “千面” 这个技能,往后出门,还是都用这副面孔为好。一来,有些不便之事不会牵扯到许舟本人;二来,也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舟又想起了那个清冷的少女。若是她知晓自己又出府了,怕是会胡思乱想吧? 走出巷子,路上行人神色匆匆。 许舟一番打听才得知,原来大公主近日就要进城了。这段时间,景城将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内外城。 这也不难理解,大公主驾临景城乃重大之事,若不提前戒严,难免会混入一些不稳定因素,比如那些修行者,武力高强,危险系数颇高。 天空中,雪花悄然飘落。 许舟仰头望向天际,只见天地间一片静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轻柔地落在行人的肩头,悄然嵌进发丝之中。 他不禁暗自思忖,待大公主进城之时,究竟会是跨马而来,还是安坐于马车之内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届时景城的百姓必定会倾巢而出,万人空巷,夹道相迎。 许舟悠然地闲逛着,不知不觉路过东市的祁云斋。 他猛地记起,汀兰好似提过,这家的点心颇负盛名。 稍作犹豫后,许舟迈步走进店内,挑选了一些点心。少女心思细腻,通常对甜食毫无抵抗力,这般想着,许舟便挑选了诸多甜食。 祁云斋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卖相极为精致,他买了桂花糕、蜜三刀、糖火烧……几乎每样都购置了一些,而后手提大包小包,踏上回府之路。 在走进距离苏府的最后一条小巷时,他竟再度瞧见了那名叫林舟槿的性感少女。 哦,不,应当称她为林羡如才对。 只见那少女今日身着一身黑色衣裙,双腿笔直修长,身段婀娜,凹凸有致,身后长发仿若被无形的风轻轻拂动,腰间缠绕着一根黑色玉带,正缓缓踱步,似乎陷入了沉思。 许舟眼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试图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然而,他手上那大包小包的纸袋子却不争气,随着他的转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羡如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待看清是许舟后,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瞬间浮现喜色,不过她还是故作正经地说道:“喂,你这人怎么如此没礼貌,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咱们可是有过命交情的欸!” 许舟略显尴尬地转过身来:“……林舟槿?” “本小姐今日不叫林舟槿了,叫杜丽娘。” 许舟:“……” 杜丽娘?那不正是他给苏二小姐讲述的《牡丹亭》里的人物吗? 这每天都换一个新名字? 许舟心中不禁一阵无语。 这苏府里的人已是稀奇古怪,没想到他们从上京来的亲戚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实在不知该从何吐槽。 “……你好,杜丽娘。” “我可比你大不少呢,你怎能直呼我的名字?” “那该怎么称呼?” “你好好想想,在杜丽娘后面能加上哪两个字的称谓?” 林羡如一手轻抚着腰间的玉带,一边满怀期待地问道。 “杜丽娘……” “对对对,是哪两个字,快说出来。” “长官。” 第211章 不解风情 “是姐姐啦!”林羡如较真地纠正道,眉头微微蹙起。 “哦。”许舟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这下你知道该怎么叫了吧?”林羡如又追问道。 “杜丽娘。” 许舟又唤了一声。 “……” 林羡如嘴角微微一抿,心中暗自思忖,倘若弟弟还在世,长大成人后,断然不会像许舟这般不解风情。 【我还觉得你们挺像的,看来只有在善良与勇敢方面有着相似之处。】 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得,那你还是叫我林羡如吧,这才是姐姐我的真名。”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许舟见林羡如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心中好奇,便开口问道。 林羡如轻轻踮起脚尖,抬手掩住嘴巴,凑到许舟耳边,小声说道:“逮人呢。” “逮什么人?”许舟也压低声音,好奇地追问。 “你猜猜看,巡检司一般会逮什么人?”林羡如较真地小声反问。 许舟微微皱眉,稍作思索后,试探着说:“打鹧鸪的?” 听到这个词,林羡如猛地用力拍了一下许舟的肩膀,面露愠色,气鼓鼓地说:“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黑话,可不许乱说,知道吗?” “……明明是你先故弄玄虚的。”许舟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小声嘟囔着吐槽。心里暗自嘀咕:要是真的在执行逮人的任务,会这么轻易就告诉我? “过来。”林羡如朝许舟招了招手,把他喊到身边,目光瞥向另一个小巷子中的模糊人影,压低声音解释道,“大公主不是即将进城了吗,附近城镇巡检司的大部分人手都被调集到景城来了,现在他们分散在各处,隐匿于人群之中,就是为了防范一些不稳定因素。” “然后要是发现可疑人员……”许舟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就当场格杀?” “当然不可能,那可是违法的行为。”林羡如白了他一眼。 “那要怎么做?”许舟又追问道。 “当然是请那些可疑人员去巡检司走一趟啦。”林羡如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浅笑,说道,“你以为我们只是在这里闲逛吗?” “不然呢?”许舟满脸好奇。 林羡如一把抓住许舟的手臂,将他拉近,手指着另一边的小巷子,轻声说道:“他们都有各自固定的位置,还撒下了特定的灵药,顺便布置了阵法。” “灵药?阵法?”许舟微微一愣,重复着这两个词。 “对啊,面对那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光靠巡检司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林羡如耐心解释道,“我们撒下的灵药能够抑制灵力的运转,布置的阵法则与护城大阵相连通。” “原来如此……”许舟微微点头。“其实,我本来也不用来帮忙的,我只是巡检司的临时工罢了。今天出门主要是想去买点零嘴。” 林羡如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舟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 许舟:“……” 他抿了抿嘴唇,伸出右手,示意林羡如拿一包点心。 “给你一包,我刚从祁云斋买的。” 林羡如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从许舟手中接过最小的那一袋。随后,她盯着许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带上解下荷包,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掏出一颗碧绿浑圆的丹药。这颗丹药表面还镌刻着金色的细纹,看上去颇为不凡。 林羡如捏着那颗丹药,像献宝似的举到自己面前,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说道:“这颗丹药,吃了能让修炼速度加快一旬时日哦。叫我一声羡如姐姐,我就把它给你。”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不过是一包点心而已。”许舟想都没想,当即拒绝道。 “没事,我多的是这种丹药,平日里都当糖豆吃呢,你瞧。” 林羡如说着,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当场打开储物袋,递到许舟面前。许舟随意瞥了一眼,只见储物袋中,这种丹药堆积如山。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可惜这丹药吃多了,药效便会降低,对我而言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不过,我还有更高级的丹药哦。快叫羡如姐姐,姐姐我一高兴,就给你。” “不要。”许舟毫不犹豫地再次拒绝。 开玩笑,男人的尊严岂能为了一颗丹药就轻易舍弃? 一颗小小的丹药,休想收买我! “那简单点,叫姐姐就行。”林羡如开始讨价还价。 “不要。”许舟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那算了,不给你了。”林羡如轻哼一声,收回丹药,装作要自己吃的样子。 “再见,我该回家了。”许舟转身便欲离开。 “拿着拿着!”林羡如实在没办法,一把拉住许舟。见他两手都提满了东西,便强行把丹药塞进他的腰带里。 许舟坦然接受,既没说谢谢,也没叫姐姐,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搞得就好像自己堂堂密谍司司长之女是这小子的舔狗一样。 在上京的时候,自己处理了那么多尾随骚扰纠缠的舔狗,一直都觉得这些人很好笑,但今天自己竟然这样舔着脸求人吃自己的丹药。 我咋这么贱呢? “上次的韩叔你还记得吧,他还夸你呢,说单论刀术,他都比不上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巡检司?姐姐我一句话的事儿,这可是个铁饭碗。”林羡如笑着打趣道。 “一般般吧,只有自身的硬实力,才是真正的铁饭碗。”许舟丝毫没有因被夸赞而露出喜悦之色。 “那知府大人悬赏邪修的五千两银子,你也不想要?”林羡如继续诱惑道。 “不要。”许舟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我是散修,就想低调些。” “那要是功劳都被我一个人独吞了,你不眼红?”林羡如想激他邀功,便继续用激将法说道。 “随便吧,我无所谓。”许舟耸了耸肩,神情显得十分随意。 这下,林羡如有些着急了。 我是不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怎么感觉他这么嫌弃我呢…… 实际上,许舟是真的不想出名。 现在这副作为散修周序的面孔,他还不想暴露在众人面前。 第212章 偷袭 见闲聊了许久,许舟开口告辞:“那行,我得回家了。” “…… 好。”林羡如情绪有些低落,轻声应道,随后又开口,“我最近都住在苏府,就是旁边那个苏府。有事儿可以来找我,丹药药效过了也能找我拿。” 许舟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又说道:“注意安全。” 听到这话,林羡如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许舟,神情有些恍惚。 “记得保护好自己,别受伤。最近大公主即将进城,景城鱼龙混杂,你在巡检司当差,一定要多加小心。” 许舟语气难得地柔和,说完后,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转身离去。 林羡如的眼眶,瞬间泛起晶莹的泪花。