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凰于飞gl》 第1章 梦 熟悉的气息,温暖细腻的肌肤,激动紊乱的呼吸,还有那种令人颤抖的欢愉……随着傅雨歇猛地一睁眼,一切瞬间烟消云散。 她喘着气,情绪尚未平复。黎明时分的风透过窗户灌入寝殿,拂过肌肤让人有些冷。她用手掌抚了抚额头,上面细细密密的都是她的汗水,随及她又颓然躺下。 又是她。 傅雨歇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梦见那个女人。至于梦的内容,无非就是重复三年前那晚发生的事。 失神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方才的梦中抽离出来。手犹豫地探了探身下,果不其然,又是一片湿意。 傅雨歇长叹一口气,她一心扑在锦凰宫的事务上,对许多事的欲.望极少,可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后,她的梦里时常会出现那样旖旎的情景。 刚刚的梦里,那人如当晚一样,依旧极尽温柔又激动不已,撩开她的面纱,微弱的月光只略微照亮她的侧脸。即便在朦胧之间,傅雨歇也知道那是张清丽俊俏的脸;即便身着锦凰宫地位低微侍女的白衣,也毫不掩饰她出尘的气质。 兴许是那晚夜色太黑,亦或是受到药物的牵制,她对周遭的具象并未有太深刻的记忆,感官却被无限放大。熨帖温热的肌肤,因兴奋激动而急促的呼吸,那人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在百转千回中目及的那颗右耳耳垂上小小的痣。 ——都成了傅雨歇这些年来午夜梦回中的“常客”。 唯一讽刺的是每次侵入她的梦里与她做那种事的人,竟然有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傅雨歇全然没了继续睡下去的困意,便索性起了身。苏夜和月影听见了寝殿里的动静,急忙进来把蜡烛点上。 “主上,怎么起来了?”苏夜低声问道,生怕惊散她的睡意。 傅雨歇坐到偏厅的小桌前,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又皱着眉揉了揉鼻梁,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冽:“做梦醒了。” 月影拿了热脸帕过来给她擦脸:“又是噩梦么?主上这一脸汗,怕是吓得不轻。” 傅雨歇接过脸帕,没说话。倒不是噩梦,而是那种绮丽的梦。 “说起来,主上向来晚上睡得不好,这几年愈发严重。属下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要不还是再找个大夫瞧瞧吧。”月影忧心地说。 傅雨歇擦完了脸,无奈地笑了一下,月影捕捉到了。 果不其然,傅雨歇说:“不必,大夫又不是没瞧过。结果该如何还是如何。”她晓得这是心病,岂是求医吃药就能好的? 尤记得刚做这些梦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平时太过于禁欲导致的。可一心放在锦凰宫的她,哪里又有心思去想情事? 即便后来,她见了好些人去试着寻找答案,但纵使对方是很美的女人或者是俊朗的男人,怎么看怎么怪,她依旧毫无兴趣,更别提与他们有什么接触的兴致。 傅雨歇蹙眉,不由又回想起那年的事,她到现在都未查清那个女人的身份。一个能混入锦凰宫、又能全身而退让人查不到她行踪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苏夜,那人有下落吗?” 苏夜一愣,随即摇头。 三年前那夜的事,她只晓得主上在锦苑的时候遭人暗算下药,意图不轨,险些害她丢了性命,好在最后化险为夷。主上说有个侍女恰巧来送衣物,便杀了贼人,还替自己解了毒。 再问下去,主上便没有细说了。第二天她回到行宫后让人将侍女找来行赏,然而谁都没想到,一查锦凰宫竟无此人。 傅雨歇先是震惊,随即大怒,说那便是宫中进了外人又逃走。若非发生此事,宫中竟无人知晓有人入侵,这是大失职。当时负责守卫的侍卫们都受了重罚。又派人去查那人的身份,可都三年过去了,那人再也未出现,也未有下落。 “罢了。”傅雨歇回过神,说道,“苏夜,我要沐浴。”身上都是汗,就连那种情/欲消退后的疲惫感也格外真实。 “属下这就去准备。”苏夜接过脸帕,欠身退下。 月影也刚要走,就被傅雨歇叫住:“月影,你说梦境和现实究竟是什么关系?” “依属下看来,两者应是共生共灭,相互依存的。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现实的一定反映;现实是梦的来源。有时候,梦里梦见的,有可能是即将发生的现实。”月影看着她精神恍惚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主上,你可是一直做同样的梦?” 主上一向杀伐决断,何时见她这般无力过? “主上,若是可以的话,你可以和月影说说具体的梦境。”她一直知道傅雨歇怕水,以往做噩梦也是梦见自己在水里挣扎,可后来的那些,傅雨歇说并不是,但也不明说具体是什么。 傅雨歇扫了她一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一个梦而已,并非什么大事。” 见她无心再谈此事,月影适时住了口,欠身道:“属下先退下了。” 沐浴过后,傅雨歇便彻底没了睡意,就在书房里处理一些要事。 锦凰宫的先辈自创立之初就立下了规矩,为了宫主的安危,宫主都是单独住在最里面的行宫。行宫里只留宫主身边最信任的六位堂主照料起居与守卫,其他大批的侍卫都是守在行宫外围,侍女来打扫的时候,也都会避开宫主。 而宫主的脸和具体年龄除了身边这几位堂主,其他人是没有机会得知的。所以,在偶尔需要见锦凰宫的其他人时,傅雨歇都会戴上半脸凤凰面具或者戴着面纱。若是有一天,堂主想背叛或是退出锦凰宫,最终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此外,锦凰宫内部更换宫主,也是对外保密。外界的人一直以来都不晓得现今的锦凰宫宫主是第几任,也不知道宫主长什么样,几岁了,真名叫什么。这样,便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宫主的身份与锦凰宫的稳定,当然也方便宫主去外面办事。 傅雨歇一直处理事务到了天亮,到后来她仍是泛起了困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宫主可是累了?”女人替傅雨歇盖上了薄被,“今日就好生休息吧。” 傅雨歇神情冰冷地望着她那张绝色的脸:“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人却一点儿都不在意,还伸出手从身后温柔地抱住傅雨歇,在她耳边轻声道:“为何宫主对我的敌意这般重?” “够了!”傅雨歇低声喝道,话里尽是压抑的怒意,“若是让我捉到你——” “要如何?”女子丝毫不惧,一脸温柔,“是要给我锦凰宫最好的优待吗?宫主之前应允我的。” 傅雨歇扬眉冷笑,这人的身份她早该识破的。锦凰宫的人都称她为主上,那人却叫她宫主。她当时也是被药弄迷糊了,竟连此都未发现。 那女子笑而不语,再次转身离去。 傅雨歇惊醒,果然还是做梦了,那人又到自己梦里作祟。 回想起女子的所作所为,傅雨歇脾气瞬间就上来了,负气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月影和苏夜听见书房里的声音,不由对视一眼,深深为之发愁。主上这几年的计划一步步进行,还差四人就可以完成了。可最近这一两年,因为晚上睡不好又被梦魇困扰,主上的脾气性格变得越为阴沉,喜怒无常。 对于那些具体的梦魇,主上却只字不提,他们做下属的完全是有心无力。 傅雨歇从书房出来后,问:“最近江湖上可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苏夜:“特别的动静倒是没有,就是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门主如今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同时,武林各派都有意向联合起来绞杀云鹤宫,以求自保。” 傅雨歇冷笑,语气里充满了讽刺:“所谓名门正派,嘴上仁义道德,不过都是些虚伪又贪生怕死的草包。” 苏夜低着头,没有说话。 “云鹤宫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属下让人去打探了好几次,云鹤宫那边很平静,一切如常,就连跳出来否认都不曾有过。” 这两三年,江湖上陆续死了许多掌门门主,每个都是被刺伤后,绑着石块溺死在江河湖海边。尸体捞出来后,脸上或身上都烙上了云鹤宫的图腾。这么一来,大家都以为是云鹤宫猖狂妄为,竟然连杀掌门门主,挑衅武林中人的底线。 苏夜拢了拢眉:“主上,属下始终想不通为何云鹤宫不澄清。” 傅雨歇看着天际渐升的朝阳:“云鹤宫向来我行我素,何时见过他们掺和江湖之事,在意过外人的看法?凌露白怕是个软柿子,接任的这些年更是不理外事,我看她是要学她爹,决心要带着云鹤宫的人隐居了。” 云鹤宫那块地方位置极佳,若是能抢过来据为己有,锦凰宫简直如虎添翼。只是云鹤宫宛若世外桃源,若非是他们自己的人,连云鹤宫的具体入口都不知在哪里。 “属下总觉得云鹤宫这般过于平静,并非是什么好事。”月影倒是忧心忡忡。都说不叫的狗最会咬人,云鹤宫那位从不露面的宫主,谁晓得她是不是真的好惹?对方的底细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傅雨歇淡定得很:“里面定有隐情,只是我还没找出原因。不过,我就不信云鹤宫能一直忍下去。凌露白若是哪日要寻仇,也无妨,我正好探探云鹤宫的底。”说着,她戴上了面具,“另外,那位盛掌门的行踪都查清楚了吗?” 苏夜明白她的意思:“都查清楚了。主上若是要动手,明晚便是最好的时机。” “好。”傅雨歇握紧了拳头,眸中泛起恨意与杀意——这是他们欠她的。 欢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梦 第2章 再遇 月亮躲进云里,阵阵夜风吹来,急促又紊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树叶晃动的声音,回荡在黑漆漆的树林里。 身着藏蓝色织锦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窜,身上价值不菲的华服早已被勾破,显得甚是褴褛。 男子的右脸上汗血混杂,此时若是有几分月色,便能瞧见他的右脸竟被烙上了云鹤图腾。因为是刚烙的,半张右脸都是红色的,图腾上的皮肉早已外翻。 他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半分停下脚步的意思,因为此时身后正有一名要他性命的魔鬼在追杀他。 方才交手,没几个回合,他已败下阵来,不光丢了剑,脸上还被这女子烙上了图腾。若不再跑快些,真的要没命了。 月亮从云层里重新露出了脸,淡淡的月色落在林子里,拉长了一名女子的身影。月光下,可以看得出女子皮肤白皙,但她却身着黑色的夜行服,戴着黑色的面具遮去了上半张脸。黑亮的眸子里泛着杀意,她握着一柄剑,向中年男子的方向走去。 跑了一大段路,中年男子几乎是耗去了大半体力,他用衣袖揩了揩脸上的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摇摇晃晃地继续走着。只是林中路难走,一时脚下不察,绊到了一个枯木桩,男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正当他想重新站起来时,一道黑影遮住了他头顶的光。他吓得发抖,惊恐万分地抬起头,看见女子正阴狠地盯着他。 “求求你,不要杀我……”男子不住地磕头哀求,希望女子能放她一条生路,“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求求你放过我……” 女子冷眼看着他窝囊怕死的样子,嘲讽地扬起一侧唇角冷笑,随即并无半点心软犹豫的样子,举起手里的剑极快地落下,刺入他的心口。 夜风再次袭来,月色又暗了下来,身后的男人已然倒在血泊中。女子转身离去,剑尖上还在不断往下滴血。剩下的她的下属会来处理,她解下面具随意一扔,面具滚到了路边的杂堆里。讽刺的是这般残忍毒辣的人,摘下面具后露出的那张脸却是绝色。 傅雨歇在心中默数,还有三人。 就在她失神之际,身后的人却不知何时又挣扎着起来了,危险悄然而至。 …… 翌日清晨—— “哎哟,又死一个,再这么下去这各大门派的掌门门主都得死光了。”从山上砍完柴路经此地的樵夫看着从河里打捞上来已经惨死的盛掌门不断摇头。 “你说这云鹤宫这么胆大地挑衅,真的就不怕武林各大门派联手对付他们吗?”另一个更年轻的樵夫反问。 老樵夫摆摆手,挑起两捆柴打算回去了:“我就是个平头百姓,反正也管不着这些江湖恩怨。死人的事少看,晦气,还是早些回家吧。” “哎,等等我。”年轻的樵夫急忙也挑起柴跟随他一起走了。 “又死一个,师兄,这云鹤宫的人这么做,难道真的没有考虑过后果吗?”石山派的弟子齐云峰看着被蒙上白布的盛掌门,不由摇了摇头。 石鹰抱着剑,显得忧心忡忡,他摇摇头:“这件事表面上看是云鹤宫胆大妄为、心狠手辣,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云鹤宫杀了这么多掌门门主,竟然还刻意留下图腾,让天下人都知是他们犯的事,难道他们就真的不怕树敌吗?云鹤宫的宫主不是傻子,她应该很清楚这么做会得罪整个武林,况且我着实是想不通他们这样做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可每一个遇害的掌门脸上身上都被印上了云鹤宫的血图腾,若这些事不是他们所为,恐怕他们早就跳出来澄清了吧。然而这几年来,云鹤宫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既不过问此事,也不出来澄清。”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云鹤宫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逐渐淡出江湖,近几年凌露白接手后就更是不问世事,突然间掀起这样的波澜又不露面说一句话,我总觉得当中有隐情。”石鹰叹了口气,懒得再去深究“罢了,先回去禀报师父吧。” 齐云峰点头,又突然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说:“师兄,你说……会不会……会不会……” 石鹰扫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齐云峰挠挠头:“咱们师父也是门主……而且还是武林盟主……你说……” “你在瞎说什么?!”石鹰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赶紧回去。” 齐云峰吃痛地摸了摸头,还嘴硬地委屈道:“我这不是担心我们师父嘛!” * 此时正逢三月初三,温暖的春意伴随着淡金色的阳光慢慢浸润了山川与溪流。凌露白信步走在溪边,她今日身着一袭白衣,衣袖是绣着云鹤图腾的金丝镶边,透露出她在云鹤宫至高无上的地位。微风拂过,轻轻撩起她垂在背后如瀑的长发。 “我听说今早在栖燕河边,又发现了一具掌门的尸体?”凌露白望着远处绿意复苏的树林,迎面吹来的春风令她觉得十分惬意。 身为云鹤宫的宫主,她是这几年江湖上人人痛恨又忌惮三分的女魔头。不过,世人只知凌露白是云鹤宫的宫主,却不知道她偏偏生着一张极为清丽绝色的脸。一双水眸如冬夜里的朗星,明亮却又清冷,红唇皓齿,眉目间带着些许英气,让她看起来并非像是常年养在深闺里的美人那般柔弱,反而有一丝飘逸脱俗感。 跟随在她身后的余秋回答:“是的,与前几位遇害的掌门一样——不是死在湖边河边,就是死在小溪大江里。这次这位是盛家堡的盛掌门,也是被捅伤后溺亡在河里。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他并未被绑上石块。” 凌露白长睫煽动如蝴蝶展翅,显得格外娇俏,白皙的脸上毫无波澜,似乎还在享受被春意包围的惬意,往前又走了好一会儿才道:“手法和前几位遇害的都一样,那么,死者身上可还是留的我们云鹤宫的图腾。” 余秋皱起眉,显得忧心忡忡:“正如宫主所说,这位盛掌门的脸上被烙上了我们云鹤宫的图腾。” 凌露白睁开双眼,眸中却是平静如水,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想必江湖上又都认定是我云鹤宫的人所为了。” 余秋不知她是无所谓,还是有自己的考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宫主,难道你就真的任由那些人栽赃嫁祸于我们云鹤宫吗?我们云鹤宫虽非什么正义之士,但是也绝不该平白无故地替别人背这杀人的黑锅。况且,死的都是各个门派的掌门,他们位高权重。今日盛掌门遇害的消息一出,江湖上又是一片哗然,很多门派都叫着要铲除云鹤宫。属下担心若是哪天江湖各派真的联合起来绞杀我们,我们云鹤宫纵然再厉害,恐怕还是难以抵挡他们的攻势。” 凌露白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长发:“所以秋儿认为?” “秋儿认为在事情没有失控之前,应早些止损。至少,先澄清这些都不是我们云鹤宫做的。”近几年来江湖各派掌门门主频频遇害,加上盛掌门已有七人。行凶者留下的都是云鹤宫惯常的图腾印记,加上他们云鹤宫从来不出面否认此事,导致江湖上都认定云鹤宫是始作俑者。 凌露白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她:“秋儿说的有理,只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我们出面澄清,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 “宫主,你明知道是锦凰宫在陷害我们,为何……为何对此置之不理?你可知在外边儿的人眼里,你已经成了残忍冷血的女魔头了。”余秋知道自己这样质问凌露白有些以下犯上,可她心中真的颇为焦急与忧虑,更是为凌露白、为云鹤宫感到愤愤不平。 “秋儿,我自然清楚其中利害,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只是我需要一些时日。”凌露白云淡风轻地说完,又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她并非对此事不在意,只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余秋无声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上了凌露白。宫主向来理智冷静,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可唯独在这件事上的反应与行动令她感到不解,甚至还有些失望。她不晓得宫主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既然宫主已经这么说了,作为属下,她也只有无条件地听从她。 两人在溪边走了好一会儿,凌露白正要折回别苑时,却听见了余秋说:“宫主,前边似乎有人。” 凌露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几丈开外的浅溪滩边躺着个身着黑衣的人。 “宫主,对方可能是刺客,谨慎起见,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说着,余秋从剑鞘中拔出了剑,戒备地向那人走去。 她慢慢接近躺着的那人,发现对方是名女子,侧着脸躺在浅溪滩上,她浑身都被溪水浸湿,黑色的发丝也服帖地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还有气息。”凌露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余秋听到凌露白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宫主,危险。还没摸清对方的底细,小心有诈。” 凌露白摆手示意无妨,进而伸出手去探了探女子的颈脉,又扳过女子的脸,轻轻地拨开胡乱粘在女子脸上的发丝。 女子身着黑衣,皮肤却是极白。脸上虽然沾着水,可是依旧无法掩盖住她精致如玉的五官。凌露白凝视着她,手指沿着她的额头、鼻子与唇一路向下,轻轻描摹着轮廓,像是在确认这人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只是个幻影。 指尖触上她脸上的水珠,微微有丝凉意,但很快肌肤的温度融到了指尖——她并非幻影。 然后——这位宫主便轻易乱了气息。 “宫主?”余秋见她久久不说话,不由轻轻唤了唤她? 凌露白眨了眨眼睛,收回手,脸上很快又恢复成平日冷静自持的样子:“带回去,救醒她。” * 锦凰宫的秘密议事厅里,气氛严肃凝重。 “还是没有下落吗?”月影难掩忧色。 “废物!都是废物!”听了下属的汇报,戴着血红色凤凰面具的苏夜恼怒地砸碎杯子,她的性子不如月影沉着,此刻的担忧与焦躁一下子就发泄了出来,“都过去三天了,这么多人连主上的下落都查不到。” 下属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言不发,脸上黑色的面具也遮不住他们此刻的恐惧。 “苏夜,盛掌门已经死了,主上迟迟不归,我想她许是在河边发生了什么意外。”比起焦躁的苏夜,月影要冷静得多。 苏夜努力平复着情绪:“可是我们的人沿着栖燕河一路向下寻找了三天,连件主上的衣裳都未找到,更别她的踪影了。我担心主上会不会在别的地方遭人暗算了?” “不太可能。那日将盛掌门逼到栖燕河边后,我们便退居不远处的林子里等主上。从栖燕河出来,就只有这一条路。当晚并无其他人进出。如此看来,她在河边出事的可能性最大。眼下,我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苏夜的眼里透露出难以置信:“月,主上杳无音信,这岂是好消息?别忘了,她向来恐水,若她真是遭了那盛老贼的暗算落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月影叹了一口气,面具下的脸上愁容不减:“多说无益,现下只能尽全力去找主上的下落。还有,这件事要对外保密,切不可让外界晓得主上失踪的消息。”她又对跪在地上的人说,“你们都下去吧,一旦有主上的消息,立刻向我们报告。” “属下遵命。”下属们逃也似的退下了,生怕苏夜又迁怒于他们。 苏夜颓然坐下:“原本还有三个人,主上就可以完成她的计划了,可未曾想到……” 她对傅雨歇一向忠心耿耿,如今傅雨歇一失踪,她比谁都着急。 “她会没事的。”月影只能这样坚信,主上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未完成,岂能容许自己就这么死了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再遇 第3章 遗忘 云鹤宫的大殿上,凌露白坐在高座上,单手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宫主……宫主……”秦镜面露难色地在凌露白耳边小声提醒。 凌露白这才如梦初醒,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底下的人:“若无要事,都退下吧。”话是这么说,可她也不等众人的回答,就兀自起身走了。 秦镜望着她的背影,不解地问余秋:“宫主为何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思及这两日凌露白反常的行为,余秋不由拢起了眉:“前两日,我和宫主在风兮苑后面的溪边散步时,救了一位来路不明的姑娘。宫主对她——”她迟疑地想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判断,“着实有些不同。” “来路不明的姑娘?” “嗯。”余秋的眉头又皱起了几分,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宫主说……这等好看的人,若是死了未免可惜。” 秦镜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也皱起眉反问:“什么?” “你没听错。虽说容貌好的人易得人欢心,可我们都晓得,宫主对于这些事素来不在意。这次说这样的话,还将她安置在别苑,未免反常了些。” “那名女子的身份可有查到?” 余秋摇头,这也是她极为担心的一件事。云鹤宫的情报网向来周密,遍布天下,这次竟然连个人的身份都查不到。可想而知,那女子蕴藏着何样的危险。 秦镜的心瞬间悬了起来:“我看那人十有**来者不善。得赶紧让人查,到底是谁让宫主丢了魂儿。” * 凌露白坐在床边,望着床上沉睡着的美人出神。她神色自若,脑海里却闪过无数个情景。 “咳咳咳……”正想着,床上的人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凌露白扬眉,黑色的眼眸都显得亮了几分,又命侍女去将枫颜速速找来。 傅雨歇动了动干裂的唇,一双杏眼缓缓睁开。因为连着发了两天的高烧,即便现在热度退去,她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原本漂亮的眸子里也充满了疲倦。她缓慢地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回笼,然后将视线慢慢投向身边的人。 凌露白亲眼目睹对方眼里一点点地积聚起对她的防备,像是结了一层薄冰。 这反应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她还以为这人好歹会惊讶一下呢。 “你……”傅雨歇盯着凌露白,泛白的双唇微微动了动,除了这一个沙哑的字眼,一时间再也发不出更多的声音。目光又落到自己的左手臂上,被白纱布裹着,还渗出了几缕血丝。 由此,傅雨歇推测出自己应是受了不轻的伤。她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去回想发生了什么,好弄清为何自己会是如今这幅虚弱的模样。 然而,意识虽然清醒,可傅雨歇去搜寻脑中记忆时,竟是一片空白。她不光没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就连自己是谁都一无所知。她右手放在额头上,眼神再次迷离,失忆所带来的震惊与慌乱,连同着剧烈的头痛瞬间席卷了她。 见她十分痛苦的样子,凌露白伸出手想去安抚她,结果手还没碰到人家脸,就被对方冷淡地挡住。 凌露白非但没有生气,还无奈地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傅雨歇闭上眼,顶着苍白的脸色打断了自己的话:“我不记得了……”傅雨歇不再勉强自己回想先前的事,剧烈的头疼这才好了些。 凌露白正拿起桌上的砂壶倒水,听到她这么说,手一滞,沉默了一下:“失忆了?” 傅雨歇没有回答。 凌露白不再追问,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一言不发地继续倒水。 “别怕,我并非你的仇人。”凌露白倒完水走到床边。 傅雨歇看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再次努力回想,隐约间除了一些自己在河里沉浮挣扎的片段,其余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呼吸急促,身体的不适也令她直冒冷汗。 凌露白一只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看出她的难受,柔声说:“莫要想了。你刚醒,先喝些水。” 傅雨歇昏昏沉沉,这般折腾后愈发地虚弱了,连伸手去接茶杯的力气都没有。看出她的虚弱,凌露白松开手,改为扶着她靠在床头,自己也坐到了床边,将小瓷杯送到她干涩的唇边,声音越发低柔:“喝吧。” 傅雨歇听话地动了动唇,抵住杯沿,低头一小一小口地抿着水。 凌露白垂眸看着她,面色苍白如纸,却依旧难掩她的眉目如画。怎么看,都还是令人心生爱怜的美人。 但凌露白知道,这只是表象。 杯中的水喝了大半,凌露白才收回视线,将怀中的人放回床上。 她捏着瓷杯刚起身,许是喝了水喉咙好了些,床上的人出声问道:“可否告诉我……这是哪里,你……你又是谁?” 凌露白闻言转身,柔和的目光恰好撞上了她冰凉失落的眼神。四目对接,如春日雪山上初融的雪水细流,越过高耸如云的山脉,淌过幽静的山中沟渠,最后拾级而下,汇入温暖清澈的溪流中。清冷与温煦在这一刻交融,衍生出无限的暧昧。 “云鹤宫。而我,是这云鹤宫的宫主——凌露白。”说到自己名字时,凌露白的声音小声了几分。这几日,她试想过好几次傅雨歇听到自己名字时是何种反应,几次的思考结果都是她会震惊错愕亦或是愠怒憎恨,无论哪种,都绝非是现在这般长长的缄默。 傅雨歇仍是未能从空白的记忆中搜寻到任何与此相关的线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失忆了。 没多久,由于体力透支过于厉害,她再次陷入昏迷。 凌露白望着她的虚弱的脸庞失了神,没多久侍女来通报:“宫主,枫颜姑娘来了。” 凌露白微微侧头,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进来吧。” 枫颜背着药箱,身上还是这些天去采药时的衣裳,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林羽桥也疾步跟着她进来。枫颜看向凌露白:“我刚回来不久,就被你唤来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凌露白朝床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去替那位姑娘好好瞧瞧吧。前些天你不在,那些大夫我不放心。” 枫颜没说话,走近床边瞧了瞧躺着的人。再一眼,她便睁圆了眼睛,脑中某个角落的记忆会唤起,回头甚是惊讶地望向凌露白,眼神里还带着询问的意味。 凌露白对她的反应似是意料之中,也未直面回应,只道:“她刚醒了一会儿,又晕过去了,还有她醒来后便记不起任何事,你给瞧瞧,是何原因?” 枫颜脸上仍有惊愕的余韵,眼眸却是黯淡了几分,甚至有些担心地再次望向凌露白,心中更是生出万般情绪。 “小师父?宫主问你话呢。”林羽桥拉拉她的衣角,小声提醒她。 枫颜这才回神,查看起傅雨歇的情况。 “如何?”未等她开口,凌露白便问道。 枫颜没急着回答,耐心地把完脉、看完伤口后才告诉凌露白人没有大碍,估计是不会游水落河后呛了水,才致咳嗽发烧,身上有些擦伤,最严重的是左手臂的伤。不过假以时日,好好修养总能恢复的。 凌露白又问:“那失忆呢?” “落水后许是撞到脑袋有血块,影响了记忆。等过些日子,血块消了就好。” “过些日子是多久?”凌露白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两个月总能好吧。” 凌露白将目光挪到傅雨歇脸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她就交给你了,好生照顾。” 枫颜:“是我想的那样?” “改日再与你说。”凌露白似乎不愿意谈及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枫颜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而后望向傅雨歇——原来这人竟这么美。 “小师父,那我们要先回药房吗?”林羽桥温言软语,时常让人觉得她怯生生的。她也不过十六岁,从进云鹤宫开始,就跟着枫颜学医术,一口一个小师父叫得很是热切。只是枫颜这人性格和凌露白一样有些冷淡,回应得没有那么积极。好在林羽桥也不放在心上,该如何就如何。 枫颜俯身替傅雨歇掖了掖被子,轻声说:“走吧。”走出门,她才继续道,“我回去换身衣服,也为这位姑娘熬些药。晚些你让人随着晚膳给她送来,她一会儿应该还会醒。” 林羽桥点头,两人便回去了。 一路上,林羽桥很好奇凌露白为何对这人如此特别,但又想到枫颜时常教导她少问不该问的,尤其是宫主的事,精力多放在医术,不由又欲言又止。 倒是枫颜察觉到了她的心思,面无异色地先说:“想问什么?” “嗯?”林羽桥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枫颜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师父,这可是你让我问的。” 枫颜没说话,算是默许了,林羽桥鼓起勇气:“宫主认识这位姑娘吗?” 枫颜顿时停住了脚步,林羽桥也急忙刹住脚,险些撞上去。枫颜转过身,冷淡如旧:“不认识。” 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林羽桥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就这么惶然僵硬地站着。 “你想知道这个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林羽桥的手下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显得极为局促,半天没回答上来。 “我还是那句话,不该问的别问。”枫颜语气并不凌厉,但林羽桥隐隐地能察觉出她的不悦,小声应道:“晓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遗忘 第4章 关系 每呼吸一次,胸口的闷痛感就强烈一份。终究是忍受不了这种不适感,傅雨歇猛一睁眼,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率先入眼的是头顶烟青色的床帘,再稍稍垂眸,她才发现自己只着一件薄衣躺在床上,渐渐地,意识也清晰了起来。 清醒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在哪里,但细细回想了下,却只能隐隐约约记得之前醒来头顶的窗帘不是这个颜色,还有那个见过一次的女人。其余的事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傅雨歇支起身子想下床探个究竟,可身体的伤却令她不断地咳嗽起来,连着牵动了左臂上的伤。忍过这阵咳嗽,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扶着床柱才勉强站起身。兴许是躺了太久身子虚弱,没走几步就几乎要跌倒在地,幸好扶住了珠帘的门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便循着声音向门口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也随后被打开,外头的日光如潮水般涌进屋里。傅雨歇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 “醒了?”一道温和的女声随之传来。 眼前的光也被遮去大半,傅雨歇放下手,由于来人背着光,她只能看见一抹身影站在门口。但这抹身影沉静又优雅,外头路过的微风微微撩起了她的衣角与长发,整个人浮现出一种飘逸雅致之感。 傅雨歇向她走去,可惜卧床几日的身子根本无法再支撑,不过三两步,她便脚下一软,身体向前倾去,下一刻她便要摔倒在地。 好在凌露白先一步接住了她,可惜她手上原本捧着的罐子随之落地。 “哐当”一声,陶罐应声摔碎在地上,里面的水流了一地。 与此同时,傅雨歇也跌入凌露白的怀里。一阵淡淡的幽香裹挟着衣物温软的触感一同袭来,傅雨歇的心猛然加速。本能的抗拒感让她想推离这个怀抱,但是她太虚弱了,双手紧紧攥着凌露白的衣袖,却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去做推离这个动作。 她记得这人,之前自己醒来,这人说了自己名字。 不容傅雨歇多想,这人竟扶住她身子两侧的手变换了动作。一手从她腰侧滑到背上,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膝窝处,一个用力。 下一刻,傅雨歇只感到身子一轻,这人……这人竟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 “你……”不知是因为不习惯与人亲近,还是这一刻发生的事令她难以回神,傅雨歇有些喘不过气,话只是起了个头,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唯有手还是牢牢抓着凌露白的衣裳。 “还是这般虚弱。”凌露白对她的反应毫无波动,只是温婉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叹息与忧心,抱着她走回床榻处。 傅雨歇低着头,眸光下垂,却瞥见了自己身上那件轻薄的衣裳在方才的行动中已是几近敞开。胸口的衣襟只堪堪遮住起伏的山峦,而沟谷处则如白雪初融后、尽情沐浴于日光下的蜿蜒溪流。 许是觉得羞恼,她抓着凌露白的手又紧了几分。凌露白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下意识地垂眸望向她。 就是她这一眼,让傅雨歇的耳尖直接泛了红,但还是摆出阴沉不好惹的样子,沙哑声音都冷了几分:“你看什么?” 凌露白没接话,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眼波平静,抬起头继续向床榻走去。她将傅雨歇轻轻放到床上,背刚沾着床榻,傅雨歇就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凌露白转过身去桌上倒水,无声地笑了笑——看不出,她竟是这般害羞之人? 傅雨歇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拿着水杯坐到床边。 “方才在外边听见你的咳嗽声,我就知道你应是醒了,已派人去找枫颜了,一会儿她就过来把脉。”凌露白望着她,将水杯递了过去,“你躺了这么些天,怕是没什么力气,先喝些水。” 傅雨歇确实很渴了,没有犹豫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喝完后,她觉得喉咙好受多了,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凌露白却先她一步:“乖乖躺着,莫要再乱跑了。”说着,还主动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随即人就走了。 门被关上,傅雨歇也没有打算再下床,因为她的确很虚弱。她望着头顶的床帘,开始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和之前醒来的那次一样,对于往事她始终一片空白。脑海里倒是隐约想起上次昏迷前方才这人模糊地身影对着自己说的话——这是云鹤宫,而她,是凌露白。” 云鹤宫、凌露白……傅雨歇又在脑中搜索了一遍,依旧是毫无印象。 她呼出一口气,也不再强迫自己回忆,索性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动静,听声音是来了两个人。 枫颜打开门,将药箱放到桌上,然后坐到了床边。 傅雨歇望向她,枫颜看着她那张脸愣了一下。傅雨歇捕捉到了她顷刻的失神,眯了眯眼,连目光都变得些许锐利起来。 凌露白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她:“她是枫颜,是云鹤宫最好的大夫。” 枫颜垂下眸,顺势遮掩起眼里的情绪。她掀开被角抬起傅雨歇的手臂,将脉枕垫在她手下,然后开始把脉。 不多时,她便有了自己的判断,将傅雨歇的手放回被子。 枫颜转而对凌露白说:“如我所说,无大碍了。昨日我也把过她的脉,已经逐渐平稳,现下只是病后虚弱,稍加调养便是了。她手上的伤倒是有些严重,需要每日换药,碰不得水。” 凌露白细细听着,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既已无碍,没什么事我就不过来了,之后每日羽桥会来送药和替她换药。若有需要我的,你再告诉我。我也让人做了些好吞咽的流食,一会儿让她吃些热食吧。”话落,她似乎是很不想久留,背上药箱就走了。 傅雨歇的目光在她们之间徘徊探究,凌露白注意到了:“怎么了?” 傅雨歇正要否认,凌露白似是知道她会这样,先她一步,说:“我都看到了。” “她很特别?”傅雨歇也不忸怩,直接发问。 “为何这样问?”凌露白坐到了床沿上,手指轻轻地拨开她额边几丝凌乱的发丝。 抬手之间,淡淡的清雅味道略过傅雨歇的鼻尖,不过是第二回,她已然记住了这人身上的味道,而方才在她怀里的那种感觉立刻又回来了。这种与人过分亲近的感觉让傅雨歇极不自在,藏在被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又扭过了脸不再看她。 “她不过是个大夫,却对你没有尊称,甚至说完话不等你的指示就走,你们之间全然不似主仆。” 凌露白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肯定:“你说得对。”她扣住傅雨歇的下巴,动作并不粗暴,只微微用了些力,便将她的脸扳了过来看向自己。凌露白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一直蔓延到她的黑色眼眸里:“那你猜猜,你我又是什么关系?” 闻言,傅雨歇的心弦猛然被拨了一下,双眸对上凌露白那双清澈含笑的眼睛,仿佛是抓到了先前遗漏的东西,心中各种猜测齐生。 “宫主。”就在此刻,门被叩响,侍女恭敬的声音传来,“膳食准备好了,可要送进来?” 凌露白的目光仍是落在她的脸上,不曾挪动半分,只道:“送进来就退下吧。” “是。”侍女打开门进来了,低着头将托盘里放到桌上后便恭敬地退下了。全程她都低着头垂着眼,未曾看过床上的两人一眼,退下后又将门轻声关上。 侍女走后,凌露白这才松开她,起身拿了碗粥过来,走到床前,又觉得不对,折返将碗放下,然后扶起她在她身后放了枕头垫好:“饿了吧,来吃些东西。” 傅雨歇没什么力气,只能任她折腾,心中还记挂着方才凌露白的话,思绪翻涌不断。 凌露白再次拿着粥过来,傅雨歇正要接过,这人却没有要给的意思。她便下意识地皱眉,正要问她,这人便说:“我喂你。” 傅雨歇:“……” “我自己可以。”即便失忆了,身体的反应却不会骗人,想到这人要喂自己,傅雨歇不知是害羞多一些,还是恼意多一些,只能别过头无声地抗拒着。 “这粥烫,你的左臂还伤着。” 傅雨歇不知为何会这样,她不晓得与这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现在过分的亲密相处让她甚是不习惯,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凌露白忽视她的不愿意,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鸡汤熬的,很香。”等她觉得应该不烫后,凑过去送到了傅雨歇嘴边。 傅雨歇刻意错开她的目光,思忖再三,还是妥协了。苍白的嘴唇抖了抖,然后乖巧地张开嘴,吃下了第一口粥。 凌露白没再说话,目光却落到了面前这人的耳后,竟然——又红了。 第5章 相识 两人之间再也无言,直到傅雨歇红着耳朵热着脸吃完了这一小碗粥。凌露白面儿上平静得很,但目光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人的不自在。因为这一抹羞赧之意,反倒是让傅雨歇原先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些。 “好了。”傅雨歇吃完粥,便小声喊停。其实侍女送来的膳食还有很多,但昏迷太久,又因着凌露白喂食的不自在,她着实没有什么胃口再吃下去。 凌露白也不勉强她,放好碗筷后拿了块帕子过来,轻轻地替她擦拭着嘴角。傅雨歇来不及反应,只好半倚着床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那块帕子沿着她的唇慢慢挪动,轻轻点点的柔软触感夹杂着帕子上淡淡的香气冲击着她的感官,傅雨歇放在被子里的手再次收紧。 “我们是什么关系?”傅雨歇率先打破沉默。 此时凌露白替她擦拭完,便将帕子收了起来放到一边。两人之间重新拉开距离,傅雨歇才放松了些。 “我若是说了,你会信吗?”凌露白不直接回答她,反而抛出了问题。 傅雨歇一滞,却隐隐从她这句话里察觉到了某种东西。随即,说道:“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我无从考证。” 凌露白坐到床边:“说来也简单,我不过是在溪边救了落水昏迷的你。” “如此说来,我们之前并不认识?” 凌露白对上她的眼睛,轻轻一个挑眉:“认识。” 傅雨歇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便提出自己的想法:“即便宫主这么说,可我倒是觉得,我们并不熟。” “此话怎讲?” “脑中的记忆会消失,身体的记忆却不会。”傅雨歇没有细说下去,但她认为凌露白能明白她在说什么,“所以,我们仅是认识却不相熟?” 凌露白倒也不再回避,给了她确定的答复:“是有一面之缘。” 傅雨歇观察着她的反应,才觉得她说的这句应是真话。 凌露白又道:“如我所说,我们先前有过一面之缘,但我并不晓得姑娘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傅雨歇等着她的下文。 凌露白注视着她,神色如常:“但你我之间……” 她的欲言又止让傅雨歇稍稍悬起了心:“如何?”或许因着身子虚弱,傅雨歇的声音很轻。 看着眼前的人双眉皱起,凌露白顿了顿,把欲言的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是有一些牵扯,不过这些牵扯现在说不合适,说了你也不会信。倒不如先养好身子,等你恢复记忆,一切不必我说,也会大白。” 这人眉目婉约,神情诚恳,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傅雨歇还是心生疑惑:“只是一面之缘即有牵扯?” “是。”凌露白回想了一下,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知道姑娘还有疑问,而我一时也拿不出切实的证据。那便不再纠结于此,耐心等恢复记忆即是。” “如今这样,也不晓得何时能恢复记忆。” 凌露白宽慰道:“不用太忧心。我问过枫颜,你的失忆是头部撞击后产生淤血压迫所致。这几日她已为你煎药调理,过个两三月,等淤血消了,你的记忆自然会恢复。” “那若是一直不恢复,宫主打算如何安置我?”她虽不知自己的身份,但她并不愿意在这地方浪费太多时间。 凌露白澄澈的眸中再次染上一些笑意,她自然明白傅雨歇的顾虑,于是不急不慢道:“若是再过两个月还不恢复记忆,我便将你我之间的事尽数告知。姑娘届时伤好了要走,我也不拦你。” 傅雨歇思忖片刻便答应了:“那这些日子,叨扰宫主了。” 凌露白应承下她的客气,说:“在云鹤宫的这段时间,你就当是好好养伤了。” “嗯。”傅雨歇侧过头看了看左臂的伤,确实挺严重的。这人虽然暂时无法完全信任,但至少是她救了自己,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害她的样子。至于其他事,或许真的只有等恢复记忆后才晓得如何了。 “时隔三年再见姑娘,我是欢喜的。”凌露白突然冒出一句,她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浮现出笑意,不过分热切,但是温暖又柔和的。 “你我的一面之缘竟是三年前的事?” 凌露白点了点头。 傅雨歇抿紧唇,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安,甚至有些莫名的慌乱。她们之间,应是没那么简单,但是,又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凌露白站起身,并不打算与她多说这个话题,语气轻轻缓缓:“好好歇一会儿,今日日头好,晚些我带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你去哪儿?” 凌露白说:“我让侍女来收拾下打碎的陶罐和碗筷。说起来你方才撞翻了我不好容易从山顶集到的山泉雪水,我今年酿酒的水没了,这个,等你伤好了,要赔我。” 傅雨歇语塞,加上这救命之恩,她欠这人的一时如何还得清。 凌露白走后,傅雨歇虚弱的身体又开始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再次睁眼,已过午时。屋子里很安静,但偶尔传来细碎的翻书声。 “咳咳……”傅雨歇故意咳嗽了两声,果然,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醒了?感觉如何?”过来的人依旧与前两次一样。 傅雨歇揉了揉眼睛:“好多了,感觉身子也有力了些。” 凌露白点头,神色轻松了些,傅雨歇看出来了,不由再次思索起两人的关系。话语间两人确不相熟,但这人对自己又表现得十分关切。究竟有何内情? “你昏迷了好几日,许久未见阳光,此刻日光甚好,要不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傅雨歇点点头,她确实躺得有些久了,整个人都很渴望外头的空气。 凌露白抚了抚她额角的发丝,而后便拿过两件衣裳,披到傅雨歇身上,又拿了件暖和的白色狐皮披风将她裹住。 “我……”傅雨歇的话只起了个头,就被这人打断。 “我抱你去。”凌露白又是打横抱起她,仿佛抱着一团雪色,“莫要乱动,小心扯着你手上的伤口。” 傅雨歇不作声,垂着头在披风里像是一只蜷缩的小猫,乖巧又惹人怜爱。 此处的院子不大,院中却种了好多花花草草。春日回暖,许多花都应季开放。迎着暖暖的春风和日头,空气中还有一股花香和青草的味道,傅雨歇不由仰起头睁开了眼。只是双眼一时难以适应屋外明亮的光线,她睁开没多久就眯起了眼睛。 凌露白将她放到躺椅上,自己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旁边还有个茶案,摆着茶和一些糕点。 “现在是何时了?” “刚过午时不久,已是未时了。” 傅雨歇看了看四周,除了她们俩都无别人,问道:“为何只有我们二人?”照理说,宫主在的地方,守卫侍女必定会有。 “你的伤需要静养,我便带你来了这别苑,这里只有我和其余两位侍女,没其他人纷扰,图个清净。”凌露白解释。 傅雨歇沉默了一下,又道:“我已经好了许多,既然还有侍女照应,也就不劳烦宫主耽误别的事特地在这里陪着我。” 面上是为她着想,但凌露白晓得这是在变相赶人了,她不急不慢地捧起茶碗,小嘬了一口:“可我想。” 话落,她转过去看傅雨歇的反应,可惜对方的反应就是没什么反应,那双好看却又冷淡的眼眸正平静地与她对视着。 傅雨歇很快收回了视线,也没有接话。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思绪却开始飘远。 