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你去死》 第1章 第 1 章 她的意识,起源于一片虚无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不被感知。 直至那一点尖锐的、明亮的光出现。 “——醒过来,醒过来,快醒过来!!” 与此同时,这片虚无的深处有声音在呼唤着她,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伴随心脏好似被纠紧的强烈失重感,躺在床上的穆炽猛然睁开了眼。 那一点尖锐的白光并没有消失,而是悬在她的眼前,被一双手握紧,狠狠朝她刺下! 会死! 穆炽压根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求生欲已驱使脑袋条件反射地朝右边一偏,堪堪躲过那柄锋利的匕首。 “笃”的沉闷一声,刀刃擦着她的耳廓刺入枕头,又直直插进木板里。 太近了,近得好似连血管都能感知到那股致命的寒意。 “嗯?” 刺客没想到她会在熟睡中忽然醒来,在刀刺偏时,没忍住发出了惊疑一声。 但他反应同样很快,握住匕首的双手瞬间发力,当即迅速一拧,就要将它横过来,继续朝穆炽划去! 穆炽躺着的这张床很窄,窄得让那个刺客不必踩在床面,也足以用一柄匕首杀死她。 但它又太窄了,窄得穆炽只要一抬手,就能掐住刺客的喉咙! 在即将被夺去性命的电光火石之间,穆炽没有余裕去思考、去关注任何事情。 此刻的她头脑空空,肾上腺素飙升,唯一充斥在基因本能里的念头仅有一个。 ——杀了他! 在刺客想要进一步动作前,穆炽已经提前用左手握住他那抓着匕首的手腕,右手则借着左手的发力朝高处一探,将那刺客露出的致命破绽——喉咙——死死掐住! “啊…咳……” 猎物竟然在反抗,对方难以相信,发出嗬嗬两声气音,一只手松开匕首,转而要来掰脱穆炽的禁锢。 穆炽岂能给他机会。 即使大脑没有在思考,她的身体好像同样极其擅长战斗,腰腹一个发力就翻身而起——连带让左手压着刺客的关节狠狠一拧,迫使对方松开那柄尚未从木板中拔出的匕首。 刺客可能因为关节错位而想要发出痛呼,但气管始终被穆炽的五指掐紧,他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在迫使刺客仓促应对的瞬息之间,穆炽便获得了这场战斗的主导权,上下位置也颠倒。 轮到她冷冷看着刺客躺在地面,徒劳挣扎着,面庞因缺氧与恐惧涨得紫红。 现在是晚上,房间里没有光源,唯一的照明来自窗外的月亮。 在这黯淡的光线中,穆炽将刺客的每一次反击都毫不留情镇压回去——亦如那毫不动摇的、扣住气管的五指,直至那具身体一动不动以后,才缓慢松开。 那柄匕首依然插在床上,被穆炽抬手拔下。 插得很牢固,对方是下了死手来杀她的。 保险起见,穆炽拿到匕首后,又补了一刀。 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始终冷静,即使看见尸体也没有出现反胃、难受或慌张的生理反应。 甚至不如反杀成功带给她的情绪波动强烈。 逐渐缓下来的心跳频率依然很快,像密集敲响的鼓。 穆炽握紧能把沾染血迹的匕首,没有放松警惕。 有一个来杀她的,未必没有第二个。 她好像天然就知道该如何战斗——譬如此刻,她知道自己应当半俯下身,踩在地面的脚步轻而慢,摆出伏击的标准架势。 穆炽居住的这间房只不过是一栋小木屋。 十来平方,有一扇虚掩的木门,有一个砖头砌出来的壁炉,对面放着很小的衣柜和一张窄床。 住得非常简陋。 没有电力系统,没有抽水设施,没有第二个房间。 木门的插销被推开了,这大概就是刺客进来的路。 但穆炽不放心,甚至用嘴叼着匕首,钻进那个壁炉的烟囱里,朝上爬了一段。 确定是上窄下宽的设计,上方既没有也不可能藏得下一个成年人从烟囱爬出来偷袭她,才勉强放心。 被呛到的穆炽咳嗽两声,随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烟灰,顺便跨过那具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尸体,坐回床上。 直至此刻,她终于有空梳理自己眼下的状况。 那把匕首依旧被倒握在掌中,刃身紧贴小臂,是防御与反击兼备的最佳架势。 穆炽不确定后半夜还会不会来第二个刺客,索性不打算再睡。 虽说,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半夜来杀她。 脑海里的记忆尚且算得上完整。 普通家庭的出身,正常的成长、念书,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在一次野外考察中,不慎坠崖。 