就在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她赶忙揉了揉眼睛,强忍着把泪水憋了回去,表情管理堪称极致。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泛起阵阵涟漪。 林羡如就这样温柔地注视着许舟的背影。 “你可不能像那个哥哥一样,长大了就不听我的话。” “知道了姐。”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后面的巷子路过。听着他们的对话,明显是在暗指自己和林羡如。 谁丫的是弟弟啊? 许舟觉得莫名其妙,可此刻的林羡如,看着那两个小孩,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种被误解成姐弟的感觉,竟让她如此满足。 说实话,许舟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有些自责了。林羡如对自己一直热情相待,毫无保留,纯粹是不求回报的好。 自己只是不想跟她玩姐姐弟弟的角色扮演游戏罢了。可对方显然,真的很想当自己的姐姐,占这个便宜。 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叫她一声姐姐,估计她会开心得不得了。 但我就不。 “再见了,林羡如。”许舟摆了摆手,随后转身离去。 此时,林羡如呆立在原地,听到这话,心中焦急万分,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乱爬。 叫姐姐啊!求你了,周序,就叫一声姐姐嘛,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许舟拐进后面的小巷,见四周无人,这才撤去了 “千面” 的能力,从后门进了苏府。 回到自己的小院,许舟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他实在是困乏至极,决定先睡上一觉,等下午醒来再去修炼。毕竟昨晚一夜未眠,又一直神经紧绷地防备着那位岳母大人和苏二小姐,此时的他,身体和精神都已疲惫不堪。 他将大包小包的点心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稍作思索后,又取出一个纸袋,从储物空间中拿出几根糖葫芦,随后关上房门,躺上床,闭上双眼,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进了客厅。 这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零嘴,微微一愣,又朝着房间的方向看了看。 随后,她走到桌前坐下,只打开了那包糖葫芦,开始一串接一串地吃起来。没过多久,好多串糖葫芦便被她吃了个精光。她将舔得干干净净的竹签,又重新放回了纸袋子里。 少女在桌前静坐了一会儿,似乎还在回味着糖葫芦的香甜味道。过了片刻,她才起身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她推了推房门,发现门从里面插上了。 少女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柄薄薄的小刀,将其从门缝中伸进去,轻轻一拨,门栓便被悄然拨开。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少女收起小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又重新插上了房门。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目光落在床上那张熟睡的清秀脸庞上。 她静静地注视了许久,随后脱掉了鞋袜和衣裙,取下了秀发上的钗子,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她上了床,钻进被子里,紧紧地贴在了许舟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了许舟的鼻子里。 他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少女仰着那张美丽动人的小脸,目光温柔似水,静静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小嘴,轻轻地吻在了许舟的嘴唇上。 嘴里残留的糖葫芦的香甜味道,也随之送进了许舟的口中。 少女伸出手,轻轻地解开了许舟的衣服。 晌午时分,外面的雪依旧簌簌地下着。 许舟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发了会儿呆,努力回味着梦里那模糊的画面,这才起身下床。 刚坐起来,突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 他忍不住龇牙咧嘴,抬手摸了摸胸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连忙掀开衣服,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只见胸口处一片青紫,而且竟然还肿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那晚在桥下试验修炼成果时不小心扯了一下,他再没动过这个地方。汀兰每次帮他搓澡时,虽然会稍微搓几下,但也不至于刻意伤害他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伤得这么严重?自己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 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在睡梦中他竟然毫无察觉。