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付真心后攻们重生了》 第1章 第1章 埋骨 【他生于卑贱,饱受冷眼欺凌,一生汲汲营营,所求唯名利二字。】 ·虫历3774年,伦兰特国埃瑟雪原 寒风呼啸,刀子似的刮在身上,好似要把肉都剜下来。 漫天风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落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红的白的,冰冷又黏稠。 斐因抱着雌虫跪坐其间,向来打理服帖的白金色短发此刻被淋得湿透,纯白软裘披风也血迹斑斑,整只虫狼狈不堪,再没有半分平常的矜贵优雅。 “撒西法。” 他唤了一声,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听起来宛如数日未进水米的濒死者。 雌虫没有回应,俊美无俦的面容此刻毫无生气。 对方伤得很重,身中数枪,右腿贯穿伤两处,左胳膊基本报废,向来引以为傲的黑色翅膀被从根部打穿,无力地弯折下来。 可饶是这样,撒西法还是在最后一刻赶到了他的身前,撑着破碎不堪的翅翼,替他挡下了飞来的光弹。 那时他惊惶回头,就见雌虫捂住胸口,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汩汩地从指缝中溢出来。 光弹从背后穿透了撒西法的心脏。 军雌自愈能力极强,失血再多都不会轻易死去,更别提撒西法还是SS级别的顶级军雌。 他本来能活下去的,如果没有来救自己的话。 斐因脱下披风,盖在对方身上,把雌虫从头到脚都包住。 没了保暖的披风,风雪的寒冷一下子侵袭周身,冷的刺骨,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呆坐着。 撒西法, 他利用你、欺骗你,他被乱枪射死是罪有应得,你应该恨他才对,盼望他不得好死,盼望他下地狱,盼望他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可你为什么反倒救了他? 不远处传来一阵军靴踩雪的脆响,斐因还没抬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恭喜你了,阁下。” 科利安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手里的配枪温度未消,枪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和斐因的狼狈比起来,他要显得从容许多,制服上几乎没怎么见血,肩膀上的少将军章也干净锃亮。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下官。下官似乎想上前,被他抬手止住。 “诶,不急,让阁下跟前首领好好告个别。” 斐因抬头看向来虫,对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者的得意。 他攥紧拳头,用力到指甲把掌心都戳出血来,直到强烈的疼痛透彻心扉,才堪堪保持住理智: “你说过会留他一命。” 闻言,科利安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仰头嗤笑几声,随后轻蔑地看向他: “说过的话就一定要算数吗?” 科利安往前走了半步,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何况要论说谎这门艺术,您可比我精通多了,要不然怎么能把我们的首领骗的神魂颠倒,对您言听计从呢?” 是了,最大的那个骗子,从来是他自己。 斐因出生于圣克里约帝国边远地带的一个贫民窟,雄父不详,雌父生下他没多久就染病而亡,死之前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托里,在虫族古语里是一无所有、贫穷卑贱的意思。 其实按道理来说,雄虫的生活不会太难过,毕竟无论是南部还是北部,雌雄比例都严重失调,大多数雄虫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大概是托这个名字的福,六岁那年他被诊断为腺体萎缩,精神力连D级都不到。放不出信息素的雄虫自然没有半点价值,他被雄虫保护协会除名,成了虫尽可欺的最底层。 他在臭水沟里捡食,活得野狗不如,东躲西藏地长到十六岁,终于艰难地找到一份服务生的工作。 也许是虫神终于降下眷顾,机缘巧合下,他凭着还算优越的皮囊被秘书长选中,受了几年训练成为帝国的卧底,被送到伦兰特国,潜伏在撒西法身边,帮助帝国刺杀撒西法,扶科利安上位。 他名字是假的,精神力等级是假的,不择手段,满口谎言,可虚伪狡诈如他,却偏偏得到了一只虫的真心。 