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也扎丸子头》 第1章 第1章 “我曾有一个爱人。” “师娘,人呢?” “死了。” “他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然后说要办一件事,就此失踪了。一个月后,一个小孩抱着他的骨灰回来了。” 师娘叹气:“不知他到底是想要我念着他还是别念着他。不想吧,又让人把骨灰带回来,说想吧,他死得离我那么近,都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双鲤没经历过这些,只能勉强安慰道:“也许他也不知道呢。” 双鲤看到师娘在偷笑,脑袋瓜子反应了过来:“师娘,那个抱骨灰的小孩……不会就是我吧?” 师娘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那个时候都六岁了,怎么不记得了?” 双鲤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回忆,然后缓缓摇头:“只有些模糊的片段,我记得是师父救下了我,之后我怎么离开师父,怎么找到的师娘就不太记得了。” 师娘含笑道:“哎呀,怎么就记得你师父,不记得师娘呢。” 双鲤看着故作吃醋的师娘,熟练地挽着师娘的胳膊晃了晃,脸颊亲昵地贴在她的肩膀上,口中讨好地说着说过无数遍的话。 然后第二天,师娘就不见了。 一开始双鲤只以为师娘可能去买菜或者去谁家玩耍了,因为家里没有留条子,师娘的衣服首饰也还在。 但是直到深夜,师娘都没有回来。 双鲤担心师娘出什么意外,将街坊邻居都问遍了,第二天还跑去卖菜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有得到师娘的消息。 后来遇见守城的大哥,说师娘那天城门一开就出城去了。 双鲤沿着大哥指的方向找了许久,终究没有找到师娘。 回到家后,双鲤不得不接受自己又被抛弃了的事实。因为师娘的衣服首饰还在,但是剑,不见了。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比衣服首饰这些重要多了,师娘不带走那些,是觉得没有必要。 即便一年后她被她真正的家人找到,即便师娘不告而别,益州的那个小院子依旧是她心中的家。 因为她在这里和师娘待了十年。 从六岁,到十六岁。 —— 华原郡王妃一直是幸运的。 几十年前,她于战乱之中嫁到周家,周家上下从军,原本以为她很快就会变成寡妇,谁知周家厉害得了江山,她从而一跃成了郡王妃,自己的小家族也成了当地望族。 后来她的大女儿丢了,伤心了两天就发现又有了身孕,足月后生下小子周凛,她便将心思放在小儿子身上。 她拥有了显贵身份和子嗣后代所带来的一切荣华和地位,唯一遗憾的就是那个被人掳走的大女儿。 所幸她是幸运的。 去年,一位好友自益州归京,带来了女儿的消息。 她日夜念着的女儿终于归家了。 这个女儿什么都好,样貌标志性情可爱,就是江湖出身。 她在家教导一年,身上那股江湖气还是消不去。 京中显贵娶妻看重女子品性,因此她十分担忧女儿的婚事。 然而她终究还是幸运的。 前不久沈家遣人说亲,说的是沈相的孙子,她和郡王没有犹豫就将婚事定下。 这下,她心头的大事放下了。 女儿定亲后她就不让她出门了,拘着她在家里学习,尽快把这些年落下的妇人之学补上。 今日是个例外,女儿被官家召进宫,大约是宫里哪位娘娘的意思吧。 只是,从女儿出门后她这心就一直砰砰跳,她怎么这么慌呢? 被郡王妃惦记着的双鲤一点也不慌,她从东华门出宫时甚至还买了干果子,作为后面路程的零嘴。 双鲤回到府中,看到她爹——华原郡王正在打儿子。 华原郡王一只手紧紧攥着儿子的胳膊,一只手扬起树枝一下又一下地抽,抽得周凛浑身颤抖双脚直跳,口中不住地求饶。 双鲤问了仆从才知道,她这便宜弟弟学她在屋顶上跳来跳去,把隔壁老太傅家的房顶给踏破了。 双鲤看着周凛身上将近两百斤的肉,缓缓摇头。 这就不是学轻功的料。 郡王爷没能抽太久,因为郡王妃得到消息赶来了。 这时华原郡王手中的树枝已经断成了几截,周凛正躺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翻滚哀嚎。 周凛一转头看见郡王妃,登时双眼一闭喊得更大声了。 见状,华原郡王更生气了:“你这不知悔改的逆子。” 