如今他不仅练武,还修炼神魂,感知力远超常人,按说不可能有人伤害他而他却浑然不觉。 难道是…… 想到梦中那令人心旌荡漾的画面,他渐渐明白了什么。 “嘶……臭丫头,原来还没哄好啊……下嘴也太狠了……” 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衣服,起了床。 稍稍运转了一番功法,胸前的两点茱萸又恢复了粉嫩透亮。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洗漱一番。 心中暗自思忖,今日得去一趟苏二小姐那里。 毕竟今早那位岳母大人已然放下狠话,若是他今天再不去给苏二小姐讲故事,今晚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趁着白天时分,相对安全,他打定主意,去给苏二小姐讲上几回合《石头记》便离开,免得重蹈昨晚的覆辙,再遭遇那般尴尬的情形。 他从房间出来,本打算拿上点心,待会儿送给甘棠和司琴吃。 第213章 攒钱 刚走进客厅,许舟便猛地愣住了。 只见桌上那整整一包糖葫芦,竟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竹签横七竖八地躺在袋子里,上面光溜溜的,连一丝糖汁都没留下。 许舟:“……” 谁偷了他的葫芦? 野猫? 老鼠? 小偷? 司琴? 嗯?怎么混进去一个奇怪的东西。 不过,稍加思索,“凶手” 已然一目了然。 除了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有谁能做出这般事来? 甘棠那呆丫头,若是吃完了,定会随手扔在地上,绝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放回去,还将包装袋恢复如初。 他决定去好好 “谴责” 一下那个偷吃的丫头。 吃个一串两串也就罢了,吃这么多,牙齿吃坏了可怎么办?以后跟他……还有,偷吃糖葫芦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唆使甘棠偷袭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于是,他顶着风雪,朝着大小姐的庭院走去。到了地方,只见院门大开,前院一片静谧。 他试探着在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便迈步走了进去。前院里空无一人,他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去。 刚走到后园门口,便瞧见司琴倚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眯着眼睛,一脸幸福地舔舐着。 那竹签上,只剩下最后一颗山楂了。 果然是她!这下人赃俱获!许舟快步走上前去。 司琴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是他,微微一愣,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喜色。她连忙迅速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随后把竹签扔到旁边的草丛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咕……姑爷,你来啦……等、等下,唔,嘴巴里还有……还有登西……” 许舟走到近前,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瞥见那个平日里冷冰冰的少女也站在一旁,正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许舟心中暗笑,这丫头,刚偷袭完自己就又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你若是仔细看看我,我就不信你两眼空空。 于是,许舟将手中最大的袋子递向她,笑着说道:“棠棠,我出门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吃?” 身旁的司琴两眼放光,连忙问道:“姑爷,我的呢?我的呢?欸,姑爷,你刚刚叫棠棠什么?” 许舟装作没听见,压根不搭理她。 甘棠看着他手中的大袋子,微微一愣,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又看了看许舟,耳尖微微泛红,随后转身离开,走到那边的凉亭里,抱着剑伫立着,目光投向亭外池塘里的荷叶,一动不动。 许舟微微一怔,无奈之下,只得又拿着零嘴跟了过去,神情认真地说道:“甘棠姑娘,这可是专门给你买的,求求你收下吧?” 说着,便伸手要强行把袋子塞给她。 甘棠轻轻扭了一下身子,握紧了手中的剑,侧过身来看着他,眼神有些躲闪,嗫嚅着开口道:“不……” 【原来,是这样。】 许舟满脸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不爱……你,自己吃。” 少女似乎有些紧张,费力地说出这句话,俏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 许舟:“???” “???不爱吃???” 许舟愣了好几秒,旋即恍然大悟,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甘棠姑娘,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甘棠眼眸中波光流转,欲言又止:“我……” “快吃吧,这可是祁云斋的点心,我花了不少银子呢。要是你不拿,恐怕就得便宜司琴那馋猫了,快接着。” “姑爷,喂我喂我,我超想吃!”司琴一听,立刻撅着嘴,把脸凑了过来,那模样像极了讨食的小猫。 