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症与骑士病》 第1章 雨声淅淅 天色灰白，雨丝斜织。 整个世界的亮度被悄然压低，远处连绵的山脉融化在萦绕山腰的白雾里，从教学楼向下俯瞰，操场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几辆私家车沉默地停在校门口。 天气预报今晚有超大暴雨，于是取消了晚自习，按正常来说，学生们都该走完了，大概只有她们两个闲着无聊，走了一整层教学楼，专门看班级墙上张贴的照片展示和写满豪言壮志的目标分数。 “……我靠六六六，这有一个要考清华的，你快过来看！”弯腰的丸子头女生惊讶地指着墙上贴着的便利贴，回头招呼站在栏杆旁看雨的人。 对方闻言走近，目光在那张便利贴上匆匆一掠，随后视线被一旁照片墙上中心的位置吸引。 ——那是一张拍立得。雾蒙蒙的镜头里，樱花大道飘落花雨，身着整套正牌绀色jk制服的少女撑着一把透明雨伞，拍摄者似乎是抓拍，定格在她回眸惊讶的刹那，漆黑瞳仁冷冷清清，有线耳机缠绕发丝，仿佛隔着相纸也能嗅到一丝淡香。 “……这是谁？”她有些恍惚地问道。 丸子头女生更惊讶了，眼睛都瞪大几分，声音满是诧异：“这是黎舒窈！我们路过奖状墙那么多次你都没认出来吗？她可是常年挂在文科榜的年级第一啊！” 短发同伴眼神飘忽，略微心虚：“……我现在认出来了。” “这可是黎舒窈诶，我们都兰私立的传奇女神，听说她不仅家庭条件好，每天上下学都是迈巴赫接送，成绩还好得逆天！自从入校开始就是年级第一，从未变过。”丸子头女生语速飞快，叽叽喳喳地说道，“而且你知道吗？我朋友就在这个班，她说黎舒窈读书都只看名著，小说漫画都不知道呢！音乐也只听古典乐，钢琴还弹得好！家里好多奖杯呢！” 短发同伴震惊：“这么厉害？！” 女生猛地点头：“对呀！我刚听到那会儿还以为是瞎传呢！怎么有人不看小说漫画嘛，结果都过去一年了，真没人见黎舒窈看过！听说她的朋友圈每天都更新……嗯，很有氛围感的文案！” “长得漂亮，是个学霸，家庭条件也好，自己还这么优秀，这不是女神是什么？”女生肯定地总结道，“哎呀你没见过她！我告诉你，等你亲眼看见那才叫一个惊讶，照片连女神百分之一的美貌都展现不——” 她话音一顿，剩下的话语全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们所在的高二七班，居然还有人没走。 而刚好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就是她们口中讨论的主角——黎舒窈！ 穿着深蓝校服的人静立门口，外套领口熨帖平整，她似乎并未察觉身旁的两人，只是浅浅地抬眸看向外面灰蒙的天空，见是夏日难得一见的急雨，她秀气的眉头轻蹙一下，从容地拿出叠着整齐的透明雨伞，却没有立即撑开，只是安静地凝望雨景片刻，才随意偏头一看。 肤色是冷调的瓷白，唇色是自然的淡红，连绵阴雨仿佛在她周身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鸦羽般深黑浓密的长发柔顺地垂落身后，发梢正好点着后腰，几缕碎发被她随手别至耳后，那双眼睛的瞳色偏浅，不像在拍立得上看到的漆黑，反而像蒙着秋日清晨最淡的那层薄雾，透着一种疏离又易碎的清冷，她望过来时有些失焦，几秒后才缓慢眨动，很轻地点了下头，似乎在和她们问好。 丸子头女生下意识抓住身旁朋友的衣角，紧张得声音发颤：“黎、黎舒窈……那个、”她一个不注意，咬到了舌尖，瞬间疼得她泪花直冒，“……下午好。” “你们好。”对方轻声回应，语调平直清冽，像山涧淌过的冰泉，“下雨了，早点回家。” 女生脸色爆红：“！！！好的！” 黎舒窈颔首，转身向走廊走去，背影逐渐远去，如同一抹遥远的月光。 女生双手捧着脸，眼泪汪汪地低语道：“……这简直就是女神，她还提醒我早点回家诶……” 同伴望着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要到女神的联系方式？” 女生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 今天又忘记戴隐形眼镜了，还好她眼尖，勉强认出是两个人影，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黎舒窈面无表情地想到，刚才转头瞥见两坨模糊色块，差点就没绷住表情眯眼去看了，还好自己信念强大。 