意识就此中断,当她再醒过来时,便被迫直面了此刻的致命杀机。 穿越——这个词汇不算少见,在她以前世界的文娱作品里,还算得上一种常见创作题材。 但她现在的情况,是穿越?魂穿? 穆炽不必去找一面镜子,直接将左手摊开在月光照进来的窗边。 食指的关节下方有一处偏深的疤痕,是以前在野外考察时,被树枝划伤而留下的。 形状、深浅、位置,都与记忆里的丝毫不差。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那就说不通了。 穆炽很冷静,她就像对待那些考察项目般,以一种绝对理智的客观视角来审视自己这具身体的变化。 握住匕首的架势很熟练,指节与掌心却没有常年训练产生的薄茧。 原本方便行动的短发长了许多,到锁骨位置。 身上疤痕同样多了不少,都是旧伤。 体型也变得消瘦。 穆炽摸了摸比以前分明太多的肋骨,穿回这件布料粗糙的衣服。 身体还是自己的,记忆也是自己的,就是时间点对不上,中间缺失了一段。 况且,她以前干的工作是野外考察,不是野外特种兵训练,不可能培养出如此擅长战斗的身手。 也不可能在看见尸体的时候如此无动于衷。 上辈子的她也算是守法公民,没想到坠崖后一睁眼就来了场正当防卫。 穆炽将关于自身的一些列情况在脑海里过了遍,重新看向那具依然倒在地板上的尸体。 处于青壮年时期的男性,死于窒息,又中了好几刀,双眼朝外突出,瞳孔扩散。 血液流出的不多,只在衣服上扩开大片。 果然没什么生理反应,说明她早已习惯看见这些——哪怕在穆炽记忆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人。 是对方要先杀她的,反杀成功是她有本事,而不是她犯了罪。 穆炽面无表情,半蹲在这具尸体边上。 她不知道自己眼下在什么地方——时代、地点、环境、语言,所有的一切都无从知晓。 住在这种类似守林人的木屋里,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分不出品种的树林。 皎洁的月亮悬在半空,穆炽定定望了一会,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天上的星星……太少了。 常见的那几颗星宿也看不见。 穆炽收回视线。 她已经不在地球了吗。 总之,得先试试看能不能从这具尸体上找到线索。 距离方才的打斗已过去不少时间,刺客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冷发硬,但还算柔软。 穿的衣服跟她差不多,布料粗糙,款式朴素,没有明显特征。 翻过手掌,呈半抓握状态,皮肤粗粝,有厚厚的茧,指甲边缘崎岖,缝里有黑泥。 生活过得也不怎么样,不像专精于暗杀的刺客。 按了按胃部,穆炽迟疑了会,还是没有剖开去看他胃里消化的食物种类。 主要是有点恶心。 她这间房就这么大,又没有卫生间,不好清洗。 掰开嘴,能看见牙齿磨损的痕迹。 但他的上下各有一对虎牙,尖锐,比其他牙齿更突出些。 人种特征吗……穆炽又仔细端详他的五官。 自动忽略那依然死不瞑目的表情。 褐发褐眼,五官偏深邃,皮肤被晒到的地方黝黑,没被晒到的地方又很白,体毛很重。 不太好判断,但肯定不属于她这样的纯东亚人种。 四肢肌肉倒是发达,估计等会搬起来挺沉。 从这个刺客身上唯一得到的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这柄匕首。 穆炽将它抛向空中。 在凭借肌肉本能的操控下,她可以让匕首在空中甩出一连串轻巧的刀花,再稳稳接住。 嗯,果然失去了一段记忆,她以前做不到空手抛接利器,还如此轻描淡写。 这栋小木屋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外面的情况不太确定,穆炽决定先将这具尸体推到床下,用自边缘垂落的床单盖住。 为什么她会在半夜遭到袭击? 为什么她会变得极其擅长战斗? 为什么她生活的地方如此简陋? 穆炽需要搞清楚这些问题,不打算轻举妄动。 在处理这种意外状况上,她竟然也能做到如此镇定,好似一个习惯性践踏法律的连环杀人狂魔。 她以前是这种性格吗? 明明感觉记忆里的她还挺活泼。 靠坐在门边地上的穆炽揉了揉额角,散去一夜未合眼的些许倦意。 后半夜十分安静,再没有第二个刺客来袭击她。 她也没机会反偷袭对方。 再过不久,天边的月亮将会彻底落下,天色从极暗转亮。 晨曦的光自东边的地平线升起,照进窗台,也令地板上残留的拖拽血迹清晰可见。 穆炽瞥了眼,不以为意。 屋里水都没有,拿什么擦。 反正没人发现,等会再说。 