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第1章 较量 池泱捏着两分钟前刚盖完钢印的结婚证出来时,觉得江宜今天这雨是专门给她下的。 红底照片上她和贺言舟并肩坐着,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弧度,而旁边男人却表情淡漠,连点情绪都懒得分出给她。 二十年来跟这个男人的所有较量,在此刻被双方父母的一纸婚约给搅的稀碎。 池泱第一次,没斗过贺言舟。 雨势渐大,又等了两分钟才等到贺言舟把车开来,池泱用包遮着头顶,两步过去拉开车门。 车子开的平稳,没人说话,只有雨水敲在车窗上的啪嗒声。 池泱连副驾驶都没上,她现在看见贺言舟就烦,这会干脆直接靠在后座闭眼装睡。 从民政局到他们住所车程要半个多小时,本想着眯一小会就到了,结果迷糊间真睡了过去。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车库,驾驶座上男人停稳车,轻瞄了眼后视镜,然后熄火、下车、离开。 一气呵成。 等池泱醒来,车里早已没了贺言舟的影子。 她沉默两秒,盯着空荡荡的驾驶座心里怒骂贺言舟混蛋。然后甩上车门,边走边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从车库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半,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路上只剩深浅不一的水坑。 在民政局折腾一下午,池泱这会又累又饿,拖着步子往家走。 终于到家门口,她食指放上去,门开后换了鞋便直接瘫在了客厅沙发上。 “起来吃饭。” 贺言舟合上电脑,伸手拿走池泱甩他身上的包。 池泱还气着贺言舟到了没叫她自己走了的事,头也没抬,话里带刺:“贺总日理万机,哪能麻烦您给我备饭。” 贺言舟瞥了眼赖沙发上不起的女人,知道她是在点自己没叫她的事,本没想理,可看到池泱生气,反倒突然起了兴趣。 “泱泱这是跟我生气了?”贺言舟抬手揉了下池泱脑袋,语气刻意压低,凑到她耳畔:“那给你赔罪好不好?” “滚——” 池泱实在忍不了了,起身一把推开贺言舟,瞪着他冷笑:“贺总恶心人的功夫还真是只增不减。” 贺言舟目的达到,心情好上不少,扬起唇佯装谦虚:“跟池小姐的暗讽技术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池泱回了个假笑,起身绕开他坐到饭桌前。 贺言舟厨艺一直不错,她夹了口番茄炒蛋,得到片刻满足。 吃饱后池泱便又重新瘫回沙发上,然后打量起这个自己统共就进过两次的家。 房子是贺言舟家里给的彩礼,非常有诚意,房产证上只写了池泱一个人的名字。 搬家用了一天,两家父母看着她录入指纹设置好密码后才放心离开。 二百多平上下两层,装修也是按的池泱喜好。 也是在看到房子那一刻开始,她才知道自己跟贺言舟的婚姻两家原来早有预谋。 一周前,她被通知要跟贺言舟结婚。 ——这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直到两人一起被拉来商量结婚日期时,池泱都没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她难以接受,“一定要选个人结婚的话,为什么是贺言舟?” 池奕咳了两声,安慰道:“泱泱,这是你爷爷的遗愿。” “你爷爷跟言舟爷爷关系好,你出生后便商量着给你们两个定了亲。” 池泱还是不能接受,崩溃道:“没有别的选择?” “泱泱,爷爷临走前都还放不下你,怕你以后一个人受委屈。”池奕叹气,语重心长道,“现在还有我们给你兜底撑腰,但爸爸妈妈也总有老的一天。” 池泱脑子一团乱麻,但看着父母头上最近又多出的几根白发,还是不忍心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咬了咬牙,艰难妥协。 她脑子里又回想起她妈许晴女士的话:“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你和言舟结婚连婆媳关系都不用处理,多好呀对吧?” 思绪回笼,池泱缓缓合眼,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匪夷所思,直到此刻跟贺言舟出现在同一屋檐下后,她也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怎么就跟自己最讨厌的人,突然发展成了最亲密的关系。 池泱有点绝望,却也还是不得不艰难承认现在的情况—— 她跟贺言舟成了夫妻。 合法的。 池泱叹气,觉得两人要以夫妻身份和平生活实在是件难事,要自己跟贺言舟扮演模范夫妻,那还不如让她去死更痛快些。 但如果只在必要时偶尔装一下的话—— 她思考片刻,心里有了对策。 “贺言舟。” 见对方扭头,池泱才继续开口:“咱俩谈谈。” “想怎么谈?”贺言舟走到茶几跟前,顺手倒了杯水,抬眼对上她眼神时,动作一顿。 “……我对你没想法。” “……” 池泱表情崩了一瞬,对贺言舟的自恋程度叹为观止。没理他那句话,直切正题:“既然这个婚你我都不想结,那正好互不干扰,各过各的。” “除了爸妈面前,其他时候——” 池泱伸手指了指楼上两间卧房,“没事儿都别敲对方门。” “怎么样?” 说完就开始盯贺言舟反应,她自认为这个想法天衣无缝,但考虑到对方总跟她作对的性子—— “互不干扰、各过各的?”贺言舟嗤笑了声,“池泱,你怎么不干脆说搬出去住呢?” 果然。 池泱扯了下嘴角,见贺言舟这样,索性也不跟他商量了,“贺总,这房子写的我名字。” “要搬,也只能您搬出去了。” “我没说不同意。” 贺言舟笑的轻佻,又往前走两步,拉近两人距离,“但既然有规矩,就也得定个惩罚吧?” “不然万一你越了界——” 池泱再一次刷新了对不要脸的下限,抽出结婚证就往他脸上甩,咬牙切齿道:“谁越界,谁是狗。” 贺言舟冷笑:“那你最好别来当狗。” 池泱刚洗漱完躺床上发小方栗就打来电话,接通后对方的质问便如雷震耳般炸开:“泱泱你跟言舟哥结婚了???谁的主意?你俩现在没人受伤吧??” 池泱把手机拿远了些,干脆开了免提,语气幽幽:“方方,帮我准备个裹尸袋吧。” 电话那头倒吸了口冷气。 “明天给你言舟哥收尸。” “……泱泱你真幽默。” 池泱没忍住笑出声:“放心吧,没人受伤。” “而且我跟他就是家里安排的,已经商量好了各过各的。” “那就好……说真的我知道消息时候吓了一跳。” 方栗松了口气,随即燃起八卦之心:“不过我还挺难想象到你们两在一块儿的样子的。” “想没想过办婚礼啊?” “我能跟他领证就已经是奇迹了。”池泱语气凉凉,“办婚礼?再等几辈子也不可能。” 方栗笑的不行,对池泱的回答倒并不意外。 