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售价12虫币一只》 第1章 来~咬、这 C-731星球, 00:12。 盘根错节的房屋破败拥挤,肮脏杂乱的胡同里,一只通身白羽的双头鸽在十字路口处的枯树上空盘旋。 它扑棱着翅膀,旋即落在漆黑的枝干上,灰色圆溜的眼球向下看去,俯视着泥土上贪婪啃食树根的火蚁。 ‘砰!’ 子弹划破黑夜,破空声在巷子里响起,树上的双头鸽受了惊,扑腾几下翅膀飞向天边高挂的残月,引来枝叶簌簌作响。 “虫屎……”赫尔险险避开射来的子弹,腹部却还是传来火辣辣的疼。 他低头一看,枪弹擦过的地方正迅速向外洇开,染红了那小片衣料。寄生虫低骂一声,捂住渗血的伤口转身扎进一条幽深的胡同里。 虫类的嗅觉本就灵敏,这么下去迟早要被抓到…… 赫尔拐进又一个岔口,撞见的却是条死胡同,里头堆着老高的垃圾,酸腐的臭味直冲鼻腔。 他低头瞥了眼腹部上的手,掌内的血已经快要滴到地上了,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赫尔收回视线,抬头再次望向胡同里头足够容纳几个成年虫的垃圾山,一咬牙钻了进去。 半弯残月高挂,薄薄的阴云向其靠拢,最终将其吞吃入腹。突然,错杂拥挤的巷子里骤然炸起一声枪响,赫尔凭声判位,发现那群家伙已经离他很近了。 胸腔下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寄生虫浑身紧绷着埋在垃圾堆下,一只手还按在腹部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上。 接下来,就是赌了。 时间倒回二十分钟前。黑发寄生虫在地下城的园区中,于某间卧室里惊醒。他坐在床头,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查看当下身处的境遇。 目光扫过陌生却又熟悉的陈设,后知后觉的,一个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他这是……重生了? 如果说前一秒赫尔还在自我怀疑,那下一秒,门外传来清脆的按键声,接着伴随‘嘀’的解锁提示音,密码门被从外推开。 早已死去多年的亚雌穿着记忆中那件白大褂,背对着他关门进屋。 过于怪诞的画面在眼前上演,赫尔这才不得不接受自己重生了这一事实。 上一世赫尔永久寄生了亚雌,雌虫为了防止他逃跑,便在赫尔体内注入私配的毒液,靠着定期发配的解药把虫囚在身边。 *寄生关系分「临时寄生」和「永久寄生」 PS?临时寄生两年后会自动消失;永久寄生双方之一死亡则消失 ?寄生者不可同时拥有多个‘永久寄主’,但可同时拥有多个‘临时寄主’ 后来亚雌被狂暴期折磨至疯,神经兮兮总觉得有虫要害他,出于某些猜疑,更是极端地杀死了见证那一切的维修师。 *狂暴期:永久寄生后寄主所患症状(类似精神力暴动,但攻击对象仅为寄生者,寄生者死后症状消失) 死去的维修师是养大赫尔的老师傅。 一颗名为仇恨的种子悄然种下,后来又在心底生根发芽,最终结出来的苦果,也以亚雌负责的虫体实验大功告成、满心欢喜地回家和赫尔分享喜悦时,寄生虫亲手将匕首捅进雌虫心脏为终。 他杀了他。 寄主死后身体迅速进入虚弱期,赫尔打开衣柜,里面装有一个事先打晕过去的雌虫。 他寄生了雌虫后逃出园区,直到跑离地下城十几里远才终于放慢脚步,步子踉跄地离开了那个生活十几年的地方…… 前世少了虚弱期这一环节,赫尔很容易便趁乱甩开了前来捉拿他的虫。 *虚弱期:所有寄主死后寄生者可独自存活30分钟左右(期间寄生虫处于极度虚弱状态) 如果问从那间卧室醒来后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重生到21岁的身体后,赫尔足足提前七年杀了亚雌。 没有前世运筹帷幄的全盘计划;没有前世老谋深算的长远布局;没有前世深思熟虑的细节筹谋;更没有前世提前备好、必不可少的血包替补。 就连促成这一切的缘由,都只是寄生虫再次见到亚雌时,一时的临时起意。 温热的液体穿过指缝往下流去,赫尔屏住呼吸,尽力无视腹部传来的痛楚。 寄生虫身上还穿着刚重生时的那件睡衣,睡衣左肩的布料被不明液体腐蚀出个洞,连带着下面一小片血肉也成了丑陋的黑色。 不要壳……谁他雌的缺心眼把硫酸扔进来了? 赫尔咬牙,疼得直在心里问候扔硫酸的祖宗。鼻间满是令虫作呕的酸臭,他强压下诈尸的冲动,埋在垃圾堆里安静装死。 堪比鲱鱼罐头的恶臭很好地掩去了寄生虫身上的血味,耳畔的脚步声也愈来愈远。 成功躲过一劫的赫尔却生不出什么乐观的想法。虚弱期让他浑身使不出劲,上方压着的密不透风的垃圾,更是让虫本就不太清晰的脑子雪上加霜。 赫尔两眼冒黑,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要挂了。 还是在一颗被奥古斯都帝国遗忘、散发着恶臭的乐色堆里…如此丢壳的死法…… “这重生个蛋啊虫屎……”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寄生虫略带不甘地蠕动苍白的唇瓣,自顾自地呢喃。 浑浊黯淡的凫青色眼睛,瞳孔逐渐涣散,不知是因失血过多,还是生命流逝的缘故,亦或是二者皆有。 星辰万变的历史长河中,在虫族270年的寿命里,寄生虫活不过25岁。圣堂里的圣徒说这是虫神赋予卑贱灵魂的惩戒。 寄生虫不信仰虫神,16岁的赫尔对此更是嗤之以鼻。可实际上,即使是上一世从地下城逃出来后,赫尔也不过才堪堪活到42岁,然后便烂死在远方一片深远的禁林里。 爱咋咋吧。 医学上说虫在濒死时最先丧失的是触觉,然后痛觉逐渐减弱,味觉和嗅觉也同步消失,接着视觉便会模糊起来,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耳侧的声音渐渐消退,掌心里的血也冷了下来,视线早已迷糊不清…… 突然,后脑上粘成硬绺的黑发被虫攥住,紧接着,原本还趴在垃圾堆里等死的赫尔,脑袋就被虫提了起来。 惨白的月光将蹲在垃圾堆上的军雌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他金发金眸,米白色的休闲服上,两侧宽松的袖子各带三道醒目的黑杠。 