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公爵殿下【虫族】》 第1章 第 1 章 被夕阳浸透的街道上,十多个雄虫被绸缎绑成一串,正赤身游街。恬不知耻地裸露着蛆虫般苍白的肌肤和大腹便便的身躯,全身都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痕迹。 街道狭窄,旁观者都沾染上了他们身上浑浊的气息,刺鼻的香水味、房事助兴药物的味道、纵欲**的气味甚至些许血腥气。 为首的雄虫吹着口哨,故意叉腿扭腰,轻佻地晃动他下身那指头大小的丑陋物事,挑逗着街边旁观的漂亮雌虫法官: “您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昨晚把我们抓去的,不是您吗?” 后面跟着的几个雄虫闹作一团,扭动腰肢跳起下流的舞蹈,嬉皮笑脸地打量着年轻雌虫法官,高声道:“今晚还来吗?阿瑟斯大人,我们在床上等您怎么样?” 穿着黑色法官袍的雌虫低下头,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穿过人群,逃也似地走了。 背后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旁观的,抱着厚厚法典的雌虫法学生推了推银色镜框,严肃道:“他们太过分了。” 旁边的雄虫上下打量他一眼,轻蔑道:“书呆子,你知道什么,尝过雄虫的滋味了吗?” 雌虫法学生满脸涨红,嗫嚅着想要说什么,身旁雄虫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挤。 雄虫挤到最前方,弯下腰狠狠拍了一下游街队伍中一个雄虫的光屁股,吹了个长长的轻浮口哨:“他雌父的,你小子屁股上的胎记比认罪书上的签名还要好看。” 那个雄虫踹了他一脚,被绑缚的双手回敬了一个下流手势。 前方又有雄虫趁乱搂住执鞭的行刑官亲了一口,惹来围观雄虫的一阵笑骂,执法官挣开他的胳膊,一鞭子抽到地上,羞愤也无可奈何。 在这里,罪恶散发着成熟星莓的甜香,而法律对这些恬不知耻的雄虫而言,不过是绸缎缚就的蝴蝶结——轻轻一扯,便散作风中旖旎的涟漪。 不乏有不明就里的围观虫窃窃私语:“怎么回事?” “尤加得罪了那位殿下.....”消息最为灵通的雄虫往东北方指了指,低声道,“附耳过来。”八卦的雄虫们迅速凑在一处。 “尤加的雌长兄,是莱顿少爷的新宠,莱顿少爷也挺喜欢尤加。懂的都懂嘛,他会玩,总是弄些新奇东西来,药啊什么的。谁料玩着玩着就出事了。” “莱顿家在肯辛顿山有栋别墅,紧挨着那位殿下的庄园,莱顿少爷听了尤加的撺掇,让人修了一栋极高极高的尖顶小塔,小塔就挨着围墙,在里面日夜作乐,听说每次要从塔底抬出五六只雌虫,都是签了契约生死不论的,活下来也就剩一口气了。” “为什么不上别处去修?” “肯辛顿山人迹罕至,围墙的旁边就是殿下的森林,这几年律法对雄虫越来越严厉了,他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玩死雌虫?” “然后呢?” “有一次,莱顿提前走了,剩下几只雄虫接着玩,那可是一群吃了禁药的疯子,还嫌不够刺激,尤加开了塔顶的小窗,把一只雌虫压在窗沿上弄,使劲太大,那只雌虫就栽了下去,正巧落在旁边的庄园里,脑袋磕在尖石头上死掉了,血淌了一地。” “你别哄我,雌虫能摔死?” “那只雌虫摘了骨翼,被打了肌肉松弛剂和乱七八糟的药,带着抑制环,惊慌之下胡乱扑腾仅有的那一点翅芽,可不就恰好落在殿下的园子里。哦,那还是尤加的雌君来着。” “我若敢这么对待雌君,雄父能剥了我的皮。” “就是,哪个名门望族能拿雌君当雌奴玩啊?” “矿星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 此时帝星中心城区,一处金碧辉煌的城堡,正举办着精致奢靡的晚宴。 雄虫们对白天的八卦啧啧称奇,唏嘘不已。 “这事妙就妙在,”雄虫哼笑两声,“恰巧这两年那位殿下也不住肯辛顿庄园,莱顿根本没告诉他们隔壁是谁,那帮疯子不管不顾闹到了天亮。但谁知道,殿下第二日就来了呢?” “后来呢后来呢?” “那位勃然大怒,派护卫队把虫们抓出来,拿绳子绑成一串,光着屁股送上了审判庭。今天下午,尤加被控告虐杀雌君,教唆其他雄虫犯罪,冒犯皇室威严一连串罪名,最后流放边境星劳动改造。莱顿家的被罚了一笔巨款和三年的社会服务,丢大虫了这回。” 雄虫们互相干杯,幸灾乐祸地笑了。 “劳动改造,你们知道吗?在边境战区的安抚所里,手啊脚啊拿皮带绑在床上,整天硬得像个棒槌,哼哧哼哧,给五大三粗不洗澡的军雌们提供那种服务。” “哈哈哈哈哈,加纳你好粗俗了。”“咦,真恶心。”“这也太可怕了。” 一个打扮略寒酸些的陌生雄虫费力地凑近来,给名叫加纳的雄虫敬酒,讨好地笑道:“劳驾,加纳阁下,敢问诸位阁下们说的是哪位殿下?” 一时间没虫搭理他,加纳抽着手里的水烟袋,半晌斜了他一眼:“乡下来的?做什么的?” 雄虫陪笑道:“上个月刚搬来主星,家里做点矿产加工的小生意。”说着,从身旁雌虫的手里接过一个绒布盒子双手递给加纳。 加纳看也不看,示意雌侍接过,低声道:“当今帝国称殿下的雄虫只有两位,我们说的就是陛下的侄子,逻各斯公爵殿下。那位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不想被殿下流放去边境星,变成臭军雌的床上小玩具,在主星你最好夹着尾钩做虫。” 另一边,耳聪目明的雌君们也聚在一起,低声说话。 “加纳阁下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直白,会吓坏雄主的。” “我雄主也很单纯,听不得这些东西,会做噩梦,哭了怎么办?” “得了,想想今晚回去,你那被恐怖故事吓坏的雄主哭哭啼啼地把脸埋进你的胸肌里,像虫崽一样,边哭边吃奶,这难道不爽吗?”加纳的雌君调笑道,话中夹带着酸意,“我雄主见的世面太多了,我可没有这种福气。” 之前说话的雌虫顿时都红了脸,眼神飘忽。 一位身着蓝色军服的雌虫开玩笑道:“想要被雄主埋胸还不容易?把你家阁下的光脑背景设置成那位殿下坐在审判席上的照片,要多吓虫有多吓虫。” “莱安你竟敢妄议那位殿下,不怕被找麻烦么?” “不至于吧,开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哼,”雌虫八卦起来也不遑多让,“我听说,之前那几家虫,就是因为言语上冒犯了殿下,全家虫整整齐齐一车拉走去蹲大牢,连刚生下来的两个虫蛋都不放过,被殿下的护卫队一个垃圾袋全拎走了。” “太可怕了,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加纳的雌君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是听我雄主说的,据说其中某个雄子喝多了不小心把殿下的秘密说了出去,说殿下不愿意在虫前露脸以及独身至今是因为相貌丑陋且不能虫道,因此心理变态,针对雄虫,玩弄雄虫,还喜欢收藏雄虫的尾钩。” 聚在一处的雌虫们惊闻秘辛,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只身材娇小的金袍王虫,捧着小蛋糕走到门外,毫不费力听见了这些所谓的悄悄话,气得小脸通红,一脚把门踹开:“胡说八道什么呢,不要命了?信不信我打烂你们的嘴,把你们的脑袋摘下来砸海椰子壳?” 雌虫们一时间安静如鸡,纷纷低下头假装羞愧,实则把手指放在光脑上,在群里疯狂刷屏。 “啊是二皇子殿下,殿下看看我看看我。” “我死了殿下好可爱。” “瞧这柔软的小包子脸,好想啃一口。” “殿下要打烂我哪张嘴呀?是上面这一张还是?” ............................................ 二皇子斐列罗对这些背地里的虎狼之词浑然未觉,攥紧拳头绷着小脸,威胁道:“如果胆敢再造谣,你们,还有你,统统拉去矿星挖四十年矿,听见没有?” 雌虫们垂头忏悔,继续疯狂刷屏: “阁下还缺雌侍吗?” “据我雌兄的雄主的雌君的雌父的长官的雄主说,公爵大人,暗恋过三皇子殿下!但是求而不得找了替身,又惨遭小替身背叛,于是因爱生恨,拿起屠刀对准所有雄虫。” “消息可靠吗?” “**不离十,那位大人好像在帝国审判庭有席位,据说在那里,这些事无虫不知无虫不晓。” “怪不得三皇子殿下这么生气,原来是当事虫啊,啧啧啧。” .................................... 此夜,名为【帝国一家虫】的群聊里热闹非凡。 [帝国第一美雄虫]:让那几家虫洗干净脖子等死,赫提亚别拦我!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雄主别急,查德西尔? [没有钱就是快有钱了]:我在,雄父雌父,我大概知道是谁搞事情了。 [枫糖蜜戚风]:不愧是大哥[小兔鼓掌][小兔转圈] [没有钱就是快有钱了]:[摸摸头] [帝国第一美雄虫]:做掉他们! [天天想脱单]:你最近做的事,有虫急了@无事勿扰 [无事勿扰]:没事,让他们再蹦跶两下。 [帝国第一美雄虫]:你们在说什么事情?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他们在说肯辛顿山别墅的事,有虫想借题发挥,推翻去年冬季小颐主持修改的那几条星际法典条文。 [帝国第一美雄虫]:不是吧,那只是一只矿星来的D级雄虫而已。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因为D级所以损失小,只是试探而不至于撕破脸。 [天天想脱单]:他们肯定还想在明年的军政联席大会之前败坏裴颐的名声,老东西们怕你真的成功说服那些军政大佬□□。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我有个想法,小子@无事勿扰 [无事勿扰]:您说。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我决定在今年冬天给你办一场相亲舞会,邀请媒体和帝星的年轻未婚雌虫。到时请你暂时摘掉你那破面具,允许别的虫靠近你五米以内,向帝国展示一下你的良好教养和翩翩风度,您觉得怎么样公爵殿下?[死亡微笑] [无事勿扰]:您别闹。 [帝国第一美雄虫]:我觉得行,亲爱的,你忙完就快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无事勿扰]:真没必要叔叔们。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可是我觉得有必要呢[死亡微笑],宴会将在我和你雌父的共同生日那一天举行,你要是觉得合适就尽管放我们鸽子好了。 [帝国第一美雄虫]:你喜欢什么样的虫?我们张罗张罗。 [无事勿扰]:我不可以不喜欢虫吗?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不喜欢虫你想喜欢点什么? [无事勿扰]:麦克白叔叔喜欢虫崽子,你喜欢麦克白叔叔,查德西尔喜欢钱和打仗,明雅喜欢大屁股雌虫,斐列罗喜欢甜食,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一个虫呆着?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雄主,我走不开,麻烦你有时间带这孩子去看看医生好吗? [帝国第一美雄虫]:我还是先给他找几个雌虫相亲吧。 [无事勿扰]:可以不吗?我真的很忙,真的。 [帝国第一美雄虫的雌君]:听你麦克白叔叔的,不然等我回来要你好看。 第2章 第 2 章 “帝国审判庭第五百一十二次常务会议,现在开始。”端坐在最中间的黑袍雄虫连敲三下手中的小锤,“肃静!” “第一项议程,来自莱顿常务委员的提案,关于星历3566年编号XY18539的案件,对判决书中罪虫尤加·布林的犯罪事实认定和适用法条提出修改意见。下面,由莱顿进行陈述。” 莱顿家的家主米易卡坐在议长右手边,身着紫袍从头精致到脚,灰白的长卷发梳得油光水滑,连胡须都编成小辫缀上金珠子。老雄虫举着羊皮纸卷,一身倨傲的贵族范儿,慢条斯理站起来,道: “尊敬的各位同仁,尊敬的审判长,我提议将此案中犯罪事实认定由虐杀雌虫改为过失致虫死亡,罪虫与死者是一家虫,摘除骨翅和服药都是夫妻情趣,都是死者为了更好地服侍自己的雄主,自愿的配合。” “因此,我认为该案不适用于去年审判长大人在星虫法典中增加的虐杀雌虫罪的相关条文,应该改判为过失致虫死亡罪,减轻处罚。” 一位身着黑金长袍,戴着金色阿芙罗玫瑰面具,坐在上首的年轻雄虫伸出白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沉稳动听:“如何得知死者自愿?” 米易卡眯起眼睛,道:“审判长阁下,死者是五年前在边境战场上负伤退役的军雌,精神力遭受重创,已经不可能回到战场了,除了像莬丝花一样依附于自己的雄主,讨好雄主以获得一个虫蛋,他下半生还能有什么别的指望呢?雄主还愿意宠幸他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年轻雄虫不疾不徐道:“你可知道,死者五年前在边境战场上立下一等功劳,以上校军衔退役,雌虫的骨翼是他的勋章,怎么可能自愿?更何况死者退役时伤到了生殖腔,精神力暴乱濒危不可能再孕育虫蛋,这样重的伤,迎合雄主还有什么用呢,不过苟活罢了。” “既然本身伤就这么重,那我们是否并不能认为,死者的死亡与嫌疑虫有直接关联?”老雄虫米易卡继续狡辩,“死者本身也时日无多,雄虫当晚服用药物,失去了理智,才加速了他的死亡。” 年轻雄虫冷笑一声:“米易卡,你莫非是老糊涂了。 五十米高的尖塔塔顶,小腿高的窗台,毫无栅栏等防护措施;摘除骨翼的匕首,费劲买来的肌肉松弛剂,将生殖道和生殖腔几乎撕裂的尖锐器具,摧毁精神力让虫又瞎又聋的禁药。 这些东西全被用在一位功勋卓著的退役雌虫军官身上,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结果你还在这里信口雌黄,跟我说嫌疑虫不是故意的?你让我觉得你不配坐在此处,享受此刻的荣誉。” 庭内众虫窃窃私语,老雄虫闻言攥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嘴唇死死抿着,胡须都在发抖,一副遭受奇耻大辱又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 年轻雄虫又笑了一声,不辨喜怒,将手中的卷宗掷向圆桌中央,道:“还有反对的,不妨传阅这份卷宗。罪虫一介D级雄虫,借着死者的军功成功落户到首都星,又借着裙带关系混进了贵族圈子,上个月在黑市花重金弄到了两种产自天迦族的禁药,其中一种用在了死者身上。米易卡·莱顿,你不妨来猜猜看,另一种迷药,会用到哪只雌虫身上?” 米易卡·莱顿的老虫脸由红转白,他家族这一代虫嗣凋敝,妻妾成群也只生下一雄一雌,爱如珍宝的雄子和此案中的尤加·布林走得近,而雌子虽然争气,在边境立下累累战功,但只是一个B级雌虫,长相也寡淡如水,等级高的雄虫看不上他,等级低的雄虫自家又看不上,因此一直耽误到现在也没有成婚。 尤加·布林自然眼馋这滔天富贵,曾经多次明里暗里打探过莱顿家雌子的婚事,被莱顿家雄子戳穿,嘲讽了回去。 他的雌君是立过特殊战功的,即便受伤后等级跌落,雌君之位也受到法律保护,不可能轻易废弃。莱顿家族的雌子再差劲,也不可能当他一个D级平民雄虫的雌侍。于是该死的雄虫就想出了这个阴毒的主意,一面密谋杀害雌君,伪装成意外,腾出雌君之位;另一面准备暗算莱顿家雌子,将生米煮成熟饭。 想通了其中关窍,米易卡顿觉无地自容,面色尴尬地坐下,决心回去好好教训一番撺掇自己当出头鸟的雄子。 在座诸虫对这一切见怪不怪,自去年冬天审判长在法典中增加了虐杀罪,许多保守派的贵族雄虫见反对无效,就不择手段地阻止这条法律发挥作用。比如歪曲事实,将明显的虐杀认定为过失致虫死亡这样的小伎俩。 下半程,在大魔王的威慑下,一屋子老的小的雄虫雌虫安静如鸡,没有出现第二位胆敢公然唱反调的倒霉蛋,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年轻的审判长在高大侍卫的簇拥下走出审判庭,乘着私人飞行器回到府邸,步入书房。 他将手中系着红色绸带的羊皮纸卷宗放在长桌上,随即抬起匀称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斯文优雅地解下金色阿芙洛玫瑰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年轻面孔。 鼻高唇薄,乌发如漆微长带卷,棕色双眸锐利沉稳,眉眼带着一种混合了成熟与青涩的气质,格外矜贵迷人,身披黑底金边长袍,身形挺拔颀长。 娇小的亚雌侍虫低着头,恭敬地为府邸的主人倒上一杯散发着花果香气的热红茶,在一片雾气氤氲中忍不住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一眼主人令虫心折的英俊容貌,便低下头红着耳根缓缓退下。 “少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说这话的是一位身着墨绿色制服的年老雌虫,头发灰白,梳得一丝不乱,面容与他胸前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链条一般冷硬,锐利的灰眸望向少主人时却带有看自家虫崽子般的柔情暖意。 “今天事少。”裴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起年前事务繁多,自己近些日子忙公务忙到深夜,在公署将就了半个月,随口问了一句:“家里最近怎么样?” “家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布里克林宫那边,今早皇后殿下召见了几位军部上将和元老院的高官,不知道说了什么事情。对了,这些长官家里都有一位乃至数位近期有意愿向系统提交匹配申请的未婚雌虫。”雌虫管家林赛自八十年前退伍以来就一直为这个家服务,从小看护裴颐到大,自然了解少主的性子。 裴颐闻言,头开始隐隐胀痛,放下茶杯,俊秀的眼眉拧成一股绳。半晌,开口问道: “雪谷今天开花了吗?” “前两天开了,要送去吗?” 雪谷花是一种生长在边远星球山谷里的罕见花卉,花季漫长能由冬季一直开放到次年春末,花朵在晴天为黄蕊白花,香气清新怡人,若逢雨露,花瓣淋雨就会变得透明晶莹,花叶纹路纤巧精致,如同琉璃水晶一般。 裴颐寻来上好的园艺师和植物学家组成一个团队,花了好长时间,才培育出适应帝星环境的雪谷花,今年年初种下,打算当做送给皇叔一家的年节礼。但现在特殊情况,得提前拿出来哄虫了。 “后天,不,明天上午有雨,把那些花移栽进新花盆里,派虫送去给麦克白叔叔。”裴颐打开光脑上的天气预报。 “少爷不亲自去吗?” “不,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要代表阿瑞斯亲王殿下在新年前慰问第三军团驻地,犒劳将士。”裴颐站起来脱下法官袍,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地发号施令,“时间紧张,必须马上收拾东西准备物资,这是重要的事情,可不能耽误啊!” “对了,我估计要新年前才能回,不在家这段时间,要是有什么宴会酒席之类的邀请,就统统帮我拒绝掉吧。” 林赛管家点点头,忍住笑意,快步走出书房,端着一张严肃正经的脸下达命令,整个公爵府顿时虫来虫往忙乱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逻各斯公爵殿下就带着管家、侍虫和护卫队浩浩荡荡一行虫坐上了前往军团驻地的边远星球。 上午,皇后麦克白从睡梦中醒来,一大片奇异惊艳的水色花朵已经被花农移栽在他的庭院中,推窗便能看见,如同身在仙境。同时,惊闻公爵殿下因公事紧急,乘坐着速度最快的星舰,连夜离开帝星。 被时光宠爱,面容上未曾留下多少岁月痕迹的美貌雄虫倚在窗前,轻哼一声,带着些许嗔怒: “这臭小子。”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军团驻地是一个离帝星很遥远的星球,裴颐暂居的寓所是在军队驻扎地附近的一座皇家庄园,这里有绵延起伏青黄相间的草地、浓郁如暮色的红枫树林和充满古典气息的皇家城堡,以及城堡前面的明净湖水,湖水之上还游弋着几只天鹅。 裴颐的雌父阿瑞斯亲王和雄父裴毓生前都非常喜欢这座庄园,当年这两位常常在这里度假约会,据说就是在这里怀上的裴颐。裴颐也对这座城堡有着特殊的感情。 后来阿瑞斯亲王与裴毓阁下双双离世,裴颐自己忙于学业和政务,久居帝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昨夜接到了林赛管家的临时通知,镜湖庄园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忙碌了一整夜,装饰一新,喜气洋洋地等候着主人的驾临。 裴颐一到庄园,先给庄园里终年劳作的众多仆虫放了年假,准许他们带着丰厚的赏钱回家去陪伴亲人,只留下几个无家可归的仆虫。 仆虫们自然是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四处称颂这位年轻主人的慷慨与仁慈,对他令虫惊艳的容貌更是赞不绝口。 慰问第三军团的事情被安排在半个月后。 在此之前,裴颐有很长一段舒适的独处光阴来释放被禁锢在庄严衣袍里的天性——喝茶吃点心、读书、在露水清凉的早晨或阳光晴朗的午后巡视庄园、进厨房给林赛管家捣乱。 或者,换身衣服独自出门,去不远处的小镇集市上买些花花绿绿的零碎布头,给他的洋娃娃们做几身新衣裳。 是的,你没有看错。 作为自21世纪胎穿到此的男大学生,裴颐直到十五岁左右才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一开始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兴趣爱好也十分震惊,但很快就接受良好了,因为给洋娃娃做衣裳真的很容易上瘾,欲罢不能。 如果他不是生在皇家,也许会去做个不错的裁缝。 家长虫们也对此见怪不怪,毕竟帝星的雄虫崽子从小就根据其雄父雌父的政治立场,自发分为两个派系:一派喜欢洋娃娃、甜食和花朵;另一派喜欢皮鞭子、刑架和手铐。 真正让家长虫们忧心的是,裴颐虽然喜欢打扮他的娃娃,但跟哪一拨虫都玩不来,以一己之力孤立了圈子里的所有虫,无论雄雌。 除了自家虫以外,他不爱搭理其他任何虫,不表露自己的兴趣喜恶,也不怎么参加应酬和宴会。 他没有在公开场合测过精神力等级,没有在任何一所俱乐部、酒吧或者酒店的会员名册上留下过姓名,甚至不曾在公共场合泄露过一丝信息素。 继任审判庭庭长后,就一直戴着面具,有传闻说他已毁容了。 这一切都让逻各斯公爵殿下这个身份,在别虫眼里成为了一个充满神秘感的符号。 某个温暖的下午,裴颐换上一身普通的衣衫,用宽大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和光洁的后颈,架着一辆敞篷马车饶有兴致地去逛集市。 这里的虫生活方式和帝星不一样,飞行器不是流行的交通工具,要买什么也只能拿钱买,裴颐并不想过于高调惹来注意。 穿过开阔的原野和湖泊,树林的颜色逐渐由红褐逐渐过渡到金黄,眼前逐渐出现了一条青墙白瓦干净宽阔的道路,路边盛开着一丛丛娇艳的红山茶。 这条街上的第一家店铺是茶楼,有宽阔的后院,裴颐将马车拴在茶楼后院,给了老板一些钱,就哼着不知名的歌儿拐过街口,寻到熟悉的卖布料的小摊子,仍旧如记忆中支在点心铺门口的梧桐树下。 守摊子的是一只昏昏欲睡的中年雌虫,一抬头看见熟悉的眉眼,惊喜不已,刚要开口招呼,裴颐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示意他别激动。 “本杰明大叔,家里生计还好吗?”裴颐一边低头看着摊子上的布料,一边熟稔地开口问候。 “好,托您的福,家里虫都好。”本杰明激动地搓搓手,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有军团镇守,大家的日子还算安宁。不过这些年,很多年轻虫都出去做生意了,镇子上的虫越来越少,也难免有些冷清寂寞。” 本杰明从摊子底下拖出一个大包袱,搂出一大堆各色花式的布片,搬来一把小马扎,示意裴颐坐下慢慢挑,又转身跑进铺子里,殷勤地端来了一壶暖身的甜浆。 裴颐在一大堆碎布头里东翻翻西翻翻,找到自己中意的那几片,这种喜悦和满足的感觉令虫上瘾。 公爵府订购了帝星最流行的时尚杂志,每一季都会有新的流行风格。他的娃娃们每一季都会有新衣裳可穿。 他最喜欢的娃娃是一只银灰色头发,湖绿色眼眸的小雌虫,睫毛浓密纤长,鼻梁挺拔,皮肤白皙,嘴唇红艳艳的,却总是闹别扭似地嘟着。 当裴颐还是个脾气很犟的熊崽子的时候,偶然有一次跟随雌父去军部某位军雌家里拜访,看见了书房里摆着的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玩偶,就爱得不行,说什么都不肯走,非要将那玩偶带回家。 叱咤半生的阿瑞斯亲王只好厚着脸皮,尴尬笑着向对方讨要。那位军雌看在老战友的面上忍痛割爱。记忆中,那身形高大的军雌蹲下身来同裴颐说话: “小殿下,这玩偶是照着我家刚破壳的虫崽做的,幸亏你见着的是玩偶而不是我家虫崽,不然若是你讨要我家虫崽,我可没这么大方。” 时隔多年,裴颐还记得对方爽朗的笑声。 阿瑞斯亲王当即伸手取下了裴颐身上的玉石平安扣,与战友开玩笑似地约定了两家虫崽的娃娃亲:“不能白拿你家的娃娃,把我家这只不听话的虫崽子赔给你好了。” 后来过了些年,阿瑞斯亲王和裴毓审判长先后过世,裴颐天真的童年时期和轻狂的少年时代一并结束了。 据说那位军雌也因伤病退居二线,没有虫再提过这桩像玩笑一样的亲事。 但是,该说不说,那只虫崽子长大后的相貌也真的非常合乎裴颐的眼缘。 不知那只倔强的小雌虫现在怎么样了,裴颐一边不紧不慢地挑选布料,一边这样想着。 裴颐又在摊子上挑选了些珠子之类的配饰,结了账,辞别摊主,便捧着甜浆慢吞吞地往前走。 冬日天黑得早,待他逛的尽兴准备打道回府,已是暮色昏昏暗暗的时刻了,天边只剩一抹残余的红霞,路边的山茶花笼罩在夜色中,只剩朦朦胧胧的轮廓。 