见妻子不赞同地瞪着自己,华原郡王抖着手,指着周凛道:“等你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我看你也要打死他。” 郡王妃没有说话。 她一边扶起周凛,一边翻查他身上的伤痕。等发现他脸上也有一道血印子后,郡王妃登时怒了。 “怎么能往脸上打,这让他后日怎么出门!” 周凛立马告状:“爹说我丢人现眼,最近都不让我出门了。” 郡王妃急了:“后日是沈家的宴席,你不让凛儿出门沈家怎么看双鲤,怎么看待我们家?” 周凛继续煽风点火:“就是就是,人家肯定要说姐姐,刚跟人家定了亲,结果人家办宴席连小舅子都不上门了。” 这一唱一和的,郡王一时间竟然插不进嘴,只得扬起半截树枝,朝周凛挥舞了两下,吓得周凛当即住嘴躲在郡王妃身后。 郡王将周凛干的事说了,郡王妃眼尾一扫,立时瞪住了站在不远处看戏的双鲤。 郡王妃和这个半路找回的女儿一直不亲,此时也不想和她这个罪魁祸首说话,便转头对着周凛骂。 “叫你学书本你不好好学,天天学些歪门外道的,你看你都这样了,再不乖巧一点看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你。” 邪门外道? 指桑骂槐。 双鲤没有出声。 周凛见火势烧歪了,也不敢多说话了,对着郡王妃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等郡王和郡王妃离开后,周凛这才一步步蹭到双鲤身边,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 “姐,爹娘说的话你不要在意,他们就是过于操心了。” “要我说学武多酷啊,江湖多好玩啊,君不见白衣秀才之名多么耀眼吗,人到中年突然弃文从武,高官厚禄都不要了,潜心专研武学,还把文的那套用在武学上,听说现在很多门派都收藏了白衣秀才编撰的《武学总要》《武器谱》……” 说着,他短暂停了一下,问道:“姐,你在江湖这么久,见过白衣秀才吗?” 双鲤看了他一眼,指正道:“我在江湖没那么久,从前师娘也不让我踏足江湖。” 周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唉,什么时候我也能去江湖转转啊。” 双鲤眼珠一转:“现下倒是有个机会。” 就见周凛双眼一亮,拉着双鲤的袖子甜蜜道:“姐,我的亲姐,你最好了,跟我说说嘛。” 双鲤被一个才十四岁就比她高比她宽的人拽着,差点走不动道来。 她连忙解释:“官家要我去办件事,我可以把你带上。” 周凛立马朝双鲤献殷勤,对她许了很多承诺,甚至要把自己心爱的摆件和马匹送给她。 他这姐姐圆脸杏眼长得可爱,耳根子一看就软,他好好说两句话,说不定连东西都不用送。 双鲤却没有立马答应。 周凛着急了,问道:“姐,好姐姐,你说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事我担着。” 双鲤道家中本就不喜欢她的江湖身份,如今想要重入江湖,父母必定阻拦,只能分开行动,悄悄出城。 周凛一听,也有道理。 反正最后要是被抓了他就把双鲤供出来,在爹娘眼中双鲤肯定是罪魁祸首。 迟则生变,两人约定好了时间地点,便立即行动。 华原郡王夫妇听说双鲤要给弟弟买东西安慰被打的他,也没生疑,还很高兴两人关系不错。 然后周凛以去隔壁给老太傅道歉为由,也顺利出门了。 直到天黑了还不见两人回回府,郡王夫妇这才着急起来,这才发现双鲤在自己房中留了纸条,说是奉命办事去了。 仆从打听到双鲤和周凛从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的城门出城,他们沿着城北的大道,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苦等的周凛,却不见双鲤的身影。 周凛回到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双鲤给骗了,她利用他分散郡王府的寻人势力,还利用他分散爹娘的注意力。 他头一回亲自体会到了什么叫面善心恶,有些人面似兔子,实则是只大灰狼。 这不,抓不到双鲤的郡王夫妇只好拿周凛出气。 周凛开始了今天的第二顿“竹鞭炒肉”,这次郡王妃也不阻止了。 [让我康康]有人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黎阳县主失踪了。 凡是知道黎阳县主的人,都会觉得她是天上神仙下凡享福的。 她是大将军的老来女,当今太后是其亲姑姑,刚出生就被封为县主。她常出入宫闱,从小在宫中长大,与官家兄妹相称。 听说她小时候被调皮的官家带到瓦舍勾栏中玩耍,差点因为拥挤的人群走散。 太后听说后把官家骂了一顿,两人一句不提是黎阳县主看张团讲史看入了神,非要跟着人家到台后去。 前段时间,听说县主要到她的封地巡视,沿途的百姓都乐意去凑个热闹,看看皇室的宠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竟传来了县主半路失踪的消息。 京师往黎阳去的大安县城中,今日来了个显贵人物。 一大早,一连串的马车、仆从、侍卫从东城门入城,惹得得闲的汉子妇人带着小孩前来看稀奇。 直到未时,大多数人休憩的时候,正主才坐在高高的多人抬步辇上面,由一层又一层的仆从侍卫拱卫着进城。 烈日炎炎。围观的人或端着香饮子躲在屋檐下,或倚在酒楼二层,也有不惧日头的行人站在路边瞧着。 只见那步辇四周有云烟般的轻纱帘幕围着,里面端坐着的人若隐若现,好像一眨眼就要将人看清,却不管怎么使劲揉眼睛,都看不真切那人的衣着样貌。 有到成人大腿高的小孩使劲伸长了脖子看,不小心踩到果核,脚下一滑摔出人群,面部朝下倒在一个带刀侍卫身前。 小孩又疼又怕,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下一瞬,她感觉到一个有力的大掌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小孩脸上挂着两道灰黑泪水的痕迹,呆呆地看着高大的侍卫,都忘记了说话。 直到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孩这才回过神来,朝侍卫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就在她要跟着母亲走开时,步辇上传来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 “且等一等。” 小孩被这清亮的声音吸引,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步辇的帘幕被人掀开一道手掌宽的空隙,露出里面华服霓裳、面容妍丽的女子来。 侍卫恭敬地拱手唤了一声“县主”,退到一边让出小孩和妇人的身影。 那女子道:“听说张团近来在城中某个勾栏里讲史,不知可否给我的侍卫指个路?” 一句话如同惊雷一样砸在人群之中,“轰”的一声街道上顿时嘈杂起来。 “是黎阳县主,县主来了!” “县主貌美可爱。” “县主来我家酒楼坐坐吗,我家有大安县特色桂花酒。” “县主县主,张团今天不上台,明晚在南瓦西面的八仙台有出演。” “要是那张团知道县主来找他,今日肯定断手断脚也要爬起来。” 女子被逗乐了,笑道:“那可不行。我且要在城中休整几日,明日张团出演我请各位看个热闹?” 这是县主请大家免费看戏? 欢呼声顿时大了起来。 有胆大的试探:“敢问县主,是只有张团的演出呢,还是八仙台的都算啊。” 女子的衣袖轻轻晃了一下,好似有人轻轻扯了一下,又好像只是风带来的错觉。 女子没有开口,只示意一旁的侍卫,便将帘幕落下。 她先前言语亲切,如今却又隔着距离。 侍卫道:“不止八仙台,明日所有南瓦的演出都算。” 队伍重新启动,将欢呼声落在身后。 因有这么一桩好事,下午县主暂住的房舍外面贴出布告后,县主重金悬赏寻找走丢的侍女一事,几天内迅速在大安县及其周围地方扩散开来。 第二日张团的演出双鲤还是去了,既然要做戏,当然得做全套。 不过张团的演出确实好,不怪黎阳喜欢了这么多年。 双鲤学着有过一面之缘的黎阳县主的姿态,将头仰得高高地,穿着粉色华服端坐在八仙台最好最大的雅间里,神色淡淡地看着底下的张团。燃得仿若白昼的灯火映在她的眼底,微微晃动着。 这就是双鲤接到的来自官家的任务——找到黎阳。然后官家就会告知她,关于师娘的消息。 “县主,这样做真的有用吗?”黎阳的侍女担忧地问。 自从黎阳在半路失踪后,她就一直处于惊惶焦虑的状态。 “且等着看吧,如果没用,我们再换个方法就是。” 双鲤其实心里很没底,但她只能说得风轻云淡些,给予仆从们一些希望。 