许舟伸出手,将司琴推开,随即将手中的纸袋放在前面的石桌上。见甘棠仍有犹豫,他只得再次开口,言辞间满是真诚:“这都是我的一番心意,甘棠姑娘若是不收下,我可要伤心了。” 少女听闻此言,沉默了一瞬,缓缓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纸袋,紧紧攥在手中,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许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又扫向旁边正探头探脑、好奇心爆棚的司琴,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甘棠说道:“甘棠姑娘,其实我刚来时,还带了一大包糖葫芦呢。可谁能想到,我买的糖葫芦,全被某个嗜糖如命的‘糖罐子’给偷了。下次吧,下次等我再出门,一定给你买。” 甘棠微微侧过身,恢复了那副神情冰冷的模样,望向亭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在心底默默念道:棠……罐子么? 许舟拱手向甘棠告辞,而后压低声音,对躲在柱子后面的司琴说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司琴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慌慌张张地跑进亭子里,躲在甘棠身后,只探出个脑袋,警惕地看着许舟,大声说道:“姑爷,今天有棠棠在,你可别想再对人家动手动脚!” 甘棠转过头,目光如霜,冷冷地看向许舟。 许舟对此却丝毫不在意,不过就是几串糖葫芦罢了。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 他洒脱地转身,大步离去。 待许舟离开后,司琴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糖汁,小声嘀咕道:“姑爷可真会骗人,他要是真买了糖葫芦,肯定就一起带过来了,我这个‘糖罐子’才不会偷他的呢。对了,棠棠,你刚刚出去就只买了一串吗?才给我留了一颗,你也太抠门了吧。” “没,没钱。” 甘棠没有理会司琴的抱怨,抱紧怀中的点心,走出凉亭,径直回到房间。 她轻轻关上房门,动作极为小心地打开纸袋子,从中拿出一颗蜜三刀,缓缓放入口中。 甜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没忍住,又捏起几颗蜜三刀,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品尝完美味,她忽然想到,许舟刚刚说过,祁云斋的点心价格不菲…… 他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那自己要开始攒钱,攒很多很多的钱。 然后…… 第214章 养他 养他。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迅速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径直来到后园,在司琴面前停下脚步,伸出了手。 司琴愣了一下,满脸疑惑,问道:“你这是干嘛?” “还钱,糖葫芦……的钱。”甘棠语气冰冷,言简意赅。 司琴:“……” 司琴左右张望了一番,挠了挠头,皱着眉,试探地问道:“多少钱?” 少女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自从成为大小姐的侍女后,她便再未为钱发愁过,日常所需皆是跟司琴开口索取,久而久之,对金钱的概念早已模糊。 他需要多少钱呢? 思索片刻后,她神色坚定,报出一个数字:“一百……” 司琴一听,顿时暴跳如雷:“就一颗糖葫芦,你要一百文,你这是抢劫啊?”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抢劫,没有,这么快,是,一百,万两。” 司琴:“……?” 许舟从大小姐的庭院出来后,便朝着苏二小姐庭院走去。 许舟刚到门外,习秋便脚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习秋看到他,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说道:“姑爷,快进去,夫人正差奴婢去叫您呢。” “夫人?” 许舟一听,心里猛地 “咯噔” 一下,暗觉不妙。 “习秋,夫人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叫我过去有何事?” 回想起昨晚的事,许舟不禁双腿发软,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走,哪里还敢进去。 习秋深知他心中惧怕什么,赶忙压低声音说道:“姑爷,别怕,不是昨晚那事儿。夫人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奴婢也没跟夫人说,您放心。夫人来是因为给大公主送礼物的事儿,羡如小姐也在。听羡如小姐讲,大公主喜好一些豪迈且与打仗相关的诗词和画作,夫人想着姑爷或许擅长,所以打算让奴婢来叫姑爷过去。” 她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对了,夫人刚到的时候还在发火,说姑爷不讲信用,今日竟还没来给我家小姐讲故事,还放话要是姑爷今日不主动过来,今晚定要重重惩罚姑爷呢。” 许舟听到这儿,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昨晚的事儿,让他写一百首诗词都不在话下。不过…… 那个林羡如也在? “姑爷,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呀。