茶楼已经闭门谢客了,车马还拴在后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说话声都散去了,静谧无比。 一踏进后院,裴颐就敏锐地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打开光脑,通知护卫队尽快赶来。 血腥味越发浓重,不好,有虫从身后偷袭! 不知是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将他拉到黑暗之处,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从身后困住他的双臂,滚烫的气息扑在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不稳:“别出声。” 一个冰冷的反射着银光的金属物品从他肩上坠落,裴颐困在身侧的右手手腕灵巧地一翻,正好接住。 大拇指和食指在黑暗中摩挲着凸起的纹路,稍稍定下心来,没有挣扎。 雌虫的体温很高,隔着面料笔挺的上衣,灼烧着裴颐的肩背。 困住他的双臂似乎带着新添的伤口,有温热黏腻的液体,一滴滴滑落下来。 夜色降临,拨云见月。 “让我猜猜你会躲在哪里,少将大人?”靴子踏在砂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来者带着帽子,笑声阴冷,影子被寒凉的月光拉得极瘦极长,不疾不徐地穿梭在杂乱堆放各种物品的后院中, “识相的就快点出来哦,让我找这么久,抓到就剥了你的皮。” “等下我将他引开,你先躲起来,抓住时机跑,拿着我的军徽去第三军团驻地求援,明白吗?”雌虫极力压低声音,言简意赅。 来者离藏身之处越来越近,雌虫松开他,悄无声息地用布条缠绕双手,攥紧了匕首。 炽热的体温逐渐远离,裴颐轻手轻脚地打开腰间皮包,取出一把袖珍的量子枪,递给对方,低声道:“用这个。” 雌虫伸手,触摸到量子枪带有帝国武器研究院标志的冷硬外壳,惊讶了一瞬。 “八发子弹,足够坚持到援兵来吗?”裴颐低声道。“我十五分钟前呼叫了最近的星际护卫队。” 月光透过杂物间的空隙,照在他光滑而空无一物的后颈上。 雌虫眼瞳骤缩,面前竟是一只孤身雄虫。 一只等级不明的雄虫被迫卷入这件事,恐怕结果难以善了,自己即便完成任务也难逃护卫不力的惩罚。 雌虫强撑着伤痕累累的滚烫身躯站直,带着几分恭敬和忐忑不安,将匕首收起,用右手接过量子枪,低声道:“谢谢阁下,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没事。”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个穷凶极恶的星盗心知肚明猎物受了很重的伤且弹尽粮绝,已经从猛虎变成了病猫,便开始恶劣地戏弄对手。 星盗右手握着一把银白的量子枪,咧着嘴笑道:“你在哪呢,缩头乌龟少将大人?” 一边说,一边朝周围的杂物堆随意地开了几枪。 堆放整齐的木箱子稀里哗啦地倒塌,间杂着瓷器和玻璃碎裂、木头断裂的声音,装某种粉末的袋子破了,小院腾起粉末尘灰,本就模糊的视野更加朦胧。 星盗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意,愉悦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自己出来,我就往镇子里开枪扫射,随便打死几个你们帝国的贱民。” 雌虫攥着手里的量子枪,咬紧牙关。 “一。” 雌虫将裴颐推到身后杂物堆成的掩体中,屏住呼吸,伏低身子,慢慢地走向背对着他们的星盗。 “二。” 裴颐发现雌虫的腿受了重伤,走路的姿势看着就十分艰难,在身后的地上留下了几个血脚印。 “三。” 星盗咧着嘴,张开虫翼,飞上天空,作势向不远处的灯火明灭的小镇举起枪,眯着左眼。 说时迟那时快,雌虫在昏暗的环境中将手里的枪瞄准了星盗。 “砰砰砰”连发三枪,分别命中虫翼脊骨、手腕和左胸。 鲜血喷溅而出,星盗的身体以一种狼狈而笨拙的姿势重重地落到地上。 雌虫放下枪便飞快地回身护住掩体中的裴颐。 星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的血肉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迅速膨胀成一个圆球,然后“砰”地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血肉四溅。 雌虫的手臂虚虚地拢在裴颐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住了飞溅的血肉,并尽量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裴颐知道,这是星盗联盟的□□炸弹,就是在星盗体内植入芯片,在虫体重伤的时候会直接爆炸,绞碎所有可用来研究的身体信息。 雌虫低声道:"我已经呼叫警卫队了,辛苦您跟我们一同回去,检查一下身体......"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烫。 裴颐主动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道:“你先别说话了.......” 话音未落,肩头便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 裴颐下意识地接住了倒下的雌虫,右手拦过雌虫的腰肢,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 说时迟那时快,头顶的星舰投下一阵强光,照亮了这方寸小院的每一个角落。 裴颐终于看清了自己怀中的雌虫,形容狼狈,面色潮红,一头银灰色的长发。 浅麦色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红绳那头坠着的东西因一番折腾掉了出来,一个水色清透的白玉平安扣。 裴颐愣在了原地。 第4章 第 4 章 宽敞明亮的卧室里,身着白大褂的医虫和护士虫来来去去,端出一盆盆血水和被剪碎的衣物。 事情刚刚弄清楚,经过长期耐心的谋划布局和数年交火,在数十光年外的星系,伊卡洛斯这位年轻少将与当地臭名昭著的海盗团展开了决战,端了对方的老巢。 安排属下打扫战场,他自己则孤身一虫不眠不休数日,追杀海盗头子来到这颗星球,在交锋中受了重伤。 "这可是相当煊赫的功绩,那个海盗团已经在北方星系肆虐四十多年,劫掠平民,走私禁品,甚至抢夺军队物资,近年来越发猖狂,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派去的。少将这回剿灭那个海盗团,北方星系的平民和官员都能睡个整觉了。"第三军团的军官骄傲道。 裴颐送走了第三军团的军官,独自坐在卧室门口的沙发上,盯着袖里拢着的粉妆玉琢的小玩偶,若有所思。 “这位难道就是亲王殿下给少爷定的娃娃亲?”管家林赛从房中出来,轻轻合上门,立在一旁,眉毛微挑,“作战勇猛,年纪轻轻就是少将军衔了,生的相貌也很好。” “那只是雌父的一句玩笑话。”裴颐无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吗?”林赛佯装疑惑,拧起眉头,“我瞧着他,怎么就想起了少爷当初管过的一桩闲事?” 裴颐一本正经道:“举手之劳而已。” “是吗?”林赛又道,“那为什么要把他留在我们家养伤,而不是交给第三军团?” 裴颐道:“他伤得太重,崔主任说的,不宜挪动。” “是吗?”林赛疑惑,“难道不是因为少爷心疼他的伤,认为我们自己的医疗团队水平更高,条件更好?” 裴颐刚想回答,穿白大褂的医虫们便浩浩荡荡一阵风似地扛着各式医疗器材走出卧室。 领头的裴家私家医疗团队的负责虫崔佛停在裴颐面前。 “情况怎么样?”裴颐望着他开口问道。 “血止住了,没有太致命的伤,身体没有大碍,养养就能好。”崔佛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道,“但雌虫要养养才能好,这本身就很奇怪。” “他的自愈能力有问题?”林赛敏锐道。 “对,他血液里有一种特殊的成分,抑制虫体分泌自愈再生物质。”崔佛道,“作为一个军雌,问题有点严重,这会大大限制他的发展。” “有没有什么办法?” 崔佛摇摇头,“暂时无解。”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裴颐说罢,起身打开卧室门。 裴颐的后勤团队效率很高,原本一片狼藉的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躺着那个被照顾妥帖的雌虫,柔软的银灰色头发被擦干净散在枕上,包着纱布的手背露出一点光滑的肌肤正扎着吊针,嘴唇淡粉,面色苍白显得格外惹人怜爱,湖绿色的眼镜紧紧闭着,看上去睡得很不安稳。 “疼,伤口好疼.........”裴颐突然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痛哼了几声,听起来可怜极了。 “雌父......”。 床上的虫根本没张嘴,裴颐转头看向雌虫管家,疑惑道,“你有听见了什么声音么?” “没有,少爷听见什么了?”林赛饶有兴致地袖着手。 “有虫在哭,说好疼。” “如果庄园的安保没有疏漏,唯一的可能就是床上这位。”林赛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道:“少爷可知道,只有匹配度极高的雄雌之间才会有这样的现象。” “匹配度高,精神力就可以同频共振,因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心音。亲王殿下和裴毓审判长之间也有这样的默契。” 裴颐不动声色地在床头椅子上坐下,整理衣袍,道:“林赛叔叔与其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快拿些止疼药来。” 林赛半开玩笑半正经道:“对受伤的雌虫来说,有什么止疼药比高匹配雄虫的信息素还要好呢?” 转身出门之前,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雄虫在释放信息素时能有拉拉小手或者嘴对嘴之类的身体接触,就更加事半功倍了。” 床上的雌虫还在昏迷之中,麻药劲快过去了,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体力完全透支醒不过来,也睡不安稳,还一直用一种可怜的声音在心底呼唤雌父,撒娇说好疼好疼,这也疼那也疼。 管家和医生都迟迟不回来。 裴颐叹了一口气,撕下后颈的信息腺贴,然后将被子拉开一点儿,用很轻柔的力道,捏住了雌虫软软热热的指尖。 他的信息素是雪梨热红酒,甚少泄露在人前。腺体贴一撕,清甜温暖的香气瞬间溢出来,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床上的雌虫。 雌虫感受到这股清甜的气息,手指微动,缓慢地攥紧了他的右手,陷入香甜的深眠,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红润的血色,即便在睡梦中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依赖的神情。 雌虫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的中午。 经过外部手术清创和卧床休养,再加上两三次昂贵的医疗舱的治疗来保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他身上乱七八糟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腿伤。 腿上的伤很严重,被光刀洞穿出深深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左腿的腿骨和关节几乎都碎掉了,可想而知当时是多么艰难的战斗。 伊卡洛斯·荷尔德林费劲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醒在一间陌生的豪华卧室中,身下是如云朵般柔软的床褥,空气中弥漫着药物的气味,隐隐约约有一种诱人的甜香。 他艰难地扭头,薄纱窗帘被一阵凉风撩起,外面是一片美丽的草地和湖泊,天色不早不晚,大约是下午。 雌虫用双臂支撑身体,缓慢地翻身起床,掀开被褥。 脚一落地便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和头晕目眩,他狼狈地栽在地上。 大约过了几分钟,有人推门进来,踩着柔软奢华的地毯走过来,悄然无声。 “伤还没好,乱动什么?”一个如大提琴般动听的声音响起,语气温和。 雌虫听见耳熟的声音,费力地抬起头。 面前一位俊美无比的雄虫,那曾在回忆中无数次重温的黑发黑眸,令他怔愣在原地。 雌虫艰难地跪坐在地,激动地握紧拳头,语气恳切又感激:“阁下,三年前您曾慷慨帮助过我,您还记得吗?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阁下,很抱歉这一次又,诶?” 被雄虫突然的动作打断,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一双算不上健壮也绝不瘦弱的手臂揽住他的脊背,从他膝下穿过,将伊卡洛斯打横抱起。 伊卡洛斯下意识地环住了裴颐的脖颈,脸也贴在裴颐的胸膛上,猝不及防的身体接触让雌虫不由自主红了耳尖。 “要道歉就在床上道好了,你腿上的伤很严重,还没好,暂时不能压到。”裴颐将怀中的雌虫塞进被窝,用被子将虫严严实实地裹住,语气轻松诙谐。 在床上道歉,这真是一句太容易引虫误会和浮想联翩的话,即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从小混迹在军队,听着军痞子们的荤话长大的伊卡洛斯红透了耳朵,裴颐却对自己话语中的暧昧意味浑然未觉。 伊卡洛斯绞尽脑汁地想说些什么,以便忘掉自己的窘迫:“对了,您,您没有受伤吧?那只星盗的残部还未剿灭干净,可能就在附近,可能会侵扰您的住宅。您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即刻请我雌父派兵过来增援。” 裴颐点点头,道:“我没有受伤,你先把伤养好吧。” “这里是第三军团的驻扎星。”裴颐在床边的丝绒椅子上坐下,坐姿慵懒惬意。“我已经联系了第三军团和银河护卫队,他们今天上午已经将徘徊在附近的那一小股星盗剿灭干净了。” 裴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名字。娃娃亲对象还要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如果自己把全名说出来,往后相处着一定很尴尬。 于是他只说:“我姓裴。”裴这个姓并不罕见,绝非一家独有。 伊卡洛斯大度地表示理解,帝星许多掌握有实权的老牌世家的雄子都很忌讳将名字告诉陌生虫,这是老规矩。时至今日,即便是很多活跃在社交平台上的贵族雄虫,也不会泄露全名。 眼前这位阁下气度矜贵举止优雅,想必也是帝星哪位大人家视若珍宝的雄子。 伊卡洛斯面有喜色,目光微动,忐忑道:“那,阁下能否派虫送我去第三军团,让我去军队养伤?打扰您太久,我十分过意不去。” “你就留在这里,不要乱跑。”裴颐言辞间流露出些许不容置疑的强势,“伤成这样,你之后还得借助医疗舱来恢复,第三军团刚刚结束一场战斗,他们自己的医疗舱没有空闲。” 伊卡洛斯点点头。 “有什么事就按你床头的铃,白色的铃是医虫,蓝色的铃是仆虫,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通过仆虫告诉管家,管家会帮你安排好。在房间里呆腻了可以出去逛逛,等下我会让人给你送轮椅来。” 伊卡洛斯又点点头,十分乖巧。 裴颐站起身,唤道:“伊卡洛斯·荷尔德林?” “嗯?”猝不及防被叫全名,雌虫惊讶地抬起头。 “你雌父爱德蒙上将与我雌父曾是生死之交,在你有记忆以前,我们两家曾经非常亲厚,现在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不再往来,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裴颐声音温柔,“不必用尊称,不必拘谨。”说罢,他转身,带上了门。 伊卡洛斯愣在原地,面上泛粉,垂眸心想,这绝对是自己见过脾气最好最温柔善良的雄虫了,绝对是。 哦对了,雌父。他忘记跟雌父联系了,得把这事跟雌父说说。 伊卡洛斯迅速打开光脑向雌父报平安,他等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回复。 应该是太忙没顾得上自己,伊卡洛斯肚子饿了,伸出胳膊,按了按床头白色的铃。 第5章 第 5 章 伊卡洛斯是个自来熟,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仿佛盛了蜂蜜一般甜,很招虫喜欢,很快就和林赛管家以及日常照顾他的仆虫、医虫甚至是厨子都混熟了,大家都很用心地照料他。 庄园厨子做的饭太好吃,天天都有各种精致美味的小点心,伊卡洛斯养了十天伤,不光没瘦还胖了一点点。 这天早上,伊卡洛斯洗漱完就驾驶着轮椅奔向餐厅。却在桌上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一只管家口中日理万机的雄虫。 已经因军团公事出差了大半个星期,昨晚刚刚回来的裴颐微笑着向他打招呼:“早上好。” 伊卡洛斯看见他,眼睛亮亮的,未语先笑,笑容中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来了这么些天,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 一开始两虫都很自在,伊卡洛斯一边一口一个吃着早点,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后来早餐一样样端了上来,空盘子一叠叠端下去,伊卡洛斯看着裴颐那边简简单单的两三样,而自己这边林林总总摆了十几个碟子,一样样热气腾腾地送上来,一叠叠空空如也地撤下去。 伊卡洛斯不由地感到有些难为情,头越来越低,越吃越慢,脸几乎要埋到餐盘里去了。裴颐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喝茶,浏览着帝星传过来的最新消息。对他的饭量全然视而不见,如果不是嘴角微微上翘的话。 伊卡洛斯终于放下筷子,裴颐头也不抬道:“确定吃饱了?” 伊卡洛斯点点头,银灰色的长发编成蝎子辫从肩膀上垂落下来,浅浅小麦色的肌肤,从脸颊到耳尖都蔓延着可爱的绯红。 裴颐点点头,表情非常淡定地扯开话题,说到伊卡洛斯刚送来的座驾上。 伊卡洛斯很容易就被带跑,听说自己的飞行器没有坠毁,被第三军团巡逻的时候找到并送了回来,就驾驶着轮椅兴致勃勃地赶去。 林赛管家陪同他一道去。出了门穿过花园就是停机坪,一片开阔的空地。上面除了自家的飞行器还停了一架银灰色的飞行器。 几个穿着工装的虫站在飞行器前,低声交谈着什么,面色有些难看。看见林赛管家,为首的虫便一路小跑着过来,为难道:“林赛管家,这架飞行器我们不敢动,修不了。” 林赛管家皱起眉头:“怎么会修不了?” “损坏的结构太精密了,跟一般的飞行器都不一样。”维修工程师们补充道。 林赛管家还想说什么,伊卡洛斯忙接过话头:“这架飞行器是我自己改过的,确实只有我会修。放着让我来吧。” 为首的工虫指指他的腿,道:“可是您这样?不方便吧。” 伊卡洛斯手臂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还是要借助轮椅出行,军用的单虫飞行器内部空间狭小,轮椅在里面连转个身都够呛。 林赛管家思考片刻,命虫去帝星工程院请工程师过来,在伊卡洛斯摆脱轮椅之前,就尽量先指挥工虫修理而非亲自动手。 伊卡洛斯攥着上衣下摆,结结巴巴,尽量委婉地拒绝了林赛管家的好意。他本意是觉得帝星工程院的出差费用十分昂贵,不想再添麻烦。 林赛管家却误会他不想泄露飞行器的内部构造,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们进入庄园是要签保密协议的,而且不能带通讯设备进来。” 伊卡洛斯不禁开始思索自家雌父何时有过这样权势滔天的朋友了,仿佛在多年以前的书信中有见过裴姓的名字,具体什么内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两虫从停机坪走开,在庄园中慢吞吞地走着。 林赛管家指了指远处一片优雅古典的城堡中的某一扇门,道:“荷尔德林少爷如果想看看书可以去那栋楼,从这里进去是图书室,里面各种专业的书籍都有,也包括很偏门的医学和机械。” “您家少爷也很喜欢读书吧?”伊卡洛斯猜测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阁下确实是很有气质和修养的虫。 林赛管家失笑,摇摇头,道:“不,图书室里的书都是已故的主君所有的,少爷不怎么爱读这些枯燥的专业书,少爷更喜欢做手工,他的工作室就在那旁边。” 伊卡洛斯惊讶地望向他所指的那个镶着雕花玻璃窗的建筑,城堡群的其中一座。 不一会儿,林赛管家有事要忙,就先走开了。 伊卡洛斯独自前行,由专管图书的仆虫恭恭敬敬地指引着,藏书楼里藏书丰富,足够他消磨了一上午。 伊卡洛斯手里拿着两本书,驾驶着轮椅往林赛管家所指的工作室方向前去。 经过一段长长的挂着古老油画的连廊,尽头是那扇半掩着的红木门。 伊卡洛斯视力极好,抬手刚要敲门,就透过门缝,看见雄虫摆弄着手里瓷白的小玩偶。 银灰的头发编成麻花辫,湖绿的眼眸,红润的嘴唇,雪白的皮肤,穿着精致的对襟衣裙。 伊卡洛斯愣在原地,觉得很眼熟,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雄虫低头专注,地注视着手里的玩偶,十指白皙修长,左手捧着玩偶,右手一颗颗解开衣裙的衣扣。 伊卡洛斯莫名觉得很羞耻,他仿佛能与那玩偶通感一般,那修长十指仿佛正是在缓慢解着他的衣扣。 衣裙滑落堆积,雄虫伸手摘去掉落在玩偶身上的线头。 雄虫的手摩挲着腰背,雄虫的指尖落在脖颈间,拂过白皙的胸口,再不经意地滑过腰腹,下去...... 未经人事的年轻雌虫控制不住地想象这样一些画面,指尖微颤,呼吸轻而急促,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懵懂陌生的冲动,热意四处蔓延,被动地无助地,闭上眼,任由无以名状的**淹没自己。 伊卡洛斯平复了片刻,伸手轻轻敲门。 桌前沉浸于手工中的雄虫疑惑地抬起头,瞧见是他,嘴角微扬。 伊卡洛斯的双眼弯弯,在雄虫身前长桌的对面停下,假装对桌面以外的其他各种布料、衣服配饰、图纸、画笔和缝纫工具非常感兴趣,比如房间摆放着的一台缝纫机,一排玻璃展柜,展柜里陈列着高矮不一的娃娃,各种穿着漂亮的衣服。 裴颐起身,倒了一杯红茶放在他手边,温柔道:“要参观下我的工作室吗?” 今天上午莫名有些昏昏沉沉,晕晕乎乎,脑中像有根小针在扎似地,裴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以为意。 他引着伊卡洛斯来到一排展柜的娃娃面前,不动声色地挡住光溜溜躺在桌上的那一个。 “那是?”伊卡洛斯指向柜子里悬挂的一件娃娃穿的长袍,那长袍由一种极其轻盈柔软的面料缝成,带有精巧的六边形玫瑰提花暗纹,染成美丽的藤萝紫,如同氤氲的烟雾一般,“斯韦斯林之纱?” 裴颐伸手从柜子里将这件精致无比的小衣服拿出来,小心地递给他:“你认识这种布料?” “这就是斯韦斯林之纱,曾经的虫族贵族专供布料,在数百年前就已经不在市面上流通,这种花纹是其中产量最少的。北部星系的某个纺织世家将其垄断,传统技艺,只传给雄虫,不传给雌虫。”伊卡洛斯摩挲着手中如云雾般轻盈柔软的奢华布料,目光复杂。 “那你知道哪里还可以找到这种布料吗?”裴颐望着布料上的提花花纹,眼中带着些许怀念和期待。 “这个家族传到最后一代,只剩下一只雄虫,每年的产量只有寥寥几匹。”伊卡洛斯摇摇头,眸光中流露出别人看不懂的复杂和悲哀:“最后一代雄虫到死也没能生出一只雄子。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带着祖传的技艺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荒星的垃圾场,这种布料就彻底消失了。” 记忆中那个矮小的雄虫总是喜欢在空闲时间抽水烟,穿着特制的工作服,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晾的布匹。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装满了伊卡洛斯读不懂的热切与忧愁,又在瞥向他时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这是门了不起的技艺,雌虫可不配学。” 记忆中的雌父因为一直没能再怀上虫蛋,常常受到鞭笞,身上总是带着各种交错纵横的伤痕,高高肿起,背上的血浸透了军装里面那件白衬衫。数十只军雌和亚雌被接二连三地娶回来,又被接二连三地抬出去、撵出去或者被像狗一样拴在院子里,因为无论是身体强悍的军雌还是身娇体软的亚雌,都没有一个能怀上虫蛋。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痛苦达到顶峰然后又戛然而止。 一只温热的左手轻轻地包裹住伊卡洛斯的手腕,伊卡洛斯才惊觉玻璃柜上倒映着面色青白的脸,自己不知何时已掐紫了手心。 “没关系的。”他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裴颐不知道为什么雌虫身旁的气场突然一下子低落黯然下去,他强忍着一阵阵的头疼,白皙带有薄茧的手指带有安抚意味地摩挲着伊卡洛斯的手腕,伊卡洛斯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动作很是熟悉,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被雄虫这样握着手安抚过。 