黎舒窈站在纷纷而下的雨幕前，轻巧地打开透明雨伞，小心踏入雨中，细密的雨丝敲击伞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丝丝缕缕钻入耳中。 雨天就适合带着白色有线耳机漫步，特别要听那种足够破碎、带着忧郁气息的轻缓纯音乐或日语歌，在朦胧街头走着，看落叶飘下……虽然夏天叶子还没掉这么早。 她动作缓慢地从纯白耳机盒中拿出缠绕整齐的原装耳机——黎舒窈绝不允许自己掏出一团乱糟糟的线团，那太不符合她的气质了！ 黎舒窈指尖轻捻，耐心地将弯曲的部分捋直，调整片刻，才将冰凉的耳塞送入耳中，她半阖上双眼，感受舒缓的钢琴曲如溪水流淌，仿佛整个灵魂都沉浸在那个隔绝喧嚣的静谧世界里。 “酥酥——等等我！” 糟了。 黎舒窈叹气，即使再不想面对，但那道明显洋溢着过度热情的声音辨识度实在是太高，她无奈地停下脚步，侧着脸看向声音来源，果然看见一道身影向她跑来。 “真的是你！果然没看错！我就知道只有你才会背着方正皮包打透明雨伞！”对方说着，一个箭步冲进伞下，险些没刹住脚步，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雨伞一晃，伞面积聚的水珠也顺着哗啦滚落，溅了黎舒窈一脸。 黎舒窈嘴角细微地一抽，默不作声地把下颚的水珠抹去。 “雨太大了，很危险！让我来为你撑伞！这把伞就由我来守护！”谢昭昂一本正经地开口，浑然不知对方心里的无语，一把接过伞柄，表情庄严得像在接过一面神圣的旗帜，自以为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伞悄悄倾斜，还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黎舒窈的单肩背包，极其顺手地挂在了脖子上。 黎舒窈扫了他一眼，表情淡然，语气波澜不惊：“……随你。” 实在懒得拆穿，忘带伞直说会怎样？ “咦，你这包好轻，里面真的装了书吗？”谢昭昂有点不相信脖子上的重量，取下来后还掂量了几下，满脸狐疑，仔细端详后又不可思议地挂了回去，“这个怎么跟前几天的长得差不多，好像就徽章颜色不一样？换幸运色了？” 黎舒窈点头：“嗯。” 明明差的很多好不好，肩带扣子数量不同，品牌不同，来源不同……怎么看出来差不多的？ 谢昭昂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对了酥酥，你怎么现在才走？我昨天听景阿姨说要带你去逛商场，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人多。”黎舒窈简单回答道。 对方瞬间意会：“我懂了，不想挤是吗？” 总不能说自己没带隐形眼镜，怕眯着眼睛到处找车社死吧。黎舒窈想着，但依旧高冷地点了下头，维持着自己忧郁女神的气质。 谢昭昂非常了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无比自然地取下一只黎舒窈的耳机给自己戴上，听了几秒后点评道：“哇塞，这大概是我第五十七次听到这首歌了。” 黎舒窈有点绷不住，没管对方说的数字对不对，忍着吐槽的冲动，好一会儿后回答道：“因为这是你第五十七次没带伞。” 对方笑嘻嘻地说道：“其实不止五十七次。”谢昭昂表情认真，“只是这五十七次幸运地碰上了你。” 黎舒窈微笑：“没碰上我怎么办？” “那就——”谢昭昂摆出他专属的决斗姿势，双目有神地盯着眼前的雨幕，声音洪亮，夸张、肯定、极其中二地开口道，“吾之宿敌！暴雨啊！看吾与你一决胜负！” 黎舒窈：“说人话。” 谢昭昂眼神一秒恢复清澈：“顶书包跑。” 就这？ 黎舒窈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从头扫到尾，很疑惑对方的身高是不是和智商成反比，这家伙从小中二到大，十七岁也该开智了吧？ 实际上，一个热血中二骑士病，一个装忧郁的文艺少女，好像都没好到哪儿去。 “我说酥酥，你应该听点热血正能量的歌，每天都听这种玻璃歌很容易出问题的。”谢昭昂认真建议道，“比如……” 黎舒窈果断打断：“不要二次元相关。” 对方话语一拐：“……《恭喜发财》？” 