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提复合谁是狗》 第1章 久别 西雅图飞往重庆的航班掠过云层,跨越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舷窗外仍是灰扑扑的白色。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商务舱内灯光昏沉,只有窸窣的谈话声和键盘敲击声。助理整理好最后一份文件,转头看见江意单手倚着头,微瞌着眼,浅栗色的碎发垂落在脸侧,衬肤色愈发白冷。 在他欲言又止之际,江意缓缓睁开眼,声音泛哑,轻声道:“拿来吧。” 他睡得并不踏实,透明眼镜框滑落至鼻梁间,轻推眼镜,尝试舒展着身躯,在狭小的机舱里躺久了,浑身泛酸。 助理递给他一瓶苏打水,他胃不好,早些年酗酒太厉害了,胃给弄坏了,现在常备着苏打水,缓解胃疼。 助理说:“这是风合董事赵总的资料。”他忍不住补充一句:“看照片真帅啊,年少有为……” 江意抿了口水,眼皮未掀:“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吗?” 助理顿时来了精神,连着话音都高了不少,他说:“意哥是行业里最出色的咨询…” “得了吧。”江意扫了两眼,把资料塞进他怀里:“因为,你老板硕士论文是这个方向。” 江意在国外做的是财务咨询,他现在想转向更全面的战略咨询。带一个企业上市,是完美的跳板,而赵旻的风合是他读研时的研究方向,又是前景可观的新兴企业。 除了他和赵旻那点陈年旧事,这个案子,各方面都合适的惊人。 他接了。 飞机落地时,窗外还在飘雨。 廊桥通道里,助理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说:“意哥,我们到家了,好多年没回来了……” 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助理拿着电话,打量着江意的神色:“赵总您好,我们刚刚落地。”他抬眸,看着国外到达的牌子,说:“我们在T2呢。” 江意顿住脚步:“谁来接?” 助理拎着行李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地说:“赵总亲自来接,这次甲方还挺好……”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阳光下渐变成了浅茶色。 助理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他并不是话少的人,心情好时他和邻座太太都能唠上一路,助理说:“意哥,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少说...” 江意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怔在原地,目光穿透熙攘的人群,精准地定格在那个人身上。 纵使他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也没料到,重逢会来这么猝不及防。 赵旻就站在几米之外,似乎比记忆里的更高了些,白了些,如今肤色倒像刚成熟的小麦,鼻梁高挺,架着一副银框眼镜,穿着质感上乘的纯灰风衣,衬出截然不同的矜贵沉稳。 与当年穿着白短袖的少年相比,早已是天差地别。 他变了很多,也,变得很陌生。 他们的目光足足落在对方身上几十秒,谁也没先败下阵来。最后,还是赵旻先开口,声线低沉:“回来了。” “是,”江意摘掉了墨镜,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想见我么。” 赵旻眸光微闪,没有接话。 他还是老样子,惜字如金,真没意思。 秘书正要去接江意的行李。 “我来吧。”赵旻垂眸,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江意手中的行李,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上百遍。 一路上,江意紧紧地握着兜里的火机,他感到异常的不适,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自在,连着步伐都迈得僵硬。 助理语气压得极低:“老板,他?” 江意顿了下,平静地说:“前男友。” 助理哂笑,“需要处理吗?”他补充道:“老板,这个是真他妈的帅。” 江意拍了拍助理:“小点声,他听不得脏话。” 助理摊了摊手,声音压的很低:“那位知道吗?” 江意淡淡瞥了一眼,“你和他打个电话?” “不不不。”助理连忙摆手。 赵旻忽然顿住了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江意止住了话题,摸不清赵旻意思。 坐进赵旻的车里时,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记忆中的赵旻不是这般矜贵冷淡模样,深秋也只是穿着一件外套,不戴任何配饰,整个人干净利落。目光虽柔和,却透出一种坚定,天才的恃狂。 那场国际竞赛的颁奖台上,面对各国出类拔萃的化工天才,年轻气盛的赵旻只是漫不经心地拿着奖杯,端详片刻,连麦克风都懒得调试,目光轻描淡写掠过观众席,说了两个字。 “谢谢。” 两个字,足够张狂。 好久不见了,当年的天才成了如今的新贵,倒也说得通。 “赵总,江总。”秘书出言提醒。 江意回过神,倒不是因为秘书提醒,而是胃疼。 下车前,他喝了瓶苏打水,恰到好处的柠檬酸味压下了胃部的绞痛,可脸色仍是苍白。 重庆这几日接连下起了雨,满街都是黄桷树的落叶,一股混杂着闷热、潮湿泥土和雨水的味道,闻起来,有些陌生。 想吐。 赵旻停住步伐,问:“还好吗?” 江意缓了缓神色,不想回答。 目光所及,风合的写字楼里铺着大理石地板,前台配着五位员工负责水吧,出入登记,总飘着一股子五星级酒店的绿茶味。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钱的味道。 