太后说了,如果不能将黎阳平安带回去,她们这些人都要受到严厉地惩罚。 双鲤不知道宫里严厉的惩罚是什么,但观仆从们发白的脸色就知道,恐怕不是她们能承受得起的。 她下意识抚摸着腰间的一根紫竹,那是从前师母送给她的礼物。 双鲤的话好像并没能如愿安慰到侍女,侍女一边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边神飞天外。 晃动的灯火中,八仙台靠外的大柱子边站着两个男人。 两人学着周围的人群,以悠闲的姿态依靠在柱子上,一左一右。 然而两人身上的根深蒂固的气质终究与大安县本地人不同,再如何尽力,也只是东施效颦。 所幸大家伙的注意力不是在张团身上就是在雅间的县主身上,无人在意他们的不同。 随着张团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落下,正朝四周观望的两人连忙随着众人热烈的鼓起掌来。 掌声中,左边的男人靠近右边的男人,说道:“确定就是她了,这回不会再看错了吧?” 右边的男人飞快撇了一眼雅间的方向,在张团接续的讲话声中若有其事地点头:“这回一看就是真的,只有这样长得乖巧可爱笑得甜甜的才会惹皇室宠爱,破庙里那个牙尖嘴利的只会让人讨厌。” 左边的男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雅间这个身边人就比较多,不像之前掳的那个,身边就几个小丫头。” 左边的人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不对啊,我们审了她几天,她怎么不早说自己不是县主?” 右边的人瞪了他一眼:“蠢货,让她们当面对峙,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而且,既然县主重金悬赏那丫头的下落,不如多赚一笔钱,盘缠用得差不多了。” 左边的人双眼一亮,两手一拍,猛猛点头:“一箭双雕啊。” 于是,“黎阳”县主自八仙台回去当晚,再一次失踪了。 双鲤做了一个噩梦。 在益州那个家的黑暗卧室里,她躺着用细小的声音喊着一个人:“……娘,……娘。” 但她口中的人没有出现,墙壁的阴影里伸出一双黑色的手,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她抓来。 双鲤被吓醒了。 她发现她正仰躺在冰凉的地上,上方是破败的屋顶,从宽大的间隙之间可以看见闪烁着点点星星的天空。 空气中有很大一股灰尘的味道,双鲤不小心吸进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她的头顶突然出现一张人脸,半明半阴,倒着看起来很是可怕,双鲤被吓得下意识要躲开,却发现动弹不得。 她这才注意到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了起来。 双鲤后脑一疼,记忆回笼。 今晚她没在八仙台多待,看完张团的演出就打道回府了。 之后一切如常,她正昏昏欲睡时,藏在房梁上的人一跃而下,把她打晕。 然后就是现在。她尝试着挣扎了几下,那绳结不知道是怎么系的,反而更紧了。 头顶的人脸狞笑起来:“乖乖听话啊,县主。” “你是什么人?”双鲤惊恐地喊。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另一个声音说:“你只能回答我们的问题。” 一双手捏着双鲤的肩膀,粗暴地把她拉了起来。双鲤这才看见周围的环境。 很明显这是一间破庙,她左边是断了头的佛像,佛像下方点着两根烛火,右边是紧闭的大门。庙门门闩尚好,只是接近地面的地方有个半大的洞。 室内昏暗,双鲤看见身前满是灰尘的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脚印大小相似,看不出是几个人的,但都是男人的。 在她面前站着两个男人,脸上有颗黑痣的是醒来时吓了她一跳的人,脸方的是后面说话的人。双鲤看这两人觉得眼熟,猜测应该是在八仙台看见过。 双鲤心中明了,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绑架,恐怕他们就是先前掳走黎阳的人。 他们恐吓她,如果不说实话就把她大卸八块。方脸的掌法很是厉害,轻轻一抬手就把佛像劈成了两半。 双鲤吓坏了,连连点头。 “把人带出来。”