黎舒窈平静地和人对视一眼，真的当面指纹解锁手机屏幕，输入歌名，点击播放。 “恭！喜！发！财！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喜庆欢腾的旋律瞬间冲散了雨天的忧郁。 黎舒窈面无表情：“够吗？” 谢昭昂无辜地摸了下鼻尖：“够够的。” 他们走到校门口，临近傍晚六点，雨势不减反增，几乎快要演变成暴雨，空旷的校门口，只剩下一辆车停在那里，黎舒窈扫一眼车型就知道是自家的车，她拉着谢昭昂，一同钻进了车厢。 黎舒窈严谨地把湿漉漉的透明雨伞折叠整齐，放到一旁，车内冷气丝丝缕缕，瞬间驱散肌肤沾染雨水的黏腻和燥热，舒服地让人想陷进座椅里眯眼躺下。 她闭上眼，准备休息会儿。 “哇，这雨越下越大了。”谢昭昂趴在窗边，颇有兴趣地托着下颚，看向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雨夜高架桥迈巴赫，这简直是……” 黎舒窈睁眼，她忍不下去了。 “醒醒，以你的血统进不了尼伯龙根。” 谢昭昂飞快转头，语气低沉：“酥酥，你说，会不会也有那么一扇门……” 黎舒窈咬牙：“闭、嘴！” 谢昭昂撇嘴，小声嘟嚷：“好嘛好嘛，反正属于我的门早就打开了。” 黎舒窈没懂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也懒得深究，重新闭上双眼。 第2章 舒窈与酥 黎舒窈与谢昭昂的故事，始于小学一年级开学那天，而“酥酥”这个名字，也正是在那天诞生的。 妈妈亲昵地唤她“窈窈”，爸爸习惯叫她“舒窈”，同学们称呼她的全名，网络上的粉丝称她“雨音女神”，只有谢昭昂，给了她一个与名字毫不相干的称呼。 开学第一天，黎舒窈背着粉色芭比书包，拎着同色系水杯，穿着粉色连衣裙，在教室前门见到老师，她回头看了父母一眼，发现他们正不舍地注视着她，妈妈还红了眼眶，抽泣着和她挥手，眼中满是留恋。 黎舒窈也朝妈妈招手，转身向老师打招呼，便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去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她抱着粉色水杯小口喝水，目光好奇地打量四周，教室里同学还没到齐，空位不少，早到的孩子都显得有些拘谨，安静地坐着，一直到十多分钟后老师站上讲台讲话，黎舒窈身边的座位依然空着。 老师讲了好一会儿，谢昭昂才姗姗来迟。 背着深蓝奥特曼书包的人被另一位陌生老师牵着走进教室，他环顾一圈，走到黎舒窈身边，陌生的老师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随后从教室后门离开。 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似乎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黎舒窈看他一直不说话，以为是太过紧张，便主动拉开身边的椅子，昂头示意他坐下。 黎舒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刚坐下的人还背着书包，紧张得说不出话，手指反复攥紧书包带又松开，好久才小声嗫嚅道：“……谢昭昂，谢谢的谢，昭昭的昭，昂然的昂。” 黎舒窈感觉对方说了一堆废话，只勉强记住了开头的那个谢谢。 于是她也点头问好：“黎舒窈。” 谢昭昂这下转头看她了，茫然地摸摸脑袋，张了张嘴：“梨酥……？” 黎舒窈纠正道：“还有窈。” 谢昭昂像是被难住了，抬头望天花板，沉思片刻，好一会儿后深沉地低头在书包里摸索，掏出了一块……凤梨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黎舒窈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完全理解错了她的名字，皱眉说道：“不是这个。” 谢昭昂默默把手心的小零食收了回去，整个人显得异常自闭，蔫嗒嗒地坐在位置上。 沉默了一会儿，黎舒窈妥协说道：“这个……也可以是。” 谢昭昂立刻把头转了回来，眼睛亮晶晶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开心地叫道：“酥酥！” 