江意跟在赵旻身后,听他说着规划和前景,恍惚间,思绪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间墙皮爬着绿霉,窄得不能再窄的出租屋里,赵旻认真地说,他拿了学位证后就可以转正了,他能给自己一个未来,他们会有一个家的。 现在,他的未来里只有赵旻给他的顾问费。他的劳动所得。 挺可笑的。 进了电梯,轿厢轻微地顿了一下。超重警示音没响,但赵旻向后退了半步,为江意让出空间,也拉开了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就是这个距离,让江意忽然想起,以前人群拥挤的时候,赵旻总会替他挡着前方的人群。 四周没有空余阻在他们之间,只有淡淡的薰衣草味。 这香味,应该还是那两块钱一袋的洗衣粉,他居然还没有变。 江意抬起头,悄悄掠过站在眼前的人。这人毕了业就不知所踪,他翻遍了化工期刊,赵旻的名字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 赵旻忽然抬眼。 两道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又仓促地错开。 “怎么了?” 江意收回目光,摇头说:“没什么。” 他只是恍惚了下,赵旻照旧用着两块钱的洗衣粉,那他还会住,以前那间出租屋吗。 只是一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赵旻,无情的几近冷酷。 步伐停留在赵旻的办公室门前,助理识趣地站在了外面。 “你的助理?”赵旻先开了口。 江意没料到,多年以后私下相见,赵旻的第一句会是这句,他说:“照顾我生活起居。” 还有,摆平他的追求者。 “生活,起居?”赵旻蹙着眉,似有不解。 江意抬眸望着赵旻,语气自然:“随叫随到。” 赵旻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不想多谈,切回了正题,公事公办:“今晚有事吗?” 赵旻明显一怔。 这也怪不得赵旻,毕竟他们之间的暗号就是,今晚没事,他们就会在那间五十平米的出租屋听赵旻讲化学反应,玩飞行棋,最重要的就是接吻□□。 江意解释道:“我从你发的名单里替筛选出了投资人,要见吗?” 赵旻的公司,已经到了pre轮优化结构,他本可以独立IPO,可风合是新兴公司,仍需有信誉度的企业做背书。 “好。” 饭局设在八点,赵旻把地点定在了棕榈岛。 包厢里,江意轻晃醒酒器,红酒散发出巧克力和浆果的酸涩味。 良久,他忽然放下酒瓶,朝赵旻勾勾手指。 赵旻无意识地俯身靠近,风衣擦过他的衣角。 “我后备箱里有瓶帕图斯,拿过来。” 赵旻接过钥匙,去了地下车库。 还是这么听话。 投资人陆续到来。席间推杯换盏,融资谈得顺利,氛围也逐渐活络。 有人笑问江意,他们大学是否认识,江意笑着举杯:“认识啊,我本科的风云学长,名字后面跟了一串奖项,就那国际竞赛,他拿了国内首冠。” “是吧,学长。” 赵旻垂眼轻嗯一声,未再多言。 酒过三巡,一旁的投资商拉着赵旻说他年少有为,明明是褒义词,赵旻的脸色微变了些,那人竟然收起了气。 明明是投资的那方,那姿态倒是想求着和赵旻攀上关系。 赵旻公司上不上市都是庞然巨物,他从不缺投资方,只是懒得背调这些企业是否会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 他知道赵旻不善言辞,他是工科男,做什么东西都规规矩矩,偶尔还较真,家里的内衣都会按照颜色渐变收拾好。 作息也是一贯呆板,赵旻早上六点起来看文献,做竞赛准备,七点开始做饭,七点半喊自己起床……晚上十二点就睡。当然,随着他们做的频率多了,三四点睡也是常事,可第二天,他仍旧雷打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文献。 想得有些多了,心里沉甸甸的。 散场时,那群投资商仍围着赵旻寒暄个不停。 他独自站在餐厅门口的伞棚下,潮湿的风钻入了他的风衣里,带来几分凉意。 赵旻走近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他也带着酒意,发梢被雨雾浸得微湿,立在路灯投下的那一圈昏黄光晕中,无端显得温柔。 赵旻喉结微动,低声说:“下雨了。” “嗯?” “我送你。” “不了。”江意嘴角弯了弯,话音很轻却很清晰:“有人,会吃醋的。” 赵旻还未开口。 江意没给他答案,一声轻响过后,车门合上了,尾灯迅速模糊在街道上。 雨丝无声落下,赵旻仍站在原地,望着车远去的方向,一动未动。 谁会…吃醋。 [垂耳兔头]开文啦,不定时分享BGM[摸头] 本文微虐也甜,攻受性格都有问题,非完美人设,再次排雷:攻处受非,分手后有过其他人。[亲亲]谢谢大家。可以看看专栏预收。[让我康康]榜前苟收藏,隔日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久别 第2章 戒指 次日清早,江意站在落地镜前整理着西装,身裁剪的灰色西装衬得他腰线清晰,领侧卡了枚Mikimoto的珍珠金花束别针,流光微闪。 他对这些一贯很挑。 他回到风合的办公室,推开门就传来淡淡的香味,还是他喜欢的那款青柠罗勒,他坐在办公桌前,准备着今日的会议文件。 半个小时后,例会结束。众人瞧着赵旻像是有话要对江意讲,识趣离开。 会议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工作量是不是有些大?”赵旻忽然问。 江意翻了下项目书,每个数据他都标注的有自变量和因变量,难道赵旻嫌弃做得粗糙?他蹙着眉说:“我再完善一下。” “不是,做得很好。”赵旻看着他,继续说:“期限可以放宽。” “……” 赵旻也没回到上个话题,他说:“办公室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江意没有回答赵旻,他看着赵旻一脸认真,总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没有甲方会对乙方如此大度,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两个人僵持了会儿,赵旻望着江意质问的眼神,最后轻声道:“没什么。” 