别害怕,待会儿好好表现就行。有小姐在,肯定不会让夫人欺负姑爷的。”习秋焦急地催促道。 许舟不敢再犹豫,只得跟着习秋往里走。 “咻!” 刚一迈进院门,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破空之声。 只见庭院中雪花纷飞,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高挑少女,正手持木剑,稳稳收势站在院子里。她身前的地面上,梅花凌乱纷飞,一片狼藉。 身披同款雪白狐裘的林疏雨母女,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站在屋檐下静静观看。 林疏雨微笑着夸赞道:“羡如真是厉害,巾帼不让须眉啊!” 其他丫鬟嬷嬷也纷纷随声附和,赞不绝口。 林羡如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模样,让许舟不禁联想到过年回家被长辈要求表演节目的小孩。 当许舟踏入院子时,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羡如看到他,将手中木剑递给一旁的丫鬟,转身回到屋檐下,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林疏雨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冷却下来。 唯有屋檐下被绿巧和习秋搀扶着的柔弱少女——苏朝槿,依旧满脸笑意,眼眸中满是柔和。 林疏雨带着林羡如和一众丫鬟仆人,转身走进屋内,在客厅依次落座。 许舟停留在庭院中,一时间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进去。 苏朝槿在屋檐下轻声说道:“姐夫,进来……” 待许舟走近,少女目光坚定地看了他一眼,低声浅笑,安慰道:“姐夫,别怕,朝槿会护着你的。” 许舟心中暗自腹诽:我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少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掩嘴轻笑一声,眼神示意他赶紧进屋。 许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屋内,来到坐在客厅主位的年轻美妇人面前,低头拱手,恭敬说道:“岳母大人,您唤许舟前来,有何吩咐?” 林疏雨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低头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看向许舟,问道:“你可会作气势豪迈的诗词?最好是表达志向远大、建功立业,或者与国家大事相关的。” 许舟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会。” “嗯?” 林疏雨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顿,旋即缓缓放回旁边的茶几上,目光如霜,冷冷地盯着许舟,再次问道:“不会?” 许舟低下头,恭顺地说道:“许舟愚钝,确实不会。” 刚刚他在心里仔细盘算过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能干。 这些诗词可是要送给大公主的,涉及国家大事和战争的诗词,与那些风花雪月之作截然不同。 万一写得不好,或是其中表意稍有偏差,被心怀叵测之人抓住把柄,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文字狱的例子在世间可屡见不鲜。 反正自己左右不过是个赘婿,既没资格面见大公主,也没必要去阿谀奉承,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林疏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中满是不善,紧紧盯着许舟。 这时,苏朝槿在一旁轻声开口:“娘亲,每个人的文风各有千秋,姐夫不擅长创作这类诗词,也是人之常情。刚刚羡如姐不是讲了嘛,大公主也喜爱绘画,朝槿可以作一幅画,再自己构思一首诗词题在上面。虽说可能不够出彩,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想来大公主不会怪罪。届时母亲再添上些其他礼物,相互映衬,便足够了。” “哼!” 林疏雨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有些人啊,养着真不知道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连个弱女子都比不上。” 林羡如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赶忙出来打圆场:“姑姑,文人所擅长的领域确实各不相同。况且大公主的喜好,我也只是多年前知晓一些,这些年我们没联系,说不定她的喜好也变了呢。” 第215章 许舟深感荣幸 许舟心中暗叹,林羡如果然是个好姐姐。 他拱手低头,默不作声。 林疏雨听了林羡如的话,撇了撇嘴。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些道理,可她转头看向许舟,见他一声不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起伏,正准备拍桌子发火,苏朝槿连忙又说道:“娘亲,要不这样,到时候朝槿画一幅画,让姐夫写一则小故事,或者作一首借景喻人的诗词。如此,想必也能拿得出手。” 