可惜爱上骗子的虫从来不会有好下场,撒西法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斐因把雌虫抱得紧了些,手臂紧紧环着这具没有生气的身体,像是徒劳的挣扎: “他翅膀被废,腿和胳膊都断了,精神力也早已跌破C级,对你毫无威胁……” “那又如何?” 话说到一半,就被科利安打断, “斩草要除根,不留余地才能免除祸患,杀他不过一颗子弹的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真要论起来,逼死首领的不是我——”科利安眯着眼看向他,意味深长道,“是您才对啊。” “没有您的配合,我们的计划怎么可能推进的如此顺利?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都是您的功劳。” “哦,对了,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科利安夸张地停顿了两秒,“不能叫您阁下了,应该改口叫冕下才对。” “伦兰特国和圣克里约帝国共同颁布的双星勋章,这样至高无上的荣誉,整部虫族历史上也仅有两位获得者。而您将成为第三位,也是第一位获得双星勋章的雄虫。” “称一句冕下,您实至名归。” 说完这句话,科利安站起来,拍拍膝上沾到的泥土,冲着斐因的斜后方颔首示意, “秘书长阁下。” 被称作秘书长的雌虫同样点头回应。 “死了?” 凯乌斯走到斐因面前,看着撒西法道。 “是的。”科利安点点头,“被我亲手毙命。” “那就好。” 凯乌斯的眼神在撒西法身上逡巡一圈,直到确认对方胸口的枪伤足以致命,这才放心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斐因: “冕下,您没有辜负帝国对您的期望,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在此代表圣克里约最高领导层向您致敬。” “还请您随我上星舰,我将安排下属送您回南部。” 斐因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沉默地坐着,一动不动。 “冕下,这里天寒地冻,血腥气又重,您如此尊贵,不宜在此地久留,请跟我上星舰吧,首领的尸体我们会派虫处理。” 斐因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死死抱着雌虫。 凯乌斯还要再劝,被科利安止住。 “秘书长阁下,冕下大概比较重情,一时有些难过,您就让他再待一会儿吧。我在这里看着,等冕下恢复好了再护送他上星舰,不会有事的。” 凯乌斯犹豫半晌,缓缓点头: “少将,那就麻烦您了。” 见凯乌斯转身,科利安又朝下官比了个手势,吩咐他们跟在秘书长身后,保护对方的安全。 等他们身形远去,这里便只剩下三只虫。 冷风瑟瑟,地上的积雪盖了一层又一层,许多军雌的尸体已被雪覆盖大半,再过一阵子便会被彻底掩埋。 科利安将军帽摘下来,抖了抖上面的落雪,然后重又戴上。 他把光能枪在手里转了两转,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看什么,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冕下,这里早没有别的虫了,您又何必假惺惺。” 斐因抬头看了他一眼。 “首领死是皆大欢喜的事,这点你我心知肚明。他的残余势力也都被我们清剿干净,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最高机密,不用担心任何其他虫知晓。您只需要回到南部,等待授勋仪式即可。” 科利安笑了一下,“当然,如果您不介意我这么说,您还需要一并等待明天开春,我去向您提亲……” 斐因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会吗?” 科利安有些诧异地停顿两秒,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但过了一会儿又扯出一个更富深意的笑: “啊,原来您没我想的那么愚蠢。”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拿着光能枪的右手抬了起来。 斐因对他冒犯的言语并没什么反应。他低下头,看到披风的边角滑落下去,露出撒西法胸口血肉模糊的枪伤,虽然血已经凝固,却依旧触目惊心。 他伸手,把披风重新裹好。 科利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嗤笑一声:“哦不,也许您确实如我所料般愚蠢。” “死都死了,还费什么劲。” 他食指穿进枪扣,“看在秘书长的份上,本来想留你一命,毕竟真杀了,不好和圣克里约帝国交代。” “不过现在看来,您似乎对前首领有几分真心?” “那就留不得你了。” 他把枪口对准斐因,“您知道的。” “斩草要除根。” …… “砰!” 一声枪响,惊起一群正埋头摄食的食腐鸟。 