他只是想说句好久不见,可他不敢。 江意不耐道:“你现在话怎么这么多?” 赵旻沉默了会儿,说:“加我微信,我发消息。” 转眼,江意手机上就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江意缓了口气,点了通过,页面瞬间弹到了最后的聊天记录,还是三年前自己发的: [你不要拉黑我,我最近特别想你,我们可以见一面吗,就一面,我买了回国的机票,见完之后我就乖乖走。] 这些文字一字不落地重新捅回胸腔,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当年有多么,一厢情愿。 赵旻目光明显躲闪,他显然,也没料到聊天记录仍在的场面。 江意脸色僵硬,转身就走。 回到办公室,江意瞬间泄了力,他握着手机,却没有解开屏幕,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雨丝缠绵,思绪开始放空。 分开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就像是提线木偶,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盼着那根线动一动,救一救他。 “叮。” 江意缓了口气,从椅背上直起身子,抿了口还没喝完的拿铁,杯内的冰块早已化尽,牛奶的甜腻带着咖啡的酸涩糊在了口腔里,他清了清嗓子:“进。” 助理走了进来,他说:“意哥,市场部有一个叫王辉的人找你。” “王辉?”这个名字重复性太高了,他不确定地多问了句。 “说是你的老同学,想请你喝杯咖啡。” 江意沉默了会儿,这是他本科的室友,如今一回国,一些事情又浮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拿着手机,说:“我就去。” 这会儿阳光大了些,直直穿透了玻璃窗,看起来暖乎乎的,他扫了过去,王辉穿着西装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圆桌旁,上面摆着两杯咖啡,手不断地摩挲着。 看来他,并不单单是找自己叙旧的。 “老王?”江意先开了口。 王辉站了起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他拧巴了会儿,最后说:“好久不见,老四。” 大学时期,宿舍是四人间,江意年纪最小,睡得又是四号床,自然而然地成了宿舍里的老四。 “坐呀,”江意笑着说:“买的什么咖啡,我不喝热的啊。” “冰的冰的。” 王辉是老城区人,川音很重,江意好久没听到这么熟悉的语调,距离一下就拉近了。江意目光扫过他的胸卡,市场部经理,他说:“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跟着他干的啊。” 王辉叹了口气说:“前两年失业了,原来在大厂里做运营,卷掉一层皮,后来他联系我,我就在这儿了,待遇不错的。”他还没等自己开口说:“那你,他...你。” 王辉知道他和赵旻的事,他们恋爱之后自己就搬出去住了,王辉还帮过他搬过行李,也去过他们家做客,送他下楼的时候,王辉回过头欲言又止地说,爱情真伟大。 他应该是,委婉地再说屋子破。 江意故作轻松,抿了口咖啡说:“就还那样呗,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王辉眸中闪过一丝震惊,最后说:“我还以为你们..他几年前也向我打听过美国签证办理,不过,他本科肄业不太好过...” 江意捏紧了咖啡杯,加重了语气:“他本科,肄业?” “那不是你们闹分手的时候吗,他不知道怎么的,大实验数据跑废了,他就没管了,论文也不写了,应该也是因为这点事吧,他还挺意气用事。” 江意放下了咖啡,赵旻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对学位看得极重,甚至和自己说过,幸好他从山里考了出来,也幸好有这个学历... 不过这些,关自己什么事呢,倘若他真的不要学位证,那也与自己无关。 江意转移了话题,说:“最近怎么样?” 王辉心领神会,他说:“今天我听高层开了会,要加重市场部的占比,整改前遗留的问题比较多,人手也就那么多还要扩展新业务,按照规定时间...有些困难,能不能再给些时间?” 江意琢磨了下他的话,最后拿起咖啡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我和他说。” 王辉站了起来,说:“老四,中午我请你吃顿饭吧。” 江意回过头,笑道:“不吃了,最近减脂。” 他站在赵旻办公室门前,门前排了几号人,公司上市之际,有些事情走流程不如直接找赵旻,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脑袋里一直飘着那句,他打算办签证,本科肄业。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五年,他没和自己打过一通电话,连着消息都没有发过,好像真的证明了那句,是自己一厢情愿,可他的学位证又是怎么回事。 等他进入办公室的时候,赵旻正用着左手批文件,他抬起眼,满目疲倦,声音仍是藏不住地沙哑,“找我给我发个信息就行,等了多久?” 江意没回答,只是说了下自己方案要宽限几天完成。 赵旻毫不在意:“好。” 氛围凝固了片刻。 他抬起手腕,瞧了眼时间,说:“下班了,一起吃顿饭吧。” “不了,最近在减脂。” 赵旻怔了片刻,说:“不远处,有家日料,可以吗?” 坐在包厢的时候,江意开始后悔今天喝了两大杯拿铁。 背景墙里的龟背竹在昏黄灯光映照下,影子深长,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室内偶尔飘来几阵大麦茶的焦香。 “现在还喜欢三文鱼吗?”赵旻问。 “随意。” 