两人安静地坐在院中,都没有要先打破沉默的意思。凌露白望着枝头初绽的花苞,目光略微偏向身侧的人,说:“你怕我吗?” 闻言,傅雨歇睁开眼,温暖的阳光一扫躺了好几日的酸痛,整个人都渐渐舒缓下来。阳光照在她脸侧,将她的脸衬得很白,她说:“宫主看起来并非凶神恶煞之人。” 凌露白举起茶碗,唇即将贴到杯口时,轻轻说了一句:“只是看起来么?” 傅雨歇点点头:“嗯,看起来。” 凌露白抿了一口茶,随即望向她,然后不自觉地陷进那双幽深的眼睛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起风了,我们回屋。” 想到刚才亲密的接触,傅雨歇不由刻意侧过头,躲避着她的目光。凌露白如之前一样,打横抱起她。傅雨歇情难自禁地心加快跳动起来,周遭都是这人的味道,就连身上自己穿的衣物,也裹挟她的气息,那种淡淡的香气丝丝沁入她的鼻尖,好似织成了一张网,将她罩住难以呼吸。 于是,傅雨歇起伏着胸膛,似是心虚,又似是莫名其妙,然后逼迫自己屏住了呼吸,似是要切断这人对她的影响。 第6章 沉香 四周的空气被冰凉的河水强行挤走,窒息感一点点劫持住身体。傅雨歇奋力挣扎,身子却还是不可控制地堕入漆黑的河里。她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多渴望有人能拉她一把。 “阿溪姑娘?!阿溪姑娘?”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一道着急的声音在呼唤着谁。阿溪?这是在喊她吗? 傅雨歇猛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瞳仁里依旧充斥着余韵未消的惊恐。 风袖俯身站在床边,见她清醒过来终是松了一口气:“急死我了,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傅雨歇额间布满汗水,惊魂未定,她看了一眼面露急色的风袖,意识才逐渐恢复清明。 “定是做梦魇了,还好醒了。阿溪姑娘,你先缓缓。”风袖宽慰道,“我去打盆热水让你洗把脸。” 阿溪这个名字是最近才开始叫的,风袖想着对傅雨歇总不能没名没姓一直姑娘姑娘地叫,又是溪边救的她,便这样叫了起来。傅雨歇也不在意,名字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代号。 傅雨歇蹙着眉,抚了抚汗湿的额角。自从那日醒来已经过了五六日,身子好转了不少,但昨天晚上睡的却不是很安稳,总是梦见一些模糊的片段,梦见自己在水中挣扎。即便是做梦,但困在水中的窒息感却异常真实。 她稍稍平复了情绪,走下床,风袖正好端着热水进来。傅雨歇看了看桌上的白瓷花瓶,今日却一反常态,里面空空如也。前面几日,每日清晨醒来,花瓶里都插着盛放花或者花枝。 第一日是桃花枝,第二日是蝴蝶花,第三日是海棠花,第四日是玉兰花,昨日是茉莉花,唯独今日,花瓶里什么都没有。 风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心领神会,却也未多言。她拧干了脸帕,递给傅雨歇。 简单的洗漱过后,另一位侍女悦齐端来了早膳。风袖一边收拾,一边说:“昨夜阿溪姑娘没睡好,许是怨我,昨夜忘了点上梦沉香。” 傅雨歇一愣:“梦沉香?这是什么?” 风袖也一愣,然后先一步解释说:“梦沉香是助眠用的。前几日宫主离开的时候,特地交代我们每晚都要点,好让你睡得安稳些,昨晚……是我等疏忽忘了。” 提到凌露白,傅雨歇想起,自那日在院中晒完太阳后,自己已经好几日未见她了。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宫主,应是各种事务缠身不得闲。何况她高高在上,自己不过是无意中救的人,何须天天来见面关切。前几日自己还希望她少与自己待在一起。话虽这样,只是——总不能让她在这里一直待两个月吧。 想归想,她什么都没提,应了一声就如同前几日一样用膳喝药。日头好的时候在院中走走,也会去后院的赏赏花。 后院的花园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在春日的阳光下骄傲地盛放着。傅雨歇在里面走了一圈,她几乎每日都会来这里走走。只是这么多天了,都未在这别苑里瞧见她房中花瓶里出现的花,着实奇怪。 傅雨歇俯下身,用手抚了抚细腻的花瓣,不由说:“这些花养得真好。” 风袖点头:“这别苑中的花花草草都是宫主亲自在打理,花了好些心思,自然是养得茂盛。” 这个答案出乎傅雨歇的意料:“这些都是她自己打理的?” “是。”风袖欲言又止,有些事她还是不多嘴了。 傅雨歇也没再追问,望着圣洁的白色花朵,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夜里,她如往常一样将要就寝,又想起白日里风袖说的话,便多看了一眼香炉。 风袖拿着蜡烛恰好过来,见她目光停留于香炉上,便问道:“阿溪姑娘要歇息了吗?我这就点上梦沉香,今夜能睡得安稳些。” 傅雨歇应着,躺下后不多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沉香味,不浓郁,却很令人放松,不久后便坠入梦乡。 到了后半夜,即将黎明破晓时,她呼吸平稳,安然陷在梦中。房门被轻轻推开,迎着不知是残留的月色还是黎明的微光,有道身影慢慢走入房中。 这人的手中握着几枝杜鹃花,若是仔细看,初绽的花瓣上还沾着几粒露水。她小心翼翼地将花插到花瓶里,然后褪去沾染着露水冷意的外衣,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床上的人睡容恬静,长长的眼睫落下,在梦中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乖巧。 凌露白伸出手指,指尖如蜻蜓点水般触了触她的鼻尖,想起她左臂的伤,又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里衣,查看她伤口。好在已经逐渐愈合结痂,再过些时日便能好了,只是这伤痕看起来有些狰狞。她将衣裳合好,目光落到傅雨歇的脖颈间,白皙的皮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低下头,鼻尖凑近她的脖颈,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记忆中的热烈与白光图腾浮现在眼前,凌露白轻轻落下一吻,似是不留痕迹,又似激起万千波澜。 天际的光越发地亮了,凌露白收敛了情绪,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若是真有命中注定,那她的沦陷与屈服也无可厚非。 * 屋外鸟鸣,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流入屋内。傅雨歇从梦中转醒,昨晚睡得安稳,起来后人感觉精神了不少。她动了动左臂,伤口也没之前那么疼了。 正要到桌前倒杯水喝,却见瓷瓶里多了几枝杜鹃花。火红的花朵衬着绿色的枝叶,透出几分张扬又肆意的美丽。 傅雨歇看着它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也就愣一会儿,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倒了杯水嘬饮。又打开香炉,经过一夜的燃烧,里边儿只剩下些香灰。她凑近嗅了嗅,只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没闻出其它特别的味道。 待她走出门,却见一抹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院中的水池边。 未等她开口,正在扫地的悦齐先发现了她,便热情地招呼道:“阿溪姑娘起了。正好今日宫主也刚来,我准备了早膳,一会儿就端过来。” 凌露白正拿着鱼食投喂池中的锦鲤,闻言,便回首望向她。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外衫,比起之前身着白衣的出尘脱俗,今日这身装扮倒是衬得她俏丽活泼了不少。 傅雨歇撞上她的目光,下意识眨了下眼,试图遮掩起眼里那点意味不明的情绪,然后慢慢向她走去:“宫主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前几日宫中有事无法脱身,昨日总算是处理完了,得了空我便过来看看你。”凌露白放下手中的鱼食,打量着她,“你看起来精神好多了,手上的伤如何?还痛吗?” 傅雨歇点头,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说出的话倒是客气:“枫颜大夫医术高明,也托宫主的福,我自觉恢复了不少,左臂的伤口也愈合了。” “枫颜说你之前受伤落水,虽然救回一条命,但当时乍暖还寒,身子泡在冰冷的水里受了寒,元气大伤,身子虚弱亏空了不少。这段时间天气回暖,过几日她会专程过来给你准备药浴,到时候再好好调养。” 自从傅雨歇醒来,她见凌露白不过三次,抛去前两次的虚弱,今天才好好地与这人接触。凌露白说话从容不迫,声音婉转宁和,加上她清丽矜贵的样貌,对她的印象倒是不错。但,也仅仅是停留在这一层面,在她内心深处心,她对凌露白始终有所提防。 “宫主有心了。” 凌露白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又背过身,继续对着水池喂鱼,有些懒散地说道:“先去用早膳。今日我有空,一会儿带你去桃花林走走。” 傅雨歇看着她的背影,没接话。心想她也不问自己是不是想去,这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她正想着,这人又微微回首,侧着半张脸来看她,像是确认她还在不在:“我还以为你走了。”随即唇角弯了弯,清亮的眼眸中也浮上几丝温柔的笑意,补上傅雨歇所想,“所以如何,去吗?” 凝视着她,心中所想又被击破,傅雨歇呼吸一滞,顿觉心脏收缩得厉害,好似被一双手握住。那双手并未用力,却用最温柔和狡猾的手法一点点将自己的心包裹在手心,然后让它无所遁逃。 这种感觉很陌生,可也并非完全未经历过——前几日凌露白抱着自己和喂食的时候,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此刻,这种异样的冲动却比先前越发强烈与难以克制。 “嗯。”傅雨歇别开脸,学她转过身,试图遮掩起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如潮水般猛然涨起又蔓延到耳根的潮红。 好在有人适时出现缓解了她的窘迫,悦齐从屋里走出来轻声唤道:“阿溪姑娘,早膳备好了。” 不等傅雨歇说什么,凌露白便先开口:“去吧,我就在院子里走走。你若是用完膳了,就来找我。” 傅雨歇应着,而后疾步离开。 凌露白洒了些鱼食到水中,锦鲤蜂拥而至。她垂眸,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她的面容,脸上闪现着若有似无的愉悦,让人看不真切。 这篇文算是我的执念,断断续续想了五年都没动工,现在慢慢写,把它写完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沉香 第7章 桃林 从傅雨歇醒来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走出别苑。两人出了院子,沿着铺好的石子路往东走。傅雨歇慢悠悠地跟在凌露白身后,好似在欣赏沿路的风景又似在想着什么独自出神。 凌露白也不催她,反而也刻意放慢了步伐。走了有段路,才听她说话:“在别苑待着是不是很无趣?” 傅雨歇回神,看着她纤瘦玉立的背影,回道:“头两日我都是卧床休息,也就是最近才会到院中走走。别苑虽然不大,但看看花草,一时半会儿倒也不会无趣。” “迟早会厌倦的。” 她气质清雅,即便仅是对着她的背影,也能知晓这是一位容貌出众的佳人。傅雨歇想,这样的人,更像是飘然独立的仙子,而非是冷情冷面的宫主。转而又想起昨日的事:“我听风袖说,别苑里的花都是宫主种的。” 凌露白笑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我种的。只是我爹娘不在后,就变成我来打理了。” 听她提到父母,傅雨歇略有些诧异,她竟也愿意与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说这些。 “宫主打理得很好。未曾想到,你有这样的巧手。” 凌露白背对着她,也不知脸上是何神情,但她声音温婉,听起来还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怎么,我不像花匠吗?” 傅雨歇轻轻应着:“嗯。” 说到这里,凌露白突然停下脚步,傅雨歇也随之停下。凌露白转身,两人之间隔着几步。 “那我像什么?”凌露白澄净的双眸锁住她,问,“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那些话?” 傅雨歇沉默不语,因为确实如此。亦或是她的天性使然,多疑敏感,她无法在自己失忆的情况下,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我就这么不像好人?”凌露白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好似还有些委屈,然后仿佛是故意的,露出狡黠的笑容,直视着傅雨歇,“不过,我也确实算不上好人。” “说说看。”傅雨歇不动声色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无所谓的懒散,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江湖中人可称我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你可知最近死了好几位掌门门主,传闻都是我的‘手笔’。”这些话其实更像是一种试探。 傅雨歇看着树枝上的麻雀,对她是大恶人这件事兴趣不大,只是不咸不淡地说:“宫主为何要杀他们?” 凌露白答非所问:“你不怕?我可是连这些人都敢杀。” “宫主已是第二次问我是否怕你。” 凌露白很是耐心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傅雨歇神色坦然:“不怕。宫主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既已救了我,好不好人对我也没那么重要。况且我在这云鹤宫中,即便是惴惴不安,依我现在的身手和处境,宫主若真要对我做些什么,我又岂有还手之力?” 凌露白对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转过身领着她向前走。 她不说话,傅雨歇也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她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不仅因为不想和凌露白靠得太近,还因为她想了解云鹤宫内部的地形。这一路上的标记和路线,她都要尽量印在脑海里。这么想着,她也离凌露白越来越远。 然而,方才还好脾气的凌露白却少见地失了耐心,转身快步折返回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垂下眼睫,轻声说:“别离我那么远。” 向来不习惯与人亲密的傅雨歇一愣,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继而暗暗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那人紧紧扣住。 凌露白牵住她的手,温柔又不失力量地与她十指紧扣,解释说:“莫要乱动,前边儿有机关,我牵着你才安全。”手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温热的手贴着自己的掌心,这种身体接触的亲昵让傅雨歇再次无所适从,胸膛里的那颗心被莫名地高高悬起,连带着身子都软了些,一时失了挣脱的力气。 另一位却是面不改色,傅雨歇微微侧脸,余光扫了她一眼,发现对方还是那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好似手上牵的只是毫无相干的木偶。 两人都非话多的人,后面就这么无言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桃林。凌露白这才放开她的手,仰着头望向桃树:“来得正是时候。” 手终于被松开,傅雨歇倏地曲起拳向前走了两步。她望着眼前的桃林,顿时失神。桃花林里落英缤纷,粉色的桃花瓣铺了满地,给了她极大的视觉冲击。原来春日里随处可见的桃花,竟也能如此震撼。 “比起别苑的花花草草,我倒是觉得这漫山盛开的桃花最为好看。” 恍然间,有道清冽的声音传来,她循着声音望去,此时的凌露白身着鹅黄色衣衫从飘落的桃花雨中漫步而来。目光相汇的一瞬间,仿佛也有片桃花落入了她的心湖,看似掷地无声,却悄悄地击起了涟漪。 凌露白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见她神情怔怔,凌露白眨了下眼:“是我的错觉吗?我与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在神游,才说的不怕我呢?” 她说话的腔调柔和婉转,但这亲昵温柔的语气在傅雨歇听来着实暧昧又撩人心弦,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不能再想下去了,傅雨歇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过见了两三面,她却心绪紊乱神情恍惚,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喜欢吗?” 傅雨歇望向她,情绪平复了不少,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还好。” 凌露白踱步走向那座桃林深处的亭子:“不如共饮一杯?” “有酒?”傅雨歇跟着她去了亭子。 凌露白指着亭子旁边的一棵树:“我每年酿的桃花酒就埋在这棵树边上,算起来还有好几坛。” 傅雨歇看都懒得看一眼,恹恹地说:“不喝。” “无妨。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也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这茬。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坐一会儿吧。”凌露白也并不介意,悠然坐下,“以前春日桃花开的时候,我爹娘会一同来赏花对饮;夏日的时候,傍晚会在这里纳凉。” 又一次听她提起爹娘,傅雨歇说:“听起来,你的爹娘很恩爱。” 凌露白的目光飘向远处,缄默了好久。 傅雨歇抿唇,声音低了几分:“触到宫主的伤心处了?” “也不算什么伤心处。”凌露白单手托腮,脸上未见伤感之色,“我爹七年前就过世了,紧接着我娘也随他去了。虽然我不理解,也难以认同,但我娘亲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陪在心爱之人身边,我想她大抵是幸福的。” “七年前?宫主如此年少就被逼上高位……”傅雨歇想了想,却没再说下去。她的身份,不应说这些越界的话。 凌露白无所谓地笑了笑:“倒也不是被逼迫。我从很小就知道这是我以后必走的一条路,也不排斥。得了双好爹娘,衣食富足,生活无忧,高兴还来不及。年少身处高位,或许孤独了些,却非什么坏事。” “宫主的出身叫人羡慕,这可是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傅雨歇说这话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凌露白却说:“听你这么说,想必年少时有经历过什么吧?”语气是肯定的。 “我现在记不起来。”即便失忆了,傅雨歇却依然能隐隐感觉到确实如此。 凌露白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气氛很快就安静下来。后面又聊了几句,这次两人的交谈更像是相识已久的故友,兴之所至,聊到哪儿算哪儿。 傅雨歇也有相似的感受,虽然她并不把凌露白当朋友,也不觉得这位宫主对她有多诚心。可不晓得是不是凌露白这几次把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她对凌露白没有什么生疏感,相处起来其实还算容易。尽管有时候凌露白与她有些越界的亲昵,她会不自在。 两人坐了好些时候,闲碎说了几句后凌露白站起了身:“快日落了,回去吧。”目光又转移到她的左臂上,“左臂的伤口虽然快愈合了,但也不能大意。明日我让枫颜再来一趟换药,顺道儿给你好好看看其他伤势。” 傅雨歇也低头看了看:“不换药也无碍了,马上就能痊愈。” “不可以。”凌露白说得不容置疑,凝视着她,“阿溪姑娘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在傅雨歇听来,这话有些古怪,但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怪。作为高高在上的宫主,她着实没有义务来提醒一个随手救的外人;但她的身子大病初愈,随口说几句保重身体的话,倒也不是什么稀奇反常的事。 想归想,傅雨歇还是应着了。但这人却有些不依不饶,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目光粘着她又更进一步,轻声道:“答应了即是要做到。” 面对这双温煦的眸子,傅雨歇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知道了。”随即又想抽回手,凌露白却故技重施不肯作罢:“前边儿有机关,我牵着你,放心些。” 还能说什么呢?傅雨歇另一只自由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不过是被同为女子的她牵了牵手,为何是这般说不出的紧张与局促。 第8章 雨夜 日薄西山,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傅雨歇的手被牵住,掌心深处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一路上她看着并不感兴趣的花草树木,却不肯多分一些余光给身旁的人。 凌露白倒也不在意,悠然享受着黄昏这刻的宁静。 “宫主?!” 两人应声抬头,只见林羽桥和秦镜余秋两人站在不远处,再往旁一看,林羽桥背着药篓跟在她们身后。 傅雨歇率先反应过来,猛然从凌露白手中抽回了手,脸上倒是处变不惊。 她这么一动作,不远处的三人目光都齐齐落到了两人的手上。紧接着,惊愕、慌乱、忧心等情绪轮番在她们脸上闪过。 凌露白对傅雨歇的抽离并不意外,仿佛无事发生,率先向她们走去。 等她走近了,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行了礼,起身后秦镜锐利的目光盯着凌露白身后的人。 傅雨歇自然是察觉到了这道不友好的视线,她从容不迫地迎上秦镜的目光,眼里平静无波,也未见丝毫怯色。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无事不许来别苑吗?”凌露白扫了一眼秦镜,说出的话带着几丝冷淡。 “羽桥带了好多药材过来,一人拿不下。我和阿镜怕那些侍女人多眼杂,看了不该看的,回去风言风语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便陪同羽桥一同过来了。”余秋解释道,“送了东西到别苑,羽桥说这桃林附近新长了几位草药,我们就跟着一起来采了。” 林羽桥低着头,生怕凌露白怪责下来,毕竟方才她们确实看到了一些不该在宫主和阿溪姑娘之间看到的动作。她抬起眼睫,飞快地看了一眼凌露白的脸色,好在没有生气,急忙帮腔道:“秋儿姐姐说的对,宫主你看,我这背篓里都是刚采的草药。” 凌露白赏脸看了一眼,正要说什么,这小妮子慌慌张张地又低下头,说:“羽桥无意打扰宫主。宫主若是要责怪,那就罚我吧,与两位姐姐无关。” “羽桥姑娘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与你们宫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你们撞见了。”未曾想到,站在凌露白身后的人会出来说话。傅雨歇不急不慢地走过来,与凌露白并肩站在一起。 本来她不说话还好,一说林羽桥更加慌了,连着“我我我”了好久都说不出下文。 “好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过来。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须这般慌张?”凌露白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吧。” 几人颔首低眉,秦镜继续看着傅雨歇,似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些端倪。 傅雨歇刻意漠视了这道视线,转而望向凌露白,说:“宫主今日陪我辛苦了,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话落,她绕过几人身侧,独自先走了。 凌露白扬眉,有些回过味来,对余秋等人说:“我有些累了,在别苑歇歇脚晚些再回。你们先回宫。”又对林羽桥说,“明日让枫颜来一趟,阿溪姑娘左臂的伤再让她瞧瞧。” 林羽桥连连点头,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羽桥记下了。” 凌露白不再言语,跟上傅雨歇的脚步,却也不急着追上她。 “阿镜,宫主的意思,现下你明白了吧?”余秋呼出一口气,望着前边儿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眉间尽是忧色。 秦镜沉着脸,满是不解:“究竟是为何?这一切太反常了。而且,那位姑娘如此镇定,丝毫没有波动,来头怕是不小。” 余秋点头:“这才是最令人忧心的地方。”若只是长得美,宫主喜欢也就喜欢了,怕只怕这人心存歹意。 “两位姐姐,这尊大佛我是惹不起了。”林羽桥心有余悸,“何时见宫主这样牵过谁的手?反正明日我让小师傅自个儿来,这别苑没什么事我是不来了。不然哪日得罪了这位阿溪姑娘,我的小命还能在吗?” 她喋喋不休嘀咕个没完,秦镜心里正烦着,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走:“再说下去你的小命确实是难保了。” 余秋不与她们闹,心里却想着明日等枫颜回来,问一问枫颜,兴许她知道些什么。 回了别苑,悦齐见傅雨歇先走进来,宫主竟然是跟在她身后,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但还是给凌露白行了礼,问她:“宫主留下来用晚膳吗?” 凌露白摇头:“不了,我歇会儿就回云鹤宫。” 傅雨歇安静地听着,然后转身对凌露白说:“我有些倦了,先失陪,望宫主见谅。” “去吧,我去书房坐会儿,晚些就回去。明日枫颜会过来,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同她说。”又想起什么,继续道,“这别苑虽然清净,待久了却也无趣。书房里有些解闷的小玩意儿,还有书,阿溪姑娘想去便随时去。” 傅雨歇听她说的这一串,心里微微颤动,却也没说什么。她微微颔首后,便转身沿着长廊打算回房了。凌露白站在原地,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才动身去书房。 * 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一会儿,傅雨歇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她揉揉眼睛,这次落水受伤,对她的身子损耗极大,不过是去桃林转了转,回来就疲惫困倦成这样。 彻底清醒后,她穿好衣裳准备去找风袖。也不晓得几时了,只听得屋外的雨声阵阵,外边儿一阵电闪雷鸣,风雨顿时又大了些。 傅雨歇打开门,乱飞的雨滴裹着风混着春日特有的泥草气息扑面而来。白日还春光明媚,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夜里竟然有这样大的风雨。 也不知……凌露白可是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路上有没有下雨;若是下雨了,有没有被淋湿。 想着想着,傅雨歇竟有些忐忑起来。她跨过门槛,看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决定还是去找风袖和悦齐问问。 因为手上没有伞,她只得沿着长廊走,而长廊的另一端就是书房。回想起凌露白说的话,便走了过去。 到了书房门前,傅雨歇往里瞧了瞧,书房的正堂黑漆漆的一片,不见人影,安静得很。 看来,她已经回去了。 凌露白执着画笔,落下了最后一笔,然后直起身子对着画仔细瞧了瞧,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时半会儿却又找不出原因。 她放下手中的笔,长时间的俯身作画令她的手臂和腰都有些酸软,她将画收好,动了动手脚,僵硬的身子舒服了不少。往屋外瞧了瞧,发现夜色浓重,不知不觉竟是这般晚了。 也不晓得,她醒了没。 凌露白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落下的雨滴,今夜这雨是停歇不了了。但是无妨,她喜欢。 这么想着,倒是听见了脚步声。她侧着脸循着声音望去,有人走过来了…… 傅雨歇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是推门而入。正厅没点烛火,可真的走进来了,才发现屏风后面是有光亮的。 她十分敏锐地有了些猜想,轻声踱步过去。 还是第一次来别苑的书房,傅雨歇对书房本身并不感兴趣。屏风将正堂与里边儿的书案书架区分隔开,她绕过屏风,就着两旁立式灯笼里的烛火看见了伏在书案上人。 ——她没走,也没有淋雨。 还是那身鹅黄色的衣裳,因为伏案这个姿势的缘故,那头如瀑般的青丝垂散在那人的背和蝴蝶骨上。其实那人的呼吸极轻,可傅雨歇就是能瞧见她纤薄如画的背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凌露白侧着脸枕着自己的手臂,从傅雨歇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鼻梁高挺,红唇微抿着。兴许是烛火柔和作怪,傅雨歇心想,原来她的睡容看起来竟如此乖巧。 傅雨歇伫立在屏风旁,就这么看着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了想,她又往前了两步,这下她就站在凌露白身边了。这人的五官也愈发地清楚了起来。不知梦到了什么,她还微微蹙起了眉。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凌大宫主的美貌。 望着这张脸,傅雨歇努力回忆,却依旧一无所获。她不由叹了口气,这失忆的事终究没那么容易解决。 许是她的叹气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打耳,原本还阖着眼睡觉的人动了动眼皮,然后挣扎着微睁开眼本能地望向了她。 傅雨歇:“……” 这是偷看别人被当场捉住了啊。 “你睡醒了?”凌露白看起来刚醒的样子。眯着眼睛就连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傅雨歇急忙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也不再看她。 “我刚醒,路过这里,来看看……”说出的话还是冷冷淡淡的,但傅雨歇垂在身侧的手暗暗绞着自己的衣衫。 面对凌露白那个眼神尖锐的下属,她都若无其事镇静得很,明明现在她什么都没做,仅是多看了几眼凌露白,她竟会如此失措。 凌露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终于舍得直起身子,解释道:“要回去的时候,大雨瓢泼的。我想,今夜怕是都回不去了。” 凌露白:我装睡技术一流^^ 傅雨歇:但是手臂和腰容易酸软,不太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雨夜 第9章 心思 屋外风雨大作,雨点打在瓦片上又顺着屋檐下落,本该寂静的夜里现在却是热闹了些。 “我听风袖说,宫主经常会来别苑小住,既然风雨这么大,留下过夜是明智的。”毕竟这是她的地盘,傅雨歇不太明白凌露白为何特地解释。 “嗯。”凌露白应着,站起身来,“睡这么久,还没用膳?” 傅雨歇点头:“雨太大了,手边没有伞,只好沿着长廊走过来碰运气,不想宫主竟也在这里。” 凌露白笑了笑,说:“确实碰上运气了。”说着,她走到书架上,找出了把伞,“不过只有一把,委屈你与我挤挤。” 傅雨歇自然是没有意见,两人一同走出书房,在门外的屋檐下站定。她们身高相仿,真要比起来,凌露白高那么一点点。 “伞太小了,你靠我近些,我们挨着走。”凌露白撑开伞,单人小伞实在是难以照顾到两人。 傅雨歇躲进她的伞下,却还是尽量避免与她身体接触。屋外没有书房里敞亮,只有几盏灯笼摇曳着烛火,两人在夜色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凌露白手臂一捞,揽住傅雨歇的腰将她收进自己怀里:“挨着我,你的伤还未痊愈,莫要再淋雨受寒。” 傅雨歇心知她说的有理,也不好推脱,伸出手回揽住她的腰,低下头,熟悉的气息伴随着雨雾的潮湿,拨弄着她的情绪,泛红的耳后悄然隐入夜色里,她的声音低低的:“走吧。” 雨滴落在伞上,因为伞下逼仄,两人走得不算快。凌露白撑着伞,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感受着搭在她腰际的手若即若离。她不动声色,唯有唇角的笑意从未消散过。 * 风袖见两人打着伞过来,雨滴在凌露白的左臂上,晕湿了一片,急忙准备了帕子去擦。 “宫主,这都湿了,去换一身吧。” 凌露白看了看,确实有些凉意:“也好。”转而对傅雨歇说,“不用等我,你先用膳。” 傅雨歇不肯,那样太失礼数:“我等你。” “好。”凌露白也不再说什么,这样就够了。 风袖看着门口收着的伞,心里奇怪书房分明还有把大伞,宫主是没看到吗?为何不用? 凌露白动作很快,换了身烟青色的常服。 “怎么吃得这么少?”凌露白看着傅雨歇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不由皱起了眉。 傅雨歇用帕子擦了擦嘴,摇头表示真的吃不下了。 “是菜色不合胃口还是不舒服没胃口?” “许是身子虚弱,没什么食欲。”傅雨歇说的是实话,“但是比起刚醒来的几天,我只能吃一些流食,现在已经好转很多。” 凌露白也停下筷子:“若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莫要忍着;想吃什么,也尽管和悦齐风袖说。你才答应我的,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她言辞恳恳,半句不像是装的。可傅雨歇着实是想不通,凌露白为何对她这般好。这人说她们三年前只有一面之缘,可仅是一面之缘的关系,就能让她这般体贴周到地对待自己吗? “又在神游?” 傅雨歇回神,对上凌露白含着笑意的双眸。有一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三年前,你我之间发生过什么?” 闻言,凌露白脸上一怔,但很快恢复了:“你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只是我觉得,宫主对我这般好,必定有什么原因。” 凌露白拿起一旁的酒壶,替自己斟上酒,她垂下眼眸看着流淌的酒液,淡淡地说:“原因倒也不复杂,阿溪姑娘生得好看,我很喜欢你。” “你……”傅雨歇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直白的回答,除了惊讶还有些许羞赧,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毕竟她原以为是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才让凌露白这样对她。 “好看的人大家都喜欢,而对喜欢的人好,自是理所当然。三年前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但你我并非仇家,你倒也不必担心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凌露白喝下酒,像是在回忆往事。 傅雨歇半信半疑:“为何宫主不肯告诉我三年前的事?” 凌露白放下酒杯,笑了笑:“我们虽非仇人,但当时的事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这种事,比起从我口中说出来,倒不如你自己想起来更可信,也更能接受。” “宫主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我?” “是。”凌露白与她四目对接,眼神坚定坦率。 傅雨歇没再说什么,低下头见她的杯中空了,便拿过凌露白手边的酒壶作势要替她斟酒。 见她这样,凌露白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认输般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手腕上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傅雨歇抬眸,望见的便是凌露白微蹙的眉头,脸上似有不忍。 “若是离开云鹤宫前你还未想起,我答应你,会将事情始末全盘告诉你。”话虽如此,凌露白却并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傅雨歇自个儿想起来后的反应,会有趣得多。 “好。”傅雨歇收回视线,转而看着凌露白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纤瘦,好看的很,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宫主放开吧。酒没了,我替你满上。” 凌露白见她也不闹,收回了手:“喝完这杯我不喝了,比起酒,我更爱茶。” “是吗?也不知道谁今天才告诉我,桃林里树下埋了好多桃花酒和青梅酒?”傅雨歇淡淡地反问她。 凌露白失笑:“好了,就当我口是心非,不戳穿行不行?” 傅雨歇也笑了,虽然笑得浅,却明艳动人。 凌露白拿起酒杯小口抿着酒,从未觉得这酒有这般香醇过。 晚膳后,两人回到书房。傅雨歇问凌露白可是在处理宫中事务,凌露白否认,说是在作一幅画。 “作画?”傅雨歇看了看书桌,并无画。 凌露白说:“我收起来了。画得不好,现在还不能让你看。” “你画了什么?” “等看到你就知道了。” 傅雨歇对此并没有多感兴趣,比起凌露白的画,她倒是对这书架上各类收藏品和小物件更有兴趣。 “九连环?” “小时候玩的,当时解了好久。”凌露白回答,“没解出来的时候,天天拿在手上。” 傅雨歇:“花了多久解出来?” “我比较笨,花了好几天。” 傅雨歇不接话,仅当她是自谦的说辞,又去看书架上一格的鸠车:“这也是你的?” “我的。”凌露白走过来,取下放在手心,“小斑鸠雕得是不是很可爱?” 傅雨歇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斑鸠的脑袋:“为什么是斑鸠,不是鹤?” 凌露白莞尔一笑:“云鹤宫老祖宗的图腾,我怎么敢?” “斑鸠的尾巴怎么了?”傅雨歇从她手心举起鸠车,发现尾翼处缺了一角。 “小时候抢不过我爹,他还逗我,我发了脾气将它摔了。” “很难想象宫主也有任性的这面。”傅雨歇将鸠车放回原处。 凌露白转过身,边走向书案,边说:“阿溪姑娘还不了解我,我身上可多的是任性的地方。” “比如?”傅雨歇也随她过来,坐到靠窗的榻上,随手翻阅起炕几上的书。 “比如——”凌露白没抬头,执笔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我不放你走这件事。” “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个说法。”当时她分析利弊,说得自己不留下来都不行。 凌露白没有正面回答她,心思放到了面前的纸上:“我这么笨,脾气还不好,秘密你都知道了,可轻易不能放你出去。” 傅雨歇也学她不抬头,看着手里的书:“宫主最好是能看住我。” “我有的是办法。”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专心做自己的事。过了好一会儿,烛火将尽,凌露白抬头,发现榻上的人早已趴在炕几上睡着了,手臂还枕着那本书。 凌露白轻叹一口气,如此易疲累,定是这次受伤元气大伤,身子虚得不行。不忍心叫醒她,凌露白取了厚毛毯盖在她身上。 看着傅雨歇的侧脸,凌露白陷入自己的思绪。不在别苑的这几天,她并非真的全忙于处理宫中事务。那日与傅雨歇相处不到一天,她却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异常的情绪——欣喜,有趣,紧张,雀跃,还有一丝悸动。 于她而言,这些感觉是陌生的,但并又并非完全陌生,或许用“不熟悉”来形容会更精准。在三年前,她也曾这样感知到过,然而不同的是——相较于之前,她明显感觉这次的情绪更浓郁了一些,或者说已经发酵成了另一种东西。 她开始沉溺于这些复杂又奇怪的情绪,一面期待,一面紧张害怕,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走的每一步。她的内心,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游刃有余与镇静。何况,只有她知道——那只从锦凰宫飞出来的小凤凰有多倔强,多骄傲,多敏感多疑,又有多难俘获。 傅雨歇不会知道,她只用了两天就处理完了繁杂的事务,磨蹭苦恼了一天,又花了一天来想梳理内心异常的情绪,最后又逼迫自己忍了一天,才允许来这里。 如此耐不住性子,如此急躁,万般是不像平常的自己。好在最后她还是找回了理智,这几日没来得及好好洗漱,得好好沐浴完换身衣裳才行。 想起昨夜自己犹豫不决穿哪身衣裳的情景,凌露白兀自失笑,她怎会反常至此?侍女说鹅黄色衬人,显得好看,她才解决了此番难题。之后,又觉得空手去不好,思来想去,折了杜鹃花才放心前来。 而当面送花这种事,她现在还没法坦然地去做,毕竟怀揣着那种心思送花,她也是头一遭。 第10章 羞恼 昨夜的大风大雨直到凌晨才逐渐停下,早上起来,倒是晴朗的好天气。日头刚出不久,天空却是干净得很。 “枫颜姑娘!”悦齐在院子扫地,看见枫颜背着药箱走进门,急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向她打招呼,“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枫颜向她微笑致意,说:“宫主说阿溪姑娘恢复得不是很好,让我今日过来瞧瞧,我就提前过来做些准备。” 悦齐点头,又向她身后看了看,奇怪道:“今日羽桥怎么没和你一同来?这小丫头不是去哪儿都要跟着你吗?这根小尾巴今天竟然没跟着。” 枫颜笑了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昨日回来后说什么都不肯来别苑。” 悦齐也奇怪:“昨日她和秦镜秋儿姐姐过来送了药材,之后就去采药了,也没如何呀。” “罢了,不说这些了。”枫颜抬头看了看日头,“阿溪姑娘还没起吧?宫主说她最近易感疲累,让我晚些找她,莫打扰她休息。” “是的,也不知道阿溪姑娘之前惹到了谁,受了这么重的伤,多遭罪啊。”悦齐摇头,在她眼里,傅雨歇人是冷淡了一点,但是对她们都客客气气,也不惹麻烦。 枫颜看着她,表情变得微妙起来,转而问:“昨夜宫主过夜了?” 悦齐点头:“昨日宫主带着阿溪姑娘去了桃林,原本黄昏之时就要回宫的,不想下起了大雨,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就索性在这过夜了。” “她昨晚睡的哪间屋子?” “宫主昨晚一直在书房,今早天还没亮,她就走了。”悦齐突然压低声音,“枫颜姑娘,你也知道,宫主的房间从阿溪姑娘来的那天就让出来了。”这事儿宫主不准他们提半句。 枫颜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她一句也没问过凌露白,她收起心思,岔开了话:“时间尚早,我去趟后山看看有没有新的草药可以采,晚些我准备好直接去找阿溪姑娘。” “那你可别去错地方了,阿溪姑娘昨晚也在书房,后面困了直接睡在哪儿了。今早宫主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过她醒之前莫去书房打扫,生怕惊扰了阿溪姑娘。” “什么?”枫颜微微蹙眉。 …… 傅雨歇在睡梦中隐约听到说话声,逐渐苏醒。甫一睁眼,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趴在炕几上睡觉并不舒服,醒来后被枕着的手臂都是麻的,她揉了揉右臂,看了一眼身上的毛毯,再看向书案处——凌露白已经不知所踪。 或许说不知所踪夸张了一点,但——傅雨歇腹诽:是不是每次她睡个觉,凌露白就会乘机溜走? 也就那么一想。 既然醒了,她也不再在这书房里待着。等用过早膳,悦齐来收拾碗筷的时候,顺便和她说了枫颜来别苑的事。 “辛苦她了,为我特地跑一趟。”傅雨歇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凌露白昨天嘱咐要珍重自己身体的话。 这种时时刻刻会联想到那人的感觉真的很令她莫名地焦躁。更可恨的是焦躁归焦躁,她方才很想问悦齐凌露白是不是又乘着她睡着回宫了,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悦齐笑笑,收拾了东西便退下了。 枫颜替傅雨歇诊治完,顺便换了左臂的药,她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说:“面儿上看着伤口该愈合的都愈合了,其实内里伤得重,亏空厉害。宫主那边我也说过了,除了正常的服药饮食,过两天给你准备药浴,去去体内的寒毒。” 傅雨歇的左臂不怎么抬得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有些费劲。枫颜看见了,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到她身旁,俯下身:“我来。” 傅雨歇也不逞强,由她帮着自己穿衣。两人贴得很近,她白皙漂亮的锁骨,精致流畅的下颌线都落入枫颜眼中,枫颜手指颤了颤,急忙收回视线。怀着其他心思的人还有傅雨歇,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的记忆,何时才能恢复?” “说不好,阿溪姑娘最近有想起什么吗?” “断断续续有一些,通常是在梦里出现。只是,我不太分得清,那到底是梦还是我曾经历过的事。” 枫颜替她系好腰带,又整了整袖口:“好了。”她顺势坐到桌前,不再整理药箱,而是打算与她好好聊聊,“都是些什么内容?” 傅雨歇:“很琐碎,但是经常梦见河流,我……好像很害怕水。” “那日,宫主和秋儿是在溪边发现的你。兴许是那次落水给你留下的阴影太大,才会反复梦到。不过没关系,这也是一件好事,说明你的记忆在逐渐恢复,不是吗?”枫颜的话像是在宽慰她,但语气是淡淡的。 “嗯。”傅雨歇应道,“另外,我还有一事要问枫颜姑娘。” “你说。” “宫主说我与她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你可清楚?” 枫颜一顿,脸色都变了,但很快恢复正常,说:“不知道。宫主的事,我们做下属的,很少打听。”她起身背对着傅雨歇,继续整理药箱,“阿溪姑娘若是想知道,应该直接去问宫主。” 傅雨歇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也没有再追问,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若是长久留在这里,你们云鹤宫的人,是不是都不同意?” 枫颜背上药箱,始终没有面对她,话语冷了几分,有意疏远她:“其他人怎么想不重要。宫主若真的要留你,只要阿溪姑娘自己愿意就成。” “我不愿意。”傅雨歇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即便我失了记忆,可这只是暂时的。我有自己的人生,不管凌露白出于什么目的,她都留不住我。” 枫颜不准备与她多言,背起药箱作势要走人 :“好生休息,等药浴准备好了,到时候再来找你。”说着,撇下她就离开了。 傅雨歇坐在床边,动了动左臂,还是有些疼,使不上力,看来真的要在这里待上两月了。又想起了某样东西,她起身,特地去找花瓶,今日那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她收回目光,又是独自在别苑的一天,总得找些事来打发时间。昨日之前,她要么在房间里待着,要么在院子里看花,别苑别的几间屋子,她都不曾踏足,也没有兴趣。只是既然凌露白让她可以去书房,那她便去吧,正好可以看书解闷。 书房已经被整理过,昨晚盖的那床毛毯也被收了起来。傅雨歇站在屏风前,脑子里尽是昨夜凌露白伏案的身影。她走到书案旁,上面除了文房四宝,还放着一叠纸。扫了一眼,她便知这是凌露白练的字。 傅雨歇随手拿起一张展开,上面的字迹清秀含蓄,又飘逸纵横,像极了这人。末端还落了一枚小小的红印章,上面只刻印着两字:露白。她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比起这隽秀的字迹,这枚小小的印章显得憨态可掬,颇有弱小可怜的意味。 没有再翻阅下去,她将这张纸放回原处。看着笔架上的毛笔,她突然好奇自己的字迹又是如何,于是准备拿张白纸练手。却不想,拿了白纸后,剩下的白纸下仿佛藏着别的字画,她将剩下的纸拿开,一副画就那么露出了出来。 这不是…… 画中是一片桃林,桃花绚烂,成群地结在一起,成了一片花海。某棵桃树下,年轻的姑娘微扬着头,露出一个侧脸望着落下的桃花雨。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傅雨歇马上就认出,这是她自己。 想起昨夜凌露白说在作画,不成想竟然画的是自己。就一瞬间的事,她的脸开始发烫,轰的一下,热意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她,怎么可以…… 明明四下无人,傅雨歇还是难以自持地开始心跳乱跳,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有烟花在她脑中炸开,散落成无数星星之火,然后一阵风吹过,开始疯狂地点燃她心中的某处。