毕竟印象里,这两人从小就相看两厌,对彼此只有输赢的渴望,毫无一点其它杂念。 方栗笑够了,话锋一转,在那头揶揄:“哎,不过我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没打扰你们新婚夜吧——” 池泱笑着,直接掐了电话。 第二天,池泱起了个大早。 餐桌上摆着份早餐,她稀奇的看了眼厨房站着的男人,过去拿起豆浆。 下一刻,一只手突兀的伸了过来。 池泱眼睁睁看着手里豆浆被强硬的、一点点按回桌面。 “……” 她抬眼,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男人。 空气凝滞片刻。 贺言舟缓缓坐在对面,慢条斯理的拿起那杯刚被按回桌面的豆浆喝了两口。 “不知道池小姐也有吃早餐的习惯,就没准备。”他抬头,勾唇微笑:“池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贺总吃着饭就别说话了,”池泱笑眯眯开口:“小心噎死。” 说完连对方吃瘪的表情都懒得欣赏,扭头就走。 - 江宜十月气温骤降,才下过场雨,空气中还泛着丝丝冷意。 池泱出门时只在针织衫外套了个大衣,这会走在路上才有点后悔没穿厚点。 方栗约她去玩,非让早上先去她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应了。 出小区拦了辆车,报了方栗家地址。车刚开起来,手机就震动了下。 池泱点开,是方栗发来的信息。 方栗:【到哪了羊羊?】 池泱回她:【刚上车。】 方栗时不时就叫一下她自己给取的外号,说这样显得特别。池泱这会儿回复完盯着聊天框里“羊羊”两个字,觉得还挺有意思,没忍住笑了声。 十五分钟后,池泱在方栗家门口,轻车熟路的按上手指。 指纹锁应声而开。 方栗听见声音跑出来,看到池泱就拉着她往房子里拽。 “羊羊你终于来了!”方栗拽着池泱,神秘兮兮的把她往卧房带,“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啊这么神秘——” “看!” 池泱看见床上一小团,眼睛瞬间发亮:“你养猫了!” 方栗哼哼两声,走过去把床上趴着的小猫抱起:“昨天接回来的,可爱吧。” “她好小啊,起名字了么?”池泱小心翼翼的戳了两下毛团子,“怪不得你一早就风风火火让我来你家。” “本来昨天就想叫你来的,顺便跟我一起给它起个名字。”方栗想到什么,冷哼一声,“但某人结婚这么大事都没第一时间告诉我呢。” ——”不过我原谅你了,现在给它取个名字呗。” 小猫看着还不到两个月,是只布偶妹妹,被抱在怀里乖的不行,池泱看的心里发痒。 “叫板栗好了。”池泱摸了摸小猫脑袋,手心毛茸茸一片,“跟你名字挺搭。” “好像是挺搭的。”方栗想了下,很快决定好了名字,“那就叫板栗咯!” “我想养小猫很久了,”池泱看着小板栗,这会想养猫咪的心情更甚,“……以前是没时间,现在更养不了了。” “为什么?”方栗顿了顿,“贺言舟不让你养?” “他倒没说……”池泱叹了口气,“但他猫毛过敏,估计我也没法养。” “结婚真麻烦。”方栗轻啧,“你跟贺言舟结婚,就更麻烦了。” 池泱点头表示赞同,又呼噜了两把猫毛,心里某个念头慢慢浮了起来。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麻烦,”池泱缓缓开口,“方方,我想离婚。” 第2章 解围 贺言舟打了个喷嚏。 最近降温突然,想着可能是晚上开着窗有点儿着凉,没太在意,拿起手边已经冷掉的咖啡抿了口。 早上那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池泱走后,他只囫囵两下吃完就也出了门。 桌上手机频频响起,贺言舟瞥了眼就直接挂断。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挂掉这烦人的电话。 五分钟后,办公楼里响起道谢声音。 贺言舟太阳穴突突跳,转椅换了个方向,正对上笑着推门进来的程砚礼。 “早啊贺总。”程砚礼笑嘻嘻进门,径直坐在旁边沙发上,“听说你结婚了,电话又打不通,我就直接上门来送祝福了。” “顺便关怀一下公司员工。” 程砚礼调侃:“怎么样,新婚第一天什么感觉?” 贺言舟面无表情:“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行,我不问了。”程砚礼笑意收敛了点,轻啧两声,“我就是挺稀奇的,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这朵金花被摘下。” “而且还是被池泱给摘下的。” 贺言舟睨了眼好友,没理会对方。 别说程砚礼。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跟池泱结婚。 调侃完,程砚礼才想起自己来前听到的消息:“对了,小泱有个前男友你知道吧。” “我听说他最近回江宜了。” “当初两人好像就是因为异地了才分的手吧……” 他嘶了声:“哎,你说他这突然回来该不会是找小泱复合的吧?” 贺言舟抬眼:“复不复合跟我有什么关系?” “……” “你俩好歹也是合法夫妻,自己家都快被偷了你就这反应??”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贺言舟觉得好笑,“我跟她顶多就是个合法关系。” “而且,这是她自己私事,我也管不着吧。” 程砚礼切了声,觉得贺言舟没意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 想立马离婚。 池泱此刻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虽然才领完证一天,但一想到以后要跟那个男人朝夕相处,她就烦的不行。 之前虽然两家住的近,但也是在自己家里,两人时间不同频,也就不怎么能碰到对方。 但现在—— 她想起贺言舟早上的行为,心里火苗一路直飙。 这个人就是她完美人生里的意外。 从小到大,只要是跟贺言舟沾上边的,那就一定没什么好事。 池泱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从小到大的每一次较量,似乎都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比他要强,好让池奕跟许晴能多夸她几句。 但这人就像没有缺点一样,总能做好所有事,完美的像个假人。 她甚至在对方身上连一丝破绽都找不到。 她讨厌贺言舟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这幅完美无缺、不论什么时候都平静的样子。 