裴颐温和地笑道:“我跟你讲个秘密吧,为了你手上那块布,我挨了这辈子最重的一顿打。” 伊卡洛斯惊讶地抬头望着他,双眼睁得圆圆的。 裴颐道:“我有一个很心爱,很心爱的娃娃,小时候每天要抱着它睡觉,四处搜罗好看的布料给它做衣裳,一般的布料我还看不上,一定要最好最好的,才配得上我的娃娃。” “偶然一次,我发现我雌父的衣帽间有很多很多漂亮却闲置的衣服,于是我经常溜进去找布料,给我的娃娃缝衣服。” ”这块布是我从雌父的婚服上剪下来的,他拿最好看的盒子装着,藏得很深。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出来,如获至宝。我雌父发现的时候,他最珍爱的婚服胸口已经破了个大洞。” 伊卡洛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 “请来帝星最好的裁缝也没能修补好那件婚服,雌父被我气得饭都吃不下,我被雄父狠狠揍了一顿,在床上趴了三天。” 雌父是军队出身,有着钢铁般顽强的意志,那一次却抱着破了个大洞的婚服心疼得眼泪直掉,整整一个月没给他好脸色看。雄父平日很疼他,从来舍不得打他,只有那一次破天荒地下了狠手。裴颐后来才知道,那布料的珍贵程度自不必说,那礼服是雌父的雄父,也就是已逝的前任虫帝生前亲手为爱子设计的,天底下只有这一件。 想当初,阿瑞斯亲王和伴侣成婚前局势剧变,前任虫帝遭遇刺杀,负伤在床奄奄一息,北方外敌天迦族又乘势入侵。面对内忧外患,两虫没来得及准备像样的婚戒与婚礼,仅仅身着御赐的婚服,举行完简单的注册仪式便匆匆奔赴了各自的战场,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战斗。这场战争过于漫长,令他没能见到雄父虫帝最后一面,留下了毕生的遗憾。 活了二十几年,也只有对于这一件事,裴颐至今后悔不已。 后来裴颐和雄父裴毓都各自花了大力气寻找布料,试图复原这件礼服,却终究没能找到。 如今双亲都不在了,雌父阿瑞斯去世后,裴颐留下了那件破损的婚服。这么多年过去了,裴颐还是觉得很遗憾,很愧疚,想要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年幼无知犯的错。 虫族信仰缘分,也许按照当初的设计图修复好那件婚服,让它伴随雌父长眠于地下,阿瑞斯轮回转世之后,还可以与自己挚爱的亲人伴侣再续前缘。 听完这一段回忆,伊卡洛斯抿了抿唇,反手牢牢地握住裴颐手腕,眸光坚定:“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帮你找一找。” 裴颐疲惫一笑:“谢谢你。” 伊卡洛斯道:“如果找不到,也不要太...阁下!” 伊卡洛斯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音量比平时高出许多,只见神情大为错愕,僵硬地抬着自己的手腕。 裴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对方匀称有力的小臂上,已经紧紧缠绕上了一根细细长长,尖端锋利的, 尾钩? 第6章 第 6 章 只有成年之后迟迟未能标记一只及以上雌虫的雄虫,才会遇到这种尴尬的难题,在与某个基因匹配度过高的雌虫近距离接触时,会产生枯竭反应。 他们的尾钩会无法控制地伸出来,模仿原始的雄虫先祖,像蟒蛇一样不断收紧,拴牢自己看中的对象,还会难以自控地向外散发精神力,企图压制住猎物,使其失去行动能力。 两虫尴尬地僵持在原地。 “阁下,我去找医虫。”伊卡洛斯面皮发热,在精神力压迫下强忍住身体每一个细胞叫嚣的臣服,缓缓伸手,将小臂上存在感越来越强烈的尾钩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试图将其取下来。 “你别动,不用管我。”裴颐双拳攥紧,白皙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艰难痛苦地保持着理智,眼睛在黑色的人类单瞳与虫族原型的多瞳之间不断切换,伊卡洛斯一瞬间产生了被某种冷酷残忍的野兽盯着的错觉。 “这是雄虫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要讳疾忌医,小虫崽都知道不舒服要看医生的。”伊卡洛斯略带慌张地垂下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嗅觉变得更敏锐了,高匹配度雌虫的气味几乎要让他从血脉里整个燃烧起来。裴颐喘息着,偏开头,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缓慢地倚着玻璃展柜坐下来,刻意不去看自己在玻璃上和在伊卡洛斯眼中的倒影。 伊卡洛斯蜷着修长十指,一动也不敢动,小臂依然被雄虫的尾钩紧紧地缠着,尾钩焦虑不安地在他敏感的手腕内侧划拉来划拉去,莫名透露出几分垂头丧气,尖端有气无力地蹭着他覆有一层薄茧的掌心。 裴颐拽住自己这一头,粗暴地拉扯几下尾钩,想要将它从伊卡洛斯的小臂上拽下来。 伊卡洛斯倒抽一口冷气,慌忙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动。 雄虫的尾钩是相当重要和脆弱的器官,用这么大的力气拉扯一定会受伤的。 皮肤接触的刹那,伊卡洛斯只觉得被他攥着的那只白皙的手难以自控地颤抖了一下,掌心渗出湿热的汗水。 “稍等就好了,抱歉耽误你一些时间。”裴颐没能把自己和对方分开,抽回了手,指挥机器人管家将门窗关死,不许任何虫进来。然后屈起膝盖,把头埋下去,声音沉闷而沙哑,但语气十分坚决。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烧红,渗出了汗水,尾钩的温度越来越高,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这可不像一点要好了的样子,伊卡洛斯想。 他果断打开光脑,给管家留言,同时联系了自己的发小——一只研究虫族性与繁衍的医虫。讨论了一会儿,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伊卡洛斯抬头望向蜷缩在柜子旁的裴颐,目光闪烁,心中仍犹疑不定。 “有些雄虫就是这样,拒绝接触雌虫,比如雄雄恋的虫。雄虫成年之后,还长期不与雌虫进行□□交换,不标记雌虫,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比如信息腺早衰,寿命严重折损,产生这种类似于求生本能的枯竭反应。” “怎么办?缺啥补啥呗,多与雌虫接触来进行脱敏治疗,从简单的肢体接触到床上的标记,一步步来。但如果这只雄虫本来就可以接受身体接触,那么光贴贴就没有,至少要亲亲小嘴吃吃舌头才行。”一向性子不正经的发小这样回复。 伊卡洛斯尴尬地切换到和管家的聊天框,静默地等待了几分钟,那边还没有回应。无论如何不能任由阁下这样难受,他打算先采取一些行动。 伊卡洛斯垂眸盯着雄虫有些苍白的柔软薄唇,发了一小会儿呆,自动忽略了发小的怂恿。因为未经同意贸然亲吻对方实在是很唐突很失礼的行为,即便这样做的出发点只是为了缓解痛苦。 □□有很多种,唾液、血液还有一些众所周知的几种性腺分泌液都包含在内,因此□□交换的方式也不止接吻。伊卡洛斯选择给虚弱的雄虫喂一些自己的血液。 但是喂血也好不到哪里去,伊卡洛斯悄悄在心里叹气,阁下身上总是一尘不染,想必会很嫌弃血腥味,雄虫如果要发怒怪罪他的自作主张,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拿起桌上的小刀,挽起袖子,在手掌上缓缓划下,血液淌了出来。 伊卡洛斯在轮椅上调整一下姿势,更加靠近缩在一处的裴颐并抚了抚对方的肩膀。 裴颐费力地抬起无比沉重的头,双眼微睁,额发微湿,眼神恍惚,疲惫而困惑地望向雌虫。 伊卡洛斯喉结上下滚了滚,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可怜又可爱,摊开手掌凑到他唇边。 裴颐此时已经意识不清无法思考了,闻见血液中信息素诱人的香气,遵循着雄虫的本能,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伊卡洛斯,双唇慢慢张开,试探性地探出舌尖。 湿热柔软的舌尖落在掌心的那一刻,仿佛电流通过全身,烟花在脑中炸裂,带来了难以自控的心悸的感觉,鸡皮疙瘩从胳膊爬上了脖颈。 伊卡洛斯手指微蜷,躲避着雄虫直勾勾的依赖的眼神,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这是在救虫,不要瞎想。 依偎在他身旁的雄虫得不到回应,像个委屈的小虫崽一样,任性地伸手将他的脸扭过来,逼迫他直视自己,以目光表达抗议。 伊卡洛斯一面感受着雄虫灼热的体温,和落在掌心湿热柔软的触感,一面僵硬地与他对视。 雄虫埋下脸,舌头从掌心慢慢滑下来,从掌心,到指根,连指尖也不放过,红艳艳的双唇吮吸着雌虫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像虫崽子恋恋不舍地咂着奶嘴。 伊卡洛斯控制不住十指的颤抖,掌心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血液的甜腥、雄虫身上的温暖气息和唾液中的特殊香气氤氲在一处,让嗅觉敏锐的雌虫头晕目眩。 雄虫一点点舔舐净了血液,又好奇地凑近来,脸对脸贴了贴伊卡洛斯通红的双颊,仿佛在探对方的体温,然后以不容拒绝的速度,滑落下来,伏在伊卡洛斯身上,枕着可靠的肩膀沉沉睡去了。 徒留伊卡洛斯一虫,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坐在原地,静静听着自己一声比一声更为迅疾的心跳,独自感受着双方难以控制的身体反应。 裴颐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床头的仪器闪烁着绿光,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林赛管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已经静静等候很久了。 裴颐沙哑着嗓音道:“请代我向荷尔德林少将道歉。” 林赛管家说:“在你道歉之前,他就已经表达了谅解。” 裴颐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恢复前世的记忆时,他尚处于虫型不能长期稳定的少年时期,恍恍惚惚在野外四处游走,被雄虫保护组织的虫送到了虫蜕俱乐部的虫池。 十年前尚未研制出控制虫型的药物,虫蜕俱乐部的深池里燃着加剧躁狂的香料,爬满了与家虫走散的无法保持人型的蜕变期狂躁雄虫,它们一只只面目狰狞,对新鲜血肉和厮杀充满了渴望。 十年前执掌虫蜕俱乐部和雄虫保护组织的是贵族雄虫卡罗辛——在五年后的大清洗中被击毙的极端厌雌主义余孽,他将邪教杜撰的荒谬传说奉为圭臬,认为雄虫蜕变最好的养料是雌虫的血肉,虫蜕期的雄虫吃下雌虫新鲜血肉就能平安度过虫蜕期,觉醒古老纯净的虫族血脉。 于是裴颐亲眼看见为了避免雄虫们相互厮杀,雄虫玩腻了雌虫,就给他们注射药剂,摘除虫翼,从高台扔到池中。然后被数十只失去理智的雄虫在药物作用下,用稚弱无力的爪子牙齿一口口撕碎。鲜血碎肢满地,银色镜面池壁和天花板倒映出狰狞恐怖的景象。 十年前与现在不同,那时婚姻是奴印、是带着倒刺的枷锁,是锐利的剔骨刀。一纸婚书,就能把雌虫们变成各自雄主的玩具和私有财产,仍由雄虫践踏、羞辱和驱使。 裴颐清醒地缩在虫池的角落里,在四周的厮杀和血腥中,逼迫自己艰难地保持着清醒。那时雄父和雌父恰巧脱不开身,当林赛管家带着虫赶到时已经过去了整整8个小时。 后来裴颐听说,短短三月间,数百雌虫葬身于彼,其中甚至包含功勋卓著、本该前途无量的军雌。仅仅存世三个月的虫蜕俱乐部就是一场虫族相食的秘密实验,直到数位少年雄虫因心理创伤而自杀,才最终被禁止。 五年后,阿瑞斯亲王厚积薄发,发动了针对极端分子的大清洗,以滥用职权、传播邪教及残害雄虫的罪名斩杀了雄虫卡罗辛等一众罪大恶极雄虫。雌父自己也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在巨大压力下被迫放弃了军权,还遭遇了十几次残忍的刺杀。 清醒之后离开俱乐部的雄虫每一只都闭口不言,其中的许多早早夭折,根本没能活到成年。而当年遇难的雌虫恰巧都是孑然一身的孤儿,也没有虫孤注一掷地为他们讨回公道。为大局考虑,虫蜕俱乐部的血腥秘密并未公之于众,而是被彻底地封存和销毁。 裴颐回家以后,好几个星期都不肯开口说话,本就不爱社交,从那以后更是远离交际喧嚷,独处时也不敢看自己部分虫化的模样。时至今日,虽然能够与家人、与朋友近正常相处,也不再回避必需的公务社交,但他从那以后便深深地抗拒谈情说爱,抗拒婚姻,即便面前就有双亲的恩爱典范。 第7章 第 7 章 伊卡洛斯拄着拐,斜倚在飞行器的操控台前,用工具挥汗如雨地修理着他自己改装过的飞行器,看似全神贯注,实则有些心不在焉。汗珠从他的额上脖颈上滑落,从线条挺拔的脊背和小臂上滑落,打湿了额发,浸透了衬衫,贴在身上,透出若隐若现的肉色。 一时不慎,指甲盖大小的零部件从仪表盘上咕噜噜滚落,又从飞行器里一路滚下来,没入草中。 伊卡洛斯头疼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刚想呼唤侍虫,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轻易地拨开草丛,拾起那枚小小的零部件,递了过来。 手的主人站在飞行器下的草地上,戴着优雅的宽檐礼帽,身披披风,有着挺拔的鼻梁和一双夜色般的眼眸。 伊卡洛斯左手握着工具,局促不安地在军裤上来回蹭净了右手,接过零件,垂着眼睑,低低地道了声谢。 一滴汗水从额上滑下,砸落在裴颐的脚边。 伊卡洛斯尴尬地用袖子擦了擦脸,担心被爱干净的雄虫嫌弃,后退了一步。 他一紧张,出汗就更快,衬衫湿嗒嗒地贴在身前,露出漂亮的腰线和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最瞩目的是胸前若隐若现的两点红缨。 裴颐喉结上下滚动,若无其事地从衣袋里拿出手帕,递了过去,别开了眼睛,道:“秋日寒凉,不多穿一件吗?”话音刚落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废话,对方却浑然未觉。 伊卡洛斯乖乖披上了外套,全然不顾自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小心地捏着手帕,道:“阁下这身打扮,是去赴宴了?” “是的,最近一直很忙。”裴颐,“今天才有时间过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很好,能吃两虫份的食物,感觉自己浑身是劲,要不是腿伤还没愈合,准能上阵杀敌。” 裴颐笑了笑,清清嗓子,道:“再过两天就入冬了,庄园有举办宴会的传统,往年有雌父雄父,今年只有我和林赛管家,有些冷清,想邀请你,你有兴趣吗?” 伊卡洛斯下意识地猛点头。 这颗星球上的季节转换很快,只是短短数日,落下秋叶的地方就马上被冰雪覆盖。 所谓冬节会,就是几只关系亲密的虫聚在一起享用一顿精致的饭食,然后撤去桌椅杯盘,生起壁炉,大家懒洋洋地挤在一处,打开一桶陈酿,共同品尝美味的餐后酒。 壁炉里的木柴熊熊燃烧,温暖橙红的火光摇曳着,窗外大雪已经落了半尺厚,寒风卷积着雪花在空中飞舞。 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轻轻摇晃,散发出馥郁的花果甜香。这酒入口香甜,后劲却很足。 伊卡洛斯前两日就不再需要借助拐杖行走,捧着酒杯,小口小口抿完了杯中的甜酒。 随后就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桌上的酒瓶,意犹未尽。 裴颐淡定道:“你不能喝多了,你的伤还没好。” 半醉半醒的伊卡洛斯有些倔强:“我好了,我可以,我是雌虫,雌虫生来就是要大口喝酒的。”他特指一口气灌了好几瓶,喝醉了就回去躺下睡大觉的林赛管家。 裴颐往伊卡洛斯杯中又浅浅倒了小半杯,故意道:“是吗?别的雌虫也要养这么久的伤吗?” 伊卡洛斯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全喝光,在壁炉的火光中他的神情严肃认真又带了几分委屈:“阁下,我并非一生下来就是体弱多病的雌虫。” “是有虫害我来着。”半醉半醒的伊卡洛斯认真道。 裴颐睁开半阖的双眼。 “是我在军校的舍友,后来的副官,原第四军团上校诺雷阿,”伊卡洛斯倚在裴颐腿边,银灰色的顺滑长发编成发辫,垂落在一边。 “我们曾经亲如兄弟,是互相交付生命的战友,直到他被家里安排嫁给一只酗酒残暴的B级雄虫做雌侍,每每休假回来都是满身伤痕,血迹浸透了黑色军装里面的白衬衫。” 这是一个有些老套的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故事。 有一次,诺雷阿的雄主变本加厉,闯入军营对他施暴,小兵慌张地跑去向伊卡洛斯求救。伊卡洛斯实在忍无可忍,便出面阻止了雄虫的暴行。伊卡洛斯始终记得雄虫在看到自己之后,那张被酒色掏空的脸上的神情,是如何由骄矜跋扈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痴迷。 雄虫贪图伊卡洛斯的容貌和荷尔德林家的权势,软硬兼施,死缠烂打,想娶伊卡洛斯作雌君。可伊卡洛斯的雌父是下一任元帅的有力竞争者,自己又是优秀的SS级雌虫少将,根据帝国法律规定,一只B级雄虫自然不可能要求SS级雌虫越级下嫁。愚蠢的雄虫强娶不成,就动起了歪心思。 伊卡洛斯面颊绯红,眼泛水光,双手撑在沙发两边慢慢站起来,倏地一下,张开了自己黑色的虫翼,然后扭过身,翻开翼骨找出上一道深深的疤痕,愤懑地指指点点:“这里,就是这里。” 说着,拉起裴颐的手,非要他也摸一摸。 裴颐白皙的双手轻轻地落到那道曾经深可见骨的疤痕上,碰了碰,问道:“还疼吗?” “很疼很疼的,当时。”伊卡洛斯拽着自己的虫翼,委屈极了,慢慢地红了眼圈,“雷诺阿把药下在我的果味汽水里,我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这么大一把刀,这么长。”他两手比比划划,“从这里切开,要取我的翼骨。” 雌虫失去翼骨,虫翼就废了,等级跌落,再也不能飞上天空,与战场和军功也就都无缘了。前途尽毁的军雌,自然只有随便嫁虫这一条路可走。 后来才知道,雄虫就躲藏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怀着无比险恶龌龊的心思,只待伊卡洛斯一失去翼骨,就出来生米煮成熟饭。 这是一条极为阴毒又愚蠢的计谋,雄虫眼馋伊卡洛斯的容貌和陪嫁,就指使自己的雌侍用了这种下作的手段,即便不成功,也不过是折进去一个雌侍,背后的主谋有雄虫保护法和雄虫保护协会罩着,依然能全身而退。 若不是雌父及时赶到,伊卡洛斯险些就折在这条毒计下了。 裴颐脸色冷了下来,眼中流露出几分狠意,手上的动作却温柔,抚摸着伊卡洛斯的头发。 “他雄主向他承诺,只要把我弄到手。就给他虫蛋,并定期给他做精神力治疗。”伊卡洛斯失魂落魄地窝在沙发的角落里,轻声道。 “自从他嫁虫以后,就像变了一只虫一样。混蛋,雄虫有这么香吗?” “雄虫有这么香吗?”伊卡洛斯喃喃道。 伊卡洛斯轻轻攥住裴颐的袍子,抬头道:“能不能给我闻闻你的信息素?” 裴颐一愣,道:“别闹。” 伊卡洛斯重复道:“雄虫真的有这么香吗?给我闻闻。” 他酒劲上头,欺身上来,像小兽一样用鼻子在裴颐身上四处嗅嗅闻闻,却一无所获,只好垂头丧气地埋进对方的颈窝。 喝了酒的雌虫一身牛劲,死死地搂着裴颐的腰,推都推不开。 裴颐无奈道:“你明天酒醒一定会后悔的。” 伊卡洛斯赖在雄虫身上胡乱地蹭着,神志不清地嘟囔道:“后悔是什么意思?” 裴颐双手放在身侧,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道:“就是会想做掉自己。” 伊卡洛斯道:“先闻闻再说。” 裴颐道:“......你知道你这样的,如果在帝星已经被送去蹲大牢了吗?” 伊卡洛斯吃惊地抬起头,湖绿色的眼眸水光泛滥,声音颤抖:“不要送我去蹲大牢.....”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裴颐头疼道:“不去,不去。你不要把眼泪蹭在我身上。” 裴颐道:“你平时不喝酒吧?” 伊卡洛斯呆呆道:“嗯,雌父不许。” 裴颐道:“你雌父是对的,听雌父的。” 伊卡洛斯道:“但雌父没有说过不可以闻雄虫的信息素。” “这种事情还要说吗?雌父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他是雌虫。” 裴颐带着些微醺的酒意,被缠磨得没办法,抬手按住雌虫乱蹭的脑袋,妥协道:“你酒量这么差,明天醒来会断片的吧?” “什么是断片?” “算了,那不重要。”裴颐严肃地直视他的眼睛:“就一点点,然后马上松开我,去睡觉,不要闹了,你答不答应?” 伊卡洛斯似乎已经忘了最开始是为什么要闻雄虫的信息素,只是本能地点头。 红酒雪梨信息素的味道席卷而来,将他整个虫轻轻地裹住,伊卡洛斯在这股温暖甘甜的气息里晕晕乎乎地软下了腰,浑身酥麻仿佛过电一般。 过了一会儿,裴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从自己身上起来,雄虫手掌落到身上的那一瞬,伊卡洛斯敏感地哼了一声,颤抖了一下,弓起了身体。 他抬起埋在裴颐肩上的脑袋,吸了吸鼻子,有些无措:“糟糕....” “嗯?” “嗯,我好像...” “怎么了?”裴颐对醉鬼有无限的耐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流出来了,好像发大水一样,弄湿裤子不好,得拿东西堵着才行。”伊卡洛斯颤动着小扇子似的睫毛,低着头,懵懵懂懂道。 裴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无所适从地把头扭开,耳尖通红。 伊卡洛斯坐在他身上扭了扭:“很湿,不舒服。” 裴颐抬手捂住雌虫那张可怕的嘴,深呼吸:“少将伊卡洛斯·荷尔德林!” “到!”雌虫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命令你即刻回卧室,然后躺下睡觉。” 伊卡洛斯下意识应声,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时挺翘的臀部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裴颐不放心他这样一个人迈着八字步回房,只好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控制自己的眼睛尽量不去看那团湿痕。 伊卡洛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强硬地搂住裴颐一起走,头搁在裴颐肩上,走两步,吸一口,走两步,吸一口,两人踉踉跄跄往前走,像个疯了的圆规。 裴颐闭了闭眼,不再试图跟酒疯子讲任何道理。 伊卡洛斯越走越困,扶着墙,摸到一扇半掩的门就下意识推开,站在那张洁白柔软的大床前想了想,一颗颗解开衬衫的纽扣,又扯掉了腰带。 衬衫坠地,露出一副年轻的躯体,肩膀宽阔却不夸张,皮肤紧致光滑,肌肉像教科书一样漂亮,沿筋骨脉络游走的肌肉线条最后收束成一截柔韧的窄腰。 “这是我的房间。”裴颐别开眼,无奈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伊卡洛斯一歪身坐在床上,扭头就来拉他。裤子拉链已经散开,光着上半身,胸前顶着两点挺立的红缨。 裴颐挣开他的手,用上几分力气,敲了敲雌虫的脑袋,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雌虫缩回手,坐在原地,懵懵地抱着头,呆呆的不知所措。 裴颐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口,却被雌虫拦腰抱起。 裴颐一惊,有些生气:“放手!” 雌虫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是我的,我的。”把他按在床上,用被子团团裹住。 雌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将雄虫死死地困在怀里,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被子里,迷迷糊糊道:“睡,睡觉。” 裴颐挣扎了好几下均被压制,闭上了眼,面无表情道:“我要颁布一道法令,不许荷尔德林家的雌虫再沾一滴酒。” 困得睁不开眼的雌虫凑过来,像安抚不肯睡觉的虫崽一般,胡乱地在他脸上额上啜了几口,就将头埋在裴颐的颈窝里陷入了香甜的酣眠。 柔软微凉的唇落在脸上,裴颐倏地睁开了眼睛,心跳如雷。在一片被酒香包裹着的黑暗中,静默无声。 翌日,伊卡洛斯迷迷糊糊地在陌生的卧室中醒来,枕席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空气似有似无地飘着一缕红酒的甜香,身旁空空荡荡,他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又过了几天,伊卡洛斯坐在自己的飞行器里,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仪表盘。 这几日都很少见到阁下,听林赛管家说,他又忙起来了。 有一天早晨,隔着长廊远远地瞧见,雄虫裹在披风里,冲他淡漠地点了下头,就在侍从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伊卡洛斯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心中有些酸涩。 外面传来说话声音,有虫叩了两下飞行器的窗户。 伊卡洛斯按了按键将门打开,几只身着工装的雌虫站在草地上,为首的一只瘦小的亚雌摘下毡帽放在胸口,向伊卡洛斯鞠了一躬,说明了来意。 