黑色的鸟群吱哇吱哇叫着,振翅飞上天空,盘旋数圈后见没什么动静,才重又落下来,继续啃食血肉。 有两只食腐鸟朝斐因这儿飞来,见他仍有一口气,就转了个目标,落到一旁的撒西法身上。 眼见着它们用尖喙叼开披风,斐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扑过去,一把抱住雌虫冰冷的尸身。 食腐鸟无从下嘴,又不肯轻易放过到嘴的食物,便扑着翅膀在他们上方盘桓。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只鸟飞过来,黑色的翅翼交叠错落,像是一张网将他们牢牢罩住,密不透风,不得解脱。 鸟多势众,它们转着转着,还是落下来了。 尖喙刺入自己的皮肤,顿时便有鲜血流出,斐因看着它们啄食自己的身体,却感觉不到痛。 这点痛,恐怕不及撒西法当时所受的万分之一。 他抱着雌虫,感受着体温一点点流失。 虫死前总有走马灯从脑海里略过,多是那些放不下的事物。他蝇营狗苟一生,本以为会看到他最痛恨的、在贫民窟里挣扎求生的日子,或者是与他失之交臂的那些富贵荣华。 但是都没有。 他看到的是撒西法。 他看到撒西法背对着他站在壁炉前。壁炉的砖石是浅灰色,里头的无烟木柴被火烤的通红,发出噼啪的脆响。 雌虫打量了一番这个几天前刚刚砌成的壁炉,转回头来对他说: “听说你们南部雄虫都喜欢这个。” 画面一转,他看到撒西法躺在他身边,军裤随意套着,皮带也没系,裤腰松松卡在胯骨,露出劲瘦腰腹上几个浅淡的咬痕。 撒西法摸了摸那几个齿印,然后看向他说: “你很喜欢这里?” “你觉得我在这儿弄个纹身怎么样?” “就纹你的名字如何?”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开口说“好”。可是有一片冰冷的雪片落到他脸上,于是所有往昔美梦在此刻破碎。 埃瑟雪原上风雪漫天,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斐因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原来他求而不得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只是他不懂得珍惜,买椟还珠,落得最终一无所有的下场。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再多后悔,也只是徒劳。 第2章 第2章 伦兰特 “咚咚咚,咚咚咚。” “斐因阁下,晚餐已经做好了,请您到餐室用餐。” 侍者在舱室外恭敬地守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便又敲了两下门, “阁下,您在吗?” “请您原谅我的冒犯,但是为了您的安全,如果您再不开门,我就要进去了。” 话音落下,门就从里面打开。 “抱歉,刚刚在休息,没有听到。” 雄虫白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随意耙梳向后,像是刚起床匆匆打理了一番,不过衬衫和西裤却穿戴整齐,缎面的材质熨烫服帖,将整只虫衬得矜贵又优雅。 斐因冰蓝色的眼睛望过来,侍者虫忍不住心跳加快,差一点当场晕过去。他掐了自己好几下,才在这惊虫的美貌前稳住心神。 “没关系没关系!您太客气了!我只是例行确认一下您的安全!您不用着急,餐室会一直开放到凌晨两点。” 斐因轻笑一声,礼貌回应道:“多谢你,我收拾好就去餐室。” 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侍者激动的心情尚未完全平复,心想斐因阁下果然如传言一般帅气又温柔,要是能经常看到阁下,哪怕天天加班他也愿意啊! 斐因背抵着门板,刚才那副温和的笑颜一瞬间消失殆尽。他抬眼看向圆桌上的黑猫,冷声道: “你是谁?” 黑猫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丝毫没有身处他虫地盘的拘谨,反倒一股子反客为主的气势。他甩了甩尾巴,黄色的眼睛看过来: “就这么跟你的救命恩猫说话?” 斐因顿了顿。 他前世背信弃义,算不得良善,死后注定无法回归虫神的怀抱。他本以为自己会下地狱,或者身死魂消,却没想到一睁眼竟回到了三年前。 这时他刚刚登上前往伦兰特国的星舰,和其他十九只雄虫一道,作为帝国向伦兰特示好的赠礼。 眼下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斐因理了一下前因后果,发现除了眼前这只古怪的猫外找不到别的解释。于是他收敛冷意,换上更为礼貌的语气: “是你救了我。” 黑猫“哼”了一声,总算满意几分,纡尊降贵地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按照你们这个世界的逻辑——姑且把我当作虫神派来的使者好了。” “你可以叫我塞西尔。” 