林疏雨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讥讽道:“他会吗?” 苏朝槿看了一眼堂下低头恭立的许舟,坚定地替他回答:“姐夫会。” 林疏雨柳眉一挑,眯起眼睛看向苏朝槿。 坐在旁边的林羡如,满脸好奇地问道:“朝槿,你和妹夫很熟吗?怎么连这些都清楚?” 苏朝槿柔声说道:“羡如姐,姐夫才华横溢,这并非朝槿一人知晓,娘亲也是知道的,苏府上下,众人皆知。” “嗤,可别算上我,我可不觉得!” 林疏雨嗤笑一声,扭过头去。 林羡如点了点头,说道:“姑姑,我听闻过妹夫讲的那些故事,确实别具一格,一般文人难以企及,想来是不擅长豪放派诗词,担心写出来不尽如人意吧。” 苏朝槿微微一笑,应道:“羡如姐所言极是。” 林羡如回以一笑,随后又微微蹙眉,目光重新落在堂下站着的许舟身上。 这少年模样倒是周正,可惜看着弱不禁风,与其他书生并无二致。 她实在想不明白,苏瑶云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更让她费解的是,身旁这位柔弱的小表妹,似乎也被这小子迷得神魂颠倒。 每次来与表妹交谈,都听她滔滔不绝地讲她的这位小姐夫,而且一提起来,眼睛就亮闪闪的,仿佛世间除了这个家伙,便再无其他可聊的话题。 这小子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年纪不大,和周序差不多……可惜,男儿还是要有武艺傍身才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许舟:“……” 这波真是鲁迅不如周树人了。 “许舟!” 林疏雨突然厉声喝道,“朝槿刚刚说的,你能做到吗?” 许舟沉默片刻,看向旁边那位柔弱却坚定的少女,刚要开口,林羡如突然又说道:“文人读书,不应只专注于吟作风花雪月的诗词。天下事、国家大事,都应当关心。我听朝槿说起过你作的几首诗词,文采尚可,只是立意稍显小家子气。不是无病呻吟,便是儿女情长。你若能创作出志向远大、关乎国家的诗词,那才堪称真正的才子。” 林疏雨冷着脸附和道:“羡如说得对。许舟,你到底能不能作?” 许舟低下头,说道:“许舟不……” “你要是不能,现在就去我后花园去种花去!以后也不用读书了,好好去当个种花匠,让你那通房小丫头也去,以后你们主仆两人,都不能再踏出后花园半步!” 林疏雨横眉竖目,满脸怒容,声色俱厉地喝道。 【这笨蛋,我和朝槿刚刚还在羡如的面前夸他,现在就要打我和朝槿的脸了?他今日要是敢在外人面前让我丢脸,我定要他好看!】 许舟:“……” 原来如此。 苏朝槿见此情形,柔声开口为许舟辩解道:“娘亲,即便您要姐夫作诗词,也该给他些时日准备呀,哪有当场提出要求,就立刻要姐夫写出来的道理。您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 “嗯?” 林疏雨猛地转过头,怒目圆睁地盯着苏朝槿,质问道:“你说我欺负这小子?” 随即又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可知道,你周姨家的那个赘婿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到你周姨门外恭恭敬敬地躬身候着,洗衣扫地,像牛像马一样干活,什么又脏又累的活儿都得做。” “你周姨的女儿还瞧不上他,就连府里那些丫鬟都敢肆意辱骂他,他吃不饱、穿不暖。你周姨甚至还让他给她抬轿子、赶马车,动不动就用巴掌和鞭子教训他。” “别人家府中的赘婿,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他们的日子比下人还不如,谁都能随意欺辱、唾骂他们。” “你再瞧瞧这小子,在我们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吃得好、穿得好,每天除了读读书,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身边还有通房小丫头伺候着,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娘子和岳……哼!他真该烧香拜佛,感恩上天!” 苏朝槿听着母亲的数落,缓缓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其实她心里明白,娘亲说的都是实情,其他府中入赘的人,日子确实过得十分艰难,连府里的丫鬟仆人都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可是…… 在她心中,姐夫与那些普通的赘婿截然不同。姐夫才华出众,腹有诗书,随口便能吟诗作词,还能讲出精彩绝伦、扣人心弦的小故事;他人品好,性格也讨人喜欢,而且还能保护她,让她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和惊喜。 反正,在她的认知里,姐夫就是最好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娘亲也不行。 许舟眼见这位岳母大人气得脸色煞白,一连串话语脱口而出,身子都因盛怒而微微颤抖。她既心疼自家闺女,又觉后悔,可那股子气尚未发泄殆尽,只能强自憋在心里。苏二小姐为他仗义执言后,却遭训斥,低着头,小嘴轻撅,满脸的不服气,瞧那模样,还欲继续为他辩驳。 林羡如见状,赶忙放下手中茶杯,笑着打圆场:“姑姑,消消气。朝槿所言在理,体力活与脑力活终究不同,文人创作需得灵感。” 既然有人给了台阶下,林疏雨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许舟心里清楚,此刻自己不能再默不作声,便开口说道:“岳母大人,小婿方才想说的是,能为岳母大人效力,许舟深感荣幸。既蒙岳母大人差遣,小婿必定全力以赴。且小婿此刻已灵感泉涌。” 第216章 醉里挑灯看剑 林疏雨带着几分余怒,瞥了他一眼,眉头紧皱,并未吭声。 