说不清是害羞还是震惊,亦或者带着一丝羞恼又不甘愿的沦陷。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用手背去贴双颊,试图降下温度,让自己冷静些,但终究是没什么用。 不敢再看第二眼,她慌乱地用白纸将画掩藏好,快步走出房间。 “阿溪姑娘。” 傅雨歇出书房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风袖。风袖手中捧着花瓶,里边儿是一枝桃花,弯曲的褐色树枝上噙满了桃花,插在烟青色的花瓶里十分好看。 “这花?” 风袖低头看了一眼桃花:“宫主今早走的时候吩咐我去桃林里剪些桃花放在正堂和书房,一会儿也给你房里送去。” “不用了。”傅雨歇拒绝道,又生怕风袖看出她的异样,急忙走了。 “阿溪姑娘……”风袖还想与她说两句,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昨日下午还同宫主去了桃林赏花,怎么转眼间好似一副见不得桃花的模样? 风袖摇摇头,还是将这瓶花放到了书房的书案上。 翌日下午,风袖回了趟云鹤宫,恰好碰上凌露白。凌露白正好在花园里剪桃花,风袖说:“还是别苑那边的桃花林更美。” 凌露白莞尔一笑,视线还停留在树枝上:“那是自然,比起桃林,这儿的几棵桃树不过是小打小闹。也就剪了插花还能在屋子里做些点缀。”她剪下一株,看了眼风袖,像是不经意地问起,“对了,阿溪姑娘喜欢那些桃花吗?” 风袖犹豫了一下,想说真话又怕拂了她的面子,但是不说吧,又是在欺骗宫主,她支支吾吾的,半天没回话。 她这幅样子,凌露白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又问道:“屋子里放桃花,不好看吗?” 风袖没敢再隐瞒,便将昨日碰见傅雨歇从书房急忙出来,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最后下了结论:“阿溪姑娘怕是不喜欢桃花。” 凌露白将剪子放到余秋手上,对着新剪下来的桃花枝笑了笑:“她不是不喜欢。” “啊?”风袖摸不着头脑。 浴池play给我安排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羞恼 第11章 端倪 摸不着头脑的风袖回别苑了,余秋陪在一旁,内心天人交战。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宫主,容秋儿多嘴。既然你这般关心那位姑娘,为何不把她带过来?昨日我也问过枫颜,虽然她未完全痊愈,但也无大碍了。” 凌露白嗅了嗅剪下的桃花枝,对她的话没有表态。 余秋自小跟着凌露白,自诩对她的性子很是了解,可自从那位姑娘来了后,凌露白在想什么,她着实是猜不到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把话继续说下去:“阿镜和我是心疼宫主一面忙着处理宫中事务,一面每日还要往别苑跑。若真是对那位姑娘放心不下,我们去将她接来即是,也好过宫主这天天的来回跑。” 她句句发自肺腑,宫主年少时受的苦,这些年又被锦凰宫频频陷害,现在又碰上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她费心,余秋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话又说回来,若宫主真对阿溪姑娘有那种心思,只要对方对宫主和云鹤宫无害,宫主想要的,未尝不可以。 “秋儿,阿溪姑娘不会在云鹤宫久留。我也答应过她,等她身子痊愈,最多两三月就让她离开这里。”凌露白将桃花枝归置好,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坐下,“这宫里人多眼杂,她若是来了,于你们于她都不方便。别苑安静,她在那边静养挺好的,看看花草,总比在这里与你们针锋相对要好。” 秦镜余秋还有那些堂主们的心思,凌露白又岂会不知道?傅雨歇迟早要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三天两头地往别苑跑,说到底也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日益滋长的心思。 余秋语塞,又马上反应过来:“要让她走?秋儿还以为……” 凌露白轻轻地笑了:“你以为什么?”她的语气不厉反轻,“秋儿,我有分寸。” “属下知道了。”余秋噤声,宫主的话说得很直白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多嘴下去。 凌露白又说:“阿溪的闯入是意外,你们若是不放心,该查该防和该守的都尽管去做。但是——阿镜和几位堂主那里,我不希望再非议什么。”春日午后的阳光已不再温和,她也不再逗留,起身回了大殿。 余秋沉默地看着凌露白走远,又想起昨日问枫颜可知宫主和那位姑娘之间的事。枫颜的神情无异,但正是这种过于镇定的反应,让余秋隐隐地感觉到,宫主确实与那位姑娘有牵扯。 可是,宫主除了十三岁时出过一次云鹤宫自己没陪着,其余两次出去自己都不离左右,印象里没遇见过这位姑娘。也不是第一次出宫时认识,因为第一次出宫枫颜作伴,然而昨日枫颜也否认了这一猜测。 到底是遗漏了哪个环节? * 傅雨歇原本以为自己在这远离尘嚣的别苑待久了会觉得无趣,然而并没有。 每日早晨起来,都能看见花瓶中插着或清雅或娇艳的花,每日都不同。闲来无事,她便在凌露白的书房里翻阅有关花卉植物的书籍。几日下来,记忆没怎么恢复,倒是托这云鹤宫的福,知名和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她倒是认识了不少。 晚膳过后,她走到院中看池子里的鱼,想起那日凌露白伫立在此喂鱼的身影,一想就失了神。 想起醒来后凌露白抱着她,想起凌露白温柔喂她喝粥,想起桃花林里,落英缤纷下凌露白和煦的笑容,还有书房的那幅画…… 这些种种想了一遍,她的心就鼓噪不已,总觉得心里某处,有样东西在疯狂生长,即将破土而出。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无疑是令她焦躁的,但与此同时,她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战栗。 只要想起与凌露白的点点滴滴,她的心、她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着叫嚣着。她需要宣泄与驱逐这些异样的东西,可她找不到出口,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困在心里,而她,也只能压抑着忍耐着。然后不知道何时,再让这些异样将她一口吞噬。 “这些锦鲤喂得太胖,都游不动了,有这么好看?” 傅雨歇循声望去,落日余晖下,两日不见的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衣清雅温煦。她想,凌大宫主这样的身姿容貌,任是哪位男子见了都倾心不已。可她也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要怎样出色的男子才配得上? “每次见我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转眼间,凌露白就走到了她身旁。 “什么?”傅雨歇抬眸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凌露白脸上绽开笑,言语颇为戏谑:“这次也是心不在焉。” 傅雨歇无言以对,但什么都不说又显得自己太心虚,于是马上回怼道:“在想宫主为何每次都不告而别,又为何突然出现。” “原来你在意这个。”凌露白意味深长地说。 “不是。”傅雨歇生硬地否认,立马后悔说了刚才的话。 凌露白也不追着不放,只是笑笑,解释道:“今天我突然出现是因为今晚枫颜为你准备了药浴。” 傅雨歇:“?” “我好奇,跟着来看看。” “看什么?”傅雨歇隐忍着,为何觉得这人越来越没皮没脸。 “阿溪姑娘放心,我不看你。”凌露白似是看出她的震惊,特地先做好保证,“我只是好奇药浴的配方。” “宫主自重。”傅雨歇沉下脸,懒得再搭理这人。 凌露白上前拉住她:“药浴的地方在另外一边,我带你去。” 傅雨歇轻轻甩开她的手,反问她:“不会路上又有机关吧?” 听出她的讽刺,凌露白也不恼,觉得自己今天确实有些过了,好声好气地说:“就在隔壁院子,你跟着我走。” 凌露白说的是实话,隔壁院落深处,有间房背靠着山、连着水。开门进去,雾气氤氲,房屋中间是个大水池,现在里边儿正冒着热气。 风袖和悦齐正忙碌着,枫颜将需要的药材等一样一样准备好,指挥两人按照特定的顺序倒入池中。见凌露白来了,风袖和悦齐停下手中的活儿行了礼,枫颜看了看凌露白,对着两人说:“还要一会儿,还请宫主和阿溪姑娘去外边儿等吧。等好了,我让她们来唤。” 凌露白点头,对傅雨歇说:“我们先出去,里面待久了容易闷热背气。” 傅雨歇岿然不动,淡淡地说:“宫主不是好奇药浴的配方吗?不留下来向枫颜姑娘观摩学习下?” 凌露白:“……”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人都一滞,风袖和悦齐相互看了一眼,枫颜也顿了顿,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宫主若是好奇,等忙完后我再细细讲解。这屋里热气重,药味浓,不宜久留,还是出去为好。” 凌露白十分乖巧地接话:“听枫颜的。” 傅雨歇转过身先踏出门槛,然后唇角微微扬起笑了笑。 到了外边,傅雨歇也没有主动搭理她的意思。凌露白没有说话,不去惹她,毕竟这位姑娘看着冷淡凌厉,实则经不起太多逗弄,稍稍逗她几句就容易羞恼。 只是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儿,凌露白想了想,独自离开了。傅雨歇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也没有要跟去的意思,自己坐在门外。不多时,凌露白回来了,还抱着一把古琴。 她将古琴放到石桌上,看了一眼傅雨歇,开始调音。调了音,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很快,黄昏的院子里三音交错,琴音时而如清冷入仙,时而余韵悠远。 夕阳渐下,冷月渐升。今夜月色皎洁,凌露白低头抚琴,专注的神情令她看起来越发地矜贵疏离。 傅雨歇听着琴声,又抬头望向明月,顿觉内心无比地平静与轻松。这几日查阅花卉的过程中,她也翻到了几本关于拳术与刀剑谱的书籍,她发现这类她都看得懂,但对花卉植物却是一窍不通。 由此,她也能从中明白一些事。手臂上的伤,身着夜行服倒在溪里,对刀剑功夫精通,却对花卉不懂——这样的自己,绝非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她不晓得以往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可她现在发现,原来花是那么好看,还有那么多颜色和香味;春日的天空可以这般干净;琴声又能这般抚慰人心。 她好像有些喜欢上这几日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琴声渐止,凌露白看向她问道:“好听么?” “琴棋书画,宫主还差一个棋没有显露过,其余都是样样精通。”话刚出口,傅雨歇就懊悔了。 果不其然,这人说:“画,我的画如何?” 傅雨歇与她错开视线,维持着淡然的神情:“不错。” “才只是‘不错’,看来我还需努力精进。”凌露白说着站起身,“下次得空了与你下棋切磋。” 门就在此刻开了,风袖和悦齐拎着木桶出来,枫颜紧随其后,说道:“好了,阿溪姑娘可以进来了。” 凌露白又重新坐下,对傅雨歇说:“去吧,我就在外边,想再弹一曲。” 傅雨歇点头,心里却有些紧张与不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端倪 第12章 靠近 傅雨歇跟着枫颜进了屋子,里面雾气氤氲得愈发厉害,空气中还充盈着各种药味。距离浴池还有几步时,她停下了脚步。 枫颜随她一同过去,说:“等会儿直接进池中就行。不过,你左臂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还是不宜沾水太久。里边儿的水我没有放太满,到腰际以上,胸口以下。” “晓得了,药浴要多久?”傅雨歇望着朦胧的浴池,没显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小半个时辰,不用太久。只是接下去的七日,每日都要做。”枫颜收好一些器具,交待得差不多她也该出去了,又叮嘱道,“浴池边湿滑,阿溪姑娘小心。我们就在门外,有事唤我们。” 说完,她带着器具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出来的时候看见凌露白坐在那里,枫颜走下去,主动说:“都和阿溪姑娘交待清楚了,我和风袖她们就在这里候着。她若是有吩咐,随叫随到。天色也晚了,宫主回去歇着吧。” “枫颜姑娘说的是,宫主先回去歇息。这春日入夜了还是有点凉意,莫要受了风寒。”风袖赞同道。 凌露白点头,又说:“我再弹一曲。” 几人也由着她去,琴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夜晚越发地清冷悠长。 傅雨歇脱了鞋,光着脚一步步走向浴池。越靠近,越能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湿气,屋里雾气缭绕,摇曳着的烛光,在一片白茫茫中愈发地昏黄幽暗。 终于站到了池边,她伸出脚,准备踏入,可黑漆漆的水面令她感到晕眩,宛如猛兽的血盆大口,正等着将她吞噬入腹。紧接着,她感到呼吸困难,所剩不多的记忆里,那种被水挤压呼吸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收回脚,反而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还连带着掀翻了身后的矮桌。 听到里面的声响,凌露白停下手指,琴声戛然而止。她立刻起身,冲向屋子,但也仅仅是到了门口,便硬生生驻足了。枫颜等人也闻声走了过来,可动作远不及凌露白迅速。 “阿溪?”凌露白叩了叩门,声音低沉,生怕惊扰她,又带着浓浓的担忧,“你没事吧?” 里面没有回答。 枫颜提议:“要不要进去看看?” 凌露白摆手,耐心等着傅雨歇的回复。 须臾后,终于有了回应,傅雨歇的声音还算冷静,清清冷冷的:“凌露白,你可否进来一下?” “好。”凌露白答应,又小声对枫颜几人说,“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 “可是……”风袖有些不能接受,有什么她们伺候即是,宫主这般矜贵,岂能做这些事?然而枫颜制止了她后面的话,扯了扯她的袖子将她带离了门口。三人在院中候着,凌露白开了门独自进去了。 傅雨歇的外衣湿了一片,背抵着屋里的红色柱子坐在地上,眼中有惊恐,不敢再靠近浴池。 凌露白走到她身旁半蹲下,见她这样,双眉也皱了起来,可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我……真的很怕水。”傅雨歇的气息仍是急促紊乱的,但比起刚才已经平复了许多,她目光定定地对上凌露白的双眸,“光是靠近水池,就觉得有种巨大的压迫感。” “若是害怕,这药浴就不做了。”凌露白说。 傅雨歇脱了力般地闭上眼,然后被拥入一个她最近最为熟悉的怀抱。怀抱里淡淡的香气和柔软的衣料将她包裹起来,贴着那人的胸膛听着她的心跳声。凌露白的手抚上她的背,如同安抚着受惊的小动物,一下下轻柔地抚着她。 就这样,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傅雨歇抬起头看看她,又顺势将额头抵到了她的肩头。 “休息会儿我们就回去,药浴的事就算了。”凌露白柔声说。 傅雨歇在她肩头平复片刻,又从她怀中坐直身子,声音回复到了往日的平静:“枫颜姑娘花了好久准备,不可辜负。”说着,她站起身,走向浴池。 凌露白也随之起身,看着她曲线优美的背影没入雾气中,提议道:“你恐水,放你一人在这里定是不行的,我陪你。” 傅雨歇略微侧头,余光扫了扫她:“我不习惯。” 凌露白笑了笑,解开腰间的系带,边脱着外衣边向她走去。她解了外衣随意丢在地上,傅雨歇的余光察觉到她在靠近,还在脱衣裳,眉头一皱,急忙问道:“你做什么?” “说了我陪你。”转眼间,凌露白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纱质里衣走到了她身边。 “那你脱衣服做什么?”傅雨歇别过脸,刻意回避不看她。 看她这样,凌露白笑意更甚,暂不言语,而是先下到了池中,再解释:“下来吧。莫怕,我护着你。” 傅雨歇却不肯,微微泛红的脸藏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站在一旁一步都没挪动。 凌露白在水中慢慢走到了她的那侧,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小腿:“方才也是你说的不能辜负枫颜的这一池子珍贵药材,怎么转头就反悔了?” 她的指尖戳在自己小腿上痒痒的,傅雨歇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惊慌地躲开,话语间也失了往日的冷淡,多了几分心虚:“我没反悔,你离我远些。” “阿溪姑娘这是害羞了。”凌露白坏得要死,还去戳穿她,又道,“转过身来,看着我。” “不看。” 凌大宫主开始耍无赖:“若是不转过来,我就拉你下水。” 傅雨歇攥紧了拳头,忍耐着还是依言做了。她转身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浴池里的人。水雾缭绕,凌露白的身子隐藏在水下,只看得到白皙漂亮的锁骨,几缕长发沾湿了贴在修长的脖颈上。 凌露白游过来,双手交叠趴在池边,仰着头凝视着她:“蹲下来,离我太远不好说话。” 傅雨歇耐着性子,但脸色已经是极度不自然了。她索性坐到池边,双脚试探性地浸入到了水中,只是仍旧躲着凌露白的目光。 凌露白换了个姿势,从水中站立起来,侧着面对她。这个角度,傅雨歇即便是坐着,还比她高小半个头。她找到傅雨歇腰间的系带,轻轻一抽,傅雨歇的外衣就松散下来。 在某些人生气之前,凌露白眼疾手快地将系带从腰间抽了出来。她的动作太快,傅雨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凌露白拿着自己的系带塞到了自己手上。 “在院子里我就说过,不看你。替我蒙上眼,这样——可以下水了吗?” 傅雨歇垂头,看着手里的带子愣住了。凌露白不给她发愣的机会,抓着她的手展开带子,然后往自己眼上蒙:“快些,再拖下去水要凉了。” 傅雨歇的心砰砰乱跳,绷直了带子蒙住她的眼睛绕了一圈。遮住她的视线后,傅雨歇确实没那么不自在了,她的目光胶着在凌露白脸上。两人离得那么近,自己可以看到凌露白被水沾湿的鬓发,承载着雾气的眼睫。浴池里的水应是很热,小水珠从她的鬓角缓缓流下,沿着她的下颌线落到修长的颈上,滑过喉咙,然后一路往下,经过锁骨,最后隐入胸间的沟壑。 傅雨歇感觉心脏承载不了这样的画面,几乎就要从胸口跳出。定是这屋子里热气太足,否则她的气息怎会这般不畅。她收回视线,不敢再瞧这人一眼,收紧手上的系带,又缠了两圈在她脑后绑了个结。 “可以下来了吗?”凌露白被蒙着眼睛,只能通过听觉与触觉来感受这人的动作,“下来后你抓着我的手。” 脱去松散的外衣,傅雨歇慢慢滑入池中,水温适宜。只是水裹着身子,难免会挤压胸口,隐隐还是能唤起她对溺水的恐惧。她双手扶着池边,朝向岸上,依旧不敢直面池面。 凌露白靠着感觉去找她,又怕触碰到她左臂的伤口,手只能往水下去探她的腰。 “来我这里。”凌露白张开手臂,已经大致摸到了她的腰,可还是希望傅雨歇自己过来。 两人距离得并不远,其实也就一步之遥,傅雨歇迟疑着,不知道是害怕迈步还是害怕与她过于亲近。 “阿溪,有我在。”凌露白不急不躁,温言软语给足了耐心。 即便知道这人蒙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傅雨歇还是有些不自在,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慢慢向她靠近,进入了她的手臂圈里。 她面对着凌露白,两人几乎是胸贴着胸,药材的味道虽然浓郁,但贴这么近,鼻尖还是能隐约嗅到凌露白身上独有的气息。凌露白的呼吸轻轻拂在她的脸上,傅雨歇垂下眼眸,又偏开头,刻意错开两人贴面相对的位置。 “你这样站着很累。双手环住我的脖子可以借个力。”因为错开了脸,凌露白的唇正好贴着傅雨歇的耳朵,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或者转过身去,靠着我。” 傅雨歇自然是选择后者,然而当她真的转了身,才发现后背贴着一团柔软。等她惊觉那团柔软是什么的时候,又羞了个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靠近 第13章 报酬 前胸贴后背,加上纱衣被水浸湿后湿漉漉的触感,让傅雨歇整个人格外紧绷。她僵直着身子,有意与身后的人保持距离。 “做什么?”耳际传来凌露白的声音。因着两人靠得近,她的唇就贴着自己的耳边,似是怕惊着她,凌露白特地压低了声音,一贯温软的声音由此愈发地轻柔。 “热……”傅雨歇想努力压下脸上的热意,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脸红心跳。连头也不敢回,只好说个蹩脚的借口。 双眼被蒙住,凌露白只能靠藏在水下的双臂摸索,凭感觉环住了她的腰,将她重新捞了回来,下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处:“你不靠着我,只好我来伸手了。你这般怕水,离我太远,容易被水漂着带走。” 眼前一片漆黑,反倒是放大了凌露白的触觉,被她圈在怀里的人异常柔软温热。恐水又让傅雨歇脆弱无助得像只小猫,惹得她怜爱万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只是轻声宽慰道:“放松些。枫颜说只需要泡小半个时辰,再坚持会儿,马上就结束了。” 傅雨歇无话可说,虽然肌肤相触的感觉令她依旧无所适从,但也知她说的是实话;又想到这人眼睛被蒙上瞧不见自己窘迫的模样,便不再挣扎。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水能让人浮起来,泡在水里,身子会觉得轻了不少,对不对?”凌露白抱着她,晓得她紧张不安,便不轻易乱动,试图说些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和缓解她的情绪。 “嗯。”傅雨歇应道,不知是温热的药浴奏效了还是凌露白贴着她给了她安全感,慢慢地身体也逐渐舒缓下来。 身体不紧绷了,傅雨歇的思绪也清晰起来,她问:“这药浴是为了给我驱寒,可宫主健康得很,随我在这里泡着,会不会不太好?” 凌露白笑笑:“莫担心,顶多是内火旺些,不碍事,我回去喝些败火的茶即是。” 傅雨歇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地靠了好一会儿。 后来,维持一个动作太久有些难受,傅雨歇微微侧身动了动,目光无意间瞥到了凌露白的露出的左上臂处,薄薄的纱质里衣之下,隐约露出一道一指宽的疤痕。看这样子,已有些年了。 “你的左臂……”傅雨歇看着那道疤,下意识地皱眉,但又觉得这样贸然询问不太好,于是话只说了一半便没有继续下去。 “左臂?”凌露白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语气淡淡的,“一道疤而已。” 傅雨歇说:“宫主这样矜贵的身份,竟然受过这样的伤还留了疤。” 凌露白听后觉得好笑:“我又不是神仙,受伤留疤岂不是很正常?” “一般的轻伤医治及时也不会留疤,这伤口看起来当时不小,像是刀剑划的。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能伤得了宫主?” “你说对了。”凌露白肯定道,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顺势将她转了个身面向自己。 傅雨歇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猝不及防地与她面对面。自己那根粉色的系带缠在她的双眼上,往上是细密的眉毛和光洁白皙的额头,往下是小巧挺翘的鼻尖和两片红唇。 她还没反应过来,凌露白又主动将她的双臂环到自己的脖子上,说:“药浴时间差不多了,搂住我的脖子,我带你上去。” 这个姿势比刚才的更为紧密,又回到了最初下水的时候,呼吸相闻、鼻尖相触,甚至相贴的姿势让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凌露白起伏的曲线。看着凌露白的脸,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好似曾经在哪里,她也曾这样面对着这人。 凌露白不知她的失神,搂着她的腰,借着水的浮力,将她慢慢带到了一旁有台阶的池边。 “看见台阶了吗?” “嗯。”傅雨歇甩开脑海里混乱的画面。 凌露白坐在浴阶上没动,松开手,对她说:“你先上去,枫颜给你准备了换洗的浴衣,一会儿她会带你去旁边的屋子沐浴,去去这身药味。” 傅雨歇不再环着她的脖子,从她怀里脱离,踩着台阶先上去了,但上去了也只是站在浴池边没有离开,问她:“那你呢?” “替我给风袖传个话,这里没有我的换洗衣物,劳烦她给我准备一套,一会儿我也要沐浴更衣。” “宫主可以先去。” 凌露白:“这种事没必要与我谦让。你已经上去了,再等下去容易着凉,又恐水不能再回这池里。快去吧,一会儿沐完浴,我去找你。” 傅雨歇没再坚持,心里却翻涌起热意,按照凌露白的话做了所有事。 她走后,凌露白这才解下蒙着眼的系带,粉色的系带映入眼帘。她默然看了看,才攥着系带起身出浴。 * 待凌露白穿戴整齐站在门口时,夜也深了,她叩了叩门:“阿溪,睡了吗?” “没有,宫主进来吧。”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屋里烛光温柔,傅雨歇坐在榻上,旁边小炉子煮着茶,她正摆着茶具:“悦齐知道宫主要来,说你喜欢喝这茶和糕点,特地为你准备的。” 凌露白坐上榻的另一边,与她相对:“小时候,我最爱吃我娘做的绿豆糕和桂花糕。有时候不高兴,她也会拿这个哄我,说吃了糕点就不能再生气了。”她拿起一块绿豆糕,问她,“要不要尝尝?” 傅雨歇谢绝她的好意:“我不爱这些。” 凌露白也不勉强她,自己咬了一小口,慢慢吃完这一口,抿了口茶,才问:“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傅雨歇自从醒来,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清楚。” “没关系,这世上这么大,美好的事物不胜枚举,总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 傅雨歇无谓地笑笑,扯开话题问她:“这么晚了,宫主找我何事?” “更深露重,怕受风寒,我今夜不回去了。”凌露白一边拿起茶壶替她斟茶一边说,生怕她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你陪我吧。” “陪你?” “今夜你陪我睡。”凌露白放下小茶壶,十分坦然地望向她,“这间房是我自小在别苑的房间,除了这里,我哪里都睡不惯。” 傅雨歇:“……” 想说她可以去别的房间睡,但凌露白铁了心,将她的话掐断在喉咙里:“留下陪我,就当是——我今晚陪你药浴的报酬。” 原以为傅雨歇会拒绝,但一阵沉默后,她答应了,并且毫不客气地讽刺她:“反正一觉醒来,宫主也会消失不见。” 凌露白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以前不告而别是担心吵醒她,不过她对此如此介意,想起来自己这样也确实有失礼数,承诺说:“以后不会了。” 又坐了一会儿,两人简单洗漱后准备睡了。 她们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然而都未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人不习惯,傅雨歇到此刻仍旧毫无睡意。她又转过身,借着月光看身边躺着的人。 凌露白气息平稳,黑暗中,傅雨歇望去只看得到她侧脸的线条。她的额头,她的鼻梁,她的鼻尖,她的唇,她的下巴……回想起凌露白的一颦一笑,傅雨歇也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的容貌气质,着实是生的好。 “再睡不着,天可就要亮了。”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凌露白突然出声。 傅雨歇心陡然一颤,可她也很快平复下来:“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凌露白睁开眼睛:“既然都睡不着,不如聊几句吧。” “我一个失忆的人,没有故事与你分享。”傅雨歇冷淡的声音钻入凌露白的耳里。 “也是因此,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的年纪,你的过往。” “我的年纪?”傅雨歇侧着身,浅浅的笑容隐入夜色,“我和宫主应是差不多大,宫主多大了?” 凌露白也学她侧过身,两人侧脸面对着面,她说:“不小了,已有二十。那你呢,是比我大,还是年幼于我?” 傅雨歇只能看到她脸的轮廓,敷衍道:“应是年幼于你。” “这般肯定?我倒是觉得你比我大些。” “大些就大些。”怎么还较上劲了。 凌露白似乎心情不错,平日里对人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她,在面对傅雨歇的时候,总是生出许多说话欲。 比如,此刻她想一出是一出,又问傅雨歇:“也不晓得你可曾婚配,可有心爱的男子?毕竟失忆,是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忘了。若是有的话,对方晓得你把她给忘了,该是有多伤心?” “即便有,伤心的也不会是宫主,宫主又在意什么?”傅雨歇也是话不多的人,可今晚凌露白在她面前着实粘人纠缠。一来二去,两人倒是熟络了不少。 凌露白长叹一口气:“我只是想到,等你出了云鹤宫,很快就会把我忘了。那时,我多少会伤心的。” 傅雨歇才不稀罕她的“伤心”:“宫主想多了,我不会有心爱之人。” “为何?” 傅雨歇不答反问:“那你有吗?” 凌露白在黑暗中扬眉:“我若说没有,你信吗?” “一样的道理。” 可总有人不买账,凌露白又缓缓道:“我看分明不一样。” 傅雨歇没有如期跳她的坑问她是哪里不一样,转而问:“宫主年纪不小了,为何还未婚配?” “爹娘去得早,无人替我操持这些。不过,我也不在意。毕竟云鹤宫不同外边,我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我是否成婚,与谁在一起,都是我自个儿说了算。我……”凌露白的眸子在夜里越发幽深,“在这方面,有足够的自由。” 傅雨歇对此没作回应,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也不知是真是假,她阖上了眼,喃喃着:“我困了。” “睡吧。”凌露白眨了一下眼,也从自己的思绪里缓过神来。月光从窗户缝隙漏进来,不由让她联想到傅雨歇的目光。 傅雨歇固然生得好看,可戒备心很重,尤其是看人的时候——若是她想,她的目光就像这清冷的月光,从来都是没有温度的。你感受不到她的情绪波动,也无法从她眼里读出些心思来。冷淡,严肃,无情——这是她起初给凌露白最直观的感受,或许她还很多疑,甚至是残忍。 但是好在这几日,自己还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过害羞、无措、恼怒、戏谑……凌露白想,她会一直探究下去,会从这双刻意冰封伪装的眼眸里看到更多有趣的东西。 或许某一天,还能从中看到一个满心欢喜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报酬 第14章 争执 傅雨歇从梦里惊醒的时候,鼻尖隐隐闻到熟悉的淡香,再定睛一看,她正枕着凌露白的肩头,窝在她怀里。自己的左手还搭在她的腰间,紧紧地攥着人家的衣摆。 原本还意识朦胧的她立刻清醒过来,急忙松开手,从她怀里起来。只是她这么一动,把凌露白也吵醒了。 “做噩梦了吗?”凌露白刚醒,眼睛还微微眯着,声音软绵绵的又带着一丝低哑。 一说梦,傅雨歇回想起昨晚的梦境,愈发地心慌意乱。 梦里,沉重急促的气息萦绕在耳际,温软的躯体熨帖交缠。 “宫主记住今夜答应我的话,不可反悔……” “需要我再快些吗?” 那人的唇就贴在她耳畔,暧昧的话语夹杂着炽热的呼吸,刺激着耳后敏感的肌肤。所有的感官被冲击到极致,迷乱之际,她睁开眼,想看清这人的面容,但整个人被她所压制,侧眼瞧见的只有那人耳垂上的小痣。 她听见自己那因动/情而无处安放的兴奋感,最终化为了一声声绮丽的叹息。 傅雨歇坐起身,垂眸去瞧眼前的人,似与梦里的人轮廓重合。又想起昨夜在浴池边闪现的一些片段,心里冒出令人惊愕又离谱的猜测。 她稍稍倾下身子,去看凌露白的另一侧的脸,果不其然,右侧的耳垂上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痣。 “怎么了?”凌露白揉揉眼睛,清醒了不少,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作势也要起来,结果两人撞了个正怀,傅雨歇俯着的身子严丝合缝地贴到了她胸口。 傅雨歇一惊,想直起背闪躲,可身下这人搂住了她,双手扣在她背后有意不让她起身,两人双双跌回到床上。 “你做什么?”傅雨歇贴着她,低沉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愠怒,“放开我。”她不习惯这种亲密,又怕压着凌露白,只好努力僵直身子,不把全部重量压到她身上。 凌露白抱着她倒是不焦躁,像是抱着一只受惊的小猫,手掌一下下抚着她的背,还微微笑着问:“你刚刚在看我,是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傅雨歇绷着身子嘴硬道。 “分明就有。” 觉得这人讨厌极了,傅雨歇像条被握在手心的鱼儿挣扎了几下,却还是逃不脱凌露白的禁锢。两人距离这么近,她对着凌露白的侧脸和肩颈,愈发清晰地看到了她耳垂上的小痣还有耳尖上细软的绒毛。 眼前这幕再次勾起了她脑海里一些画面,重重片段与现实交织在一起。 为何会闪现这些?傅雨歇没敢细想下去,暂时将此归咎于昨夜两人在浴池亲密的接触而引发的荒谬念头。 “又在想什么?”凌露白打断了她。 兴许是方才脑海中的画面过于难以启齿,傅雨歇容不得她来窥探一分自己心中所想,恼羞成怒地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啊……”被咬得猝不及防,凌露白痛呼出声,却偏偏还要压抑着,这一声低/吟听起来暧昧极了。她吃痛地松了手,傅雨歇乘机从她怀里脱身。 “若非隔着衣裳,我这肩头要被你咬破了。”凌露白揉了揉被咬的地方,指尖触到了什么,说,“好湿……” 后面这两个字像是触发到了傅雨歇某处记忆,模糊的画面里,那人伏在她身上,也曾这般恶劣地说过。再也没法儿和她共处一室,傅雨歇先行下了床,背对着她送了她一句“咎由自取。” 凌露白也不拦她,笑了笑,话题就这么被岔开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笑容也就此收敛。 早膳过后,凌露白主动打破沉默:“我去书房,一起吗?” “宫主今日不回宫吗?”傅雨歇问。今日这人倒是没有不告而别,但早上在床上发生的那些事,让她觉得还不如不告而别。 “这几日都不回了。我上午都在书房,阿镜和秋儿每日都会过来汇报要事。” 傅雨歇勾唇冷笑了一下。 凌露白捕捉到了,问她:“你笑什么?” 傅雨歇说:“那日桃林回来的路上,仅是一面,我就知道你的手下都不待见我。宫主不回去,他们若是每日都来,碰见我可怎么办?” 凌露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稍稍思忖后说:“你是我救回来的人,有我在,云鹤宫没人敢对你如何。你若是担心与他们相见不愉快,我让他们回避即是。”她站起身,道,“你若是有这心思,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这位救命恩人。” “你……”傅雨歇被噎得哑口无言。不知为何,今日醒来后,她看这人是越来越讨厌了。 “我去书房了,若是有事,来书房找我。”凌露白点到为止,不敢再去惹她。 这一提书房,傅雨歇很快就想到那日在书房画的那幅画,若是被人看去,还不知道会说什么。这么一想,她也跟着过去了。 凌露白刚走出门口,就见她跟了上来,倒也不说什么,两人一同向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凌露白正要在书案前坐下,傅雨歇手掌一伸按住了书案上的纸。 凌露白抬眸看她:“怎么了?” “那天你说画了画,我想瞧瞧。” “还没完成,等画好了再给你看。” 傅雨歇直白地说:“翻你东西是我不对,但实不相瞒,那副画我已经看过了。” 凌露白丝毫不介意,反而问道:“阿溪姑娘觉得画好看吗?” “宫主可否将它收起来?”傅雨歇答非所问。 “你还未回答我,画好看吗?”她态度良好,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明知这人怀揣着坏心思,傅雨歇也不与她多费口舌,自己动手将画从纸下拿了出来。 凌露白没有阻止,由着她拿走了画:“虽然还未完全完成,但我觉得这画里的人挺好看的。”她笑得温雅,又轻飘飘地说,“你若不介意没画完,这画就送你了。” 傅雨歇对上她满含笑意的眼睛,联想到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才明了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原来内里狡黠又坏得很。 不愿与她再置气,傅雨歇拿着画就要走。谁知转过身,就恰巧碰见秦镜和余秋进来了。 秦镜一向对傅雨歇心怀戒备,如今见她出现在凌露白的书房,手里还拿着东西,不免语气开始犯冲:“阿溪姑娘手里是什么?宫主书房里的东西,可不是随便可以碰和带走的。” 这一上午傅雨歇就被凌露白惹得烦躁,虽然失了记忆,但她并非是脾气好和性子温软的人,如今有人主动来找不痛快,她也不想再客气。 凌露白听了秦镜的话,眉头一蹙,很是不悦,正要制止她,就听见傅雨歇冷冰冰地说:“阿镜姑娘看清楚了,正好你们宫主也在场,好好瞧瞧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说着,傅雨歇摊开画,原本还担心别人看了画胡思乱想,现在倒是毫不避讳:“这是那日去桃林,凌大宫主回来后亲自画的。” 秦镜和余秋一看,这画上的美人可不就是傅雨歇本人,还说是凌露白画的,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接话。 凌露白扬眉,小凤凰平日低调安静,可不代表人家好惹。秦镜不听自己的,现今拂了凤凰的逆鳞,后果自己担着,晚些她再找她算账。 “看清楚了吗?”傅雨歇冷眼看她,“你们宫主背着我偷偷画了我,这画还未完成就说要送我。若非我不想引起误会,这画我还真不想要。” 凌露白没什么反应,心里想,自己管教不好手下,加上早上的事,果真是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还有,你说话是痛快了,可你知道,我是你们宫主花大力气救的人。她有多在乎我,你们比我清楚,怕我被人叨扰,才特地把我安置在别苑休养。” 凌露白:“……” 秦镜听了自然怒意翻涌,可一转眼对上一旁凌露白冷淡的目光,知道自己捅了娄子,只有忍着的份儿。 傅雨歇虽然生气,但依旧克制,除了语调冷了些,倒也没有疾言厉色,缓缓说来:“昨夜药浴,晓得我恐水,她还一同下了浴池护着我。今日你说了这番话,你们的宫主还要替你收拾烂摊子。做属下做到这份上,我若是她,打你十几二十个板子都是轻的。” 话落,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沉默了。两人是因为惊愕与难堪,另一人倒是陷入了沉思,原来她做得有这样明显吗?那……自己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了? 傅雨歇扫了凌露白一眼,撂下一句话:“若是要动手,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话落,丢下三人就走了。 凌露白也不追,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确实该好好想想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了。这人暂时是哄不好了。 “宫主……”秦镜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意气用事了。而且傅雨歇说的,听着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板子就不打了,禁闭十日。”凌露白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秦镜握紧了拳头,余秋支了支她示意不要说话。她行了礼,领了罚,也离开了书房。 屋里只剩余秋和凌露白两人,余秋为了缓和气氛,说:“今日本无没什么要事,我和阿镜过来也只是看看宫主是否有吩咐。明日我再来吧。” “我上次说的阿镜没听进去,若之后还有人这般如此,我不会轻饶。”凌露白严肃道。 “宫主,她有那么重要么?”余秋实在是不明白。 凌露白对上她的眼睛:“不带她回宫就是不想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别苑多好,我希望她多看看这春意盎然,也不要与人唇枪舌剑浪费心情。” 恍然半晌,她又说:“你若问我她可有那么重要,那我告诉你——不光有,而且……至关重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争执 第15章 和解 凌露白去找傅雨歇的时候,不出所料,人不在别苑,问了侍女才知道她回了房,午膳后就出门了。 “她可有说去哪儿?” 悦齐看凌露白这样,又想起傅雨歇平日基本不出别苑的门,今日是有些反常,回想了一下才道:“阿溪姑娘说了,是去桃林。她说只是去散散步,她也认得路,让我们不必跟着,所以我们这才没有随行。” 主动交待了行踪,倒也不置气,这个反应比凌露白预想得要好。她点头,吩咐了一些话,便去桃林了。 悦齐皱眉,总觉得她们之间怪怪的。 傅雨歇独自来了桃林,桃花相比之前谢了一些,但并不影响这漫山遍野的艳丽。她随意漫步,瞧见了之前那张石桌和石凳,回想起先前凌露白带她来时的情景。当时没有太多感受,现在却觉得那日的时光着实美好。看着这片花海,心里都变得柔软开阔起来,感觉这春日风光和世间万物都万分可爱。 凌露白没有骗她,这几日,脑中依稀能记起一些零碎的画面。虽然还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过往,但显而易见,恢复记忆只是时间问题。 她到石桌旁坐下,思及恢复记忆,心中并不似先前想的那样如释重负,相反地,她还莫名地生出了些抵触情绪。兴许是直觉她的过去不是愉悦的,人的内心对不美好的事多少会有逃避的念头。 微风阵阵,连带着桃树枝头不断摇曳,粉色的花瓣如雪花般一片片落下。傅雨歇想起那日,身着鹅黄色衣衫的那人微笑着向她走来,眉目清秀,气质出尘,记忆里的心跳声穿越了时空的鸿沟,此刻又让她心如鹿撞起来。 然后不知怎么的,梦里那些她们肌肤相亲和暧昧的话语也阵阵袭来,仅是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身子发软。 而不管她承认与否,有些事,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 “再过段时间春天就要过去了,这桃花也快谢了。”恍然间,听到凌露白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那人果然正信步向她走来。 傅雨歇也就扫了她一眼,随即就收回了视线。 凌露白自然是察觉到了她冷淡的态度,到傅雨歇身旁坐下后,说:“下一次桃花开的时候,也不知道谁会和我一同赏花。” 傅雨歇笑了笑:“是谁都不会是我了。” “为何不会?你就这么忍心,出了云鹤宫就再也不与我往来?” “是。”傅雨歇回答得坚决。 凌露白并不惊讶难过,这样的回答符合这人不留情面和冷淡的性子。但她也清楚,口是心非只是她惯用的伪装伎俩,害羞腼腆才是她的内里。自己只要稍微使些手段逗她,她就会羞个面红耳赤。 “还在生我的气。”凌露白抓住她的手臂肯定地说。 被她握住的地方传来她掌心的温度,傅雨歇垂眼看了看,又移开视线,语气缓和了些:“没有。” “秦镜说的话冒犯到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凌露白握住她的手用了几分力,一双眼睛凝视着她一眨都不眨。傅雨歇即便没有看她,余光还是能感受到她此刻专注又炙热的目光。她本就害羞得很,极度不适应她这般直白的注视,加上这人放低姿态反倒搞得她极为不好意思,哪里还敢转过来面对她。 “阿溪……”凌露白轻轻唤她。 傅雨歇稍稍扭过了身,嘴倒是挺硬:“替她道歉,宫主自己呢?” 凌露白闻言笑了,觉得这人可爱得紧,竟然在纠结这个。于是松开了她,改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我也错了,大错特错,竟然放纵下属对你如此不敬。你说得对,我这般在乎你,她这么做,我还要替她收拾烂摊子。这不我就好好管教了她吗?” 当时这么说的时候,傅雨歇没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凌露白复述出来,惊觉自己究竟是说了些什么。 “板子是没打,不过关了她十日禁闭。”凌露白继续道,“你是我的贵客,这次是我待客不周。” 傅雨歇再也听不下去了,投降般地连连说好:“好了好了,我说了我没生气。”这等事虽然令她不痛快,但也没有到生气的地步。 “那为何不转过来看我?” 傅雨歇无言以对,她已经脸颊发烫,再转过去岂不是丢人了。 “定是我的道歉不够有诚意。”凌露白起身,傅雨歇以为她要走,结果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还拿着食盒,一件件往桌上摆。 这当中的空档,傅雨歇也慢慢平复下来,脸上的红潮退去。然后一转头,发现桌上摆了好些糕点水果,甚至还有酒,她甚是震惊:“这些哪里来的?” 凌露白指了指脚边的食盒:“我来的时候让风袖准备的,方才她送了过来。”说着,她斟了两杯酒,举起杯子,“我自罚三杯,向阿溪姑娘道歉。” 傅雨歇话都来不及说,这人就一饮而尽了。正当凌露白她要倒第二杯酒时,傅雨歇制止了她:“我说了不生气,宫主不必如此,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已经喝了一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凌露白眼眸含笑,放下酒杯:“你真好。” 突然被夸,傅雨歇不太能应付这样的场面,含糊道:“说这些做什么,我是真没生气。” 凌露白替自己满上酒,说:“普通姑娘碰上今日之事,早就气个半死,怕是要大闹一场还不肯收手。但是你没有,离开别苑还会与悦齐交待自己去哪儿了,我说要自罚三杯,你也不让。”在她眼里,傅雨歇乖巧得很。 “站在秦镜的立场,虽然我对她的言行不舒服,但她也没错。”傅雨歇马上又补了一句,“我理解她,可不代表我认同这样的行为。” “怎么办呢,你这样说,我更是要自罚三杯了。” 傅雨歇将她的酒杯没收,然后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吃完说:“这样可以吗?” 凌露白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傅雨歇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回望着她:“不是说,吃了糕点就不能再生气了吗?” 凌露白瞬间反应过来,想起那晚自己对她说的话,心中某处突然被戳到。自己说的话,被人记住和放在心上,没人会不开心。 “我说没有生气你不信,那就当我是真的生气了,吃了你的糕点,我就不能气了。”傅雨歇继续解释,“这或许就叫吃人嘴短?” 闻言,凌露白不禁笑出声。两人相对而坐,她凑近傅雨歇,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她们的眼眸里倒映着彼此的脸,凌露白笑着说:“本是我想哄你,现在怎么感觉反过来了?” “宫主高高在上,我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何须值得你这般卑微道歉?”傅雨歇直起身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向你赔礼道歉是因为有做错或者做得不好的地方,与你是不是身份不明、我是不是宫主,都没有关系。” 傅雨歇站起身,望着枝头凋落的花瓣,轻叹说:“宫主也很好。”她说出这番话,一上午结下的不快此刻都消散了。 凌露白没有听得很真切,本想再问,但见她这样,也不再你来我往地说了。傅雨歇是对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就这么过去吧。能陪在身边的时光本就不多,何须浪费在这些事上? “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的桃花酒吗?我让风袖特地带过来的,要尝尝吗?”她拿回了自己的酒杯。 “好。”傅雨歇重新坐下,酒入了喉,味道确实不错。她应是不喜欢喝酒的,但喝了这酒,倒是觉得清甜甘冽,回味中又有酒的醇香。 “如何?” “好喝。”说着,傅雨歇又倒了一杯,举着酒杯对凌露白说,“叨扰宫主这么久,还未谢过你。这杯敬你,谢宫主救命之恩。” 凌露白与她轻轻碰杯,不由动容,心里有些酸涩。这人还在身边,她就开始为别离而难过了。 两人把酒言欢,直到一坛酒都空了。傅雨歇单手托着下巴,脸上红晕一片,眼前的人也变得重影起来。凌露白蹙眉,这酒刚喝着确实清甜,但后劲上来也是极为迅猛,可她也没想到,傅雨歇的酒量这么差。即便有后劲,也不该是这么几杯下肚就醉了。 凌露白起身走到她身旁,与她毗邻而坐,拍了拍她:“阿溪,你还好吗?” 傅雨歇转过身对着她,眼神迷离,白皙的脸颊衬着醉酒后的红晕,显得她越发地娇美。看见凌露白在面前,她还想说些话,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凌露白担忧极了,她的伤未痊愈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想着赶紧把她带回去。