斐因精于算计,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凡是交易必有筹码,勉强搞清楚局面以后,他很快问道: “你想要什么?” 黑猫黄色的眼珠盯着他,一双竖瞳显得狭长又凌厉:“不算笨。” “我作为神邸使者,游走于世上千年,负责维持爱与恨的平衡。” “这并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因为爱总是稀少,而恨总是难消,于是我需要不断寻找真心,借助其中的力量来维持我的天平。” “真心本就难得,却有人不屑一顾,偏要作践,给我的工作增加了很大的难度,所以我要惩恶扬善……” 见斐因的脑袋垂下去,像是在出神,他眯了眯眼,不满道:“你没在听?” “在听。”斐因抬起头,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皮肤显得很苍白,“你继续说。” 黑猫扯了扯嘴角,然后尾巴一甩,在空中凭空变出一幅卷轴:“签下这份契约,你将获得重生的机会。” “不过我不是做慈善的,相应的,你也完成我的任务——” “让作践真心者自食恶果,让真心相待者得偿所愿。” “做到了,你就能好好活下去,但要是做不到,”黑猫顿了片刻,“你将神魂俱灭,消散于天地,永生永世再无转世的机会。” “怎么样,敢签么?” 卷轴浮动在空中,上面用古老的虫族花体写着契约的内容。斐因走上前,拿起一旁飘着的羽毛笔,在离纸面一厘米处停住笔尖。 黑猫起初还表现的很有风度,但见他迟迟不落笔,不由得耐心耗尽,正准备催促,却听雄虫开口道: “作践真心者,指的是我吗?” 黑猫一愣。 “自食恶果,指的是死亡吗?” 凑近了才发现,雄虫蓝色的眼眸细看是冰川灰,不比蓝色的温柔,灰色让他看起来冷漠又凉薄。 黑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虫看起来聪明,结果竟是个蠢的。要是作践真心者指的是他,那完不完成任务都是一死,这交易还有做的必要吗? 他本想提醒一句,指的是那个叫科利安的,但话到嘴边又住了口。 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家伙总是容易无聊,他来了兴致,还真想看看这“横竖都是死”的交易,这家伙做不做。 斐因没有等到回应,以为便是默认。他垂着眸子思忖好一会儿,没再犹豫,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上辈子撒西法给了他一条命,这辈子他还给他,算是两清。 黑猫有点惊讶,不过并没多说什么。他抬爪在卷轴右下方按下掌印,随即契约生效,卷轴无火自燃,很快消散于空中。 “记住你的任务。”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雄虫一眼,“任务结束的时候我会再出现。” 说完,他就穿透玻璃,从舷窗跳了出去。 斐因抵达餐室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也许是为了彰显帝国的诚意,连派出的星舰都是最豪华的一档。一个餐室有两架民用飞行器那么大,装修金碧辉煌,就连他们使用的餐具都是稀矿打造的。 斐因相貌出挑,待虫温和有礼,即使在雄虫中也很受欢迎,因此一进门就被大家招呼过去。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帕特拉着他的胳膊往长桌那儿走,“我们都快吃完了才来。” 帕特是B级雄虫,从小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养成了单纯没心眼的性子。 斐因跟着他落座,笑了笑道:“有点事耽搁了。” 此前数十年,圣克里约帝国和伦兰特国一直处于对峙的僵局,大小冲突不断,直到这几年才有所缓解。最近帝国内部恰逢权变,不希望陷入内忧外患的僵局,便主动向伦兰特示好,提出休战交好的申请。 为表诚意,帝国特意挑选了二十只C级以上的雄虫,作为交好的礼物送给伦兰特。 雄虫们已经吃过一轮,现在长桌上摆的是精致的甜点。但斐因上桌后,立刻就有服务生端着托盘迎上来,替他布上主菜和红酒。 他拿起汤匙慢斯条理地用餐,对面雄虫们的谈话声不可避免地传到耳朵里。 “约瑟,要我说你就把雪团留在星舰上,等回程送回帝国去吧。雪团娇弱,伦兰特寒冷,它指定活不下去。” 雪团是一种珍贵的折耳兔,在南部贵族间很受欢迎。 “不行。”约瑟摸了摸怀里的乖顺的兔子,摇头道,“北部那么苦,要是没有雪团作伴,我肯定也活不下去。” “说的也是。哎,说来说去只能怪我运气不好,被抽中要来这种鬼地方。” “谁不是呢?我好想我家的金丝软缎大床啊。听说北部虫睡觉都只垫两层床垫,那得硬成什么样!简直不是雄虫睡的!” “诶诶诶,气候什么的倒还是其次。”一只紫头发的雄虫压低声音道,“主要是北部那边的法律。” “怎么了?”约瑟问道,“难不成雄虫保护协会还能保护雌虫不成?” 南北部都是雌多雄少,为了保护稀少又娇弱的雄虫,两国专门设置了保护协会,在各项法律条例上都极度偏袒雄虫。 