熔金色的眸子锁在赫尔逃跑时敞开的领口,目光最终落在寄生虫的半边锁骨处。 那里盘踞着一圈凫青色虫纹,颜色却比寄生虫眼睛的色调稍微亮些。 “哟,寄生虫。”欠揍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 抓着黑发的手骤然松开,下一秒,赫尔只觉胳膊一紧,接着整只虫便被一把从垃圾堆里拽了出来。 混沌如浆的脑子在被抓住的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赫尔试图重新聚焦涣散的瞳孔,他依稀看到了个模糊的身影。 那虫行事古怪,既没给他来上一枪,也没走开,而是蹲在他身前,脚踩垃圾海,嘴里还不知道哝咕着什么。 死胡同里陡然刮来一阵凉风,连带着周遭浑浊的空气都清爽了几分。就在赫尔恍惚的时间里,空中残留的恶臭味倏地被强行驱散,取而代之的是记忆里那股铺天盖地、带着强势侵略感的朗姆酒香。 月光下,金发军雌悠闲地蹲在垃圾堆顶部,带有兽性的熔金竖瞳饶有兴致地打量跟前这只负伤在身、早已失去攻击力的脏污寄生虫。 张扬的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皮肤白净,鼻梁高挺,剔透的金眸宛如古老的龙族。此刻一眨不眨地、悠悠盯着赫尔,眼底迸发出渗虫的兴奋。 不多时,络沃维因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弧度。他不着痕迹地释放出更多信息素,随即将后颈那块微微凸起的腺体凑到意识模糊的赫尔嘴边。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了点那块凸起,轻佻地引诱这只意识全无的寄生虫: “来~咬、这儿。” 鼻间的朗姆酒冲地赫尔想打喷嚏,求生本能却让他艰难地张开嘴,继而死死咬上那块腺体…… 寄生需要赫尔通过牙齿将‘毒液’注入雌虫腺体。可寄生虫并非远古神话里高贵的血族,他们更没有像吸血鬼那样得天独厚的獠牙。 脆弱的腺体被咬出串血淋淋的牙印,在那层名为防护的外皮遭到破坏的瞬间,齿内早已分泌好的毒液凶猛地注入军雌腺体,丝毫不给未来寄主丁点反悔的机会。 贪婪、狡猾、卑劣,须臾间便凝为实体。他像极了幽深密林中的兽类,浑身只剩融入骨血、深刻在基因里的野蛮。 直到确认口中的猎物没了气息,寄生成功的赫尔才终于松口。沙漏般流逝的生命力渐渐回归,一直紧绷的神经却在此刻应声断裂。 终于,他再也抵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晕眩,失血过多的赫尔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本书中的天伽设定参考了风享云知道在其小说《天伽》中所创作的相关内容,在此特别说明,并非本人原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来~咬、这 第2章 你怎么上桌了 星期一, 07:21。 赫尔坐在餐桌前,他手里拿着两把银质餐具,正在切割圆盘里撒有芝士的法棍。他将切好的一小块面包用餐叉叉住,沾了点番茄酱后送入口中嚼了起来。 古怪的味道直冲味蕾,就像赫尔此刻难以言语的心情一样。 是的,他活下来了,不仅如此,赫尔还寄生了个雌虫。可虫屎的是,他寄生的军雌、也就是赫尔的现任寄主,正是前世连垃圾星都贴上通缉画像的星际逃犯!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准确……赫尔偷偷扭头,去看餐桌另一边的军雌。 木质餐桌不长,隔着三把椅子的位置,金发军雌正风卷残云地埋头干饭。两侧腮帮撑得鼓囊囊的,就跟塞了肉丸子似的。 军雌是星际3743年成的逃犯,现在才3741年,对方目前还搁虫族当中校呢。 赫尔静静看着餐桌那头心无旁骛专心干饭的虫,一种记忆被篡改的错位感油然而生。 前任寄主在赫尔体内注射的毒素需要定期打缓解剂才能活下去。上辈子赫尔为了筹钱找虫配置解药,在暗网上注册账号当了赏金猎虫,通过杀虫来赚取虫币。 有次他接了个同星的活,找到暗杀目标时,对方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辆悬浮车后,准备偷袭对面在屋檐下避雨的金发军雌。 军雌当时嘴里叼着绷带端头,正在低头包扎胳膊上的伤。 雨渐渐大了,赫尔秉持着早完事早没事的想法对暗杀目标下手了。 赫尔前世常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那么那场雨夜他会怎么做。 答:等暗杀目标偷袭失败后,再把伤上加伤的金发军雌一并杀了。 可那时虫神不曾眷顾他,时间也没有逆向发展。雨停了后,垃圾星里单是多了个被金发军雌缠上的霉运鬼。 逃犯惯是没壳没皮,死缠烂打跟个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赫尔复杂地看着络沃维因干饭,心底由生了种果然如此的微妙感。 前世逃犯缠他的时候一身贵族礼仪,就连在漏风的圣堂里喝口冷水,末了都要拿帕子擦去唇角沾上的水渍才算舒服。 哪像现在这幅姿态?活脱脱一饿死鬼投胎! 也难怪赫尔上辈子就觉得这虫装,搞半天虫家在他面前本来就在装。 前世被缠烦了赫尔也不是没和逃犯干过,只是两虫都是A?级,每次都以赫尔被按地上告终。 *寄生虫武力值仅次于军雌 ‘咕咚咕咚……’ 络沃维因仰头灌下马克杯里的热可可,然后‘砰’地把杯子扣回桌面,他用餐叉叉起瓷盘里仅剩的半块星怪肉塞进嘴里。 赫尔自觉屏蔽旁边餐具撞盘的动静,甚至还能乐观的想——至少他不吧唧嘴这点不是装出来的。 寄生虫喝了口水,把掌心的杯子放回桌面后,若有所觉抬头,对上那双正盯着他看的金眸。 “有事?”赫尔问。 络沃维因只是饿了,但他又不是死了。高级雌虫五感敏锐到什么程度不用多说,早在赫尔往他这瞄的第一眼军雌就察觉到了。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寄生虫无意间流露出的嫌弃。 “嘿,你怎么上桌吃饭了?”络沃维因纳闷出声。 赫尔接受状态良好:“那我走?” 话音刚落,赫尔便从餐桌前起身,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络沃维因见他撂下话后就那么大摇大摆走了,心里突升一股火气,叫道: “喂,你给我站住!” 走到楼梯口的赫尔没鸟他,抬脚踩上阶梯便往楼上走去。餐桌旁坐着的络沃维因眼珠子瞪得圆溜,怎么也没料到一只寄生虫敢下他面子。 军雌本就不是个自己受着的主,眼下当即释放信息素朝楼梯上的虫进行信息素镇压。 赋有攻击性的朗姆酒铺天盖地袭向赫尔,意识到对方要干什么后,寄生虫转过身,一屁股坐到身下的阶梯上。 他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距离客厅五格台阶的地方,赫尔仰起下巴望向信息素源头: “元下,大清早的整这出?” 见冒犯自己的家伙跟个没事虫似的悠哉坐着,还不忘出言挑衅,金发军雌顿时满脸黑线。他刚要加大信息素压制,结果客厅陡然生出股梵香,强势涌向络沃维因! 遭到信息素冲击的大脑短暂空白一瞬,但雌虫很快便恢复状态,并开始释放更多的信息素与之抗衡。 按理来说双方同级的话信息素镇压没什么卵用,但同级雄性寄生虫和军雌本身就不能混为一谈。 “你以为就你一个A??”虽然时间线不同,但这虫的星怪脾气赫尔也是见识过的,即使前世逃犯在他面前有所收敛,可有些东西不是想装就能装成的。 他坐在楼梯上,望着餐桌旁被梵香激起兽性、变成竖瞳的军雌。 *寄生虫信息素会引虫反感、激活虫体内的暴虐因子 一时间,大厅内灌满了醉虫醇厚的酒气,和圣堂里惯有的梵香。强悍的朗姆酒与肃穆的梵香撞在一起,二者相互抵制,纠缠不清却又泾渭分明。 赫尔不知味地咬了下口腔内侧的肉,浑浊黯淡的凫青色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那双瞪向自己、满是怒火的熔金色眸子。 他张了张嘴,用口型说出两个字,读出对面说的什么后,络沃维因脸色一绿。 鼻间的梵香愈来愈浓,胸口急切地叫嚣着撕碎什么,连带着骨血里翻涌的滚烫杀意也开始躁动起来。 这种割裂的失控感简直能把虫折磨疯。 不多时,络沃维因哂笑一声:“我想阁下是思念虫神了,对同级军雌释放信息素这招实在是……勇敢?” 很好,看样子这虫阴阳怪气的毛病不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都和他的脾气一样只增不减。 信息素镇压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攻击,它的作用仅是将等级低于自己的虫强压地上不能动弹。 如果对面是只A?级亚雌,那么赫尔用不用信息素镇压都无所谓,反正真打起来他都会赢。 可坏就坏在络沃维因是只A?军雌,这里梵香除了抗衡外,还相当于给军雌打了支兴奋剂。 鲁莽的寄生虫。 络沃维因在心里给赫尔下了定义。他半瘫在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叠,语气里满是轻蔑:“勇敢的鲁莽。 臭虫子,不想死的话就把你那恶心的信息素收收,否则你英俊的脸蛋,我保证会把它打烂。” 一秒、两秒…… 随着时间推移,金发军雌表情沉了下去,一阵冗长的死寂后,熔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里淬着冰: “找死。” 第3章 精神力暴动 络沃维因抽出别在腰侧的配枪,抬手对准赫尔的方向扣动扳机,寄生虫躲闪子弹的瞬间,军雌趁着梵香减弱倏地朝赫尔攻来。 赫尔显然早有预料,中断信息素释放的同时斜身避开砸来的拳头。 络沃维因见状眸光一凛,在半空中急速变线收拳,转攻赫尔腹部。赫尔见躲不开,索性硬生生挨了他一拳,双手却借机抱住军雌腰部。 平衡被打破的瞬间,两虫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落地便扭打在一起。这种近距离的殴打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寄生虫身体素质上的短板,可随之而来的弊端也不小。 络沃维因右眼挨了一拳,他猛地翻身把赫尔压在身下,同时单手钳住寄生虫双腕,另一只手则死死扣在虫脖子上。 寄生虫力气次于军雌,这么做容易被按地上打。 “我看你是找死!” 络沃维因骂出声,额间一缕被汗水浸湿的金发悄然滑落,湿哒哒地搭在肿眼上引来阵阵刺痛,说话的嘴角还挂着青紫。 而他身下的黑发寄生虫则是两窍流血,鼻梁骨也明显歪向一边。 被掐脖子的滋味并不好受,缺氧的窒息感更让虫煎熬,尤其是掐你脖子的虫还正坐你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叭叭着要送你去见虫神。 赫尔身上的衬衫被扯得乱糟糟的,几枚纽扣也不知崩飞到了哪去。他领口大敞,半边锁骨处深青色的虫纹就那么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里。 *寄生虫的虫纹是自身眼睛的颜色;建立寄生关系后,虫纹颜色逐步向寄主眼睛颜色靠拢 络沃维因意识到那抹深青色的由来后整只虫都不好了。手下的力度不自觉加重,还是最后理智突然上线,这才在虫咽气前松了手。 军雌起身便要从虫身上下去,体内却骤然燥热起来,紧接着意识便陷入一片黑暗。 待神志回笼之时,鼻间扑来黏腻的血味,熔金色的瞳孔缓缓聚焦,入目便是刺目猩红。 他还保持着坐在寄生虫腰上的姿势。只不过比起意识丧失前,此刻寄生虫左侧的躯体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划伤,伤口处皮肉翻卷,血水更是染了一地。 这种伤口络沃维因再熟悉不过——军雌手臂虫化后,利爪抓出的划痕。 “小垃圾。”络沃维因唤了声旁边正在把用过的抑制剂塞回肚子里的小AI。 小机器虫听见动静,咔嚓咔嚓抬起头,绿色的斑点眼看向络沃维因,应声答道:“安理室元下,小AI在的。” 军雌从赫尔身上起来,他甩了甩有些发昏的脑子,缓了会儿后打算上楼。