他说:“荷尔德林少将,我们是主虫特意从帝星找来为您修理飞行器的技师,主虫说,您离家已久,想必十分挂念雌父与军中事务,因此特别派虫来协助您修理飞行器,不要让您雌父荷尔德林上将等得太久了。” 闻言,伊卡洛斯红润的嘴唇慢慢褪去了血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黯然垂下了眼眉。 这算是最温柔的逐客令了吧? 伊卡洛斯想不明白为什么裴颐态度骤变,但他多多少少能猜出,跟他醉酒断片有关。 他也试图找裴颐本虫解释道歉,却总寻不到他。 庄园这么大,想躲着不见,是很容易的事情。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裴颐坐在阁楼上读书,这些日子,他夜晚被各种各样的旖旎梦境纠缠着,总梦见雌虫躺在身下衣襟大开的诱人模样,然后在一身燥热中醒来,平息躁动。 夜晚休息不好,白日里也总有些神思不属,翻书的速度都比往日慢上了许多。 门外响起了一阵由远至今的脚步声,皮靴重重地踏在木地板上,林赛管家推门进来,面色沉重: “少爷,工虫把荷尔德林少爷的飞行器程序设置错误,在试飞的时候控制盘失灵,连虫带飞行器都失踪了。” “在哪里?” “飞行器疑似受到磁场干扰,向撒旦尼亚峡谷方向滑落。” 裴颐沉着脸,扔下手中的书,急匆匆地出了门。 第8章 第 8 章 伊卡洛斯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半身传来一阵刺疼。在猛烈的撞击中,飞行器机身变形,双腿卡在座位与操控面板之间,导致再一次受伤。所幸近些日子加固了对于驾驶员的安全保护设施,因此双腿只是轻伤,只是走路有些困难,不至于像上次那样。 伊卡洛斯打开应急照明设备,飞行器的中控和通讯系统在剧烈的撞击中完全损坏了,闪烁着红色刺眼的光芒,表明飞行器遭受外部的极大威胁,能源已经耗尽。 峡谷太过幽深,光脑完全捕捉不到通信讯号,也无法定位。 伊卡洛斯叹了口气,借着幽暗的应急灯光,寻摸到了自己的配枪、短刀和夜行仪,随后用力扳开舱门,一阵凛冽刺骨的寒意便扑面而来,仿佛刀割一般。他退了两步,从身上的应急背包中抓起几支营养液,撕开包装灌了下去,身体才重新回暖。 伊卡洛斯走出飞行器,握紧武器,从夜行仪中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环境。 坠落的飞行器恰好严丝合缝地卡在两面峡壁之间,也堵住了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道路。 仰头,透过峡谷裂缝可见狭长的天空,漆黑的夜幕之上闪耀着群星。 夜晚的峡谷,温度较地面要低几十度不止,而伊卡洛斯身上只覆着薄薄一层防护服,伊卡洛斯能感知到自己身体里的热量正在不断地流失。 他把背包取下来拎在手上,“嗖”地一声,雌虫的背后撑开了黑色的骨翼,银白色长发滑落在两肩。 伊卡洛斯往上飞,地心却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拉扯着他下坠,越往上,约难以承受,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巨石,骨翼甚至无法完全张开。在战场上无坚不摧,连枪弹炮火都不怕的骨翼破天荒地产生了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再往上,骨翼恐怕有撕裂的风险。 伊卡洛斯控制着骨翼缓缓往下,落在地上,扶着峡壁喘了一口气。 随后,他在原地,或者附近再次尝试,都是同一个结果。 应该是磁场的问题,伊卡洛斯曾经听说过,在某些偏远星球,生产一种星空般璀璨的能源晶石H110,能够产生一种特殊的禁锢能量,会干扰飞行器的飞行轨迹和电磁信号,会抑制雌虫的飞行能力,同时对雄虫的精神力水平也会有损害。 H110很久以前是被监狱用在重刑犯身上,在百年前的战役中,敌对的外族在地面陷阱内装备了这种晶石,导致虫族损失惨重。 后来经过旷日持久的战斗,虫族终于取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也收缴和销毁了不少晶石武器,又在下属的各个星系进行排查和搜寻。但虫族领地面积辽阔,有着不计其数的小行星,难免就会有些疏漏。 伊卡洛斯折回,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飞行器,这一回就算虫能出去,跟随自己的多年的飞行器也是注定要折在这里了。 伊卡洛斯叹了口气,把能用上,能带上的东西都搜罗了出来,开始探索着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头到尾刮着阴冷寒风的峡谷。 他想,极有可能,在这条峡谷底下就埋藏着一条矿脉,蕴含着庞大的矿藏。这个星球是军团驻地,不可能有遗漏的矿脉,应该是被有意留下的。既然是被探索过的矿脉,这里就一定有出口。 事实并非如此。 远在星际之中的银河舰队配备了最为精密的望远镜,在收到指令后,根据森林烧灼的痕迹迅速定位了伊卡洛斯的飞行器落下的位置。 但只能定位飞行器,无异于刻舟求剑。 因为被救援的对象——伊卡洛斯少将,是一只不明就里,且富有探索精神的优秀军雌,不太可能会原地等待救援。 天空战队向峡谷的位置前进,却始终不敢靠得太近,虫族科技发达,军备武器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征服了黑洞,却无法抵御撒旦尼亚峡谷可怖的干扰能力,许多军用和民用的飞行器路过这里都没能生还。 最初发现撒旦尼亚峡谷时,裴颐的雌父阿瑞斯元帅也曾尝试炸毁这条矿脉,但携带当时最先进探测仪器的舰队在这颗星球一降落,数百台设备就发出尖利的警报声,指针不停地左右颤抖,红色探照灯也亮起刺目红光。 探测队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真相。 整个星球就是一座巨大的矿山,地表之下埋藏着无法估计总量的H110矿石,几乎遍布了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矿石的辐射被厚达数百米的土壤、岩层、树木和建筑削弱,因此这颗星球的居民才能看似正常地生活和繁衍生息,同时也维持着比帝国平均数字更低的出生率,让专家和政客们都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不知多少年前,地震撕裂了地表,形成一条幽深峡谷,让矿脉暴露在外,许多虫误入此地就葬身在此,渐渐地也就人迹罕至,成了这颗星球的沉眠禁地。在当地民间传说中被命名为“撒旦尼亚”,意为“魔鬼的居所”。 从储量巨大的H110矿藏被发现的那一刻,这颗星球在帝国的版图中就上升到了无与伦比的战略高度,成为了军事绝密。 虫族帝国的元首们曾考虑用威力最强大的炸药,以牺牲这颗星球为代价来避免更大的风险,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荒谬想法。 如果炸药没能彻底摧毁这颗星球,只是撕裂了地表,反而让被土层掩埋的矿石暴露在空气中,便会危及周边几个星球乃至整个星系的通信和通航安全,岂非弄巧成拙。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炸药真的完全抹去了这颗星球的存在,也难以避免不计其数的矿石碎片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冲破星球大气层,进入宇宙空间,作为宇宙中漂浮游走的尘埃,成为宇宙辐射的来源,给整个虫族的未来都蒙上一层阴影。 阿瑞斯元帅果断下令,将自己旗下第三军团的驻地迁移到这颗星球上来,以军团之力守卫秘密,保证这一战略要地在日后的战争中绝不落入敌人手中。 阿瑞斯元帅还要求当地政府实行休养生息的政策,恢复森林植被,禁止大规模的地表资源开发和开矿活动。 这个危险的秘密被帝国的顶层决策者们守口如瓶,刚刚被擢升为少将的年轻雌虫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正因如此,裴颐才心急如焚。 撒旦尼亚山谷,谷底磁场紊乱,漆黑一片,一入夜就灌满了烈风,误入此地,寻常虫族极容易冻饿而亡。 对危险一知半解的伊卡洛斯背着应急设施,艰难抵御着峡谷中肆虐的疾风,往前行走。 常用于矿场中的探照灯维持到天亮没有问题,但光脑、仪表盘和经纬仪,乃至于老式机械手表都多多少少受到了矿洞磁场的影响,指针乱跳,既分不清方位,又不可辨认时间。 伊卡洛斯在黑暗中蹙起俊秀的眉。 不知走了多久,在寒风呼啸之外,竟然听见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是一条细细的小溪? 伊卡洛斯带着几分欣喜,往上游走。 水往低处流,沿着溪流往上走,说不定就能找到离开峡谷的方法。 踩着乱石堆,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伊卡洛斯一步没走稳,在湿滑的石头上摔倒,右腿膝盖重重地磕在尖石上,伤口好像裂开了。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倚在石头上缓了缓,摸索着从包里掏出治疗仪,放在膝盖处。 治疗仪刚刚启动,就只听见“啪”地一声,灯光骤然熄灭。 伊卡洛斯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了这片峡谷的危险性。 新纪元以来,让虫族引以为傲的所有科技成果,在这里都是一堆废铜烂铁。 .................. 银河舰队和第三军团的军雌们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尝试了许多方法,最终束手无策。 地表救援队无法建立索降点或悬停平台,因为崖壁结构过于脆弱且磁场干扰导致锚点设备失效。 常见的爆破再进入的方式无法使用,峡谷结构极不稳定,强行爆破可能引发塌方,埋没伊卡洛斯。 裴颐在森林边缘的小屋中,尽量耐心地等了几个小时,依旧没有伊卡洛斯的踪迹。 夜已经很深了,又一个整点的钟声响起,他站起身来,下令:“把矿道打开。” 第9章 第 9 章 雌虫士兵们采取了最原始的方法,在矿道上方的悬崖边缘清理出半圆的绝缘带,随后燃起熊熊烈火,试图以冲天火光为伊卡洛斯指明方向。 厚重的防辐射门左右分开,发出沉闷声响。裴颐裹着厚袍子,举着防风火把,迈步就往下走。 林赛管家伸手拦在他身前,惊讶道:“下面太危险了,您不能进去。” 裴颐摇了摇头:“我必须进去。” 林赛管家一动不动,固执地拦在他身前,道:“我去叫卫兵来,走在前面。” 裴颐严肃道:“我们都知道,任何雌虫下去都不会有用的。” 林赛管家单膝下跪:“我会让他们去调集雄虫防卫队,请您止步。” 裴颐扯了扯嘴角,道:“林赛叔叔,你明知道我们的雄虫防卫队都是来军队里镀金的花瓶。让雄虫防卫队参与救援需要层层审批,以我的虫缘,等文书批下来怕是伊卡洛斯都成化石了。” 他安抚式地拍了拍林赛管家的肩膀,强硬却不失尊重地将他拉开。 林赛管家一双铁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坚决道:“您想下去,除非从我的遗体上踏过。” 裴颐挣扎不开,只好无奈地松口:“好吧,你去帮我叫卫兵吧。” 林赛管家松开手,刚要起身,裴颐出手迅速,一根细细的针管扎在他的脖颈上。 雄虫随身常备的麻醉剂,一管能放倒一只S极雌虫。 林赛管家身躯摇晃了一下,往后一仰。裴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后脑,将他轻轻放倒,低声道:“林赛叔叔,不要生气,我向你道歉。”,说罢,举着火把往前走。 裴颐手中的幽微火光,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显得那么孱弱。防辐射门的背后,是一条被时间和遗忘彻底吞噬的矿道。 矿道并非人工开凿的规整拱形,更像是巨大力量撕裂地层后形成的狰狞疤痕。两侧的岩壁嶙峋突兀,布满了粗暴的凿痕和断裂的晶簇残根,在灯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幽蓝或惨白的光,如同巨兽肋骨间凝固的污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沉重复杂的气味——是沉闷潮湿的岩石、某种陈腐的有机质以及淡淡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迫着鼻腔。 脚下路面并不坚实,而是散落满地的碎石和黑色黏腻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发出窸窣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背无限放大。有些低洼之处积累了黑色的死水,水面泛着诡异的、油彩般的虹光,深不见底,散发出更浓郁的**气息。 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没有苔藓,没有虫豸,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和黑暗。 裴颐从口袋里掏出轻便的空气过滤设备,单手给自己戴上。 矿道向下延伸,有些地方比较陡峭,裴颐用尽量省力的方式小心地滑下来,同时小心地护住了手中的火把。 ................... 另一边,伊卡洛斯根据经验,试图沿溪流上行,却误入更复杂的迷宫般矿脉分支中,地形极其复杂。他失望地发现,溪流实际是地下河出口,并非通向地表。 他只好以漆黑夜空中遥远微渺的群星为指引,更换方向,再次出发,依靠月亮和星星的光芒,凭借着身为军雌的优秀视力,艰难前行。 有些路越走越狭窄,岩壁上有时会突兀地伸出一两处如刀锋尖锐的怪石。在一片漆黑中,军雌难免被剐蹭到,伤痕也越来越多。但是他一声也不吭,也未曾停下来,只是更加谨慎小心地向前走。 越往深处,那种源自H110矿脉的压抑感就越发强烈。它不仅作用于设备,更开始侵蚀□□与精神。伊卡洛斯感到一种莫名的重量压在脑中,呼吸变得有些困难,甚至连思维都似乎变得迟滞,耳边开始出现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嗡鸣。 通道越来越狭窄,狭管中的烈风更加猛烈刺骨,带来矿石的腥气,像一股突如其来、极具危险的电磁暴,席卷了雌虫的精神海,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伊卡洛斯兀自忍耐,苦苦煎熬着。 突然间,远方出现了一点火星子,越燃越大,越燃越大,直到远处的漆黑天幕被巨大火光映成橙红色,火映光照亮了数公里外的云层和烟雾。以伊卡洛斯的视力能够清晰地看到,成千上万的红点像逆流的瀑布一样从峡谷边缘升起,又像火雨一样落下。 伊卡洛斯立马意识到,这是为他指引方向的“森林灯塔”。 也不知道要焚烧多少棵树木才会有这样大的火势,希望不会造成人员和财产损失。他心里这样带着些许歉疚,抿了抿干燥冰冷的双唇。 伊卡洛斯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却撞上了一片冰冷坚硬,毫无缝隙的岩壁,他用手摸索着,失望地发现面前是死路,巨大的岩壁几乎与地面垂直,光滑坚硬,没有任何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 火光只是指明了大方向,却没有照亮那一条可行可及的路径。 伊卡洛斯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矿尘味的空气,望了一眼远处的火光,往回走,往回退到黑暗中,继续寻找着能够靠近那一片火光的路径。 仿佛闯入了一座冰冷石质的蚁穴深处,通道并非笔直向前,而是毫无规律地交错、扭曲、分岔。一条看似有希望的路径可能在百米后骤然收窄,仅容侧身通过,随即又被坍塌的巨石堵死;另一条向下倾斜的坡道,又重新将他引向散发着更浓重寒气和黑暗的地下河,深不见底,阻隔去路。 他腿上的伤口在寒冷和不断的摩擦下似乎已经麻木,转而成为一种沉重而持续的钝痛,拖慢着他的步伐。H110矿脉的无形压制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不仅让骨翼隐隐作痛,更试图将沉重的疲惫感注入他的骨髓,扰乱他的方向感,诱使他放弃。 在这样危险的境况中,伊卡洛斯的精神像绷紧的弓弦,不敢有丝毫松弛。 他用手触摸岩壁的粗糙程度和走向,判断哪条通道可能更“年轻”、更可能是地质活动形成的裂缝而非死路。他仔细分辨风声的来源和强弱,寻找空气流动更通畅、可能通往更开阔地带的路径。 .................................. 裴颐花费了不短的时间,终于下到峡谷底部,从矿道出口出来,烈风吹开了他脖子上的厚围巾。 夜晚,谷底的气流是下沉的。裴颐仔细分辨了一回风的走向,尽量沿着面前宽阔平直的道路前行,走了大约有几百米,在一处岔路口停下来。 不能再往前走了,前路没有光,失踪一个已经很棘手了。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首先,虫族身体固然强悍,毕竟是血肉之躯,仅靠传统的保温措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极寒会导致持续的热量流失,没有取暖设备,没有能量补给。每一个小时,雌虫的体温都在不断地下降,朝着致命的低体温症滑落。 其次,H110矿脉的辐射无孔不入,它不仅干扰设备,更直接压迫精神海,诱发混乱、幻觉和深沉的绝望。每一个小时,意识都离清醒更远一步,求生的意志被一点点磨蚀。再百分之十的生机,湮灭于无声的精神崩溃。在这样的精神磁暴下,以往凭着意志力,靠血肉之躯硬生生走出去的虫,也是非死即残。 而且,峡谷上的大火总有燃烧殆尽的时候。如果不巧,稍后谷底发生极端天气,救援难度会指数级增加。 裴颐想了想,解下了脖子上围着的厚厚围巾,身躯被烈风吹得轻轻发抖。 ............................ 伊卡洛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前路隐隐地飘来一些雄虫气味香甜的信息素。 高级雄虫信息素和精神力都很强大,信息素分子能跟随风着去到很远的地方,但是这谷底哪来的高级雄虫。 他以为是自己冻坏了脑子产生错觉,但仍心存侥幸,下意识沿着信息素散发的路径前行。越往前走,雪梨红酒味的信息素被高匹配雌虫的信息腺捕捉,伊卡洛斯只觉得这股信息素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真切。 有可能会这样做的雄虫,伊卡洛斯只认识这一个。数次救他出脱险,自相识的第一天起,就蒙受他的照顾、关怀和包容。 雄虫怎么可能为了雌虫以身犯险来到这种绝境呢?雄虫的性命是整个虫族最珍贵的财富,他们的安全是绝对优先的准则。任何可能危及他们精神海或身体的风险,都会被视为最大的荒谬和愚蠢。 那信息素本该只用于私密的抚慰,或是盛大场合时彰显等级与魅力的点缀,而非这种近乎奢侈的、孤注一掷的消耗。 一片黑暗中,伊卡洛斯心疼地红了眼眶,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拼尽全力前行,又加快了步伐。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像一根最纤细最坚韧的丝线,牵引着他一步步走出死地,丝线的另一端是一只的雄虫,等待着迷途的雌虫循迹而归。 ................. 裴颐在原地等了很久,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双腿又麻又痛,于是他也顾不上什么爱干净,直接席地而坐,抱着他的围巾和火把。 寒冷浸透了他的衣衫,信息素的大量消耗让他腺体产生阵阵撕裂的刺痛,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大量细密的冷汗。 裴颐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努力辨认风中传来的脚步声。 在一片黑暗中,雌虫终于看到不远处那一点点萤火虫的光亮一样的火把光芒,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地靠近了那片光芒。 他发现了一只垂着头坐在那里,几乎快要冻僵的雄虫,微弱火光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孔。 雌虫没有说话,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他缓慢地蹲下身,敞开衣襟,把面前的雄虫团团裹进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两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取暖。雌虫又将双手搓热,去暖他的脸,温暖他暴露在外面的冰冷柔软的肌肤。 当雌虫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摸到雄虫后颈裸露干瘪、甚至有些神经麻木的腺体时,那一点薄薄的暖意让雄虫敏感地清醒过来。 伊卡洛斯埋头在裴颐颈间,裴颐只觉得几滴微温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肌肤上,面前的虫开始抽抽噎噎,声音嘶哑。 裴颐无奈地伸手抬起伊卡洛斯的下巴,映照着忽明忽暗的微弱火光,伊卡洛斯像一个绿眼睛的脏脏包。 裴颐用拇指蹭掉了对方颊上的泪珠,哑声笑道:“哭包。” 两虫额头相抵,相互依偎。裴颐伸出透明的精神力触手,进入伊卡洛斯的精神海,进入的过程异常顺利,几乎没遭到什么反抗。裴颐开始耐心地梳理伊卡洛斯紊乱的精神海,期间偶然听见雌虫难耐地闷哼了几声。 伊卡洛斯竭力放轻松,却被陌生的快感激得眼尾发红,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精神梳理的过程明明只是几分钟,却和几个小时一样漫长难熬。 裴颐松开伊卡洛斯,苦笑道:“还走得动吗?我动不了了。” 于是伊卡洛斯将裴颐打横抱起。 第10章 第 10 章 先醒来的是伊卡洛斯。他一睁开眼,便着急忙慌地爬起身,拖着受伤的身体,四处寻找着什么。 仆虫拦不住他,赶忙禀报了林赛管家。林赛管家赶来,将光着脚像无头苍蝇般四处走动的雌虫强硬地按在圈椅中坐下: “消停些吧。” 伊卡洛斯仰头,双目焦躁不安,道:“阁下呢?阁下在哪里。” 林赛管家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过浓的雄虫信息素和初次精神疏导产生了假性标记和假性依赖,再过两天就消失了。” 伊卡洛斯置若罔闻,试图从椅子里挣扎起来,一身牛劲:“他还好吗?” 林赛管家依旧答非所问:“你是已然成年的雌虫,是军雌,要有个军雌的样子,服从命令是军雌的天职。” 伊卡洛斯执拗地抬着头,一双湖绿色的漂亮眼眸蓄了两汪晶莹的泪水:“他呢?” 林赛管家叹了一口气,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着深深的无奈,沉默了半晌。 眼看着伊卡洛斯又挣扎着要爬起来,林赛管家终于道:“不太好,过度透支信息素,很严重的枯竭反应,还泡在医疗舱里。” 伊卡洛斯终于平静下来,颤声道:“今天是?” 林赛管家道:“......第四天了。” 伊卡洛斯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果刀:“可以用我的血,我试过,有效。” 林赛管家先一步将水果刀收走,轻咳两声,有些尴尬道:“在你昏迷时,我们提取过一些你的信息素。” 伊卡洛斯眼露希冀:“有用吗?” 林赛管家:“很有用,器官衰竭的趋势立马逆转了,但是......” 伊卡洛斯道:“但是什么?” 林赛管家道:“但是,但是抽多了信息素也会伤你的身体。” 伊卡洛斯毫不犹豫道:“我的命是阁下救的,我不在乎这个。” 林赛管家扭过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但是他在乎。” 伊卡洛斯闷闷道:“我想去看看阁下。” 林赛管家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跟我来。” 裴颐躺在透明的医疗舱中,浸泡在价比黄金的修复液中,脸色依旧很苍白,双唇紧抿,留下了极力忍耐疼痛的齿痕。 伊卡洛斯曾听人描述过雄虫深度枯竭反应的痛苦,那是一种几乎要令虫发疯的痛苦,像一把刀子在后颈上生生挖一个洞,然后用手硬生生将脆弱敏感的腺体拉扯出来,扯出无数条细细长长,连接着每一个内脏器官的神经。这是一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疼痛,连最擅长忍耐疼痛的雌虫都难以想象。 每年产生深度枯竭反应的雄虫中,因过度服用止痛药导致药物中毒死去的并不在少数。在这种极致的疼痛中,唯一的解药是雌虫,而且是高匹配度——起码在95%以上的雌虫。 因此帝国为了保护雄虫,一旦雄虫成年就开始强制匹配合适的雌虫,安排约会。如果不肯去,雄虫和雌虫都要交巨额的罚金。伊卡洛斯成年已经有好几年了,在战场拼杀挣的三瓜两枣,倒有一大半都当成罚金交给了国家。 伊卡洛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裴颐许久。 直到林赛管家离开,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双手放在医疗舱上,以目光沉默地抚摸着雄虫苍白的脸颊和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泡在修复液中的雄虫蜷了蜷手指,鸦羽般浓密的双睫微颤。 当雄虫在透明的修复液中,如睡美人一般睁开棕褐色双眸的那一刻,伊卡洛斯听见了自己鼓噪的心跳,也绝望地发现了自己的沦陷。 