她只打算物尽其用,从尸体衣服上撕来一截布条,将匕首绑在小臂处,被衣袖挡住。 既然她变得擅长战斗,就意味着,这个世界是一个需要战斗才能活下来的世界。 要跟热兵器比,匕首的威力有点不太够看。 但眼下也没得挑。 穆炽没有贸然出去,而是一直等到外面传来走动与说话的声音。 是她能无障碍理解的语言,在互相打招呼,听起来很平和。 这就好办了。 穆炽默算着距离,推开门,恰好与一张年轻些的面孔对上。 二十来岁的姑娘,笑语盈盈,朝穆炽看了过来。 “昨晚是平安夜呢!” 她开心的这么说道。 开文啦,感谢捧场 加更规则还是和以前一样(100霸王票/3k营养液/长评),wink~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要说平安夜,穆炽只能想到两种解释。 一,她记忆里的一个西方传统节日,也被称为圣诞节前夜,象征平安与团聚;在那天,人们会互相赠送礼物与祝福,共进晚餐。 以及二,极其经典的一款多人社交推理游戏。 狼人杀。 这款游戏的游戏规则十分简单,根据参与的玩家数量,会分别有一部分人被分配到狼人、村民及预言家等身份。 接着,在以天数为单位的发言和投票环节中,村民先一步投票处刑所有狼人,或狼人在夜晚杀死所光所有神职/村民。 而当夜晚过去,没有任何一名玩家死亡时,太阳升起的第二天,昨晚就会被称为“平安夜”。 都说凡事要乐观看待,但穆炽总是更倾向预设最坏的结果。 ——譬如,她眼下就因不知名的缘故,身处一款真人版的【狼人杀】游戏里。 昨天晚上,她本该被扮演狼人的那家伙杀死。 但她的反杀成功,使眼前这个姑娘认为昨晚没有人死亡,对她说出了“平安夜”这句话。 穆炽扫了眼对方身上穿的衣服。 与自己身上的款式很像,朴素得像个村民。 再结合昨晚刺客的穿着,这个推测竟然算得上合情合理。 狼人嘛,一直都是隐藏在村民中间的。 “嗯。” 穆炽神情淡淡,随口应了声。 她将门在身后带上,防止对方从门缝里窥见一星半点的血迹。 在收集到足够多的线索之前,她需要保证环境相对稳定。 或者,能收集到足够多的高杀伤力武器,也可以不需要环境稳定。 可惜当她抬眼看过去,四周依旧是望不见尽头的森林,以及几栋与她身后差不多规格的小木屋。 像流水线批量制造。 几栋小木屋环绕着中央那块类似广场的地方,有口用石砌的井。 这大概就是打水的地方。 穆炽沉默着,又逡巡了圈,确定自己没看见任何与现代科技相关的产物——手机、塑料、橡胶,什么都没有。 那么,情况就变得很古怪了。 “要去吃早饭吗?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与她碰面的那个姑娘看起来很高兴,与穆炽并肩而行,甚至还想来挽着她的手。 穆炽不动声色避开,免得让她摸到缠着匕首的小臂。 “我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她说。 姑娘也没有坚持,“这样哦,”她说,“抱歉啦,我也是下意识动作……哎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潜意识嘛!” 为什么把喜欢挽手说成是潜意识,通常应该解释为【喜欢】或者【习惯】才对。 穆炽的大脑始终在飞速思索,没有贸然接她的话。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连她本人也是。 大概是看穆炽如此冷淡,那个姑娘也不再吭声,脸上的笑意同样收敛。 二人就这样安静的走到广场东侧。 那里摆着一张三米长的木桌,连带两条同样长度的板凳,坐七八个人绰绰有余。 穆炽与那个姑娘不是先到的,桌边已坐着三个男性——两个大约三十岁的壮年,一个稍老些,估计有近五十岁。 至于人种,还是像昨晚死掉的那个刺客一样,不具备典型特征。 那三个汉子看见又来了两人,倒也主动。 “刚醒?坐,来坐。” 他们换了下位置,让穆炽与姑娘坐在一侧,三人坐在另一侧。 除此以外,没人再说话。 过了片刻,又过来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来回看了几眼,选择坐在穆炽的对面。 总共六个人,身穿几乎统一的衣服款式,围着一张上面什么都没有的长桌。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穆炽反而暗松口气。 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们互相之间都不认识。 很大概率,现在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昨晚死了个人,他们也不知道。 