黎舒窈接受这个叫法了，总比叫她凤梨酥好。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黎舒窈总感觉对方有点怪怪的。 那天回家后，妈妈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趣事。 黎舒窈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妈妈笑了大半天，还专门带她去超市零售区，指着一排排保证上印着“酥”字的点心说：酥酥，这些是你的“同类”哦。 黎舒窈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淡定地把每种“酥”都拿了一点放进购物车。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两人之间仿佛被一条奇妙的线牵引着，小学一个班，初中不但一个班还成了同桌，甚至上了高中没分科前还是一个班，黎舒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是因为她的吐槽，两家的妈妈在班级群里找到彼此，一番热聊后，更是震惊地发现她们居然一直住在一个别墅区，甚至就是对门！ 聊成闺蜜的妈妈们很开心，带着孩子互相串门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一起出去逛街做美容，就把两个孩子塞到其中一家写作业，有时是黎舒窈家里的书房，有时是谢昭昂家里的玻璃花房，即使是寒暑假，他们也总能隔三差五地见面。 更别提出门旅游了，老天啊，本来开开心心地出去玩，结果一到目的地就看见谢昭昂那张熟悉的脸，黎舒窈天都塌了。 幼儿园时期，作为谢昭昂认定的第一个好朋友，黎舒窈受到了每天被各种零食水果投喂的待遇，小学时期，两人同班，放学后随机去对方家里写作业，有时明明在讨论题目，下一秒就变成了齐齐坐在电视前抱着薯片看动画片，还要提防时不时来送水果的妈妈们，手忙脚乱地把零食残骸藏进书架缝隙。 进入初中，黎舒窈迷上了各式小裙子，而谢昭昂接触了热血动漫后，中二病也日益严重。那个曾在幼儿园举着水杯高喊“要保护世界上所有女孩子”、慷慨分享零食的小男孩，口号升级成了“守护世间弱小，维护世界和平”之类的。 黎舒窈深知这种中二少年的幻想是戳不穿的，她也懒得去说些什么，看着对方每天琢磨新的“帅气进门方式”也成了一种乐趣，今天还是左脚进门后空翻（当然常常失败），明天就可能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根直挺挺的树枝，“嗖嗖”挥舞着当宝剑，还自诩为“尊贵的骑士”，学着不知从哪儿看来的骑士礼仪，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演练。 黎舒窈已经习惯了，甚至能一边敷衍地应付，一边专注做自己的事。 她之后开始琢磨着穿搭打扮，研究如何拍照更有气质，在镜子面前反复纠结是小腿袜还是长筒袜，十几条裙子被摊在床上，花两个小时搭配好，信心满满地去花园拍照，结果发现自己的技术根本拍不出感觉，气的一怒之下删了所有照片。 谢昭昂不知从哪儿听说她赌气的事情，隔天就去买了个拍立得，缠着要她来当模特，技术不行就p图来凑，四十度的高温也能变成明媚晴日，最后他把拍的照片精心排版，装订成册子给她当做了礼物。 后来他的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但对方又迷上了cos，角色反转，变成了他求着黎舒窈给他拍照，两个人大热天地扛着相机和一堆道具，就为了出那一张片，也是没谁了。 升入高中，黎舒窈选择了都兰私立，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决心打造一个“高冷女神”的人设，人设要求还没写完，转头就发现对方也考到了这里，黎舒窈威胁对方不准把自己初中的黑历史说出去，谢昭昂满口答应。 然而开学第一天。谢昭昂就惹了个大麻烦，把在暗处排练反欺凌宣传片的社团当成了真实霸凌现场，一边把手机录像打开塞给她，一边扔下行李飞奔过去，气势汹汹地挡在“受害者”面前，指着记录的手机就破口大骂，把脸上画着特效妆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黎舒窈懵了一瞬间，也急忙跑过去，把自己拟定的高冷人设忘了个干净，刚想开口跟团，就被解释的话堵住了。 