短暂醒来的雄虫被转移到床上,很快又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雄虫需要大量的睡眠去修复身体,而伊卡洛斯陪伴在他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天,模仿仆虫,笨手笨脚地学着照顾雄虫,比如用热手巾为他擦拭身体,用细长的滴管给雄虫喂水,给雄虫身上蹭破的伤口换药,诸如此类。夜晚降临,伊卡洛斯就在窗边的小踏上守着雄虫和衣而卧。 林赛管家默许这一切的发生,他以为,经过这件事两虫的婚约算是板上钉钉了,以裴氏的家族传统,少爷是要和这一只雌虫相守一生的,唯他一个。 林赛管家心中生出几分孩子长大成人的欣慰和怅然,甚至提前通知了远在帝星的公爵府,让家里虫都做好准备迎接新一代的主君。 伊卡洛斯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只是每日固执地守在床边,等着裴颐醒来。这几天,裴颐醒来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一睁眼,便有一群医虫蜂拥而上做各种检查嘘寒问暖,将伊卡洛斯硬生生挤开,令虫十分郁闷和不满。 只有一次,裴颐醒的时间稍微长一点,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伊卡洛斯莫名其妙被那眼神看得脸皮泛红。裴颐费力地笑了笑,哑声玩笑:“管家不给你饭吃吗?” 伊卡洛斯疑惑地摇摇头。 裴颐垂着眼,双睫投下浓密的阴影,喃喃低声道:“瘦了这么多。” 待裴颐重新又睡着之后,伊卡洛斯拾起了遗忘已久的饥饿感,往餐厅走去。 现在用餐的时间刚刚过去,有几只仆虫一边收拾桌盘碗碟,一边窃窃私语。 仆虫A:“我明天好不容易休息,要去镇上买红色的发带,谁要帮忙带?” 仆虫B:“居然这么快办喜事吗?” 仆虫C:“快什么快,主虫将荷尔德林大人带回来就是养做小媳妇的。帮我带一条,给你跑腿费。” 伊卡洛斯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站在拐角处,一时竟忘了动作。 仆虫A:“是呀,你是不晓得,主虫冒着生命危险将荷尔德林大人救回来,险些两虫都死了!” 仆虫B:“晦气,你不要提那个字。” 仆虫C:“等着吧,主虫一醒来,就会同荷尔德林大人求婚的。” 他凑近两个同事,自以为将声音压得极低:“再不抓紧,只怕那位要大着肚子结婚了。” 仆虫A&仆虫B:“啊?!!!” 仆虫C环顾四周,低声道:“冬节会那天晚上,我去收衣服,路过小厅,发现荷尔德林大人跨坐在主虫身上,还搂着主虫的脖子。整个小厅里都是主虫的信息素,他们两个当晚就睡到一起了。” 其余两只虫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情绪异常激动。 仆虫A:“以主虫的雄风,岂不是很快要有虫蛋了?!!!” 仆虫C:“是呀,所以要抓紧呀,昨天我听见管家和帝星那边联系,要那边府里准备迎接新主君了呢!” 仆虫B:“虫蛋!一想到下一代的小主虫会在我们的见证下诞生,我就要激动到呼吸困难了!” .................... 那些压低的、带着兴奋与揣测的字句,让伊卡洛斯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血液却轰然涌上头顶,耳根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秾丽的绯红。 冬节会那晚……他喝了那杯酒,记忆确实有些模糊混乱,只记得浑身发软发热,似乎……似乎后来是阁下半抱半扶着他……之后呢? 伊卡洛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脸上滚烫的温度,那热度甚至蔓延到了全身,让他指尖都在发颤。一种极致的羞耻感攫住了他——他竟在无知无觉中,对阁下做出了那样……那样主动又放荡的行为?还被仆虫看见了! 但羞耻之下,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栗般的喜悦,如同顽固的藤蔓,悄然破土而出,紧紧缠绕住心脏。 阁下救了他,收留他在府中养伤,对他那样温柔宽容……原来,并不仅仅是出于贵族的风度与仁慈吗?原来,阁下对他……也是有意的?甚至……管家已经向帝星本家通报,要准备婚礼了? 所以,所以这段时间,阁下似乎总有些刻意避开与他单独相处,不是因为厌烦他,而是因为……因为那晚之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伊卡洛斯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朝着门外快步走去,步伐快得几乎像是在逃离现场。 他一路走,一路试图用手背给滚烫的脸颊降温,却无济于事。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 阁下的心意,仆虫的议论,还有那可能存在的、悄然孕育的……虫蛋。 巨大的羞涩与巨大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心性单纯且极度缺乏生理常识的少将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坚实的小腹,那里……会真的孕育着一枚阁下的虫蛋吗? 伊卡洛斯走出门外透透气。 却发现城堡前面的草坪上停着一辆帝国最新型号军雌专用的银灰色飞行器,线条优美流畅,大小适中,是最为昂贵的定制系列,每台所耗不赀,至少也要数百万星币。 林赛管家站在飞行器跟前与身着制服送货上门的工虫交谈着什么,见他过来,递过来一份文件和钥匙,示意伊卡洛斯亲自签收。 他看伊卡洛斯的眼神复杂又欣慰:“这是少爷几个星期前定的货,担心您的飞行器损坏严重,恢复不了原有的性能,会拖累战场反应速度,本来是想送给您当做新年礼物的。” 一般来说,我是说,从虫星的习俗来看。 飞行器这种常用的昂贵物品,要不就雌虫自己买,要不,就是雄虫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大发慈悲,送给雌君的新婚礼物。 伊卡洛斯恍恍惚惚地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恍恍惚惚地走上飞行器,爱惜地抚摸着精细的仪表盘,趴在操纵台上,脸埋在胳膊中,几乎要被没顶的幸福和爱意吞噬。 第11章 第 11 章 裴颐再次醒来时,伊卡洛斯竟破天荒地没有眼巴巴地守在跟前,面前只有林赛管家。 裴颐在林赛管家的帮助下起身,靠在软枕上,喝了一杯水,总算觉得好受了一些,咳了两声,有些焦虑不安地环顾四周,哑着嗓子道:“荷尔德林少将怎么不在,他走了吗?” 林赛管家带着一种怜爱的神情望着他,道:“他没走,而且他永远都不会走了。” 裴颐疑惑道:“什么意思?” 林赛管家道:“就是你们会永远在一起不分开的意思,像已故的亲王和审判长阁下一样。” 裴颐微愣,皱眉道:“我没听懂。” 林赛管家十分无奈,搬了一张凳子在床头坐下:“我已经通知帝星那边筹备婚事了,少爷,难道您不听劝阻,冲动涉险去救一只雌虫,还是用这样暧昧的方式,不是想娶他做雌君的意思吗?” 裴颐身体僵硬了一瞬,盯着被单,喉结上下滑动,没有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林赛管家面上浮现难以抑制的喜悦。 裴颐垂眸发呆片刻,也不知脑子里想了什么,慢慢地说:“他呢?” “你问过他的意思吗?他愿意吗?”这句话带着几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待。 林赛管家快活地笑起来,道:“少爷,你身在此中,没有我们局外看得清楚。要知道一直以来,荷尔德林少将的感情表现得比您还要明显得多呢。” 面对着裴颐亮亮的眼眸,林赛管家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些天,他一直守候在少爷您的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您。我和崔佛自作主张测了您和他的匹配度,至少有98%,你们简直是天作之合!听闻您枯竭反应严重,他还会主动抽取自己的信息素,取自己的血喂给您,多亏有他您才能醒得这样早。” 裴颐脸上的浅淡微笑变得僵硬:“枯竭反应?” 林赛管家愣住,他一直知道自家少爷极度缺乏生理常识,从小到大对学习这方面知识都非常抗拒,小时候上生理课就会捂着眼睛跑掉。但林赛管家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少爷的生理知识还停留在幼崽水平。 林赛管家抓住关键:“少爷的意思是,下去救荷尔德林少将之前,你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产生枯竭反应。” 裴颐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有可能会导致腺体失温冻伤,信息素枯竭,乃至于等级跌落,然而并没有考虑到枯竭反应。 林赛管家笑容里带着无奈、纵容和骄傲,摇摇头:“没办法呀,寻常异性不会这么严重,你们的匹配度实在太高了,太高了。” 他娓娓道来:“雄虫长期禁玉后,又对高匹配度的异性释放了过多的信息素还进行了精神疏导,腺体内信息素含量接近0%的时候,就会产生枯竭反应,昏迷休克乃至于器官衰竭。 但是高匹配度的雌虫会无意识地回应雄虫,在双方之间形成一个暂时标记,并且能够通过一系列直接或间接的亲密接触,逆转雄虫器官衰竭的趋势。随着治疗逐渐深入,雌虫与雄虫彼此渴求,相互抚慰疏解,最终他们必然会结合在一起,互为解药。” 林赛管家充满敬畏地总结道:“时间会把你们变成真正的爱侣,随着标记进一步深化,三年之内,终身的互相标记就能完成。到那时,雄虫失去雌虫会产生枯竭反应,雌虫失去雄虫会引发精神风暴。从今往后你们生死相依性命相随,哦虫神呐,这就是生命的奥秘————” 裴颐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苍白的手指攥紧了被子,呼吸逐渐急促,有些喘不上气来。 林赛管家慌忙停止吟唱,手忙脚乱地给他戴上氧气面罩。 军雌都不怎么细心,带子扯得太紧,勒得脸疼。裴颐虚弱地呼吸着氧气,将一只手腕撑在床上,费劲地说话:“不,不行.........” 林赛管家忙哄道:“躺下吧躺下吧祖宗,哎哟,我去叫虫来。” 许多虫蜂拥而入,天旋地转昏迷之前,裴颐模糊的视线中看见有谁挤开其他虫,扑到床前,带着蜂蜜和无花果的香气。 收到消息从工作室赶来的伊卡洛斯小心地握住雄虫露出被子的手,肌肤相贴,雄虫温暖的体温让他的眉头松懈了几分。 伊卡洛斯百思不得其解,懊恼道:“怎么又休克了呢?不是说这两天就该醒了吗?难道是我信息素给的还不够多吗?” 正在给床上雄虫做检查的白大褂崔佛头也不抬,道:“少将大人,收敛收敛吧,您现在的信息素已经快把主虫腌入味儿啦。 主虫虽然好说话,您也不能这样啊,像已经将雄虫打上记号视为所有物一般。受宠的雌君也不敢这样做呢,何况是未婚雌君,换成其他雄虫要发好一通脾气的。” “您可不能这样恃宠而骄啊。”好管闲事的医虫说完这句话,就匆匆赶回去配药了。 “恃宠,而骄吗?”房间里没有别虫了,伊卡洛斯注视着雄虫沉睡的英俊面庞,羞赧地笑了笑,低下头。他小心翼翼把脸埋进雄虫的掌心,带着几分担忧和期盼,轻轻地蹭了蹭,“阁下快点好起来,好让我狐假虎威吧。” 守了雄虫一会儿,伊卡洛斯叫虫过来替班,依依不舍地回到工作室去了。 他正在做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准备结婚的戒指。 雄虫已经准备了新婚礼物,结婚戒指就应当由他亲手来准备。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怠慢了雄虫,委屈了雄虫。 趁裴颐昏睡不醒的时候,伊卡洛斯一个虫悄悄做了很多事情,比如量指围、比如在星网上采购合适的金属和工具,熬了几个通宵,反复绘制又修改戒指的图样,再定稿,熔铸、雕刻、镶嵌,一步步精细打磨...... 最终成品出来的时候,伊卡洛斯好不容易养出的那一点肉又消失了。除此以外,腰肢依旧那么柔韧,皮肤依旧温暖光滑,脱下衣服,肌肉线条还是漂亮得恰到好处。 心中甜蜜的爱意和期盼滋养着他,让他整个虫漂亮得像一朵带着硝烟和晶莹露珠的荆棘玫瑰。 每当望向床上迟迟不醒来的雄虫,那许久没有好好休息导致有些泛红的湖绿色眼睛,就染上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委屈和忧愁。 伊卡洛斯一手小心地托着雄虫白皙修长的左手,一手捧着自己好不容易制作出的戒指,本想直接给雄虫戴上,犹豫了半日,还是选择将戒指放在雄虫枕边,放在雄虫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不知又是昏睡了多久,裴颐再次醒来,感受比上次要好得多。 腰背不像上次那样酸疼,胸口也不再是那样压抑闷痛,难以呼吸。 恰恰相反,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舒适,被雌虫蜂蜜和无花果的信息素细致妥帖地包裹着,那信息素的气味仿佛将熟未熟的果实滴落下金色的蜜糖,又糅合了阳光晒透后的干草温暖,仿佛身处天气很好的秋日,懒洋洋的,倦怠甜蜜的午后,心中安定平和,异常满足。 他睁开眼时,屋子里的厚窗帘阖着,分不清时间早晚。屋内留着一盏不算很亮的小夜灯,在木质地板上投下一圈温柔的光晕。 雌虫就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身体微微前倾,额头枕着交叠的手臂,正伏在床沿睡着。银灰色柔软的头发,被编成了一条松软的辫子,柔顺地垂落下来,发尾恰好落在裴颐手边。 睡眠中的伊卡洛斯褪去了战场上的所有锋芒,眉眼舒展,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呼吸清浅。他似乎守了太久,累极了,连裴颐醒来都未曾察觉。 裴颐的心口某处柔软的部分被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绵密的酸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未被压麻的手,轻轻落在银灰色的发辫上。 指尖感受着那发丝的细腻凉滑,顺着发辫的纹路走下去,落到参差不齐的发尾。 指尖落到发尾,裴颐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心中不免有几分懊恼的愁绪。 他怎么能带着这样眷恋的心情,带着这种心疼的保护欲,以及一些想要将对方纳入怀中好好宠爱的想法,去对待一只不可能在一起的雌虫?不光不能在一起,还要狠狠心打消掉对方所有关于自己的幻想和期待,而且今后最好再也不见面。 裴颐贪婪地描绘着对方睡梦中俊秀可爱的眉眼,极力忍耐着想要亲吻啃咬那红润双唇的冲动,喉结滑动,攥紧被褥,闭上眼睛。 第二天,他在林赛管家错愕的眼神中,神色平淡地说:“以后不要让伊卡洛斯少将守在我床边了,他有这份知恩图报的心就已经很好。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要让别人知道。毕竟雌雄有别,他将来的雄主会介意的。” 第12章 第 12 章 半分钟的时间,足够林赛管家的表情从惊讶,困惑,不可置信变成痛心疾首和愤愤不平。 “少爷,我们家可从来没有过悔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林赛管家提高了声音,浓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结,“荷尔德林少将是个好孩子,您如果不喜欢他,当初一开始就不该把他留下。” 林赛管家上前一步,横眉竖眼:“您这样会让他沦为他虫的笑柄!旁虫会对他指指点点,他今后还怎么抬起头来做虫?” 裴颐额角抽疼,仿佛有一根尖细冰冷的针在里面来回穿刺,闭了闭眼,声音低哑道:“我好像,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吧?” 林赛管家猛吸一口气:“渣虫语录,这是典型的渣虫语录!” 他伸出手指指向裴颐所睡着的那张宽大床铺:“以虫神的名义发誓,三天前就在这里,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位置,我清清楚楚看见您点了头的。” 老军雌锐利的目光中含有深深的谴责:“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这样的雄虫我见得太多了!真是想不到您也会变成这样!” 裴颐按住胀痛乃至眩晕的太阳穴,更难受的是心口那股蔓延开的苦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如果有的选,他也想将伊卡洛斯据为己有,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身边,直到那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虫神将他们分开为止。 爱意发生得太早,在真正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性以前;相识又太晚,导致他现在只能逼迫自己说出违心话,眼睁睁地错过对方。 那一年,和昔日好友决斗后遍体鳞伤的伊卡洛斯像一只染血的蝴蝶,踉踉跄跄地跌入他怀中。 但那还不是裴颐第一次见到伊卡洛斯,比那更早。早在无人陪伴的漫长青春岁月,他就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各种各样的方式,默默无言地注视了对方很久。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心,道:“总而言之,之前无论承诺还是没承诺过,到今天为止都不算数了,你联系爱德蒙·荷尔德林上将,让他派虫来......接他走吧。” 林赛管家抱着手臂,冷哼道:“我可不会帮忙干这种坏事。” 裴颐脸色冷下来,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拒绝:“照我的命令去做,我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 林赛管家猛地转过头 ,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至少少爷您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抛弃他?您的理由是什么,要我怎么跟他解释?!” 裴颐的嘴唇干得发涩,他无意识地用牙齿碾过下唇,尝到一点血腥味。半晌,一字一句道:“就说,就说我一直以来都拿他当做雌弟看待。 告诉他,我的雌父.........曾经流产了一只雌虫蛋,我之所以照顾他对他好,只是因为想过一把做长兄的瘾罢了。” 林赛管家用一种“你在瞎编什么”的眼神看向他,道:“我怎么不知道元帅流产过一只雌虫蛋?元帅自己知道吗?” 裴颐终于再也撑不住,崩溃地将脸埋进手掌,疲惫至极的声音从指缝里溢出来道:“那随便你.......随便你说什么,说我生来喜好雄虫,对雌虫没有反应..........说我养了外室,有了私生蛋....都随便你。” 只是不要让我再见到他了,我怕我一见到他,就再也放不开他的手。 林赛管家蹲下身,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地长叹一口气,试探性地握住了自家雄虫少爷的手。帝国的雄虫是一种脆弱到不能哭的生物,他们一哭就很容易喘不上来气然后窒息,最后自己把自己憋死。 裴颐又烦躁又焦虑又伤心,这副破雄虫壳子一抑郁,眼泪就停不下来。他掏出帕子往脸上狠狠地抹了几下,把脸抹得通红。两只漂亮的桃花眼,各含着一包眼泪竭力不落下来,用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强作镇定:“这......这也是为了他好。” 裴颐压低声音道:“林赛叔叔,你别忘了枯竭症。” 林赛管家道:“很多雄虫都有枯竭症,这并不算什么问题。” 裴颐道:“对,可他们80%都是轻度枯竭症,轻度和重度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已经被诊断为重度,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的成瘾物,我需要他的信息素、他的血和其他液体来满足越来越大的空虚和饥饿感。基因会让我越来越依赖他,离不开他,产生变态的独占欲和控制欲。这时,倘若他再有一丝反抗或者逃离的想法.........” “林赛叔叔,还记得那一年,我们一起去探望卡罗辛案中幸存的受害雄虫吗,他们其中,确诊为重度枯竭症的,最后是什么下场?” “住在北境的伊阿古,有一天因为重度枯竭症难以自控,指挥家仆将一个高匹配度的年轻雌虫强抢回家成亲,但那个雌虫当时已经和心仪的对象订婚了。婚后的某一天,他的雌君遇上了老情人,和对方密谋私奔。事情败露,伊阿古被占有欲折磨疯了,把雌虫的肉一片片剃下来吞掉,然后抱着雌虫的头跳进了大海。” 林赛管家正色道:“这不可能的,您不是那种疯子,而且少爷您和伊卡洛斯少将只有彼此,他唯一的娃娃亲对象就是您本虫。” 裴颐又道:“其他虫呢?” “那些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雌虫,其中有一些,不也是和他们的雄主两情相悦的吗?” “重度枯竭症发作严重的时候,雄虫会对和他绑定的雌虫产生永无止境的杏欲..........甚至食欲。” “一旦见不到雌虫,雄虫就痛苦得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因此雌君压根没办法工作,尤其是时不时要为国出征的军雌。他们会像寄生在大树上的莬丝子一样,还是带刺的那种,死死地缠住自家雌君,直到吸干对方的生机为止。” “他们的双臂双腿,会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地搂住雌君;他们的锋利牙齿,会反复啃咬雌君后颈的腺体,汲取其中的信息素,恨不得把那块肉完全咬烂嚼碎吞下肚为止;对高匹配度血肉的渴望被让他们会把雌君咬得浑身是口子,或者冒血的坑;还有他们的尾钩,为了防止猎物挣脱逃离,会死死缠住雌君的咽喉或者腰肢,尾钩上倒刺和锋利的钩尖会扎进血肉里,和雌君连为一体。” 裴颐满脸苍白疲惫,木然地眼望虚空,道:“林赛叔叔,你可能没有见过重度枯竭症的雄虫。得了重度枯竭症的雄虫,和那些在床上恶意折磨雌虫的虫渣简直没有区别。他们恨不得把雌君锁起来不许任何虫看见,恨不得把雌君生生做死在床上,哪怕怀了虫蛋,也要做到流产为止。” 裴颐没有告诉林赛管家的是,昨天夜里,浸泡在伊卡洛斯的信息素中醒来,看见伊卡洛斯伏在床边乖巧安睡毫不设防的模样,他的心里生出了怎样可怕而又陌生的感觉。 迟钝的雌虫浑然未觉,依旧伏在床边安然睡着。嘴唇红润柔软,浅麦色的皮肤光滑。伏倒在床上时,修身的衣服勾勒出好看的腰背和挺翘的臀部线条。放松时胸前肌肉变软,不大不小的胸肌压在床沿上,被压得凹陷进去,刚刚好压在那两点上。 裴颐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一切,但倘若有虫旁观,就一定能发现他眼中**裸毫不掩饰的掌控欲、独占欲、掠夺欲。如果眼神能脱衣服,伊卡洛斯此刻就算身着太空战甲,也早已□□了。 那时,裴颐满脑子都是各种从绮艳到凶暴的动作画面,各种之前在一些私密场合见到的、五花八门的道具。 想伸手从领口进去,好好亵玩一番,再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把这只故意勾引自己的雌虫像剥鸡蛋一样剥个干干净净。想用手指,或者随便其他什么东西,玩到他哭出来,再撒娇求饶也没用。反复喂饱雌虫的红润小嘴,直到吃到小腹鼓胀,再也吃不下为止。 裴颐做了一晚上的荒唐绮梦,在梦里把伊卡洛斯要生几个蛋,以及虫崽的名字都计划好了。 他梦见自己把雌虫用一条细细长长的链子锁在家中,不许出门,除了机器虫管家以外谁也见不到。在雌虫的大腿内侧,心口,后腰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地方都刺上自己的名字,可怜的雌虫睡袍下不被允许穿着其他衣物,以便雄主随时随地地宠爱。曾经开着战机翱翔九天的军雌少将,后来只能红着眼睛含着眼泪,带着新旧叠加的牙印和吻痕,抱着越来越大的肚子,躺在精致的地毯上,承受着他那贪得无厌的雄主的耳鬓厮磨。 裴颐在胀痛中睡去,又在胀痛中醒来。 他醒来,稍稍恢复理智,趁着伊卡洛斯走开,就赶紧找来林赛管家,试图从源头上阻断自己犯下囚禁等罪行的可能性。 “谁都不能伤害他,包括我自己。” 第13章 第 13 章 林赛管家作为一只军雌,有些理解不了裴颐此刻的心情。 雌虫的身体经过几万年的进化,一向耐造,重度枯竭症雄虫的雌君们,不也靠着强悍的身体素质和先进的医疗修复技术,好好地活到了最后,活到把自家雄主都送走的那一天吗?甚至他们其中有些还能生下健康的虫蛋。 更何况军雌身体素质更为强悍,有坚硬的虫翼和强韧的皮肤,身娇体弱的雄虫又能给他们造成多大伤害呢? 至于雌虫脱不开身,会因为雄虫的占有欲而被囚禁,与世隔绝这件事,林赛管家就更觉得是小事一桩了。裴氏家大业大,背靠皇室,坐拥两位故去主君留下的余荫和世代积累的庞大财富。 在林赛管家看来,少爷不愁吃喝,根本没必要去做审判庭那些苦巴巴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未来的雌君自然也是如此,根本不需要通过在战场上搏杀,换取贡献点和星币来保证雄主的生活质量,也不需要用耀眼的军功来给雄主增光添彩长面子,只需要一心一意在家里侍奉和陪伴雄主,繁育子嗣,保证庞大家产后继有虫就很好了。现在星网这么发达,足不出户就能知晓天下事,雌虫也根本不必担心没有社交,接触不到外界资讯。 林赛管家想了想,尽可能委婉地提出他的质疑:“呃......