不料,这人就这么栽倒了,半个身子直接扑倒在了自己怀中。她接了个满怀,手迟疑了一下才敢抚上她的背。 幸好傅雨歇晕了,不然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她又该如何解释? * 薛婴回了薛府,穿过厅堂向西侧的屋子走去。 “月影,阿婴回来了。”苏夜站在门口,看见疾步走来的薛婴后,马上知会了月影。 月影听到后马上站起身,薛婴关上门:“有消息了。” “如何?” 薛婴压低声音:“我们的人沿着栖燕河一路往下,在平丘河边找到了主上的玉佩。既然玉佩在哪里出现过,主上也有可能在那附近。” “派人找了那么久,既然栖燕河一路没有发现主上,她定是被人救走了。”苏夜激动不已。 月影相对冷静,抓取到了关键信息:“平丘河?若是我没记错,云鹤宫就在平丘河附近。” 薛婴点头:“你说得对。” 第16章 情迷 临近傍晚,到底是春末的天气,现下也渐升凉意。 傅雨歇窝在凌露白怀中,双颊酡红,醉得不省人事。不知哪里来的晚风,吹落了一片桃花落到了傅雨歇的头发上。凌露白伸手,将花瓣摘下,侧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她的发顶。 “阿溪?”她轻声唤道。 怀中的人动了动,嘴里不知道在嘤咛什么,似是不满她在自己耳边说话,然后双手一收,将凌露白抱得更加紧。 凌露白呼吸一滞,险些没喘过气。这位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她这等身手了得的人用起劲来,怕是能把人勒死。 缓过来后,凌露白彻底抛弃了这人自己能醒过来走回去的幻想。索性将这人打横抱起,沿着桃林的石子路,缓缓走回别苑。 一路上,夕阳渐下,落日的余韵映照在怀中人儿的脸上,凌露白垂下眼看了一眼,心中仿佛有一眼清列的泉水,此刻汩汩地往外溢水,将她的心装得满满当当。 风袖见凌露白抱着傅雨歇进了院子,急忙迎上去:“阿溪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碍,醉了罢了。”凌露白边说边向傅雨歇住的屋子走去。 风袖随着她一同过去,替她们开了门。凌露白将人放到床上,作势要去脱她的鞋。 见状,风袖大惊,急忙阻止道:“宫主,这些事让我们下人来即是,怎可弄脏你的手?” 凌露白没理会,还是将傅雨歇的鞋脱下放到一边,又去脱她的外衣。风袖拦不住,只好帮着她一起。 “风袖,去打盆水,再准备些醒酒茶过来。”将人安置好,凌露白坐到床边吩咐道。 风袖连连点头,又怕傅雨歇有什么情况,便说:“枫颜姑娘在隔壁准备晚上的药浴,我也顺道让她过来瞧瞧。今晚这药浴,怕是做不成了吧。” 凌露白看着傅雨歇,轻轻应道:“嗯。” 风袖走后,不多时,枫颜叩了叩门进来了:“我听风袖说她喝醉了?” 凌露白拧干了脸帕,擦拭了傅雨歇的脸和额头。 “我也没想到,不过是几杯桃花酒,她就醉成这样。”凌露白将脸帕放进水盆,起身给她让位,“她的伤未痊愈,喝了些酒,可有大碍?” 枫颜坐到床边,稍稍替傅雨歇诊了诊脉,又查看了左肩的伤口:“无碍,好在她是酒量差,否则多喝了酩酊大醉,那必定大伤元气。现下她醉得也不算厉害,一会儿喝些醒酒茶,兴许半夜就能清醒过来。” 两人走到外厅,枫颜问她:“这约定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或许再过几日,她便能想起自己是谁,届时,你可有想过怎么办?” 凌露白望着桌上残留的棋局,想起之前她与傅雨歇下棋,对方凶狠果断的棋风甚是让人招架不住,但说出的话倒是十分淡定:“该如何便如何。” “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凌露白摇头:“现在不了。” 枫颜脸上闪过失落,说:“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露白缄默,不肯说,末了,还是以一句“那是我和她的事”结束了这番对话。 “今晚药浴不准备了吧?”枫颜自觉无趣,索性说些别的。 “嗯。”凌露白想了想,还是把斟酌已久的话说了出来,“还有件事,我要嘱托你。” * 等待醒酒茶的间隙,凌露白将一些书信事务带到傅雨歇的房里处理。对着面前的纸已经许久,却没看进几个字。 此时,风袖正好送了醒酒茶过来。 “放着吧。”凌露白索性也不看了,端了醒酒茶去了里屋。 风袖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傅雨歇睡着,但似乎不是很安稳,微蹙着眉头,口中似乎还呢喃着什么。凌露白拍拍她,压低了声音,尽量不惊着她:“阿溪,起来喝醒酒茶。” “不要……”傅雨歇微微睁眼,伸手挥开,“难受……” “喝了醒酒茶,就不难受了。”凌露白哄着她,“听话,起来喝一些好不好?” 傅雨歇意识朦胧,凌露白慢慢托起她的上半身,她也不挣扎,真的就半靠着床头坐好。怕将碗打翻,凌露白特地用汤匙喂她。喝了大半,醉酒的人耐心耗尽,像个发脾气的小孩一般大声嚷嚷着不要了。 凌露白也顺着她,将碗和汤匙放在一边,转过身正要站起来将东西端走时,冷不防被人从背后紧紧箍住了腰。 “不——许走!”傅雨歇抱住她,像只熊一样贴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凌露白的肩颈窝处。这个姿势她们并不陌生,之前在浴池时,两人也曾这样前胸贴后背过,只不过那时她们的位置是倒过来的。 凌露白放下碗,不介意花些时间看看她要做什么,柔声问道:“我不走,你要如何?” 傅雨歇含含糊糊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你真的……应该收敛一些自己的力量。”凌露白胸口发闷,掰开她的手臂,稍稍喘息后,转过身来,以防这人再将自己箍住。 哪知,她刚转身,有人就贴了上来。天旋地转间,两片湿热的唇便迎了上来。被人突然吻住,凌露白措手不及,何况这人还是傅雨歇。 起初,傅雨歇只是轻柔地研磨她的唇,紧是这样,凌露白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任由这人的小舌长驱直入,与自己唇齿交缠,又如腾龙跃海,肆意地扬起千层浪。 这个吻与傅雨歇平日冷淡疏离的性子完全相反,这个吻热烈缠绵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傅雨歇放肆地攫取着凌露白的气息,不给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她的吻带着淡淡醒酒茶的味道,又沾染了一丝桃花酒的余味,她的强势与主动连带着凌露白仿佛也醉了。起初的惊愕与心悸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醉与缠绵。原本还阻挡着傅雨歇的双臂,此刻也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搭在傅雨歇腰际。 本就隐忍克制的两人,一旦有了难得的宣泄口,平日被压抑束缚着的情愫便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此刻的她们,都不满足于唇齿相依的亲密。 喝醉的人没有理智,一心只想放纵自己的意愿,傅雨歇的手从凌露白的腰上一路向上,眼前再次浮现一些画面,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她的唇游移到了凌露白的耳际,含住那颗点缀着小痣的耳垂。 凌露白大口喘息着,耳垂处突如其来的刺激令她身子一颤,几乎要弓起背,但也正是如此,她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然后用手抵住傅雨歇的肩,强行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胸膛起伏着,还未完全从方才的意乱情迷中走出来,双眸甚至溢出了些泪水,在这样危险的关头抽离,着实难受。但同样荒唐的事,第一次是情势所迫,第二次再这样,就是乘人之危。傅雨歇可以借酒之名,可她不能。 始作俑者微眯着眼,头微微下垂,即便喝了醒酒茶,双颊还是红着,未见有清醒之意。 凌露白单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打量着这人,然后自顾自问道:“酒醒后,你能记得多少?”这般放肆地撩拨了她,若是一觉醒来全忘了,她找谁说理去? 傅雨歇不说话,或许是又困了,又或许是不满被打断,哼唧了几声后向后仰去,彻底跌回床上。 凌露白摇头,轻声叹了口气。从来都是她不得遗忘情愫,只得相思之苦。她拉过被子,将这人仔细盖好,然后拿着碗离开了。 后半夜,傅雨歇又渴又热,从梦中转醒,发了好些汗,醉意也彻底没了。她睁开眼,回想了好半天,才捋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为何脑海中还有些令人错愕的画面? 虽然着实离谱,可她知道,那都是真的,比如醉倒在凌露白怀里,比如紧紧缠着她不许她走,又比如吻了她…… 傅雨歇止不住地面红耳赤,拉起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好在凌露白不在,她强迫自己抛开脑中荒唐的画面后,勉强恢复了平静,然后披了件衣服下了床,走向外厅。 偏厅的小书房处,凌露白趴在桌上,旁边是随处堆叠着的机要书信,显然,她是看着看着睡着了。傅雨歇将身上披着的衣裳拿下,轻手轻脚地盖到了凌露白的背上。 不料,即便是这么轻的动作,凌露白还是醒了。看见傅雨歇站在面前,立马清醒过来:“你醒了?如何,难受吗?” 傅雨歇摇头:“只是有些渴,我起来找水喝。” “喊一声便是,何须自己出来。外厅桌上有茶水,一会儿让风袖她们给你做些吃的,干喝酒醉了,脾胃肯定都不舒服。”凌露白把身上的衣服重新披到她身上。 傅雨歇:“嗯。”又问,“你怎么在这里,不去休息?” “本是想向你赔礼道歉,不曾想你这么不耐酒就醉了。放心不下你,便一同留在了这里。” “宫主不必如此。”傅雨歇柔声说。 凌露白看她如此温煦,顿了顿,问道:“还记得昨日的事吗?” 傅雨歇的目光与她相接,当中波澜不惊:“桃林里的事?” 凌露白摇头,双眸锁住她:“回来以后。” 傅雨歇眨了眨眼,道:“不记得了。” 凌露白笑了笑:“去穿好衣服,我去叫风袖。” 果真是小骗子,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情迷 第17章 暗示 即便是酒醒了,醉酒的后劲还是让傅雨歇吃不下太多东西,凌露白看着她没吃多少就停下筷子,说:“一会儿煮些茶喝。” 傅雨歇摇头:“无碍,只是我想去外面走走透透气。” “我能否理解为你在邀请我一起?” 傅雨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是眼神颇有嗔怪的意味。凌露白这不就懂了,立刻就绽开笑容,然后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也不跑远,就在这院子里信步一圈圈地走。看看池里的鱼,又绕到后院,看看花凋谢了多少,又绽放了多少。 看见这些花,傅雨歇想起每日房间里插的花,忍到今天才开口问:“花瓶里的插花,都是你的意思?” “这些花里,你最爱哪种?”听着像是答非所问,傅雨歇却已了然。其实即便是不问,她也知道这人的细腻心思。 她从不在事上与你多争辩,却总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击中你。无论是那副藏在纸下的画,还是花瓶里每日更换的花,甚至是道歉的方式,无一不是温柔和润的,让人无法拒绝又浸润人心。 “桃花。”春末的晚风吹来,有些凉意,倒是特别适合她这醒酒后的人。 凌露白赞同:“我也是。” 傅雨歇不是特别相信:“是吗?” “当然。以往我对这桃花也没什么感觉,年年看都是一样的;可今年,我倒是觉得格外娇艳好看。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心情都会很好。”凌露白停下脚步,望着她,“明年桃花开了,我们再去。” 她背着月光而立,傅雨歇看不真切她的脸,但她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目光是殷切热烈的,也必定期待自己给出承诺。但她们都很清楚,随着记忆的慢慢恢复,现下的状态已经实难维持。她不属于这里,而凌露白也终归是她人生中一位过客。 “好吗?”凌露白见她不回答,再次问道。 “若我有时间的话。”傅雨歇不知道何时开始,已经很难再去强硬地拒绝对她这般温柔的宫主了。可以的话,她希望记忆恢复得慢一些。 闻言,凌露白立刻迈了两步过来,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她很想伸出手牢牢地抱紧她,但生怕惊扰这只容易害羞的小鸟,最后也只是伸出手抚了抚她耳边垂下的发丝:“桃花从开花到最后凋谢有三个月,我想肯定有机会的。” 傅雨歇别过头,她给不出更多的承诺了。 凌露白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转而说:“明早我要回去一趟,你可想一起去云鹤宫看看?” “云鹤宫要地,来路不明的外人可以进?况且宫主这样做,就不怕下面的人再起争议?” “阿溪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凌露白玩味地说,“我有多在乎你,他们比你更清楚。” 傅雨歇:“……”说的时候不觉得,但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听起来竟是这般令人羞耻。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而非别的。”凌露白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悠柔如水哄着她一般,“现在再回答一次。” 傅雨歇垂下眼帘,不让她窥探眼底的情绪,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凌露白满心欢喜,不吝啬地露出惯常和煦的笑容表达着此刻的心情。 “既然明早要回去,赶紧回去歇息。宫主前半夜没睡好,现下天都快亮了。”傅雨歇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急于转身离开的样子还是泄露了她的不自在与遮掩。 凌露白捉住她的一只手:“等等我。”傅雨歇不回头,但捉住的手掌顺势收紧,与她相扣,然后拉着她一起走。 毫无疑问,洗漱后,凌露白随意找了“明早怕睡过头”这种烂借口与她睡在一张床上。傅雨歇平躺着,凌露白将她揽入怀里:“左臂还未完全好,莫要压着,靠着我睡。” 傅雨歇今晚温顺异常,就这么贴着她,没有挣扎,只道:“快睡吧。” 第二日一早,两人早膳后一同回云鹤宫。 “只有一匹马?”傅雨歇蹙眉问。 凌露白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说:“你有伤,昨夜又醉酒,我不放心你单独骑马。” 傅雨歇:“知道了。” 凌露白先上了马,向她伸出手,傅雨歇握住,借着她的力翻身上马坐到她身前。 两人骑着马慢悠悠地向云鹤宫走去,傅雨歇说:“马儿走得慢,宫主就不怕我将这路线地形摸熟,日后进云鹤宫熟门熟路?” 凌露白无所谓地摇头:“且不说熟门熟路,普通人连云鹤宫的入口在哪里都不晓得。当然,我说的是普通人。你若是想进,我自开门迎你。至于你要做其他事,那又是另当别论。” 傅雨歇问:“那我若是要走,也得宫主相送?” 她的长发垂在背后,凌露白嗅到了发丝上淡淡的香味,触发了嗅觉的某个记忆点,她说:“分别这种事,我不乐于见。云鹤宫地形复杂,树林溪流交错,还有机关,没有熟人带路,出不去的。” “所以?”傅雨歇以为她这是反悔了不想放自己走。 凌露白说到这里,语调都低沉了几分:“正想与你说来着,若真到了离别那日,莫要让我知道,去找枫颜,她会送你。” 这段时间就像是命运给她们缔造了一个桃花源,她们撇下所有的过往情仇与各自的身份,以最纯粹简单的模样相识。 如今梦到尽头,也快醒了。 春光无限好,傅雨歇坐在高头大马上却是无心欣赏,她的手紧紧抓着马鞍前头的铁过梁,眼神直愣愣地望向前方。 两人之间突然就缄默了下来,又打马走了一阵,傅雨歇难得主动说话:“宫主……可有过心上人?” “我很惊讶,你会问这个。” “好奇罢了,就像你之前也会问我可有婚配。” 凌露白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接着说,“有的。” 这个回答出乎傅雨歇的意外,一是因为她十分干脆地回复了,二是因为她竟然有过心上人。 霎时间,傅雨歇的心揪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酸涩,失落,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愤怒。这种情绪与她而言很是陌生,五味杂陈的。 “她虽对我立下承诺,但并未兑现,后来我们就分开了。”她背对着凌露白,凌露白看不到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但能捕捉到她周身散发着“我很生气,你莫要惹我”的信号。 既然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那现在讨要一些利息,也并不过分吧。 傅雨歇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心中闷闷的,仿佛有股气,但发泄不出来,只能任由它在自己心中作祟。 即便如此,她对凌露白口中的心上人充满了探知欲,强压下异样的情绪,冷淡开口:“也不知是怎样的男子能让宫主倾心。” 凌露白低笑出声,像之前几次一样,凑近她耳边,使坏地说:“谁告诉你是男子?” 傅雨歇睁圆了双眼,正要询问,却见凌露白拉了拉缰绳,紧急让马停了下来,险些让傅雨歇摔下马,好在凌露白单手搂住了她的腰。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傅雨歇惊慌:“怎么了?” 凌露白将她扶稳后,自己先下了马,她走到马前,半蹲下好似在捡什么。 “看。”凌露白起身,双手捧着一团白色举到傅雨歇面前。 “兔子?”傅雨歇看见她手中有只白兔,后脚被捕猎夹夹着,还出了血,“腿受伤了。”她伸手接过兔子护在怀里,抚了抚。 凌露白又上马:“先带它回去吧,回去再想想怎么吃。” 傅雨歇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喜欢吃兔肉?”凌露白笑着说。 傅雨歇不上她的当,不接这么无聊的话,背过身坐好后又护着怀里的兔子。安静下来后,又想起刚才那个被意外打断的询问。 不是男子吗?那只能是女子。凌露白竟然…… 剩下的时间里,傅雨歇一边出神,一边有意无意地抚着兔子。凌露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到了云鹤宫,亭台楼阁美轮美奂,气势恢宏,与别苑雅致幽静的感觉完全不同。傅雨歇骑在马上,抬头看着屋檐飞角都是白鹤玉立或者展翅欲飞的样子,她看着那些侍卫上铠甲上的图腾,也是展翅欲飞的白鹤。越看这个白鹤越熟悉,却想不起来,但是她定是在哪里见过。 一群人向凌露白行礼,低着头都不敢看傅雨歇。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宫主如今将人带回宫,显然是不想再藏着了。加上秦镜受罚的事,谁能不清楚宫主有多偏爱马上这位貌美的姑娘。 凌露白从马上下来,见枫颜也在,便向她招了招手。 “何事?”枫颜依言走过来,目光挪到傅雨歇身上,一眼看到了她怀里的白兔。 “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你带回去吧。正好羽桥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好他俩做个伴。”说着,凌露白向傅雨歇伸出手,示意她将兔子递下来。 枫颜的目光在傅雨歇和凌露白之间来回打量。 傅雨歇摸摸兔子的脑袋,才将它递给凌露白,冷不丁地说:“我也喜欢。” 枫颜无言以对,正想替林羽桥推脱,不想凌露白还是将兔子交给了枫颜,说:“好好照看。” 凌露白又对傅雨歇说:“下来吧。” 傅雨歇下马,凌露白正欲牵她的手,却被她刻意避开。凌露白也不坚持,带着她往主殿走去。 还有三四章这部分就结束了,后面走剧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暗示 第18章 实话 凌露白有事要忙,想着傅雨歇一早陪着她来云鹤宫,昨晚醉酒又没休息好,便托枫颜带她去寝殿休息。 枫颜正想问是凌露白的寝殿还是哪里,就被傅雨歇先行打断:“枫颜姑娘正好要处理这兔子的伤口,我也想跟着去瞧瞧。”她望向凌露白寻求同意,“可以吗?” “去吧。”凌露白微微一笑,自然应允,“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就来找你。” 余秋和其他人噤声,商议些事情要不了多久的,宫主倒也不必这么黏人吧。她本就温文尔雅,对着阿溪姑娘是连语气都不舍得重一些,如此这般现下是愈发地温柔了。 傅雨歇没回应,只是看着她。 “阿溪姑娘,请跟我走。”枫颜说道。 两人到了枫颜那里,林羽桥正好在晒药材,看见她回来正要兴高采烈地迎上去,不想看到了傅雨歇,立刻收敛起了雀跃的心情,往后避退了几步,怯生生地说:“阿溪姑娘,你怎么来了?” “捡了只兔子,她顺道来看看。”枫颜避重就轻,淡淡地看了林羽桥一眼。 林羽桥立刻就懂了,不再多问。 替兔子包扎完,枫颜说:“既然阿溪姑娘喜欢,这兔子到时候你就一同带回去。反正后面几天要准备药浴,我每日都会去别苑,给兔子换药也方便。” 傅雨歇戳了戳兔子的耳朵,脸上满是怜爱:“羽桥姑娘不是喜欢吗?我迟早都是要离开的,这兔子还是留给你们照看好。” 林羽桥一听她提到自己,这几日又听说了秦镜被禁足的事,吓得急忙摇头:“不不不,宫主记错了,我是最怕这些毛茸茸的东西。阿溪姑娘喜欢就留着。”话落,向枫颜使了个眼色,找借口说还有事要忙先退下了。 屋里只剩两人,枫颜沉默地收拾东西,心里装着话。不一会儿,东西规整好,见没其他人,她装作不经意地问:“眼看着你与宫主的两月之期也快到了,你可有想起什么?” 傅雨歇逗弄着兔子,听她这么说,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摇头道:“只是有些画面,拼凑不起太多。”想了想,又说,“不过既然我与宫主做了约定,我会遵守承诺的。” “倒不是这个意思。”枫颜轻叹了口气,“宫主对你很特殊,但想必你也听说过,云鹤宫这几年在江湖上树敌颇多,宫里的人担心宫主受到伤害。秦镜的事,她冲撞你也是情有可原,也请你多见谅。” “说起这个,宫主说她杀过好几个掌门门主,这是为何?”傅雨歇想起那日凌露白问她怕不怕,“不过,当时她与我说的是传闻。” 枫颜:“传闻的意思即是假的。自从宫主的父亲与夫人成亲后,云鹤宫也逐渐淡出江湖中人的视线。自宫主从继位以来,就更加鲜少过问江湖上的事。” 傅雨歇不明白:“有人陷害凌露白?” 枫颜点头。 “是谁?”傅雨歇直觉里面有隐情,凌露白这样的人不至于会软柿子到这种程度。 “不清楚。我是大夫,这方面的事很少参与。””枫颜觉得自己今天说多了,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傅雨歇晓得她是婉拒了,也没有再追问为难她,转到了其他话上:“宫主今日与我说起她的心上人,可她说那人未遵守承诺,她们分开了。” 闻言,枫颜脸色都变了,表情僵硬又难看:“她是这么说的?” “是。” “宫主自小长在这云鹤宫,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说的心上人,我不晓得是哪位。”枫颜极力掩饰,但傅雨歇还是看出了她的难过失落之情。 “是我越界了。”傅雨歇了然于心。 等凌露白来找傅雨歇的时候,她正对着柱子上雕刻着的白鹤出神。 “好看吗?” 身后的人突然出声,吓了傅雨歇一跳,回过身看着眼前的人,却不肯说话。 “怎么了?”凌露白问,“从到了云鹤宫到现在,你都不愿意搭理我。是因为我说兔子的事,生气了?” “不是,我哪有这么孩子气。”傅雨歇语气平淡,走向院中。 凌露白跟着她:“是吗?我还以为我说要把兔子送给羽桥,你吃醋了。” “什么?”傅雨歇听后停下脚步,皱起双眉,疑惑地问,“吃醋?” 凌露白险些撞上她,以为是戳到了她的痛处,急忙否认:“没有,你当我瞎说便是。” 她是这么随口一说,傅雨歇倒是听进去了,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以至于用完午膳,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凌露白无奈,见她这样,本想带她好好逛逛云鹤宫的心思也没了,想着怎么让她消气。可傅雨歇只是说午后困倦了,凌露白安排她睡在自己的寝殿,傅雨歇原本不愿意,但懒得和她纠缠辩论,也听从了她的安排。 躺到床上没多久,她就昏睡过去。凌露白为了等她醒来多些时间相伴,自己去主殿去忙别的事了。 云鹤宫的人遍布天下,虽然鲜少参与江湖中的事,但在外界有不少生意和田地房产。凌露白不光要忙内部的事,还要抽出时间审核与打理外边的生意,一些重要决策都要她看过点头才行。 等她处理完一些重要的事,问余秋何时了,一问才知道都到晚膳的点了。更让她惊讶的是傅雨歇还没醒。她回了寝殿,傅雨歇迷迷糊糊醒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很晚了,起来用膳。今晚,不如就留宿在云鹤宫吧,明日再回。”凌露白抚了抚她的侧脸,温声细语的,“还有药浴,昨日断了,今日我让枫颜去准备了,你的身子如此虚,得尽快好起来。” 傅雨歇凝视着她,眼眸似水,好像还带了些其他情绪。但在凌露白看来,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那就不回去了,都听宫主的。” 原以为这人还在生气,不想这般乖巧,凌露白越发地喜欢她,若是可以,真想将她搂在怀中好好怜爱一番。 药浴时,傅雨歇也未拒绝她的陪同,雾气缭绕的浴池中,她靠在凌露白怀里,脑海中又想起那两个字“吃醋”。从听到凌露白有心上人开始,她的心情就酸涩得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凌露白一说“吃醋”,仿佛是点醒了她。 起初她是抗拒这两个字的,她吃什么醋?当然不是那只兔子。思来想去,她明白了——她就是吃醋,不光是吃醋,还嫉妒。 她嫉妒凌露白口中的心上人,两人分开这么久,凌露白还惦记着她。心中也有过猜测那人是谁,但一觉醒来后便否决了那个想法,有了新的猜测。可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问出口,也不能问出口。 “在想什么?”凌露白看着她的耳尖,被热气熏得通红,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细细的血管,忍不住想要一口咬下去。 “在想宫主陪我药浴,若是哪天泡出问题,是不是找我算账?” 凌露白笑了笑:“我说过不会,最多上火。” 傅雨歇转过身,搂住她的脖子,虽然还是会有些害羞:“为何对我这般好?之前说的,不能说服我。” 凌露白与她几乎贴在一起,说:“若我说实话,你会信吗?” “为何不信?宫主的实话难道很离谱?”傅雨歇感受到两人肌肤相贴的亲密感,感觉理智正在一点点被蚕食。 凌露白望进她的眼眸里,满心满眼都是这人:“因为听起来很离谱,所以先前我选择不说实话。说了你也不信,但的确是真的。” 不知是枫颜的药浴对她一个人正常人奏效太快还是这人本就令她沉醉,呼吸和心跳双双超出正常的频率,凌露白火热的鼻息喷拂在傅雨歇鼻尖,终究是堵不住那颗躁动的心:“我喜欢你,你觉得这话听起来离谱吗?” 两人呼吸相闻,凌露白对她坦白的心意如同现下不着寸缕的她们那般赤/裸裸。傅雨歇无处遁逃,但这次她忘了闪躲,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凌露白黑色的瞳仁。 “莫要说任何拒绝我的话,哪怕只是一小句,我都会心碎。”这种时候表露心迹,凌露白没有十成的把握。在感情面前,再矜贵的人,此刻也会变得害怕,“你只需回答我,信还是不信。” 傅雨歇几乎不能呼吸,谁能拒绝这样的凌露白,胸膛起伏得厉害,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我信。” 她的话非但没有抚平凌露白心中的忐忑不安,反而令她更加心潮澎湃,跃跃欲试。 “我陪你做这药浴,身体内火旺盛,你要对我负责。” 傅雨歇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甘情愿地跳进她的陷进:“要如何负责?” 凌露白搂着她腰的手一收,她离自己又近了几分。这样近的距离,傅雨歇连扭头躲避的机会都没有,两人稍稍对视,随后,凌露白不由分说地就吻了上去。 傅雨歇从她主动转过身对着凌露白的那一刻开始,就全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凌露白对她的这个吻这般突然又不容拒绝,她的确只有接受的份儿,但——傅雨歇想,她并非是被迫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实话 第19章 结契 凌露白的气息随着浴池里的药香铺天盖地地袭向傅雨歇,傅雨歇根本无力抵抗。她的呼吸乱成一团,加之恐水,她宛如置身于茫茫海中,只能将凌露白这块唯一的浮木抱得更紧。 凌露白沉醉在这样的亲昵里,吻又加深了几分。傅雨歇陷在这个绵长的吻里,身子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彻底融化在凌露白的怀里。 药浴补气活血,浴池里热气袅袅,突如其来的亲吻犹如一点火心落入了草原里,彻底掀起一场燎原大火。谁也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若是可以,她们愿意就此相融在这浴池里。 “我喜欢你……”凌露白微微离开她的唇,喉咙微微嘶哑着,再次低声呢喃道,“这个理由能否说服你?” 傅雨歇想起前几日自己醉酒索吻的场景,当时的她借着酒劲做了平日压抑着不能做的事,而现在不同,她是清醒的。 “这种事,无需被说服。”她的双眸锁住凌露白,有些答非所问,眸中却不复平日的冰冷。 既然失忆了,她便是自由的;既是自由的,她便可以遵从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多说些什么,红唇主动再次贴了上去,吻住她——喜欢这种事,向来不需要去说服谁,答案就藏在两人每一次对话中、每一次拥抱中,甚至是每一次相望的目光里。 惦念着傅雨歇的身子,又思及她怕水,凌露白将她抵在池边好借力。她在水中也不敢过于放肆,手上动作极其轻柔。可仅是稍稍拨弄,没多久怀中这人便承受不住,借着水的浮力抱着自己瘫软在肩头。 傅雨歇将脸埋入凌露白的颈窝,脸上绯红一片,头靠着她的肩头,双手环住她的腰,呼吸还是急促的。 “在水里待太久容易晕,我们上去?”稍稍歇息,凌露白侧头吻了吻她的耳尖,几乎是哄着她。 “嗯……”傅雨歇失了力气,又像是撒娇,将她抱得更紧。 上岸后稍作沐浴,凌露白随意披了件浴衣,又扯过宽大的浴衣裹在傅雨歇身上,生怕她受风寒,随即抱起她走向里面。云鹤宫的浴池比别苑稍大一些,又连着寝殿,凌露白抱着她直接放到了床上。 傅雨歇眼眸迷离,眼中仿佛还氤氲着雾气,她额角的几缕发丝被水雾沾湿。凌露白看着她,脸上是柔和的笑意,轻轻将她那些垂下的发丝拨回到额际。 又俯下.身,双唇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可显然凌露白并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亲密。她的唇沿着傅雨歇眉心往下游移,拂过高挺的鼻梁,在她鼻尖蜻蜓点水般停留,再向下寻找那诱人的唇珠。 傅雨歇好不容易平缓下的呼吸再次变重,连带着胸膛也如海浪般起伏。她的双手抚上凌露白的背,一点点收紧。 凌露白的唇沿着傅雨歇的唇边缘轻轻摩挲,吻就悬在那里要落不落的,惹得傅雨歇气性都有些上来了。 始作俑者凌露白眼尾上扬,轻笑出声,带着满满的狡黠。 傅雨歇像只被惹毛的小兽,负气地张口咬住她的下唇,用唇齿“撕咬”着她。尽管如此,终究是没舍得下狠口。 这般诱惑,凌露白立刻就收敛了折磨人的坏心思,方才嬉戏游移的吻变得略显侵略性甚至是有些蛮横,她要拉着她一同沉沦在这夜色里。 傅雨歇岂会知道,云鹤宫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宫主,在过去无数个夜里,怀揣着何等见不得人的恶劣心思,肖想着她,惦记着她。凌露白对她的百般纵容,不过是猎人捉捕前巨大的诱饵。 拿走了她的诱饵,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今夜清风朗月,月光穿过枝叶茂盛的树梢落到地上,碎了一地。即便如此,月亮还是那个清朗的月亮,悬在夜空,无人可及。 同一轮明月下,不同于云鹤宫的温香软玉,这边薛府的书房里,气氛却是严肃凝重的。 “栖燕河与平丘河附近,我们的人搜寻了好些天,仍旧没有主上任何的踪迹。”苏夜的手紧紧握成拳,脸上愁云惨淡。 月影还是那副镇静自若的表情,说出了那句大家不敢说的定论:“就像我们之前所想,主上八成是被云鹤宫的人带走了。” 一时之间,没人接话,都陷入了沉默。 因为这个事,月影把长期离宫入仕的徐劲风也叫回来了。 徐劲风在屋里踱步,思虑再三才说:“云鹤宫虽说从凌寒开始就逐渐淡出江湖视线,但鲜问世事不代表人家好惹。” “这正是我们担心的。”苏夜叹了口气,“那些掌门的账都被江湖中人算到了云鹤宫头上,若是主上被带走,指不定凶多吉少。” 月影拍上她的肩:“莫担心,事情或许没我们想得这么糟。即便主上真的被云鹤宫的人带走,她素来隐藏身份,除了我们几个,无人知她是锦凰宫的宫主。若是不晓得她的身份,云鹤宫的人既然带走她,不至于对她痛下杀手。何况,主上真的遇到了这些,凭她的身手和头脑,也能从容应对。” 薛婴说:“怕只怕,就连盛掌门那件事,也是云鹤宫的设的局,若是这般……” “阿婴。”月影语气加重,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薛婴抿唇:“我们还是需要考虑最坏的结果。” “云鹤宫这样的门派,不可轻易动手。当务之急是确定主上是否在云鹤宫。”徐劲风说,“如果在云鹤宫,又是怎样的状态,然后我们再商议对策。” 苏夜急了:“劲风,谁都知道云鹤宫机关众多,更甚者,连云鹤宫的入口在哪里都不知。难不成我们到平丘河附近去喊话?” 徐劲风:“你说得对,但并非全然没有办法。云鹤宫进出的地方大概在平丘河往东两三里处,那里水流交错,古树参天。就是因为地形复杂,进了林子容易迷路,里面还有各种机关,所以非云鹤宫的人往往连门在哪儿都没摸到就先死了。”他坐下,喝了口茶,“一般人都不会去冒这个险,可这并不代表完全没有机会。” 月影:“劲风的意思是我们去试试?”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能买通云鹤宫的人打探出消息,若是不行,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如真如此,只能把锦凰宫几个精通机关的高手都找来,我们商议好做万全的准备。”傅雨歇早前对徐劲风有救命之恩,他虽不掺和锦凰宫的事,但是傅雨歇有难,他也无法坐视不理,“主上不是糊涂冲动的人,为何当初会去招惹云鹤宫?” 月影解释说:“说来话长,倒不是主上想招惹云鹤宫。当初主上杀了青山派刘成那狗贼,既没想隐瞒,也没想陷害他人。可不知怎么的,第二日就传出云鹤宫的人杀了刘成的消息,说那人脸上被烙下了云鹤宫的图腾,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 苏夜点头:“可云鹤宫什么反应也没有。要说也怪我不好,是我提议既然能让云鹤宫背这黑锅,为何我们不用?当时也查了云鹤宫与这几位掌门的关系,他们过往是有一些恩怨。我想着既然我们替云鹤宫杀了这几位仇家,人家愿意背这个锅,那也很公平。” “主上当时也担心其中有诈,替人背锅还一声不吭,天下岂有这等好事?摸不透云鹤宫的目的,主上将计就计,一黑到底,逼着云鹤宫主动露出狐狸尾巴。”月影一直以来都很防备云鹤宫,没想到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现下这样,着实是没有想到。” 薛婴不像她们常在傅雨歇身边,如今听了很是不满,腹诽她们当时不劝阻,现在都在这里后悔有什么用。她冷淡地说:“好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还是等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消息再说。” 苏夜扫了她一眼,心中有些不快。 * 凌露白醒来的时候,怀中的人已经不见了,她起身下床,走到偏厅看见傅雨歇对着打开的锦盒出神,眸色一暗,问:“看什么这么专注?” 傅雨歇闻言回头,也放下锦盒,里面是两枚薄如蝉翼的玉扣。一枚是展翅欲飞的白鹤,一枚是祥云。 凌露白从她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的侧脸:“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以为你走了。” 傅雨歇微微蹙眉,任由她抱着,说:“没有。只是见你还睡着,不想吵醒你就出来了。”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问,“这是玉佩还是什么?看这材质像玉,但是好薄,若是佩戴着,容易碎吧?” “不是玉,也不是玉佩。这是云鹤扣,是用西域一种名贵的花磨成粉,再溶解重新浇灌而成的。看起来晶莹剔透,其实放在手心就会被融化。”凌露白松开她,拿起锦盒。 “这是做什么用的?” “有用也无用。云鹤扣是一对,通常是一人一枚,用血结契,融于手心或者身上其他地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要不要试试?” 傅雨歇点头。 凌露白拿起桌上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指尖,然后将一滴血滴到了那枚祥云扣上。血滴逐渐被祥云扣吸收,祥云扣竟还是晶莹剔透的模样。她又用木夹夹出祥云扣,放到傅雨歇的掌心,祥云扣果然如她所言融于掌心,然后消失不见。 傅雨歇收拢掌心,却浑然不觉掌中有什么。她问:“它去哪儿了?” 凌露白笑笑:“你把手摊开。”傅雨歇依言,凌露白指尖挤出一滴血落到了她手中,她手中立刻幻化出泛着微光的祥云图腾。 “是不是很神奇?” 傅雨歇对着手心发愣,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抚了抚图腾,有一种不真实感。 “所以你觉得有用吗?”凌露白问。 傅雨歇回神,拉过她的手,查看她指尖的伤口:“疼吗?” “都快愈合了。” 傅雨歇不听她的胡言乱语,将指尖含进唇间轻轻吮了吮。她抬眸看凌露白,指尖湿软温热的触感让凌露白一滞,她收回了手。 锦盒里还剩一枚白鹤扣,傅雨歇学她划破指尖将血滴到了上面。她问凌露白:“也是放掌心?” 凌露白摇头,略微拨开衣领,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要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结契 第20章 告别 傅雨歇的视线从她弧度优美的脖颈滑下,如象牙般精致的锁骨横亘在下,宛若山顶的雪被山坳阻拦于此,但当中又“奇迹般”地绽放出了几朵紫红色的“花”。 她望着心口那处地方微微失神,想起那里的触感温热又细腻,昨晚的她曾虔诚地拜访过上面每一寸领地。 “可以吗?”凌露白定定地望着她,眼神看着还有些无辜。 “嗯。”傅雨歇凑近她,将白鹤扣贴上去,很快那只白鹤就融进了凌露白的心口,“这样的话,是否只能将血滴在上面?” 凌露白笑了笑:“也不尽然,云鹤扣本就是一对,加上我们各自结了血契,若是想要看见它,你将血滴在你的祥云扣处,也能看见我的白鹤扣。” 傅雨歇照做,果不其然,她掌心的祥云扣和凌露白心口处的白鹤扣双双发亮。凌露白又说:“也就是这点用,这东西我爹娘结过。两人若是都种下互结血契的云鹤扣,说是可以感知到对方比较强烈时的心情起伏,类似于心意相通。不过,这点我表示怀疑。” 傅雨歇抬眸看她:“宫主先前没有与人结过契?” “没有互结过契。” 马上就听出她话里暗含的意思,傅雨歇问:“所以是别人单方面与你结过契?” 即便她眼波平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凌露白仍是能察觉出她那点别扭的醋意,回答说:“曾经我给人单方面下过契。” 傅雨歇听罢也只是收回目光,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不多说一句。 “你都不好奇对方是谁?” “是谁?”傅雨歇顺着她的话问,语气冷淡又满不在乎。 凌露白拢好衣领,说:“都是年少时的事了,那时候我和她……” 傅雨歇马上打断她:“不想听。” “不听吗?我怕你误会。” “误会什么?”傅雨歇用帕子擦了擦手,“宫主想多了,我若想知道,自会问你。” 凌露白顺着她的毛,应允:“好。” 傅雨歇低着头,看着空空的锦盒,问:“今日做什么?” “今日我得闲,想和你待一块儿。”凌露白拉过她的双手握住,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想回别苑吗?” 傅雨歇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闷声闷气地说:“哪里都行。” 凌露白松开手,双臂环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在云鹤宫再住两天,来回跑挺累的。” “好。” 随后,两人洗漱完用了早膳,去了后院又连着花园,闲庭散步。 一路上侍女侍卫看见傅雨歇,忍不住都偷偷打量,多看几眼。傅雨歇都知道,从容面对。 “等我一下。”到了花园,凌露白撇下傅雨歇,自己疾步沿着石径小路去了花园深处。 傅雨歇真的就站在原地,一步也不离开。此刻已进入夏初,花园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枝繁叶茂,她看着也不觉得无聊。反倒是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如此可爱。 不多时,凌露白就回来了,她双手负在身后,认认真真走回到傅雨歇面前。和煦的笑容比这满园景色还要明艳,她眸光微动,身姿翩翩,谁人看了不为之心动? 更何况,这人还会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束如红色美玉的徘徊花,送到你面前,仿佛将那颗最炙热赤诚的心也一并捧到了你面前,供你采撷。 凌露白也不说什么意思,只道:“都说这徘徊花有刺,是刺客的象征,我倒觉得它香气袅袅不绝,又艳丽娇美,很是喜欢。” “我还以为宫主暗讽我是刺客。”傅雨歇的心跳怦怦然,凌露白就如这徘徊花的刺一样,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刺入她的心脏,然后——又狡猾地、悄无声息地在她心上开出最娇艳的花来。 凌露白:“没有。徘徊花这么美,谁都愿意以身犯险。”她又将花举向她,示意她可以收下这束花。 这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了,傅雨歇也不在乎,接下了花,然后刻意侧过脸,咬着下唇也遮不住上扬的嘴角。 本就起得迟,两人午后又在一块儿下棋,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入了夜,照旧是药浴。 想起昨夜在浴池里的种种,傅雨歇羞赧之意涌上心头,简直要将她覆没。凌露白在浴池边宽衣解带,她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一眼。 凌露白率先下了浴池,游到池边,湿着的手指又像第一次那边点点傅雨歇的后脚跟。傅雨歇也是同样的反应,如一朵含羞草一般,一碰就猛然一缩:“做什么?” “还不下来?” 傅雨歇仍不回头。 “还这般害羞,那我再蒙上眼。”凌露白说着,十分主动地拿起岸边的帕子,自己给自己蒙上了眼,“好了,快下来。” 磨蹭了一小会儿,傅雨歇还是到了池中。她们依偎在一起,想起今日在花园说的话,凌露白说:“你若是刺客的话,现在便是杀我最好的时机。” “宫主曾问我怕不怕你杀人如麻,这句话现在还给你,你怕吗?”傅雨歇看着她,被蒙上的双眼,赤身裸.体地与自己相贴,自己若是有心杀她,很容易得手。 “我若是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救你。”凌露白吻上她的侧脸。 她将这朵徘徊花从溪边救起,精心养在自己的花园里。她小心翼翼地接近,明知对方浑身是刺,还一次次地靠近,温柔浇灌与呵护。好在,徘徊花没有辜负她的一片真心,终究是对她敞开心扉绽放了。 凌露白握住傅雨歇的手,抵到自己心口:“这里有你结契的云鹤扣。”她含住傅雨歇的耳垂轻轻拨弄,又温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已经是你的了。” 傅雨歇想起凌露白说过云鹤扣能让人心意想通,不知是真是假,可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心中的爱意如蛟龙入海般来势汹汹,波涛起伏。 这人还嫌不够,抓住她的一根手指,刺到了心口:“阿溪若是有朝一日要杀我,我……” 傅雨歇听不得这种话,在她说出后半句之前,就以吻封缄。又似是不满她说出这般混账又气性大的话,还狠狠惩罚着她。直到凌露白气喘吁吁,有些吃痛地往后退了,才放过她。 “你是云鹤宫的宫主,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傅雨歇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神色却是淡漠的。 凌露白不辩解也不承诺,只是遵从本心用力拥住她,又托起她,沉溺在最汹涌又最诚实的欲.望里。 之前越是压抑情愫,现今就越是放纵。不知道沉浮了多少次,她们才在喘息中偃旗息鼓。 “在别苑的时候,我看了不少花卉的书,你知道我最感兴趣的是什么花吗?”傅雨歇难得主动说些自己的想法,她躺在凌露白的臂弯里,累得眼皮子都懒得抬。 “什么?”凌露白也闭着眼睛,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 “昙花。”傅雨歇在别苑看了好多花,却始终不见昙花,“都说昙花一现,圣洁纯白,非常美。” 凌露白睁开眼,想了想说:“再晚几天,昙花就会开了。其实昙花一现也没有那么短,有两三个时辰。到时候,我们一起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美。” 寝殿里烛火将尽,傅雨歇抬眼望她,昏黄的光亮让她神色莫辨,但她就是晓得,凌露白也正目光温柔细致地凝视着自己。 “你对一花一木这般有兴趣,真好。”凌露白的话语里满是欣慰。 傅雨歇抱紧她,只道:“睡吧。” * 此后的好几日,傅雨歇都没有回别苑。 云鹤宫的人就看着自己家的宫主对一个莫名闯入的姑娘那样珍视温柔,也终于觉得宫主不再是以前那样过分淡然宁定。现在的她,更加有血有肉,灵动真实。 没人能断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谁也不敢指手划脚,包括关完紧闭出来的秦镜。宫主护着的人,没人敢动。 这日夜色已深,凌露白说是要处理点事,傅雨歇就自己在偏殿看书。不出一会儿,凌露白就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一盆花。 “这是?”傅雨歇有些不确定。 凌露白放到桌上:“昙花,今晚可能要开了。” 傅雨歇放下书,与她一同坐到桌前,静待花开。 外边儿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落到屋顶瓦片上,又顺着屋檐滴落下来,那声音就如诗词里写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她们的运气比较好,不多时,傅雨歇就看见白色的花苞慢慢地绽开,花瓣一片片努力地向外伸张着。就在一瞬,原本还缩成一小团的花苞彻底绽放成张扬又圣洁的白花。 第一次见此情景的傅雨歇直愣愣地看着,虽未说一个字,但凌露白见她神色之间尽显惊讶与兴奋。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花开的瞬间,真美。”傅雨歇感叹着,她的目光依旧停留于纯白的昙花上。 凌露白倒还好,比起昙花,她更喜欢看傅雨歇此刻的神情:“你可晓得昙花还叫什么?” “什么?” “月下美人。”说这话时,凌露白目光将她紧紧锁住。 “昙花这么美,的确是美人。“傅雨歇说着望向她,语气里有些惋惜,“可惜这么美的花一会儿就该凋谢了。” “花开花落是生命的交叠,虽然是有些悲伤,但或许绽放与凋谢,本就十分迷人。” “嗯。”傅雨歇应道,“有些美好事物的存在,不论长久,只要见过、经历过,就值得了。” 即便是这么说,凌露白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悲伤的意味,并且她的直觉也没有错——第二天醒来,傅雨歇已然离开。 结束云鹤宫的这部分,可以走下一部分剧情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告别 第21章 凌露白的自白(上) 我从未想过,时隔三年再次见她会是在那副光景下。 原本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散完步便回书房看书或者处理事务。然而,那天偏偏有了意外,那个意外便是她。 她一身黑衣倒在溪水中,细细的水流在她周身蜿蜒而过。在没有看清她脸的时候,我就有种极为微妙的感觉。只是还没来得及深想,那张熟悉又暌违已久的脸便跃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将她安置在别苑,这里离云鹤宫有些距离但也不远,清净也避嫌。别苑是我儿时最喜欢与爹娘同住的地方,在此度过了一段极为幸福与平静的时光,我希望她也一样。 起初的几天,我没有去见她,甚至刻意不闻不问,只通过大夫和余秋主动披露的只言片语才得知她的情况。表面冷淡,我却在想枫颜何时能回来,除了枫颜,别的大夫我都不放心。 好在她性命无忧,只是伤得重了些。我这才略微放心,然而依旧没有过多地询问,只是装作很忙碌和漫不经心地待在云鹤宫。 三年来,只存在记忆中和想念中的人,突然就那么出现在眼前,我想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做心理准备。更重要的是,要想清楚以什么身份和姿态面对她。毕竟,三年前我与她的相遇并不寻常,或许对她来说,还极其抗拒与厌恶。 说起三年前,那称得上是我人生中难得的一段经历。 彼时,宫外刚传来消息,查出了当年我爹的死是青山派刘成当年一手做的,我便想亲自出宫一趟好报了这杀父之仇。可没想到,还未等我出宫,宫外又来书信说是刘成已经被他们结果了。 虽然有些恼怒宫外的人不听指令办事,但想着刘成既然已死,倒也作罢。杀刘成的侍卫非但没有赏,我还重重罚了他。 云鹤宫虽非正义之士,但敢作敢当,刘成死了,按照云鹤宫的规矩,他脸上被烙上了云鹤图腾。