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山莓,她的谎》 第1章 第一小节 高考后的夏天,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鹿落落把自己关在房间的第三天了。 书桌上那张成绩单,是足以让父母在同事亲戚面前挺直腰杆,换来一句句“老鹿,你们家落落真给你们争气”恭维的答复。 可对她而言,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分数,却像一把冰冷的锁。它锁死了她去远方学艺术的微末可能,也锁上了她接下来四年,乃至更久的人生轨迹——一个父母眼中“稳定”、“有前途”的专业正在另一端等着她。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没有兄弟姐妹分担这份沉重的期望。“落落,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爸妈以后可就指望你了。”这些话她听了十八年,重得让她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 第三天傍晚,饭桌上,母亲又提起了张叔叔家的女儿,读了金融专业,如今如何风光。父亲在一旁附和,说已经托人打听好了几个学校和专业。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似乎在等待一个欣喜或至少是顺从的回应。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寂静,只有吊扇在头顶嗡嗡转动,搅动着沉闷的空气。我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粒,一粒,两粒……那沉默像在不断膨胀的、密不透风的墙,将我困在中间。胸口堵得发慌,一股浊气在里面横冲直撞,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父亲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唤了一声:“落落?给你讲话怎么不回,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放下筷子,微笑道 “我听见了,我都可以,我吃饱了。” 没等父母回应,起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还能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的争执声,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好想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就现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她猛地直起身,没有多少犹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积攒的零用钱,又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服进背包。迅速收拾完后,她环顾四周,顿了顿,还是拿起桌子上的笔在纸上写了些话。 客厅里,电视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她深吸一口气,嘴角习惯性地往上翘——这个弧度她对着镜子练过很多次,看起来既自然又乖巧。 “爸,妈,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声音清清脆脆的,听不出异常。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买什么?这么晚了……” “没什么的,就是买点好吃的”她快速打断,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带着点撒娇的味道,这个理由最好用,他们从来不会回绝。果然,母亲虽皱起眉头,但还是松了口:“那快点回来,女孩子大晚上少出门” 她点点头,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心里泛起熟悉的烦躁。又是这样,在她每一次试图向外探索时,那句“女孩子家”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她往回拽。手指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轻轻一拧,闪身出去。“砰”的一声轻响,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映出她有些僵硬的脸。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秒钟后,她像是终于获得了氧气,猛地直起身,几乎是跑着冲下了楼梯。 夏夜的暖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尾气和灰尘味道。她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一时有些茫然。去哪里? 背包侧袋里,一张皱巴巴的景区宣传单露出一角——那是前几天某个培训机构塞给她的。上面印着层峦叠翠的山峰,旁边写着“青溪山天然氧吧,觅一处心灵宁静” 心灵宁静。 就那里吧。 她不再犹豫,伸手拦下了一辆刚好驶来的出租车。车门打开,一股混杂着空调冷气和汗味的空气涌出,她矮身坐了进去,“师傅,去青溪山。”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这时候上山?景区早关门了。” 她没接话,只是把背包往怀里拢了拢。“哒”的一声轻响,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窗外的霓虹灯光开始流动,像一条彩色的河流。父母或许很快就会打电话来,但她把手机打了静音,塞进背包最底层。 