他手指悬浮在iPad上,停留半刻后,迟钝地点了下去。 摆好的刺身盘陆陆续续地摆在桌子上,他和赵旻似从前般默契,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调着酱油芥末,一个人倒着大麦茶。 时光在这一刻变得温柔,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不曾分离。 “好久没见你。”赵旻声音低沉。 江意放下筷子,平静地说:“除了你公司的事,我没打算见你。” 分手的时候,赵旻说,不要等他了,他们不会再见了,他也认清了内心,并不喜欢自己。 赵旻脸色僵硬,拿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几秒后,他放下了筷子,“我听说,你最近在找一枚戒指。” 江意抬眸,问:“你怎么知道?” 他最近是在看戒指,一个欧洲王室的戒指,没上过拍卖会,有些难得,他托人打听了下。 赵旻拿出黑色丝绒盒,盒子打开的那一刻,钻石闪闪发光。他带着歉意,“我以前,也没送过你像样的东西。” 听着以前,江意烦躁不堪,他盯着戒指,忽然轻笑了两声,问道:“你知道我买戒指干嘛吗?” 赵旻显然一怔。 “这么多年,”江意感叹了下,他恍惚地说:“和你在一起,挺没趣的。” “……” 江意望着赵旻,说:“戒指既然在你这,就丧失了它的,”顿了顿,说:“意义。” “什么?” “没什么。”江意不想说那么多,他说:“谢谢款待,不打扰了。” 江意随手就戒指扔在桌面上,面带真情实意的嘲讽,“送人戒指,也要打听下用意。” 戒指脱离锦盒滚落在赵旻面前。 赵旻从没料到,江意会不喜欢这枚戒指,他听一个朋友说,江意花了大价钱找这颗纯净到几乎接近无色的钻石,怎么现在就不喜欢了呢。 他迅速结了账,跟了出去。 江意正坐在车上抽着烟,用着流利的法语打电话,微蹙着眉,语气委屈,像是找家长告状的小孩。 赵旻法语词汇有限,他从零散的词汇中,拼凑出:论文进展,把土豆做法给我,寄点奶酪,换个戒指款式。 挂断电话以后,江意长长舒了口气,人总要向前看,他发动了车辆,余光瞥见一旁的赵旻,按了声喇叭,利落地倒出车位。 回到家,江意洗漱完正准备找部电影,手机弹出条消息。 赵旻:撤回了一条消息。 赵旻:是我不对。 第3章 凤梨酒 江意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信息。 他发了多少条挽留这段感情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见。在某个酗酒的夜晚,他密密麻麻打了篇小作文,还没发出去,就瞧见朋友脸上挂着的嘲笑。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就狠下心把赵旻删掉了,不只是微信,相册……删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开瓶洋酒,抱着地毯,在阳台睡了一夜。 至于赵旻是什么意思,他管不着,毕竟,他开始新生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会计和律师团队已经进场,江意张罗着他们的工作,让会计整理出近五年的账目。 今晚,也是难得的放松,没有例会,没有数据,也没有糟心的人际关系。 江意在美国生活惯了,需要用点酒精来调节枯燥的情绪。 他去了livi的酒吧。 江意坐在吧台前,看着熟悉的面孔,说:“老样子。” livi心领神会,他故作深沉地说:“诶,心情不好啊。”他抽出冰刀,利落地将凤梨切成三角块,冰块坠入杯底,没过多久,一杯沁着水珠的pina colada推到他面前。 江意抿了口酒,凤梨和椰香味在口腔里弥漫,他慵懒地倚着吧台,漫不经心地说:“哪看得出我心情不好了。” 酒精恰到好处地朦胧了他的目光,微醺让他愈发迷人。 livi总是惊叹江意的容貌,不由自主地将江意与幸运两个词联系到一块,顶尖的家庭出身,top商学院硕士,秒杀一切的容貌,简直就是上帝的宠儿。 “和他吵架了?”livi切着冰块,咔嚓作响。 江意恍惚了一瞬,才分清livi指的是谁,他放下酒杯沉默了会儿,说:“人总是要有自己的规划吧。” “他毕完业要回法国,我不想去。” livi挑了挑眉,说:“不是这个原因吧。” 江意继续抿着酒,自言自语:“法国男人确实懂浪漫,可他就像是一只海鸥,有着自己的沙滩,不为谁驻留。” livi看破不说破,摇着手里的冰杯,说:“那要是换只海鸥呢,你想抓回巢吗。” “懒得。”江意叹了口气,语气透出难以忽略的疲惫:“我再考虑考虑吧,livi,我年纪也到了,想安稳的有一个家,不想……再接触别人了。” “可惜了。”livi忽然拉长了语调,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某个角落,他压低了声音:“那边那位,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你。” 江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心脏被人攥紧了似的。 赵旻独自坐在暗淡的角落里,沉默地握着酒杯,目光沉沉,穿过喧嚣的人群,像一团压抑的火,直直烧了过来。 “吃过了。”江意收回视线,语气淡漠,自嘲地说:“直男劫。” livi轻笑:“不像啊。” “说他干嘛,”江意垂着眸子,指尖触摸着杯壁,说:“我都打算成家了。” “啧。”livi感叹道:“Felix是真幸运。” 他话音刚落,一只空酒杯轻轻地搁在吧台上。 赵旻坐在江意旁边的椅子上。 livi识趣地走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好巧。”赵旻声音低沉。 江意晃动酒杯,百无聊赖:“我不太喜欢在私人场合见同事。” “……” “要请你喝一杯吗?” “不用。” 赵旻握着空酒杯,说:“最近没见你。” 江意慵懒地回过头,双眸水润染着抹薄红,他嗤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说话特别的,扫兴?” 