意料之中,第二日江湖上便开始议论云鹤宫杀了刘成的事。 青山派的人忌惮云鹤宫,又找不到云鹤宫的门,只能在平丘河畔徘徊。接任的掌门胆小怕事,没多久就散去了。 很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人并非是那个侍卫杀的,小小侍卫没这胆子杀掌门。他跟踪刘成,恰好有人杀了刘成默不作声地离去,他便想着将这份功揽到自己头上。这才通报宫里自己杀了刘成,还在刘成脸上烙了图腾。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之后一段时间,陆续死了两位德高望重的掌门,这两笔账竟然也被算在云鹤宫头上,因为他们身上留下的印记都是云鹤图腾。 摸不透对方想要做什么,胆子竟然这般大,敢顶着云鹤宫的名头犯案。我下了令,不准云鹤宫的人轻举妄动,又让阿镜派了不少人去追查,终于查到是锦凰宫的人。 锦凰宫与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无恩怨,想不通这样做的原因。如此再三,我决定自己出趟宫去。 自从十三岁时出宫遭遇了些事,这几年我再也没有离开云鹤宫。深知余秋他们不会同意我出宫,要出去也是一大群人跟着生怕我再受伤害,我想了个法子。当时正好是我爹的忌日,按照往年传统,除了忌日当天拜祭,之后的三日我都会去祠堂独自守灵。这三日无人打扰,我正好出趟宫。 锦凰宫守卫森严,但我还是假扮侍女混了进去。尤其是这里的人多半戴着面具或者面纱,更是让我有机可乘。 不知是否算是上天眷顾,我才刚去,里边儿有个年纪稍长的姑姑便指派我去锦苑送饭。当时我还不晓得锦苑里的人是谁,本想在路上就开溜去做正事,不曾想听到几个资质稍老的侍女正私下嚼我舌根,说什么才来的生面孔姑姑就敢派去给宫主送饭。若是一个不小心没伺候后,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原本还想溜走的我将计就计,问清了去锦苑的路,马上赶过去了。 听锦苑这名字,我以为是和云鹤宫的别苑一样是个清净地方,到了一看空荡荡的。当中有一处极大的广场,四周摆着刀剑长.枪等兵器,我这才明白原来这锦苑是练功场,这锦凰宫的宫主怕是再次闭关修炼。 还没等我找到宫主在哪儿,就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跑过,我放下食盒,跟了过去。后来才知这人是锦凰宫的堂主,心怀歹意,他在锦凰宫宫主的水中下了媚药,想乘人之危。 我即便对锦凰宫宫主陷害云鹤宫心存芥蒂,但这男子的行径更令人不耻。透过窗户纸上的小洞,我隐隐看到他脱去外衣,对倒在地上的女子正欲上下其手。 琉璃珠从我指间弹射出去,穿过窗户击中了他的肩胛骨,他顿时吃痛地捂住肩膀,转身提刀恶狠狠地冲出屋子。 “是谁?!”他气急败坏地吼道,破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生气。 我冷冰冰地望着他,正好从锦凰宫宫主的兵器架上随意挑了把剑。说来也好笑,她这般陷害我,我现下却想着如何替她解围。过后,她不好好向我赔礼道歉,那可真是说不过去。 既然戴着面纱,我也不怕与这男子硬碰硬。几个回合下来,我占上风,可中途屋里突然传来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让我一时分了神,左手臂被他划了一道,血和疼痛由此蔓延开来。 不想再与他多费时间,我发了狠地刺向他,最终,他被我一剑刺中心脏毙了命。 我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不算太严重。只是鲜红的血映湿了衣袖,还沿着手臂往下流到了我的掌心。我摊开掌心,上面浮现出一朵微微发光的金丝祥云。看到这个,我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琢磨着何时才能看见那相对的白鹤图腾。或许,这辈子都看不见了吧。 我没有想到,这个“何时”来得这般快。有多快呢——不过就是我从这练功场走回到方才屋里的工夫。 刚走进门,就见地上一片狼藉。茶壶和茶杯被扫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茶水和茶叶散了一地。 “滚出去……”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就听见一道年轻又冷冽的女子声音传来,当中充满了怒意与难捱的忍耐。 我不为所动,又循声望去。年轻的锦凰宫宫主因为中了媚药,此刻身子发软,只能扶着屋中的红柱子才勉强不倒下。她微微低着头,但看得出来她脸色潮红又呼吸急促,还十分难受。 听说锦凰宫宫主的面容只有几位贴身的堂主才看得到,现下她没戴面具,而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最低贱卑微的侍女,不光窥探了她的真容,还撞见了宫主如此狼狈的一面,也难怪她这般愠怒。 “宫主……”我学着云鹤宫侍女的行礼姿势,想表达我无恶意并且十分乖巧。 然而她似乎不这么认为,再次厉声喝道:“滚……”只是这一声“滚”有气无力,甚至因为药效,听起来还有几分嗔怪撒娇的意味。 见她快要倒地,我急忙上前接住她,正好一睹她的真容。等她在我怀里抬起头,这一眼就令我喉咙发紧。我方才还念叨着的白鹤图腾正在喉咙左侧的脖颈上闪现发着淡淡的金光,而这张脸,已然是一个成年女子娇美明艳的脸了。 彼时的心情我现下回想起来还是难掩激动,一种失而复得与背负了千斤重的包袱突然落地的复杂心情席卷了我。我的双唇都激动地微微发抖,目光反复确认我看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 “放开我……”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体温也越来越高,但嘴上仍旧在逞强。 我的手抚上她的脖子,细细地抚触着那微微发光的白鹤,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甚至还有裹挟着莫名的委屈冲击着我,让我眼眶泛红,几欲哭出来。然而,指尖传来的烫意又在提醒我她不舒服,迫使我不得不收敛情绪。 “我去喊人。”我没有解这媚药的好法子,只能想着去找锦凰宫的大夫。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她攥紧了我的衣袖,有气无力地说道:“来不及的。中了这药,若是半个时辰不退,就会血管爆裂而亡。” 我听了,心里这才开始发慌。 她的声音低沉又痛苦:“莫出声,帮我退了药效,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没想到,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快到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撩下我的面纱吻上了我的唇。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不曾为谁动过心,对情.爱之事也仅从一些书籍上得知。她的行为出人意料,但我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唇又湿又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的体温随着她的吻纷至沓来,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我的感官。 我被她抱着,手臂上的伤口被她压得有些痛,可越是这样我却越是莫名地激动与兴奋,仿佛我也中了这药。 “我要什么都可以?”我喘着气,从她的缠绵的吻里抽离出来。 “可以……” “宫主,记住你说的话。”我觉得我卑鄙至极,方才我还在鄙夷那男子,此刻我反倒是乘人之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想要满足自己的心思,偶尔也要不择手段一些。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我这种突然而来的心思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对这种事明白得太迟。 我就是这样为自己找好了借口与理由,然后与她共同沉沦在这个夜里。 交待完一些事情就开始第二部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凌露白的自白(上) 第22章 凌露白的自白(下) 那个夜晚过得既荒唐又令我沉迷,我搞不懂为何女子之间也可以如烈火般燃烧彼此,还是说只是因为中了药以及我多年以来压抑与埋藏在心底的情绪的迸发。总而言之,我与她最终精疲力尽地依偎在一起。 我倒还好,除了今夜的大起大落一时难以消化,手臂的伤倒也不碍事;可她就不一样了,药效尽管逐渐退去,可残存的药力和过度消耗体力令她只能躺着喘息休息。 我望着她,一刻都舍不得挪开目光,心中感叹命运的无常与巧合。 “看够了没有?”她的声音低沉又清冷,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她不悦地皱起了眉。 “属下第一次见到宫主的真面目,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绝色。”我不急不慢地说道,尽量学着锦凰宫侍女的说话方式,毕竟我还不想让她知晓我的身份。 然而,听了我的话,她非但没有高兴,那种愠怒更深了,话语也不客气起来:“莫要以为与我过了一夜,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莞尔一笑,坐起身,原本掩藏在被子下赤.裸的肌肤便又露了出来。她虽非有意看我,可目光多少还是扫到了。就这样,或许昨夜破碎的记忆又涌上她的心头,我未想到,她的双颊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泛了红。 嘴上很凶,实际她比谁都害羞。 我也不再逗弄她,只是问道:“敢问宫主,昨夜允诺的话是否还作数?” 她背过身,试图藏起羞红了的脸,语气保持着冷淡:“记得,也自然是说话算话。承诺你的我会做到,等回了宫,再对你行赏。” 她的行赏对我而言毫无诱惑力,于是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要金银珠宝和荣华富贵,我想向宫主讨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还未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并不是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你若有多嘴说了半句不该说的,我马上让你永远闭嘴。” 我知道她这是答应了,我也见好就收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我诚实说道:“宫中的姐姐都叫我‘小白’,白,是露从今夜白的白……” “不必解释那么多。”她打断我,眼神停留在我的脖颈上,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知道那里都是她留下的紫红色痕迹,我也知道这些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今夜发生了什么,而她有多难堪。 如此想来,我蓦地就难过起来。这些并非是她的错,而乘人之危的我又是显得那么无耻。 她背对着我起身,不看我一眼,只道:“你好好待在这屋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明日一早,随我一同回宫。” 我应声答应,但我岂能待到天亮?新来的侍女头次去给宫主送饭,竟然一夜未归,姑姑八成会找过来。何况,我是打晕了原来的侍女偷了这身衣裳,若那个侍女被发现,锦凰宫立刻便会警铃大作,瓮中捉鳖。 尽管我还有许多事未做完,但我明白该尽快离开了。 临走之前,我最后一次去找了她。 我落落然站定在她面前,她抬眸,发现我穿了她那套衣袖和背后都绣着金色凤凰的白色衣衫,倒没有很生气,只是淡淡地说着问罪的话:“你很大胆,私自穿我的衣裳。” 我一点儿都不惊慌,从容自若地答道:“属下的衣裳昨夜都被扯破了,若是继续穿着那身,恐是不妥。” 她那双冷若冰霜的双眸盯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她终究是没再追究什么,只是强调:“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房间半步。” “明日就要回宫了,在回去之前属下还想再提醒一次宫主承诺过的事。” “只要你不说些不该说的,我答应过的事自是会兑现。”一说起这个,她就蹙眉。 我笑笑:“宫主记得便是。那么,属下先行告退。” 她没有拦我,我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理解了她的所作所为。这个理解并不是我赞同她,而是我十分清楚这背后的恩怨情仇与起因经过。既然如此,我也该回去了。 之后的事我虽然没有亲身在场,但也能猜出几分她看见我留在床上的字条时的怒意。 当时我起来的时候,床榻上还有点点血迹,诉说着昨夜的荒唐与旖旎。我脱下那身被扯破的侍女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上面留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借宫主衣衫一用,下次我还衣裳,宫主还情。”落款是“小白”。 我想,她看到这些话时,肯定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不过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我已经出了锦凰宫,也无人知是云鹤宫的凌露白来过。 回到云鹤宫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梦里都是她,脑海里整日都是那夜的场景。她的面容与一些陈年旧事穿梭在我的脑中,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所吞噬。 我想念着昏黄烛火下她潮红又妖娆的脸庞,贪恋着记忆中她滚烫的体温与柔软的身体,我想与她再见面,与她肌肤相亲,与她再做尽那夜的事。 这些话我都无人可说,只能一夜夜地折磨着我,让我失眠。先前对她的那种愧疚早已荡然无存,转而发酵成汹涌的占有欲与亲近欲。 我搞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但隐隐之中我其实是可以猜到一些,但是我不敢深想。周遭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向来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宫主,竟被一个姑娘搞得失魂落魄。 枫颜问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也是搪塞过去了。在他们面前,我还是以前那个波澜不惊高高在上的凌露白。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然成了她的“俘虏”。 我逼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回忆那夜的事。就这样,苦熬了三个月后,我才好了一些。 我知道她要杀哪些人,对此我一清二楚,也就这么纵容着她顶着云鹤宫的名头将那些人一个个杀了。江湖上的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云鹤宫,宫里的人对此怎么想,我都不想顾及,只要她高兴就好——这也是算我亏欠她的,我单方面这么想。 她算是间接接受了我的“示好”,我引诱着她,让她与我在不知不觉中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再与她见面,也有了羁绊住她的理由。 就这么过了快三年,我晓得她要杀的人仅剩四位,若是我没猜错,接下来会是盛掌门。事实证明我猜对了,然而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会因此再与我相遇。 本以为她再见我定是愤怒的,我不光欺骗了她,还对她做了那样不磊落的的事。一个外人在自己宫中来去自如,自己又被宫中的贼人所设计,万般窘迫下,自己不得不用那样的方式要求我这个外人“解了围”,于她而言定是莫大的耻辱。 然而,当她用那样迷茫又戒备的眼神望着我时,我心中是惊讶迷惑的。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她不光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还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一刻,我不知是喜是忧。她忘了我,让我有些难过,可转念一想,即便只是几个月,我与她可以摒弃那段对她来说不堪的记忆,换种相识的方式,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于是我对她说了些半真半假的话,其实也不算假,只是我避重就轻了。还使了些小手段,让她留在我身边。她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比起当初张扬凌厉的样子,苍白娇弱了不少。我的心隐隐作痛,见不得明艳锐气的她变成这样。 我厌弃这样的自己,所以又躲了她几日。 此时正逢春日,也不知怎么的,看到那些盛放的花,我就想到她。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绪,我只是想把这些或圣洁或娇美的花儿送给她,想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送给她手里。 我渐渐地懂了,为何有人会说想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对方。我又何尝不是,若是可以,我也会这么做——不光是月亮,星星也要一起摘下送她。 我满心满眼都是她,以前她不在还好,如今她就离我那么近,我克制不住想去见她的心情,可我怀揣着那样的心思与秘密,不敢面对她。由此,我授意风袖她们点了梦沉香,一来让她安神,二来让她昏睡过去。趁着夜色或者伴着黎明,从云鹤宫赶去别苑,每次我都带着不同的花,放进她房间的花瓶里。 我也不做什么,只是看看她的伤口、她的手、她的眉宇、她的唇……想一些事,然后乘着天没亮,再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在她面前的游刃有余与淡定都是假的,我自认扭曲极了,然而又忍不住地沉溺其中。再之后,我想清楚了,也意识到了我对她的感情。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带她赏花看雨,讲一些我自己的事。这对她来说是无害的,也没有攻击性,她如此敏感,又多疑,即便失去了记忆也防备其他人。 可我知道,若是没有发生过以往那些事,她本是个喜欢花儿喜欢小动物的寻常姑娘,性子绵软,害羞胆小。我一面心疼着她,一面又算计着如何得到她的心。 她能感受到我对她的好,甚至会不满我对她的若即若离。 ——我想我是成功了的。 她偶尔露出的羞涩与笑容,被我抱着时疯狂乱跳的心跳声,还有身体相触时,她那隐忍克制后又混乱不已的呼吸,都在证明她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她醉酒的那夜,我真想不管不顾地再次占有她,毕竟我禁不住她哪怕一点点的诱惑,可最终我还是忍住了。三年前的事我还可以找借口,若那晚再那样做,便是我的错。 我晓得她酒醒后还是能记得夜里发生的事,她矢口否认也无妨,毕竟她心里对此一清二楚。你不说没关系,你的记忆和心会不断提醒你——你喜欢我,休想否认。 如今她离开了,我并不为此难过,虽然每日每夜我都在想着她。 她有自己的事要做,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梳理她的心绪。我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去等待,我也知道,我与她很快还会再见。 等那时,我要她亲口承认,她有多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凌露白的自白(下) 第23章 出宫 一晃几月过去,云鹤宫的人仿佛都心照不宣地对傅雨歇闭口不提,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来的日子。凌露白看着被秋色染黄的枝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主。”枫颜行色匆匆地走过来,简单地行了礼。 凌露白闻声回眸,见是她,问道:“不是和羽桥出宫采购药材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惯常,枫颜出宫一般会在紫渊城待上小半月,采购的同时也会寻访一些难找的药材,如今不到两日就回来了,着实奇怪。 枫颜眉间尽是愁云,压低了声音:“我有话要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露白扫了一眼余秋。 余秋立刻会意:“属下等先退下了。”随即和侍女都退下了。 见人都走了,枫颜走到她身边,还是十分谨慎地对她附耳说了几句。 “她病了?”听她说完,凌露白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了些,沉声问道,“还是旧疾?可否严重?” “旧疾。至于多严重我尚不清楚,只晓得她身边的人已经亲自去寻药了。我也是昨日在几个药铺掌柜那里听说的,他们在寻那味药。” 凌露白冷静了些,问:“缺哪味药?照理说她家这样的背景不应该会找不到药。” “即便再有权有势,有些东西也不是那么轻易得到的。缺的是烈心草,这种草药性烈纯阳,方能压下甚至是中和她体内的寒毒。可烈心草极为珍贵,性烈却只野生于雪山之上。且不说采摘危险,就连生长周期都长达十年。”枫颜是极其出色的大夫,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烈心草的难得。 “既然派了人来寻,说明现在市面上还能找到烈心草。”凌露白分析,又问,“你可知谁家有?” 枫颜看了她一眼,神色似乎不是那么欣喜:“紫渊城肖义。” 凌露白一滞:“肖义?那不是出了名的大奸贼吗?”而且—— 事情紧急,凌露白立刻召集了几位下属到议事殿商议寻烈心草的事。 “烈心草竟有如此珍贵。”秦镜听了觉得不可思议。 林羽桥小声说:“烈心草堪比天山雪莲,不,它可是比天山雪莲还要难得。有多珍贵且不说,即便是有钱也无处可买。” 秦镜:“重金买不到么?那我们如何寻?” “枫颜已经打听过了,紫渊城的肖义有。”凌露白轻描淡写地说。 枫颜接过话:“只是那肖义奸诈狡猾,贪财好色。之前有人已经去交涉过,愿意出的钱更是不少。”她毫不掩饰对肖义的鄙视与厌恶,“但肖义贪得无厌,价格越喊越高。还说再过半月他儿子要与林家小姐成亲,若想要烈心草,得拿天上的月亮来换,做他儿子成亲的礼物,摆明了不想做这笔买卖。” 余秋问:“听你们说了半天,秋儿不明白,为何宫主突然要寻这烈心草?” 闻言,枫颜与凌露白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剩下的那些人也迟疑了。 “烈心草性烈克寒,许多江湖中人想要这烈心草是为了提升功力,而我,并非为此。”凌露白眉间染上忧色,“我的一位故交危在旦夕,需要这烈心草解她的寒毒。” “故交?”林羽桥疑惑,“从我入宫到现在,宫主好像都未出过云鹤宫,在外面竟然还有故交吗?还是说,不会是那个谁吧……” “住口!”枫颜极为不悦地喝止她,表情严肃,“宫主的事轮得到你来质疑?” 林羽桥还是头一次听见小师父这般斥责她,受了惊吓,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凌露白制止她:“枫颜,你骂她做什么?” “羽桥以下犯上,还请宫主降罪。”枫颜跪下。 她这一跪,林羽桥也跟着跪下,掩不住发红的眼眶。 “不至于。”凌露白没心情来惩罚这个惩罚那个,只是转而宽慰,“都起来吧。” 林羽桥低着头,默不作声又用地余光看了一眼枫颜。枫颜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也不敢,便一起继续跪着。 凌露白思虑再三,作出决定:“准备一下,三日后我要出宫寻这烈心草。”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余秋劝道:“只是寻一味草药,宫主何须亲自出宫?这等事交与我们就够了。况且现在江湖上的人都仇视忌惮云鹤宫,若是被他们晓得宫主出宫,秋儿深恐危及宫主。” 她深知凌露白的性子,外面世界宫主向来是没有多少兴趣去接触的。就连平时,得了闲她都是喜欢住在别苑摆弄花草,为了处理宫中事务才会回云鹤宫。凭借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她也觉得林羽桥说得对,能让宫主这般焦急与反常的宫外之人,除了阿溪姑娘,还能有谁。 “寻烈心草,对我而言并非小事。另外,兴许这趟出去我正好能把背黑锅这事儿给解决了。”凌露白从上座走下来,头也不回地慢慢走了出去,“秋儿和枫颜与我一同去,其他人留在宫里。准备下,三日后就动身。” 见凌露白决心已定,一干人无可奈何。从殿里出来,余秋对枫颜说:“宫主是铁了心要出宫,事到如今,我们做属下的也能听从。不过,宫主所说的那位故交……”她向来寸步不离地跟着凌露白,未曾听说在宫外有什么故交。 枫颜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但只是说:“这件事听宫主的就好,别的不要问。她若是不主动说,我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余秋作罢,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 华灯初上,紫渊城里灯火辉煌,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叫卖,热闹得不行。三人行走在街上,往城东走去。 余秋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四周,凌露白发现了,问道:“秋儿想在街上逛逛吗?” 余秋摇摇头:“宫……小姐你呢?已经好些年未曾出宫了,这外边儿也变了样子了。”到了宫外,就改口称凌露白为小姐了。 凌露白百无聊赖地望着前方,仿佛回忆了起什么不愉快地往事,恹恹地说:“世间所谓的繁华下面不知掩藏着多少险恶之事。” 枫颜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云鹤宫势力强大,除了宫里的人,还有极大一部分成员渗透于外界的各个角落,暗中编织起一张人脉网。这次,凌露白落脚于紫渊城城东一栋清静的宅院里。到了以后,凌露白没有休息,而是先在书房里见了陈青松和他女儿陈络。 “属下参见宫主。”两人向凌露白行礼。 凌露白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起来,在外面就少讲究这些了。 陈络起身后,将视线转向气质出众的凌露白。而凌露白正垂着眸若有所思。 即便同为女子,陈络看着她如精致雕琢出来的五官,也不由心动几分与崇拜。在她心里,宫主就是高在云端,自己即便奋力仰起头,也够不到她。 转而又暗自叹息,自己若是能回宫,常伴宫主左右就好了,这样就能多见见她,哪怕就只是见见。 枫颜问:“先生,我听说过几日肖义要迎娶林员外的女儿林佳榕。” “没错。据说席开百桌,届时属下也会去参加婚宴。” “到时候还要请先生帮忙,我和秋儿要潜入那洞房里绑人。” “怎么,你们这是要在人家婚礼上动手抢新娘?”凌露白终于抬眸,一向淡然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在一旁的陈络回答:“宫主,属下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听说肖义的病秧子儿子对他这未过门的媳妇十分宠爱,既然他不肯交出这烈心草,那我们也一不做二不休绑了他儿子的新娘,以此做交换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凌露白说:“他不肯交出烈心草从道理上说也没什么过错,毕竟人家不愿意的事,我们也无法强求,不必过于苛责。诚然,你这法子自然也是可行,只是婚礼上动手动静太大,生怕是别人不知道我们云鹤宫‘杀’完各个掌门后,还要出来抢人家东西。况且肖义这样的人,自己的利益恐怕看得比女人重要,谁能保证他一定会拿烈心草来换林家小姐。说不定一怒之下,还把烈心草给毁了,那真是得不偿失。” 陈络表情都僵住了:“这么说来,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烈心草的事明日再议。宫主,连日赶路你也累了,不如早些歇下吧。”枫颜看向凌露白。 凌露白:“枫颜说的是,没什么要事就都各自去歇息吧。” 说是这么说,其他人都歇下了,唯独她自己大半夜的却站在在庭院里树下的石桌边上饮酒。 枫颜和她住一个院子,只不过在不同的房间。她从房里出来,站在台阶上。今晚正好是十五月圆之夜,硕大的月亮挂在头顶,散下清冷又淡雅的光。 凌露白身着淡粉色的外衫,里边是金丝祥云花纹点缀的白衣,在月色下微扬着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为何还不睡?”枫颜走下台阶向她走来。 听闻她的声音,凌露白微微回首,望了她一眼后又继续为自己斟酒:“在想一些事、一些人。”她虽然性格安静又清傲,对人也有些疏离,可说话向来是温柔婉约的,没有半分宫主该有的严厉。 枫颜在她身边坐下:“可还是担心烈心草的事?” 凌露白点头又摇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了。” “嗯?”枫颜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并无过多的主仆约束,更多的是朋友之间的随性。 “我问一句,这次出宫,你真的是只是为了烈心草?” 凌露白起身,信步走到水池边,低头看着水中倒映出的明月:“我若不是为了烈心草,那是为何?” “感觉你不仅是为了烈心草那么简单,但具体如何,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 枫颜话说一半,另一半其实她们都清楚,昭然若揭。 凌露白投了颗小石子进水池,就这么看着水中月被石子打碎:“我的心思现在有这么好猜了?” “看来我说的没错。”枫颜站起来,以她对凌露白的了解,她坚持要出宫绝非只是为了烈心草。 凌露白的声音如月色一般空灵清洌:“回屋歇息吧。” 枫颜无声地叹气,有时候真的很难猜透这人的想法。 夜色渐深,除了云鹤宫的人,还有一群人惦记着肖义儿子成亲的事。 幽暗的竹林里,傅雨歇戴着黑色半脸凤凰面具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身后两人:“都安排好了?” “主上,一切都已就绪。”月影看着她的背影回复,“不过,这次你真的冒这样的风险吗?肖义狡猾得很,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你的身份就会暴露。” 未等傅雨歇说话,月影身旁的苏夜就说道:“肖义十分狡诈,这次机会难得,定要把握住。” 傅雨歇微微侧过身子回头,幽深冷漠的眼眸与这诡谲的黑夜仿佛融为了一体,她并无半分欣喜,只是命令道:“吩咐下去,那天若无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月影作揖:“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出宫 第24章 再见 一连几天,凌露白都待在陈青松府上,既不外出,也不吩咐寻烈心草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趟出行是来陈府小住。 很快就到了肖义成亲的日子,这日,凌露白悠然自得地在后院赏花喂鱼。她往池中投了一撮鱼食,看着锦鲤一哄而上。身边常年陪着她的余秋,也许早就习惯了她安静的性子,也就这么沉默地陪着,并不会觉得闷。 “枫颜还没回来吗?”手中的鱼食投尽,凌露白终于打破了沉默。 余秋回答:“这几日枫颜得了闲就往外跑,想着正好出来一趟就多采购些药材,到时候带回宫。” “确定不是去凑肖义成亲的热闹了?” “小姐既然吩咐过莫要扰了人家的婚事,枫颜等人自然不会擅自行动。”余秋和枫颜相识十多年,彼此的性格脾气都摸透了。 凌露白笑了笑,她倒是要看看这亲是不是真的成得顺利。 两人在后院闲逛了一会儿,不多时陈府的家丁来报,说是枫颜姑娘一行人带回了一个新娘子。 余秋大惊:“这……难不成真去绑肖义的新娘了?”她才说枫颜不会这么做,瞬间就自打巴掌了吗? 凌露白倒是镇静得很:“先去看看。” 走到院中,凌露白看见庭院中停着马车,她慢步走过去。马车的布帘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可隐隐能从缝隙中窥视到那抹红色,她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问枫颜和陈络:“发生了什么?” 陈络解释说:“今日我与枫颜本打算去城西的山上采药,还特地唤府中的江海江河两兄弟一同去,好有个驾车的人,也能搭把手。谁料到刚出城不久遇上了迎亲的队伍,看见有群人出来抢亲。彼时尚不知那是肖义的迎亲队伍,我们被当做敌对方无辜卷了进去。混战下,我与枫颜还未脱身,江海和江河不知何时将新娘带到了马车里。我们与他们兄弟俩并非是一同回来的,而是前后脚陆续到的。” 枫颜接着说:“如此一来采药定是去不成了,我俩脱身后回城,才晓得那是肖家的迎亲队。” 陈络又急又气:“这俩混账东西竟然还将新娘子带了回来。肖义发现新娘被人劫走,定会满城搜捕。那些迎亲的人又多半认得我,我想肖义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余秋叹了口气:“我们这是又莫名其妙替人背黑锅了。” 凌露白脸上平静得过分,她看了看马车,又转向江海江河:“为何将新娘带回来?” “当时抢亲的人来势汹汹,姑娘家成亲大喜之日碰上这等糟事也怪可怜的,我和阿海生怕这新娘子不测,就想着先把人救走,等转移到安全之处再回来支援枫颜姑娘和小姐。如今看来,倒是我们目光短浅做错了,我和阿海任凭小姐责罚。”江河满脸愧疚,说完便跪下认错,身旁的江海也随之跪下。 凌露白说:“此事并非你们的错,相反你们倒是有情有义,应当嘉奖。” “宫……”想到还有外人在场,陈络急忙改口,“小姐,这两人捅了这么大篓子出来,竟然还要嘉奖?” “先不说这个。”凌露白的目光重新转移到花轿上,“里边儿这么安静,看来新娘子是吓坏了。枫颜,赶紧把人请出来。” 枫颜依言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眉头一皱:“林姑娘,此事实属误会一场。你莫要害怕,还请出来说话。” 马车里面的人依旧盖着红盖头,端正地坐着不曾动。 枫颜撩着帘子,以为她是害怕,语气又缓了几分:“林姑娘,今日是我们有所冒犯,但我们不曾想过要害你。” 凌露白站在马车几步开外,不动声色地看着里面端坐的那人。 新娘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马车上下来,依旧是盖着红盖头。 凌露白眯起眼睛,目光一直周旋在她身上,思量了很久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迷离幽深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粉色的绣花鞋迈出步子,向那身着红嫁衣的人走去,直到距离那人一步时才驻足,说道:“新娘子果真是被吓坏了,秋儿,把人带去厢房,让她先缓缓。” 余秋照做,新娘子虽然不说话,但也任由余秋扶着她去了厢房。 陈络说:“小姐不会是打算把她留下吧?”她还想着把这个大麻烦赶紧送出去,可心里也存着恶劣心思,本来宫主不让他们绑人,如今人家送上门来,这多好,不如将计就计。 “一会儿我去见见她,肖义的人若是找上门,记得莫要起冲突,但是要把人挡住。”话落,凌露白便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等她去厢房的时候,新娘子坐在床上,仍旧盖着红盖头。但兴许是晓得面前站着人,新娘垂在身侧的掌心里是一把匕首。 凌露白踱步到床前,稍稍俯下身子,伸出手,轻轻一掀盖头,一瞬间,那双如冰雪般冰冷又清亮的眼眸与自己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花钿红唇,即便是艳丽娇俏的新娘妆容,也掩盖不了那双幽深的眼中一如既往的厌世与漠然,与三年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凌露白抿唇,眸色染上笑意也渐渐变得温暖起来:“肖继文若是瞧见自己的新娘变成这样,不晓得是会欢喜还是暴怒。” 相较于她的和颜悦色,傅雨歇却是冷若冰霜,一句话都不说。 “阿溪……”凌露白凑近她,“不,或许我应该叫你宫主。” 傅雨歇虽然不语,但心揪得很。她看着这个身影,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阿溪可不会用这种要杀人的目光看着我。”凌露白还嫌不够,指尖抚上她的脸,“宫主不会真的想动手杀我吧?”她能料想到身旁这人今日见到她,应该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傅雨歇终于有了反应,她甩开凌露白的手,声音里冷淡得仿佛没有感情:“我不晓得阿溪是谁,我只知道三年前,你闯入了锦凰宫。” 凌露白继续笑着,那双如水的杏眼凝视着她,倒觉得她这反应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很多,至少还愿意承认记得三年前发生的事。 于是,她配合着傅雨歇:“三年未见,宫主别来无恙,长得也是越发标致。” 傅雨歇眉头深锁,神情是异常地凌厉,掌心的匕首却是早在听出凌露白脚步声的时候就收了起来。 “宫主对人都是这般严肃吗?”凌露白眼眸清澈,里面亮晶晶地仿佛有光,眼角下那颗泪痣随着眼角一同扬起。 “三年前,你是如何闯入锦凰宫的?又有何目的?” 凌露白问:“这很重要吗?” “任何对锦凰宫有威胁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傅雨歇锐利的目光盯着她。 正当傅雨歇等她回答时,凌露白直起身子,生怕吓着眼前人,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抱住了她,脸随之也贴在她胸前,极为无辜地问道:“那夜过后,我对宫主而言,也算是威胁了吗?” 傅雨歇做好了千万种应对,唯独没有想到这人还会如此大胆地抱住自己,一时之间乱了心绪,胸膛里的那颗心更是难以自控地乱跳,生硬地说:“你……放开我……” 她紊乱的心跳声凌露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无论是三年前那个夜晚,还是在云鹤宫的那段日子,于是凌露白的语调变得暧昧起来,像是在刻意勾起她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回忆。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片羽毛弄得人心痒痒:“宫主那晚是如何承诺我的?说定不会亏待我,不论是要荣华富贵,还是锦衣玉食,都会满足我,只要我……” 傅雨歇最恨的就是那晚失去理智的自己,她起伏着胸膛,极力克制话语中的情绪:“本以为你只是锦凰宫的侍女,可原来你是心怀叵测的外人。我没有马上杀你已是手下留情了,你竟还想讨要承诺?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凌露白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她:“不信。”然后,解开自己的衣襟,“若是阿溪要杀我,我说过的……” “够了!”她越说,傅雨歇就越听不得这些,将她毫不留情地从自己怀中推开,同时侧过身,不愿意再看她。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宫主要怎么样我都依你。”分明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凌露白此话一出,倒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傅雨歇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却还是扼制住了情绪,没有与她再做口舌之争。 “说回正事,肖义现在定是满城搜捕他儿子的新娘。那些迎亲的人认得阿络,晚些时候肖义定会派人来这里搜寻。宫主不如先换下这身衣裳,卸了妆,届时若是要离开也方便些。”凌露白劝道,“至于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议。”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傅雨歇沉下声,满是威胁。 凌露白看在眼里,一点儿都不怕,只是指了指衣柜:“里面有我的衣裳,你先换上。还有——”又朝她身上的红嫁衣看,“嫁衣不能乱穿,穿上这身衣,得让你的心上人掀你红盖头。 傅雨歇不接话,走到里面去换衣服。刚打开衣柜,她就想起某些事,说:“之前你偷了我一身衣服,何时还我?” 凌露白笑了笑:“宫主这般小气吗?不过是一身衣裳。况且,那夜若非你将我的衣衫都扯坏了,我岂会穿了你的走?” 傅雨歇从她的衣柜里拿出一套鹅黄色衣裙,说:“那衣服上面绣着锦凰宫的图腾,必须还回来。” 凌露白摇了摇头,走过来问:“穿走的衣裳可以要回来,宫主欠我的承诺呢?” 她的话让傅雨歇想起了那张纸上的话。 傅雨歇望向她,眉眼间尽是冷淡:“我不欠你。我自认那夜染指了你,可当时你潜入锦凰宫本就是心怀叵测,出了那样的事,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凌露白挑眉,轻声呢喃着这四个字。 “起初我对你的确有些强迫的意味,但你若真不愿意,有的是机会抽身的,可你最后却选择了留下。况且——”傅雨歇顿了顿,“你失去了什么,我也同样交予了你,这很公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再见 第25章 反常 凌露白听后,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拉过她与她正面相对:“公平吗?我不觉得。” “那是你的事。”傅雨歇错开目光,面上依旧冷淡。 “我将心给了宫主,要说公平,宫主又要怎么做?”凌露白反问她,还是那副平静的语气。 傅雨歇不语,这个答案无论如何回答,都不是她能说出口的。 两人间便这么沉默了下来,凌露白知道逼她也没意思,放开了她:“总之,你答应过我的,满足我一个要求。这个可以先欠着,但是不能反悔。” 傅雨歇只当她是耍无赖,通通不理会。 凌露白不自讨没趣,又将话说了回来:“你先换衣服。”说归说,她也没有要特地回避的意思,只是走到珠帘处背过身,“我也闭上眼。”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也实施不下去,又担心月影她们那边寻不到自己的身影会生出枝节,傅雨歇也不再和她执拗下去,默不作声地换好了衣服。 “等肖义的人来过走了你再离开。”凌露白走回到她面前,缓了缓语气,又问,“你的伤如何了?还会疼吗?” 傅雨歇云淡风轻地说:“早好了。”又心照不宣地不去聊那些扯不清的往事,转而说,“凌大宫主向来深居简出,这次是何等重要的事让你出宫来紫渊城走一趟?” 凌露白也不藏着掖着:“我的一位故交病得很重,要用烈心草做药引,此番出宫即是为寻烈心草。” “烈心草?” 凌露白点头:“你也知道?” “有所耳闻。”傅雨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宫主在外竟然有故交?” “严格说就只有她一个,可我已经有些年没见她了。她病得这么重,我不能不管。”凌露白虽然在枫颜他们面前冷静得很,不说什么丧气话,但心里不知道为此发了多少次愁。 “那这位故交想必对宫主而言是很重要的人,都能让宫主为此出宫,亲自找这烈心草。”傅雨歇的声音愈发冷淡。 凌露白应了一声,痛快承认了:“确实很重要。说起来,你扮作林佳榕,是否因为要杀肖义?” 傅雨歇扫了她一眼,语气怪怪的:“我要杀谁,宫主难道不清楚吗?也不知这次,云鹤宫还愿意替我继续背这锅吗?” 听她这话,凌露白知道她在介意之前自己乘她失忆装傻充愣和在锦凰宫发生的事。 “愿意。”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了,“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能否暂时不要杀肖义?” 这倒是傅雨歇没想到的:“为何?” “肖义的儿子肖继文一向身子孱弱,他为了这个独子,搜罗了各类名贵草药给他补身体。据我所知,目前仅有的那批烈心草,三个月前是被他全部买了去。”凌露白蹙起眉,“除此之外,市面上再也寻不到了。之前我的那位故交家里人想重金买这烈心草,肖义不光没答应,还言辞恶劣,这烈心草也被藏了起来,偷都偷不到。所以我想,在拿到烈心草之前,他不能死。” 她的愁容傅雨歇看在眼里,好像与她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骄矜淡然的凌露白露出这样焦急与发愁的样子,心中某处酸涩得难受。 “宫主故交的生死与我何干?”敛起陌生的情绪,傅雨歇说得冷酷绝情,“肖义我要杀还是会动手的,至于烈心草,宫主自己想办法吧。” 凌露白无谓地笑了下:“好。” 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还以为她会生气,傅雨歇和缓了神色:“我这样你都觉得好?” “虽然我希望你能按照我说的做,可你是你,我掌控不了你。阿溪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你若要杀他,动手也无妨。可我也是我,你动手的时候,若是有必要,我也会来阻止。” 傅雨歇又问:“我若是杀了肖义,拿不到烈心草,你的那位故交……” 她还没说完,凌露白就打断她:“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傅雨歇觉得刺耳,不想听她说这些,再讨论下去也没意思,便起身说道:“希望宫主尽早找到烈心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阿溪。” “不用担心肖义,若是真遇上了,我也应对得过来。”傅雨歇能猜到一些她的说法,“我也会避开你的人,宫主肯定也不希望他们知晓我的身份。” 话落,她绕过凌露白身侧,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枫颜没认出你,你不会也没听出她的声音吧?”凌露白有些玩味地问她,倒也不拦她,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傅雨歇却领会到了——她脚步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凌露白扬唇笑了笑,这人的小心思还不是被她抓到了。 * “主上!”见傅雨歇回来,月影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傅雨歇说:“我无碍,林佳榕呢?” 苏夜:“已经带去郊外的山庄了,暂时是安全的。那边有人守着,不会有事,我也都交待过了,看好她也照顾好她。” “出了点意外,原计划是进行不下去了。”那场抢亲是他们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在混乱中将新娘子掉包,但未想到,会遇上江河江海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也抵不及今日发生的变故,可傅雨歇心里却没有多失落。 “究竟发生了什么?”月影问,“原本我和苏夜打算去肖府看看,但思及主上说没有你的指令不能轻举妄动,也就只能在这里等消息。万幸主上你没事。” 傅雨歇省略了与凌露白重逢那段,只说了中途有人掺和,她被阴差阳错带走又脱身的事。 “还没搞清对方是什么来头,我这几日再派些人手出去查。”苏夜还是担心的,毕竟之前傅雨歇因盛掌门失踪的事,她心有余悸。还有,主上虽然平安回来了,她总觉得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可能只是她多想了。 傅雨歇制止:“不必了。丢了未过门的儿媳,这不光要考虑肖继文,对肖义而言也是颜面问题。这几日,他定是要把这紫渊城翻个底朝天去找林佳榕的,我们这个时候加派人手去查,太打眼了。” 月影赞同道:“宫主说得极是,这件事已经有人在跟进,就不必再多派人。看来眼下要杀肖义,还真的不容易。” “不行就硬碰硬呗,真的要刺杀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我们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痛快。”薛婴自小就在这紫渊城长大,肖义这人有多坏,她比谁都清楚。若非主上要亲自杀了他,她巴不得今晚就一剑刺入他的喉咙。 傅雨歇没心思想这些,只道:“传令下去,肖义这人我们先不动。” 苏夜:“那林佳榕那边……” “先照看着,她本就不想嫁给肖继文,她这一‘失踪’暂时也算躲过了一劫。只是不知道肖义会不会为难她家里。”这些事令她莫名烦躁,也不想过多再解释什么,“罢了,就先这样,这段时间行事都低调些。记住,暂时不许动肖义。” 苏夜等人不知为何傅雨歇突然间转变了态度,想着或许是因为中间卷入了其他人,所以不想轻举妄动。 “还有——”傅雨歇想起什么,“之前有人向肖义重金求购烈心草,月影,你去查下对方的背景及原因。” “是。” 月影的办事速度很快,这日晚上就查到了。 “七王爷?”傅雨歇听了后很不解,“他是为何要求这烈心草?” 月影说:“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派人去王府打探了。这烈心草并非是一味寻常的草药,虽然珍贵,但如它的名字,性太烈,一般不会入药。肖义要用烈心草是因为他要铤而走险提升内力,并且肖继文身子太虚寒,偶尔也要用这草入引,但这么用,肖继文迟早内里亏空,他压不住烈心草的药力。