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总拿贺言舟来跟自己做比较,明明活的像个假人一样,但在所有人眼中,却偏偏只有他最好。 如果不是贺言舟,父母就会把所有视线都留给自己了。 收回思绪,池泱咬了咬牙,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跟贺言舟离婚。” 方栗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池泱做了个这么大的决定。 “羊羊,毕竟才领的证……要不再想想?” 方栗说完顿了一下,抬手拍拍池泱肩膀,“不过我也支持你,就是你可能得想想怎么给许阿姨交代。” 池泱:“……” 刚刚情绪上头,只想着要离婚了,这会儿想到许晴女士,池泱又泄了气。 “……我估计跟我妈说完,这辈子都进不去池家大门了。”池泱一头倒在床上,语气绝望:“算了,再说吧。” 方栗看着池泱这幅苦哈哈的样子有点儿忍俊不禁,在她旁边趴下,扭头安慰:“别愁眉苦脸的了,姐姐今天带你去玩。” “去哪?” 方栗勾唇,挑了下眉:“南街新开了个酒吧,听说里面连调酒师都帅得一批。” “今晚挑个合眼的陪你啊羊羊。” 被方栗这不正经的样子一逗,池泱的郁闷散了大半。 - 池泱化妆进行到最后一步时,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方栗在旁边不停催她。 最后抿了下唇,然后收起口红,这才准备出门。 方栗说的那个酒吧离她家不远,坐地铁比开车要方便些,出了站过个红绿灯,在右边巷子尽头就能看见招牌。 池泱抬头看了眼,觉得新奇。 ——这酒吧名叫“随便”。 只在洁白的墙面上安了“随便”两个字当招牌,装修低调到不像个娱乐场所,穿插在这条文艺街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酒吧老板很艺术啊。”池泱盯着一点装饰都没的白墙看了片刻,给出评价,“装修跟着店名来。” 方栗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酒吧,听池泱这么说觉得还挺贴切的,噗嗤笑出声:“我有点后悔了,你说店里人会不会也很随便啊?” “你不是说里面就连调酒师都帅的一批么?”池泱一挑眉,拉着方栗往里走,“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她们来的早,店里人还不是很多,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两杯招牌。 店里倒没有在外面看着那么冷清,舞台上有人唱歌,吧台前调酒师熟练地甩着调酒壶,氛围轻松。 池泱兴致不是很高,跟方栗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注意到旁边几个晃来晃去的身影。 方栗先察觉到旁边几道视线,抬眼盯了池泱一会儿,打趣道:“羊羊,看见咱旁边那几个人没?” 池泱顺着方栗眼神往那边瞟了眼,“你认识?” “不是,”方栗看着那几个人迅速收回视线的样子乐了,“你信不信,他们一会就会有人来要你联系方式。” 方栗托着腮,打量了她一会儿。 ——长直发、鹅蛋脸。眼尾微翘,抬眼间眉目多情。 就连眼角下那颗痣都像是点缀。 方栗轻啧两声,感叹:“便宜贺总了。” 正说着,那边的人有了动作。 过来的人看着有点儿紧张,红着耳朵叫了下池泱:“你好……打扰一下。” 池泱缓缓抬眼,嘴角还翘着。 男人跟她视线对上,呼吸滞住,说出来的话磕磕巴巴:“可、可不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认识一下……” 方栗在旁边看热闹,退了两步把她推上前去。池泱扭头用眼神控诉方栗,正想理由拒绝时,抬眼对上了不远处贺言舟玩味的眼神。 对面冲她挑了下眉。 池泱:“……”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贺言舟也在这个酒吧里?? 那边贺言舟突然笑了声,程砚礼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我靠,那不是嫂子么??” 贺言舟凉凉瞥他一眼,程砚礼立刻收了声。 这酒吧是程砚礼开着玩的,开业没几天,磨了贺言舟好久对方才答应过来。没想到一来,就碰见他新婚对象。 程砚礼又往那边看了两眼,还是没忍住:“你老婆好像是在被搭讪啊,你不去宣誓一下主权?” “程砚礼。”贺言舟一只手搭上程砚礼的肩,微笑道:“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以后你相亲,我也给阿姨助一份力。” 程砚礼:“……没人性。” “不过你说她会同意吗?” 贺言舟看着距离自己几步远的池泱,眯起眸子,淡淡道:“她会。” 池泱确实会。 她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在看到贺言舟那眼神后瞬间改了主意。 在她看来,对方那眼神就是**裸的挑衅。 她才不会随他的愿。 池泱弯了弯眼睛,点开自己二维码:“好啊。”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打开手机。 但还没他等扫上,一只手就过来盖住了池泱的屏幕。 “不好意思,她不加陌生人。“ 池泱被莫名其妙打断,拧眉不悦,在抬眼看清是谁后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江窃微笑着赶走了前来搭讪的人,然后看着池泱,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池泱看着江窃这幅跟一年前一样虚伪的样子,没什么情绪,只点了下头算是应过,然后拉起旁边方栗就想离开。 江窃是她前任。 恋爱三年,池泱自认为对江窃不错,结果换来的却是他拿着自己的钱一声不响跑去国外,完全没把这段感情放在眼里。 现在回来,是混不下去又来找她铺路么? 池泱懒得跟他周旋。 江窃见池泱要走,忙拉住她,急道:“泱泱,我们谈谈好么?” 池泱甩开他手,不耐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泱泱,当初我离开是有原因的……你别闹脾气了好不好?”江窃上前一步,伸手想牵她,“现在我回来了,我们还是能跟以前一样——” “江窃。”池泱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突然笑了,”我看你还是不明白。” “你的离开有没有原因,对我来说重要么? 