摄影耐心解释这是在拍摄，还顺手抹了一把演员脸上的“淤青”粉底给他们看。 黎舒窈捂脸，感觉无比社死。 谢昭昂恍然大悟，倒是大大方方地向他们鞠躬认了错。 几位学长都摇头说没事，还觉得这段误会挺有意思，提议可以作为花絮放出去，问他们愿不愿意出境，黎舒窈仔细思索刚才似乎没做什么丢脸的事，便点了头，谢昭昂还挺高兴。 结果就是，正片还没发，花絮先火了，两个进校第一天的人，就被认了个遍。 不过几个月后也就平静了，分班时，黎舒窈填了全文，谢昭昂选了全理，两人所在的班级相隔十万八千里，平日在学校都很少碰见，只有回家路上才会一起。 . “酥酥，你的微读又更新书评了，《情书》……嗯，我看看。”谢昭昂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开口道，“你这看书的跨度也太大了吧，上次我看的那本《恶女的告白》开篇差点给我吓一跳，你现在又开始看这种纯爱了？” 黎舒窈睁眼，瞥了对方一眼：“那是我上上周看的了，你才看到这本？我不喜欢这个翻译的书名。” 谢昭昂大喊冤枉：“那还不是因为我读书慢，我可是一个要看动漫搞cos拍摄影打篮球的大忙人！” “大忙人不准备学习了？”黎舒窈随口一问。 谢昭昂正色回答：“那不是，我都在学校学了，回家就免了吧。” 黎舒窈：…… “说真的，相比严肃文学，我还是比较喜欢《哈利波特》和《查理九世》。”谢昭昂遗憾说道，“小学的时候可喜欢《查理九世》了，还想着到哪里可以买到一只能说话的狗……两个月了，我又要重温一遍了。” 黎舒窈没接话，这算是他们共同的黑历史——因为她也这么幻想过。 “还有一周就开学考了。”黎舒窈叹气，“还是先放一放吧，听说这次考试难度还挺高的。” 谢昭昂若有所思地关上手机：“也对哦。” . 车辆缓慢停下，司机为她开门，黎舒窈撑开透明雨伞下车，关后门也没忘了一旁的人，走到另一边去接那个把校服放头上准备开跑的谢昭昂。 谢昭昂笑嘻嘻地钻到伞下，顺手把要守护的伞接过，又开始聊刚才车上没说完的话题：“你说国庆节我要出什么啊？我有好多喜欢的角色，都不知道怎么决定……” “扔骰子。”黎舒窈简洁建议道。 “好主意！”谢昭昂说道，话题瞬间一拐，“所以你要不要一起去？” 黎舒窈无语：“我哪次没陪你去过，再问打死。” 谢昭昂抱拳：“大侠饶命。” “我最近玩了个新游戏……” 黎舒窈：“听着还不错。” “我昨天看了新动漫……” 黎舒窈：“……不看运动番，勿扰。” “我前几天学了首新曲子……” 黎舒窈：“等不辣耳朵了再来找我。” 谢昭昂：“诶，这就不对了！你要相信我的技术，我什么时候弹得难听过……你不信我今晚就录个视频，包好听的！” “行。”黎舒窈随口敷衍了一句，把人送到门口，顺手从对方脖子上拿回自己的包。 谢昭昂笑着和她挥手：“酥酥明天见！” 黎舒窈也招了下手，转身走进雨幕，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下，意识到哪里不对。 哦，耳机什么时候被摘下了？ 黎舒窈把耳机重新塞回耳朵，没有点开音乐软件，反而换到了b站，开始搜索谢昭昂刚才说的那个运动番名字。 她对这类题材的确提不起兴趣，不过看个解说了解一下，还是可以的。 第3章 雨音ゆめ 黎舒窈推开家门，摘下有线耳机，将滴着水珠的透明雨伞收拢，随手搁在门口的雨伞架上，室内冷气充盈，温度恰到好处，她蹲下换拖鞋，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窈窈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是你喜欢的可乐鸡翅和玉米排骨汤哦——”厨房里立刻传来妈妈带着笑意的回应。 黎舒窈扶着旋转扶手款款上楼，到达二楼后进入自己的房间，她将手提包轻轻放在小沙发上，目光习惯性地在室内巡视了一圈。 房间是纯粹的白色世界，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层层叠叠的浅白纱帐半掩着大床，同色系的柔软羊绒地毯覆盖了地板近四分之一的面积，典雅的白纱飘窗帘被仔细地束起，一旁的书桌堆满了书本，梳妆台上的饰品和化妆品也按高低排列得井然有序，房间中央摆放着双人沙发和茶几，与之相对的是占据整面墙的书柜，各类书籍分门别类。 