可还没走几步呢,客厅里的血味便再度钻进鼻腔,这才恍然想起地上还躺着只虫。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而后抬手指向已经从地上起来的赫尔,下令道:“把这只寄生虫带去治疗室。” “好的,安理室元下。”小AI回答,绿色斑点眼转而看向一边站着的赫尔。 肚子里的机器爪伸出来,合上了属于肚皮的那块铁板,身下的滚轮嗡鸣转动,载着机器虫滑向赫尔的方向。 小AI停下,与此同时,左边爪臂向上伸长,最后在寄生虫垂在身侧的手旁停下。 赫尔扫了眼不及腿高的小AI,又偏头看了看手侧锈迹斑斑的机器爪,沉默片刻后,探手搭了上去。 下一秒,绿色的斑点眼弯成月牙弯,小机器虫的头顶也极为应景地冒出几朵虚拟小红花。 很快,这些卡通红花崩解成细碎的立体小方块,而这些方块又聚在一起,凝成了亮绿色的虚拟箭头。 亲昵的机器音在下方响起:“请跟紧小AI哦~” * 星期二, 13:23。 “居民朋友们中午好!前日通往涅什亚星的飞船UKOE3046不幸遭遇星盗袭击,目前警方已在今日上午00:23分于萨莉塔拉星第四防护圈东西45°3000m处打捞到飞船残骸。 乘坐该飞船的57名乘客至今下落不明,目前黑匣子已被警方打捞,警方初步锁定渡鸦星盗团……” ‘哐——’ 络沃维因关上终端,转头看向餐桌上刚烤好、还发着烫的饼干。等了会儿后,军雌伸手夹起瓷盘里一块黑漆漆的曲奇。 他盯着看了几秒,接着鼻尖凑过去嗅了嗅,果不其然,一股焦糊味钻了进来。 络沃维因随手把指间的饼干扔进桌下的垃圾桶:“要不要尝尝你做的什么玩意?” 正要进厨房的赫尔听罢,脚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站在厨房门口,回头白了络沃维因一眼:“不吃闭嘴。” 络沃维因还在盯盘子里的曲奇,成功错过了赫尔的白眼。他挑了块卖相勉强过关的饼干,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嚼起来。 糟糕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军雌蹙眉:“嘿,你烹饪老师放你毕业的时候不会因愧对虫神而感到羞耻吗?” 烹饪是大学里的一门必修课,不及格的话毕不了业。 赫尔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话,他把手里装了大半杯热可可的杯子放到桌上:“看样子元下睿智的大脑已经把上纪元末,虫帝下令禁止大学招收寄生虫的事忘光了。” 热可可是用玻璃杯装的,络沃维因伸手去拿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只寄生虫想烫死他。 军雌狐疑地偏头望向赫尔,见虫表情无异,暗自打消了这个念头。 被烫到的手缩回去,络沃维因语气微妙,细听有点幸灾乐祸:“看不出来你还是只文盲虫?” 赫尔侧着脸,垂眸去解身后围裙系着的绳结。听到络沃维因这番隔岸观火的话后,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指尖轻轻一挑,格子布条打成的绳结很容易便散开了, “你该祈祷微波炉下次运行的时候不会连着里面那些该死的曲奇一起炸掉。” 赫尔随手将脱下的围裙扔到一旁正在拖地的小AI头上,机器虫工作的动作一顿,而后放下爪子里拎着的水桶,去夹头顶罩着的布料。 斑点眼识别出爪中的物件后,小AI轻轻把另一个机器爪里握着的拖把塞进地板上的水桶里,随即双爪夹着围裙举过头顶,屁颠屁颠朝洗衣室跑去。 “祈祷什么的,我更倾向于把微波炉砸了。”络沃维因用手里的餐刀割开主盘里的星怪块:“想来你们寄生虫也用不着上大学……”铁叉叉进切好的肉片,旋即送进嘴里,军雌声音含糊不清,“反正正经商家又不收。” 不论是虫族还是天伽,寄生虫都是深受社会排斥的存在。弑生狂潮后,寄生虫更是被永久剥夺了公民这层身份。 络沃维因咽下嘴里的食物,手里的餐刀划断一条培根,状似不经意问:“你们真的没有发情期? 虫神,天伽都知道,除了盐水里的那些三线虾和个别单性生殖动物,星际里几乎每个物种都会在固定的时期里发情。” 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话题并不讨虫喜欢,甚至能说的上是厌烦。 赫尔冷声道:“元下生物课是梦虫神去了,不然这类编进教科书里的常识也不会令你如此费解。 你还记得自己腕上有个东西叫终端?它能接替你被卡兹星毒蘑菇侵占的脑子不是吗。” 络沃维因嘴角抽了抽:“臭虫子,后半句话给我收回去。” 他不悦地端起热可可,吹了吹杯口飘着的白雾,试探性抿了一口,嘴里还不忘抽空挑衅:“看样子我的话成功激起了你的怒火,不过你只能受着。” 回应他的是一记白眼,早餐已经布置好了,赫尔转身上了楼。 魔朗正逢晴日,夏末和煦得暖风吹拂的虫昏昏欲睡。 魔朗:主星首都 回廊上,日光斜斜铺落,将黑发寄生虫的身形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垂在斑驳的廊面上。 他站在走廊里,左胳膊肘弯着,随意搭在身后倚靠着的护墙上。 上辈子蓄谋已久,逃跑的时候顺手偷了几支缓解剂;这一世却临时起意,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上。 而他身上的毒会在这个月末发作,今天已经20号了…… 赫尔抬手摸上脖颈处锁着的抑制环,试着释放精神力却无济于事,半晌,他放下手。 得找个时间把这玩意拆下来,不然单是走出死虫子这栋别墅都悬。 自从和师傅决裂后便十几年没再碰过维修工具的赫尔,没想到重活一次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再次去碰那些该死的螺丝刀。 天边悬浮车一闪而过,赫尔从衣服里掏出支营养液,拇指指甲利索地崩开顶部的盖子,仰头正要去喝,楼梯口却陡然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不让你上桌吃饭就躲这儿喝营养液?” 