池泱轻瞥他,讥讽道:“给过你几个笑脸,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江窃僵住,像是没想到池泱会这么不顾情面,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池泱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说完就要走,却又被江窃一把抓住手腕。 “池泱,你一定要这样闹吗?” “你干什么啊?”方栗燃起一把火就去推江窃,“你还想动手吗?要不要脸?” 池泱胳膊被江窃抓着,疼的直皱眉,奈何对方力气大,她根本挣脱不了。 抬眼正想找一下周围有没有趁手的东西时,就看到对面贺言舟正一脸戏谑的看戏。 在江窃刚过去时,程砚礼就发现了不对,盯着那道身影打量了会儿,猛然想起:“我去了,那不是泱泱前任么?” 贺言舟闻言抬头,淡淡瞥去。 “他还真来找泱泱了啊。”程砚礼笑了声,搭上贺言舟肩膀,“兄弟,你真不过去?” “过去干什么?”贺言舟勾唇,语气玩味:“在这儿看戏。” 程砚礼鄙夷道:“贺总还真是无情。” 贺言舟正等着看她怎么出糗,就接收到池泱投来的,难得的求助。 他看着她闭了闭眼,又艰难睁开,然后像豁出去了般眨巴两下冲他使来眼色。 贺言舟眉梢微挑,做了个嘴形—— “求、我。” 池泱深吸口气,强忍着把骂他的话吞下,然后缓缓微笑。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于是对他做出暂时妥协。 贺言舟笑了下,扭头跟程砚礼打了声招呼,然后缓缓起身向池泱的方向迈步走去。 他站定,嘴角微扬,扯开江窃抓着池泱的手,把人护在自己身前:“怎么还不回家?” 男人握着池泱的手轻揉她手腕,一贯清冽的嗓音却在此刻染上些柔和,尾音上扬,莫名缱绻:“泱泱,你不乖。” 第3章 醉酒 空气诡异的静默了几秒。 池泱在贺言舟那句话落下后,整个人僵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方栗和刚刚过来准备看戏的程砚礼在旁边看着这幅场景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造成此场景的始作俑者却对此浑然不觉。 他低垂着眼,揉手腕的动作认真,直到池泱收回手后才懒懒抬头,舍得将眼神分给周围一点。 江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将池泱揽过去的男人怒道:“你谁啊?” 池泱强压下心里的脏话,顺势依偎在贺言舟怀里,挽上胳膊,然后将眼神递给他—— 交给你了贺总。 贺言舟看着平时伶牙俐齿的女人此刻却乖顺的靠在自己怀里使劲给眼色,虽然觉得好笑,却也很有契约精神的配合她。 他淡淡扫了江窃一眼,视线都懒得在他身上多停留半秒,然后垂眼,唇边轻轻溢出声笑:“泱泱,我是谁?” 池泱看着贺言舟一脸故意的样子,牙都快咬烂了,却还要保持面上微笑继续做戏:“我们都结婚了,你能是谁?” 她挽着贺言舟的手不动声色的掐住他胳膊,笑眯眯看着对方忍痛的样子,在心里暗骂贺言舟狗。 江窃还不死心:“你……结婚了?” “是啊。”池泱瞥他一眼,“所以你现在能滚了么?” “泱泱,你不用为了气我专门找人做戏的。”江窃看了眼贺言舟,不屑道,“他这样的一看就不缺女人,你别被他骗了……” “你看,我已经回来了,我们就跟以前一样不好么?” 说着就上前一步想把池泱拉过去。 贺言舟没给他机会,挡在池泱身前,冷冷瞥他。 江窃动作一顿,张嘴就想骂,但对上对方眼神时又硬生生收了声。 男人身型顷长,宽厚的肩膀将池泱完全挡在身后,缓缓开口:“我太太让你滚。” 贺言舟唇角翘着,周身气压却猛地低了下来,冷冷吐出最后一句话—— “你没听见?” 江窃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贺言舟毫无温度的眼神中把话吞了回去,只狠狠瞪他一眼,便狼狈离开。 碍眼的人离开,池泱几乎是立刻甩开贺言舟的手,跟他拉开距离,刚才的亲密无间瞬间荡然无存。 “谢了。”她别开脸,淡淡道谢。 贺言舟揉了下刚被她掐的胳膊,冷笑:“池小姐道谢的方式还真独特。” 池泱正想开口呛他两句,旁边方栗看气氛不对,适时走了过来。 “言舟哥你们也来玩啊,”方栗笑嘻嘻道:“好巧,也还好你过来了,不然刚刚那情况我跟羊羊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程砚礼硬拽我来的。”贺言舟笑了笑。 方栗点点头:“像是他干的事儿。” “……我说你们有没有在意过我啊,”程砚礼在旁边听着他们明目张胆的蛐蛐,抽了下嘴角,“这我刚开的店,还不是看贺总平时太无趣了,才带他来感受一下生活。” “不过泱泱,刚刚那人是你前男友?” 池泱有点头疼,按了下太阳穴,无奈道:“谈过几年。” “啧,还好分了。” 程砚礼顿了下,视线在她跟贺言舟身上转了个来回,唇角勾起:“你看贺总怎么样?” 话音刚落,现场剩下三人齐齐沉默。 方栗一言难尽的看着说出这话的人,心里默默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池泱跟贺言舟是什么样程砚礼心里最清楚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刚刚那出英雄救美让他产生了一丝误会,此刻说的话特别勇气可嘉。 ——“刚刚我看你俩也还挺般配的,贺总本来都没打算过来,最后也还是不忍心来给你解围了不是。” 池泱眉心一跳,听着程砚礼这番话狠狠咬了咬牙。 不忍心才过来? 池泱冷笑,毫不犹豫把贺言舟跟狗划了等号。 而贺言舟像跟她有心灵感应似的,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池泱,开口打破沉默:“我是没想过来。” “但这不是池小姐都求我了,我再不来也不太好啊是吧。” “贺言舟。”池泱面无表情,“你脸皮还真是厚。”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程砚礼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哈哈两声,僵硬的转移话题:“哈哈,那什么,天气不错,要不一起去吃个夜宵?” 方栗紧接着说:“嗯嗯是啊,刚好旁边就是夜市,有家烤肉不错!” 池泱没应声,贺言舟就这么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唇角还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在等她先决定。 挑衅。 ——绝对是挑衅! 显得好像她会因为在意刚刚的事就拒绝一起吃饭一样。 池泱看着对方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较劲一样丢出两个字:“好啊。” - 烤肉店在旁边街口第二家,从酒吧出来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天早就黑透了,这条街却还很热闹,街边路灯发出明亮的光,烤肉店门口已经坐了不少人。 