【这臭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坐在一旁的林羡如赶忙催促道:“妹夫既有灵感,快说来听听。” 苏朝槿也抬起头,满含期待地看向许舟。 林疏雨冷不丁下令道:“习秋,去书房研墨,让绿巧准备记录。他要是敢糊弄我,这便是他在苏府作的最后一首诗词!” 习秋应了一声,急忙与绿巧一同奔进书房。 许舟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凝神酝酿情感,随后开口,声若洪钟,激昂地吟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此词一出,语调铿锵,一气呵成,毫无滞碍。 念罢,许舟只觉胸膛之中,一股豪迈壮志油然而生,热血在血管中奔涌激荡! 林疏雨虽未能立刻领会词中深意,可单听这磅礴气势,心中便陡然一凛,脸上的神色也随之骤变。 苏朝槿听完,小手不自觉地握紧,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一抹激动的红晕,双眸波光粼粼,嘴唇微微开合,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白裙少女林羡如。 林羡如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微微沉吟,似乎沉浸在诗中的几句妙语里,细细品味。 片刻之后,她看向林疏雨,说道:“姑姑,给大公主的礼物有着落了。这首词,虽说不敢断言大公主定会喜欢,但送出去,必定极有面子。此词一出,其余人所送的那些诗词,怕是都要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了。” 气氛稍稍缓和了些许。林羡如虽未直白称赞这首诗的优劣,但她这番话已然表明,此诗颇具水准。能得到这位来自上京、见多识广的密谍司司长之女的认可,林疏雨自然面上有光。原本满心的怒气,也不便再发作出来。 她轻哼一声,斜眼睨着堂下躬身站立的少年,说道:“也就那样吧。你先前说不会作,这不是也作出来了?在外人面前谦逊些倒也罢了,在自家跟前,还用得着这般虚情假意?” 苏朝槿在一旁小声地为许舟辩解:“娘亲,或许姐夫刚刚还没来得及构思周全……” 林疏雨柳眉一竖,瞪了苏朝槿一眼,斥道:“就你话多!我说他一句,你倒回我两句,到底我是你娘亲,还是他是你娘亲?” 苏朝槿无奈地低下头。 林羡如也赶忙开口:“姑姑,文人作诗确实依赖灵感,这是常理。” 林疏雨这才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小口,站起身来,面色冷峻地看着堂下的许舟,吩咐道:“朝槿作画,你负责题诗,现在就着手去办。倘若能想出更绝妙的诗词,多作几首也无妨。此次大公主驾临景城,其他家族都争着送礼讨好。你若能为我苏府争得颜面,我自然不会吝啬,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说罢,她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冷冷瞥了许舟一眼,补充道:“你若立下功劳,往后在府中犯下的过错,皆可将功折罪;之前犯的错,也能既往不咎,明白吗?” 许舟闻言,心中一惊,挑了挑眉,拱手低头应道:“是。” 林疏雨摆了摆手,说道:“随朝槿去她的暖阁吧,好好琢磨琢磨,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佳作。今日哪儿都别去了,就在暖阁里专心思考,听明白了吗?” 许舟微微一怔,正欲开口,苏朝槿已然起身,朝着暖阁走去,轻声唤道:“姐夫,快进来……” 林疏雨板着脸,目光紧紧盯着许舟。 许舟不敢多言,跟在苏二小姐身后,走到暖阁门口。他犹豫片刻,才脱掉鞋子,走了进去。 林疏雨看着门口那双鞋子,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林羡如也站起身,感慨道:“只可惜,如今精通军事谋略的人愈发稀少。大公主自幼痴迷兵书与战争典籍,那些行军布阵之法,皆是从书中钻研所得。遥想当年,‘军神’叶靖城威名远扬,虽如今已年迈隐退,但大公主对他的敬仰从未消减,自幼便熟读其兵书。若有人能献上一部珍贵的军事秘籍,大公主定会欣喜若狂,说不定会彻夜研读,一口气读完。” 林疏雨收回望向书房的目光,提议道:“羡如,要不,咱们去外面的书店找找看?” 林羡如摇了摇头,说道:“别说大玄的兵书,就连北狄人的兵书,大公主在十二岁之前就已通读殆尽,不必白费力气了。况且,妹夫的诗词已然十分出色,再稍作润色便好,姑姑不必过于严苛。而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哎……羡如,你这说的什么话,跟姑姑还见外什么,有话但说无妨。” 林羡如抿了抿嘴唇,说道:“姑姑,咱们边走边说吧,顺便去看看玄正,我来这儿几个月了,都没怎么见着他。” “嗯嗯,走吧。”林疏雨微笑着说,“你呀,就是太较真。有些事儿交给旁人去做便是,哥哥也是个倔脾气,本想着让你历练几日,竟真把你送去巡检司干那些繁杂琐事。”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出客厅,在一众丫鬟和嬷嬷的簇拥下,沿着走廊徐徐而下。 走到院子里时,林疏雨回头望了一眼书房紧闭的窗户,眉头微微皱起。 林羡如突然问道:“姑姑,我这位妹夫确实才华横溢,我听说瑶云她……” 林疏雨眼眸低垂,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瑶云她……我也曾苦劝,可根本没用。说到底,是我们苏家亏欠他。但羡如啊,你要明白,我对他已经算是宽厚的了。平日里对他态度欠佳,可我从未对他动过手,不过是言语上教导几句罢了。唉,我这张老脸,实在是放不下身段,只希望能以此稍稍弥补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