黎舒窈欣赏了一遍，非常满意地点头，她习惯每天起床都会把整个房间收拾得一丝不苟，只为回家第一眼便能收获美好心情。 她走进衣帽间，指尖按下墙上的开关，柔和的光晕瞬间点亮空间。 步入式衣帽间同样遵循着严格的分类，光是各式裙子就占据了半壁江山，颜色从深至浅依次排列，最浅的也不过是灰格纹，不见任何鲜艳跳脱的款式，外套和其他配饰也是如此，唯有白衬衫算得上是其中的亮色。 黎舒窈沿着衣柜缓缓走过，伸手轻轻抚摸这些悬挂的裙摆，心情又好了不少。 再次环顾确认后，她关掉灯，下楼洗手，帮妈妈端上最后一道菜，顺手拿了三双筷子。 “爸爸还没回来吗？”黎舒窈夹起一口米饭问道。 妈妈坐在她对面，一边给她盛汤一边回答道：“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拿快递去了。” 黎舒窈咬着甜玉米，含糊不清地说：“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还要等几天。” 妈妈把盛好汤的白瓷碗推到她面前：“那不是挺好的，你今天就能穿上喜欢的漂亮裙子了。” 黎舒窈：“也是。”她纠结了一会儿，“可我下周就要考试了。” 妈妈惊讶地看她：“那也是下周的事，和你今天换裙子拍照有什么关系？” 黎舒窈放下筷子，认真掰着手指算时间：“我拍照的话……要搭配衣服，要找角度……没几个小时根本弄不完，这样一来，今天计划的复习就完不成了。” 妈妈面露担忧：“今天的复习不能推到明天吗？” “不能。”黎舒窈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是一个有规划的人，就算是漂亮小裙子也不能打乱我的计划。” 正说着，大门被敲响，黎舒窈起身去开门，只见爸爸双手高高叠摞着四个快递箱，正有些踉跄地往里走，差点被门口的地毯绊倒。 黎舒窈和闻声赶来的妈妈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最上面的快递盒搬下来，她心里嘀咕着数量好像不对，似乎还多了一个快递盒。 不过黎舒窈也没多想，先把盒子抱回楼上，下来后和父母一起吃完了这顿晚饭。 对于她坚定不拆快递盒的选择，爸爸似乎也深感遗憾：“这样的话……那我下次看到我们舒窈穿新裙子，还得等月考后了吗？” 黎舒窈夹了块排骨放到爸爸碗里，肯定地点头：“嗯。” . 说到做到，黎舒窈把四个快递盒径直扔进衣帽间的角落，毫不留情地关上门，接着，她将手提包里的笔记本和错题本一一拿出 学校的作业她在课间就做完了，回家后的时间只属于复习和巩固。 黎舒窈拉开抽屉，取出计划本，将今晚要做的事项按轻重缓急一一写下：复习笔记、刷一套试卷、订正错题。 昨晚完成了数学和英语，今晚的任务是历史和政治，刷完题后，再看一遍之前没完全理解的网课视频，做好笔记，把疑问点整理出来，周末一并请教家教老师。 学习部分预计花费两个半小时左右，完成后黎舒窈就可以做些别的，更新一条存稿视频、去洗漱后护肤、敷面膜时继续读昨晚没看完的书、把谢昭昂前两天跟她嚷嚷的什么芙莉莲的番看一点，就可以完美入睡。 黎舒窈的计划做的很好，并且的确完美执行了学习的部分，但在她准备点开视频平台时，收到了来自一条谢昭昂的消息。 Knight.Ang：【视频】 黎舒窈划到联系人界面，点开了那个大约一分钟的视频。 视频并未露脸，镜头大概是被搁在茶几上，穿着白衬衫的人侧坐在画面中央，怀里抱着一把浅蓝渐变的电吉他，双腿随意交叠，卷起两圈的袖口下是搭在琴弦上的左手手腕，背景是黎舒窈熟悉的房间，墙上贴着色彩鲜艳的海报。 前几秒一片安静，似乎在等待节拍切入，黎舒窈听出是《雨爱》的伴奏。 坐着的人精准地踩着点，右手拨片划过琴弦，左手流畅地按着和弦，原本略带伤感的旋律，在他手下化作充满力量的DJ版燃曲，电音节奏感十足，黎舒窈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雨丝依旧连绵。 她低头打字回复：还可以 对方秒回：只是“还可以”？ 那你好棒棒 knight.Ang：那是，我这么帅 …… Knight.Ang：你也为哥着迷吧！ 拉黑了。 黎舒窈刚发送这句话，语音通话请求就弹了过来，她随手一划，接通了。 “你怎么能拉黑我！我弹得不帅吗？”