紫发雄虫摸了摸下巴:“难说。” “你开什么玩笑?” “酒喝多了在这儿说胡话呢吧。” 眼见质疑之声不断,紫发虫也不卖关子,摊了摊手道:“你们难道没听过北部首领撒西法的事?据说死在他手底下的雄虫少说也有二三十只。而且有他这么个主子带头,手底下一帮军雌也一个比一个横,都不把我们雄虫放在眼里的。” “哈?伤害雄虫?那他怎么没被处死?” “废话,虫家是首领,谁敢处死他?” “我去,反了天了这是,那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都来这破落地了,还想着好日子呢?” 说这话的是一只绿眼雄虫,名叫亚里夫。他嗤笑一声,不屑道,“早点抱上大腿,找个庇护才是正道。” “谁不想呢?”约瑟长叹一声,带着点酸味的眼神落在斐因身上,“可是我长相平平,等级也一般,不像斐因,长得好看,精神力也是A级。要找个厉害的,哪有那么容易。” 冷不防被点名,斐因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一下,但他很快整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柔声道:“约瑟你性子软,很多军雌都喜欢你这种类型,不用担心。” 约瑟大概被安慰到,脸色好看了些。 而亚里夫则斜斜睨他一眼,小声说了句“巧言令色”。 尽管雄虫们怨声载道,纷纷谈伦兰特色变,但星舰却不会因此而减速。三天后,星舰抵达伦兰特,在首都外圈的荒原降落。 厚重的舱门升起,入目是无边无际白茫茫的雪原。 白色总给虫纯净圣洁之感,但伦兰特却正相反,它的外号叫“被诅咒之地”。 传说上古时期这里曾是水土丰饶的宜居之地,直到三千年前,虫族内部发生分裂,两派在这里爆发了激烈的战争。战争持续三天,惨烈异常,虫族死伤无数。 为了惩罚他们的自相残杀,虫神降下诅咒,把伦兰特变作苦寒之地,让这里终年风雪不断、严酷难居。 “冷冷冷,冷死我了……” 最前面的雄虫被扑了一脸的冷风冷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狠狠揉了两下鼻子,冲一旁护卫的军雌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披风来!” 第3章 第3章 撒西法 “是。” 军雌低低应一声,很快回储藏室拿来了保暖的披风,替雄虫们披上。 “这什么啊?丑死了!” 亚里夫看着军绿色的厚披风,嫌恶地皱了下眉。 军雌见状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手,然而下一秒就被雄虫踹在小腹,吃痛地弯下了腰。 “蠢货,是想冻死我吗!” “不,不敢。” 军雌咬牙站起来,低着头替亚里夫系好系带,接着垂首走到斐因跟前。但他还没来得及抬手,就被一道虫声打断。 “斐因阁下。” 秘书长凯乌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斐因会意,冲军雌轻轻点头,道一声“不麻烦你了”,随后转身跟着凯乌斯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墙壁由特殊材料制成,既隔音也隔绝信号,在里面谈话不会有被偷听的风险。 凯乌斯走到主位旁,靠着椅子站着,斐因见状,便也没坐下。 见此,凯乌斯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低声道:“不错,不愧是唯一通过考核的雄虫。” 当初他被秘书长挑中,加入帝国的卧底计划,接受了五年的培训,和他一同经受训练的还有另外九只雄虫。 为了方便控制,被选中参与计划的虫大多背景普通,但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容貌优越,所以他们即使家境平平,也都是从小养尊处优。 要他们放弃优渥的生活,去学习礼仪,学习如何讨好雌虫,他们才不乐意,因此到最后只有斐因一虫坚持了下来。 凯乌斯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管针剂,对着光确认了一下后递过来:“抓紧一切机会接近撒西法,标记他之前记得把这个注入你的腺体。” 帝国和伦兰特的和谈算不上顺利,因为撒西法态度十分强硬,不仅拒绝向帝国称臣,也在领土问题上分毫不让。 和撒西法比起来,伦兰特的另一位高层科利安就要配合得多。 因此帝国的意思是联合科利安,解决掉撒西法,扶对方上位。 斐因接过针剂,藏入袖口内的隐袋,恭敬道:“明白。” 凯乌斯看着雄虫垂首的模样,心里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帝国不会亏待功臣。事成之后,荣耀和财富都将属于你。” 斐因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其余雄虫都已经下了星舰。