城市的光影被远远甩在身后,车窗上倒映出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不知道青溪山有什么在等着她,她只知道,身后的那个世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第2章 第二小节 车子驶出城区,路灯渐渐稀疏,窗外的世界被浓郁的夜色与山影取代。 密闭的车厢里,被电台主持人热情的嗓音与热闹的音乐充斥着,却丝毫没能缓解鹿落落紧绷的神经。她双手紧紧攥着背包带,指节有些发白。司机看着像四十多岁中年人,除了确认大致路线外,也没再多问什么了。这份沉默反而让她安心。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彻底消失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比夜空更浓重的黑色剪影,那应该就是青溪山脉了。偶尔有对向车辆驶过,刺目的远光灯一闪而过,照亮她的脸,随即又让她陷入更深的黑暗。 她像一只蜗牛,明知前路未知,却笨拙地、固执地向前爬。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父母发现她不见后的震怒与担忧,一会儿是对青溪山那片陌生的、不知前路的茫然。可一想到饭桌上那令人窒息的气氛,那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为你好”,逃离的决心便又坚定了一分。 在等一个漫长的红灯时,司机开口道,“你现在上山吗?这黑灯瞎火的,要不今晚先在山下找个旅馆?等明天一大早再爬?”她摇摇头,想起司机可能看不见,又礼貌道:“没事的,就去山上转一下。”司机没再劝,只是把广播频道调到了舒缓老歌,听着广播里播放的音乐,意外地让人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姑娘,前面就是青溪山景区入口了,具体到哪儿下?” 看向窗外。借着车灯,能看到前方古朴的景区大门和紧闭的售票处,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夏虫的鸣叫。 “就……就在这里吧。”她轻声说。 车子平稳停下。她付了钱,低声说了句谢谢,便推门下车。 当车门在身后关上,出租车调头离开,尾灯的红光迅速消失在来路时,巨大的、原始的寂静瞬间将她包裹。山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扬起额前的碎发,也让她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烫的脸颊稍稍降温。 她独自一人站在景区入口空荡荡的小广场上,抬头望向在夜色中愈发深邃巍峨的山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植物和泥土的气息,清冽而陌生,却让她久违的放松了一下。 她的逃离,在此刻,踏入了真实的境地。 “啪!”微凉的双手轻轻拍着发热的脸蛋,“鹿落落。”她轻轻念出自己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里散开,没有回音。她突然很想哭。可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像是有魔力,就往前走走看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走到走不动为止。她回头望了眼,然后抬脚迈步。 石子在她脚下咯咯作响。每走一步,身后的灯光就暗一分,前方的黑暗就浓一寸。奇怪的是,真走进这片黑暗里,心里反而安静了下来了。 山路在月光下显出一条灰白的带子。她摸出手机照明,屏幕光勉强照亮脚下方寸。草丛里的虫鸣此起彼伏,像是在给她作伴。 背包越来越沉,汗把衣服后背洇湿了一片。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抬头望去——半山腰处有灯。 第3章 第三小节 循着那灯继续走,近了看,是间老房子改的民宿。木门歪歪斜斜的,挂着一块船木牌子,用蓝漆写着「陶里」两字,院门是用破船木拼的,还嵌着碎玻璃片,映着屋里的暖色,亮晶晶的。院墙早被络石藤缠满了,藤叶间那些小米粒似的白花,正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暗香。 她推开门,檐下的贝壳风铃叮叮当当响起来。 "住店?" 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一个穿着蓝布裙子的女人从画架前站起来,手里还拿着画笔。她看着不到三十,头发剪得短短的,锁骨那里纹着一行梵文。月色落在地手腕的银镯子上,泛着淡淡的光。 鹿落落赶紧笑起来:"姐姐,还有房吗?" "只剩树屋了。"女人把画笔往围裙上一插,露出胳膊上的青纹身,"要爬木梯,行吗?" "行的!"鹿落落答得脆生生,眼睛却瞟见院角那个土窑——里面烧着东西,红彤彤的,一闪一闪。又想起民宿的名字,猜测应该是用来烧瓷的。 登记的时候女人正在画上签名,写的是「林栖」。她头也不抬地推过来一本糙纸本子:"灶上有粥,饿了自己盛。" 鹿落落笑着道谢,心里松快了些。这里太特别了,特别到没人会注意她这个半夜投宿的怪人。 树屋比想的还好玩。要爬一段绕着老樟树的木梯,屋里全是松木香。屋顶开着天窗,一抬头就能看见星星。窗前挂着一串陶片风铃,风一吹,发出沉闷声,像古寺里的钟。她放下背包,躺在床上听楼下陶轮转动的嗡嗡声。响了一会儿停了,接着是陶器磕碰的脆响,然后又响起来...... 直到肚子里咕噜了一声。这才想起,虽然晚上吃了晚饭,但是因为闷气,也没吃多少。山路走了那么久,胃里早就空得发慌。楼下陶轮的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轻手轻脚下楼了。 厨房的柴火灶上坐着个粗陶砂锅。掀开盖,粥还温着。灶台上有碟腌萝卜,底下压着张牛皮纸,用炭笔写着:「酸,开胃。」 她盛了碗粥,就着萝卜慢慢吃。后院忽然点亮小灯,林栖正把出窑的陶器往架子上摆。那些碗碗罐罐奇形怪状的,釉色流淌得恣意。 见她坐在厨房,林栖只是举了举手里的陶杯示意一下,然后继续摆弄她的作品。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让鹿落落自在起来。 山风从天窗钻进来,带着泥土和釉料的气味。她望着屋檐下转个不停的陶片风铃,第一次觉得,「陶里」好像早就等着她来了。随着碗底最后一口粥带着余温滑进胃里,那股揪着的饥饿感终于平复,擦了擦嘴角。随后把碗勺洗净放回原处。 