第4章 我们这儿管它叫求爱 金发军雌在赫尔身边的位置停下,他双手抱臂,下巴高抬,两虫之间的距离能搁五个小AI。 络沃维因揶揄地说:“你那么大的虫了,跑这独自一个生闷气,真当自己是还没断奶的虫崽子呢?” 赫尔闻声掀起眼皮,睨目看向络沃维因,言简意赅:“找茬?” 因为没有表情看起来有些拽。 “嘶——”络沃维因反问道:“我看起来很闲?” “有点。”赫尔直白道,他在军雌逐渐阴沉起来的目光下问:“怎么不去吃你的饭?” 虽说现在他已认清这是只惯会风暴式吸入的虫,但再怎么也不至于两分钟不到就解决午餐,更何况餐桌上还放了杯满上大半的热可可。 除非他不怕烫。 “你那是给虫吃的?”络沃维因说话的时候五官有些扭曲。 不合时宜地,赫尔诡异地从那双满是嫌弃的熔金色眸子里读到了丝微不可察的……幽怨。 “给你吃的。”赫尔面不改色。 络沃维因被气笑了,这只寄生虫显然是在暗喻他不是虫,不对……军雌眼睛危险眯起:“喂,你什么意思?” 他分明是在明骂。 赫尔耸耸肩,两指间夹着管开封的营养液,对络沃维因脸上的薄怒不以为意,语气敷衍:“你听到的那样。” 正说着,抬头便要去喝手里的营养液,不远处站着的军雌却突然开口:“给我来一支。” “一支什么?”手里的动作顿住,赫尔扭头看他。 “营养液。”络沃维因说。 他奇怪地看了眼军雌:“没有。” 虽然前世赫尔与‘络沃维因’短暂相处过两个月,但他一直都清楚自己认识的是星际逃犯,而不是现在身边站着的虫族中校。 他能从逃犯脸上细微的小表情读出对方心情如何,可这份基于前世相处的熟悉,终究无法让他预判这个时空里的中校下一步会做何举动。 三年足以让熟稔的虫面目全非,更遑论是众散亲离、流亡银河的五年。 络沃维因蛮横:“那就把你手里这支给我。” ……赫尔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死虫子不论什么时候性子都专横到叫他手痒。 一如既往的有病。 赫尔把头转回去,重新看向护栏外,神色淡淡:“滚。” “哈?”络沃维因觉得自己听错了,他重新问了句,“你说什么?” 靠在护墙上的黑发寄生虫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定定看了雌虫一会儿,接着转过身,正对着络沃维因,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络沃维因狐疑地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同时,赫尔将手里的营养液举到他面前。 金发军雌见状伸手便要去拿,可在指尖距离东西仅剩几厘米的时候,视线中的营养液陡然变线。 赫尔仰头将手里的营养液一饮而尽,他松手,玻璃制成的容器瓶摔落在地,发出四分五裂的脆响。 寄生虫迎着络沃维因由愣转怒的目光,倾身凑到军雌耳侧,吐字清晰: “滚。” 高级雌虫的感官本就敏锐,更何况是这样咬耳朵说出的话,几乎在赫尔开口的瞬间,军雌拳头就打过来了。 毫无悬念地,赫尔梅开二度,再次被按到地上,后脑勺着地的时候还结结实实地‘咚’了一声。 上方,把虫撂倒的络沃维因显然气得不轻,一手揪住赫尔领子,扬拳就要往寄生虫脸上招呼,楼梯口却突然传来一道短促的惊呼。 “噢,虫神……” 银长发军雌看见回廊里的场景后惊呼一声,酒红色的眸子落在络沃维因被打断后,悬在半空的拳头上。 他眉梢微挑,却没多问,念起此行目的,朝络沃维因道: “亲爱的安理室,或许你可怜的合作伙伴现在需要占用点你宝贵的时间?” 络沃维因手里的动作被虫打断,不爽地扭头去看来者,只见对方穿着件灰色冲锋衣,银色长□□一般的卷度自然垂落在肩后。 红眸下的肌肤青黑一片,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 大夏天裹外套,黑眼圈还重的能被路虫错认成是化了烟熏妆,放眼整个魔朗,也就这么一个怪葩了—— 兰佩家的独生子,费歇尔·兰佩。 费歇尔站在楼梯口,双手插在冲锋衣两侧兜里,从容地任由络沃维因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突然,军雌咧嘴笑了一下,说: “亲爱的,这副表情看虫可不太礼貌。” 络沃维因脸上的怒意尚未消退,经雌虫那么一提醒,方才察觉自己的举动多么不妥:“我向你道歉。” 正说着,金发军雌从赫尔身上下来,抬脚朝楼梯口站着的虫走了过去,最后又在距离对方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午安。” 费歇尔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抹浅淡的笑意: “午安,元下。” 简单寒暄后,银发雌虫从衣服里掏出个优盘,络沃维因接过,举到眼前看了看,问:“都在这了?” “嗯哼。”费歇尔点点头,提醒道:“不过你动作最好快些,我走之前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了。” “那么大规模还能跑了不成?”络沃维因垂眸把优盘揣进裤兜,费歇尔知道他是在说自话,便也没作回应。 见东西送到,络沃维因本以为费歇尔会告辞离开,可这时银发雌虫却侧身越过他,朝军雌身后走去。 赫尔忍着身上的疼,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发现对面站了个虫,这家伙脸上偏还挂着笑,气质温润如玉: “先生,午安。我的名字是兰佩,费歇尔·兰佩。” *先生:古纪元时期对雄性寄生虫的尊称,后来演变为亚雌尊称。 赫尔:? 这声称呼一出口,周遭空气都变得古怪起来,赫尔被军雌那双含笑的红眸盯得浑身发毛。 他望着身前那张五官出众的脸,总觉得前世在哪儿见过,可时隔太久,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赫尔沉默片刻道:“赫尔。” “很可爱的名字。”费歇尔笑着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到赫尔眼前:“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先生以后若是遇到什么比较棘手的事,可以打给我。” 