能看得出来他们怨气不小,因为隔着这么老远斐因都能听到他们的抱怨。 为首的雄虫叫的最凶: “居然就让我们站在寒风里干等?要是放在南部,你们早就被——” 枪、决、了。 最后三个字他没说出口,因为有只持枪的北部军雌面色不善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被什么?” 军雌肤色极深,右边眉毛被一道刀疤贯穿,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雄虫咽了口唾沫,很怂地没吭声。 “戈尔,别这样。” 科利安拍了拍军雌的胳膊,又冲那只雄虫温柔一笑,“您吓着了吧?别害怕,他没有恶意。” 斐因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科利安穿得很正式,蓝白色的礼服将他衬得气质温雅,在一众冷脸的北部军雌里显得格外突出。 见他过去,科利安很快迎上来,附身朝他行了个吻手礼: “您一定就是斐因阁下了。”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里对科利安一见倾心。 科利安出身贵族,举止优雅,即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对他礼遇有加,并不因为他等级低而冷遇他,反倒多次宽慰,说等级并不能决定一只虫高贵与否。 科利安太独特了,是他遇到过的最特别的雌虫,叫他如何能不动心? 他沦陷在对方的温柔里,信了对方会嫁给自己的承诺,尽心尽力为他办事,最终却落得个一败涂地的结局。 识虫不清,便是这种下场。 他如此,撒西法亦如此。 其余雄虫纷纷看过来,其中不乏艳羡嫉妒的目光。 斐因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颔首回礼道:“见过少将。” 戈尔站在一旁,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他妈的,不是说这只虫是特地献给他们首领的吗?科利安你往前凑个什么劲儿? 还有这只雄虫,看上去也是个蠢的,说两句好话就被勾走了,真是半点脑子都没有。 正想着,雄虫突然朝他这里看过来。骤然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戈尔被冻了一下,有种暗地里说坏话被抓包的局促感。 其实斐因不过是在找撒西法。戈尔是撒西法的副官,按道理来说,副官总是会跟在主子后头。 可他视线扫了一圈,却没找到那只虫。 “科利安少将。” 凯乌斯和随行军雌很快赶到,和科利安攀谈起来。两虫都是社交老手,明明也才第一次见面,却像是相见恨晚,聊得极为热络,最后甚至都走到营帐里私聊。 戈尔更着急了。 头儿你怎么还不来啊! 再不来,不光雄虫要被拐走,连帝国的外交官也要被科利安拐跑了啊! “报告!” 一名军雌小跑到戈尔面前,立正行了个军礼,“戈尔上尉,虫数已清点完毕,确认无误!” “嗯。”戈尔点点头,“带队去营帐。” “什么?营帐?!” 依旧是之前那只雄虫。大概他真的不长记性,先前才被戈尔吓过一回,结果一转头就忘了一干二净。 “你们竟然让雄虫住营帐?这么冷的天,是想冻死我们?我不要住营帐,我要进城!我要睡床!” 戈尔重重地吸了口气,想起出发前尤百列苦口婆心的嘱托,强行生出几分耐心道:“律法规定,异国来客需在营帐停留一天,第二日才能进城。” 一听这话,雄虫当即不乐意了,像只烧开的水壶一样尖叫起来:“开什么玩笑!你竟敢拒绝雄虫的要求!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向雄保会投诉你!” 斐因看向那只吵嚷的雄虫,很为他的智商感到担忧。 他不了解北部军雌的风格。如果他再这么闹下去,只怕是连见雄保会的机会都没有,在进城前就被军雌给一枪崩了。 斐因瞧了一眼,戈尔的脸色已经很不妙,但不知道为什么强行忍着,没有发作。 这似乎给了雄虫几分底气,变本加厉地叫嚷起来: “知道怕了?那还不快把我们请进城?然后你再给我磕两个头,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会大发慈悲地放过你。” “放过谁?”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放过——” 雄虫习惯性地接话,突然发觉不对,下意识地问了一嘴,“不是你谁啊?我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就连呼啸的风雪都收住了声。无论是北部军雌,还是南部雄虫,在看向来者时,都忍不住因其强大的气场而屏息敛声。 军雌身着黑金色军装,收窄的腰身裹出漂亮精壮的腰线。古铜色的肌肤使本就俊挺的眉眼显得愈发深邃,黑色短发耙梳向后,一双红眸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 他都不用开口,这里的所有人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除了北部首领撒西法,他们想不出别的答案。 