我理解少爷您对荷尔德林少将爱重的心情,不愿意他受到一点点委屈。但是有没有可能......荷尔德林少将在乎您更甚于他的工作和军雌的战功,毕竟那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能够时刻被雄主需要着,能够陪伴和侍奉病中的雄主,这才是一个雌虫真正的天职和荣耀呀。没有您作为雄主的见证.......再多的光辉荣耀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呢?是您的注视,让这一切变得有意义。” 老雌虫眼神诚恳,却带着虫族根深蒂固的“以雄主为天”的观念。 裴颐又一次感受到这种深深的无力。 他无法解释,那种将另一个独立个体完全禁锢在自己身边、剥夺其翅膀和天空的行为,在他那五讲四美的人类灵魂看来,是何等的残忍与自私。 他爱他,正因如此,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本该翱翔于星际的鹰隼,被摘除双翼,囚禁于黄金笼中,被漫长的时光消磨意志。 裴颐轻轻摇头,冷静却坚定地回答:“不,你完全错了。他是为了理想去搏杀,他的意志、他的伤疤、他的荣耀,不需要任何一只雄虫的见证来赋予意义。我想要他,但是我不想要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绝不会告诉他''陪伴我就是你最高的荣耀''。” 林赛管家并不理解他的想法,但是没有反驳,想了想,道:“您如果真的爱重荷尔德林少将,也该见一见他,问一问他的想法,而不是直接替他做选择。” 裴颐道:“不必,我......我不见他。”他不敢看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怕自己因为雌虫的眼泪心软,一个冲动将虫留下了。 林赛管家不甘道:“难道您就真的甘心把他推给别的雄虫吗?荷尔德林少将只怕再也不能遇到像您这样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的雄主了。” 林赛管家蹲下身,循循善诱道:“别的雄虫只会拿他当玩意儿,当生崽机器,当摇钱树。不会再有第二只雄虫,比你对他更好了。” 裴颐攥着床单,坐在床上,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赛管家以为他已经被自己说服。 双腿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姿势,隐隐传导来麻木的刺痛感。 裴颐一字一句艰难道:“虫族......是有好雄虫的,不是每一个雄虫都这么烂。我会.....我会加快修改法律的速度,保证雌君的财产和抚养权。我可以帮助他,筛选他将来的追求者,家庭富裕,出身高贵,品格优良,相貌体质基因都要好,直到找到他自己也喜欢的那一个为止。等到....他们结婚了,如果雄虫对他好,那我就祝福他们;如果雄虫对他不好,或者妄想左拥右抱.......” 裴颐眸中流露出几分慑人的狠意:“那我就送那只该死的雄虫上西天!这样,我的伊卡洛斯就可以继承丰厚的财产,依然是一只快活又自由的小寡夫,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天知道他偷偷注视了那只雌虫多久。 裴颐雄父雌父常年坚守在各自的职位上,为帝国鞠躬尽瘁,雄父裴毓在星际巡回审判庭,雌父阿瑞斯亲王领军驻守北部星系,一家人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凑到一起吃顿饭。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裴颐的监护虫是虫帝赫提亚和虫后麦克白。叔叔家的兄长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最小的雄虫表弟斐列罗还在吃奶的年纪。裴颐并不想搭理其他同龄的贵族雄虫,以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同学。因此,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踽踽独行,独自上课,独自吃饭,自己和自己玩。 那一年,裴颐二十岁,因万里挑一的容貌、极其显赫的家室和超凡出众的学业表现而备受瞩目,不光是雌虫们穷追猛打,就连雄虫们也跑上来献殷勤。 裴颐烦不胜烦,为了躲这群虫,总是要穿过半个学校,跑到帝国大学机械系楼顶的观星□□自打发时光,那里有一台巨大的地面望远镜,号称最先进,望得最远最清晰,造价堪比小半座皇宫,平常是不允许学生自己上去乱动的。 裴颐能上去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这一台望远镜能从帝国大学望见帝国北部星系边界驻军的旗帜,裴颐偶尔会站在那里眺望雌父治下的军营。 有一天,裴颐不小心在望远镜背后睡着了,一睁眼天已经全黑,观星台的玻璃圆顶天花板上,浩瀚星海已然亮起,星辰各色,梦幻非常。 裴颐是被脚步声惊醒的,听到有虫蹑手蹑脚地从窄窄楼梯爬上来,以为是纠缠不休的追求者,于是厌恶反感地皱起眉,不想被发现,于是坐在原地没有出声。 半分钟后,那只虫爬上顶楼,面对着巨大的望远镜,用很可爱的声音“哇”了一声。 然后伸出爪子,开始小心翼翼地东摸摸西摸摸,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裴颐站起身来,透过观星台望远镜的钢结构空隙看了一眼。 一只稚气未脱,脸颊圆鼓鼓的雌虫学生,大约十五六岁,半长不短的银灰色及肩头发,在天文台的昏暗灯光中,一双湖绿色的眼睛写满了好奇和喜悦。 裴颐当时那一瞬间只是觉得这个配色有点眼熟。 直到雌虫弯下腰去看望远镜的基座,露出雪白脖颈上的红绳,红绳那头坠着一块水头很好的玉石,裴颐才认出,这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娃娃亲对象。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稀罕样,应该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 毕竟天天把跟人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玩偶揣在袖子里把玩,裴颐想着,该提醒还是要提醒一下,私自跑来这里,抓到可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裴颐掏出兜里的黑色口罩戴上,站起身来,声音平静:“校规规定,不经允许上观星台,一经发现是要通报批评的,你不知道吗?” 起初,小雌虫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神情有些惴惴不安。 裴颐身材清瘦修长,穿着学校制服,领子遮住后颈,走在外面常被误认为雌虫。 看清裴颐的身形和穿着后,小雌虫反倒凑上来,露出两边脸颊上的小酒窝,扬起甜甜的笑容:“哥哥,你也是四年级的学生吗?” 裴颐默认,看着小雌虫婴儿肥的脸蛋,并不打算为难一个半大孩子,刚准备让他下去。 小雌虫凑近,两只手抓住裴颐的衣袖,摇晃了两下,拖着嗓音,绿眼睛闪烁出狡黠的光:“那哥哥——也违反校规咯。我们互相保密好不好,我就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最好最清晰的望远镜,求——求——你——啦。” 他还没有成年,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蜂蜜和无花果味的信息素随着方才的情绪波动泄露了一丝,被雄虫的信息腺敏锐地捕捉到。无花果的味道还很青涩浅淡,但足以让裴颐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他意识到,这只小雌虫成年之后,和自己的匹配度肯定不低。 总而言之,在自来熟撒娇精的攻势下,裴颐耳根子莫名其妙地变软,不光答应保密,还开始教对方操作望远镜观赏星空。 在二十岁的裴颐的指导下,十六岁的伊卡洛斯站在帝国最好的望远镜跟前,发出惊喜、幸福和赞叹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有感染力,连带着裴颐的心跳都放慢了节拍。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只是生活在社会里,而并非行走在世界上。”稚气未脱的新生将软软的脸颊从观星口移开,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显得有些怅然若失,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紧接着他就握紧拳头,说出了一只小雌虫的雄心壮志:“有一天我要成为军雌中最优秀的先行者,乘着最好的飞行器,为帝国开疆拓土,去探索陌生遥远未知的星系。” 有梦想的小雌虫,眼眸比群星还要亮。 从那以后,裴颐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伊卡洛斯,从期末颁奖典礼看到毕业典礼,从入伍仪式看到授勋典礼,看着小雌虫逐渐长大,看着他朝自己的梦想一步步靠近。看着他经过战火的洗礼,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浅麦色,身量更高,眼神更坚毅,最终出落成了高挑俊俏、前途无量的年轻将官。 裴颐自己也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感情开始变质。 回忆起过往,他的神色深情而执拗:“谁也不能挡他的路,包括我自己。” 第14章 第 14 章 林赛管家深呼吸几口,控制住微微发抖、冒出冷汗的手掌。他心想,少爷简直是疯了,要是两位主君还在就好了。 他想到什么,起身告退。 裴颐平静淡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赛叔叔,这件事情,辛苦你不要告诉其他任何皇室家庭成员,尤其是赫提亚和麦克白两位叔叔,一个字也不能向他们透露。” 林赛管家僵了僵,回道:“明白了。” 裴颐道:“谢谢你,一应事情,照我吩咐的去做吧。” 林赛管家点了点头。 “对了,”林赛管家一只脚刚跨出门槛,裴颐又叫住了他,“他走之前,让崔佛再给看看伤,加快研制雌虫免疫力药剂,最好能让他带着治疗章程走。出发前务必保证飞行器上弹药充足,应急措施完善.......(此处省略五百字)” 林赛管家一味麻木地点头,关上门,仰头望着天花板,无声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少爷这个恨不得把伊卡洛斯下半辈子都包办的架势,对于那只雌虫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两虫这样纠纠缠缠下去,会不会因爱生恨,也难说得很。 明月独照我,却依旧遥不可及。 林赛管家仿佛要把前半生没叹的气都在这一天叹完。他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伊卡洛斯所在的工作室。 .................. 伊卡洛斯手一抖,正打磨着的戒指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早上,他刚想给睡梦中的雄虫套上戒指,却发现戒指内侧有些凹凸不平,于是就拿回来继续打磨。 打磨到一半,林赛管家推开了工作室的门。然后他听见了让他此生最不愿回想的几句话。 伊卡洛斯身体摇晃了一下,修长清瘦的手指死死抓着桌子边沿,神情不敢置信中又带着些惶然无措,嗫嚅道:“阁下真的是这么说的?” 林赛管家移开视线,不忍地点了点头,继续僵硬地背诵打了好多遍腹稿的话术:“是的,少爷说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要多想。多次救你是因为少爷有,呃,......有一个夭折多年的雌弟,如果还活着的话刚好和你一样大。” 雌弟? 原来那些让他心跳加速的温柔注视,那些看似逾矩的体贴关怀,那些舍生忘死的相救……都不是给他的,而只是阁下对于过往遗憾的尽力弥补,而自己成为了另一只已经逝去的虫的影子,是阁下深沉兄弟之情的寄托而已? 伊卡洛斯带了些自嘲,费力地说:“阁下的意思是,对我,他完全没有其他任何想法,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是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打磨粗陶器皿。 林赛管家有些磕磕绊绊道:“那也不是......也不是这么说的,换个说法,澄清这段时间的,误会。” 在战场上拼杀半生,同样高傲的老军雌难得一回向后辈羞愧地低下了头:“是我的问题,荷尔德林少将,我向您道歉,是我误导了您。” 伊卡洛斯面上浮现出伤心痛苦又纠结困惑的神色,紧握的双手在厚实坚硬的金属工作台上留下了指痕,兀自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阁下是真的,对他没有一分雄虫对雌虫的喜爱之情,一分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让伊卡洛斯的心脏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一种巨大的空洞和失落感瞬间吞没了他。 因为事情到这个地步,但凡对他有一星半点的兴趣,阁下也就顺水推舟、稀里糊涂地将他娶进门了。伊卡洛斯在帝星有不少的追求者,他对自己的条件心知肚明,娶回家当个花瓶做个摆设是绝不难看的。 阁下却偏偏要管家特地跑一趟,和他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对他,是这样毫不犹豫,彻彻底底,不留余地。 接下来的几天,对伊卡洛斯而言如同梦魇一般。 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终日精神恍惚,呆坐在房间里不敢出门。那间几天前几乎寸步不离的卧室……他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他自虐般反反复复地咀嚼过往相处的细节,时而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了阁下厌烦;时而又因那“雌弟”的理由而感到一种,成为他人替身的嫉妒和怨嗔;更多的时候,是纯粹的、无法排解的疼痛和迷茫。 他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也没有办法专注在什么事情上,就这样痛苦地煎熬了两日,直到闭关很久的发小通过光脑联系他。 “哈,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投影中穿着白大褂的雌虫大惊小怪道。 他们搞医学的经常不眠不休闭关做实验,饭也顾不上吃水也顾不上喝,经常把自己搞得邋里邋遢疯疯癫癫,已经是成天被雌父骂,说嫁不出去的程度了。 伊卡洛斯一个身强体壮的军雌,脸色居然比他还要苍白难看,精神状态无比颓唐低落。 发小围着伊卡洛斯转了几圈,好奇又担忧道:“发生了什么?失恋啦,被雄虫抛弃啦?” 这几句话正好戳到了伊卡洛斯的伤心事,伊卡洛斯像炸了毛的猫一样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整个身子扭向另一边。 发小惊讶道:"还真是!" "伊卡洛斯,我们不是约定好先搞事业再搞对象的吗?"发小的语气依旧轻松活泼,带着些戏谑的意味,"怎么你就一声不吭地和雄虫阁下好上啦。" 伊卡洛斯更伤心了,哪里“好上了”?他是看上了人家没错,人家心里可没有他。 听完他结结巴巴说完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后,发小的投影坐在一旁,伸爪搂住他的肩膀,咧嘴笑道:“这点小问题就把你难住啦?” 白大褂雌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一副情感大师的样子,煞有介事道:“伊卡洛斯我问你,你觉得雄虫阁下讨厌你吗?” 伊卡洛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白大褂雌虫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激动得唾沫横飞:“对呀!他又不讨厌你,不讨厌不就是喜欢了吗!” 伊卡洛斯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阁下说了,他只是把我当成早逝的雌弟。” 白大褂雌虫抱着胳膊,道:“感情变质什么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相比其他的雌虫,你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白大褂雌虫看着自家发小懵懂疑惑的表情,恨铁不成钢:“你呀,还是书读少了!” 说着便打开自己的光脑,点了几下,得意道:“发你了,你就看吧,一看一个不吱声,边学边照着做,雄虫阁下一定对你欲罢不能。” 伊卡洛斯将信将疑地点开文件夹,上下划拉着:“《霸道养兄爱上我》《如何俘获一只冷面雄虫的心》《雌君必修八十一式》..........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大褂雌虫啧啧摇头:“你呀真是没见过世面,现在雄虫阁下这样稀少,一出门便是狂蜂浪蝶往上扑,如果雌虫们都不玩点小伎俩,要几辈子才能搞到对象?雄虫们才不会喜欢像木头一样硬邦邦的军雌呢。” 他伸出一根指头,指指点点:“比如你看这一本,养兄原本也是拿他当雌弟疼爱的,后来怎么就疼爱到床上去了?还揣上了蛋,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呢,多跟人家学学。” 单纯的伊卡洛斯随便翻了几页,便被那扑面而来**裸的各种动作描写惊得差点弄掉了光脑,“腾”地一下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你别不好意思呀,现在的雄虫阁下都喜欢大大方方放得开的雌虫。如果豁不出去,阁下永远拿你当雌弟。你得让他意识到,你和他想象中的雌弟究竟哪里不一样,他的雌弟可不会这样放浪大胆......”发小絮絮叨叨地说着,捧着光脑强买强卖,见伊卡洛斯不买账,又下了一剂猛药: “你不赶紧抓住机会留在他身边,他过两天就搂着别的雌虫亲亲热热了。成年的雄虫平均空窗期可不超过三个月,你好好想清楚。” 伊卡洛斯垂着浓密的眼睫,一言不发,在发小的聒噪声中,红着脸慢慢地将书往后翻。 接下来几天,城堡里一阵兵荒马乱。 “天气越发地炎热了,兰伯特骑着马,大汗淋漓地从外面回来,路过门前湖泊时,忍不住脱了外衣外裤,跳入清凉的湖水中,舒服畅快地游了几个来回。出水后,**的内衫完全贴在身上,衣料纤薄到几乎透明,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他面对着湖,弯腰撅臀,潦草地拧干了衣摆和裤腿上的水。全然不察背后的高楼上,雄虫投来的,阴鸷且势在必得的目光。” 伊卡洛斯穿着**的内衫,弯下身子拧干裤腿,双腿羞耻到微微发抖。他所穿着的是特地从衣柜里挑出最轻薄,大面积镂空,背后系绳的款式,这种款式据说也颇受已婚雌虫欢迎。 正要直起身子来拧干衣摆,一件厚厚的军大衣落到肩上。 伊卡洛斯惊愕地抬起头。 林赛管家眼神复杂地递过来一碗姜汤,味道浓郁极了,辣得伊卡洛斯面红耳赤。 “年轻虫就是身体好啊,这么冷的天,硬是凿开冰层在这里冬泳,都冻得发抖了还要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伊卡洛斯裹着军大衣回到房间,默默自闭了半天,忍不住又翻开那本《霸道养兄爱上我》。 “房间里的热水器坏了,兰伯特刚抹上沐浴露就断水了,于是他只好裹在一张宽宽大大的浴巾里,湿着头发赤着脚,狼狈而懊恼地敲开了隔壁养兄的房门......” 这不行,城堡太大,从他的房间去到阁下的房间,中间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仆虫异样的眼光,伊卡洛斯光是想一想就尴尬到脚趾抠地。 “兰伯特很怕热,在家里总是穿着宽松且很短的裤子走来走去,长度刚刚盖住臀部,露出一双白皙匀称、比例很好的腿,躺在沙发上支起双腿时,能看见大腿根白嫩的软肉。转身走开时,随着腰身自然扭动,放松的臀部肌肉轻轻颤抖,仿佛起伏的波浪一般.......” 这个也不行,这种天气,游个冬泳还算说得过去。如果是当众刻意穿成这样,下一步阁下家的医虫就该重点关注他的精神和头脑的健康了。 “兰伯特平时酒量还不错,在听到仆虫私下讨论养兄即将和新的约会对象订婚时,破天荒地出去喝了个大醉。 半夜,雄虫被敲门声吵醒,门一开,一身酒气的兰伯特敞开着衬衫,扑到他怀里。雄虫双臂用力,接住他,平放在床上。 养兄带着火气,用温热的湿毛巾,三下五除二给兰伯特擦完了脸和身子,便将毛巾一甩,捏住兰伯特的下巴,俯下身子,声音低沉:‘上次说过,不准你再出去和同僚饮酒厮混的,你当耳旁风吗?’ 低头瞧了一眼,微怒道:‘还穿成这副样子,是要去勾引谁?’ 醉眼朦胧的兰伯特将双臂挂在养兄颈后,将雄虫往下拽。醉鬼力气大,雄虫一下没站稳,摔在兰伯特身上,两虫几乎脸贴着脸,热烫的呼吸清晰可闻,彼此起伏的胸口相互磨蹭,气氛暧昧难言。 雄虫屈膝,不知撞到哪里,只听见兰伯特哼了一声,扬起脖颈,缠绵难耐地叫道:''哥哥,还要........''''” 这个看上去比较好操作,伊卡洛斯破罐子破摔地想着,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喝酒会断片,就算被拒绝丢虫现眼也没事,当众被雄虫赶出房间也没关系,自己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让别虫尴尬去吧。 伊卡洛斯咬了咬唇,将心一横,掀掉军大衣,又起身开始找衣裳。 ....................... 裴颐的晚饭照例是端到房间里吃的,很奇怪,分明这是他的房子,他却过得像一个赖在前夫家里不走的负心汉,成天躲在房间,对伊卡洛斯避而不见,躺累了就起身在房里走两步,走累了就躺下。 短短数日,连墙上有几块砖都数得清清楚楚。 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裴颐坐在窗边,听见墙根底下传来仆虫的窃窃私语。 隔得比较远,声音不大清晰:“荷尔德林少将.....婚变.......餐厅里......借酒浇愁。” 裴颐一听到伊卡洛斯的名字和酒同时出现,头就大了,抬腿就往外走。 走到门边,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扶着门框,犹豫了一下,裴颐讪讪地把脚收回来,扭头对林赛管家道: “我,就不去了,你去看看他。如果还没喝,不要让他沾酒。如果已经开瓶了,赶紧把酒瓶子抢走,不要让他再喝,今晚派两个细心妥帖的虫送他回房,看着他睡觉。” 林赛管家都懒得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麻木点头,面无表情地往餐厅走。 另一边,伊卡洛斯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他担心喝了酒会走错房间弄巧成拙,特意把酒杯端到裴颐的门边。 他站在拐角处,盛满琥珀色酒液的杯子在脚下搁着。他自己面壁而立,忍着羞耻,解开了胸前的几颗扣子。 伊卡洛斯是世家雌虫,便是借酒壮胆,也不敢光着上半身引诱雄虫,解开扣子只是因为憋得难受。 今日穿的是小一号的白衬衫,很贴肉,腰身收得很紧,胸部鼓鼓囊囊,胸口那几颗扣子也快要崩开了。 书里说,要多穿修饰体型,展现身材的衣服,要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但是又不能过于暴露,将露未露,才能留足遐想的空间,勾走雄虫的魂魄。 伊卡洛斯是个先天条件优越的好学生。一解开扣子,丰腴柔软的胸肌就呼之欲出。 伊卡洛斯将白衬衫从裤腰里拉扯出来,深呼吸几下,蹲在墙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靠在墙角,静静地等待酒精上头。 方才林赛管家走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了。裴颐就靠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等着。 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裴颐一把将门拉开,伊卡洛斯闭着眼睛撞入他怀里,脸颊绯红,双唇湿润。 裴颐下意识地将虫搂住,重病初愈的身体一时支撑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被按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伊卡洛斯埋下头寻找着什么,在裴颐的脖颈间又吸又蹭,发出哼哼唧唧撒娇的声音,像一只走丢又自己找回家的狗狗,热情而委屈地表达着思念之情。 在餐厅扑了个空的林赛管家,回来撞见这一幕,向躺在地上纠纠缠缠的两虫投去欣慰又鼓励的眼神,贴心地把门关上。 名场面又一次重演,醉鬼的力量惊人,裴颐无力挣扎,只能任其施为。 他闭着眼睛八风不动,伊卡洛斯没找到熟悉有安全感的信息素,垂头丧气地在颈间窝着,结结巴巴道:“要,要信息素.......” 假性标记没有完全消除,但许久没有得到雄虫抚慰的雌虫身体空虚极了,伊卡洛斯委屈茫然,困惑不解,直起身子,双手捧着雄虫的脸,像饿肚子的虫崽一样呜呜地哭出来。 