方脸说。 从佛像后面的屋子里又绕出来个个子很大的人,他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同样被捆了手脚的女子。 她被捆在后面,一直被拎来拎去的,佛像前没有她的痕迹。 双鲤看清女子的脸,顿时激动起来:“梅意!” 黎阳县主,本名蒋梅意。世间少有人知,恐怕连官家也不记得了。 黎阳不认识双鲤,她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扮,明智地闭上了嘴。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时什么也不说最好。 果然,三个人没有起疑,只以为黎阳是见到自家主子安心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一丁点动静就要大喊大叫。 双鲤目光似火地瞪着面前的人:“你们抓了我的侍女,现在又抓了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三人互相看了眼,黑痣走到脸朝下的黎阳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他的手十分有力,黎阳怀疑这人一使劲就能把她的下巴捏碎。 “你还是不想说吗?”黑痣问。 黎阳自然知道他想知道什么,这些天他们也是因为这件事不断在逼问她。 但双鲤不知道,迷茫地看着黎阳。 双鲤张了张嘴,然后闭嘴等待着。 黎阳心中着急,她不知道双鲤是什么人,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又或者,这是这些亡命之徒给她设下的陷阱。 黎阳斟酌着,说:“你们问了八百遍了烦不烦,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黑痣手下使劲,黎阳顿时大喊大叫起来。 双鲤立马喊道:“你们只管来问我,她一个侍女知道些什么。” 黑痣转头,用恐怖的眼神盯着双鲤。 双鲤瑟缩了一下,担心他下一瞬就要来捏碎自己的下巴。 黑痣满意这个效果,又见黎阳没有对她说的话有什么异样的反应,这才相信双鲤确实是真正的县主。 方脸使眼色,大高个拎着黎阳走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布团塞到黎阳嘴里。黎阳被布团上的气息熏得想要呕吐,碍于嘴巴堵住,想吐吐不出来。黎阳的脸色更加难看。 方脸在双鲤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 高大的阴影矮下来了,双鲤稍微松了口气。 方脸问道:“这么说你知道金匮?” 双鲤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件事她或者说黎阳县主应该知道吗。她不会就这么暴露了吧。 方脸眉头一皱,死死地盯着她。 双鲤不自觉屏住呼吸,好像只要一换气,就要改变目前将死未死的状态。 就在双鲤快要憋不住时,方脸道:“看来你知道。” 双鲤蓦地吐出一口气,心跳快得不行。 他会错意了。 双鲤垂下眼眸掩盖住眼神中可能会暴露她的情绪。 “我不知道。”双鲤道。这时候否认或许才是对的。 方脸猛地站起来,眼神狠厉地看着双鲤。 双鲤心头一跳,高大的阴影又重新笼罩着自己眼前。 “刚才你侍女的遭遇你也看见了,你也想要尝试一下吗?” 他发怒的脸在阴影中显得可怖极了。 双鲤不敢移开视线,就这么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再次肯定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连遭遇两个硬骨头,方脸气得不行,俯身一把掐住双鲤的脖子。 “这是最后一遍,你真的不知道吗?”语气中满是阴戾。 双鲤不知道刚才黎阳被掐住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她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她手脚被捆,想要阻止却只能无助地在原地徒劳地挣扎着。 她张了张口。 方脸的手松开了一些,无声地凝视她。 “我……说……”两个字艰难地从双鲤口中吐出。 