赫尔并没有去接雌虫递来的卡片。凫青色的眼睛带着几丝探究的意味,警惕地打量身前气质如玉的雌虫。 不论是军雌莫名的热情,还是不着痕迹试探他名字的举动,都透露着阴谋的味道。 “元下,挖墙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络沃维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费歇尔身后,他越过雌虫,单手揪住赫尔后衣领,把虫拽得往后踉跄几步,随即转身插在两虫之间,熔金色的眸子微眯,目光不善地对上那双猩红的眼: “当着物主的面挖,就很危险了。” 费歇尔没说话,局面一时僵持起来。半晌,银发雌虫低头,他闭眼,右手拍了下左右肩膀,而后食指点在喉结,向下划至胸口(失言请求虫神原谅的手势)。 做完这一切后,雌虫抬头,红酒沉浆般猩红的眸子也在此刻睁开: “是我冒犯了,”他态度虔诚,“抱歉,元下。” 说话间,费歇尔将手里那张没能送出去的名片放至络沃维因上衣胸口处的衣兜,食指将其压下去:“决定权在你。” 说罢,银发军雌行了个告别礼,转身消失在楼梯口,一时间,回廊里只剩下了赫尔与络沃维因。 熔金色的眸子还在盯着雌虫离开的方向,不多时,络沃维因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旁边站着的赫尔: “不要指望那家伙救你,”他当着赫尔的面把名片撕碎:“我可不想下次见你的时候隔着监狱的探视玻璃。” 军雌垂下眼,专注地撕手里的纸片,修长的手指不慌不忙地将不足六平方厘米的名片撕得粉碎: “如果你想通过坐牢来逃脱我的追杀,”七零八碎的纸屑从军雌指缝间滑落,络沃维因抬眼,迈步走到寄生虫面前,他拍了拍赫尔的脸,力气不大,威慑十足: “小虫子,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是哪天赶上监狱暴动,你可就惨啦。” 赫尔:“……” 虫屎,这家伙居然还在后面加了个‘啦’,恐吓虫崽子呢这是? 赫尔觉得络沃维因有病并非是无厘头,除了逃犯惹虫厌烦的牛皮糖属性外,还有一点就是—— 前世那两个月里,这厮一直觉得赫尔年龄太小,可又总是忍不住趁赫尔睡着的时候,偷偷在他旁边放些来路不明的宝石。 *未婚雌虫送虫珍宝:求爱 第5章 你虫神** 星期五, 19:54。 赫尔坐在床头,身上盖了层薄被,对面半空亮着的矩形影像正在播放一部画面失真的电影。 糟糕的视觉体验没一会儿便让眼睛感到酸痛,赫尔低头揉了揉,朝旁边的小AI道:“关了。” “收到!”绿色斑点眼中断投影,空中悬着的晃眼画面总算消失,与此同时,赫尔滑进被窝闭目昏昏睡去。 枕边的小AI则是爪臂伸长,待两个铁爪触到地面,机器臂开始向内收缩,水桶般圆圆的身体被带动着,缓缓从床上下来。 可却在距离地板还剩五寸的时候,机器虫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嘭’地摔倒在地,就连显示屏的内容,也跟着被复杂的代码占满。 屋内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门外看守的虫,房门被踹开的瞬间,失控的小AI发出刺耳的蜂鸣。 “警报——系统遭到恶意程序入侵,机体功能紊……” 话没说完,地上卡顿的机器音骤然消声,上一秒还在滚动代码的显示屏也在这时候暗了下去。 “你干了什么!” 进来的五个军雌手里端着步枪,漆黑的枪口对向刚从被窝钻出来、还带着股迷糊劲的赫尔。 就在这时,地板上仰面倒着的机器虫动了一下,屋内的虫听见动静,齐刷刷看了过去。下一秒,黑掉的显示屏倏地亮起,可画面却不是什么熟悉的斑点眼,而是一串虫文。 ——安理室现在在我手上,听说他是你的寄主? 赫尔离得近,看得清。他本来还寻思着谁那么逆天能把S级元帅绑了,结果就读到后半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他看着下方配有的照片,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络沃维因。 这怨不得赫尔,寄生虫认识逃犯的时候后者早几年就被家族除名了,那时候他跟赫尔一样,都是无姓之虫。 图片里的金发军雌双手被绑到身后,眼上还系了条黑布,从背景来看,周围像是一处废弃工厂。 显示屏右下角有个地名,想来应该是发信息的虫想让赫尔去的地方。 五支枪口对着赫尔脑袋,这是络沃维因临走前找来看守他的虫。赫尔抬手摸了下脖子上的抑制环,金属环牢牢锁着,而他的精神力也释放不出丁点。 望了眼门口把他当活靶子的虫,赫尔突然想起军雌临走前对这些伙计下达的指令——逃跑就地击杀。 赫尔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窝进床里。 且不说上一世连星际执行官都没能逮到的虫怎么这辈子就被削了;现在都新纪元了,谁还会为了一张不知真假的照片东奔西跑?更何况…… 究竟是谁给对面的错觉,让他觉得他会过去? 愚蠢的虫子,居然以为寄主在寄生虫这有多值钱,可怜他不知道的是,络沃维因·安理室在赫尔眼里除了六年后的必死结局外,充其量不过是个能供血的血包罢了。 只要别把东西剪烂,确保里面的液体不会流出来,任凭你怎么捏赫尔都懒得看上一眼。 刚睡没多久便被吵醒的赫尔在心里骂了句脏,而后重新躺回薄被里,他抻了抻脖子,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后两眼一闭,再度睡了过去。 * 黄昏把漏风的圣堂染成暖色,积灰的穹顶垂下断了线的蛛网,穿堂风一过,晃出微末的细响,却被里头打斗的动静遮去…… 膝盖抵住斑驳的石砖,双手紧扼身下挣扎的虫腕部,熔金色的竖瞳布满血丝,嘴角挂着混了血的涎水。军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像是只被掐脖子的凶兽。 石缝生长的野草蹭过赫尔的手,额角打斗时磕出的破口染红了他半张脸。突然,手里的挣扎陡然顿住。 