七王爷那边查了,说是七王爷的女儿也就是郡主病了,需要烈心草做药引。” 傅雨歇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凌露白当时担忧的神色,故交是郡主?然后鬼使神差地,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云鹤扣——会不会也是她? 她说:“烈心草这种药材按理说是有些邪气的,是不能入太医院的” “这些暂时还未查到。”月影如实说,她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来,“主上,恕月影冒犯,为何突然关心起了这些?” 其实她更想问,在失踪的那段日子,主上去了哪里。 当时他们准备着去云鹤宫,不想去探路的时候,在栖燕河附近碰上了傅雨歇。只是傅雨歇竟不认得他们,后来才知道因为受伤失忆了。好在回宫后没多久,傅雨歇就恢复了记忆。然而,对于她失踪那段时间的发生的事,她闭口不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恰巧被人从河边救起,因着失忆,也就没能联系锦凰宫。 听起来一切都很合理,但他们感觉傅雨歇回来后变了许多。经常心不在焉,商议事情的时候也经常走神,恍恍惚惚的,身上少了以往的利落与锐气。也就前两月才逐渐好转,看起来彻底恢复了,但也只是看起来。 不过也不全然是这些,她不再是以往一心只扑在锦凰宫的她。她会留意到宫里新添的花卉盆栽,会问起木匠师傅新刻的木雕,会在下雨天去楼阁上听雨声看雨景。她开始对这世上的东西生出兴趣,这不是一件坏事。 “没什么。”傅雨歇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月影立刻明白,自己越矩了,她不应该问这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反常 第26章 风起 石山派几十年前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到了上任掌门石聪手里才开始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石聪天资一般,好在宅心仁厚,颇有侠义之风,让一部分人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其子石唯。相比之下,现任掌门石唯比起石聪更为聪颖,只是心高气傲。 石唯年轻时曾一战成名,在武林大会上第一战就击败了当时的武林盟主,而且是轻松取胜,后又接连战胜了其他人,年纪轻轻理应成了武林盟主。只是当时石唯不愿意要这虚名,心怀游侠梦,推了这头衔倒是周游各地去了。 等到年纪稍长,心思安定才娶妻生子,后来的武林盟主之位是被推举上来的。如今年近花甲,依旧身姿挺拔,不怒自威,在江湖中更是德高望重。只是这几年来,石唯为几个门派掌门门主频频遇害而烦恼。 虽说面上大家都说是云鹤宫做的,但谁也不敢轻易对云鹤宫动手。私底下他派人去查过,也查到了一些眉目,可始终是没水落石出。云鹤宫偏偏还不做任何回应,让这件事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肖继文大婚,谁成想新娘子被人掳走了,这几日肖义大肆派人在城中搜寻,竟然毫无眉目。”石鹰嘲讽道,“肖义这样爱面子的人,怕是气得脸都绿了。” 齐云峰也笑着说:“该他的。肖义这人没少作恶,如今八成是哪个仇家寻上门来报复,指不定那天还想杀他来着。” 石鹰:“若是真是如此,那就最好了。他这等奸贼,还正愁如何扳倒他。” 肖义与朝中勾结,又是乾真派的掌门,钱权手上都有,笼络了不少门派,要扳倒他着实困难。除了云鹤宫的事,石唯也为如今的江湖担忧,各个势力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利益当头,已经烂到根上了。他这武林盟主,一时也无力回天。 石唯清了清嗓子,他俩才噤声。 “肖家的事,恐怕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新娘子没找到,对方也没动静了,越是安静,就越不简单。”没有开价的筹码才是最大的,石唯并不觉得肖家的“遭遇”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保不齐又是云鹤宫下手前的征兆。” “若真是云鹤宫在背后搞鬼,这次我们或许可以抓个正着。”石鹰有些兴奋,这些年不敢对云鹤宫动手,一方面忌惮着他们的势力,另一方面对方不澄清,虽然看起来是明摆着的事,他们也不敢贸然认定是云鹤宫做的。江湖上的人最怕师出无名。这次如果能拿到铁定的证据,怎么着都可以集合各方势力对云鹤宫出战了。 石唯点头,抚了抚长须,对几位徒弟说:“石鹰,从今日起,你带人盯着肖府,有一草一动都要关注,说不定云鹤宫的人会乘机下手。” 石鹰拿起肩起身:“知道了师父,我这就去安排。这次保证把人揪出来。” “云峰,你带着其他师兄弟去找林佳榕的下落。”若是能找到林佳榕,也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人。 齐云峰领了命也走出了书房,刚出门就碰上在门外偷听的石璇,他一把抓住石璇:“怎么的,偷听完就想跑?” 石璇才十四岁,正是刚懂人事,最为活泼好动的时候。她对女儿家的琴棋书画兴致缺缺,得空就想跟着几位师兄外出行侠仗义,最好是像她爹年轻时一样周游各地,打抱不平。但石唯现下就她一个女儿,岂会让她做这些事,还是被管着好好读书识字。 “云峰师兄这话说的,我哪有偷听,我是站在门外光明正大地听。而且这是我家,我用得着偷听吗?”小姑娘伶牙俐齿,没理的事也能说得理直气壮。 齐云峰没工夫和她斗嘴,只是叮嘱道:“你爹正烦着呢,这段时间你好好待在家里,莫要瞎跑添乱。也不许跟出来,听到没?” 石璇撇撇嘴:“我哪有添乱?” “没添乱最好,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要办,到时候回来师兄给你带糖葫芦。”齐云峰点了点她的额头,“走了。” 石璇烦他,什么糖葫芦,还把她当小孩儿呢,怎么着也得是带烧鸡女儿红才是。当然这话她没敢说,不然她爹准打断她的腿。 不和她说也没关系,她虽然不乱跑,但有知情的权利,她打听打听也是可以的。 * 这几日薛婴等人还算清闲,原因无他,被傅雨歇派来看着林佳榕。暂时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她真是百无聊赖。好在很快和人轮班,她回了紫渊城,多日未见的傅雨歇也在。 看起来傅雨歇有些风尘仆仆,薛婴问:“主上是从哪里赶回来吗?” 月影解释:“你不在的这几日,主上有事回了趟锦凰宫。她前脚刚到,你也正好回来了。” “主上这般辛苦,不如先歇息吧。” “不了。”傅雨歇摘下面具,“晚些我还有事,还要再出去一趟。” 薛婴不再说话,却见傅雨歇眼下泛起的两团青色,显然是这几日都未休息好,她看在眼里,却不直言多嘴。 苏夜接替薛婴去了山庄,眼下只有月影还陪着,月影性子向来沉静,这种时候拎得清主次,虽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这几日石山派的人有动静。” 傅雨歇刚拿起茶碗的手一顿,抬起眼眸,里面冷冰冰的:“如何?” 月影:“不晓得具体在做什么,但齐云峰和石鹰都早出晚归,我让人跟了他们几日,倒也没有特别的举动,看着像是在监视肖义。” “知道了,石山派那边我们暂时也不做插手。”傅雨歇抿了口茶,又问,“其他呢?是否还有别的人从中掺和?” 薛婴和月影都挺不解的,相互看了看,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傅雨歇不动声色,想了想,又让其余人都退下,只留下月影。 只剩她们二人,月影才道:“劲风大哥已经回朝许久,也去查过七王爷虽然想求烈心草,但并未卷进这些事。不过有意外收获——肖义朝中勾结的那位,与七王爷素来不对付。看来这烈心草肖义不一定是不卖,只是不愿卖给七王爷。” “知道了,朝廷那边让劲风留意着。” 月影察言观色,问:“主上,你这样问,可是因为那日阴差阳错劫走你的人?对方是何来头?” 傅雨歇看向她,没有避讳:“是。” “主上是不打算告诉我们?”月影大着胆子试探地问,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应是与当初救走主上的人是同一方。 “我会说的,但不是现在。”傅雨歇都还未搞明白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如何对下属开口? 她明明是下了决心与那人一刀两断,装作不记得那段时光的行为她都做出来了,如今仅是因为那人又出现在眼前,更甚者那人为了她人焦急出宫,她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好。”月影从不怀疑傅雨歇的任何决定,到这种时候也只回答一个“好”字。 傅雨歇看了看她,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月影,或许我当初就不该……” 知道她要说什么,月影立刻打断她:“主上若是不要,月影又岂敢要?” 傅雨歇无言。 月影又道:“主上莫要想这些了,眼下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我明白。”傅雨歇收敛了情绪,“今晚我要去趟肖府,看看能不能找到烈心草。” “这个关头去肖府?”月影有些担心,“刚出了抢亲的事,肖义必然是加派了人手守卫。找烈心草是想直接偷出来?” 傅雨歇:“我的身手,来去肖府还是自由的。若是能偷到烈心草,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怕是烈心草已经不在肖府,亦或是肖义设了陷阱,没那么容易。” “偷烈心草是因为七王爷那边的事?” 傅雨歇不承认也不否认,有些答非所问:“江湖上的事,我不想和朝廷的人掺和在一起。不过既然烈心草是当中的一个筹码,就像林佳榕一样,若我们能得到它,有些事我们就有了主动权。” “我陪你去。”月影没有听得太明白,但她并不放心当下让傅雨歇只身去肖府。 傅雨歇思索后说:“也可以,你在外面接应我即是,不必以身犯险两个人一同进去。” 这就是傅雨歇说的晚些有事。入夜后,她换上夜行服,潜入了肖府。 月色下,她宛如一只在夜色中穿梭的黑猫,灵巧地躲开府中的侍卫,飞檐走壁来去自如。打探到珍贵的药材都置于肖义书房的暗格里,她事先摸清了肖府的布局,几番辗转下终是浅进了书房。 借着不是很亮的月色,她环顾了四周,思索暗格的位置,又尝试了几个地方,仍未找到暗格。 一阵风吹过,夜空中的云层游移过来,遮住了本就不多的月色,未点灯的房子里越发地黑。傅雨歇耐心地等着双眼适应黑暗,她正要走动,身后不知何时被抵上了一把匕首,她一滞,身子僵了僵。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当熟悉的气息逐渐包裹了她,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身子也放缓下来,压着声音:“宫主真是无处不在。” 凌大宫主再忍忍,下章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风起 第27章 心软 傅雨歇任由对方的匕首抵着后腰,倔强地不回头,就那么无所谓地站在原地。 “大晚上不睡觉,怎么跑来这里?”凌露白双臂环住她的腰,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在她耳边低声细语,有意无意地撩拨她。若是没有这夜色做掩护,她定能瞧见傅雨歇微微泛红的耳尖。 她的匕首也早已收起,本就没有要威胁对方的意思,不过是恶劣兴趣上来了才故意耍这无聊的把戏。 “你不也是?”碍于她们俩都是偷闯入别人家里,傅雨歇也不敢大声说话。 原来遮住月亮的云层已经散去,傅雨歇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扣住腰间的那双手用力一扭。凌露白有些吃痛,被迫松了手,但她并不甘心就这样被推开,她手腕一转,反抓住傅雨歇的手腕,然后步步紧逼,将她一路逼至墙角的书架上。 “嗯……”傅雨歇的背抵到书架上,皱了皱眉,虽然称不上特别痛,但仍是令她不由闷哼出声。 凌露白覆上自己的身子,双手又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强行举起也抵着书架。 “我来找烈心草,你又是为何?”凌露白将她禁锢在自己与书架之间,凑上去,鼻尖轻轻厮磨她的鼻尖,揶揄道,“不会是——跟踪我吧?” 窗外的月光打进来,照亮了凌露白的侧脸,她的呼吸拂到自己脸上,热热的还有些痒。傅雨歇有些焦躁不安地挣扎着,想要脱离这种过分亲密的压制。 “为何不说话?”凌露白更进一步,在她唇角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傅雨歇偏头想躲,已然来不及。 她恨自己仅是见到凌露白就失了大半理智,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心弦。例如此刻,两人肢体相贴,凌露白身上温软的触感和这个人特有的气味令她手脚发软,更可气的是她的呼吸也难以控制地混乱起来。 “放开我。”傅雨歇说得咬牙切齿,“动静太大,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有我在,你怕什么?” 即便是在昏暗中,傅雨歇也知道这人此刻正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仅是这么一想,她的心咚咚咚地乱跳起来。 “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这儿要不算了?我们出去说。”凌露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傅雨歇,这样一来,她俩的事情都得暂时放一放了。不过在傅雨歇进来前,她就搜寻得差不多了,如她所料,烈心草不在这里。 两个人在一起容易被发现,刚刚又有一些响动,傅雨歇默许了她的提议。她们一前一后翻墙出了肖府,又拐进附近的一条巷子,月影在此等候。 “主上,”见到她的身影,月影略微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想归想,她还是立刻迎上前,随即发现了身后的凌露白:“这是?” 凌露白站在傅雨歇身旁,什么也不说,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倒是乖巧听话得很。 “离开这里再说。”傅雨歇不顺她的意,对此避而不谈。 走了一段,离肖府已经有些距离了,傅雨歇对凌露白冷淡地说:“大晚上的,回去早些睡吧。” 又把话还给她了,凌露白弯了弯唇角:“如此记仇。” 月影蹙眉看着她,两人之间怪异的对话让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月影,今晚出了些状况,我们先回府。”傅雨歇不接她的话,转身喊上月影,打算撇下她离开。 月影的视线在她们之间来回移动,心中有万般疑惑,却一个字也没问。跟着傅雨歇转身就走。 “我不认识路。”她们俩走了几步,身后的人突然说道。 傅雨歇闻言停下脚步,微微回首,不落入她的陷阱:“枫颜他们不会丢下你。” “晚上出来我没告诉任何人。”凌露白说。 “那就等天亮,他们会来找你的。” 凌露白站在原地,显得无所谓,说出的话能让傅雨歇气得半死:“你说得对,我在这里等天亮吧。” 月影也随着傅雨歇停下脚步,但她没有回头,余光默默地望向身旁的人。傅雨歇表面上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可——月影的视线向下,注意到了傅雨歇垂在身侧那不知何时握紧了的拳头,然后她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明知这人是在耍无赖,满口胡言,但傅雨歇还是轻易地、抑或是心甘情愿地被她牵绊住情绪:“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凌露白:“初来乍到,我不知那地方叫什么。” 傅雨歇气结,懒得再理睬她,她已经认定这人在无聊取闹:“既然如此,我又何须浪费这时间管你,或许还是等枫颜明早发现你不见了,来找你比较快。” 这下她是真的和月影走了,原以为凌露白还会耍些小心思,没想到身后再也没有声响。 回了薛府,月影只道:“主上连日奔波,属下不叨扰了,早些休息。”话落,便退下了。 傅雨歇的确疲惫不堪,她坐下,桌上花瓶的插着蔷薇,黄色的花瓣令她想起在云鹤宫时,凌露白在她身子好转后,第一次来看她时穿的那身鹅黄色的衣服。 她晃了晃头,想把那人的身影从自己脑中除去。 片刻后,傅雨歇的房门被打开,她已然换上了便服从房中出来。从后院翻墙出去,她就急匆匆地向方才那地赶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傅雨歇叹了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在意料之中。傻的是她,堂堂云鹤宫的宫主,岂会真的让自己流落街头。 不过出都出来了,她一时也不想回去。走上街头,不算太晚,夜市还热闹得很。 她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各个摊贩,那些吃食和卖首饰的摊子对她都毫无吸引力。事实上,她对这些灯红酒绿几乎是兴致缺缺,毕竟她的大部分精力都被捆绑在了锦凰宫。世间的那些热闹劲儿烟火气,对她来说一向是很遥远的事。 不过,花卉还是挺美的…… 想着想着,她就失了神,等到孩子撞上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瞧你不小心的,冲撞了人家还不道歉?”孩子的母亲急忙冲上来把孩子扶起。 那小男孩一心扑在自己的玩具上,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疼,急着去找被冲散的玩具。 “是找这个吗?”傅雨歇捡起脚边的东西,递过来的同时多看了一眼,“这是……鸠车?” 小男孩接过,重重地点头,随后确认心爱的玩具无碍后,才想起要给傅雨歇道歉。 傅雨歇没说什么,只是问了这男孩的母亲一些话就走了。她沿着街一路走去,终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摊子。买完东西,听到不远处有叫卖声,想到些事,又向那处走去。 对于傅雨歇抛下自己这件事,凌露白一点儿都不介意,甚至觉得这才是傅雨歇。她本想再等等,后来想起紫渊城的夜市繁华,便决定上街看看。 她十三岁时才第一次出云鹤宫,彼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但终究还是令她失望了。 时隔多年,再次来这紫渊城,遇上故人,她心中感慨万千。 她逛得倒是津津有味,期间看到了好些有意思的东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门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来逛街,身上是一个铜板都没带。她兀自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街逛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路上碰到一处地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她起了好奇心,也随着人群一同过去一探究竟。 风月楼的老妈妈扯着嗓子招揽过客:“绿梧姑娘今儿抛绣球挑选夫婿,各位贵人若有兴趣,快来风月楼瞧瞧……” 凌露白原本外穿的夜行服早已被她丢弃,只着一身款式简雅的寻常玄衣。她鬓发束起,没带什么首饰,即便是一身黑衣,也不显得她落拓暗淡,反倒是颇为丰姿绰约,英气利落。 她听完老妈妈的介绍,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绿梧是这风月楼新来的姑娘,不光花容月貌,还精通琴棋书画,明面上说是抛绣球招亲,实则要卖了她。而且这抛绣球也不单是接到了绣球的人就能娶走绿梧,还要给风月楼一大笔赎身的钱作为聘礼。 凌露白笑了笑,这风月楼的老妈妈倒是精,最可怜的是这姑娘。她站在人群中,等着看这一场可笑的闹剧。 不多时,绿梧姑娘站在二楼窗口,蒙着面纱,透过朦胧的面纱和上半张脸,依稀可以知道那确实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 那些男子见到绿梧后,一个个好似醉酒了一般,叫绿梧的名字叫得嗓子都快破了,还晃着手不断向绿梧打招呼。 绿梧的脸被面纱蒙住,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喜是忧。但凌露白想——任何一个女子被当成货物随意买卖,都不会开心吧? 她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楼上的人,那绿梧姑娘好似也注意到了这道似怜悯似惋惜的目光,两人四目对接,凌露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悲痛与无奈。 身旁的丫鬟递上绣球,绿梧接过,望了望人群,一群老少男子里,尽是些垂涎美色的登徒浪子。她看向那位黑衣皓腕的姑娘,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凌露白也望着她,心中也有打算。 “你想做什么?” 失神间,凌露白的手臂被人握住,一道熟悉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甫一回眸,之前还说不想浪费时间管自己的那人,正皱眉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心软 第28章 贵客 对于喜欢口是心非的人,若是只听信她说的话,那么会很容易被她的言语骗过去。这种时候,去看她做了什么更能识别她的真心。 比如此刻,大晚上的,傅雨歇换了身行头站在自己身边,凌露白便能明白,这人对她还是心软。傅雨歇真的相信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吗?不见得。 “看抛绣球。”凌露白一脸无辜,“我多年没出宫,难得见见这外边儿的热闹。” 傅雨歇可不信:“只是看?我怎么觉得你想去接。” 凌露白望着她那双冷淡还有些生气的眼睛,承认道:“我想接的话,也未必不可吧?” 傅雨歇拢起眉,立马感觉有股气涌上心头:“你可知接了这绣球会如何?” “会如何?”凌露白坦然地望着她,好似真的不知道。 “和我出来。”傅雨歇眉头皱得更深了,懒得与她再多费口舌,拉着她从人群中出来。 两人远离人群到了旁边一处僻静的角落,傅雨歇松开她,神色严肃地看着她:“若不是我阻止你,等明日早上余秋他们找来,怕是发现他们的宫主已经做了他人的‘夫婿’。” 凌露白不辩驳,等她后面的话。 傅雨歇没有给她好脸色,语气还严厉了些:“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云鹤宫的宫主在紫渊城,有多少门派会来追杀你?” 凌露白刻意无视她的关心,反而云淡风轻地说:“我会沦落至此,都是宫主的错,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傅雨歇很清楚她这是在耍无赖,但还是说:“这三年里的事,都是你设的局,凌露白,你究竟要如何?” “可我什么都没做,那些掌门门主不是我杀的,那夜的媚药也不是我下的。何来设局一说?”凌露白不想与她多纠缠在这些事上,虽然纠缠不清赖上她也是她的目的,“我要如何,宫主应该很清楚。” 傅雨歇不回答。 凌露白也点到为止,说回今晚的事:“我今夜在肖义府中搜寻了许久的烈心草,一无所获,人也乏了,宫主带我回家吧?” 傅雨歇:“那绿梧姑娘呢?不管了?” 凌露白打了个哈欠:“我本来也不想管这种事,但是都看见了,同为女子,她沦落至此难免让人唏嘘。我想救她一回,但你提醒了我,我若是接了这绣球,一来容易暴露身份,二来我也不能做人家相公。” 傅雨歇冷笑,讽刺说:“方才还有人说接那绣球有何不可来着。” “那是方才。”凌露白笑笑,“不行的话,明日我让秋儿向宫主讨教下如何抢亲,直接把新娘子抢了去也行。” 冷不防被反咬一口,傅雨歇一气之下将手里的纸袋扔向她。 不过没用力,多少带着嬉闹的成分,凌露白轻而易举地就接住了。接了后原本也没多想,可她闻到了糕点的香气,又凑近闻了闻,问道:“这是桂花糕?” “正好堵住你的嘴。”傅雨歇淡淡地说。 “特意给我买的?” 傅雨歇不作声,扭过头想要悄无声息地回避她的目光。 看她这样子,凌露白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了,但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唇角上扬得厉害,眼里盛满了笑意。 对于感情淡薄的傅雨歇来说,不知如何安放此时的情绪。除了沉默,就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去缓解那缕难为情。 凌露白吃了一块桂花糕后问她:“为何给我买桂花糕?” “看到就买了。” 凌露白笑笑,心中却是暖流浮动:“我以为你晓得我最近因为烈心草的事不开心,所以……” “你关心的绿梧姑娘要抛绣球了。”正说着,傅雨歇就打断她提醒道。 凌露白望去,绿梧已经拿起绣球,准备抛下。 绿梧已经犹疑了许久,不知何时凌露白已然不在她的视线里。她心生黯然,又自嘲自己方才想法的荒谬,既然底下都不是什么良人,那么抛给谁都一样了。她狠下心,像是亲手抛下了自己的自由和命运,随意把绣球向空中一扔。 “啪”地一声,绣球还没来得及落到他人手中,在空中就被什么东西击中,碎成了几块。绣球的碎片一块块散入人群,人们受到惊吓,顿时开始混乱尖叫。 风月楼的老妈妈也慌了,大声质问这是怎么了,又立刻喊人过来。绿梧站在二楼,似乎也受了惊,向下张望着想要搜寻到是谁做的。 目光搜寻间,不期与凌露白遇上。凌露白坦然看着她,绿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她颔首致意。也没来得及多做反应,绿梧就被老妈妈指示着丫鬟带进了房里,生怕这棵摇钱树被人抢了。 傅雨歇冷眼旁观身边这人引起的闹剧,绿梧与这人的“眉目传情”也被她看在眼里,她不发表任何一句评论,脸色却是冷冽得可怕。 凌露白拍了拍手掌以抖落手上捡石子沾的灰尘,然后收回视线转而望着她示弱:“阿溪,我真的累了。” “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傅雨歇像是认命了,“先说好,只留一晚,明早你就回去。” 凌露白自然是无条件答应,手里拿着她给的桂花糕,乖乖跟着她走。 没多久就到了薛府门口,凌露白打量了四周一圈,问:“不从后院进?” 傅雨歇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叩响了门,不多时就有人来开门。 “主上……”来的是薛婴,她和月影睡不着,在前院坐着聊天,深夜有人敲门,她们正好奇是谁,没想到竟然是傅雨歇。 “这位姑娘是?”薛婴马上留意到了她身旁的人,还是个美人。 月影自然也看见了,她安静地站在一边,仿佛一点都不惊讶本应歇下的傅雨歇换了身衣服和这位姑娘一块儿回来。她的目光与凌露白的碰上,凌露白向她微笑示意,她也礼貌地微微颔首。 傅雨歇带着凌露白先走了进来,说:“这是我的旧友贵客,今夜留宿一晚。” “主上说晚些有事,原来是去接这位姑娘了。”薛婴自然不敢怠慢,语气也客气了几分,“姑娘如何称呼?” 傅雨歇不说话,望向凌露白想让她自己回答。 凌露白很自然地接下话:“叫我小白即是。” 薛婴想得周到:“好,我就吩咐下去准备一间客房。小白姑娘可用过晚膳了?” “不必了。”傅雨歇先一步开口,“我与小白许久未见,今夜可能要彻夜长谈,她去我房里。阿婴,一会儿让厨房做些酒菜过来。” 话落,她拉着凌露白向自己房间走去。 薛婴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地应道:“好……”主上的反应有些反常,可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她向月影投去不解的目光:“你可见过这位小白姑娘?” 月影摇头:“没有。和你一样,今晚是第一次见。” “主上看起来和她很熟,又好像不熟。”薛婴独自念叨着,“不过这位小白姑娘美得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月影拍她的肩:“主上吩咐的事做完就早些睡吧,她刚回来,明日肯定还有好些事要吩咐我们去做。” 薛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有事没做,急忙说:“差点忘了,我马上去。” 月影准备也回房休息,回去前不由朝傅雨歇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越发笃定了一些事。 * “若是困了一会儿洗漱完就睡吧。”傅雨歇关上门。 凌露白在她房里转了转,除了桌上花瓶里的蔷薇,这个房间没有一丝活泼的气息。她看着还盛开着的蔷薇,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要彻夜长谈吗?主上。” 直到刚才,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喊错了称谓。 “你不累我累。”傅雨歇坐到榻上,她确实是疲乏了,“酒菜你若真是有兴趣,我可以陪你一会儿。” “不了。”凌露白转身,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双手撑到了她身侧,亲昵地贴到她身上,将她牢牢环住,然后像只小猫一般在她颈间轻轻摩挲,“分别数月,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当中还带着些委屈的意味。傅雨歇被迫完全躺倒在榻上,她抬眼看着这人,对方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尽是无尽的温柔情愫。这种情愫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将自己一层又一层、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傅雨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凌露白就低下了头,双唇覆了上来。双唇因萧瑟的秋夜而变得有些冰凉,却偏偏给了她一个最热切的吻。 这个吻宛若是一记软筋散,瞬间分瓦解了傅雨歇所有反抗的力气,甘愿沦陷在她的柔情里。 凌露白的吻由轻加重,情/欲的气息也愈来愈浓烈,她收回一只手,摸索着去找傅雨歇的手,再次与她十指紧紧相扣,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不愿意与她分离。 傅雨歇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漂流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潮起潮落,她愿意随波逐流。 迷离混沌之际,凌露白却中止了这个吻,因为凑得太近,傅雨歇能从对方的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脸。 凌露白意犹未尽,又吻了吻她的额,轻声说:“你也想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贵客 第29章 互换 冷不防被戳中心思,傅雨歇眼中的慌乱与闪躲再快也被凌露白捕捉到了。 凌露白眼中浮现笑意,她的吻转移阵地,落到了傅雨歇的下巴上。 傅雨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微微侧过头似是躲避又像是默许。下一刻她就感觉身上这人轻轻含住她颈上一处,湿漉漉又温热的触感从下巴蔓延到了脖颈上,令她身体又紧绷了几分。 “究竟是为何,我会这般迷恋你?”凌露白从不吝啬于表达她对傅雨歇的感情,“阿溪,我愿意束手就擒,做你的俘虏留在你身边。” “你疯了。”嘴上冷淡地骂着,实则傅雨歇也无力招架这种热烈又直白的表白。她好像陷进了温热的水里,晕晕的却又无力挣扎,只能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凌露白笑着,不再说话,低头再次亲吻她的脖颈。 最脆弱的地方在他人唇齿间,傅雨歇却做不出任何防御与反抗的动作,甚至——她为此莫名地兴奋和战栗,不由扬起下巴,将修长细嫩的颈暴露得更多。 凌露白没有用力攫取,唇齿只是与肌肤轻轻相贴,紊乱又热烈的呼吸打在傅雨歇的耳后,激起了她一片红晕。她扣住傅雨歇的手倒是微微用力,再也舍不得与她分开,掌心贴合,交换着彼此间的温度。 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就这一会儿,两人都喘得厉害。凌露白的衣襟在动作间变得松松垮垮,里面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轻薄的衣衫扇动间,能瞧见她胸口那处竟在微微发着亮。 傅雨歇怔怔地看着,立刻想起云鹤扣,便将手从凌露白指间抽回。摊开自己的手掌,果不其然,掌心浮着那朵祥云。 “怎么会……” 她喃喃道。 凌露白直起身,扯了扯衣襟露出大片胸口的肌肤。她垂眸一看,瞬间明白了一切。 “不是说只有遇血才会现出图腾吗?”傅雨歇也随之坐了起来,因着刚才的亲密,她也是衣衫不整,甚至连发丝都乱了。 “云鹤扣本就是至亲至信之人才会结契,我猜测——”凌露白凑近她,手指轻轻将她垂在额际的发丝拨到了耳后,眉目含笑地凝视她,“主上今日见了我,你我皆相思。心意如此相通,就连这云鹤扣都不必用血契来唤醒,自个儿就现身了。” 傅雨歇:“……” 凌露白继续道:“既然主上如此想我,那今夜小白可得好好表现。” 今夜这人是越发地放肆,傅雨歇再也忍不下去,方才是她鬼迷心窍,现下再不制止,不知道这人还会说出什么轻佻的话来。 凌露白还想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被傅雨歇点了穴,浑身无力地瘫软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难得有空,不如我们将三年前的账好好算算?”忍耐了许久的傅雨歇反客为主,好整以暇地睥睨着她。 凌露白还是有知觉的,只是没力气和不能说话罢了。她看着傅雨歇,脸上没有一点被偷袭的恼怒,反而很是沉静。 傅雨歇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了叩门声。 “主上?”薛婴刻意压着声,仔细听着房里的动静,生怕她们已经睡了,惊扰到休息。 傅雨歇回神,冷声回应:“何事?” “酒菜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凌露白心领神会地闭上眼,傅雨歇整了整衣衫,又拿起炕几上的一本书,这才松口:“进来吧。” 端着菜的侍女跟着薛婴一起进来,将酒菜放到桌上,又出去拿了其他东西进来。薛婴隔着珠帘看不太真切,只大概地瞧见傅雨歇在榻上坐着看书,而那位小白姑娘则是躺着。 傅雨歇看见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向她走来。薛婴立刻收回视线,两人走到外面小厅的桌前,除了酒菜还有被褥衣物。 薛婴道:“给小白姑娘送了套换洗的衣物过来,天冷了,又加了一床被褥。若还有其他需要,主上和小白姑娘尽管吩咐。” 傅雨歇看着这些,稍加思索,说:“小白姑娘困得都在榻上睡过去了,再去打些热水来,我们稍加洗漱就睡了。” “好。”薛婴行了礼便退下了,走之前又下意识看了一眼里面,可惜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不多时,侍女送来了热水脸帕等,期间傅雨歇旁若无人地真的看起了那本书,没搭理凌露白。 凌大宫主被迫闷声不响,目光却是十分执着地粘在傅雨歇身上,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傅雨歇放下书,将脸帕拧干,开始擦拭凌露白的脸,同时问道:“那日我走了后,肖义的人可有为难你们?”她的声线还是那么清冷,与她手上轻柔的动作一点儿都不配,在这寂静的秋夜里听起来更是有距离感。 凌露白是回答不了,但傅雨歇也不介意,接着说:“宫主还能潜入肖府,应是没有被为难。” 擦完了脸,她重新洗了帕子坐到她身边替她擦手,擦完一只后又说:“不管有没有为难,都换个地方住,莫要暴露了身份。” 凌露白眨眨眼,这是在担心自己。 可下一秒就被口是心非的某人泼了冷水,傅雨歇沉默了一下,一如既往地冷淡与生硬:“你救过我,我不想忘恩负义。” 凌露白腹诽:此地无银三百两。 之后傅雨歇沉默着将两人都洗漱完,看见薛婴送来的被褥和换洗衣物和榻上盯着自己的人,说:“本想就让你在这榻上睡了,可谁让凌大宫主三年前救过我。方才还说要算算账,那就从这儿开始吧。” 说着,她将凌露白抱起,放到了床上让她半倚靠着床头:“凌大宫主救了我的命,来者是客,床还是得让你睡的。” 凌露白不知她要做什么,安静地等着她的下一步。 “我记得当时你离开锦凰宫的时候,还偷了我一身衣服,现下——”傅雨歇捏住她的腰间系带的头,扬起手一拉,系带就松散开来,“也该还回来了。” 凌露白不明白,这是要将自己扒个精光?但傅雨歇可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摸不透对方的想法时,就只能等着下一步。 系带散开后,外衫也随之松散,傅雨歇褪去她的外衫。因着晚上要潜入肖府,得穿夜行服,灵巧方便,凌露白今夜穿得少。所以此刻,没了外衫后,只剩一件薄薄的纱衣和亵衣包裹着她。 傅雨歇本是想给她换身衣物,因为厌恶肖义,凌露白今夜去了肖府,她连带着想把她的衣物都换了。若非太晚,加之她刚回到紫渊城过于疲惫,她都想给这人沐浴洗洗晦气。 她的手指开始解凌露白贴身衣物的带子,可越是凑近,她就越能嗅到凌露白身上的味道,也越能瞧见一些隐约又熟悉的“风光”。 非礼勿视——傅雨歇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一双黑眸沉得可怕,不知应将目光投向何处,手好似也失了力气,系带的结分明那么简单,她却解了好久。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点了穴的人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可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凌露白饶有兴趣地望着挖坑给自己跳的这人,她倒是要看看傅雨歇如何收场。 终于,傅雨歇解开了贴身衣物的结,凌露白的两团雪山像是迫不及待被放出了牢笼,随着凌露白的呼吸上下起伏,而那被解开的亵衣只堪堪遮住了雪中的那一两点红梅。 虽然非第一次见了,可傅雨歇还是羞涩难当。她一边红脸,一边脑海里尽是那些绯色的记忆,一时不知如何继续下去。并且,最可耻的是她对雪白的身体,很有亲近接触的欲.望。 凌露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己上身除了这件松垮的亵衣,再无其他遮挡。她微微勾起唇角,等待着力气再恢复一点。 “罢了,里面这件无需还。”傅雨歇佯装严肃说道。话落,她正要起身,原本好端端半靠在床头的人竟然直直地倒了下来。 傅雨歇没忘记这人被点了穴无力挣扎,所以第一反应即是伸出手接住她。她向后倒去,人是接住了,只是凌露白也顺势倒在了她的身上,两人胸口贴着胸口,中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亵衣。 凌露白整个背都是光/裸着的,傅雨歇的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腰间,光滑温热的触感令她觉得喉咙都干了。 “你……还好吗?”喉咙的干涩令她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话刚说完,傅雨歇又暗自懊恼,这人被自己点了穴根本发不了声。她搂着凌露白,准备起身调整姿势,身上这人却不知何时冲开了穴道,借着自己抱着她的力,一个翻身,瞬间将位置反了过来。 傅雨歇被迫跨坐在凌露白腰间,而凌露白几乎是裸着上身,躺在下面对着她笑。 “我是宫主,你是主上,主上即是在宫主之上。”凌露白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跑,一用力将傅雨歇拉了下来,再次胸贴胸,面对面,“今夜,主上在上我在下。” 这一切快到傅雨歇猝不及防,正欲开口,又被狡猾的凌大宫主堵住了所有言语。 对付嘴硬心软的人,不让她开口便是最好的方法。 好想开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互换 第30章 抉择 凌露白不是话多的人,这一点傅雨歇从云鹤宫初见时就知道。只是越到后来,她对自己的倾诉欲就多了起来。她们俩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凌露白说得多,当然也是她做得更多。 自从在紫渊城重逢后,凌露白的话比在云鹤宫时都要多。今夜的她更是言语不断,也愈发地“恶劣”——已不是以前那种随意的闲聊,话里更多的还带着撩拨和逗弄的意味。好像不得到自己的情绪回应,她就不肯罢休。 傅雨歇在锦凰宫,很多时候不是高高在上地独处就是离宫在外。除了苏夜月影几个贴身的人,其他人她能说上话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有心思去闲聊了。 可偏偏她这样冷淡的人,如今轻易却能被凌露白挑起情绪。 凌露白的吻缠绵又悠长,不给她一丝喘息和逃脱的机会。 而傅雨歇从惊愕到愠怒,再到现在被吻得彻底没了脾气,也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她起初还挣扎,到后面完全是予取予求,最后彻底瘫倒在凌露白身上,在她耳边急促地喘息着。 “主上这样就不行了,可如何是好?”凌露白也没好到哪里去,本就未完全恢复力气,身子都有些发麻,此刻气喘吁吁地,可还不忘去激怒她。 傅雨歇说:“你以为我不敢?” “没有。”凌露白扬了扬下巴,嘴上否认了,可挑眉间,满是浓浓的挑衅意味。 “三年前是我有求于你,那今夜,就当是你有求于我。”傅雨歇撑着双手伏在她身上,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她的一双眸子锐利幽深,又难得流露出平日不曾有的占有欲,眸光紧紧锁住身下的人。 “我不是有求于你……”凌露白小声在她耳边更正道,“我是臣服倾心于你。” 傅雨歇再也无法忍受这人疯狂的撩拨,吻住她,将她一同卷入汹涌起伏的海中浮沉。 屋外秋风阵阵,头顶高悬着的月亮被浮云一次次遮蔽又一次次显现,时盈时缺,忽明忽暗,在这微凉的秋夜里如同浪潮里的一叶小舟,只能随着浪潮起起伏伏。最后黎明破晓,一切散去,唯有花朵上凝结的露珠诉说着昨夜的事。 傅雨歇醒的时候,凌露白还在她臂弯里沉睡着,屋外淡淡的朝阳光线映照着她恬静清丽的面容。 她在心里无奈地叹气,明知昨晚不该一时冲动上她的钩,可还是做了那条心甘情愿咬钩的鱼。她很清楚,昨夜的她并非没有能力去克制自己,只是她选择漠视了那道理智的声音。 凌露白说她自己是束手就擒,那她傅雨歇又何尝不是愿者上钩? 她自小感情淡薄,唯一的那点信任被最亲近的人耗尽后,她便一直薄情寡欲。师父说的没错,她受的苦、遭的罪是从哪里来的,她要牢牢记住。若是连父母都不可信,这世上其他人又有谁值得信赖?那些情情爱爱,又有何值得留恋? 睡梦中的凌露白呓语了一声,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傅雨歇的目光回到她脸上,指尖轻轻抚了抚她的眉。 傅雨歇曾认为她要做的事就那么两件,所以她这么多年她可以忍受孤独与磨砺,她心无旁骛,又几近绝情冷血。可谁会想到,三年前那夜的横生枝节,令她与这人产生这样荒唐的交集与纠缠。 在云鹤宫那段日子,更是让她知晓,原来花草树木、日月星辰都这般美好有趣。但凡尝过幸福的滋味,再让人重坠孤独与深渊,谁会愿意呢? 傅雨歇想,摆在她面前的不是愿不愿意,而是没有选择。云鹤宫与凌露白都是她生命里短暂的插曲,一切本不该如此。 三年前她所亏欠这人的,她会还。但她与凌露白,迟早都要回到原来的轨道。 * 晓得傅雨歇和旧友叙旧,即便是有些晚了,也无人到她门前打扰。凌露白好似累坏了,平常不贪睡的她,今日都到了日上三竿才转醒。 “阿溪?”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傅雨歇,身边无人,凌露白试着唤她。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傅雨歇冷淡的声音传来,她掀开珠帘向她走来,“一会儿用了早膳送你回去。” 凌露白不乐意醒来就听见她要赶自己走,撑起半个身子,向她招招手示意过来。 “做什么?”傅雨歇微蹙起眉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耍无赖。 “先过来。” 傅雨歇耐着性子走过去,站在床边睥睨着她。 凌露白半跪在床上,见她过来,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凑上去在她脸上极快地亲了亲:“早上好。”话落,下了床老老实实去穿衣服。 傅雨歇心砰砰跳,半天没反应过来,手抚了抚脸上被亲过的地方,又放下了。 早膳也是在房里,凌露白看着桌上的餐点,都是她在云鹤宫吃的那些。她含笑望向傅雨歇,却一句话都不说。傅雨歇与她对视一眼,便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话语:“看我做什么,快吃。” 凌露白顺从地坐下,依言用膳。 早膳过后,傅雨歇也没有马上要送她走的意思,反而是问了些别的话:“烈心草的事,有进展吗?” “你竟然还记得?” “随便问问,毕竟那位故交对你而言很重要。” 凌露白说:“昨夜我潜入肖府,就是想找烈心草,不过如我所料,没有什么眉目。” “你的故交还能撑多久?若是肖义的烈心草没了,你又要如何是好?” 凌露白叹了口气,道:“若是没有烈心草,她至多两三月。云鹤宫的人已经在四处搜寻了,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天下,除了肖义,别人都没有这烈心草。” “烈心草若是用在功力提升上,确实是一种邪物。稍有不慎,走火入魔还是轻的,重则危及性命,其他江湖中人敢碰此物的少之又少。肖义嘴上说着给他儿子补身子,怕是自己在服用这东西增强功力。别人那里,或许真的没有烈心草。” 凌露白垂下眸,遮掩起眼中的失落与担忧:“再说吧。” 她的情绪傅雨歇都看在眼里,沉默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吧,再磨蹭下去,你的手下怕是要将这紫渊城翻个遍了。” 凌露白回敬:“当初你在云鹤宫的时候,锦凰宫的人怕是也没少操心。” 傅雨歇懒得理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月影已经在外候着了。 “紫渊城人多眼杂,你不常在外走动不知道,这城里危险得很,没什么事就莫要在街上乱晃。”傅雨歇不忘叮嘱道。 月影听傅雨歇说着,转而望向凌露白,这一看就看见她耳下的脖颈处有发红发紫的痕迹。她立刻就联想到了什么,脑中猛然炸开,神色却是如常。 “月影,小白姑娘初到紫渊城,人生地不熟,你送她到东城门,她府中的人会来接。”傅雨歇交待得仔细。 “主上放心,事情我会办好。”月影对凌露白示意,“小白姑娘随我走。” 凌露白点头,又面向傅雨歇说:“昨夜多谢主上招待,小白——很是愉快。” 听出她话里戏谑的意味,傅雨歇只能沉着脸瞪她,却也无可奈何。临了,傅雨歇想起什么,说:“林佳榕我好生照看着,你若有事要找我,可以到城外的湖景山庄留信。” “谢过主上好意,那么——下次再见。”凌露白露出笑容,那双眼睛笑起来格外温柔又闪耀,难怪那绿梧能在人群中一眼看上这人。 傅雨歇没吱声,看着她的背影与月影逐渐远去直至出了院门后彻底消失不见。 薛府离东城门不是很远,月影怀揣着心事,有很多话想问凌露白,可一句话都没说。 正值上午热闹的时候,即便月影不说话,凌露白看着热闹的街道和摊贩,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趣。 快到东城门时,凌露白才主动开口:“月影姑娘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月影也不客气了:“小白姑娘和我们主上很熟?” “挺熟的。”凌露白笑笑。 “那你可知她的身份?” 凌露白说:“她连名字都未曾告诉过我,我又岂知她的身份?这次遇上,真真只是巧合。” 月影不再问下去,两人也正好到了东城门。 “这一趟有劳月影姑娘了,我在这儿等就行,你回去吧。”凌露白知道枫颜出城采药会经过这里,等一会儿总能碰上她。况且,她并非真的不认识回去的路。 月影不推脱,立刻就走了。 凌露白也没闲着,看到有个摊贩卖琉璃珠,她上前挑拣,还真的看上了几颗。只可惜身上没银子,买不了。 “多少钱?” 凌露白抬头,枫颜就站在她身边。她笑着对枫颜说:“果真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 枫颜付了钱,将琉璃珠放到凌露白手上,有些嗔怪的意味:“你差点没把陈络吓死,还以为你被人掳走了。” 凌露白转了转手心的珠子,说:“我有弱到这种地步?” 枫颜注意到她脖颈处的吻痕,脸色沉了下来,但还不至于太明显,她问:“昨晚去见阿溪了?” “你怎么知道?”凌露白没打算瞒着她。 “除了她,我不知道还有谁。”枫颜用手点了点她那处的痕迹,“遮一遮,不然回去了不知会惹什么风浪。” 凌露白稍稍回忆了下昨晚,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没太在意,转而问:“你带了多少银子?” “你要买什么?” “随我去趟风月楼。” 月影回去复命的时候,这两句话是一字不差地说给了傅雨歇听。 傅雨歇没说什么,看起来好像也没特别的反应。她摊开手掌看了看,想起凌露白说给别人也种过云鹤扣,又思及那位故交,心里堵得难受。 在jj开车是不可能开车的【大哭】这辈子都不可能开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抉择 第31章 暗涌 最终这风月楼还是没去成。 昨夜凌露白和傅雨歇在肖府虽然十分小心,也未被发现,但第二日肖义去了书房,还是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有人潜入、东西被动过。 未过门的儿媳妇在大婚当日被掳,至今下落不明,书房又被人无声无息地潜入,肖义顿时感到了莫大的羞辱。他气血上涌,怒不可遏地派人在城中排查看似可疑的人,还在几个城门设防,过往人群都要一一排查。 凌露白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小心为上,她和枫颜当下就回了陈家在城中的另一处宅子。 