方脸冷着脸,掐着双鲤的脖子把她甩了出去。 双鲤脸着地,混合着地上的尘土使劲的咳嗽着,脖子上又红又青。 咳嗽中,她与一旁的黎阳视线对上,黎阳怒目而视。 双鲤察觉出什么,却没来得及细想,因为她仰着头脖子难受极了。 她趴在地上动了动脖子,将脸转向另一边。方脸和黑痣站在靠近佛像的一侧,另一边是破败的庙门。 只看了一眼,她发出一声惊叫。 在庙门下方的漆黑的破洞里,她看见了一双眼睛,眼白在黑暗中十分显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心中发毛,刚才被掐脖子的窒息感又出现了。 听见声音,方脸朝她走过来:“你在乱叫什么?” 第3章 第3章 方脸是站着的,从他的角度看不清破洞外面的情况。 双鲤缓过神来,看见外面那双眼白晃了晃,是眼睛的主人朝她摇头。 这时方脸走到双鲤身边,就要蹲下。 双鲤心中一紧,连忙将头转回来,视线落在方脸身上:“太黑了,把枯草看成蛇了。” “是吗?”方脸在双鲤身旁蹲下,目光朝破洞看去。 双鲤浑身紧绷着,等待着方脸的反应。 方脸扯着双鲤后脑勺的头发把她的头拽起来,怒道:“莫要扯东扯西,赶紧说!我的耐心有限。” 双鲤艰难地抬起上半身,余光瞥向洞口,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 没时间想门外的人是谁,双鲤与方脸周旋着:“你先把我脚上的绳子解开,我就说。” 方脸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黑痣已经不耐烦起来:“还敢谈条件?大哥,要我说干脆先打断一只腿,还不说就打断另外一只,我看她能有几只脚几只手来拖延时间。” 方脸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意动。 双鲤祈求地看着方脸,弱弱道:“我是黎阳县主……” 黑痣恍然想起双鲤的身份,看向方脸。 然而绑架黎阳县主已经是半边身体躺到铡刀下了,方脸根本不受双鲤的威胁。 他道:“只要没人找得到县主……” 话音顿了顿,似乎在给双鲤想象的时间。 果然见双鲤脸色难看起来。 他继续说:“你是想死得痛快一点留个全尸呢,还是想筋骨寸断,哪怕轻轻动一动都是钻心的折磨?这完全取决于县主的选择。” 双鲤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方脸将手放在双鲤的脚踝处时,双鲤挣扎着躲开,在方脸发怒前急忙说:“我想好了,给我个痛快吧。” 闻言,方脸眼中喜色一闪而过,站起身来。 在方脸身形的阴影笼罩中,双鲤目光明亮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金匮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 方脸乍喜乍悲之下神色顿住,等清楚的意识到双鲤的意思后,他怒火中烧,鼻翼翕动。他怒而举起右手,聚气于手掌。 这是个用掌高手。 手掌挥下,却迟迟没有落到双鲤身上。 在方脸动作之时,双鲤也没有坐以待毙。她正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庙门突然“砰”的一声飞起来,正好挡在双鲤和方脸之间。方脸一掌打在门板上,本就破败的门瞬间四分五裂。 随着门进来的还有一个颀长的人影,他趁着方脸看不清时将双鲤从地上拉起来,接着带着双鲤急忙后退。 他边退边说:“啊呀,我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实诚的人,你大可以随便说几个地方骗他们。” 双鲤的脚还没解开,被他扯着后退时差点摔倒,被他扶了一把。 这时他好像才注意到双鲤的手已经解开了,一脸惊讶地正要说什么,方脸和黑痣冲了过来。 他把双鲤往旁边一推,猱身而上。 双鲤得到空隙,解开脚上的绳子后朝黎阳的方向看去。 大高个一直看守着黎阳,即便在他面前有三个人打得热火朝天,即便他已经看见双鲤解开了绳子,他就是一动不动。 “呜呜呜。”黎阳想说话,她使劲吐着嘴里的布团,但是没有成功。 大高个紧张地盯着她,心中有些犹豫。大哥说要好好看着她别让人跑了,好像没说不让她说话? 想了想,大高个还是帮她把布团拿了下来。 布团一拿开,黎阳就忍不住干呕一声。