至于这块貌似村落的地方,穆炽已越来越确定,就是为玩【狼人杀】而专门布置的场景。 那她现在算什么,在一种友善的社交活动——类似真人CS或者沉浸式剧本杀——中,误杀了一个扮演成狼人的组团搭子? 荒谬,对方明摆着是真想杀她,这把匕首也不是什么刀刃会伸缩的恶作剧玩具。 摸上小臂的穆炽冷淡抬眼,将其余五人逐一扫视过去。 狼人已经被她杀了一个,游戏没有结束,是指还有“狼人”在他们中间? 就在这片沉默中,一位穿着与他们不同的老人,带着两个青年,颤颤巍巍走过来。 “第一晚竟然是平安夜啊,恭喜各位。” 餐食被分发到穆炽他们手中,就一个面包,搭配一碗清淡的汤。 老人则站在那里,继续发言。 在穆炽眼里,他就像个尽职尽责的游戏主持人。 “但,狼人是狡猾而不知保足的野兽,依旧会出来狩猎。” 他的目光慈祥,又担忧着,将在座六人的反应逐一看在眼里。 有的人目露不屑,有的人倨傲自信,有的人担惊受怕。 只有穆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反应。 他看了穆炽两眼,才继续开口道。 “在这里,我有一些忠告要给予你们。” “狼人会在晚上游荡,太阳下山后回到房间,禁止出门。” “狼人每晚只会随机挑选一个目标杀害。” “所有人都可以在白天自由活动,杀死你认为是狼人的叛徒——当然,也可能会被反杀。” “当狼人全部死去,你就安全了。” 听到【叛徒】这个单词,穆炽的指尖微微一动。 有那么一瞬间,比昨晚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情绪波动,瞬间席卷了她。 如同骤然涨潮的海浪,却难以辨明源头来自何处。 老人慢吞吞说完那些忠告,转过身,打算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安静听着,没人发出异议。 “等等。” 穆炽开口。 老人的脚步停了下,转过身来。 “怎么了,我的孩子?” 他甚至朝穆炽笑了笑,模样和蔼。 “你,还有他们,”穆炽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青年,“住在哪里?”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老人讶然看了她一会儿,才回答。 “这不在你需要知道的范围内。” 在穆炽的注视下,他们走进森林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这时,弥漫在这张木桌附近的空气好似才重新流动般,氛围忽然放松下来。 “你还真敢问啊。”对面一个约三十岁的男人开口,“哎,不过我也挺好奇的,刚才怎么就没想过要多问几个问题呢?” “还是那些忠告更重要吧,问出老头住哪里又能怎样。” 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接话,觉得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也就穆炽会多嘴一问,抓不住重点。 身形消瘦的男人专注撕面包,一句话也没说。 “狼人啊……” 跟穆炽坐在一起的姑娘点了点嘴唇,问她,“你觉得谁是狼人呢?” “我觉得……” 穆炽张口,声音冷淡,却有着轻而易举吸引在场所有人注意的能力。 而她如此说道。 “你们,全部都是狼人。” 空气死寂片刻。 “哈……荒谬,这么说,你现在就想把我们全杀光不成!”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将面包往桌面重重一拍,瞪着穆炽,拳头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 其余几人没有开口,但也变得极不友善,或警觉或瞪向穆炽。 气氛剑拔弩张,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弯弓。 就在这种时候,穆炽竟然微微一笑。 “别紧张,各位。” 她举起没有绑着匕首的那只手,朝下轻压。 “这只是一个试探,而结果应当值得你们高兴。因为,在我们中间,并不存在狼人。” “……什么?” 穆炽这句话,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存在狼人?那老头不是刚刚才说有每晚都狩猎的狼人吗! 穆炽站起身,视线也变得居高临下。 仅用一句话,她便掌控了场面的主导权,使这五人都不自觉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而非陷入原本应当产生的勾心斗角、互相防备,乃至猜忌下的盲目厮杀之中。 “当我说出,【所有人都是狼人】时,我在观察各位的反应。” 穆炽声音平淡,偏沉,又透着些许久未进食又熬了夜的沙哑。 “各位想想看,倘若你们被交代了自己是狼人,忽然听到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会是什么反应?” “在死亡的威胁下,要么是惊慌,要么是心虚,要么是强装镇定。” “听见我一口气怀疑你们所有人,第一个反应也会是感到惊讶。毕竟,只有狼人才会知晓自己的同伴是谁,才会知道我究竟冤枉了几人。” 越听越有道理,这五人若有所思的点头,被穆炽说服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中间没有狼人?呵,或者你就是狼人也说不定!” 但刚才开口的暴躁老哥,再次质疑起穆炽的身份。 “如果我是狼人,不会冒着死亡的风险,在第一个白天就试探你们。藏起来,不要出风头,安静的狩猎,这才是狼人会做的选择。” 穆炽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踱步。 他们再次被说服,半信半疑的嘟哝着“确实啊”。 哪有狼人傻到不隐瞒身份,立刻成为众人的靶子? “但你刚才说的,我们都不是狼人,又是什么情况?” 穆炽的脚步停下。 目光认真看向这五人。 “在我说出我的猜测前,先请各位回忆一下,在今天之前,你们是怎样来到了这里?” 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穆炽就用自己的办法,不着痕迹的从他们口中套话。 她同样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适合做这个——就像娴熟地驱赶羊群那般,让他们听从她的指挥。 那个老头第一句话就透露了,昨夜是狼人杀的第一晚。 也就意味着,他们一定有一个【到达游戏现场】的过程。 “从你开始。不要紧,想到什么说什么。” 穆炽点名那个与她同行过一段距离的姑娘。 “我,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要来参加一场生死赛,赢了有奖励……” 对方“蹭”一下坐直了身体,很紧张的捏紧手里啃缺一口的面包,话也讲得有点磕磕巴巴。 “规则也记得一点,但没有刚才那位老爷爷讲得清楚……不记得我是什么身份……” 所以才会说昨天是个平安夜? 穆炽示意她做的很好,又看向下一个人。 “跟她一样。”对方开口。 “同样。” “我也是。” “我也一样。” 穆炽沉吟片刻,再次看向他们。 “是的,”她开口,话语铿锵有力,“我们的情况都一样。没有任何记忆,被告知参赛,醒来在这个该死的地方,被狼人狩猎,又要猎杀狼人。” “这就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而设置的一场比赛。有没有狼人,并不重要。” “而那位给予我们忠告的老人说了,【杀死你认为是狼人的叛徒】。对我们人类来说,狼人怎么会是叛徒?狼人是异类才对。” “所以,我们真正要杀死的叛徒,是那个想要挑拨我们自相残杀的老人!” 穆炽的声音逐渐提高,也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会问他住哪里吗!” 暴躁老哥拍桌,对穆炽竖起大拇指,“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更加证明了他在心虚!” “没错。” 穆炽微笑着看向众人,背在身后的右手始终压在匕首的刀柄上。 “因此,我有个提议。” >>> “哈哈哈哈,真是没看出来啊,竟然来了个这么会说话的。” 办公桌前,一道经过信号处理后略微失真的声音响起,连笑声也显得刻板。 “观众的反响也很热烈,毕竟这档节目播出以来,他们看见的一直都是猜忌与互杀的戏码,多少也失去了新鲜感。” 那道机械的女性嗓音继续说道,好似在自言自语。 “没想到顶着麻醉喷雾都能醒,是她的身体素质特殊?还是单纯的运气?” 在穆炽他们面前出现过的老者带着那两个青年,恭敬站在办公桌前。 等上司没有继续说话了,他才小心开口。 “如果之后按照她的提议,剩余六个人夜晚都结伴出门巡逻,那么,这场游戏就没办法进行下去……” 毕竟忠告——也就是规则之一,就是让他们在夜晚待在房间里。 以往也会有不听劝非要出门夜游的,他们直接杀了就行,还能让剩下的人互相猜忌,引发冲突。 可这六个人一起夜游,原本布置在木屋里的麻醉喷雾都会不起效…… 机械女声打断老者的话,微微笑起来。 “‘天空’不是也有布置麻醉装置吗?