陈络一见到她,眼泪立刻在眼眶里打转。 早上侍女迟迟不见凌露白起床,便大着胆子去敲了敲门,可始终无人回应。侍女心下觉得不对劲,立刻去禀报给陈络。几人进了房间,发现凌露白不在里面,字条也没留一张。 虽然凌露白功夫在身,可如今江湖上与云鹤宫为敌的门派太多,前几日又莫名被卷进抢亲的事里,虽然之后马上带着凌露白离开了陈府,可凌露白久居宫中,不懂大市的复杂,几人还是有些担心,分头去寻了。 陈络不常见到凌露白,好不容易她出宫一趟住在自己家里,她已是欣喜若狂。人却突然不见了,又想到肖义,陈络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 好在凌露白没事,她这才放了心。 “昨夜没和你们说我独自去了趟肖府,是我鲁莽考虑不周。一是让你们担心,二是打草惊蛇。”凌露白轻叹了口气,看着陈络这样,她心中有些愧疚。 余秋说:“宫主回来就好。肖义的人今早已经查到陈府去了,江河江海那日果真是被认出了,不过搜寻了一番无果也就离开了。多亏有陈老在,暂时不会有问题。” “阿络这段时间尽量待在陈府,少与我们走动。”凌露白想起傅雨歇也和她说陈府最近不要再待了,“江湖上的人和肖义都盯着,我们尽量避人耳目。” 枫颜接过话:“宫主与我过几日要去探望她的故交,这几日避风头,不打算出门了。” 余秋有些惊讶,她能感觉到这趟出来凌露白和枫颜做了很多打算,也有好些事没有告诉自己。她们主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又联想到凌露白说的那位故交,究竟会是谁。她也知凌露白是不打算带上自己,心中难免失落,但很快调整了情绪,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烈心草。 “秋儿,怎么了?”凌露白见她失神不说话,关切道。 “没事。”余秋回过神,转而问她,“宫主昨晚去肖府是找烈心草?可有下落?” 凌露白摇头:“自然是没有。”若是能找到,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我和阿络这些天多处打听是否还有别的地方能寻到烈心草,有了点眉目,等情况再明朗一些,秋儿再与宫主详说。”余秋宽慰她。 枫颜则是动用自己与各个医馆大夫的关系,四处搜罗烈心草,可没有任何消息。毕竟这草本身就稀缺,一般人也不会用它入药。 凌露白自己派出去的各地人马,也未有好消息。昨夜她实属是着急坐不住了,才去肖府打探。如今想来,是冲动了。 枫颜跟着凌露白回了房,枫颜问她:“方才路上没来得及问你,风月楼是怎么回事?别和我说,你和阿溪是在风月楼见的面。” “不是。”凌露白将绿梧的事对她说了。 枫颜听后,语气沉沉:“世间女子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又有几个?我若当初不是夫人和你,说不定也是绿梧这样的下场。” 凌露白不语,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绿梧的事我会找人去办,我知道你想救她。不过就这一次,同情心若是过于泛滥,会把自己也卷进去的。”枫颜叹了口气,又问,“那日的新娘子是不是阿溪?” 知道瞒不过她,凌露白应声承认:“你何时认出来的?” 枫颜说:“当时看身形有点像,起初也只是猜测,可后来你和她单独待了一会儿,人又走了,我大概就能肯定了。除了阿溪,你何时对人这般热忱上心过?” 凌露白自嘲地笑了笑:“可人家不领我的情啊。” 枫颜并不是很想听她们之间的你来我往,淡淡地说:“即便有别的选择,你也不会接受的,不是吗?” “事实如此。”对于傅雨歇,她向来别无选择。 “不说了,看你这身打扮,我去让人准备热水,你好好沐浴更衣。”枫颜背过身,独自离开了她的房间。 凌露白走到梳妆镜前,拨开发丝,耳下的脖颈上傅雨歇留下的那处痕迹还在。她不由扬起淡淡的笑容,明明占有欲那么强…… * 齐云峰风尘仆仆地回到石府,刚进门,正巧遇上同样回来复命的石鹰。 “师兄,你怎么也回来了?” 石鹰与他一道去见石唯,解释说:“肖义有新动静,我这里也有些情况就先回来禀报。你这边如何,可有林佳榕的消息?” 齐云峰点头:“有眉目了。” “你看见了?”石唯听了石鹰的消息,有些惊讶,“那两人的身份可有查到?” 石鹰摇头:“昨夜我也只是看到了那两人的身影,都是年轻女子,别的都还不知道。她们二人是先后进的肖府,出来却是一道出来的,应该是一伙儿。” “不会是云鹤宫的人吧?”齐云峰想得简单,“林佳榕失踪也必定是他们搞的鬼,他们就是想杀肖义。” “不对。”石唯想了想,推翻了他的想法,“若是单单想杀肖义,林佳榕失踪了好几日,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动静?而且,既然能在肖府中来去自如,杀肖义也不是特别的难事。如此迂回曲折,背后应是另有隐情。” 石鹰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另外查到的事也一并托出:“师父,我还看见七王爷去过肖义那里。” 这个消息也令石唯惊讶:“七王爷?他不是向来不和江湖上的人往来吗?肖义曾和李丞相走得近,而李丞相和七王爷素来政见不合,怎么他会去肖府?” 石鹰解释道:“当时我也想不通,所以又让人去查了,打听到七王爷最近在寻烈心草,说是郡主病得很重,需要烈心草入药。前几年开始肖义就大力搜刮市面上的烈心草,说是给肖继文那个病秧子补身子。烈心草本就珍贵,现在外头已经寻不到了,如此一来,七王爷为了女儿没办法去找的肖义,倒也说得通。” “肖义给了?”齐云峰天真地问。 石唯瞪了他一眼,似是不满他这简单的脑子:“想都不用想,肖义这人睚眦必报,曾经七王爷因为李丞相的事惹得他不痛快,还没收了他在城郊的几十亩田地和宅子,他能给七王爷?” 齐云峰挠挠头,不敢再说话。 “不过,林佳榕这事应该不是七王爷做的,否则肖义就不会让他出肖府的门了。”石唯思忖着,对石鹰说,“阿鹰,你看能否查到那两名潜入肖府的女子是谁?” 石鹰点头:“昨夜只有我一人,没来得及跟上她们,但我大概记住了她们的身形。正好肖义在几个城门设防,我猜为了避嫌,她们应该还在紫渊城。我马上派人去查。” 石鹰这里的事都捋清楚了,石唯看向齐云峰:“你呢?” 齐云峰飞速地看他一眼,见他神色还好,这才稍稍放心,开始说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迎亲路上被掳走的新娘子八成不是林佳榕。” 石唯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齐云峰继续道:“我找人去迎亲队伍打听过了,那日抢亲的时候,混乱中他们好像看见有两位新娘子,真的那位新娘子应该是往城郊的方向走的。肖义的人早已去找过,但是暂未有下落。我听说,肖继文大受打击,这病秧子又卧病在床了。” 石鹰分析:“若是往城郊走了,一时半会儿要找到就难了。”城郊通往东岭关,若是出了东岭关,能去到全国各地。再去找林佳榕,等于是大海捞针。 “几人带着个穿喜服的新娘子,着实打眼,也不是无迹可寻。”齐云峰说得眉飞色舞,“我多方调查,还是有了些结果的。” 石鹰见不得他嘚瑟的表情,一针见血地问:“所以找到林佳榕了吗?” 齐云峰语塞,但立刻又替自己辩解:“虽然还没,但是我缩小了范围,等逐一排查,总能查到的。云山寺,湖景山庄,还有几处私人的宅院……” 石唯不想听他接下去的废话,立刻打断他:“行了,情况我了解了,剩下的等你彻底查完,再来禀报。” 齐云峰悻悻地住口,可心中倒是很有自信能找到那林佳榕。 从石唯书房出来,毫不意外地抓到了偷听的石璇。石鹰向来严肃稳重,石璇从不敢与他过多接触。但齐云峰就不一样了,好说话,脑子也没自己好使,有什么事他若能搞定,石璇软磨硬泡总能说动他。 此刻也一样,石璇自从上次想偷溜出府,去栖燕河查盛掌门的事未果后,就被石唯下了几个月的禁足令。现在她听到林佳榕有了下落,巴不得现在就出发去找人。 “不行,绝对不行!”尽管已经远离了石唯的书房,但齐云峰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十分果断地拒绝了石璇的要求,“上次的事师父发了好大的火,这次我要是带你出去被发现,他指不定怎么罚我。” 石璇拉着他不依不饶:“哎呀好师兄,你自己也说了,那些地点都在城郊。城郊这么近,我又不出城,跟在你身后,我能有什么危险?” “危险往往来得突然,我若是忙起来,哪还有时间照看你?等危险来临,我根本来不及护你。”齐云峰不断摇头,又生怕小丫头缠住自己,马上逃离,边走边撂下话,“总之,你想都别想这事儿,好好待在家里。” 石璇扁着嘴,看着他跑得飞快,心中很不服气:有什么了不起的,城郊我也认路,我偏要去。 这一去,就碰上了傅雨歇。石璇立刻后悔,因为她认出了傅雨歇戴的面具——锦凰宫的人。 锦凰宫也不是什么善茬,早年与石山派就有很深的过节。石璇在心中祈祷,可千万别认出自己是石山派的人。 就在石璇心跳得飞快的时候,那个戴着凤凰面具只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的女人开口了:“若是我没记错,你叫石璇?” 石璇心脏一紧,这不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暗涌 第32章 看破 石璇任性归任性,可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她也没真的想孤身闯入。选择湖景山庄也只是因为只听清了云山寺和湖景山庄这两个地方。云山寺是和尚住的地方,她一个姑娘家多半是不会让进,听起来还是湖景山庄容易些。 她没打算溜进去,毕竟功夫烂到家了。本想着在山庄墙外先偷听观察些来往的人,不想刚准备爬上树,就被刚从紫渊城出来的傅雨歇逮了个正着。她在心里哀嚎,出师未捷身先死。 石璇惊讶于这人竟然认得自己,甚至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在矢口否认自己身份和如实承认中飞速选择,最后还是胆怯战胜了上风:“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傅雨歇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她说:“先坐吧,站着怪累的。” 石璇像只惊弓之鸟,急忙摇头。尽管傅雨歇没绑她也没铐她,其实算是很客气了,但她坐下肯定也是如坐针毡,冷汗都已经出了一身,还不如站着舒坦些。 傅雨歇不强迫她,自己先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既然这般怕我,还敢独自来这湖景山庄?鬼鬼祟祟的,来做什么?” “你……你误会了,我没要干嘛,我……就是随便看看。”石璇还是心虚了,毕竟她还想偷窥来着。 “随便看看?”傅雨歇话语里带着笑意,“都要爬树翻墙了,还是随便看看?若非我拦着,你怕是已经潜如到这宅院里,现下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偷听。” 石璇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身子却是越挪理她越远。 傅雨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缩到角落里,继续说:“也不知你这双眼看到了多少锦凰宫的秘密。” 石璇心一颤,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暗示,摆着手迅速否认:“没有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刚要爬树,就被你撞见了。” “我如何相信你?我想——最保险的还是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永远不能开口。”说着,傅雨歇刻意看了看手边放着的剑。 石璇的目光也随着她落到了剑上,迅速接收到了她的暗示,顿时目瞪口呆,脸都被吓得毫无血色,脑子飞快地想着如何脱身。可门外都站着壮汉,这屋里又有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怎么逃得掉啊? 见她吓成这样,傅雨歇却是不常见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石璇声音都打着颤儿,这女人真的是阴晴不定。听声音和身形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说着,就见傅雨歇起身拿起剑向她缓缓走来。 石璇微怔,脑海里闪过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但很快就被“割舌头”的恐惧所取代,她看着傅雨歇渐渐逼近她,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到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珠子像断了线一样,从她眼里滚落,最后视线都模糊了。 傅雨歇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愣住了。 “要杀要剐都由你,可……可我没做过的事,绝对不承认。”石璇闭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怕得要死,还要摆出视死如归的样子。 只是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对方的动静,正要睁眼,感到有柔软的东西覆到了脸上。 “这般胆小,以后如何做石山派的掌门?”傅雨歇拿着手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既然知道怕,下次还敢瞎跑吗?” 石璇顿时就不哭了,只是仍是控制不住地抽泣:“我自己来。” 傅雨歇将手帕给她,站在一边看着她。 石璇擦完眼泪,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楚楚可怜地像只小鹿,还试探着问她:“那你……” “听话些莫乱跑,今日天色已晚,紫渊城的城门应该关了,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去。”傅雨歇不再逗她,“不过,你答应我,今日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石璇急忙点头,突然不用死了可真是太好了。她又看向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总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早些休息。”傅雨歇转过身不再这里逗留,可语气柔和了不少。 石璇看着关上的门,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傅雨歇出来后立刻会见了苏夜,询问了林佳榕的情况。苏夜说林佳榕除了担心肖义为难林员外,其他倒是还好。 “晚些我去见见她。”傅雨歇说,“我从紫渊城出来,听说肖义的人已经在城郊四处追查林佳榕的下落。这段时间他们眼线多,你们莫要轻举妄动。最近可有可疑的人来过湖景山庄?” 苏夜说:“没有,要说最近最可疑的就是今日被主上抓到的那位。” 傅雨歇立刻说:“她不是。” “主上认识她?为何如此肯定?” “算是吧。”傅雨歇有意回避这个话题,“月影,明日你送她回城。今晚让侍卫看好她,小姑娘鬼主意多着,稍不留神可能就溜走。” 月影点头。 苏夜看向月影,满眼带着不解,月影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入夜后,林佳榕主动来找的傅雨歇。傅雨歇请她到书房,两人面对着面。 “宫主从紫渊城回来,可知我爹娘他们可还好?肖义可有为难他们?”林佳榕文静娴雅,说话轻声细语,眼里满是对家人的担忧,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你失踪了肖义怪不到你爹娘头上,他们除了担心你憔悴了些,其他一切都好。” 闻言,林佳榕欣慰地点头,眼眶里泛着泪,却倔强着不肯落下。她平复了一会儿情绪,问道:“宫主当初掳走我,将我安置于此也有些时日了,请问是需要我做什么?” 傅雨歇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没有立刻回答,思忖过后才说:“取而代之,杀了肖义。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林佳榕等着她的下文。 傅雨歇犹疑了一下,实话实说:“我有一位朋友需要烈心草,而我正好欠她一份情,想借机还了。只是这烈心草市面上只有肖义有,有人出重金他都不给,我还在想对策。” “宫主若是要求烈心草,还是作罢吧。” “何出此言?” 林佳榕解释:“大概是三个月前我随着我爹去肖府,当时听肖义说,肖继文服了烈心草身子才好些。可惜烈心草不多,当时只余两个月的量,他正着急去找烈心草。如今三个月过去,若是没有新的烈心草进来,原本肖义手上的那点存货,应该早就没了。” 傅雨歇想到了另一层面:“若是肖继文还在继续服用这烈心草,说明还有人有烈心草。” “这样说也对。” 傅雨歇心上的阴霾去了一半:“我让人去肖府打探肖继文最近是否还在煎服烈心草。肖义那边的新仇旧恨,我会和他清算。至于林姑娘你,还请再留几日,届时还需你相助。另外,肖继文听说你被掳走,日夜担忧,又病倒了。” 林佳榕冷下脸:“他虽身子柔弱也没做什么大恶事,可威胁我爹,又逼我成婚,可见内里和他爹是一样混账的东西。” 又道:“宫主若是需要我帮忙,只要我帮得上,尽管开口。只要能杀了这对父子,还我和林家清净和公道,佳榕不胜感激。” 傅雨歇:“可能需要你演出戏。” * 翌日清晨,傅雨歇如约让月影送石璇回城。 月影叩了叩门,无人回应。傅雨歇随即推门而入,屋里静悄悄的,只见石璇趴在桌上睡得正熟。 “主上……”月影正要说话,傅雨歇将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莫要出声,月影心领神会。 傅雨歇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还有泪痕,怕是昨夜害怕担心了一晚上,连床都不敢睡。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气,取了件披风过来盖到了她身上,而后去了隔壁小厅。 “等她醒了用过早膳再送她回去,昨天彻夜未归,石山派怕是已经在四处找人了。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尽量抄小路,避开他们。” 月影觉得自己这趟出来就是专门送人的,不是送小白姑娘,就是送石家小姐。但上头吩咐的事,她也没有怨言,只是:“石璇都能找到这儿,那石山派的人也多少查到了林佳榕的下落,我们是否也一起离开这里?” “再等等,我这趟过来暂时就不走了。”傅雨歇说,“实在不行,让苏夜带林佳榕回宫。” 月影想起那日送凌露白走时傅雨歇说的话,迟疑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是因为要等小白姑娘过来吗?”她也想确认一些事,虽然看起来匪夷所思,但发生了就是真的存在。 闻言,傅雨歇下意识地望向她,但很快又挪开了视线,淡淡地说:“我要等的人不止她一个,劲风再过些时日也会过来。” 月影没立刻接话,顿了顿才大胆地继续问:“要寻烈心草其实也是因为小白姑娘吧?” 傅雨歇眯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为何这么问?” 月影的指甲几乎陷进掌心的肉里,她眉头紧锁,胸口起伏着,心中隐秘的情绪被她硬生生克制着:“主上,你对小白姑娘……很特别。” 剧情过渡写得我好枯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看破 第33章 执迷 “回城的路我认识,我自己可以回去。”石璇走在月影身后嘟囔着。这人虽然没有昨晚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那般凌厉,但比那人还要冷冰冰的。一路上无论自己对她说什么,她都油盐不进,也不作任何回应。 月影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向来话少;另一方面她还想着一早与傅雨歇的那番对话,根本没有心情去听石璇到底说了些什么。 傅雨歇当时没有过多的反应,顿了一下便不咸不淡地说——“是”。 这么看似云淡风轻的一个字,月影好像明白了一切,又好像不明白。傅雨歇的话将月影之前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想说又说不出,想略过却又如鲠在喉,这种感觉让她极度不舒服。 从湖景山庄出来的这一路,月影一直在想自己为何而难过。曾经动手杀那些掌门门主时,明知这几乎是要与全天下的“名门正派”为敌,她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害怕。可如今,傅雨歇身上的那些变化却令她感到莫名的不安与恐惧。 小白姑娘、石璇……她在脑海里回忆着傅雨歇面对她们时的那些细节。 石璇……月影突然反应过来,身后好像没了脚步声,她一回头,果然已然没了石璇的踪影。她皱了皱眉,真不让人省心。 片刻后,她紧紧抓着石璇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拽着她往前走。 石璇弓着身子,双脚蹬地抗拒着,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她根本敌不过月影。而且越是这样,月影就抓得越紧,她白皙的手腕立刻被捏出了几道红印子。 “疼……你放开我。”石璇几乎是哀求着,但又大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月影索性停下脚步,然后松了手。石璇没料到她会突然松手,身子习惯性地向后倒去,脚一撇,跌坐在地上。 “若非主上让我送你回城,我也不愿意费力气盯着你。”月影戴着面具,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冷冷的。 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石璇戒备地看着她,眼里却满是不服与敌视。 “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若是再惹事,我会将你打晕,找个壮汉扛你回去,我还省心。”月影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石璇相信,她真的会那么做。 石璇扭过头,倔强地不再看她。 “起来。”月影见她有所收敛,便不想再浪费时间。 石璇虽然心有不满,但怕惹怒她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最后还是照做了。只是她的脚崴了,沾地就疼。石璇脑筋转得快,立刻恶人先告状:“都怪你,我脚崴了,现在没法儿回城了。” 月影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末了还是投降了,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先起来吧。” 石璇抬头看着她,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月影冷声提醒她:“我说过的,若是你再惹事……” “哎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石璇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掌先借力起了身。 “和你说的话可都记住了?莫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两天的事。”月影背着她,走了一段路后还不忘叮嘱她。其实她和傅雨歇都很清楚,小姑娘不一定能守口如瓶,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石璇伏在她背上,没办法只能搂着她的脖子不让自己滑下去,闷闷地应声,又说:“我还没那么傻,若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可能几个月都要被关在家里。” “对我这般伶牙俐齿,也没见你在我家小姐面前硬气。” 石璇想起傅雨歇,顿时像只鹌鹑安分了不少,她说:“她也太可怕了,动不动就要割我舌头。你们锦凰宫的人,都这么残忍吗?你们尚且如此,那位从不露面的宫主得残暴成什么样?”她还不知道昨日那个说要割她舌头的人就是锦凰宫宫主。 月影笑了笑:“你私闯湖景山庄,她没要你的命,还让我送你回家已是对你万分客气,你竟然还说她残忍?” 石璇想了想,确实如此,但她想不通为何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这么想着,她就问了出来。 月影没打算告诉她实情,只是说:“石唯的女儿,谁敢轻易地动你?” 石璇生疑:“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刚刚是谁说莫要以为我是石唯的女儿就如何如何的?况且,你们锦凰宫有这么怕事?” 月影刻意忽略她的话,只道:“一会儿我把你送到城门附近,自己想办法回家。” “你这就不管我了?” “刚才说认识路,会自己回城的不是你?” 石璇哑口无言,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在她这里讨不到半分便宜。 * 临近秋末,天气又冷了几分。夜风阵阵,吹得院里的树枝沙沙作响,摇曳过后,只留一地落叶。第二日起来,还能看到落叶上的一些白霜。 七王爷府里今夜守卫森严,老老少少陆续都歇下了,唯有后花园旁的一间房里亮着烛火。 “咳……咳咳……”雕刻精美的床榻上,半躺着一位女子。她年纪不过三四十岁,可长期的病痛将她折磨得面容憔悴,脸色也极为苍白。尽管如此,却仍能看出她姣好的五官。她不停咳嗽着,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下喘口气。 “我不想见她……”女子虚弱地说着,难掩怒意,“让她回去。” “你就见见她吧。”七王爷皱着眉,脸上尽是不忍。 床榻上躺着的是他的妹妹九公主赵时微,一位早就在二十几年前就宣告天下薨逝的公主。 七王爷再次劝道:“你们本就好些年没见,现下你的身子这般虚弱,谁知道……谁知道会不会……”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将最坏的结果说出口。 赵时微再次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因为长时间咳嗽涨得通红,侍女们上前抚着她的背,又喂了些水,才好了不少。 缓过来后,或许是被他说动了,赵时微的态度有所软化:“我想换身衣裳,几年没见,不想让她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 七王爷应允了她的要求,但嘱咐侍女简单地替她梳洗,生怕时间久了她撑不住。 片刻后,屏退了侍女,赵时微看着镜中化了妆的自己面色好看了不少,才让七王爷开门,让在外面久等的人进来。 凌露白为了掩人耳目,特地赶在夜里前来,又穿了披风和戴了面纱才进的王府。她知道赵时微是不愿意见她的,所以在外一直等着受冻也毫无怨言。 她一步步走向里屋,看到那个消瘦憔悴的背影,不由红了眼眶。枫颜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掌,像是安抚鼓励她。 “娘亲……”凌露白动了动唇,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甚至是莫名的胆怯。 赵时微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七八年未见的女儿在面前,早已不是记忆中少女的模样。她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她的眉眼更像她的父亲,身上又带着一些自己的影子,这种陌生感熟悉感与多年的思念交织在一起,愈发地让她情绪激动,顿时又开始剧烈咳嗽。 凌露白想上前搀扶,却被赵时微刻意避开。 娘亲自小对她温柔疼爱,如今这般冷淡疏离,凌露白也能大概地能猜到她为何如此。她不再上前,只是无措地站在一旁,满脸写着担忧。 “我本不想见你。”赵时微缓了缓,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知道我让娘亲失望了。”凌露白垂下眸,不敢看她。 赵时微冷笑,想起这些年听到云鹤宫的种种,恼意更甚,语气严厉了几分:“抬头看着我。” 宛如儿时调皮做错了事,凌露白犹豫了一下,又抬起头与她对视。 “曾经你答应过我什么?”赵时微问她。 凌露白说:“不与那些门派为敌,不问江湖事,不让云鹤宫再卷进江湖纷争。” “那这几年的事都是你做的?” 凌露白点头:“是我。” “跪下。” 凌露白没有反驳,依言跪下。枫颜看着心疼,但她深知凌露白的脾气,不劝阻,自己也跟着跪下。 一旁的七王爷倒是看不下去,劝道:“时微,露白难得出一次宫,你们母女这么多年未见,何须刚见面就这般严厉?” “舅舅,是我的错。”凌露白平静地说。 “你忘了你爹当初是怎么死的吗?江湖中的血海纷争,恩怨情仇,你自小就体会过,究竟是为何……”赵时微虽然气恼,但同时更担心凌露白被江湖各门派群起而攻之。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女儿。 这些年若非身子孱弱,七王爷忧心她的安危不许她再回云鹤宫,她真想回去陪着凌露白,她心里愧疚让凌露白失去双亲后在云鹤宫孤独地面对一切,她也想问问凌露白,为何还要再卷入江湖事? 凌露白握紧拳头,她的心中也有愧——愧的是让母亲担忧;愧的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后悔。 傅雨歇是她夜深人静时的隐秘念想,是她灵魂里卑劣又自私的渴望,是她心甘情愿献祭所有的肖想。这种看似莫名又强烈的情愫从年少时就开始暗暗滋长,三年前锦凰宫的那夜宛如一把刀割裂了所有心上缠绕遮蔽的藤蔓,使所有情愫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凌露白深呼出一口气,道:“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凌露白却不愿意回答,她转而说:“事已至此,早已无法回头。娘亲要打要骂,露白都接受,但是娘亲病得这般重,希望将此事先搁置,养好身子再说。” 赵时微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她衣着单薄,又数年未见,想起这些年的亏欠,终究是没再忍心责怪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执迷 第34章 确认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消耗了赵时微本就不多的体力。很快,她被扶着再次躺回了床上,又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凌露白有了赵时微的允许,才从地上起来。跪得久了,膝盖发麻,幸亏枫颜扶了她一把才没跌倒。她坐到床边,握住赵时微的手。赵时微的手不再像记忆里那般温暖绵软,因为寒毒的侵蚀,如今她的手摸上去干枯又冰凉,凌露白心一阵抽痛。 在她的印象里,赵时微开朗又温柔,对她甚少疾言厉色。儿时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一样都没落下。云鹤宫山水相逢,景色独一份得好,春夏秋冬,山川河流,赵时微都带着她游历过体会过。可以说她从容淡然的性子,完全是赵时微细心养出来的。 也正因如此,即便常年待在云鹤宫这样远离尘嚣的地方,对着看过千千万万遍的景色,凌露白或许会厌倦,但从不觉得浮躁与寂寞。 她们多年未见,重逢之时,却是这幅光景,凌露白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她用力握了握赵时微的手掌,似乎想传递一些力量,她说:“娘亲放心,烈心草最晚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可以找到。” 将情绪搁置一边,赵时微这才有空好好看看她,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自己离开时的少女。现在的她眉眼如画,端正秀丽,五官中有着自己和她爹的影子,她的女儿已然是个成熟姑娘了。只是她的眉目间,没了以往的天真,多了些沉稳,现在因着自己的病,还笼罩着一层愁云。 “你舅舅已经确认过,肖义那边烈心草已经没了。”赵时微摇头,“露白,你不必再为我大张旗鼓。” 凌露白自然不依,说:“肖义的话不可全信,况且即便他没有烈心草,别处也能找到。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你就好好养病。” 赵时微摇头:“不光是因为这个。你舅舅虽然瞒着我,但是我多少也晓得,如今江湖上对云鹤宫仇视得很。既然刘成已死,你听娘一句劝——不管什么原因,你快回云鹤宫,往后莫再与那些江湖人士牵扯上关系。你好好的,我才安心。” “娘亲不必担心江湖上的那些人,他们暂时还不敢对云鹤宫下手,我也会多加小心。”凌露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了想法,“我还有一些事要做,等做完这些,我会听娘亲的话,不再问江湖事。” 即便几年没见,赵时微还是清楚她执着的脾性。既然她这么说了,当中应是有隐情,至于合不合理那又是另一回事。她问:“究竟是为何?” 凌露白浅笑:“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告诉你,到时候还要带你见一个人。” “不会是要带哪家的公子来吧?”赵时微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 “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想起傅雨歇,凌露白笑意更甚。 当晚,凌露白没有久留,毕竟已经夜深,怕打扰赵时微休息。叮嘱了几句后,就趁着夜色和枫颜离开了王府。 * 傅雨歇这几日一直留在湖景山庄,哪儿也不去,整天就待在书房。书案上堆着一叠叠的书,她不厌其烦地仔细翻阅着,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难免心生烦躁。她“啪”地一声合上书,手掌用力地将书扣在桌上。 就在此刻,书房里的烛火晃动了一下,傅雨歇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手慢慢探向一旁的匕首上,随时准备出手。 只是还没摸到匕首,鼻尖就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顿时,她的手便下意识地松懈下来。紧接着,任由这股熟悉的气息彻底包围了自己。 “主上这样分心,若真有人要杀你,如何是好?”凌露白从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脖子,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声说。 傅雨歇没动,声音还是那般平淡:“怎么进来的?” 凌露白松开手,直起身子走到桌案的另一边看着她:“翻墙进来的。” 傅雨歇低下头不去看她,整理起桌上有些杂乱的书,说:“下次从正门进,找月影或者薛婴都行。她们认识小白姑娘,会放行的。” “翻墙不行吗?”凌露白微笑着看着她。 傅雨歇站起来背过身,将理好的书放回到书架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鬼鬼祟祟的,怕有人把你当成刺客射杀了。” 凌露白跟随着她,故意靠向书架挡在她面前,小声问道:“今晚主上会让我留下吗?” 本以为这人又想来调侃自己,但傅雨歇听出了她这句话里的不对劲,便抬起头望向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些端倪,沉声反问:“你怎么了?” 凌露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却什么都没说,原本因见到心上人而雀跃的笑容收敛柔和了不少。尽管如此,傅雨歇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丝低落与愁绪。 傅雨歇放下书,站直了面对着她,认真想了想,最后提议:“喝酒吗?” 凌露白欣然答应,又想起什么:“你的酒量能行吗?” 仅是一句话,就勾起了上次那段索吻的回忆。傅雨歇立刻脸颊生热,脚下步伐加快,在脸红之前先一步走向了另一侧的茶室。 凌露白笑而不语,跟在她身后一道走过去。 “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有要事吗?”傅雨歇替她斟满酒。 “有些想你了,这可算要事?”凌露白看着推过来的酒杯,并不急着饮下。 她总是这样直白,但今晚这句话,傅雨歇却觉得不全是真的:“你看起来很低落,我猜……还在为烈心草所忧虑。” 凌露白苦笑,将酒一饮而下,低下头,不想在她面前表露出太多愁绪:“也不全然是这样,她……很难受。”回忆起赵时微虚弱的模样,凌露白的心又揪了起来。 傅雨歇捏紧酒杯,也饮下一杯酒,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只是问:“她对你真的很重要。” “是。”凌露白承认,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望着她,“今晚我同她说,等她病好了,便带你见见她。” 傅雨歇没什么反应,只管替她斟酒,冷淡地说:“我答应了吗?” “必须去。”凌露白知道她在介意什么,但是现在还不能坦白太多事,“你不答应也不行。” “她让你心疼了,你来我这里找安慰?”这么一想,傅雨歇有些生气,双眉扬起,语调也降了几分,“凌露白,你可知过分两个字怎么写?” 凌露白起身坐到她身后抱住她,靠在她肩头:“过分二字我不知道怎么写,但是我知道吃醋二字如何写。” 眼看着傅雨歇又要炸毛,凌露白将她抱得更紧,酒气随着呼吸拍在她的耳侧:“我与她不是你想的关系。她是长辈,自小疼我,如今见她这般痛苦,我无能为力……” “我没多想。”傅雨歇嘴硬否认,“烈心草还没下落吗?” “有。这几日我也与枫颜寻访了几位神医,他们给了一些消息,都让人去核实了。若是过几日还不行,我打算去趟仙游峰,烈心草就长在上面。虽然还未到成熟的,但若是运气好,许是还有一丝希望。” 傅雨歇转过身,话语急促:“仙游峰寒冷陡峭,稍有不慎不是跌落摔死就是冻死在山上,你岂可冒这个险?” “她耗不起时间了。” “她真的就这么重要?”傅雨歇没有再劝说她,倒像是在确认某些事。 “是。” 傅雨歇点头,不再追问,只道:“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重起来,凌露白晃了晃头,不喜欢这样,她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满上酒:“不说这些,陪我再喝一杯。” 傅雨歇与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她酒量差,不过几杯就有些醉意微醺,但话也多了,她眼眸幽深地望着凌露白:“想问你很久了,这几年为何不出来澄清那些事?” 之前不知道三年前闯入的人是凌露白,傅雨歇只当是云鹤宫懒理江湖事,也不想太深究;可知道了后,她便不这么想了。个中原因她能猜到一点,心里却始终不愿意确定与承认。 凌露白一杯杯地灌下酒,酒量虽然不差,却也感到头晕目眩起来。她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傅雨歇肯定:“自然是因为你。”傅雨歇的出现让她觉得她还活着,还有正常的喜怒哀乐。 自从接手云鹤宫后,短短几年凌露白已然从一个懵懂少女蜕变成冷静成熟的宫主。然而,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睿智淡然只是凌露白的表象,她其实变得越来越没有情绪。 曾经活泼灵动的她,如今就像一块玉,看似温润通透,实则是块没有波动又僵硬的死物——她早已将自己悄无声息地困在了走不出的漩涡中。 再遇傅雨歇,她心里的那潭水才慢慢流动起来,可她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陷入到隐秘的疯狂里。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她甚至没有一刻的犹豫,就决定拿整个云鹤宫的名声与安危去交换。明知替锦凰宫背锅、得罪那些门派的下场是什么,她还是执迷不悟。身体里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不想也无力去阻止。 这种“面目全非”才令人最为难过与唏嘘。而她也无法完全对傅雨歇说出口,最后从嘴里说出来的不过是:“当时我有私心。相互亏欠,才能继续纠缠。” “只靠亏欠,终有一天会被辜负。” “所以相爱比相互亏欠好。”凌露白靠着仅存的一丝意识看向她,傅雨歇的脸朦胧不清,“在云鹤宫,我费尽心思想让主上爱上我,也不知……不知……” “可有得逞?”眼前越来越模糊,手脚也逐渐发软无力,凌露白含糊地说完了剩下半句就彻底倒在了桌上。 傅雨歇看着伏在桌上的人,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极为轻声地说:“你得逞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唤了人进来。 月影和苏夜进来后,看见凌露白,全然是不同的反应。苏夜惊讶:“这位姑娘是谁?今日我没见她进湖景山庄啊。” 月影皱着眉,心里越来越不安。 “苏夜可能没见过,但薛婴和月影认识她——小白姑娘。”傅雨歇解释道,“月影,我在她酒里下了软筋散,药效能维持三天。这三天你将她看好了,不许她离开湖景山庄。” “主上你呢?”月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傅雨歇说:“我和苏夜回趟宫,肖义那边我要做些了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确认 第35章 交换 傅雨歇没多作一刻停留,连夜从湖景山庄出发。只是和苏夜策马跑了一段后,她突然勒马停下了。 苏夜一惊,也急忙跟着停下。秋夜里的风已经是寒冷刺骨,吹得她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她拨开发丝,望向沉默不语的傅雨歇:“主上,怎么了?” 傅雨歇背对着苏夜,月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只能依稀看到她侧脸的轮廓。沉思片刻,她掉转了马头面向苏夜,问:“我们回锦凰宫要多久?” 苏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上次我路上歇了半天,也要一天半,若是今夜马不停蹄,明日午后能到锦凰宫。” 又想了想,傅雨歇果断地说:“不回去了,你和我去个地方,带上剑。” 今夜有陌生姑娘在主上房间出现已是奇怪,主上临时说要回宫,她跟着回去也罢,现下又改变主意改去别的地方,苏夜一头雾水。但傅雨歇行色匆匆,她也无暇考虑这些,服从命令即是。 然而她没想到,这要去的地方是肖府。 “滚!” 随着一声暴戾又无力的呵斥,瓷碗砰然落地,顿时碎成了好几块。突然碎裂的声音惊得屋外树上歇脚的鸟也一哄而散。 “少爷,你都病成这样了,这药若是不喝,你怎么受得住啊。”肖府的老管家一把老泪险些就要落下来,他是看着肖继文长大的,也是打心眼里心疼他。 原本和林员外的女儿那门亲事是给肖继文冲喜的。肖继文拖着这病恹恹的身体饱受折磨二十年,都不想活了,不成想某日在庙里祈福遇见了林佳榕,顿时一见倾心。后来肖义知道了这件事,便用尽手段强迫林员外答应了这门亲事。 肖继文虽然对他爹的行为很不齿,但想着成了亲后他会好好待林佳榕,也一定要好好养好身子,最终自私还是战胜了那点不多的愧疚感。他欢欢喜喜等着成亲,哪知成亲当日新娘子就被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本就残弱不堪的身子越发地虚弱,肖继文担心又焦急,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双眼下的青黑越来越深,整个人几乎瘦脱相了。 他更是恨自己这副无用的身子,看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被掳走,他就连走出家门的力气都没有。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自暴自弃。 “她若是不回来,凶多吉少,我不如也随之去了也好。”肖继文瘫倒在床,蔫蔫地说着话,“定是当初我自私自利,老天爷要惩罚我……”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踢开,寒冷的风争先恐后地灌入屋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影站立在门口。 带着寒意的风拂起她垂在身后的长发,月色倒映下的身姿清瘦又秀丽,略看这身形便知是位风姿绰约的姑娘。然而,这姑娘狠厉的手段却与之娇弱的身子截然相反。 傅雨歇蒙了面,只露出一双冷如冰霜的双眸,手执泛着森冷银光的剑,一步步向肖继文走去。 屋里的侍女惊恐叫着,随着她的逼近,顿作鸟兽散,只留老管家一人守在肖继文床边。 “你……你是何人?”老管家用身子挡着她,心中也是万分害怕,手都抖了又抖。 傅雨歇扫了他一眼,显然失去了耐心与他们周旋。她推开老管家,一把揪住肖继文的衣襟,拖着他从床上下来,往屋外走去。 肖继文全然失了力气,不仅没有反抗,还只能像只弱鸡一样任由她拖着自己到了院子里。 “主上。”苏夜压低声音,与她背靠背,看着肖府的侍卫陆续围了过来。她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肖府的人,而且今晚的傅雨歇太反常了。 傅雨歇松开肖继文,对方立刻倒在了地上,她的剑立刻指上了肖继文的喉咙,只需略微用力,肖义的独子便会丧命在她手上。但这并非是她的意图,她对着那些侍卫,道:“若是不想他死,速将肖义找来。” “有话好说,姑娘莫要冲动动手。”正说着,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紧接着包围她们的人群开了个口子,肖义走了过来。 肖义年过五十,身姿仍然挺拔,比起他病弱的儿子,他倒是更像壮年的男子。他看了看地上的儿子,肖继文气若游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感觉呼吸困难,他努力睁开眼睛,声音沙哑:“爹……” 肖义眯了眯眼,眼中一片阴鸷,他捏紧了拳头,望向傅雨歇:“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何故夜深闯入挟持犬子?” 傅雨歇面对众人的包围,非但不惧,反而还有心情讽刺肖义:“肖大人害过的人那么多,自然是不会记得我这样不起眼的女子。” “姑娘岂可空口说白话?若真是肖某人得罪过姑娘,也应报上名来。万一搞错了人,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傅雨歇语气森然:“我没心情与肖大人打哑谜。” 肖义:“好,那我们痛快些,姑娘想要什么?” 傅雨歇直截了当:“我要烈心草。” “你是七王爷的人?” “朝廷的人与我没有瓜葛。”傅雨歇稍稍用力,肖继文颈上就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子,她刻意扬声说,“肖大人,我这人一向不是很耐心。” 肖义看着血从肖继文脖颈上渗出,心都提了起来,他急忙伸出手喊停:“姑娘莫急。” 傅雨歇冷睨着他,眼中倨傲又无畏:“我只要烈心草。” “不瞒姑娘,烈心草早已没了,若是有,我倒也不必为此发愁。” “是吗?”傅雨歇的剑尖又刺进了几分,血开始流得多了,她还是避开了大血脉,肖继文目前还有利用价值,“肖大人或许不知,林佳榕在我那儿‘做客’……” 肖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肖继文听了先激动起来:“姑娘,你说的可是真话?佳榕……佳榕可是在你手上?” “你是云鹤宫的人?”肖义眸色暗了暗,他查到了当日陈府的江河江海在抢亲现场出现过,又查了陈府,结果被他查到陈青松与云鹤宫私下有勾结。 傅雨歇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有些惊讶,他竟然会说云鹤宫与林佳榕被掳走有关,虽非完全的事实,但也说明凌露白他们的行踪有所暴露,还是被肖义查到了蛛丝马迹。 “姑娘,我爹说的都是实话,烈心草上个月就没了。我……我这副残破的病体不值钱,你若是要都尽管拿去,但是我求你……求你放过佳榕……”还没等傅雨歇说话,肖继文强打起精神,挣扎着跪下,扯着她的衣摆苦苦央求。 “继文啊!”肖义张狂一世,结果他舍不得骂一句的儿子竟为了一个女人,跪在这里求另一个女人。他对儿子于心不忍,又恼极了这来路不明的女子,只能对肖继文说:“她说的不一定是真话,你别上当了。” 肖继文满脸都是泪,声音都是嘶哑的:“爹,我不管是真是假,我不能让佳榕受到一点威胁。” 傅雨歇懒得看他们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冷声道:“我数到十,若是见不到烈心草,我先送肖公子见阎王。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忍有情人分离,回去后那位林姑娘我也会一并给肖公子送去……” “爹……若是还有烈心草,你就都给她吧。” 肖继文焦急地看着肖义。 “一,二,三……”傅雨歇已经开始倒数。 肖义紧皱着眉,望向傅雨歇的双眼里充斥着杀气与怒意,他强忍着情绪,沉声喝道:“继文若是死了,你也休想活着出肖府这个门。你的家人,我也会一个个找出来五马分尸。” 傅雨歇不由冷笑出声,反问道:“是吗?肖大人尽管去,我的家人你若能找到,把他们都杀了我反而要感激你。” “疯子!”肖义大骂,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仇恨自己的家人,这女子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七……八……”傅雨歇充耳不闻,继续数数。 “烈心草没了!”肖义额上青筋暴起,挣扎了一下还是低头了,话说得咬牙切齿,“可我晓得哪里还能寻到。我只能告诉你这个。” “我怎知你的话是真是假?” 