温室里长大的雄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帕特更是很没出息地偷偷挪脚,悄摸躲到了斐因身后。 那只雄虫看着撒西法,两腿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撒西法走到他面前,长筒军靴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像是催命的钟声。他的红眸极具侵略性地眯起,嘴角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字一句道: “你要放过谁?” 雄虫仍是没有回答。 他直接被吓尿了。 撒西法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会儿,手摸向腰间的配枪。戈尔心道不好,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压低声音道: “头儿,使不得!” 首领帮自己出气是很爽没错,但毕竟是南部来的雄虫,真要杀了可怎么跟帝国交代? 何况别说帝国了,光一个尤百列就能叨叨死他。 撒西法转头看了看戈尔,没说话。 然后戈尔就知道要完。 那雄虫看到撒西法掏枪,不知是不是死到临头反倒壮胆,抖着嗓子说:“我,我是雄虫,你,你不能杀我……” 撒西法把枪在手里转了一圈:“不杀你。 我放你走。” “走……走?” “嗯。你可以回光舰,然后回圣克里约。” 雄虫眼睛一亮,大喜过望反倒不敢相信:“真的?” 撒西法扫他一眼:“给你一分钟,一分钟内跑到光舰上就放你走。” 说完,便开始倒计时:“60,59……” 听了这话,雄虫立马撒开腿就跑,两条短腿转成了风火轮,一溜烟就跑出去几十米。 然后只见撒西法缓缓举起枪,瞄准了那只仓皇逃命的虫子。 “砰!” 血溅当场。 有雄虫被吓破了胆,腿一软跪到地上。 撒西法把配枪塞回腰间,回头见雄虫七零八落倒了一半,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违法出境,按规枪决。” 这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相当有效果,接下来再没虫敢闹事,一个个的比虫崽还乖,对戈尔言听计从,让他们往东,他们决不敢往西迈一步。 大部队很快走远,这里只剩下三只虫,撒西法、戈尔,还有一个斐因。 戈尔凑在撒西法旁边,正小声地汇报着军务,一边说一边频频看向斐因,心想这雄虫脑子坏掉了么,傻站着不动。 斐因并不理会他的眼神,也压根没注意到。 因为从撒西法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再不曾从雌虫身上挪开过。 虫总是容易高估恨而低估爱。他本以为看到科利安会有恨意滔天的感受,然而并没有,他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而他一遍又一遍搭起来的心理防线,却还是在见到撒西法的一瞬间轰然崩塌,溃不成军。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亏欠也好,后悔也罢,只是刻骨铭心。 两辈子的记忆让他险些控制不住情绪,他哑着嗓子,好半晌才低声唤道: “撒西法。” 戈尔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大胆!竟敢直呼首领姓名!” 撒西法朝他看了一眼,一双红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短短的一瞥就移开了视线。 他苦笑一声,心道是他糊涂了,撒西法根本还不认识他。 于是他收拾好情绪,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屈膝礼:“斐因·伊莱尔,见过首领。” 雄虫有一头白金色的短发,眼睛是漂亮的冰蓝,让虫联想到金色的细沙和蔚蓝的海水。 他颔首行礼的时候,显得温柔又无害,让虫很难不生出保护欲。 然而撒西法是个例外。 他并不回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回应,转头就往营帐那里走。戈尔匆忙跟上去,和他小声解释着什么,也许是说这只雄虫有点特别,是特意献给您的云云。 然后就听得又冷又硬的一句: “不需要。” 撒西法没有压低音量,大概是特意说给他听,让他打消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斐因抿了抿唇,无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