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林栖也回房了。整座「陶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风穿过老樟树的沙沙声。 她摸着黑爬上树屋,没开灯。月光透过天窗,在木地板上铺出一块清辉。换衣物时,她摸到胳膊上被山路边的枝条刮出的红痕,微微刺痛。 躺在铺着粗布床单的榻上,松木的香气阵阵涌来。她望着天窗外疏朗的星子,第一次发现,原来夜晚可以这么惬意——没有电视声,没有父母的低声交谈,没有那些压在心头、让人翻来覆去的期待。 山风一阵阵,吹得陶片风铃轻轻相击,那声音,一下下,把她心里那点毛躁都给荡平了。比海浪声更沉,更让人心安。 她拉过薄被盖住肩膀,翻了个身。被太阳晒过的粗布贴着皮肤,有种朴实的暖意。 明天会怎样,她不知道。但此刻,在这间飘着松香和泥土味的树屋里,她终于可以暂时卸下那个乖巧女儿的壳,做一回只是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的鹿落落。 闭上眼睛时,她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溪流声,像谁在哼着催眠曲。 第4章 第四小节 山里的天光,不是渐渐亮起来的,而是像有人猛地拉开了厚重的帷幕。 鹿落落睁开眼,有片刻的怔忪。松木的屋顶,透过天窗看到的不是家里熟悉的天花板,而是晃动的绿意和一小片湛蓝。身下的床铺带着陌生的硬度,空气里弥漫着的是泥土和淡淡釉料的气息,而不是家里惯有的味道。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几秒钟后,记忆回笼。出走的夜晚,黑暗的山路,亮着暖光的“陶里”,还有那个叫林栖的老板娘……不是梦。她真的逃出来了。让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一种夹杂着负罪感和轻盈的兴奋感冒上来。她真的做到了。 她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新的未接来电,只有几条推送新闻。她点开微信,家庭群静悄悄的,置顶的与妈妈的对话框也没有回复。 她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一丝失落。他们看到了吗?是生气了,还是……对我失望了?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让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很快,那点空落就被窗外愈发嘹亮的鸟鸣和洒满房间的阳光填满了。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山间所有的自由都吸进肺里。下床,推开木窗,带着植物清气的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楼下隐约传来碗碟轻碰的声音和林栖放的不知名小曲。 该下楼了。她对着窗外那棵老樟树,轻轻弯起了嘴角。简单吃了林栖准备的清粥小菜后,便背着包出了门。 白天的青溪山,与夜晚判若两地。浓郁的绿意扑面而来,空气里满是植物蒸腾出的、带着甜意的清新。巨大的板根植物和缠绕其上的藤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阳光费力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只在长满青苔的松软土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远处山峦的轮廓在薄雾中显得柔和,云雾像洁白的哈达,缠绕在山腰,充满了原始、静谧的气韵。 她下意识地沿着昨晚那条小径继续向前走去,鹅黄色连衣裙被山风轻轻吹动,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她走得很慢,帆布鞋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工作人员制服,背对着她,正在清理一棵古树下堆积的枯枝。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少年的身形挺拔,肩膀宽阔,动作间带着力量感。手起手落,没有多余的花哨。 鹿落落下意识屏住呼吸,想悄悄绕过去。 偏偏脚下“咔嚓”一声,踩到了一截枯枝。 他回过头。那是一张极为英俊却也很冷淡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看过来时,眼神像山间清晨的薄雾,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审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公事公办地开口,声音清冽如泉:“前面路段在维护,禁止通行。” 鹿落落条件反射地扬起了她那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声音甜美:“啊,这样啊,谢谢哥哥提醒!那我往另一边走就好啦!”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他又开口,不紧不慢的: “想凑热闹的话,左边观景台这会儿都是人。” 他侧过脸,目光从她脸上轻轻扫过,“要清净的话,右边小路尽头有块石头,没什么人知道。” “被看穿了?”鹿落落有片刻不自然。被人看穿的感觉一点都不好,让她耳根发烫。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漂亮话,可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就词穷了。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抿了抿唇,低头往右边小路走去。 擦肩而过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混着点阳光的味道。 走出去一段,她忍不住回头。 那个深绿色的身影已经重新没入林间,好像他本来就是这山里长出来的一样。 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鹿落落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住心头酸涩又奇异的感觉,加快了脚步。 