全麻醉了吧,然后你随便挑一个杀,记得用她拿到的狼匕,做的明显点,不要再给她藏匿的时间。” ——借着尚且落山的夕阳光线,穆炽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抽出那把匕首。 “想必观众也很期待,她还能如何拉拢剩下的村民。” ——其中一面刻着的四个小字,终于再清晰不过得倒映在她的视野里。 【你是狼人】。 第3章 第 3 章 穆炽只在那栋小木屋里待了很短的时间。 屋里的血腥气太重。 等她再出门时,太阳已经掉下地平线了,月亮重新被挂起。 这里没有蜡烛与其他照明装置,一旦太阳没了,他们视野的能见度就会变得很低。 连广场、另外几栋小屋及森林,在此刻也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这是逼迫他们遵守【夜晚禁止出门】的手段之一。 但在穆炽的鼓动下,至少这一批狼人杀玩家都被她说服,转而打算去杀死给予他们忠告的可疑老头。 这种齐心协力的讨伐令他们感到无比兴奋,而穆炽一开始就将他们全部归拢为“清白”这点,更是令众人对【他们是一边的】这点笃定无疑。 在失去记忆、又尚未适应的情况下,他们的盲从性是最高的。 见到穆炽出现,等在门口的那个姑娘开心朝她靠过来。 比起那些男人,她下意识会更亲近穆炽。 “我们都准备好了,木屋与周边也翻遍了,没有斧头或菜刀之类的锐器,索性把木桌拆散,捡几根木棍防身。” 穆炽看了另外几人一眼。 他们手里都拎着一根木棍,呈一字型站开,神情严肃。 看来也不是完全信任了彼此,知道不能把后背留给别人。 “很好,出发。” 穆炽没有说什么,反而主动走在他们前方。 从头到尾泰然自若,像是半点也不担心会有人从她身后搞偷袭。 另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反而也跟着放下些许紧张。 从聚集到广场开始,穆炽始终镇定,沉稳,讲出的话条理清晰,很有说服力。 人类是群居生物,抱团是一种镌刻在基因里的天性与本能。 如果穆炽没有将他们六个人划成一个整体,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自会分裂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开始争斗,厮杀,最后幸存一人。 或者谁也不能活下来。 经过广场时,穆炽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不过,这样的剧情展开实在俗套。 还是来关注点细节吧,譬如,天上的月亮……已经很久没有挪动位置。 “……等,等等,这气味,不对劲……” 就在此刻,众人开始踉跄着,身体摇晃,仿佛站在剧烈起伏的海浪中央。 他们试图将手攀在什么东西上,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但这样的挣扎只是暂时的,难以抑制的眩晕感会在几个呼吸间就吞没他们的理智,将他们拉入一无所知的沉眠里去。 穆炽晃了下身体,没有像其余几人那般慌乱,而是缓慢半蹲下身,手掌撑着地面—— 但她也没能维持这个姿势太长时间,就同样闭起眼睛,栽倒在地。 >>> 又过去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声从森林那边传来,略沉,不紧不慢。 是一个两手空空的青年,白天跟在老人身后过来送餐的二人之一。 为了给予观众最大的沉浸式体验,他穿的衣服普通,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超出场景许可范围外的武器或设备。 不过,像这样强行介入节目、干扰进程的次数极少,以至于他本身也没有多么丰富的经验。 为了防止从拟态月亮后喷出的麻醉喷雾剂量不够,他特意多等了会,才按照上司的命令,过来处理现场。 他本人已经提前注射过解毒剂,不会受到麻醉喷雾的影响。 即使空气中依然充斥着明显的麻醉气味,他也可以照常呼吸。 当然,对这些“村民”而言,麻醉喷雾的效果一直都十分有效。 往期节目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点。 倒是像这种强行伪装狼人作案现场的活,他还是第一次干。 据说这也是观众的要求——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戏剧、混乱、血腥与冲突,越刺激就越令人感到愉悦。 该怎么说呢,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这些人活该。 青年远远瞥过去,看见六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身影。 