赵旻垂着眸子,不再言语。 江意瞥了他一眼,正想点支烟,手机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他滑动手机,当着赵旻的面,利落的法语脱口而出:“干嘛?” Felix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想你了。” 江意没选择回避赵旻,说:“想我就来找我。” Felix笑了几声,他说:“这么冷漠,我在看新房,我们要不要一个大院子,种点柠檬什么的?”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继续说:“这几天你看好重庆的新盘了吗,我们可以在重庆办一场,法国办一场。” 江意的手指轻敲着桌面,说:“我好像还没同意吧?” “你会同意的,对吗?” 沉默长达三秒,江意说:“你确定,你父母那里你可以说得通?” “这不着急。” “着急。”江意加重了语气。 “……” 两秒钟后,Felix低声询问:“你见到他了?反悔了,宝贝?” 碍于场合,江意没说那么多,他说:“好啦,我要忙了,你赶紧弄你的论文吧。” 电话挂断以后。 他下意识地看向赵旻。 “谁的电话?” 江意放下酒杯,他喝得多了,脑袋发懵,总想找些刺激,他侧过脸,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地笑,一字一句地说: “男朋友。” 啪的一声,赵旻手中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停留在翻译软件,penser à toi是什么意思,思念你,想念你。 他很少在赵旻脸上看到几近失态的神色。 “我快成家了。”江意又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融入冰块,他抬眸,挑衅地看着赵旻:“不祝福我么?” 赵旻的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男朋友……成家? 江意自顾自地倒着酒,一瓶威士忌很快见了底,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他挣扎地想起来,却四肢发软,一个踉跄。 赵旻慌忙上去扶着,可手却不知道该往哪放,最终,他只是慌乱地托着江意的胳膊。 江意奋力甩开他的手,力度虽软,却让赵旻踉跄地松了手:“滚远点。” 赵旻望着他眼底毫不掩盖的厌恶,双手僵在半空中,无处安放,他低声说:“送你回去,我就走。” 江意扶着柜台强撑着身子,回望着眼前的赵旻,积压的情绪忽然找到了宣泄点:“赵旻,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离我远点。” 赵旻放低声音,缓缓蹲下身子搀扶着他,再次说:“送你回去,我就走。” 赵旻扶着他的胳膊,隔着厚实的风衣,丝毫不敢逾矩。 江意脑袋浑浑噩噩的,像是睡在了轻飘飘的云层里,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 第一次和赵旻拉手,他用小拇指勾了勾赵旻带着薄茧的手,赵旻反握过来,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他的手,他的心开始疯狂乱跳。第一次亲吻,仍旧是他勾着赵旻的脖子,凑到他唇边小声询问:“学长,可以亲一下吗。”赵旻把他堵在了墙角,笨拙的吻技亲得他腿软。 赵旻唯一一次主动,就是提分手。 江意抬起眸子,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瞧不清赵旻的神色,“我会给你发请柬的。” 赵旻的手紧紧握着江意的胳膊,他生怕自己克制不住,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他多么希望今晚什么时候都没有发生,他听不到这句,还能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江意倚在车窗上,离赵旻远远的,他俩同坐在后排,可距离像是隔了一堵墙。他昏昏入睡。 滴—— 网约车司机猛踩一脚刹车,在江意差点撞向前排座椅的时候,一双手揽着他。 他哇地一下吐了,酒液瞬间染湿了他的风衣。 “二百。”网约车司机头也不抬,习以为常。 赵旻把水递给江意,抬头却对上江意通红的双眸,里面藏着翻涌的恨意,仿若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在他面前。 车辆行驶在了主干道上,车窗外的路灯透了进来,照着赵旻那张苍白的脸,他推了推眼镜,定下神,说:“慢点喝。” 江意忽然安静下来,靠着车窗睡了过去。赵旻拿着纸巾擦拭着江意身上的呕吐物,江意很爱干净,连香水都要叠喷。 网约车停在江意公寓楼下。 卧室里,赵旻将他风衣脱下来,轻柔地把江意放进了被窝。 江意迷糊地睁开眼,湿漉漉的眸子对上赵旻视线。 他轻轻拉着赵旻的风衣腰带,带着刚睡醒时的鼻音,委屈地说:“赵旻,你要和我分手吗?” 校园时期也是有点玻璃渣渣的[亲亲] BGM:迷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凤梨酒 第4章 宝贝(改) 江意从混沌的梦境中挣脱,一片温暖传来。 他猛地睁开眼,怀里不是柔软的枕头,而是坐在床边的,赵旻。 几秒过后,江意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扯着被子裹着自己,冷脸道:“你怎么在我家?” “你昨晚吐得很厉害。”赵旻声音很哑。 “关你什么事?”江意回想起昨夜自己说的那句挽留的话,开始懊悔。 他不想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在赵旻面前。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酗酒,呕吐,吃药,恢复,再一个循环,那时候他在哪?