而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祁苏屿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停留了片刻。 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写在评论区,让我们一起进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小节 第5章 第五小节 鹿落落在那块被泉水浸润得温润的巨石上坐了许久,直到林间的光色渐渐染上夕阳的暖意。她蜷起身子,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目光随着汩汩流淌的泉水飘向远方。水面倒映着天空,泛着金橙交织的涟漪。 山里的静,是温柔包裹着的。没有城市喧嚣,没有令人窒息的期待,只有归巢鸟儿的啁啾,和永不休止的、如同低语般的流水声。这份恰到好处的宁静, 她松开抱膝的手,指尖轻轻划过晒得微暖的石面。但是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林间的静谧。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她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疑了几秒,才轻轻划开。 "落落,你在哪儿呢?"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刻意放缓的温和,"爸爸帮你约了张叔叔,明天一起吃饭,他是招生办的,正好给你讲讲志愿填报的事。" 她握紧手机,声音尽量放得轻快:"妈,我不是说了想自己静两天吗?志愿的事……等我回去再说不行吗?" "你这孩子,"母亲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不解,"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拖着?你知道多少人想约张叔叔都约不上吗?" 远处传来父亲隐约的插话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爸也担心你。"母亲的声音又放软了些,"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要不我们开车去接你?" "不用!"她急忙拒绝,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又放缓语气,"我很好,这个地方是知意老家。你是知道的。我就找她玩两天,真的没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最后母亲只说:"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鹿落落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久久没有动。泉水的流淌声重新涌入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什么。 她慢慢放下手机,将脸埋进膝盖。明明逃离了那个家,明明已经.....可那一通电话,又轻易地将那些熟悉的重量压回了她的肩上。 良久,她才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拂过她的脸颊,林间的鸟鸣清脆悦耳。她俯下身,脱去鞋袜,将双脚浸入清凉的泉水中。希望这清澈见底的泉水能抚平心底躁动不安的褶皱。 “水凉,别泡太久。” 鹿落落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得下意识收回脚,转过头。 祁苏屿就站在几步开外,依旧是那身深绿色的制服,肩上沾着些林间的草屑,像是刚巡护归来。黄昏的光线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女孩在心里面嘀咕道,但是面上还是扬起笑容:“知道啦,谢谢提醒!” “不用谢,我只是履行保护每一位游客安全的职责。” 祁苏屿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山泉寒气重,容易腿疼。”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却让鹿落落嘴角的笑容微微凝滞。这种不带任何客套的提醒,比虚情假意的关心更让人无所适从。 她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脚踝,轻轻“嗯”了一声。 暮色渐浓,林间的风带着凉意拂过。祁苏屿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望着被夕阳染成暖橙色的水面。 “这里的黄昏很美。”她轻声说。 他转头看向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喉结微动:“嗯。天快黑了,早点回去。”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并不尴尬。风声、水声、远处归鸟的鸣叫声,交织成一片宁静的网。 "其实,"鹿落落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这山泉水,明明在流动,却不知道要流向哪里。" 祁苏屿侧目看她,夕阳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瓶子,里面装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 "这是上游才有的雨花石。"他把瓶子递到她面前,"每一颗石头都要经过千百年的冲刷,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形状。" 鹿落落接过瓶子,对着夕阳端详。石子在水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颗的纹路都独一无二。 "你的意思是......" "不用急着找到方向。"