找了个位子坐下,池泱扫了眼菜单,只点了两串烤鸡翅。 程砚礼要了两瓶啤酒,毕竟刚刚在酒吧也没喝两口。 烤炉冒着热气,池泱盯着看了会觉得无聊,又拿出手机随便刷着热点新闻。 肉串没一会儿就烤好端了上来,程砚礼拿起酒瓶给每人倒了一杯,第一个开口:“好久没聚了吧咱们四个,一起碰个杯?” “是啊。”方栗举起杯子,“上一次一起吃饭还穿短袖呢吧?” 池泱笑了笑:“各位老板看来都挺忙。” 被气氛感染,池泱刚刚那点情绪也没了,举起杯子跟两人碰了一个。 杯子见底的时候,她瞥了眼对面贺言舟,见他居然一口没喝,意外挑了下眉。 “贺总架子这么大呢,”池泱轻嘲,“还是连啤酒都不会喝啊?” 贺言舟懒懒撩起眼睫,闷着声音笑了声:“没说不喝。” 他拿起桌上杯子,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程砚礼想拦他,但却被拍开,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这位三杯倒人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程砚礼:“……” 要较劲也得分时候吧大哥???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贺言舟无视旁边程砚礼的眼神,面不改色的把第二杯也喝了下去。 两杯下肚,贺言舟此刻已经有点头脑发晕了,但还是给自己倒上了第三杯。 他斜支着脑袋,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眼神被酒气熏的迷离了些,就这么盯着池泱,像是无声的催促。 池泱见贺言舟这样也涌起股好胜心来,张口就又要了五六瓶啤酒。 她酒量向来不错,比喝酒,贺言舟输定了。 池泱身子前倾,嘴角一弯:“贺总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贺言舟看着面前突然凑近的脸,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开口:“输不了。” 程砚礼此刻已经彻底放弃阻拦了,麻木的坐在旁边往嘴里塞烤串。 方栗倒吸了口凉气,看向贺言舟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怜悯:“你不拦着他点儿?” 程砚礼抽了下嘴角:“我拦不住他,自求多福吧。” 不到十分钟,池泱一脸嫌弃的戳了两下已经懵在位子上的贺言舟,抬头问:“一瓶不到,他在装么?” “以他之前的酒量来看,”程砚礼平静开口:“不是装的。” 池泱:“……” 池泱扯了下嘴角,又试探性叫他:“贺言舟?” 被叫的人听到自己名字还有点反应,贺言舟缓缓抬头,轻轻眨了下眼睛。 池泱难得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升起几分好奇。 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贺言舟不擅长过什么。 学习、做饭、工作…… 好像无论什么,他做起来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似乎对自己的人生拥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贺言舟茫然的样子。 池泱起了玩心,在他面前蹲下:“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贺言舟迟钝的、缓慢的眨眼,垂眸看她,温吞道:“贺言舟。” “知道自己刚刚在干什么吗?” “喝酒。” 池泱弯了弯眼,尾音扬起,难掩得意:“那你输了,知不知道?” 贺言舟不说话了,盯着池泱此刻灵动的模样莫名觉得嗓子干涩,然后不受控的、轻轻抬手点在了她眼角那颗泪痣上。 按住了,他想。 池泱眼眸亮亮的,说话时候那颗痣像是在闪烁。 他还没见过长在人眼角的星星。 贺言舟没忍住用指尖轻轻蹭了蹭。 池泱猛地僵住,贺言舟指尖灼热的温度一点点蔓延上来,她噌的一下站起,耳根红了一片。 “贺言舟!”池泱炸了毛,“你变态啊!” 男人手上骤然一空,下意识抬头,看向池泱的眼神透露着迷茫,像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程砚礼适时起身,拉起贺言舟,对着池泱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泱泱,他喝醉了脑子不清醒。” “我刚叫了个代驾,先把他塞我车上,一会儿再叫辆车单独送你们。” 池泱点头应了声,站在原地没动。 耳根的热度还没消退,看着贺言舟被扶着离开的背影,池泱此刻心跳节奏乱七八糟。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眼角。 那块皮肤似乎还残留着贺言舟指尖抚过的余温。 方栗凑过来,碰了碰池泱肩膀,揶揄:“宝贝,你脸痒啊?” 池泱回神,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快走吧方方,少拿我开玩笑了。” 晚上冷风嗖嗖,池泱不自在的揉了下耳朵,却意外觉得有点儿热。 第4章 发烧 池泱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被困在岩浆中,还被一只巨大的八脚蜘蛛缠住动弹不得。 她拼命挣扎,想让自己喘口气。蜘蛛却缠的越来越紧,让她呼吸一点点变得薄弱。 池泱猛的睁开眼,但那股窒息还没完全消散。 她蹙着眉想起身,却发现有点艰难。 刚睡醒的大脑还没开机,她缓了几秒,然后慢慢看清了现在的情况—— 贺言舟正像梦里那只讨厌的八脚蜘蛛一样将胳膊和腿压在她身上。 池泱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的脸,面无表情,一根根掰开对方扣在她腰上的手指,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砰——” 贺言舟瞬间摔了个清醒。 “你就这么叫人起床?”他嘶了声,“劲儿挺大啊。”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池泱看着他,努力回忆前一晚的事情。 她记得贺言舟喝的烂醉,进了门就把他扔沙发上没管了,然后许晴女士就从厨房出来了。 紧跟着后脚出现的就是贺清岚。 ——自己名义上的婆婆。 