赫尔一愣,低头撞上那双恢复清明的眸子。熔金色的眼睛还布着红丝,此刻癫狂褪去,像烧红的铁浸进冷水。 他乖顺的任由赫尔压在自己身上,最后深深地看着伤痕累累的寄生虫,干裂的唇瓣微微蠕动,用嘴型说出三个字: ——杀了我 赫尔动手了。 沾了圣堂尘土的匕首被虫捡起,精准抵住军雌颈侧的动脉,没有多余停顿,利索果决地划了下去。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皮肤,身下的挣扎也渐渐弱了下去,布满血丝的竖瞳随着颈间涌出的温热,彻底涣散成一片空洞。 喉咙里破了的手风琴般沙哑的嘶吼戛然而止,唯剩鲜血流过石缝的细微声响混着圣堂外鸟雀的啁啾…… 赫尔醒了,后半夜的冷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钻进卧室,扫过袒露在外的脖颈。 他平躺在床上,陌生的天花板让寄生虫愣了会,随即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重生了,而这里是死虫子以前的家。 半小时后,赫尔从床上起身。 他坐在床边,伸脚去勾地板上扔着的拖鞋,接着下床,走到扰他睡梦的窗前。 魔朗的夜空早因大气污染没了繁星;但发达昌盛的科技却又让奥古斯都帝国在黑夜里点缀出了虚拟星河。 赫尔喉咙有点干,他望着窗外还在送外卖、快得拉出残影的悬浮车,心里想着下楼倒杯水喝。 突然,钥匙插锁的动静响起,紧接着房门便猛地被虫从外面推开。 值夜班的军雌见赫尔站在窗边以为他是要跳窗逃跑,当即扣动扳机开了一枪。赫尔听见动静回头,见情况不对连忙侧身闪开。 ‘哗啦——’ 子弹划破空气打在窗户上,透明的玻璃被射出个破口,顷刻便裂成蛛网‘哗啦’一声炸裂开来。 赫尔险险避开射来的子弹,眼尾却被飞溅的玻璃碴划破,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此刻正不断往下滴答着血珠。 胡特见打空了,抬手就要再开一枪。这时,站在窗边的寄生虫却突然朝它走了过来。 胡特立马把枪口往赫尔脑袋一抬,厉声呵斥道:“站住!别再往前走了!” 被喊停的虫置若罔闻,雌虫见状眉头紧锁,贴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向里压去…… 突然,寄生虫停下,胡特扫了眼两虫之间相隔半米的距离,诧异地抬头看向赫尔,扳机上的食指暂时没了动静。 赫尔停下脚,上半身前倾,他弯下腰,将眉心正对军雌手里的枪口,而后掀起眼皮,浑浊黯淡的凫青色眼睛对上胡特警惕的视线: “我的活动空间是整栋别墅,让开。” * 00:21, 一楼客厅。 赫尔手里拿着水杯,他站在饮水机前正低头往杯子里接水,旁边守着的胡特则是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突然,入户门处响起一道电子音。 “识别成功——” 紧闭的正门开出条缝,而后便被外面的虫推开。络沃维因随手关上门,客厅里没有开灯,但虫族优秀的夜视能力让他很容易便发现了饮水机处站着的两虫。 军雌身上穿着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去的白金军装。他眉梢微挑,接着朝赫尔走去,嗓音里带着几分不着调,在客厅响起:“哟,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赫尔闻言心底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就在这时,金发雌虫抬头,朝他身后看去。赫尔下意识转头,手里的水杯却倏地被虫抢走。 ‘咕嘟咕嘟……’ 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昏暗的客厅里响起,杯子里的水很快便见了底,络沃维因把空杯塞回赫尔手里,面色如常地说:“下次换冰可可。” 赫尔:。 你虫神** 第6章 是否破壳 “有虫要嘎你。” 不用怀疑,他就是在夸大其词。 昨晚那封匿名信的意图不言而喻,对面大概率是想借赫尔给军雌添堵。 “你那小破机器虫昨晚被黑了,具体情况你下属应该已经给你汇报过了。”赫尔弯腰把手里的空杯放回储物柜,接着又从里面拿了个新的杯子去接水。 熔金色的眸子往左上方一转,剔透的瞳仁里闪过丝亮芒,随即轻嗤一声,不屑道: “嘎我?” 他惯是个拿下巴看虫的主,语气更是嚣张至极: “我,第五军团络沃维因·安理室,整个奥古斯都谁能嘎的了我?” *奥古斯都:虫族帝国名 装,你雌父不就是一个吗? 没错,赫尔知道络沃维因有个名震四方的雌父,事实上除了前世那段孽缘外,这只寄生者在13岁那年就已经知道奥古斯都帝国有络沃维因·安理室这么个存在了。 毕竟S级元帅家的虫崽任务期间罔顾上级指挥导致雄虫死亡这条新闻,每年年底都要被《星妙里时讯快报》拉出来做文章。 直到上辈子赫尔死的时候,‘络沃维因’这个无姓之名仍高挂虫族悬赏榜前十,赏金更是高达两千多万虫币。 饮水机旁边挨着的便是沙发,赫尔脚站得有些酸,他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掌心里的水杯放回储物柜后,几步走过坐上沙发。 他松垮地半躺在沙发靠背上,凫青色的眼睛透过夜色,幽幽地盯着边上的军雌,半晌,竟也嗤笑一声:“可把你牛.逼坏了。” 这话说的可谓是半分敬畏丁点没有,能在‘主虫’跟前说出这么粗鲁的话,只能说明赫尔压根没把沙发外站着的军雌当回事。 络沃维因双手抱臂斜靠在墙上,他仰着下巴抿嘴,定定看了赫尔一会儿后放下胳膊从墙上起来。 及膝军靴踩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声音,军雌不紧不慢地踩着地板走到赫尔面前。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寄生虫两边身侧,从后面看,就像把虫圈在怀里一样。 