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现在又何必这样。 赵旻哑口无言,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江意语气仍是冷冰冰的,每个字都要和赵旻划清界限:“你在这合适吗?” 赵旻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的步伐在门口停顿,说:“不能这样喝酒了,不安全。” “轮得到你说?”江意嗤笑。 门被轻轻带上的瞬间,江意泄了力,把头重重地埋进柔软的抱枕里,似乎还残留着赵旻身上的薰衣草香。 他想起从前,明明是自己凶了他,赵旻就坐在旁边给自己剥着葡萄,等自己事情做完了,赵旻才戳了戳他,说,不要生他气。 回忆难堪,江意烦躁地给抱枕两拳。 卧室门再次被打开时,赵旻正在餐桌前摆放餐碟,听到动静,赵旻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了过来,轻声解释:“做了早餐,刚…刚才粥没好。” 锅内的米粥开始咕咕噜噜冒泡。 “我现在就走。” “今天…在家办公就好。” 江意一时语塞,赵旻眼下的乌青还没褪去,显然一夜未眠,他干哑地开口:“不急的话,一会儿把文件带走。” 赵旻闻言,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风衣,规规矩矩地搭在沙发一侧。 他在紧张。江意清晰感知到了这一点。 江意瞥了眼餐桌,荷包蛋,土豆丝,米香四溢的白粥,“会计整理好了18年的账目,有些产权问题挺麻烦的。” “你先吃饭。”赵旻轻声提醒。 江意在家很少做饭。Felix的早餐就是切个面包加点香肠,两个人连餐厅都不用去,倚着岛台就是一顿。他被惯的,有些懒。 赵旻熟稔地做好一切,江意不喜欢喝粘稠的粥,荷包蛋要溏心的,酱油不能多放。 江意沉默地喝着粥,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喝过粥了,胃不舒服的时候总惦记着这口淡淡的米粥,有胃口的时候,喜欢放点乌江榨菜。 “你粥熬得不错。”他说。 Felix不会煮粥,也不会因为一锅粥早起半个小时,按他的说法,虚度光阴。 “喜欢的话……” 赵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江意看了眼,是Felix的视频邀请。他朝着赵旻示意,带着疏离:“男朋友查岗了,麻烦配合下。” 赵旻犹豫地放下筷子,僵硬地坐在沙发上。 江意余光扫了他一眼,赵旻什么时候成左撇子了。 他接听了视频。 Felix是中法混血,他母亲是江南人,继承了母亲深黑浓密的卷发,父亲高挺的鼻梁,一双独特的,来自法兰西的绿眼睛。 Felix今天没有说法语。 “宝贝,睡醒了吗。” “在吃饭。”江意抿了口米粥。 Felix的中文不是那么的好,经常词不达义,偶尔还会需要夹杂英文,他说:“你知道剥蛋器在哪里吗?我需要一个溏心蛋来配法棍。” 江意思索片刻:“厨房第三个柜子里有没有?” “yep!” Felix臭美地用着45°视角照着他那张脸,展示着他无可挑剔的容貌,他敲着鸡蛋,说:“克里斯怀baby了,她还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院子里的果子没人吃了。” 江意有些惊讶,嘱咐道:“祝贺她了,你记得去送礼物。” “我们什么时候要个baby呀。”Felix傲娇地说:“意意,给我…” 眼瞧着Felix的话题就要往床上拐,江意可没有……分享的癖好。 他迅速地切换了法语。 一种语言像是隔了某种结界,将赵旻彻底关在门外。 他不认识克里斯,也不知道她家种了什么果子。更不清楚,江意家里的剥蛋器放在哪里。 赵旻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大约是麻木,他恍惚地拼起巴黎圣母院的拼图。他,已经融不进江意的生活圈了。 啪嗒一声,模型轰然倒塌,碎片落了一地。 江意的话音戛然而止。 “家里是有人吗?”Felix敏锐地问。 江意望着赵旻泛红的眼尾,没有看屏幕,“一个朋友。” “我们说好的,不许带人回家。”Felix有些不满。 “晚上和你讲。” 客厅陷入了寂静,只有巴黎圣母院塌成了碎片。 江意没好气地说:“我才拼好窗沿。” 赵旻垂着眸子看向碎片,声音干哑:“我重新拼。” “哪来的空?”他转身做了杯咖啡,引着他去了书房,说:“你账务上有多少纰漏你知道吗?” 赵旻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是,江意家里的剥蛋器。 在江意转身的瞬间,赵旻忽然拉着他。 “你干嘛?” “你和他同居了吗?”赵旻声音微颤。 江意置之不理:“赵总,我们能开始聊工作了吗?” 五年前,赵旻的公司,也可以说这家店,根本没有专职财务人员,他找了家代账公司做的。农业类的企业审计风控一直是首要难题。 “干嘛不说话?”江意挽起袖口,坐在办公椅上,微微仰头看着他。 做财务做习惯了,账目一看就知道审计根本没纠察,不过这流水量,应该用不上审计。 江意低声嘟囔了句:“怎么想起来去开水果店。” 985化工系年年拿国奖的模范学生,毕了业跑去开水果店,还不是水果店,还有,调料业务,哦,杂货铺。 “还跑到云南。”做财务的好处就是,几眼就能分辨出公司的盈利状态,也能知道,赵旻这么多年,走来的路。 忽然,他想起一句,赵旻,大实验跑废了,没有学位证。 “你毕了业,去哪了?” 赵旻垂着眼:“开店。” “八个月空窗期干嘛去了?” “找工作。” “做过什么?制药?还是化工?”江意转着笔,继续看着账目。 赵旻沉默片刻,如实说:“支教。” 江意抬眸,望着赵旻的眼睛。忽然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专业生物工程若是没走应届,未来的路很难走,要是为了情怀,也可以应聘中学生物化学老师。 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赵旻犹豫片刻,低声反问:“什么时候,恋爱的?” “很早。”