伊卡洛斯微温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有的落在雄虫的唇上,有的顺着脖颈滑落到雄虫的衣襟中。 酒醉的伊卡洛斯心智如虫崽,看到透明泪滴在雄虫身上滑落,下意识伸舌头去舔。 裴颐尝到眼泪的咸,紧接着,是雌虫舌尖的柔软温热滑腻。 裴颐猛地睁开眼,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压根没有办法再躺在地上装昏迷,受到强烈刺激,下意识地双唇微张。 雌虫的软舌找到可乘之机,便不容抗拒地抵入,新奇地往内探索。 伊卡洛斯无师自通地含吮,咂咬着身下雄虫的柔软双唇,只觉得那股难耐的渴意依旧在胸中烧灼着,空洞越来越大。 不够,还是不够。伊卡洛斯坐在雄虫身上,前前后后地磨蹭着,想要抒解却不知章法。 裴颐瞳孔放大,浑身紧绷,双手按在雌虫肩上不住地推拒着。 沉浸其中的雌虫被打扰,嗔怒地抓住他的双手,按在自己被衣裳勒到微微酸疼的胸前。 挣扎间裴颐手下用力,无心地,狠狠抓了一下。 雌虫浑身一颤,扭了扭腰肢,难耐地喘息着,总算是放过了裴颐的唇舌。 这一下让雌虫的头脑清明了些许,想起了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不住地舔吻着裴颐的脸、脖子、喉结,结结巴巴地撒娇道:“哥,哥哥,还要...........” 裴颐左扭右扭,试图躲避他洗脸式的亲吻。 直到雌虫的唇舌不知死活地叼住那凸起的喉结,像小兽一样,含在嘴里磨了磨。 裴颐头皮发麻,声音低哑,急促地叫道:“伊卡洛斯!” 雌虫对自己的名字全无反应,在今晚这个剧本里,他叫兰伯特,悄悄爱着即将与其他雌虫订婚的养兄,爱这只雄虫爱到恨不得将他一口吞入腹中。 身下的雄虫不仅不配合,居然还叫出了其他雌虫的名字。 雌虫缠磨着身下的俊美雄虫,不满地想,伊卡洛斯?是谁,就是那勾引自家养兄的狐媚子么? 做掉他。 完全入了戏的伊卡洛斯一边在雄虫身上忙活,一边恶狠狠地在心里重复着。 做掉他做掉他做掉他做掉他做掉他。 任何一切肖想哥哥的虫子都应该被做掉。 哥哥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从头到脚完完全全都是属于我的。 这里是我的,伊卡洛斯在雄虫的额头落下一吻;这里是我的,伊卡洛斯咬住雄虫的耳垂;这里也是我的,伊卡洛斯狠狠咂着雄虫的下唇。 要给哥哥生一床的虫蛋。 伊卡洛斯抬起身子,一手按住快要被逼到失控边缘的雄虫,一手往下探。 雄虫腰胯间的衣裳为什么湿了一大块的?伊卡洛斯疑惑不解地摸了几把。 方才下面还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一直膈着他的臀部,让他坐得很不舒服,心痒难耐。 雄虫拼命挣扎,提高了音量:“伊卡洛斯,不许碰那里!” 伊卡洛斯垂着眼捷,长得一副乖巧清纯的摸样,手中却做着如狼似虎的事情。 喝酒的雌虫仿佛失了智一般,对裴颐的抗议置若罔闻,笨手笨脚地翻找了半日,终于解开腰带,伸手进去,一把抓住害自己难受的罪魁祸首,要掏出来看看。 这一下差点把裴颐折腾死。 他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双目圆睁,猛地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这是你自找的!” 第16章 第 16 章 裴颐反手伸到后颈,撕下了避免信息素泄露的保护贴。一股带着美酒芬芳和雪梨香气的信息素顿时席卷了整个房间。 伊卡洛斯腰肢一软,轻哼一声,信息素也不由自主地被勾了出来,红酒雪梨和无花果蜂蜜纠纠缠缠,缠绵悱恻。 高匹配度雄虫的信息素对于雌虫来说,是引诱情动、安抚镇静剂,甚至催眠的功效,具体怎么用,在什么情况下用,全看雄虫喜好。 在这个场景下,显然裴颐是想给这个快着火的局势降降温。 伊卡洛斯浸泡在这高浓度的信息素中,仿佛全身浸泡在暖洋洋的药泉中一般,浑身松泛发懒,多日休息不好、情绪波动起伏的疲惫从身体内部一点点漫上来,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伊卡洛斯松开罪恶的右手,钻进雄虫怀里,在雄虫侧脸上“啵”了一口,然后将下巴搁在雄虫胸口,两条胳膊紧紧搂抱着对方的腰,以一个充满依赖的姿势陷入深沉的睡眠。 伊卡洛斯彻底睡死了,裴颐用力挣脱双臂的禁锢,喘着粗气坐起来,咬牙切齿地望了望下半身。 罪魁祸首浑然不觉地睡着,长而浓密的睫毛,红扑扑的脸,不算很整齐的银灰色长发,红润的嘴唇微张,随着呼吸露出一小截软红的舌尖。 雌虫的双腿张开,嗅觉很好的雄虫能闻见空气中甜腥的味道。 和雌虫的信息素一样,对雄虫而言,都是致命的诱惑。 裴颐居高临下盯着那处看了好一会儿,又从头到脚,像打量势在必得的可怜猎物一般打量着沉睡的雌虫,本想打开光脑呼叫管家的手刚刚抬起,又鬼使神差地放下。 身体的冲动依旧未曾平息,一股陌生而巨大的空虚感和渴意席卷了他。裴颐喘着气,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低低地诱惑道: “趁现在,咬他,亲吻他,占有他,弄大他的肚子.........” “把他锁起来,关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把他嚼碎咽下去,从此再也不要分离........” 裴颐听着那恶魔般的低语,受到蛊惑般,慢慢俯下身,将手伸向雌虫的衣襟。 根本不用多大的力气,轻轻一扯,原本就不堪重负的纽扣就接二连三崩开。 雄虫冰凉的手,轻轻落在雌虫心脏的位置。依依不舍地沿着肌肉的走向继续往下,白皙手指落在雌虫的黑色腰带上,雄虫的喉结上下滑动,眸色愈发深沉如海。 冰凉的手按着雌虫平坦线条优美的小腹,神志不清的雄虫若有所思,带着一种平静的疯感。 这个地方,将来也会怀上一颗圆圆的虫蛋吧?慢慢鼓起,线条消失,手感变成绸缎般的柔软细腻。隆起的部分会被藏在军装里,藏在衬衣底下。 怀孕的雌虫,腰身不再纤细,会更添几分温柔的丰腴。俊俏的面孔,更添几分将为雌父的温情。 ..........................................(求求不要锁了,实在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也没写啊) 裴颐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能自拔,直到睡梦中的雌虫难耐地轻哼一声。他才惊觉,雌虫衣裳狼藉,身前一片红红紫紫,而自己跪在雌虫身前,双手握着雌虫支起的脚踝,那脚踝上竟然也有牙印。 雄虫头脑清明了片刻,咬住指关节,从咽喉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痛苦的嘶吼。 雄虫将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饥渴强压下去 ,屏住呼吸,帮伊卡洛斯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 随后摇铃。 林赛管家赶来,惊愕地发现雄虫坐在床边,一手摁着额头,一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上,低声道:“把他送回他的房间去吧。” “辛苦林赛叔叔你今晚就去做好准备,明天一早,派虫送他回家。” 这样的擦枪走火绝地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再有一次,他会真的忍不住将雌虫吞吃入腹。 ........................ 伊卡洛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穿着宽松舒适的睡衣躺在熟悉的床上。 光脑的紧急通讯号与植入太阳穴的芯片相关联,他是被一串传入脑中,尖锐高频的紧急讯号震醒的。 芯片使用次数有限,往往用来报告紧急军情,保证接收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准确地接收到讯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伊卡洛斯被这串信号唤醒了军雌对于危险的直觉。 他迅捷地翻身坐起,打开光脑。 讯号来自雌父的副官,胡安,一只跟随父亲征战多年出生入死的中年军雌。 胡安通过光脑向伊卡洛斯传送了几张模糊的照片,从角度看明显是偷拍的。 第一张照片,爱德蒙·荷尔德林上将,下一任元帅的有力竞争者,伊卡洛斯亲爱的雌父,被戴上手铐,屈辱地套上金属抑制环,坐在重犯专用的囚车里,表情不明。 第二张照片,是一具躺在垃圾星的泥坑里的虫族骨架,体型较小,显然是雄虫。颈骨断裂,右手手骨扭曲且粉碎性骨折。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畏畏缩缩、惶惶不安的中年雌虫,衣裳朴素,双手紧握不敢抬头。伊卡洛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那是他雄父曾经宠爱的雌奴,对方依仗宠爱很是嚣张跋扈过一阵。虽然那张脸经历了数十年的追杀逃亡,与年轻时相比几乎面目全非。 看见照片的伊卡洛斯仿佛遭了一下重击,只觉天旋地转,脸色瞬间苍白。 第四条讯息是语音,雌父忠实的部下低声警告着他,仿佛循环往复的魔咒:“走,走,不,不要.........” 声音越来越小,信号越来越弱,说话者发声越来越吃力,声音中混合着血液流入气管和肺部的咕噜声,气流快速从伤口漏出产生的嘶嘶声,以及微弱的呼气声。 这些令虫毛骨悚然的声音无一不预示着说话者刚刚遭遇不测,一面正不可抑制地滑向死亡的深渊,一面又吊着一口气,试图向生者发出警告,以加速死亡为代价履职尽责。 伊卡洛斯呆坐片刻,一阵震惊、愤怒与恐慌的情绪像洪水一样冲垮了他内心的堤坝,冲垮了这个夜晚。 光脑“叮”地一声,某个匿名联系人发来一张照片,是某官方媒体正在编写的明日头条新闻,一条是“上将竟成杀夫疑犯?垃圾星挖出失踪二十年雄虫尸骨”,一条是“上将杀夫案从犯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 两条新闻洋洋洒洒,极尽批判羞辱之能事,几乎将当事虫描绘成面目狰狞的恶鬼。 “叮”地一声,匿名虫又发来一个定位。从坐标来看,正是关押重刑犯的虫星监狱。 这是蓄谋已久的绞杀,但是伊卡洛斯和雌父在这场明谋中,几乎没有胜算。 伊卡洛斯知道,那只将作为证人出席的老雌奴极可能掌握着如山的铁证,他不能用雌父的性命去赌。 雌虫弑主,尤其是带有主观故意的那一种,在今日的帝国依旧是重中之重的罪行,仅次于叛国罪。一旦判决便是全网直播处死,手段极其残忍而野蛮,力图以儆效尤。 这种罪犯不为虫族社会所容,如果家族试图包庇窝藏罪犯,家族后代将无立锥之地。 由于这两代审判长立场相对温和的原因,近几十年的雌虫弑主案件多被判为失手杀虫,加上罪犯认错态度良好,最后也就判了个监狱苦役和摘除虫翼,至少保住了性命。 但是,如果老雌奴手中握着的证据是完整的,爱德蒙·荷尔德林上将不会有任何被网开一面的可能性,他们父子会永世不得翻身,甚至整个家族都会被打压。 伊卡洛斯不再浪费时间,红着双眼,用往日急行军的速度更换了衣服和装备,不惊动任何虫,悄然张开虫翼,从窗口一跃而下,用指纹密码打开了地库,找到雄虫赠送给自己的那一辆飞行器。 飞行器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弹药充足,能源充足,各种应急物资应有尽有,就连导航也是最先进的。 伊卡洛斯启动了发动机,输入指令,飞行器轻盈地起飞,速度极快,仿佛一颗从地面回到天际的银色流星。 飞行器启动的时刻,伊卡洛斯忍不住匆匆回头望了一眼,天还没亮,一丝微光也没有,草地、湖泊、城堡、红枫树林,那一场深秋延续到初冬的温柔梦境,全隐没在无边苍茫的夜色中,什么也看不见。 伊卡洛斯的眼圈慢慢地红了,冰冷的金属仪表盘镶嵌着透明的石英石,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庞,神色带着些绝望。 此去是面对着无数截杀、中伤和背叛的危途,也是亡命天涯的开始。前程未卜,生死难料,或许,这就是永别。 再见了,也许今生再也不见。 请别忘记我。他在心底卑微地祈求着。 飞行器全速行进中,而伊卡洛斯调出光脑中的坐标集,这些年南征北战,去过不少星际中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曾路过不少星盗聚集的小星系,出在漫长的边境线上,都是帝国鞭长莫及之处。 逃犯、星际流浪者、星盗,多聚居于此,或许也就是他和雌父将来的安身之所。 只不过,雌父半生戎马,要带他走,说服他放弃前半生的信仰和荣耀,背井离乡流亡天涯,只怕也不容易呢。如果雌父到时宁死也不愿意沦为逃犯,就会给伊卡洛斯的救援行动造成很大困难。 虽然身为帝国的少将军雌,同样心怀着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信仰。但伊卡洛斯自己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活着就还没输,不管怎么活,不必非用某一种方式来证道。 伊卡洛斯眼神逐渐变得坚毅、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亡命之徒的狠厉。 第17章 第 17 章 飞行器冲破星球大气层,滑入黑暗星际的瞬间,裴颐放在床头的定位仪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 裴颐派虫去订购这种军雌专用的飞行器时,经销负责人打听到是公爵殿下送给雌虫的礼物,就谄媚地将定位仪一并送了来。 有些控制欲过剩疑神疑鬼的雄虫会在自家雌虫的飞行器上安装定位芯片,用以掌握雌虫的行踪轨迹。 这种追踪设备用在军雌身上是违法的,但是对于掌握滔天权柄的公爵殿下来说,百无禁忌。他就算想把定位芯片安在雌虫尾椎骨上,也没虫敢指手画脚。 裴颐一点也不想做这种画蛇添足侵犯他虫**的事,但是最近心情抑郁,一时没想起来要让虫去拆掉这玩意儿。 可巧今天派上了用场。 裴颐望着空荡荡的卧室,垂着眼,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沉默无言。 林赛管家悄悄看了他几眼。 裴颐依旧不说话。 林赛管家试探道:“走得这么匆忙,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要不......” 裴颐将手里的定位仪抛给他,道:“派一小队虫护送他回去,现在就出发。顺便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林赛管家转身欲走。 裴颐又道:"等等。" 他将手里的定位仪抛给林赛管家:"带上这个。" 裴颐强调:"护送荷尔德林少将到家后,把这个拿回来给我,我亲自销毁,绝对绝对不可以流落在外。" 林赛管家眼角抽了抽,麻木地点头。 ....................... 在星际轨道中长途航行的伊卡洛斯,留意到不知何时悄悄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几架幽灵飞行器,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居然这么快就被盯上了?看来自己也一直被监视着,对方完全掌控了自己的行踪。 伊卡洛斯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脏话。要解决掉身后那几只小老鼠并不难,难的是和之后源源不断的追兵纠缠,一路上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宝贵的时间。 伊卡洛斯思索片刻,戴着手套的右手果断地推动银色操纵杆,滑入一片紫红色的星际迷瘴。 身后几架幽灵飞行器在边缘徘徊犹豫,想进又不敢进。 迷瘴是宇宙中行星爆炸之后形成的一片区域,其中充斥着不可计数的行星碎屑,大的碎块足有山峰一般庞大,受到星核引力的影响,在其中游弋盘旋,以不同的速度在各自轨道上运动,足以撞碎误入其所处星轨的任何事物;小的碎屑如扬尘一般弥漫在空中,形成字面意思上的“迷瘴”,造成极低的能见度。 加上星球爆炸后的放射物质,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在其中存活,星际迷瘴是宇宙中一片危险的死地。从帝国的历史来看,许多星际航班在此失事,许多战机在此粉身碎骨。往日的战争离迷瘴越近,双方的损失就越惨重。这可是被称为“星际蟑螂”的星盗们都不敢轻易踏入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伊卡洛斯准备借这片星际迷瘴甩掉、或干脆除掉身后阴魂不散的追兵。 他自己研读过很多相关著作和论文,星际战斗经验丰富,且胆大又心细。要是换作别虫,这样的打法无异于同归于尽。 迷瘴之中只有放射性物质散发出的幽幽光芒,哪怕是打开了飞行器的雷达探测系统,能见度也不超过20米。 伊卡洛斯打开飞行器上的路线记录工具,将进入迷瘴的点确定为起点。 他握紧操纵杆,降低飞行器的速度。飞行器缓缓直飞,向星核的方向逐渐靠近。他集中精力盯着显示屏,用灵活的操作,俯仰盘旋躲过了几块左右夹击的巨石。 感受到星核的引力,飞行器发出红色滴滴滴的警报,伊卡洛斯操纵飞行器悬停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时机。 战机的上方,庞然大物缓缓靠近,一座倒锥型的巨石,有寻常山峰大小。 就是现在。 飞行器一个灵巧的翻身,伸出索臂和长爪,勾住巨石中间光滑的部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个飞行器吸附在那一道裂缝中。然后缓缓地收起引擎和双翼,像一个露出地面的圆咕隆咚的土豆,只有根系牢牢地扎在岩石土壤中。 飞行器完完全全地隐匿在巨石背后,以巨石为屏障,躲避来自正面的行星碎片的撞击。至于来自侧面的撞击,躲在巨石的裂缝中自然是最安全的。 飞行器静静地蛰伏在裂缝中,随着巨石一同往前移动。 眼看着路线图中,飞行器的位置逐渐来到起点的对跖点,伊卡洛斯看准时机,握住操纵杆,像过马路一样躲避着来去的巨石,将这片要命的星际迷瘴轻盈地留在了身后。 飞行器通讯信号恢复,重新开始规划路线。 但是,半个小时之后,之前那几架幽灵飞行器居然又出现在身后,阴魂不散。 伊卡洛斯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飞行器上一定有对方留下的定位装置。 跟踪自己就罢了,还将手伸到阁下的庄园里,简直罪无可恕!如果阁下被殃及,自己一定要与背后居心叵测之虫不死不休。 伊卡洛斯对那几只鬼鬼祟祟跟随在自己背后的小老鼠起了杀心。 他果断地按下几个按钮,开始给飞行器的机械臂装填子弹。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那几所幽灵飞行器似有所觉,发来了通讯请求。 伊卡洛斯一只手指摁下红色按钮,对方的声音通过激光讯号传来,语气谦卑。 阁下的卫队?请求他在最近的荒星降落?帮助他拆除飞行器上自带的定位仪? 伊卡洛斯并未靠边降落,而是一边继续装填子弹,悄悄地瞄准了几架幽灵飞行器;一边皮笑肉不笑地随口应付两句,问起飞行器上定位仪的位置。 通讯频道陷入沉默,对方似乎有些为难。 “我们也不清楚定位仪安装在哪里,要检查一番才知道呢。” 伊卡洛斯刚准备发动攻击,新的通讯请求又插进来,优先级更高,生生把前边几位挤下了频道。 “是我,伊卡洛斯。”年轻的雄虫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某些大师所作的金色弦乐器。 伊卡洛斯手指抖了抖,从按键上松开,雄虫的声音一出现,就使他全身微微发热,挺直了脊背,更加靠近音源。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阁下的声音真好听,伊卡洛斯有些出神。 “伊卡洛斯?”频道中的雄虫重复道。 “在的在的,阁下。”伊卡洛斯慌忙答道。 “你身后编号AX-3000的几架飞行器,是我派来的。为了避免泄露军事机密,需要你配合一下,让他们拆除出厂时装在你飞行器上的定位仪,耽搁你15分钟,可以吗?” 只是15分钟而已,于是伊卡洛斯点头同意。 他将飞行器停泊在附近荒星的随便一块空地上,交给了匆匆忙忙从后面几架飞行器上下来的工虫。 他自己想了想,在飞行器自带的医药箱中翻找了一通,拿着什么东西,来到外边的草地上,倚着飞行器坐下。 少顷,工虫满头大汗地从飞行器上下来,东张西望找不着虫。 “我在这里。”伊卡洛斯从飞行器背后转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声音还是很沉稳。 他递给为首的侍卫长一个透明的玻璃管,指节粗细,中指长短,装满了淡粉色的液体,在飞行器灯光的照射下漂亮极了。 “辛苦你转交给阁下。” 侍卫长眼眸震动,双手接过那玻璃管,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诚惶诚恐道:“谢谢荷尔德林少将。” 伊卡洛斯回到飞行器上,按下启动键。 刚起飞没多远,裴颐的通讯又打来了。 伊卡洛斯秒接。 两边谁也没说话,好像都不知道说什么,频道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裴颐听了侍卫长的汇报,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雌虫的腺体本就敏感脆弱,在没有麻药没有消毒的情况下抽出整整一管腺□□,铁打的虫也吃不消。 “我和阁下的匹配度高,我的腺□□对您的身体有益,可以暂代药物。”伊卡洛斯垂着眼眸,低声地述说着一些客观事实。他方才饮下一管恢复药剂,脸色稍稍好看了几分。 “我不需要你做这样的事情。”裴颐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差,带着几分急切的怒气。 伊卡洛斯的心头漫上几分苦涩和委屈,没有回答。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生硬,雄虫缓和了语气:“我在帝都医院药剂库,订购了几个疗程的腺体恢复药剂和营养品,你到时记得去拿,记得要按时服药。” 伊卡洛斯依旧不开口说话。 裴颐等了片刻没有回音,有些忐忑不安,忍不住低声哄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伊卡洛斯下意识点了点头,忘记对面看不见,这不是视频通话。 裴颐冷静道:“到了帝星,你先去拿药,我在帝星医院给你安排了一个疗养的房间。爱德蒙上将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冲动,我相信爱德蒙上将不是这样的虫..........” “嘀——”地一声,对话频道切断了。裴颐怔愣地望着光脑。 伊卡洛斯胸口急促起伏,收回按在挂断键上的手指,指尖因怯懦而微微发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裴颐愣了半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真的?” 他吩咐道:“我们也动身,立刻回帝星。” 林赛管家道:“我立刻安排卫队去保护爱德蒙将军?” 裴颐思索几秒,道:“不,不能用我的卫队,我去借查德西尔的军队。”皇室内部分工明确,他贸然插手军务,会引起两位叔叔的注意。而这事跟长辈说不清楚,容易发生误会。 得让查德西尔保密才行。 “以我的名义发密函给荷尔德林家族的族长及主君,要求他们接应伊卡洛斯,做好配合。”荷尔德林家族是帝国的老牌顶级世家,主君是个眼高于顶的保守派老古董雄虫,重雄轻雌到了极点,若是查德西尔发函,对方可能会阳奉阴违。 各处安排妥当,裴颐很快坐上了返程的太空舰。 回拨几次通讯都没有接通。雌虫为什么突然不理人,是因为自己说话语气太差了,他生气了吗? 雄虫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表情略带苦恼,想了一想,打开星网,认真搜索和浏览“雌虫生气应该怎样哄?” 弹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床上小玩具广告。 光脑AI助理振振有辞:“让雌虫不生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没力气生气。” 裴颐皱着眉把这些伤眼睛的东西划掉,点开星网论坛。 ........................ 阁下居然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他看到报道和证据,知道真相以后,会怎样看待自己? 会不会视自己如洪水猛兽,像其他虫那样唾弃自己,从此开始厌恶自己、畏惧自己、后悔救自己,以及庆幸取消婚礼安排的决定? 伊卡洛斯连想都不敢多想,更别说面对。他只是掩耳盗铃地切断了通讯,忍住沮丧的眼泪,垂着浓密的长睫,强打起精神,开始忙活。 伊卡洛斯将飞行器上储备的物资和能源整理清楚,又迅速联系发小,借用对方账号下单了许多珍贵的管制药品,配送地址选在首都繁华区域的某条小巷,配送方式选机器虫定点空投。 在由□□和星盗控制的边缘星系,食物和其他生活物资都还好说,管制药品才是最为难得的应急资源,有钱也弄不到。 幸亏雌父和自己的银行账户还没有被冻结,里面的星币也需要马上转移才行。伊卡洛斯找出备用的芯片,紧急操作着。 背后的虫此时一定得意洋洋,以至于忽视了这么大的漏洞。拿捏住了这种要命的把柄,肯定觉得他们父子俩只有乖乖认罪这一条路可走。 哪里想得到,忠诚顺服的爱德蒙上将有一个胆大包天的雌子,准备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军雌的声名与荣耀,筹划着父子俩的越狱与逃亡。 伊卡洛斯·荷尔德林可不是一般的乖乖仔,十岁那年亲雌父手刃亲雄父,是他在图书馆查了半小时资料,踩着小板凳在厨房亲手调配出了化尸水,还帮助受伤的雌父一起伪造出了雄虫飞行器失事尸骨无存的现场。 