络沃维因一手按在沙发垫上,另一只手则是掐住赫尔下巴,左右晃了晃,危声提醒:“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赫尔专注地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熔金色眼睛,仿佛没听出军雌话里的威胁,不答反问:“我什么身份?” 雌虫这处住宅设计得很是古怪,首层天花板至下方半米处的墙壁全是透明,乍看和玻璃没啥区别,即便是不开灯,客厅也不会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络沃维因听罢啧了声,脸上多了几分轻蔑,他倒不介意提醒寄生虫生而低贱…… 军雌想着,是时候教会这只虫认清自己在这栋房子里的地位了,省得日后蹬鼻子上脸像现在这样没大没小地冒犯他。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络沃维因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就连白天被仇敌恶心到的那股糟心劲儿都散了不少,语调都带上几许迫不及待的雀跃: “寄生虫,黑市售价12虫币一只,当街被杀只要不冒犯到雄虫阁下便无虫追究……” 轻快的声调满是揶揄,军雌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中的傲慢与面上不加遮掩的鄙夷肉眼可见。 突然,客厅里的声音顿住,金发军雌低头去看身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的赫尔,见他神色淡淡,顿时觉得没劲。 没能看到有趣表情的络沃维因略感遗憾,他松开捏着寄生虫下巴的手,打算上楼睡觉。 刚一起身,后腰却攀上只手,紧接着便被猛地往前一推,整只虫都摔在了沙发上坐着的虫身上。 赫尔单手揽住军雌的腰,报复性地在雌虫左边耳垂上咬了一口,留下排深深的牙印,笑了笑:“四脚怪随主。” *四脚怪:四足星怪,含家养宠物 空气滞了半秒,紧接着沙发上的两虫重拳相向打了起来。 ‘嘭!’ 赫尔灵活就地一滚,下一秒,寄生虫原先待着的地方被砸出个洞。络沃维因黑着张脸,面无表情地把拳头从地板里拔出,随即朝地上爬起来的赫尔猛扑过去。 他现在铁了心的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寄生者后悔破壳,军校时教官再三强调的违规行为早被抛之脑后,手里下的全是死手。 赫尔身上挨了一拳,喉咙里顿时涌上腥咸的血,他强咽回去,同时膝盖对准络沃维因肚子狠狠一击。两具滚烫的躯体扭打在一起,战场也从一开始的沙发转移到了地上。 虫族都是好斗的,鼻腔嘴角流了红,肾上腺素加持下大脑都兴奋起来。很快,赫尔被压在地,眼瞅着军雌下一拳就要砸下来,寄生虫突然伸手绕到络沃维因脑后。 苍白病态的指节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强烈的视觉冲击下扣住军雌脑袋一把按下。 唇齿磕撞的声音听得牙酸,赫尔刚要伸舌,军雌却猛地挣脱桎梏,接着寄生虫便被钳住脖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五官彻底长开后的寄生虫偏向俊朗那一挂。赫尔剑眉舒松,浑浊黯淡的凫青色眼睛带着笑,在络沃维因堪比踩了虫屎般阴鸷的目光下,冲军雌吐出一小截裹血舌尖。 **裸的挑衅。 不出所料,早就被寄生虫血液里含带的信息素激成竖瞳的熔金眸子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裹挟劲风的拳头便狠狠砸在赫尔脸上,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在客厅响起。 赫尔的脸被打地偏向一侧,一口血水从嘴里吐了出来。惨白的月光穿过天花板下方的透光墙洒进来,光滑的地板泛出一道淡弱的银痕,却在转瞬间被血水掩没。 而那滩血里,细看还有颗白牙。 “你就那么想死?”见身下的虫用双含带笑意的眼睛看他,络沃维因脸色又黑了一个度:“我成全你。” 说着,军雌单手抽出别在腰侧的配枪,枪口抵住赫尔额头,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咔哒——’ 空枪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片刻后,雌虫暴躁地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弹匣清空了的手枪朝远处墙壁砸去。 只听‘哐当’一声,枪身霎时撞得崩开,零件什么的更是散落一地。 络沃维因嘴里骂了句脏,他从赫尔身上下来,怒气冲冲大步走到看傻了的胡特面前,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步枪。 转身,抬手,瞄准正从地上起来的赫尔就是一枪! ‘嘭!’ 子弹击穿赫尔右侧的肩膀,军雌手里的动作却没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接连扣动扳机开了数枪,直到弹匣彻底清空,才被迫中断了动作。 十发子弹尽数击中目标,每一发却又都恰巧避开要害。复眼所具的夜视能力只有黑白,但客厅微弱的光线隐约能窥窃到粘稠的猩红。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随之而来的梵香只增不减,同级间激出的杀意挥之不散,熔金色的竖瞳死死定在赫尔那张破了相的脸上。 “在送你去见虫神之前我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络沃维因随手把步枪扔到地上,军雌几步上前,一把拽住赫尔衣领将虫扯得前倾:“再敢对我耍这些下作的伎俩我保证让你后悔破壳。” 赫尔闻言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破不破壳的?前世意乱情迷的时候又不是没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