江意答得干脆利落。 赵旻神色晦暗难辨。 “你呢?”江意往后仰了下,目光带着**裸的挑衅。 “没有。” 江意语调依旧刺挠:“找到合适的就早些定吧。” “他合适吗?”赵旻声音有些哑。 江意挑了挑眉,带着点玩味:“你想问哪方面?” 屋内的氛围降到了冰点。 恰在此时,江意家的门铃响了。 江意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赵旻下意识地看向他。 江意视若无睹地站起身。 赵旻手指轻推眼镜,局促一闪而过,他再次拉着江意的衣角,说:“你怎么介绍我。” 合作伙伴,同学,还是前男友? “赵旻,”江意顿了顿,“你这么多年,有考虑去看一下医生吗?”他指了指脑袋。 赵旻现在想的都是什么?他刚刚才和Felix打过电话,他是做贼心虚了吗。 门开的那一瞬,赵旻攥紧了手指,他克制地挺直了僵直的脊背。 四目相对。 助理的惊讶流于表面,他说:“赵总?您…”也就是几秒,他迅速反应过来,说:“吃早餐吗?”他递过了两杯咖啡,看logo,还是江意经常去的店。 赵旻疏离客气地说:“谢谢。” 江意瞥了赵旻一眼,朝着助理吩咐道:“找个保洁扫下卧室,厨房。” 助理找来保洁,他打开了卧室门,环绕四周,在收拾书本的时候,一张拍立得的照片掉了出来。 助理一愣。 模糊的相纸里,背景嘈杂,看不出是在哪里拍摄的,一个男人侧着脸亲吻着江意,动作急切到出现了重影。而被亲的江意手里举着一张英文证书,朝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照片下面的日期是,2016.5.31。 他重新夹了回去。 书房里的阳光刚刚好。 江意百无聊赖地继续喝咖啡,闻着赵旻身上若有若无的薰衣草味,敲着键盘。 赵旻蹙着眉,忽然开口:“你让助理收拾房间?” 江意的手悬在半空,反问:“不然谁收拾?” 以前,自己连衣服都是赵旻穿的,他赖床,每次都会闹着说,再睡五分钟。然后抬起腰,让赵旻替他把衣服穿好,自己起来洗漱就走。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赵旻的神色逐渐凝重,他没有多言,每句话都很有分量:先成立调查小组。 赵旻挂了电话的瞬间,江意也得到了消息:有内部举报,风合财务造假。 江意看了眼举报信,指控资产的虚增,农业公司的财务问题是最难解决的,他们的线下收购走账很多采用现金交易,尤其是产权问题,不好管制。 江意导出来文件,说:“先封锁消息吧。”然后说:“提供的证据链模糊,我亲自去盘查。” 他收拾起文件,动作干净利落。 赵旻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起从前,自己替江意收拾物品时,他总会躺着床上眨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朝他说,小赵老师这么好啊,好想亲亲。 “我们……” “什么?” 还能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宝贝(改) 第5章 疼痛 今日的例会氛围凝重,赵旻钦点了几位高管成立调查小组。 会议一散,江意回到办公室,让助理收拾好行李,准备去云南,时间不等人。 正午十二点,城市喧嚣鼎沸,冷清的秋风穿过熙攘人群。一个身影悄然靠近,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包,同时递来一杯芒果椰奶。 “我和你一起去。” 江意接过,吸管穿过封膜,浓郁的奶香混合芒果粒滑进喉腔,稍稍压下胃中酸意,他抬眼:“举报人找了吗?” 赵旻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商务车行驶平稳,助理和赵旻的秘书坐在后排低声核对流程,窗外的街道飞速倒退,越来越熟悉,往前就是,重大和南中。 再往前,九百五十五米,穿过一个小巷,就是他们的…家。 偏偏在岔路口的时候,司机毫无征兆地打了方向。 赵旻轻声问:“这么多年回来过吗?” “没有。” 没过海关,就不算吧。 他研究生毕业后,申请了工签,在华尔街的某投行做风投,从费城搬到了纽约,买了套公寓,位置不错,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纽约的落日。 这么多年他去过不少地方,去过挪威看极光,浏览过卢浮宫,在马来潜水捡了不少海胆,在南非看过动物迁徙,也在,云南转过机。 但他不清楚,赵旻在哪。 车速很稳,几个小时后,江意睁开眼睛,嗓音慵懒问:“到哪儿了?” “镇雄,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 江意不清楚赵旻为何要到这个云南小镇,他继续倚着头,倦意再次袭来,窗外飘着雨,尤其适合睡觉。 昏昏沉沉间,仿佛跌入了一片薰衣草田。 再次醒来时,身上盖着赵旻那件质感良好的风衣,干净的薰衣草味混合他的体温,包裹着自己。 他抬起眼,毫无征兆的,正好撞进赵旻来不及躲闪的目光。 车辆已经停在镇上的街道边。两旁都是低矮的民房,一楼开着各式的商铺,算是镇上的商业中心。傍晚时分,青年人聚集在街角,用这云南方言谈笑,青春洋溢。 “吃些东西,今晚住下。”赵旻推开一家过桥米线店的门,点了五份。助理几人极有眼力地坐到了另外一桌。 滚烫的石锅端上,鸡汤上飘着新鲜的菊花花瓣,赵旻熟练地帮他把米线小菜一一下进锅里,一如多年前,江意等着被照顾就好。 他望着清汤寡水的米线,说:“为什么来云南?” 赵旻动作一顿,说:“不想回重庆。” 不想回重庆?然后一个人跑到了几百公里以外的云南小镇上开起了杂货铺。就算他是没有学位证,赵旻手里有不少竞赛奖项,参加了不少科研项目,各大企业也不会卡着学历不放,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碍于其他人在场,江意不再多言。 米线味道很好,可分量太少,几筷子下去就见了底。 一路无言,直到走到镇上酒店门前,赵旻停住步伐。 “我能,”赵旻顿了顿,紧绷着声音说:“请你吃顿夜宵吗?” 