电话那头的人气鼓鼓地质问，“你居然不夸我！” 黎舒窈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慢悠悠地回应：“我夸了。” 谢昭昂警惕开口：“你那不是嘲讽我？” 黎舒窈拉长声音：“嗯——不是啊，我说你很棒。” 对方立刻又得意起来：“是吧！我这一手吉他，那不得迷死所有人！……” 黎舒窈把电话开着免提放在一边，暂时搁置了视频更新计划，她拿起平板，点开谢昭昂说的番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的碎碎念。 练了一晚上吉他的人显然还没写作业，一边跟她抱怨“物理题简直不是人做的”，一边翻着卷子开始沙沙写字，写字声伴着越来越低的嘟囔声，通过电流传来，最终慢慢化作了均匀的呼吸声。 黎舒窈猜他睡着了，她把声音调小，看完一集后就退了出来，顺便点开视频平台，查看主页。 账号名为“雨音ゆめ”的神秘女高中生，是坐拥百万粉丝的JK穿搭博主，视频永不露脸，即使出镜也戴着白色口罩，风格充满忧郁、破碎与朦胧的梦幻感，配以暗色调的影像和绝不重复的背景音乐，第一条在东京街头撑伞漫步的视频便引爆网络，此后每条视频都维持着这种神秘气质，短短两年便成为传说中的“网络女神”。 粉丝们一直在猜测这位从不回复评论、主页也毫无个人信息的神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猜测从高中生到职场人士，都没摸到一点边。 而账号的主人黎舒窈，确实是个彻头彻尾、货真价实的女高中生。 最新一条视频发布于四天前，是她上个月和父母去江南游玩时，在一个雨天公园拍摄的库存片段。 深黑双排扣收腰西服外套，内搭月白色衬衫，下身是浅灰格纹JK裙，深黑色长腿袜配哑光小皮鞋，单肩包随意挎在身侧，画面中，她撑着一把透明雨伞，向着远处朦胧的景致走去，皮鞋轻踏过浅浅的水洼，花瓣般的雨点纷飞，洒落街头，也敲打着伞面。 背景音乐配的是《call you tonight》空灵的前奏哼唱，文案为“「恋は雨上がりのように」”。 黎舒窈反复欣赏了十几遍，不由得感叹自己简直就是女神。 这氛围感、这音乐、这文案，还有谁？ 黎舒窈美滋滋地点开评论，准备享受粉丝们的赞美，她这几天都在忙于学习，都没怎么看这个平台。 评论会怎么夸她呢？她想着，勾着唇角点开了评论区，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让她眼前一黑的ID。 Knight.Ang：乱糟糟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的解药???˙?˙??? 黎舒窈怀疑自己眼花了，她立马坐直身体，揉了下眼睛，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查看主页，看到那句熟悉的“为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而战”终于心死了。 她记得自己没有和对方透露过这个账号才对，谢昭昂是怎么扒出来的？他一个二次元浓度爆表的人也能刷到这种jk视频？ 黎舒窈心如死灰，手指颤抖地点开Knight.Ang下面的回复，对方的粉丝全在表示震撼。 我眼花了我？我的关注？不是ka，你小子…… @星彩@我恨数学哈哈哈哈哈哈快来看！ 我靠，ka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看美女都不知道更新！！！你已经三天没更新了！！！ ……以下211条评论。 黎舒窈懒得看了，心如止水地靠在椅子上，机械地点开相册找库存，随便找了个晚上的走路视频，敷衍地配了个《人鱼的眼泪》的0.75倍速**部分，文案也随手粘贴了个“「君の瞳に月光が満ちてる」”。 为什么不用中文？ 因为她感觉这样更装一点。 做完这一切，黎舒窈转头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长，以及还睡得深沉的人，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她毫不犹豫地伸手，用力按下了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