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草屑,"让时间告诉你答案。" 远处的山峦在夕阳下泛着紫金色的光晕,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水面上,像是碎了一池的金子。她望向祁苏屿,忽然觉得,也许迷路也是一种风景。 第6章 第六小节 鹿落落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俯身捡起身旁的一块石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略带粗糙的石面。那些纹路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神秘,像是封存了千百年的故事。她想起他说的“让时间告诉你答案”,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这简单的一句话轻轻梳理开了一丝缝隙。 天色又暗了几分,远山的轮廓渐渐模糊,融进深蓝色的暮霭里。间风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动了她的发丝。该回去了,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身影却去而复返,重新出现在小径的入口。 祁苏屿站在那里,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挺拔如松。“天黑了,路不好走。我巡护结束,送你回去。”他清冽的声音响起,像一股清泉淌过溪底的卵石,清冽中带着质地干净的温润,在这静谧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鹿落落愣了一下,望向祁苏屿,他的去而复返令她有些错愕。 “哦……好,谢谢。”她没有戳穿,只是点了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山路上。他走得不快,步伐沉稳,似乎刻意调整了节奏。手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一只手电,光线不强,恰好照亮她脚下坑洼不平的石阶和横生的枝杈。他沉默地走在靠外侧的位置,为她隔开了陡峭的坡岸。 一路无话。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山林夜晚的窸窣声交织。这份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保护色,让她可以自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偶尔偷偷侧目,看向旁边那个沉默可靠的身影。 快到“陶里”那暖黄色的灯光所能及的范围内时,祁苏屿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侧过身,手电的光微微压低,避免直射她的眼睛。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鹿落落轻声道。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缓和道:“晚上记得锁好门窗。”他低声叮嘱,那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松涛的余韵,轻轻叩在她的心弦上,随后便转身,很快重新没入来时黑暗的山林中,仿佛他出现,就只是为了确保她安全归来这一件事。 鹿落落站在原地,看着手电的光晕在林木间渐行渐远,最终消失。握紧了手中一直舍不得丢弃的石头,才想起来还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心中有些懊恼。 “如果有缘再见的话,一定要记得问他的名字。”鹿落落心里暗自想到。随后转身走向亮着暖光的“陶里”。 推开院门时,林栖正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又望了望她身后黑暗的山路,了然地笑了笑:“回来了?正好,晚饭准备好了。想吃什么自取,” 鹿落落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嘴角那抹轻松的笑意,却比回来路上更深了一些。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都是山里的时令菜蔬,简单而又温馨。吃饭时,林栖状似随意地问起:“下午玩得开心吗?” 鹿落落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点点头:“嗯,找到个很安静的地方。” 她没有提起那个偶遇,也没有提起那个不愿意丢弃的石头。但当她低头喝汤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回到阁楼,她把石头洗干净放在枕边的玻璃瓶中。月光透过天窗洒进来,在玻璃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沉睡的石头仿佛被唤醒了,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想起黄昏时分,他沉默地坐在她身边的样子。没有多余的言语,却奇异地驱散了她接完电话后的低落。这种不着痕迹的陪伴,比任何安慰都来得有力。 窗外,夜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洗漱完后,鹿落落拿起手机斜靠在床头,点进手机搜索引擎,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渴望,打开了有关设计的网页,怔怔地盯着上面的最新消息。 良久,她关上手机仰头闭目,长长的叹了口气。心底的种子悄然萌芽。 至少今夜,她可以暂时放下所有烦恼,好好睡一觉。至于明天会怎样,就交给时间去回答吧。 第7章 第七小节 山里的清晨,是被鸟鸣和透过天窗的阳光唤醒的。鹿落落刚一起床,正对着窗外那棵老樟树发呆,枕边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知意”两个字。 她连忙接起,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闺蜜清亮又带着急切的声音: “鹿落落!