两家母亲说是来看看小两口磨合的怎么样,天太晚也不好让她们回去,就先让两人睡在贺言舟房间了。 池泱思绪一顿。 “贺言舟。”她视线移到床边,伸手指了指打好的地铺,“你不是应该在那儿睡么?” 昨晚因为两人母亲都在,为了不让她们疑心,池泱跟贺言舟确实是在一间房里睡的。 但她给贺言舟铺了地铺,那他为什么还会睡在自己床上? 贺言舟愣了下,顺着池泱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想起了点什么。 他啊了一声,开口:“好像是半夜太冷了。” “这就是你爬我床的理由?!”池泱音量不自觉拔高,脸颊也因为怒气染上丝绯红,“贺言舟你要不要脸?” 贺言舟揉着磕到的手腕起身,抬眼看到池泱红着脸的样子顿了下:“就睡了一晚……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而且我们好像是合法夫妻吧。” 池泱一噎,但一想起那个喘不过气的噩梦就一阵火大。 她咬牙,拿起抱枕就砸了过去。 “从我房间滚出去!” - 贺言舟被池泱从房间赶出来后还一头雾水,宿醉后醒来只觉得头痛,不想再细想,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打算先洗个澡。 花洒喷出温热的水沿着手臂从指尖滴落,前一晚的记忆断断续续连不成一片,杂乱的一点点挤进贺言舟此刻还有点混沌的大脑。 他蜷起手,莫名捻了一下食指指尖,脑海里闪过一双明亮的眼。 贺言舟酒量很差,昨天为了跟池泱较劲却喝了大半瓶啤酒,最后是怎么回来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脑海里那双眼睛却挥之不去。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水珠从睫毛上滑落,突然就觉得指尖莫名发热。 隔了一晚,触摸过的地方却仿佛还留有对方的温度一样。 池泱眼角那颗痣,以前也有吗? 贺言舟没印象。 收回思绪,洗完澡出去后池泱已经在吃早餐了,他走过去随意瞥了一眼,见果然没自己的后转身进了厨房。 冰箱里还剩最后两个鸡蛋,贺言舟拿出来打在锅里煎。 鸡蛋煎好从厨房出来时顺手从冰箱拿了瓶牛奶。 他在池泱对面坐下,视线漫不经心的从她眼角扫过,问:“你眼睛旁边那颗痣一直有么?” 池泱咀嚼的动作一顿,瞬间回想起前一晚贺言舟摸上她眼角的动作,被对方碰过的地方又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关你什么事!”她脸烧的通红,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全是羞愤,“死变态!” 贺言舟:“?” 池泱闷着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对面贺言舟却突然皱起了眉。 下一秒,她额头就感觉到一片清凉。 池泱整个人僵住,浑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这个人怎么老对她动手动脚的啊! 刚想发作,就听见贺言舟沉下来的声音:“你发烧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对比之下池泱烫的吓人。 贺言舟仔细回想了一下,从起床开始,她脸上就一直泛着不太正常的红,眼睛也蒙着层水汽,现在看来果然是发烧了。 前一晚喝酒喝的太猛,再加上冷风吹的,估计是着了凉。 池泱懵了一下,抬手想试一下温度,贺言舟的手还没来及收回去,于是就这么被她的手轻轻覆了上来。 贺言舟一怔,看向面前对此浑然不觉的人。 她像是烧糊涂了,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并没有按在额头上。 “不烫啊,这么凉。”池泱慢吞吞开口,蹙起眉一脸不悦,“你骗我干嘛?” 贺言舟抿了抿嘴,轻轻抽走自己的手,一言不发的走到客厅从茶几柜子里拿出医药箱,然后从里面取出温度计。 “池泱。”他扭头叫了声还愣在餐桌前的人,“过来,量一下体温。” “不要,我粥还没吃完。”池泱坐在位子上没动。 贺言舟没什么耐心,见池泱赖着不动,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冷硬:”你想让我拖着你过来?” 池泱趴在桌子上,手里勺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粥,突然就委屈起来。 她今天确实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对劲,早上醒来头就一直晕乎乎的,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得浑身酸痛。 池泱从小就对感冒发烧不太敏感,以前不舒服了就只喝点热水睡一会,再不济就喝两包板蓝根,过了那两天总会好的。 所以她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贺言舟凭什么凶她。 他是谁啊。 池泱把脑袋埋进胳膊里,一声不吭。 贺言舟等了一会,刚想再开口叫她时,抬头就看见她趴在桌子上的样子。 他盯着看了几秒,突然就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小可怜。 像是只淋了雨的猫,好像趴在树底下把自己蜷起来就不会被淋湿了一样。 贺言舟无奈的叹出口气,走到池泱旁边蹲下,柔声开口:”听话好不好?” “量了才知道有没有烧。” 池泱轻轻吸了吸鼻子,慢慢从胳膊里把脑袋抬起来。 她低垂着眼,没跟蹲在旁边的贺言舟对视,眼睫上还挂着水汽。 偷偷哭了? 贺言舟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池泱生病时好像格外脆弱。 贺言舟看着她这幅委屈模样,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他取出温度计递给池泱:“自己放好看着时间,好了给我。” 池泱伸手接过,慢吞吞夹在自己腋下。 五分钟后,她取出温度计,蔫巴巴开口:“贺言舟,量好了。” 贺言舟闻言起身,拿过温度计看了眼。 水银柱指在38.5上,度数不低。 “池泱,你发烧了自己没感觉么?”他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拧眉,“坐好,我去给你拿药。” 等退烧药拿过来时,池泱已经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她蹙着眉心,眼睫微颤,看着不太安稳的样子。 贺言舟走近,把倒好的热水放在她手边,轻声叫她:“吃了药回房间去睡。” 