肖义对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几句,那人就急匆匆地跑了。 肖义:“我命人去拿地图了。那地方离仙游峰不远,唤作‘平心崖’,只是地势更高。平心崖上住着一位老妇,就是专门卖这烈心草。不过她对钱财没兴趣,全凭她心情交换。这十几年间,我听闻好些人去过平心崖,却没有一个人能与她换得到这烈心草。他人从仙游峰上采的烈心草全被我搜罗来了,一共不过三两。若是平心崖的老妇不给你,就在仙游峰等上十年吧。” 话落不久,地图也拿来了。肖义握着地图一抖,上面果然是地图:“如何?姑娘是信还是不信?若是信,我将地图抛过来,你放了继文。” “主上,肖义奸诈狡猾,你且别被骗了。”苏夜戒备地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这种时候最容易因为掉以轻心而被偷袭。 傅雨歇略微思索,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换。” 苏夜有些急,再次说道:“主上,他的话并不一定可信。” “今夜不想与他鱼死网破。”傅雨歇自然也知个中风险,但时间浪费不起,是真是假,搏他一搏,“一会儿我将肖继文推出来,你接下地图。” 傅雨歇与苏夜逐渐退到肖府门外,她再次揪起肖继文的衣襟,将他挡到身前,剑架到了他脖子上,高声道:“肖大人,若你说的是假的,你未过门的儿媳妇我会送回来,不过是死是活我可保证不了。” 肖继文已经没力气再说话,只是不断地摇头。 肖义的眼里幽深如潭,宛若潜藏着一条恶龙,却因着儿子在人家手上不得不隐忍:“姑娘记好今日做的事,往后再相遇,可别不承认。” 说着,他挥了挥手,身旁拿着地图的手下便走上前,随即将地图抛了过去。 苏夜接下了地图,傅雨歇拖着肖继文又退了一段,道:“肖大人听好了,今日的事与云鹤宫无关,这个梁子是锦凰宫结下的。” 话落,她用力将肖继文往前一推,自己与苏夜纵身上马,策马飞速离开。 肖义接住了肖继文,那些手下侍卫作势要追,却被肖义制止:“穷寇莫追。这笔账我会好好查清楚,改日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交换 第36章 忧心 天光大白,凌露白眼皮颤动,从一场漫长的酒醉中醒来。睁眼入目即是素雅的床帘,却非自己熟悉的画面。她微睁着眼,意识尚不清明。 稍稍理了理思绪,才记起昨夜从王府出来后就来这湖景山庄找傅雨歇。而后她心中难过,与傅雨歇对饮。再后来面前的人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只剩一个轮廓,自己便陷入了混沌的醉意中。 “阿溪……”凌露白动了动唇,喉咙中仿佛被塞满了沙子般干涩生疼。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手脚却没有一丝丝力气。本以为是被点了穴,可连内力都无法运作。 凌露白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挣扎,她再次回想起昨夜的细节,又结合当下身体的反应,猜测是傅雨歇在酒里下了药。不由叹出一口气,她真是放松了警惕,连被下了药都无所察觉。可——傅雨歇这般做是为何? 正想着,门外传来人声,随即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小白姑娘醒了?”月影站在床前望着她。 不知月影是否常年跟着傅雨歇的缘故,主仆俩就连这副冷淡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思及那人,凌露白嘴角一勾,但很快便消散下去,她问:“主上何在?”因着喉咙干涩,她发出的声音也比平常低沉了不少。 月影见她如此,去桌上取了杯子过来,用叶管汲了些水,慢慢滴在她唇上:“主上不在山庄。” 凌露白抿了抿唇,有水后喉咙自是舒服许多,道:“若我没猜错,她在我酒里下了软筋散。” “小白姑娘聪慧,自是瞒不过你。”月影只是笑笑,也不否认。 “月影姑娘还未回答我,你们主上在哪里?我要见她。” 月影不着急回答她,将叶管与水放回到身后的桌上,转过身重新站到床前,目光沉沉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纵然是被人暗算,此刻如同案上待宰的鱼肉,这人都不曾露出过恐慌之色,反而神情镇定。望着凌露白姣好的面容,月影不由在心中叹息,难怪主上对她如此……如此上心。 最后两个字她还是斟酌了一下才这般形容,主上的行为实则还要过火些。 凌露白眸中也是沉静如水,她不急不躁,主动去捅那层窗户纸:“月影姑娘似是有话想对我说。” 月影见她如此,稍稍思忖后,便开口:“主上之前失踪了一段时间,可是与小白姑娘在一起?” “是。” 闻言,月影深深呼出一口气,之前的猜测在此刻被印证了大半。她平复了一瞬,又道:“当时主上在栖燕河附近失踪,顺着栖燕河再往下,即是平丘河。我们的人上上下下找了主上许久都不曾寻得她的踪影,不知小白姑娘是在哪里碰见的主上?”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都知话里的意思,凌露白却不再将意思挑明,反而将话绕了回去:“月影姑娘心中有疑问,去问主上应是最明白。她既已回来许久都未向你们交待当中来龙去脉,自是她不愿意说。她不愿意说的事,我也不想多嘴。” 月影收敛了情绪,心里也认同凌露白说的话。况且,她猜测得也七七八八了,差得不过是主上或者凌露白的一个亲口认证。 见她不再追问,凌露白重提傅雨歇:“主上何在? “主上只交代我这三日不能让小白姑娘出湖景山庄一步,其余的也并未告知我。现下已过两日,再过一日这软筋散的效力自会散去。”月影其实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傅雨歇要将这人困在此处,但既然傅雨歇下了令,她必须照办。 凌露白一惊:“已过了两日?”她还以为饮酒是昨夜的事,却不知她已然昏睡两天。 月影点头:“现下已是申时,姑娘昏睡两日定是饥肠辘辘,晚些侍女会照顾洗漱饮食。主上交待过,小白姑娘是贵客,不能怠慢。既是如此,也请小白姑娘莫要为难我等。等明日一过,我自会送你离开这里。” 这人的身份也要瞒住,若是消息泄露出去,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江湖人士闻着味儿就来了。搞不好锦凰宫也会卷入其中。 话落,她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 软筋散的效力未过,凌露白只能躺在床上。她又回想了一遍那夜的事,酒后情绪上头,对傅雨歇吐露了不少心事,还提到要亲自上仙游峰寻烈心草。傅雨歇当时看起来对此并不赞同,可也未多说什么。 如今想来,她是摆明了不想让自己去仙游峰,才下软筋散留住自己。但——凌露白不明白,若只是软禁三日,岂能真的阻止自己去仙游峰? 越想越不对劲,凌露白心弦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呼月影过来。 “何事?”月影刚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这人虚弱又声嘶力竭的声音。 “你们主上真未告知你她去哪里?” 月影的目光与她一碰,却似心虚地立刻闪躲开了。凌露白捕捉到了这分异常,又道:“莫要瞒我,她……她可能去仙游峰了。” 仙游峰是何地,月影本是不知的,但近日傅雨歇一门心思在寻烈心草,先前为了查阅烈心草的下落还特地回了趟宫,只为翻阅藏书阁里的医药书籍。紧接着又下令各方堂主暗中留意烈心草,一来二去月影对烈心草也了解了不少——这烈心草就长在苦寒之地仙游峰上。她去仙游峰,定是为了寻烈心草。 “主上只说同苏夜回趟宫,其他的并未告知。”月影也知这仙游峰险峻异常,若主上真的去了,安危难测。她皱起眉,再次看向凌露白:“主上要寻这烈心草,是为了你。” 这是一个肯定语气,虽未带明显的责怪意味,可瞬间让凌露白的心如坠冰窟,思及那人若是去仙游峰涉险……她不敢再想下去。 “月影姑娘替我解了这软筋散,寻烈心草是我的事,她不能去以身犯险。” 月影不说话,主上交待的话不应该违抗,但——凌露白若是说的是真的,即便有苏夜同行,她也不想让主上去仙游峰。 凌露白能猜到她在顾忌什么,心急如焚,又扬声说:“即便真要去仙游峰,也得有人带着,她这般莽撞过去,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月影神情肃然,顿了一下,道:“若是主上这番出事,平丘河那边也休想好过。”说着便出去了,片刻后,有人随着月影进来,端着碗汤药。 “喝下后半个时辰,应是能退了软筋散,加之这药效也过去两日,你很快就能走。”月影也不多说别的,吩咐侍女喂她喝药后就独自先走了。当务之急,是厘清主上是去仙游峰了还是回宫了。 虽说喝了汤药,手脚逐渐恢复了气力,可比起寻常还是虚弱不少。凌露白未多做逗留,问月影要了匹马就匆匆赶回紫渊城。 一路上她的心如悬在高空七上八下的,只愿是她多想了,傅雨歇最好真的是回锦凰宫了。 她回去的时候在院子里碰上余秋,余秋见到两日未见的她却并不惊讶。 “枫颜在哪儿?”凌露白直接问。 “枫颜说是去采药了,但她说这次去的比较远,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她说的这药不会是烈心草吧?”余秋定睛一看,凌露白整个人略显疲态,看起来似乎还很着急。 凌露白脱下披风随手一扔,又往屋里走去,道:“她定是去仙游峰了。”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欺瞒她,“何时走的?走之前可还有说什么?” 余秋回忆了一下,枫颜是两日前的半夜回来的,回来后就连夜收拾了行囊匆匆出发,走之前只对自己交待这几日凌露白应是不会回来,不用大动干戈地去寻她的下落。也正是因此她方才见到凌露白,并不惊讶她两日未归。 “宫主,你和枫颜有事瞒着我们。”余秋问,“那烈心草,究竟是为何人而寻?” 凌露白无意瞒着余秋,只是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淡声道:“七王爷的府里有人病了,需要这烈心草。七王爷与我的关系,秋儿你应是晓得的。” 余秋点头:“那人……是郡主?” 消息传出来说是郡主得了重病,可按照云鹤宫和朝廷还有王府淡薄的关系,十几年不往来,郡主病了宫主念着那一分情面愿意施与援手也正常。可在他们看来,若是要宫主特地出宫亲寻烈心草,恐怕两家的情谊还未深到这种地步。 “不是她。”凌露白抿了口茶,“此事往后再说。秋儿,你随我去趟仙游峰,再传书信回去,让阿镜带人来紫渊城守着七王爷府中。再吩咐下去,留意江湖上那些门派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肖义和石山派。”若她没猜错,暗中多股势力已经在集结,不是针对肖义就是云鹤宫。 余秋许久未见凌露白这般脸色严肃,她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看来这趟出宫,危机四伏,她问道:“我们何时动身去仙游峰?” 软筋散的后劲还在,其实最好是歇一晚再走,但——凌露白蹙眉,仅是想到傅雨歇可能在去仙游峰的路上两日,她就坐立难安,随即道:“准备一下,即刻动身。” 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忧心 第37章 掩饰 凌露白着急出行,又要策马赶路,随身只带了些贴身轻便的衣物还有些盘缠。仙游峰寒冷,御寒的厚重衣物只能等到了仙游峰下的千峰镇上去买了。 正要走出庭院,却听有道娇柔的女声传来:“凌姑娘……” 这声音听着陌生,凌露白循声回眸,只见一位姑娘自台阶上缓步走来。这声音与身姿确实陌生,但这娇美清丽的脸却有几分眼熟。凌露白细细回想,仍无答案。 “看凌姑娘这样子是不认得我了,那夜风月楼确实不过是一面之缘,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 凌露白恍然,眸中和神色波澜不惊,说出的话也是平平淡淡:“绿芜姑娘变化甚大,倒是我忘了,前些日子枫颜的确说要将你安置妥当。几时来的府里?” 这番话虽有几分客气,却并无任何欣喜。绿芜见她一身玄衣,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夜,眼波一转,道:“前日才来,不敢叨扰凌姑娘。” 凌露白扫了一眼余秋,余秋面露无辜。 凌露白对着绿芜颔首,说:“这府里非风月楼,绿芜姑娘安心待着即是。我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其他事,且等我回来再说。” 绿芜点头,自知两人身份是云泥之别,克制地说了几句保重的话,便目送着凌露白离开了府里。 凌露白一刻都不愿耽搁,此番一是为了找傅雨歇,二更是为了烈心草。届时上山定是凶险,由此同行的除了余秋,还带上了陈络多个照看。其余的人想跟来,她为了避人耳目都拒绝了。 除了必要的休息与补给,她们几乎是日夜兼程,跑死了五匹马。中途余秋见凌露白眼下泛起的青黑,整个人难掩憔悴,忍不住再三劝说,凌露白才答应在驿站歇一日。 路上听陈络说起,凌露白才知她醉酒的那夜有人闯入肖府,挟持了肖继文要肖义交出烈心草。但对方是何人,肖府却不曾对外人提及。如此这般,凌露白越发笃定傅雨歇离开湖景山庄是为了烈心草。 原本七日的路程被压缩到五日,三人在千峰镇落脚时,恰好碰上了枫颜。 见到凌露白的那刻,枫颜虽然未说什么,也未问什么,但睁圆了双眸,眼里满是错愕。 “枫颜。”凌露白的声音不似往日般清亮,倒是沙哑了不少,原本墨黑垂顺的长发因着连日赶路蒙上了薄薄的灰尘。她身着一身玄衣,脚上原是深色的靴子却被黄色的泥点子点缀得乱七八糟。 枫颜双眉微蹙,如明月般皎洁又高不可攀的她不该如此蒙尘。她忍下情绪,走向凌露白,颔首示意,又顾忌着周围的人,低声唤道:“宫主。” 凌露白抓住她的手腕,发问:“你是何时到的这千峰镇?” “昨夜刚到。”覆在手腕上的手掌冷得刺骨,枫颜抿紧了唇,垂下眸又见原本应是皓白如玉的手被冻得通红,瞬间揪起了心。倏而心下生惑,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着实不像凌露白,若是如此,必定与那人有关。 果不其然,凌露白又道:“紫渊城到这里正常要七日,百里开外进千峰镇的路只有一条,这一路上你可有见到相熟的人?” “你是说她?”枫颜心领神会,用一个“她”字点明了身份。 凌露白点头:“你我在王府分开后,听秋儿说你收拾了东西就启程了,中途可有遇见她?” 枫颜摇头:“千峰镇地处偏远,路上除了一些商队,并无见其他人。这镇子也不大,客栈就那么几家,她若是来了必定要在客栈落脚准备上山的物资。兴许问问各个客栈掌柜便清楚了。” 陈络和余秋看着她们打哑谜,面面相觑,愈发觉得宫主这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一路上听见有人说,前几日肖义府中闯入了刺客,也是要这烈心草,该不会就是她吧?”枫颜淡淡地说。 闻言,凌露白差点咬碎后槽牙,心中对那人又气又恼。此刻她倒希望傅雨歇继续做她那冷酷无情的锦凰宫主上,不好好想着怎么复仇,来管他们云鹤宫的“闲事”做什么? 该打该骂,等她捉住了那人,要好好一顿教训才是。 “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凌露白忍着怒意道,冷冽的天气将她呼出的气染成了白雾。七王爷再焦心,也犯不着用这等正面挑衅的行为去要烈心草。如此刚硬直白的手段,除了傅雨歇,还能有谁? 枫颜将披帛摘下,环到凌露白颈上,声音像飘落的雪花一样轻柔:“先去客栈,千峰镇这般冷,宫主莫要冻坏了。” 凌露白紧了紧披帛,嗅到枫颜身上特有的淡淡药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傅雨歇,也不知她如今何在。若是来了千峰镇,可有好好穿得严实些。 陈络微微抬起头,极快地抬眼看了一眼凌露白,恰好瞧见她又是烦躁又是担忧的表情,不由暗自感叹,原来宫主也有这样的一面。平日她总是悠然平静的样子,从未见她神色这般丰富过。 她放慢了步伐,刻意等余秋走过来,两人落在枫颜和凌露白身后。陈络用手肘支了支余秋,压低声音问:“宫主这般焦急,秋儿姐姐可知宫主在寻谁?” 余秋扫了一眼她,声音冷冷的:“不该问的莫问。” 陈络讨了个没趣,不再说话。此行能随宫主同行已是莫大荣幸,若是因为管不住嘴和压不住好奇心惹恼了宫主,那真是太划不来了。 到了客栈,余秋见凌露白望向柜台,立刻心领神会地走过去同掌柜小二交谈起来。 “没呢姑娘,这半月内除了惯常来往的商队,就只有你们几位姑娘来这了。千峰镇本就是偏远地方,若非有些药草珍稀,外边儿的人哪会来这?”掌柜的上了年纪,嗓音沧桑,说出的话倒是真诚实在。 余秋又问:“那这镇上客栈约莫有几间?” “不用说约莫,镇上客栈不过三家,还常年住不满人。若非定期来的商贾们照顾生意,这客栈一家就紧够了。”小二凑过来回答道。 “姑娘可是要寻谁?”掌柜地问,“镇上常住的人老朽我都熟,若是要寻谁,其余两家客栈掌柜老朽去打个招呼即是,若来了生人,来同姑娘说一声即是。” 余秋为难了,是要寻人,但要寻谁只有枫颜和宫主知道。正想着,凌露白走了过来,道:“是一位姑娘,年纪与我差不多。看起来应是十分冷淡。”她顿了顿,又道,“兴许还会戴着面具。” 掌柜连连点头:“老朽记下了,若是有这人出现,定会通知各位姑娘。”他叫了小二带着几人上楼去了各自房间歇下了。 由于连日赶路,几人都疲惫不已,决定歇上两日顺便置办好东西再上仙游峰。是夜,枫颜叩响了凌露白的房门,进来的时候余秋也在。 “白日忙碌没来得及问你,我见你气息紊乱,面露疲惫——宫主,你可是受伤了?”枫颜问。 “宫主受伤了?”余秋大惊。 凌露白倒是镇定得很,缓缓道来:“受伤倒是没有,只是那未归的两日,我中了软筋散。” 枫颜叹了口气:“是她下的?” 凌露白垂下眼眸,唇抿了抿,却未说任何话。 余秋着实忍不住了,看这两人一直“打暗号”,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她说:“这个‘她’究竟是谁?宫主,枫颜,秋儿自诩不是外人,为何我不能知晓?” “秋儿,白日我同掌柜的描述我要找的人,你听后,觉得那人是谁?”凌露白问。 余秋回想了一番凌露白反常的行为,还有枫颜离开紫渊城前说的话,思绪逐渐清晰,话有些不利索了,道:“能让宫主这般在意的人,最近几年就只有……只有……阿溪……” 听到那两个字,又思及凌露白为那人心焦的样子,枫颜眸光一动,避开了余秋的视线,掩藏起眼里的情绪。 凌露白说:“前些日子才遇上的她,她已恢复记忆。知我在寻烈心草,又听闻仙游峰上还有一丝希望,许是要还我救命之恩,对我下了软筋散。我怕她独自上仙游峰犯险,所以才马不停蹄地赶来。可听那掌柜的意思,她并未到过这千峰镇。” “说起烈心草,秋儿想起宫主不在的两日,听闻肖义府中深夜闯入了人,挟持了肖继文,最后人没捉住,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余秋小心翼翼望向凌露白,声音越发地小了,“这人……不会和阿溪姑娘有什么关联吧?” 凌露白捏紧了茶盅,眉心紧蹙着,一言不发。 枫颜见状,打开药箱:“我先替你诊脉。” 傅雨歇确实没去千峰镇,这也是苏夜想不通的地方。已经是第二回了,在路上跑了一阵,主上突然勒马停下,转而又回了紫渊城。 “主上,我们这是……”苏夜不解地望着傅雨歇。 傅雨歇自知摇摆不定最耗时间,但所剩时间既然已经无几,当中出不得任何岔子。尽管极不愿意再踏入那里一步,可眼下形势所迫,也由不得她了。 “我去拿回一样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们再去平心崖。”想清楚后,傅雨歇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 苏夜暗自叹气,放着锦凰宫满室的珍宝不要,究竟要去找什么东西? “那湖景山庄……还有那小白姑娘……” 提及凌露白,傅雨歇有些心虚,那人想必已经气死了。原本还冷若冰霜的脸霎时软了几分,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人有关,硬生生挤出一句:“不用管。” 话落,她马鞭一扬,率先跑了出去。 这部分尽量简写,不然两人一直见不到面> 第38章 出发 自从上次被月影送回紫渊城,石璇不光崴了脚,回府后还被石唯一顿好骂。爹娘师兄们问了她这一夜去哪儿了,她用在去城外路上崴了脚的借口混了过去。众人只当她“出师未捷身先死”,训斥了几句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若非顾及她的脚还伤着,罚跪祠堂是少不了了。如今这脚是好得七七八八,但她还是被禁足在家中。石璇本就是个活泼好动坐不住的主儿,禁足在家好似捆了她的手脚,让她浑身都不得劲。 出不了门,就只能在府中走走。只是这石府她待了十几年,府中各个角落都走遍了,翻来覆去只觉得无趣透顶罢了。 石璇倚靠着鱼池的石栏,望着满天繁星,想起湖景山庄的那一晚。她想不通,锦凰宫的人为何轻易就放自己走了呢?对方忌惮她爹的身份背景,不想惹事,似乎也说得通,可往深了想还是觉得有些牵强。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凤凰面具下清冷如水的眼眸,越想,就越是觉得有一分熟悉。 正出着神,一阵晚风略过,石璇抬头,隐隐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再定睛一看,周遭都很平静,仿佛方才的黑影只是她的错觉。她站直身子,应该没有看错,确实有人闯入。随即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放轻了脚步,去寻那方才的黑影。 往东是主院,往西……石璇顿了顿,往西是石府的禁地赤枫苑,七八年前就被她爹下令筑起围栏封了起来,不得有人踏入。她的心猛然悬了起来,直觉告诉她那黑影许是往赤枫苑去了。 今晚的月色皎洁又明亮,即使废弃的赤枫苑没有灯火,借着月光也能看到个大概。石璇在木质围栏外驻足,她透过木板的缝隙朝里望去,院子里杂草丛生,枯黄的落叶几乎铺满了地面。 记忆中赤枫苑不是这般黯淡萧瑟的景象,当时她尚小,院子里春意盎然,还常有蝴蝶落在五颜六色的花上,她便伸出手去扑,可惜每次都扑不到……思及此,石璇的心仿佛空了一处,她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抽离,稍稍冷静后便借着旁边的树干纵身一跃,翻进了里面。 傅雨歇摸黑在赤枫苑里行走,过了这么久,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这里,但即便是没有灯火,她对每条路如何走,每座屋子在哪里都记得一清二楚。她握紧了手里的剑柄,似是在压抑什么。 傅雨歇抬头看了看飞翘的屋檐角——应是这里。她试着推了推门,门没有落锁,慢悠悠地开了。指尖没有触到想象中的灰尘,甚至都未发出老旧嘶哑的开门声。踏入屋内,嗅不到一丝灰尘的气息。这与方才杂草丛生的院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她站在门边,月色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周遭寂静至极,仿佛时间也在此凝固住。只是她晓得物是人非,现在与过去永不能交汇。 她收回思绪,微微侧脸,迅捷转身剑尖一勾一转,便挑住了门后那人的衣裳。再一用力,那人便被她挑落摔倒在地。 “是你……”石璇摔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有脸贴地。她未曾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可令她更为震惊的是来人竟是湖景山庄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傅雨歇抽回剑:“听说这是石府的禁地,你竟擅自过来,就不怕被你爹发现挨一顿打?” 石璇尽管心里害怕,还是做出理直气壮的气势:“有何不敢?这是我家,我想来就来。”话落,却她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怎么,我擅闯你家,你要抓我?” 月光照在傅雨歇脸上,她蒙着半张脸,让人难以窥见她的神情。可石璇却从她平静的语气中品出了挑衅的意味,她暗自握紧了匕首:“上次你说我私闯,现下你……你不也是?” “是又如何?” 石璇越发地紧张,人好似是石化了,半天抬不动脚。若这闯入的是其他人她还能较量一番,可一见到这人,她满心只有害怕。 傅雨歇见她如此,心里又记挂着别的事,不再逗弄她,只道:“我来取一样东西,随后就走。你也不必担心我做什么出格的事。” 石璇还未来得及细品她话里的意思,就嗅到一股淡淡又奇怪的香味,而后眼前一黑,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傅雨歇收好迷药,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不谙世事又单纯,那就不应该卷进来。无暇再蹉跎时间,她向里屋走去,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那个机关,所幸里面的东西还在。 离开前,她走过石璇身边,最后又折返回去,将人挪到了床上才离开。 * 凌露白在千峰镇歇了两日,几人又备好了上仙游峰的物资,还找了两个当地人带路上山。出发前一晚,凌露白打开窗户,外边下着大雪,寒风裹挟着雪花迎面袭来,宛若刀子在脸上划开了口子,冻得她生疼。她眉头紧锁,对某些人的挂念不曾放下过半刻。 “明天即上仙游峰,宫主若想挨冻,何须这般着急?”枫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说话间将窗户又关上了,寒风的呼啸声立刻被隔绝在了窗外。 “秋儿可与你说了?明日我们三人上仙游峰,陈络留在客栈接应。”凌露白坐下,衣袖间带起的微风惹得桌上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说了,方才我就从阿络屋里过来。”枫颜与她相对而坐,“她自是千万个不愿意。” 若是找到烈心草,必然需要人马不停蹄地送去紫渊城王府,赵时薇的病拖不得。她们三人定是没那个气力了,得要有个靠得住的人护送烈心草,思来想去也只有陈络了。 凌露白没什么反应,淡淡道:“就这么安排吧。” 枫颜看她双眉间笼罩着愁绪,敏锐如她,自是晓得她还在忧心些什么:“掌柜的和小二我打过招呼了,会留心她的踪影。” 这也无法让凌露白放下悬着的心,枫颜无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几年一直想问的问题:“三年前你手上的伤,与她有关?” “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样的答案对枫颜来说并不惊讶,自傅雨歇出现在云鹤宫那日,三年前的事她便能拼凑出个大概来。既已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你怎么打算的?” 凌露白有些自嘲地勾唇:“我的打算好像没什么用,她向来难以捉摸,所以走一步是一步。”傅雨歇的行事风格狠辣果断,即便在感情上,也是固执己见。自己于她,从来不是能让她过多驻足留恋的角色。 枫颜默然,她想问的并非是凌露白和傅雨歇的事……但嘴上还是接下了话:“不光你们的事,还有那些江湖恩怨。” “等拿到烈心草,救了我娘亲,江湖上的恩怨我打算一次了结。这段时间,其实已经起了风浪,即便我想全身而退,也难了。”相比于七年前,她已然成熟了不少,这一次,她定会保护好她在意的人。 枫颜点头,似是在宽慰她:“烈心草的事,我们定然能解决。” 按照计划,她们三人上了仙游峰后分头行动。她会和余秋及其中一位当地人先去山上找是否还有残留的烈心草可采,凌露白则和另一位去平心崖找那位老妇。尽管她和余秋一再坚持,留一人陪凌露白去平心崖,但凌露白觉得独自去大雪皑皑的山上找药,比她去拜访一位老妇更为危险。而宫主的命令不得不从,几人只得应下来,希望最后的结果不会令她们失望。 * 千峰镇之所以得名,即是因为周遭都是连绵的山峰,到了冬季,天地之间只得白茫茫一片。仙游峰并非是其中最高的山,但它地势极为险峻,而平心崖又是这仙游峰上最为陡峭的悬崖。 虽然只是初冬,但落的雪已将山上盖了个严实。所幸今日天气不错,一路上都未下雪,只是山上风格外大。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她们不过用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山腰上面的分岔路口。 枫颜驻足,有些担心地望向凌露白,那人长身伫立于冰天雪地之中,若是仔细看,她的眼睫毛上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但眉目依旧清明,干净得仿佛与这纯白的世界融为一体。枫颜想,没有比凌露白更适合白色的人了。 凌露白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无论是否找到烈心草,天黑之前一定要到此汇合。”一日时间不够她们上山下山和办事,夜里下山也极为危险,所以几人约定在此地势较为安全平坦的地方过夜,等到翌日白天再继续活动。 枫颜点头。 “若是未如期见到你们,我会上山找你。” “你也一样。”枫颜自小就上山采药,此地虽然地势凶险了些,但她总归还是知道轻重,有些把握。 凌露白微微一笑,似在安抚她因担心自己而悬起的心。 山上寒冷的气候,加上连续几个时辰的攀爬,等凌露白到平心崖下,她的体力也消耗了大半。 “姑娘,往上再走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即是平心崖那梅若君的府邸。平日除了他们府里人上下山采购物资,外人很少上去。”带路的是一位中年男人,长得老实憨厚,解释道,“梅若君性子孤僻阴沉,又凶悍得很,最早时候,求取烈心草的人还挺多的,这平心崖也热闹过一段时间。后因着被她刁难,几乎无人能得到烈心草,有些还丢了性命,上山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姑娘,你真要独自一人上去吗?” 他似是在担心凌露白,又不敢对她指手划脚,所以关心的话也是说得小心翼翼。 凌露白侧过头看向他,这汉子的脸上不知道是被这千峰镇的风雪还是艰苦的生活雕刻出道道痕迹,三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却有五十几岁的沧桑。凌露白在心中叹了口气,若非扛着养家糊口的重担,这人也不会接这危险又艰苦的差事。而最为讽刺的是努力辛苦的人,却不一定过得好。 “大哥的好心我收下了,只是我家里人等着这烈心草救命,平心崖我非去不可。若是到约定的时辰我还没下来,劳烦你去汇合处找枫颜,其余江湖事务,切莫插手。” 那中年汉子见她如此,便应承下来,不再多说什么。他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快天黑,凌露白都没有下来,他心中暗叫不好,急急忙忙便往汇合处赶去。他只希望另外两位姑娘如约在那等候,否则他就只能下山回客栈去找陈络了。 今天才惊觉,原来上次更新是三年前...【捂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出发 第39章 筹码 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对凌露白而言并不算多,只是平心崖上人迹罕至,厚厚的雪将台阶全部掩埋,若不小心分辨,极易踩空摔倒。因此她每踏一步都格外小心,若是从这台阶上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虽然费时费力了些,她还是顺利到了平心崖上。沿着石子路一路向前走,终是到了梅若君那府邸门前。不同于仙游峰的陡峭,平心崖上竟是一片平坦,就连天气都柔和了许多。 凌露白望着眼前禁闭的大门和高耸的围墙,正要叩门,便听得一道严厉又年轻的女声传来:“来者何人?” “云鹤宫凌露白求见梅崖主。”凌露白环顾四周,未见其人,唯有对方怪异的声音回荡在周遭。 “云鹤宫宫主几乎不在江湖上露面,今日竟千里迢迢到平心崖,可是为了求烈心草?”接话的是一道年迈的女声。 凌露白微微皱眉,猜测这年迈的女声即是梅若君,心下涌上不好的预感,愈发留意周遭的风吹草动。 “晚辈正是为求烈心草而来,恳请前辈相助。” “凌宫主为何要这烈心草?” “家中长辈受寒疾困扰已久,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唯有烈心草可解此毒。”凌露白的目光转了一圈,却始终不见对方的踪影。 “江湖中人满口谎言的不在少数,我这烈心草十几年来从未给过江湖中人,凌宫主还是请回吧。”老妪语气不善,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愤怒。 凌露白:“我听闻梅崖主也不是不给,只是需要足够的筹码来交换,前辈可以开价,也可以提要求,晚辈愿不惜任何代价。”她知梅若君绝非要普通钱财,这才最难办。即便这次拿不到烈心草,她也要一个梅若君的突破口。 梅若君大笑,却是在嘲讽她:“你们这些人,多是一副自以为是的口气。曾经叱咤风云的凌寒,生出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话落,一道飞镖从凌露白头顶上方疾驰而来,幸好她及时察觉,微微侧身躲过一劫。还没容她缓缓,几支箭又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凌露白抽出剑,几个飞身将箭纷纷斩断。 “即是江湖中人,凌宫主先与老朽的几个弟子切磋切磋,若是个绣花枕头,老朽也懒得多费口舌。阿珮,好生‘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梅若君说得极为轻巧,派出的弟子却是个个难缠的主儿。 阿珮是梅若君的大弟子,身后站着另外三位师弟师妹。她眼神如这屋檐上垂下来的冰刀一般冰冷又尖锐:“凌宫主,得罪了。”话说得彬彬有礼,出手却是招招狠毒,不像是切磋武艺,更像是要她的命。 凌露白尚能接招,阿珮的另外三位师弟师妹却也缠着她。以一当四,技艺上凌露白自认更胜一筹,只是她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爬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又是在这高山之巅,本就体力消耗巨大,加上极寒的天气和车轮战,她自知再耗下去败下阵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梅若君应是藏在哪处看着,她注意到了凌露白渐渐飘浮的步伐和疲软的招式,道:“凌宫主还是请回吧,平心崖与云鹤宫也无恩怨,无意为难你,只是这烈心草我不会再给江湖中人。” 凌露白挡住了朝她劈下来的剑,分出了这注意力:“晚辈求烈心草只为救人,希望前辈网开一面。”眼看刚刚挡住的剑越压越低,剑刃几乎就要碰到她的鼻尖,凌露白咬紧牙关,用力一推,将对方推出几丈远,只是这也损耗了她极大的体力。 “我若是不呢?宫主要救的人若是要用烈心草才医得好,想必现下情况已经万分焦急,你赖着不走,也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 凌露白乘着间隙平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这高山之巅,空气都极为稀薄。她不是没想过梅若君将她拒之门外,但真的来了,发现对方比她想得更为固执难缠,现下的情况也更是棘手。“前辈既已说了要先切磋,那便先遵照规矩办事。” 梅若君低笑了两声,似是在嘲讽她。阿珮等人再度出手,凌露白咬紧牙关,试图在过的招式中找出对方的破绽。 又缠斗了十几回合,凌露白气喘得也越发厉害,但她渐渐摸透了梅若君这几位弟子的招式,她撑着一口气,一一瓦解了几人的进攻。 梅若君眯起眼,吹了个口哨,一只尖喙鹰眸的白雕从天边飞扑而来,尖而锋利的爪子和喙直奔凌露白。凌露白反应还算及时,甩出剑去刺这雕。白雕扑腾几下,紧急展翅向上,宛如铁钩的爪子从凌露白脸边堪堪擦过,只差毫厘之间,她的脸险些就被爪子划烂了。 凌露白惊魂未定,阿珮的剑乘机就从背后劈了过来。这下她就没那么幸运了——阿佩的剑刃从凌露白的肩胛骨处划过,很快血色便将她的外衣浸湿。凌露白闷哼一声,刺骨的寒意随着被划破的衣裳和疼痛一起蔓延进她的身体。 “凌宫主输了,请回吧。”梅若君已经冷冰冰地在赶人了。 凌露白再也支撑不住,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剧烈的痛意让她皱紧了眉头,正要说话,就听得一道比梅若君还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崖主是前辈,我等本应敬你几分,只是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偷奸耍滑胜之不武的人。” “阿溪?”凌露白抬眼,似是不敢置信地念着她的名字,随即回头,那人穿着一身玄衣从飞舞的风雪中从容走来。 傅雨歇的目光滑过雪中那抹血色,最终停留在凌露白的脸上。对她总是带着笑意盈盈的脸,此刻因为疼痛和虚弱而皱成一团。 “阿溪……” “嗯。”傅雨歇轻轻应道。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从这人望过来的黑幽幽眼眸里,她竟读出了被人欺负的委屈。 “姑娘又是何人?”梅若君心烦得很,好不容易打发了一个,怎么又来一个。 傅雨歇站立在风雪中,情绪淡薄的眉宇之间好似也覆着一层冰雪,清凛又疏离:“晚辈手上有梅崖主感兴趣的东西,可否进一步说话?” 梅若君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随即道:“有便是有,当下拿出来即是,何须遮遮掩掩装神弄鬼?” 傅雨歇晓得这人并不相信自己,但那物又不宜当众显露。她垂眸看了一眼凌露白,对方捂着肩上的伤口,试图止血,但效果甚微,就连脸上的血色是越来越淡。傅雨歇立刻就皱起眉,那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不能再拖了。没有任何犹豫,她利落地拔出剑,轻飘飘地说:“前辈若是不给机会,那休怪晚辈强行闯入了。” “狂妄自大的东西!你们江湖中人都只会这般无礼自大。既是如此,今天老朽就将你们埋在雪山里。”梅若君厉声喝道,气息之浑厚,就连周遭的风雪都被她带得猛烈起来。 方才那猛禽白雕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似是续足了力气,尖喙利爪直冲傅雨歇而来。傅雨歇腾空而起,又是一个翻身,白晃晃的剑刃反向刺向白雕。白雕虽大,却是灵活得很,抬起头又猛冲天际,只是也没完全躲过傅雨歇的剑,被划下了几根羽毛随着雪花一同坠落。 阿珮等人见状又起势一同攻向傅雨歇,傅雨歇看向阿佩剑上的血,这血色刺眼得很。她的目光锁住阿珮,出手的力道是格外地大。 阿珮仅是接了三招,就有些抵挡不住。这人每一招都极为凶狠,从她的出手中,阿珮感受出了这人的愤怒与怨恨。如此这般,是因为她伤了凌露白吗? 白雕躲过一劫后,锐利的目光转向半跪在地的凌露白,一歪脑袋,便又向凌露白那儿去了。 凌露白感到身体越来越冷,四肢也在逐渐失去知觉。白雕冲她而来,她模糊地看见了,却难以立刻做出反应。眼看她利爪要扑向自己,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冒出一只浴火凤凰,缠住了白雕。 那凤凰看起来并非是实体的鸟,反而就像是火做的一般,柔弱无骨又炽热猛烈。它修长的脖颈蜿蜒盘上白雕的头和脖子,展开的火红翅膀像是花瓣一样将白雕的身体包裹起来。白雕像是被拧成了麻花,那火凤凰的火焰又将它的白羽点燃,它连挣扎的缝隙都没有,只能仰头惨叫。 “凤凰涅槃。”梅若君大惊,声音竟不知地颤抖起来,“你……你是锦凰宫的人?!” 傅雨歇一招下去,剑尖已经刺到了阿佩的喉咙处,只是她停下了手,反问:“如何?” “你们都住手!”梅若君对手下喊停,又急切地追问:“凤凰涅槃是锦凰宫的宫主才会的功夫,你可是锦凰宫的宫主?!” 见状,傅雨歇也收了剑,那火凤凰也松开了白雕,展翅慢悠悠地飞了回来,停在了傅雨歇的背上,最后金光一闪,彻底隐入她的身体。 锦凰宫的凤凰涅槃凌露白一直有所耳闻,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那浴火凤凰如此美又如此妖异。 傅雨歇听出她语气当中的愕然与异样,她摸了摸腰间锦囊,确定东西还在锦囊中。事情发展与她预料中的不一样——她还没拿出能让梅若君感兴趣的东西,可梅若君竟对她的身份感兴趣,难不成对方与锦凰宫有什么瓜葛? 既有猜测,傅雨歇也顺势说了下去:“我说过的,晚辈手中有前辈感兴趣的东西。” “你要如何?”梅若君不再拐弯抹角,尽管不喜欢被人拿捏的感觉,但她确实急切地想从傅雨歇嘴里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 “先为她疗伤,给我们烈心草,再送我们下山。”傅雨歇毫不客气地提了要求,她也想知道梅若君是否会答应,若是答应了…… “好。”她的话音未落,梅若君就应了下来。 若是答应了,便证明她手中的筹码足够大。 第40章 无奈 凌露白虽不知傅雨歇和梅若君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眼下傅雨歇暂时稳住了局面。她拄着剑才勉强起身,脚步虚浮地向傅雨歇走去。 这一天又是爬雪山,又是打斗,现下又受了伤血流不止,凌露白刚迈出没两步就耗尽了力气,脚下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在傅雨歇上前及时接住了她。 傅雨歇抱住她半蹲下,手掌托住她的头护在自己怀里。她垂下眸,这才有时间好好看这人。 凌露白脸色苍白如纸,与之形成对比的即是从右肩开始蔓延到袖口的血色。明明是很冷的天,她额上和耳际的发丝竟全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服贴在脸上。傅雨歇又去握她的手,手心传来的凉意让人感觉宛若握住了一块冰。她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凌露白身上,又摊开掌心覆在她手上摩挲着,试图让她的手尽快暖和起来。 阿珮看着她们,这两人看着不像是关系密切的好友,但也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就在这不经意间,再次对上了傅雨歇的视线,只是对方眼中的厉色又吓得她急忙扭头回避。 “阿珮。”平心崖的大门随即打开,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这女子的声音不似之前的梅若君那般苍老,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女人声音。 阿珮见到来人后立即行礼:“崖主。” 傅雨歇循声望去,被唤作崖主的人真如她的声音一般,看上去也相当年轻,顶多三十几岁。傅雨歇似乎是想通了某些事,微微一笑,道:“方才竟是梅崖主故弄玄虚?” 梅若君也看向她,却未接话,只是在暗自在心中感叹:冷淡、锐利,却唯独对怀里的人露出温柔的那一面——她选的人都像她。 “阿珮,按照方才答应她的做。”梅若君心中难过,但也已稍稍平复下来,转而对傅雨歇说,“锦凰宫的宫主,晚些我与你有话说。” 傅雨歇抚着凌露白的额角,应允了下来。 *** 凌露白依稀记得自己醒了三次。第一次醒来,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转身离开,继而听到对话声,说的是自己的伤势;第二次醒来,身旁空无一人;现下第三次醒来,有人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幸好左手未受伤,她伸出手,抚了抚那人的头发。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轻,又或许是那人也累坏了,丝毫没有被吵醒的迹象。担心傅雨歇着凉,凌露白想扯过被褥上的皮毛毯子,奈何她实在虚弱,加上右手的伤,单单左手就吃力很多。毯子还没扯过来,趴着的人倒是被她的动作惊醒了。 “你醒了。”傅雨歇睡眼惺忪,眼下的两抹青色令她看起来也甚是疲惫,但凌露白的苏醒倒是令她瞬间清醒过来。 “你很担心我。”凌露白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次受伤加上苦寒之地的影响,她元气大伤,说话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傅雨歇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探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倒没有再发烧了。她站起身,倒了杯水过来,站在床边看着凌露白,语气平淡:“你很得意。” 两人都是用确定的口吻评判了对方,并且无人反驳。 “我昏迷几日了?” “两日。”傅雨歇坐下,拿过叶管,准备喂她水。 水让凌露白干涩的喉咙瞬间好转了很多:“这两日,枫颜和余秋可有出现?”这是她醒来最担心的事。仙游峰不是寻常的荒山野岭,高山之巅又是雪山,稍有不慎,步步皆错,丢性命在这里并不少见。 “没有。” 凌露白闻言皱起眉。 “你担心她们,那你呢?”傅雨歇皱起眉,语气开始不善。 还没等凌露白接话,傅雨歇又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烦你。”烦凌露白有那么多人要操心,却对自己的安危那么无所谓;烦凌露白总是不停地出现她的世界,扰乱她的心;更烦自己还一次次地被她牵动情绪,卷进本和自己无关的事。 凌露白望向她,傅雨歇早就抬起了头,目光也不再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冷淡地转向了别处,她的唇抿得紧紧的,双眉依旧紧蹙,面部表情坚毅得像一座石雕——凌露白很轻易地就知道她现下已经是极有情绪的状态。 “别生气了。”凌露白伸出手,去勾傅雨歇垂着的手指,勾了三次才勾到,“我现在好好的。” 傅雨歇的一根食指被凌露白勾住,被有意无意地晃着,很是有撒娇的意味,只是对方接下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友好了:“何况,你对我下软筋散,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这话成功让傅雨歇又重新看向了她,只是眼神瞬间冰冷,还有明显的怒意。 “所以这两件事相抵,我们一笔勾销,可好?”凌露白又扯了扯她的手指。 傅雨歇凝视着这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上,如何?” 即便虚弱,凌露白望着自己的眼眸还是那么干净,傅雨歇被她烦得不上不下的,末了,抽回了自己的手指:“有这时间和我胡言乱语,不如多担心你的那两位手下。”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凌露白见她离开,也没阻拦。她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肩,又试图动了动。疼是疼,也受了罪,但是应该没有伤到要处,右肩右手都还能正常动,修养一段时间应该能恢复。 她现在要担心的,除了烈心草之外,确实就是枫颜和余秋的安危。只是她伤成这样,光担心也没用,还是得恢复些力气,让人去打探消息。 “凌姑娘。”有人叩门,“听傅姑娘说你醒了,我们喊了大夫过来诊脉。”不等她回答,几人就进来了。 傅姑娘?原来她姓了傅。 * 傅雨歇踱步到庭中,寒风凛凛,吹得树叶凋敝的枝头沙沙作响,这令她更加心烦意乱。 “她醒了,你不去陪她吗?” 傅雨歇闻声转头,只见梅若君站在台阶上。仙游峰的天气令人生厌,这里的人也烦得很。 “这么晚了,崖主还不歇下?” 梅若君披着裘皮大衣,走下台阶,站到了傅雨歇身旁。她望着天边的月亮,眼眶好像还泛着红:“前日你同我说了那些后,我已两夜不得入睡。” 锦凰宫的规矩梅若君知道,若是宫主更替,必定是发生了重大变故,不是死就是伤残得无法履行宫主的职责,而内部宫主更替的事外界不会知道。她是认得前任宫主的,若是傅雨歇是现任,那么便意味着前任宫主必定出了什么大事。 “崖主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那日为了救凌露白,作为交换,傅雨歇破了锦凰宫的规矩,回答了梅若君关于她师父的问题。梅若君问的也不多,问了她师父如今何在,听到她说师父在四年前已经过世时,这位白天还戾气重重心狠手辣的崖主,靠着双手撑着桌子才没有瘫软在地。又问了她师父过世前可有交待什么,只是很可惜,傅雨歇说没有。 之后,梅若君就让她出去了,未再谈论其它。两天一晃,傅雨歇都忙着照看凌露白,到现在才见上梅若君的第二面,这才有机会去好奇她和师父的关系。 梅若君眉宇间尽是哀伤,她所有的生气,好像都被那个等了几年却直等到一个残忍的死讯夺走了。 “多年不见的旧友罢了。”她们之间到后来,可能连旧友的关系都不及,最后在他人面前只能用这般简短又轻飘飘的话来概括。 旧友这个词用得很微妙,傅雨歇从她的神情中看到的可不仅是如此。 “从未曾听师父提起有崖主这位旧友,而且崖主并非锦凰宫的人,竟晓得我师父是宫主——这很反常。” 梅若君暗自赞叹傅雨歇的敏锐,她收回视线,侧身面对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哀伤的神情褪去,转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反常吗?那么,那位云鹤宫的宫主,又是为何知道你的身份?” 梅若君的目光如同她的话语一般锐利,直直刺进傅雨歇的眼中。傅雨歇不曾露怯半分,眸中沉静如水,只是微微点头,两人已心照不宣。 “你的凤凰涅槃练到第几层了?”梅若君换了话题,她对傅雨歇和凌露白的关系并不惊讶,毕竟那日冲突里,她们之间的言行举止,早已昭示一切。 闻言,傅雨歇一直都很镇定的表情有了裂痕:“崖主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凤凰涅槃是锦凰宫的独门功夫,因为宫主身份保密,外界几乎没有见过凤凰涅槃的施展,多年来只当这是虚实难辨的传言,更别论还有人知道这功夫还有层级之分。 梅若君又道:“只显化一只凤凰,且形态将将成年,我猜不过第五层。” “崖主想说什么?”傅雨歇微微眯起眼,梅若君说得没错。 凤凰涅槃一共十二层,她师父练到第九层已是极高的造诣,而自己还差得远。令她惊讶的是梅若君对锦凰宫最为秘密的事,竟都如此了解,她与师父的关系怕是比她和凌露白还要亲近。只是她想不通为何这么多年,她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梅若君?更令她忌惮的是梅若君究竟想做什么,现下这是威胁,还是警告? 梅若君一笑置之:“你未免过于谨慎了。明日来书房找我,我们再说。另外,你不是想要烈心草吗?我会履行我的承诺。”连日的悲伤到了此刻,化作了浓浓的倦意,她准备回房歇息。 “崖主。”傅雨歇叫住她,“能否帮我再找两个人?” 梅若君微微回首:“这可不在你当日的条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