你跑哪儿去了?刚刚阿姨打电话找我,问你志愿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说我不知道,然后阿姨说你在我这里!还好我圆过去了,要不然咱俩都要完蛋!快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鹿落落心里咯噔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我……我没在你家。” “那你到底在哪儿?”知意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和担心,“你妈那语气怪怪的,我还以为咱俩闹别扭了呢。你是不是又跟你爸妈……” 知意是知道她家里情况的,知道那份“望女成凤”的压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鹿落落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这个最了解自己的朋友。“我在青溪山,”她老实交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放松,“找了个民宿,想一个人静静。” “青溪山?你一个人?”知意惊呼,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你没事吧?高考都结束了,他们还在逼你?” “也没什么逼不逼的,”鹿落落看着窗外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树叶,语气有些飘忽,“就是张叔叔李伯伯的饭局,还有那些我听都没听过的‘好专业’……知意,我感觉我像个提线木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知意的语气变得缓和起来:“我懂。逃离现场,冷静一下,挺好。那你钱带够了吗?那边安全吗?住的怎么样?” “够的。很安全,民宿老板娘人很好,叫林栖,这里叫‘陶里’,很安静。”鹿落落一一回答,感受到闺蜜的关心,心里暖融融的。 “行,你没事就行。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我给你快递过去。”知意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点狡黠,“不过落落,你妈那边我可帮你圆不了太久,她要是再问我,我可就只能说你出去买奶茶了哦?” 鹿落落被她逗得轻轻笑了一下:“知道啦,谢谢你,知意。” “跟我还客气什么。好好享受你的‘gap days’,呼吸点自由空气!对了,”知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帮你留意了几个设计类的专业,感觉特别适合你,资料发你邮箱了,你有空看看,不着急回我。” 设计……那是她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说出的梦想。鹿落落心头一热,鼻尖微微发酸:“好。” 挂了电话,鹿落落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知意的这通电话,像一条坚韧的丝线,将她与山外的世界,与她真实的自我和未被磨灭的梦想,重新连接了起来。 窗外,林栖正在院子里给陶胚上釉,专注的侧影在晨光里显得宁静而有力。 她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感觉心底某个角落,又坚定了一分。 鹿落落回到房间,点开知意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是好几份设计专业的介绍资料。从视觉传达的色彩构成,到环境设计的空间逻辑,每一页PPT里都夹着知意手写的批注——“这个专业有陶艺选修课,你肯定喜欢”“导师作品风格超温柔,附了链接自己看”。 她指尖划过屏幕,由衷的感谢唐知意,目光落在“设计素描”的课程示例上,忽然想起民宿客厅角落里堆着的一叠空白速写本。之前林栖说过,客人要是想画山景,随时可以拿。 鹿落落抱着平板走到客厅,取了本速写本和一支炭笔,坐在院中的老樟树下。晨光透过枝叶洒在纸面上,留下细碎的光斑。她试着临摹资料里的静物线条,可笔尖总有些发涩,画到第三个陶罐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线条可以再松一点。” 身后突然传来林栖的声音,鹿落落吓了一跳,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她回头时,林栖正端着一碟洗好的野草莓,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速写本上。 “抱歉,没打扰到你吧?”林栖把野草莓放在石桌上,指了指那道突兀的线条,“画不下去的时候,不如看看真东西。”她转身走进屋,很快抱来一只素坯陶罐,放在鹿落落面前,“你看它的弧度,从罐口到罐底是慢慢收进去的,不是硬邦邦的直线。” 鹿落落盯着陶罐,试着跟着林栖说的,用炭笔轻轻勾勒轮廓。这次笔尖好像顺了许多,线条不再僵硬。她抬头时,发现林栖正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釉料刷,却没再说话,只是偶尔抬眼看看她的速写本,又低头继续给陶胚上釉。 阳光慢慢爬高,樟树叶的影子在速写本上轻轻晃动。鹿落落画完最后一笔,把本子推到林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画得还是不好。” 林栖放下釉料刷,拿起本子翻看。她的指尖划过纸上的陶罐、远处的山影,最后停在角落一个小小的、像石头的图案上——那是鹿落落无意识画下的,昨天捡的那块石头的样子。 “能把心里想画的东西落在纸上,就已经很好了。”林栖把本子还给她,眼神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刚开始学陶艺时,烧裂的坯子能堆满半个储藏室呢。” 鹿落落捏着速写本,心里忽然亮堂起来。她低头咬了口野草莓,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刚才画画的挫败感,也变得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