江意端详了几秒后,那双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里,如今透出一种令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答应了。 镇上街道人烟稀少,不乏有大车呼啸飞驰,溅起阵阵灰尘,现在不知道镇上有什么店还会开门,他缺乏想象力。 穿过几条小道,一家民房前挂着简陋的牌子:烤鱼。 “……” 这种地方,江意是不会选择踏足的,他也吃路边摊,但这种幽深小道里,前庭闪着诡异的灯,店门紧闭的地方,活脱脱就是恐怖片里取景地,他是一步都不会靠近的。 里面等着他的可能不是烤鱼,是案发现场。 江意本想拒绝,话还没说,赵旻就拿钥匙打开了门锁。 钥匙,钥匙…… “……你?” 轰隆一声,大门打开了。院子颇大,有棵老树,树下摆着几张木桌,靠墙有一排玻璃鱼缸。如果现在赵旻说他是这家店老板,他的三观就要崩塌了,赵旻到底干嘛了,开杂货铺又…杀起了鱼?? 江意有些麻木,不过就这环境,多半没什么客源。 “…你真是。”江意话还没说完,里屋的门推开了,一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老太太打开院灯,看到赵旻,顿时激动地说:“小赵,小赵回来了?” 赵旻应了一声,说:“杨姨,回来办点事。” “哦,哦。”杨姨连连点头,目光落在江意身上,“这位是?” “…我弟弟。”赵旻回答得不怎么自然。 杨姨笑眯眯地说:“怪不得,怪不得和你长得这么像。” 弟弟?哼。 杨姨热情地要给他们做条鱼,她说:“别费事了,你手……” 赵旻拦下她,说:“我做就好,休息吧杨姨。” 杨姨帮着备菜,动作利落:“东子今天回城里了,没在店里,不然就让他给你拉条肥的!” “他不怎么吃肥的,我自己来就行。”赵旻将风衣挂在了树上,背着他挽起了衬衫袖子,熟练地抄起渔网,挑了只不大不小的鱼。 啪的一声,一条鱼就晕倒了。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鱼,江意实在是受不了了。赵旻毕完业到底中了他妈什么邪,过得什么日子,他忘记自己当年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吗。烦闷之下,索摸出烟盒,咬着烟嘴,却摸遍口袋也没见打火机。 下意识地,江意伸手探进赵旻挂在树上的风衣口袋,忽然想起一件事:赵旻并不抽烟。 他竟然摸到了包拆开的烟,还有火机。 草莓奶油味。 赵旻……居然抽这种烟?不懂,难以评价。 咔嚓几声,点燃了香烟。江意靠在门口重新审视着这家店与他格格不入的店,他手腕上戴的玩具表,就能买下这栋楼。 赵旻收拾完,用柠檬皮仔细洗了手。 烤鱼香气四溢地端上木桌上,杨姨也回到堂屋里休息,没过多久传来了鼾声。 江意记不清自己抽了第几支烟,顺手将火机揣进了自己兜里,这会儿起了风,夜风渐凉,他拢了拢风衣。 赵旻拿出洗净的筷子,认真地说:“云南的烤鱼和重庆做法不一样。” “你是这店老板?” “算是。”赵旻解释道:“原先的老板不干了,我盘下来了,杨姨她就住在店里。” 江意**裸地打量着这家店,语气轻蔑:“来云南就开这店?” “生活而已。”赵旻语气很轻。他似乎想起点什么,说:“看你朋友圈,去了好多地方,怎么没去格林威治的天文台?我记得你一直……” 格林威治。 江意曾提过,以后逛完格林威治天文台就和他结婚。 “够了。”江意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盯住他,“咱俩结束八百年了,赵旻,分手是你提的。” “我知道。”赵旻避开了江意的目光,低声承认。 江意烦躁地点燃支烟,火星在指尖忽明忽灭地闪烁。 “你和他,”赵旻试图让话听起来委婉,“才认识几个月,还是异国,是不是有点快了。” 赵旻怎么知道他和Felix多久了。 江意嗤笑一声:“几个月怎么样,异国又怎么样。”他盯着赵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把话扎进赵旻胸膛,说:“看对眼了,我爱他,就行了。” 赵旻喉结剧烈滚动几番,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摸向口袋,却没找到打火机。 江意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慵懒地说:“你公司旗下是不是在普罗旺斯有个酒店。” “是…”赵旻抬眼应着。 “咱俩老相识了吧,”江意顿了顿,语气随意,“包场能打折吗。” “做什么用?” “结婚啊。”江意回答的理所当然。 赵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不。” “那行吧,我再换一家。”江意满不在乎,语气轻飘,“看你小气的。” 那点优惠的钱,江意和Felix谁都看不上。他无非是想用这种方式,往赵旻心口扎上那么几刀。 赵旻蹙起眉,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江意的电话就响了。 江意接起电话的瞬间,语调切换得温柔:“怎么了?” 李一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他说:“意意,你快过生日了,我想陪陪你。” “我恋爱了。”江意直接宣告。 李一贺不以为然,笑着说:“影响吗?我们见一面。” “最近不想约。”江意淡淡地说。 “什么时候想呢?” “看心情吧,”江意余光瞥过赵旻,故意拖长语调,说:“在外面,回去联系你。” 赵旻声音沉沉,“谁的电话?” “炮友。”江意轻描淡写。 赵旻瞬间攥紧了拳头,说:“怎么可以这样。” “啊?”江意故作单纯,每一个字都在往赵旻骨骼里扎,他回想起赵旻那几乎病态的占有欲,慢悠悠地补上一刀,“怎么,小赵老师现在还想教训我吗?” 他勾起唇角,寻到了乐趣,“我老公都没管我。”他凑近了些,朝着赵旻的脸轻吐烟圈,明知故问地说:“你生什么气?” 赵旻眼眶红红,胸膛微微起伏,看样子,是气急了。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