池泱昏昏沉沉的抬起脑袋,眼前贺言舟那张欠揍的脸此刻变得模糊起来。她缓慢眨了下眼,看向对方递来的白色药片微不可查的皱了下脸。 但她没拒绝,顺从的从贺言舟掌心拿走药片,顺着热水吞了下去。 池泱放下水杯就又想往桌子上趴,却被贺言舟一把拉住胳膊:“回房间睡。” 贺言舟动作不算温柔,拉着她从椅子上起身。 池泱一点力气也没有,被这么一拉,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了他身上。 贺言舟眼疾手快的揽住她腰,这才没让池泱摔倒。 怀里人无意识的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混合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柔软气息一点点萦绕在周围,让贺言舟身体微微一僵。 他垂眸,视线在池泱此刻不安的脸上停留片刻,鬼使神差的伸手抚在了她微皱的眉心上。 须臾后,他猛的收回手,像是才回过神来。 贺言舟按了按跳的不太正常的心脏,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闭了闭眼,看着昏睡在怀里的人,他忽略掉自己此刻乱七八糟的心情,抱起池泱往她卧室走去。 把池泱安置到床上,盖好被子,贺言舟把接好热水的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就准备离开。 出去前,他低头看了眼因为发烧而呼吸略微急促的池泱,蹲下身抬手又探了探她额头。 温度还是烫的惊人。 贺言舟皱了皱眉,收回手正打算起身去拿条毛巾浸湿给她物理降下温时,手就又被池泱抓住。 他一怔,看着池泱将她滚烫的脸贴上自己掌心,然后缓慢的、轻轻蹭了蹭。 迷糊中,池泱只觉得自己抱住了个冰凉的冰袋,浑然不知此刻抓着的是贺言舟的手。 她皱着的眉头松了松,因得到降温而感觉到片刻舒适,抓着他的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贺言舟此刻完全愣住,忘记了动作,任由着自己手被抓着。 掌心触感柔软,灼热从贴着脸颊的那块皮肤一路蔓延至全身。贺言舟觉得池泱一定是把她身上的温度也一并带给自己了。 不然怎么发烧的是她,自己却也跟着发起烫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发烧 第5章 打雷 贺言舟从池泱房间出来后,脑子乱成一团。 他回头看了眼刚关上的房门,心情有点复杂。 池泱以前生病时,也这样随便抓着别人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吗? 他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觉得不对,拿出手机来想问一下有经验的人。 贺言舟不停敲着键盘,一行话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了好半天,手指停在屏幕上又犹豫了几秒才点击发送键。 Yz:【女生发烧了用脸蹭你手什么意思?】 程砚礼回复的很快。 Li:【依赖你呗。】 Yz:【?】 Li:【要不就是喜欢你,不然总不可能去蹭一个陌生人的手吧。】 贺言舟看着对面发来的信息,沉默的退出聊天界面。 喜欢? 他在脑子里把这两个字过了一遍。 也就是说,池泱蹭自己手是因为喜欢他? 仔细想想,从两人领完证那天起,池泱貌似是不太对劲。 比如那天自己炒的菜她竟然就着吃了两碗饭。 虽然以前也吃过,但都是很嫌弃的随便吃两口应付一下长辈,像一次吃这么多还是头一次。 还有昨天在酒吧,她怎么会跟自己求助? 连靠他怀里的动作都那么顺其自然。 如果说这些都是意外的话,那今天的事又怎么解释?他们两个之间也不是可以依赖的关系吧。 贺言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 脸颊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一样。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离谱,也是正确答案。 于是他脑子里慢慢浮现出那个剩下的、惊悚的答案。 ——池泱好像,喜欢自己。 贺言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除了不可置信就只剩下了诡异。 如果池泱真的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做出这么亲密的事,那他们以后怎么相处? 要就这样顺着她吗?假装不知道? 可她表现的也太明显了啊! 但自己要是不表态,那她误会自己也喜欢她怎么办? 可他们又不能离婚…… 贺言舟觉得头疼,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干脆放弃思考,拿过电脑开始机械的处理堆积的工作。 - 池泱睡的昏昏沉沉,出了一身薄汗,嗓子也干痛无比。 她缓缓起身,抬手想够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指尖刚碰到杯身,就因为没有力气而连人带被子的摔下了床。 池泱卷在被子里,脑子还在发懵,房门就被听见动静的贺言舟一把推开。 她缓慢抬头,和门口的人四目相对。 两人一时无言。 池泱:“……” 她还不如摔死算了。 贺言舟见池泱没事,松了口气。看着她这幅略显狼狈的样子缓缓走上前去:“你这是在搞行为艺术?” 他挑眉看向地上的人—— 池泱此刻正已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 除了脑袋和为了拿水杯伸出的手露在外面以外,她整个人都被卷在被子里裹的严严实实。头发翘起几撮,脸上还泛着丝淡淡的粉, 贺言舟没忍住,嘴里轻轻溢出声笑。 池泱怒瞪了他一眼,嗓音沙哑,凉凉道:“笑够了么?” “够了。”贺言舟收了声,唇角还翘着,“能自己起来么?” 池泱哼了声,用露在外面的手撑着床,慢慢起来重新躺了回去,然后把缠住自己的被子踢开。 贺言舟把保温杯拧开递给她。 池泱伸手接过,喝了两口,眼神狐疑的往床边站着的人身上扫:“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她扬起下巴,语气因为感冒还有点黏糊:“女孩房间不能随便进你不知道么?” 池泱声音软绵绵的,配上她现在这幅表情落在贺言舟耳朵里跟撒娇一样。 心脏像是被猫挠了一下泛起丝痒,面上却不显:“你觉得自己摔下来时候是静音的?” “至于随不随便的……”他特意顿了顿,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昨晚不也都睡过了?” 