有些人手里还握着木棍,一副看起来要跟他们拼命的架势。 他在心底嗤之以鼻。 就凭这东西还想跟他们暴动。 果然记忆被洗掉后,认知也会变得像一叠泡过水的草稿纸,既白痴又愚蠢,充满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算了,还是赶紧找到那个拿着狼匕的女人,随便借她的手杀死一个人吧。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道具组那边帮忙把月亮的光线调亮些。 乌漆嘛黑的,又不让带红外镜,他什么也看不清。 天空的“月亮”立刻亮了起来,像一颗流明过高的灯泡,将这片广场照得纤毫毕现。 那个女人也找到了,半蜷着身体倒在那里,摆出一副好像还能防备攻击似的架势。 一点用也没有。 见麻醉喷雾如预想中那样起效,青年彻底放下心来,抱着早点干完早点收工的态度,在她身边蹲下。 开始摸索被她藏在身上的那柄狼匕。 从监控画面上看,记得是在左手的小臂位置…… 青年的手摸到她左边的衣袖,感觉有点不对。 怎么湿漉漉的? 他们还没有设置雨天,地面是干的,按理来说,怎么也不可能是沾到的水。 除非—— 青年的眼睛骤然瞪大,单手习惯性往身后摸去,却捞了个空! 糟了,这身衣服是村民穿的,没有武装带! 等再下一刻,他已经没机会再做出更多的反应了。 一柄匕首,轻轻贴上了他的颈部。 原本应当冰凉的刃身变得温暖。 既是被体温焐热的,也是被血焐热的。 “没有带武器?”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微笑,“看来你还不够谨慎啊。” 致命处被此处唯一的凶器——匕首指着,青年只能举起双手。 “你竟然通过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刚开口就觉得不对,“不可能,疼痛是无法阻止麻醉剂起效的!” “它不是为了阻止麻醉剂起效,只是想用让自己更快的清醒,顺便判断没有致幻类的药物。”对方淡淡道。 青年更是听得吃惊,“麻醉剂对你不起作用?!”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快就从麻醉效果中脱离出来的人! “谁知道呢,或许我有麻醉剂抵抗。” 对此,穆炽只给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解释,极其敷衍,根本没打算为别人解惑。 她强行让自己清醒也不是为了这个。 “好了,我知道你只是个打工的。”穆炽冷冷道,“带我到组织这场游戏的人那里去。” “带你……?” 青年刚露出“你在逗我玩吧”的表情,右手当即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令他惨叫出声。 穆炽收回匕首,重新贴在他颈侧。 “再多啰嗦一个字,等下我就插进你的小腹里,横着切一刀。” 她轻笑出声,“这点疼痛可不会死人的,反而会很有意思。想看看吗?你抱着自己流出来的肠子,跌跌撞撞走回去求救的场景。” “反正你怎么样都得回去,我是不介意你通过什么方式回去的。” 青年浑身抖得不行。 血腥的场面见得多了,习惯了,可不等于他能接受自己也被这样对待! 而会被送来这里的人,他根本不能指望他们下不了手……! 这片地方的麻醉剂气味依旧很浓,穆炽轻而无声地吐了口气,强压着仍处在强烈眩晕中的大脑。 从表面上来看,她依旧镇定而冷静,不受半点影响。 “还是说,有很多观众已经在期待看见这样的画面了?不如我就这样做给他们看吧?” 她用匕首的尖端贴着人质的腹部,来回比划。 即使嗓音透着点笑意,声线也放得很轻;但在青年耳中听来,根本就是魔鬼在讲话。 他忍着右手的剧痛,赶紧站起来。 穆炽也跟着他起身,那柄匕首又回到对方的颈侧,始终紧贴着致命处。 这人没有受到麻醉剂的影响,他一定有某种办法规避掉麻醉剂的效果——但穆炽知道自己不能问。 一旦朝对方索要这个办法,就等同于她向对面示弱,暴露出“麻醉剂其实对她有一定效果”这条线索。 倘若他们反应过来,立即加大剂量,穆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持清醒。 左手一直传来热灼般的疼痛,在麻醉喷雾效果的影响下不算尖锐,但能够令她对自身的注意力有一个锚点。 在这个死寂的“夜晚”,天上的那轮“圆月”格外亮,像个小太阳,也像一盏硕大的冷光灯,照着青年来时走过的路。 此刻,也是他第一次被人用匕首指着,一路都不敢回头。 