爱德蒙上将带着自家虫崽回归帝星后,极其关注虫崽的心理健□□怕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若不是他当时伤重难行,绝不会同意自己乖巧软萌可爱的虫崽做这种事情。 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乖崽才十岁!就帮着雌父毁尸灭迹。爱德蒙上将一想起来就心疼得要命。 但伊卡洛斯这些年吃得香睡得好,心安理得健健康康地长大,并且从不后悔给亲爱的雌父当小帮手,只后悔当时年纪小,药剂学学得还不够好,所调配的药水效果不够猛烈,只化掉了血肉,没把骨头架子化干净,导致今日雄虫的遗体变成了证据链的一环。 高智商,动手能力一绝,好奇心十足,该心狠时绝不手软,且无视社会的道德规训=天生的犯罪分子。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都受到雌父的高度关注和疼爱,加上军队纪律严明,以及这孩子本性善良温柔的话,伊卡洛斯早就长成小歪脖子树了。 .............................. 皇宫的餐厅中,雌父赫提亚征战在外,雄父麦克白和老三斐列罗昨晚参加舞会,没起得来吃早饭,此刻餐桌旁只坐着大皇子和二皇子。 气质更冷峻严肃的查德西尔一边吃早饭,一边浏览着光脑收到的紧急讯息,自言自语道:“借我的军队做什么?” 明雅:“嗯?” 光脑传来星币进账的声音,查德西尔挑眉,充满愉悦:“嚯,这么大方。” 明雅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查德西尔凑近自家雌弟,滔滔不绝:“小裴要花一大笔钱雇佣我的军队去保护爱德蒙·荷尔德林上将,奇怪,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卫队,而且他还叫我保密。” 明雅一时噎住。 这封口费白瞎了这是,你倒是小声些。 查德西尔道:“没听说过荷尔德林上将和小裴有什么私交啊。” 明雅道:“荷尔德林上将和阿瑞斯叔叔曾经是关系很好的战友,不过阿瑞斯叔叔隐退之后,他们就不怎么来往了。” 明雅晃了晃掌中的酒杯,道:“而且说起来,荷尔德林上将身陷囹圄,跟小裴预备要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呢。” 查德西尔道:“...........我大概明白了,他们真能把荷尔德林上将拉下来吗这回?” 风流慵懒的二皇子倚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些证据我看过,是真的。” “要保住爱德蒙·荷尔德林的性命可不容易,争取一个失手误杀都比登天还难。”明雅道。 可惜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就见过这一个真敢对雄主动手,事后还毁尸灭迹追杀目击者,严严实实瞒了十几年的雌虫。 有头脑,有决断,有狠心,敢想敢干,跟其他满脑子相夫教子的雌虫就是不一样。 好辣,是他喜欢的口味。 不如再把水搅混一点吧。 明雅抿了一口杯中酒,舔了舔唇,唇角微挑。 ............................. 另一边,裴颐注册账号,在星网上发帖。 不久,就有虫顶着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发型和A级雄虫的认证,回应道: “雄虫想让自己的雌虫不生气,当然要花雌虫的钱,给自己买很多的首饰珠宝和奢侈品哄自己高兴,雄虫高兴了,他的雌虫还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吗?” 这条无脑评论在一分钟内获得了数十个点赞,让裴颐觉得发帖求助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蠢货。 裴颐深吸一口气,把帖子删掉。 “叮~”的一声,又有新消息提醒。 半个钟头前,查德西尔毫不客气地收下他发的大红包,办事效率极高。 在吃完早饭前,他的军队就迅速进驻星狱,利索地给荷尔德林上将换了个牢房,并里三层外三层将沦为阶下囚的上将守护得密不透风。 荷尔德林上将被卸下枷锁,从狭小黑暗的下等牢房换到了干净宽敞,如雪洞一般空无一物的上等牢房。 一夜未眠的军雌在牢房中徘徊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敲了敲牢房的金属门。 “你是说,荷尔德林上将指名点姓要见我?”在返程路上接到语音通讯的裴颐问道。 查德西尔:“对啊,他问了卫兵直属的长官是谁,然后让我转告你,想在星牢中求见逻各斯公爵殿下,务必尽快。” 裴颐的声音很冷静:“好的,我知道了。” 查德西尔有些疑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按照司法审判的流程,审判长会在嫌疑虫入狱后的两日内提审问话,他不要求见你,你也会尽快去见他的。” 裴颐道:“这不一样。” 查德西尔:“哪里不一样?” 裴颐:“他求见的是逻各斯公爵殿下,不是审判长阁下。” 查德西尔:“他想伸冤?还是想跟你攀攀交情,让你看在的故交的份上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裴颐:“我不知道。请你转告上将,我会尽快去见他。” 挂掉通讯,裴颐下令:“开启空间跃迁中转站。” 虫族的空间跃迁技术非常成熟,能减少路途所需的时间,但每开启一次都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价格不菲。 空间跃迁数次之后,裴颐就抵达了帝星停泊点,此时先出发的伊卡洛斯才飞完三分之二的路程。 换了身衣服,打理打理形象,裴颐来到了星狱之中。 狱长亲自到门口迎接,裴颐往里走,随口问道:“荷尔德林将军是昨天入狱的对么,现在情况怎么样,有谁来探视过没有?” 狱长抹了把汗,今早大皇子的副官将看守荷尔德林将军的职责接了过去,他险些激动到下跪谢恩。 入狱是昨日下午入的狱,从下午到深夜,这一间小小的星牢可谓是访客如云群英荟萃。狱长劝了一晚上架,怨气比鬼还大。 先是某高官的雄主前来趁火打劫,趾高气昂地要求荷尔德林上将戴上项圈做他的雌奴,作为回报他可以让雌君把荷尔德林上将从星狱里捞出来。 荷尔德林上将冷冷回了一句话:“你们俩都没那么大本事。” 该雄虫当场破防,跳起来打上将的脸,结果扭伤了自己的腰,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高官雄主被担架抬走之后,某位身体病弱,和皇室沾亲带故的伯爵又来了。 伯爵用香气扑鼻的手帕掩住口鼻,开始哭哭啼啼地追忆似水年华,当初和上将所发生的初恋是怎样美好,像个怨夫一般啰啰嗦嗦一大堆。 上将评价:“我跟你吃了一顿饭,你就在自己脑海中唱了二十年的独角戏。臆想症,离我远些别传染给我。” 伯爵破防,扯下腰带就要吊死在星牢门口。 除此以外,还有当年对身为军校教官的上将死缠烂打的雄虫学生,叫嚣着要带上将私奔;视上将为情敌的某高官过来冷嘲热讽............ 荷尔德林上将,平时话不多,也不喜欢勾心斗角,对虫崽和部下都非常有耐心。但是也非常不好惹,关键问题寸土不让,向来号称军部最老实巴交的硬柿子。 裴颐在星牢门口停下了脚步。 第19章 第 19 章 爱德蒙·荷尔德林上将今年只有四十五岁,在虫均寿命300岁的虫族,正值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二十多年前,他在驻守北方星系时遇上了伊卡洛斯的雄父,曾与其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雄主死后就带着唯一的虫崽回到帝星投奔家族,没有再嫁,一心一意培养自家虫崽。 爱德蒙·荷尔德林近年与另一位上将轮流驻守南部战区,战功不菲,战略才能很高,治下严明,以擅长精密布防和长远筹谋著称,因其非常年轻而被视为下一任元帅的有力竞争者。裴颐平时涉及军事的公务不多,为了避嫌,与他少有往来。 裴颐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 一位军雌站在门口,银灰色长发编成优雅的发辫垂落在身后,宽肩窄腰,蜜色肌肤,肌肉非常流畅漂亮,隐含爆发力,如同危险又优雅的猎豹,身体线条兼具雕塑般的力与美。一双令人心折的湖绿色漂亮眼眸,望过来时,既含军雌的凛冽,又带着几分雌虫看幼崽的脉脉柔情。 伊卡洛斯·荷尔德林有着与雌父一脉相承的俊美,但相比雌父而言,少了几分历尽世事的成熟含蓄,多了些年轻雌虫特有的活泼明媚。 二十年后的伊卡洛斯就是这个样子吗? 荷尔德林上将用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注视着门口的年轻雄虫,轻声问候道:“早安,逻各斯公爵殿下。” 裴颐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和问候道:“爱德蒙叔叔。” 爱德蒙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将裴颐请入牢房中,关上门,眸光非常温柔:“许多年不见,您的相貌和举止越来越像阿瑞斯学长了。” 裴颐点头:“虫崽当然与雌父相像了,伊卡洛斯长得也很像您。” 爱德蒙眸光微动,不动声色,拉开椅子,给裴颐让座。 两虫面对面坐下,爱德蒙状似无意地问道:“阁下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雌子伊卡洛斯呢?伊卡洛斯长年在外,您很少出席军部的庆功宴,印象中您和他并无交集?” 裴颐顿了一下,道:“机缘巧合罢了。” 爱德蒙试探道:“那......您觉得他怎么样?” 裴颐谨慎道:“您问的是哪方面?” 爱德蒙道:“譬如,譬如相貌、性格与聪明才智这些......” 裴颐发自内心:“特别好。” 爱德蒙眸光一亮:“那您觉得他合适吗?” 裴颐:“合适什么?” 爱德蒙道:“做您的雌....雌侍呀。” 爱德蒙挪了挪椅子,凑近了些,便开始滔滔不绝: “我的虫崽伊卡洛斯,在虫族年轻一代的雌虫里是最出挑的。18岁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帝国最好的大学,有机械设计系和指挥系的两个学位。 21岁就立下一等战功,是军队的武器研发专家,有非常优秀的军事才能,是帝国五百年来最年轻的少将。除了相貌漂亮体格健康之外,最重要的是性格极好,乖巧体贴,聪明善良.........” 裴颐抬手打断他,在控制界面轻点几下,开启星牢的智能防窃听模式,道:“........真是您干的?” 爱德蒙愣住,眼神飘了飘,道:“.......什么是我干的?” 裴颐脸色十分严肃:“伊卡洛斯的亲生雄父,您去世的雄主,是您.........是您送走的吧?” 裴颐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比较客气的词汇。 “不然,伊卡洛斯做我的雌君也是绰绰有余。当年您同我雌父开玩笑般的口头约定,定下的也是雌君吧,为什么到头来只求一个雌侍之位呢?” 爱德蒙动了动嘴唇,无可辩驳,长长叹了一口气,整个虫的气场都消沉了下来,连银灰色的漂亮头发都黯淡了几分。 两虫相对无言。 半晌,裴颐道:“伊卡洛斯知道吗?” 爱德蒙:“他.......是后来才知道的,伊卡洛斯全程没有参与这件事,碍于父子情分他不能检举揭发我。请,请不要让他卷进来。 那时我正在狂躁期,失去了理智,所以犯下大错。本想自首,但伊卡洛斯不能没有雌父,所以.........” 裴颐沉吟片刻,道:“所以您找我来,就是想把伊卡洛斯托付给我?” 爱德蒙神色凝重,缓缓点头:“是的,律师与我熟识,会尽全力为我争取失手杀虫的轻判。以这些年的贡献点相抵,最好的结局就是受刑后再流放边境。 但是我担心伊卡洛斯会被连累,尽管他一路走上来靠的是他自己,不曾借我半点力。有一个被流放的雌父可能导致他在军部被打压和边缘化,让他一生都带着污点。 如果您能够娶他,帮我庇护他一下,不要让他被人欺辱。我藏了一大笔钱财和备忘录,备忘录里的东西也许对您有帮助,作为回报可以全部赠送给您。” 裴颐:“我答应您会尽力照顾他,我可以代替雌父收他为养子。婚姻对雌虫而言是终身大事,不宜这么潦草就确定下来。” 爱德蒙眼含热泪,坚持道:“不,我要您娶他。我走了,伊卡洛斯就没有家了,雄父的家族将视他为叛徒,雌父的家族也不会再接受他,他会被两方家族所驱逐,成为孤苦伶仃的无根之萍。 看我曾为帝国出生入死,为阿瑞斯亲王尽忠职守的份上,我恳请您娶他为雌侍,给他一个家,一个安定的归宿。如果他讨您喜欢,您可以给他一个虫蛋。如果您实在不喜欢他,可以将他当做家里一个好看的摆设,多给他几个好脸色,也就足够了。” 出乎爱德蒙将军的意料,裴颐并没有因为这番卑微的、掏心掏肺的、夹杂着舐犊之情的话语而动容,从而轻率地作出任何承诺。 年轻的雄虫抿着薄唇,一字不发,保持着冷峻和尖锐的沉默,匕首般的目光直直地刺向爱德蒙上将。 在这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高等级的雄虫信息素不断溢出,如巨石一般压在面前军雌的胸口和肩膀上。 爱德蒙只觉得胸腔被挤压,呼吸极度困难,被压着单膝下跪。他捂住左胸,闷哼一声,看了看雄虫的脸色,惶恐道:“请您息怒。” 裴颐道:“伊卡洛斯少将对此事真的一无所知,全程没有参与吗?” 爱德蒙贴在身侧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请您明鉴,我的雌子伊卡洛斯当年只有十岁,他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情里来,确确实实一直被我蒙在鼓里。”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裴颐站起身,拂了拂身上肉眼看不到的灰尘,慢条斯理道,“我不相信您说的话,您也没法信任我。虫神在上,如果雌父还在一定希望我能够帮助您,可惜我帮不上。” “殿下,”爱德蒙将军单膝跪地,声音有些急切,“我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 裴颐心平气和:“真的假的只有您自己知道,我不打算拆穿您,也不会向您作出任何承诺,因为我不是全知全能,手眼通天,我没法给不说实话的虫提供帮助。 今天就当我没有来过吧,这个案子,按照法律程序和证据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您的雌子伊卡洛斯少将如果真的毫无干系,自然有他的去处。”说罢,转身就要走。 爱德蒙将军慌忙双膝跪地,拽住裴颐衣袍下摆,抬头仰视着雄虫的冷酷面容,低声恳求,嗓音凄切:“殿下留步,请殿下留步。我愿意一五一十地将所有的实情告诉殿下,绝不隐瞒。” 裴颐停下脚步,低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爱德蒙将军心中生出些懊悔,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严重低估了面前与他交谈的对象,以为逻各斯公爵殿下与其他弄权擅专的贵族雄虫相比,仅仅只是更善良一点儿,更负责任一点儿,更聪明一点儿,知识面更广一点儿。 爱德蒙将军调整了姿势,虔诚地将手按在心口,郑重其事道:“我以虫族战士的名义发誓,请虫神作我的见证,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颐示意他坐下,自己也重新落座,道:“说吧。” 爱德蒙将军道:“先雄主的死,确实与我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裴颐道:“意外死亡还是蓄意谋杀?” 爱德蒙将军小心留意着裴颐的脸色,道:“都不算........当时应当属于,情绪过于激动,杀意上头,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裴颐面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道:“继续说。” 爱德蒙将军道:“伊卡洛斯出生后,先雄主因病而失去了生育能力,导致没有生出雄子可以继承家族。先雄主无法接受家族嫡系血脉湮灭,脾气日渐残暴不仁,时常凌虐雌虫,每个月都要虐杀十几个雌奴,虐杀后又不断地购入新的雌奴,家中总是血流成河。 我和其他雌侍也经常重伤到需要卧床休养,所幸先雄主在经济上要依靠我们,没有下死手。只是毒打,没有损坏我们的肢体。 伊卡洛斯虽然是先雄主的长子,也是独生子,但先雄主并没有宽宥他,反而经常拿他撒气。我的雌子在家中动辄遭受毒打,挨饿受冻。 伊卡洛斯大概五六岁的时候.........”爱德蒙将军的声音因愤怒伤心而嘶哑颤抖,中断了叙说。 “........伊卡洛斯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先雄主迷上了星术士和星辰运势学,被不知从哪来的术士蛊惑,认为是伊卡洛斯的存在阻碍他的雄子出生,要将伊卡洛斯肢解后封入坛子,作为举行召唤雄子的邪术仪式的祭品。” 裴颐死死握着座椅的扶手,手指因用力而逐渐发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所幸伊卡洛斯从小就是个聪明的虫崽,趁他雄父没注意逃走了,来到我服役的军营求救。伊卡洛斯告诉我,他逃跑时弄伤了一个术士,亲眼看见伤口流出了蓝色的血。于是我意识到那伙人是天迦族间谍假扮的,天迦族在北方边境惨败,可能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 而那愚蠢至极的雄虫在军营里胡搅蛮缠了好几天,直到眼睁睁看到了他信任的术士尸体变成蓝皮肤的怪物,才知道后怕。 “自那以后,我就将伊卡洛斯送去了寄宿学校,尽量避免与先雄主独处。我考虑过是否要带着虫崽离开,但是离开也就意味着净身出户。 再加上医虫告诉我先雄主已经不剩下几年的寿命,我就怀揣着侥幸心理,只是派虫监视我雄主的行踪,盯紧他的交际圈。” 爱德蒙将军把案情的前因说得非常详细,神色悲愤,紧握双拳,鼓胀着太阳穴。 裴颐没有打断,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听了下去。 不出所料,雄虫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分毫忏悔,在家里躺了几天,又我行我素,恢复了老样子。 伊卡洛斯孤零零地在纪律严苛的寄宿学校长到十岁,几乎不怎么回家。突然有一天,有虫找到学校,告诉他雄父病危,急匆匆地要带他回家,并且带来了雄父字迹潦草的亲笔信。 雄父在信中说得了不治之症,想要在临终前再见一面唯一的雌子。 因为五年前的事情,伊卡洛斯对雄父依旧心怀怨恨和恐惧。但是他知道雄父的身体确实一直不好,也认出那封信确实是雄父的字迹。再加上来者穿着军装,声称自己是雌父的下属,伊卡洛斯没有思考过多,就跟着对方出了校门。 伊卡洛斯离开学校大约三个小时后,老师有重要的事情联系不上他,转而联系了爱德蒙。 爱德蒙刚收到虫崽失联的消息,就发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他雇佣去监视雄主的虫也离奇失踪了。 在监控视频中,雄虫和虫崽上了同一辆外观普通的民用飞行器,然后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爱德蒙反应非常迅速,迅速通过先前植入在雄虫足底的芯片确定了两虫的位置。 爱德蒙只有伊卡洛斯这一个虫崽,五年前的事情像鬼魂一样纠缠着这位年轻的雌父,总是让他心神不安。于是他在加强对各方面控制的同时,胆大包天地买通了雄主的医生,让他在雄虫的足底植入了一枚指甲盖大的定位芯片。 在将近二十年前,非法监视雄虫可是重罪。一旦查出来,爱德蒙就会面临牢狱之灾。为了掩人耳目,那枚芯片采用了非常特殊的材质,可以利用生物电流运作,通过所绑定的光脑远程激活,但只能使用一次,寿命只有一小时。 这一小时内,那辆承载着虫崽和雄虫的飞行器迅速驶向出境跃迁点,发现跃迁点被关闭后又在市区的边缘来来回回兜了好几个圈子,在这里停一下在那里停一下,企图掩人耳目。 爱德蒙带兵截住了搭载雄虫的飞行器,却发现虫崽不在飞行器中,雄虫搂着几个貌美的雌奴正饮酒作乐,大声呵斥着闯入飞行器的士兵,态度十分嚣张。 爱德蒙上前质问,却被雄虫掌掴。 爱德蒙的下属赶往地图上所标记的所有地点,一个一个地排查。 而爱德蒙自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承受着雄虫的拳打脚踢。 雄虫把他腰上的刀鞘扯下来,劈头盖脸地抽了爱德蒙几下,留下了长长红肿的痕迹。 雄虫犹不解气,喘着粗气,拽着爱德蒙的领口摇晃了几下,恶狠狠地威胁道:“贱虫,耽误了我的事,看我不把你卖到垃圾星去。” 半小时后,爱德蒙的副官传讯回来,雄虫停留的所有地点中,其中一个地方被设置了临时跃迁点,基础设施还没来得及被毁掉,士兵们顺着跃迁点来到一个远郊废弃的医院,发现了虫崽留下的记号。 医院面积很大,搜寻小队请求兵力支援。 爱德蒙命虫将雄虫送回家,就头也不回地赶往远郊,顺手拿走了雄虫的光脑。 爱德蒙召集属下最优秀的军雌们,花了十五分钟,在废弃医院找到了失踪的虫崽。 军雌们破门而入时,十岁的伊卡洛斯被束缚带绑在手术台上,漂亮的绿眼睛含着害怕的泪水,圆鼓鼓的小脸苍白,手脚上都有星星点点的针孔和擦伤。 屋子里穿着白大褂的所谓“医生护士”后来招供,他们是被雄虫花时间从四处搜罗起来的医疗团队,这些虫平均有一个指甲盖面积的医学知识,以及各式各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背景,包括通缉犯、无业游民和俱乐部里被交换着玩弄的雌奴等。 这支草台班子的头头是一个被吊销了行医执照的医虫,因为曾偷偷在患者身上做实验被判入狱,出狱后就在星际流亡,和星盗、逃犯们混迹在一处,给雌虫做非法的变性手术。 这个该死的医虫在地下医疗诊所混迹二十余年,受惠于成百上千自愿或非自愿的手术耗材,以往竟然也有成功的案例。 从更换皮肤清除虫纹、注射药物控制发育到尾钩移植,尤其在器官置换环节,价格极其昂贵,对参与手术的虫而言异常痛苦,死亡率也相当高,但手术效果看上去足以以假乱真。 爱德蒙拿着嫌犯们的笔录和分居协议回家,毫无意外被打得头破血流。 听闻他费尽心思搜罗来的医疗团队被一网打尽,雄虫下手尤其狠毒。 而爱德蒙一开始只是一味地隐忍着,雌父是这样忍过来的,雌父的雌父也是这样忍过来的。在一个雌雄地位天壤之别的社会里,雌虫除了忍耐别无选择。 他只能尽量地蜷起身子,遮挡住要害的位置,任凭鲜红血液从头顶上留下来,模糊了眼睛。 直到红肿发烫的皮肤碰到冰冷的金属环,爱德蒙一个激灵,顶天立地的军雌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雄主,求您不要.......” 专属于雌奴的项圈,充满了羞辱和占有的意味。一旦扣上,除非雄主许可,终生不再取下,从此只能沦为他虫手心的玩具,行动、进食都由一个小小的项圈控制,只要有一点反抗雄主的意思就会被电流电到浑身抽搐涕泪交加,永远不可能再抛头露面,更别说在战场上厮杀了。 “不,不.......”想到一辈子都只能像个被豢养的宠物一样,跪在雄虫脚边摇尾乞怜,惊慌失措的雌虫挣扎起来。 军雌毕竟是军雌,只是支起虫翼,稍微用上了一点力气来反抗,身体本就荏弱的雄虫仰头栽倒,捂着左手开始咒骂。 “贱虫,贱虫,竟敢弄伤我,我要剥掉你该死的虫翼,让你去星狱蹲到死。把那只该死的虫崽卖到垃圾星去.......” 听见虫崽这两个字,爱德蒙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他的神色变了又变,恐惧哀求一点点消失,眸光死死锁定着雄虫的方向。 如果入狱,如果被流放,如果沦为雌奴,如果失去现在这一切,他的小伊卡洛斯要怎么办呢? 谁来照顾他的虫崽,这个混球?不可能的。这个没有生育能力的混球只在乎他自己,以及他那根本不会存在的雄虫后代,像一只下不出公鸡蛋的公鸡,整天只会扯着脖子尖叫。 高大清瘦的雌虫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半张脸血肉模糊,看起来着实骇人。 雄虫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掏出光脑,还没等他拨通雄保会的电话,光脑连着他左手的骨头都被一只穿着军靴的脚踩了个粉碎。 雄虫凄厉的哀嚎尚未发出就被捂死在咽喉中,雌虫脱下披风盖在他身上,将他从地上打横抱起。 军雌有力的右手藏在披风之下,轻而易举地扭断了雄虫那脆弱不堪的颈骨。“咔嚓”一声,这个恶棍苍白着脸,蜷缩在披风中,紧闭着双眼再也不会醒来。 爱德蒙忍着恶心,将那张苍白刻薄的脸往怀里按了按,抱起雄虫走进卧室。所幸,雄虫在他回来之前就大吼大叫地把屋子里所有雌虫都赶到了院子里,没有虫亲眼目睹这一切。 “所以,被送上那趟失事航班的只是裹着你雄主披风的仿生虫?真的雄虫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爱德蒙悄悄抬头看了看裴颐的脸色,张了张口,有些犹豫。 “若沉默代表着上将您正在思考怎么用假话把真相粉饰一番,就不用开口了。”雄虫白皙的手指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声音又冷又沉。 逻各斯公爵殿下虽然是个年轻的雄虫,却积威甚重,言语间压迫感十足,逼退了爱德蒙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是我的虫崽,伊卡洛斯,”爱德蒙吐字艰涩,头越来越低,“那时我伤重难行,昏迷了过去。伊卡洛斯在我之后回来,发现了这一切。他聪明极了,于药剂学一道非常有天赋,按照一份从垃圾星流出的配方,用学校实验室里的材料制出了化尸水,将先雄主的尸体销毁在浴缸中。” 爱德蒙抬头,目光十分殷切:“殿下,如果您实在对伊卡洛斯无意,可以将他收入麾下,我的虫崽不仅精通药剂学。他动手能力和学习能力都极强,善于改装制造各种各样的战斗器械,他,他会是一把好用的刀。只要您宽怀广阔,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