池泱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又要烧起来了,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滚、出、去!” 贺言舟欣赏着池泱此刻炸毛的样子,不自觉弯了嘴角。 他弯下腰,伸手放在她额头上,确认不烫了后才收回手说:“摸着不烫了,一会儿再量一下。” 池泱嗯嗯两声敷衍着,把人赶出了房间。 贺言舟出去后,池泱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这才看到方栗发来的几条未读消息。 方方:【醒了没?】 方方:【你俩昨晚没打起来吧??羊羊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方方:【点蜡.jpg】 池泱看着对面发来的点蜡表情包抽了下嘴角,点了两下屏幕回复。 Yang:【还活着。】 方栗发来一长串激动表情包,池泱笑着也回了几个。 片刻后,她又发来几条消息。 方方:【不过昨晚贺言舟好像醉的不轻啊,他没趁机对你做什么吧?】 Yang:【他醉的丧失了意识,你觉得呢^^】 那头方栗揶揄:【怎么好像你还挺失望的。】 Yang:【。。。】 回完消息,池泱又在床上赖了会。 江宜十月的天变化无常,外面突然打起了雷,风吹着树枝刮在玻璃窗上发出咯吱的响。池泱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的一哆嗦,这才发现房间里窗户没关严。 她穿上拖鞋快步过去关上窗,冷风瞬间被隔绝在外。 雷声轰隆隆响,不多会儿就下起了暴雨,天也被云压的乌泱泱黑成一片。 池泱站在窗边看了会就打算回床上继续窝被窝里,刚转身就看到慌慌张张推门进来的贺言舟。 男人呼吸急促,进来后垂着眼一言不发。 池泱皱了皱眉,开口叫他:“贺言舟?” 没听到回答,她眉心皱的更深,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贺——” 嘴里名字刚叫出一个字,就被人拉着手一把拽了过去。 贺言舟虚抱住她,身体好像还在发抖。 池泱愣住,耳边传来男人此刻微弱的声音: “别走。” 贺言舟把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近乎哀求:“……求你。” 池泱僵在原地,迟钝的反应过来他是在害怕。 还会有贺言舟怕的东西? 她看了眼窗外雷雨交加的天气。 池泱:…… 贺言舟总不会,是怕打雷吧? …… 不会……吧…… 房间里没开灯,池泱保持着一个姿势,对着现在的场面有点犯了难。 她轻轻推了下身上的人:“贺言舟?” 见贺言舟还是一声不吭,池泱沉默了一下,伸手在门边摸索着,找到开关按了下去。 “咔哒” 屋子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贺言舟下意识眯起眼,适应了两秒后才完全睁开。 池泱又推了下他:“你能起来了么?” 贺言舟起身,不自在的别过脸:“……抱歉。” “抱歉的事少做。”池泱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稀奇道,“能让贺总求人……贺言舟,你怕打雷啊?” “……” 贺言舟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抠着食指内侧,眨眼频率陡然升高:“你听错了。” “刚刚突然打雷,担心池小姐害怕,就过来的着急了点儿。” “担心我害怕?”池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意有所指道,“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不想再跟贺言舟废话,她绕开他走回床边坐下。见对方还不走,逐渐开始有点不耐烦:“你还不走是有事儿吗?” 贺言舟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干脆心一横道:“今晚一起睡。” “?”池泱音量拔高,“你疯了?!” 贺言舟缓缓迈步走到床另一边坐下:“万一你半夜又烧起来,出问题了没法和许姨交代。” “贺总是不是管的有点多了?”池泱抬头,“就算再烧起来我也会自己吃药……” 她一顿,再看向贺言舟时突然哦了声,了然道:“还是说其实就是你害怕啊?” “我怕什么?”贺言舟嘴硬,“别造谣。” “嗯嗯你不怕,”池泱笑眯眯道,“那从我房间出去,好么?“ 贺言舟:“……” 池泱看着对方吃瘪的样子,扬起下巴,狡黠一笑:“可以同意你今晚睡这儿。” 贺言舟抬头,听到池泱下一句话:“但是以后,你得听我的。” “能做到么?” “我有其他选择?” “有啊。” 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池泱弯了弯眼,缓缓开口:“回自己房间。” 贺言舟:“……行。” 池泱心满意足,裹紧被子吩咐:“贺总,那就麻烦你去关灯啦。” 息了灯,房间漆黑一片。 身旁床垫轻微下陷的瞬间,池泱小幅度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黑暗环境下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身旁男人的气息在寂静空气中一点点弥漫。 她悄悄扭了下脑袋,看向此刻躺在他身边的人。 池泱很少有机会会跟贺言舟距离这样近过。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人总是完美又无所不能。 ——还有讨厌。 非常、极其讨厌。 她眨了下眼,视线落在贺言舟不安颤动的眼睫上。 但今天,这个人好像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池泱想起中午吞下的那两颗苦涩药片。 她发现,面前这个人似乎跟自己之前认识的他不太一样。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冷淡的贺言舟,也会照顾生病的人,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害怕雷声。 池泱伸出手,没忍住轻轻拨了下他抖动的睫毛。 如果就这样继续和平相处下去的话,好像也挺好的…… “池小姐,”贺言舟突然睁眼,嗓音沙哑,似笑非笑的扫向面前做小动作的人,“你这样,我很难安心睡觉。” 池泱:“……” ——挺好个屁! 她这辈子、都不要跟贺言舟这个狗男人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