穆炽落在青年稍后半步的位置,全程盯着人,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她的意识不算清楚,好在用凶器威胁人这种事更多得用上武力,也不那么需要智商。 “其实,即……即使你这样威胁我也没用的。” 走到半途,青年小心翼翼开口。 “你的那几个同伴,你不想救他们了吗?我的同事也可以用他们的命来威胁你的。” “什么同伴,关我什么事。” 穆炽冷冰冰开口。 “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当诱饵钓你们出来而已。拿他们的命威胁我有什么用?一个没有记忆的人,难道还会有良心吗。” 青年被噎住了,无法反驳:“…………” “脚下别停。” 穆炽半点不心软,用匕首戳了他屁股一下,扎得他嚎了一嗓子,老老实实加快脚步。 像被抽了一鞭子的牛,“哞”的一声就开始干活了。 这女人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半点良心也没有!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已经进入森林很长一段距离了。 有树叶遮蔽,月亮的照明也被削弱不少。 穆炽仔细看了那些树木,确定她是真的无法准确辨认品种。 可能真的不在地球上了。 否则,以她记忆里的工作经历来说,即使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多少也能看见几种眼熟的。 在这种压抑的死寂中,青年扛不住内心的恐惧,再次找穆炽搭话。 “你这根本不是结束游戏的正确办法,你就算跟着我回去,也会被抓住,投到下一个游戏里去。真的,你还不如回去当狼人,反正狼匕已经落在你手里,那五个人又昏睡过去了,就算你一刀一个也……嗷!” 青年的屁股又被匕首扎了下,痛得他吱哇乱叫。 “只有一个幸存者,是吗?狼人就像病毒,而它具现化成了这把匕首。” 只要谁拿到,谁就是狼人。 穆炽将匕首随意挽出一个刀花。 或许过去也有使用某些手段,成功杀掉狼人的“村民”。 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拿到匕首的自己变成了下一个狼人。 这是最多仅有一人能存活的残酷比赛。 不如说,“赢得这场比赛的条件根本不是身为狼人杀掉村民,抑或作为村民杀光狼人。” “赢的条件根本不在游戏里。” 穆炽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足够敏锐,使青年没忍住心底的惊愕,转过头来看她。 “观众的【人气值】,才是真正胜利的条件。” 在这句话的结尾,穆炽朝面露惊骇的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说的不对吗?” 只要赚取的人气值足够高,无论她做出什么行为,都能被原谅。 青年张口结舌,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在投入游戏的当天,就猜出了这么多东西! “你……你的记忆没有清洗干净?” 他只能想出这个可能性。 “嗷!!” “我不是说过了吗,脚步别停。” 穆炽收回脸上笑意,面无表情的,匕首又朝他屁股扎了个不深不浅的血洞。 反正屁股肉多,没什么神经,多扎几下也死不了人。 走路痛就痛点,管她什么事。 她没有记忆,也没有良心。 青年也不敢伸手去摸自己的伤口,老委屈了。 “我们已经到了。” 他们成功抵达了这片森林的尽头——即使肉眼看过去,远方还是无穷无尽的森林。 但在青年伸手不知道摸在哪里后,没过一会,就有片水波纹般的涟漪在空中荡开。 一扇门无声滑开,向穆炽铺开通道。 铁灰与乳白交织的金属墙壁,两侧有绿色的灯带一路延伸,为他们提供照明。 是超过穆炽记忆里的超现实场面。 朝身后望去,还是充斥着原始森林的低生产力时代景象,被笼罩在过于明亮的人造月光之下。 “哈,科技啊。” 穆炽唇角微动,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比起赞叹,更像嘲弄。 她推了身前的青年一把,自己也迈步进去。 大门在她身后轻巧滑拢,另一道经过信号处理的女声响起在整条通道内。 连带着那两侧埋在墙壁内的绿色灯带也好似在呼吸、亦或是鼓掌般,一并为她闪烁起来。 “欢迎你的到来,这场游戏的真正胜利者。” “请前往68楼,我在典狱长办公室等你。” 忘记说了,穆炽本人确实没多少良心——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她的道德和良心都有点不太够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