缓过来之后,她劝说大高个:“你不去帮你的兄弟们吗,他们看到了要生气的。” 黎阳跟大高个待了一段时间,知道他的脾气。 谁知大高个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着急,反而憨憨笑:“这个人打不过大哥二哥,不用我出场。” 黎阳不懂武,她只觉得闯门的那个人身形飘来飘去十分好看,其实只是轻功好。而方脸和黑痣看起来比较……淳朴,其实每一招都落到了实处,那人仗着轻功好才堪堪躲过。他却不能一直用轻功躲开,此时方脸和黑痣逐渐适应了他的路数,很快就让他招架不住。 双鲤见大高个一直不离开黎阳,而黎阳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事,便加入战局。在方脸一记掌风就要落到闯门人身上时,她及时拉开闯门人,自己以掌相对,硬接了下来。 一掌落,双鲤后退了几步,而方脸却只往后撤了一小步。 她也不是他的对手,或许能应付几招,但很快就会落败。 就在双鲤思考他们能不能等来救兵时,方脸满脸被哄骗的羞怒之色冷笑一声欺身而上:“你会武,你不是黎阳县主。” 双鲤慌乱接招,没时间回应。闯门的男子想要帮双鲤,被黑痣拦下。庙中尘土飞扬,稻草乱飞,两边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 闯门的男子体力渐渐不支,被黑痣找到破绽一掌拍中胸口,退出战局。 双鲤看他几欲呕血,站都站不直了,连忙踢飞脚下一块破木板,拦下黑痣给他的致命一击。然而这一动,破了自己的招式给了方脸机会,双鲤右肩被方脸拍中。 双鲤忍不住“嘶”了一声,她感觉肩膀的骨头要断了。 鸟在枝头发出尖锐的鸣叫。双鲤猛地转身,施展轻功拉着闯门的男子飞身从庙门出去。 方脸和黑痣下意识追过去,双脚踏出庙门却看见庙前空地上只站着闯门的男子。方脸察觉不对,一把抓住黑痣的胳膊想要回到庙里。 这时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在两人发现之前一掌把人拍飞到空地上。 方脸被掌力震得前心后背都疼,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喊:“老三,带着人过来。” 他已经意识到先前抓的女子就是黎阳县主,他们被后来的假黎阳给骗了,现在如果用黎阳县主当人质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 然而他的希望在下一瞬破灭了。 双鲤不知何时潜进了庙里,从大高个手中将黎阳抢出来,此时正扶着解开了绳索的黎阳走出庙门。而大高个被随后来的高手击败,此时被侍卫捆起来,带到空地上。 这下,三兄弟都是同样的待遇了。 侍卫们举着火把,将庙前空地照亮。三兄弟徒然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有些不适应,纷纷低下头去,脸上一片阴暗。 “魏先生,路上出了什么事?比预计的来得晚了些。”双鲤问。 他们之前就做好了计划,双鲤假装被抓,沿路留下痕迹方便侍卫追踪。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只比她晚到一会儿才是,却在她周旋了好一会儿后才出现。 “大安县最近频繁有江湖人士出没,今晚我们就遇见了好几波,差点暴露身份,这才耽搁了一些。”魏先生道。 难道也是冲着黎阳来的?双鲤将这事暂且放下,轻轻动了动受伤的肩膀,问道:“不知魏先生后面是什么打算?” 魏先生正观察着地上的三兄弟,他张口欲说话,却见黎阳几步走到双鲤面前,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啪”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十分清脆。 双鲤没设防,被她打个正着。 魏先生一派高手气派都维持不住了,瞪大了眼诧异地看着黎阳。 闯门的陌生男子悄悄把自己的身形往旁边的阴影中藏了藏。 黎阳狠狠刮了双鲤一眼,然后看向周围的侍卫:“还有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若不是我运气好,现在你们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如今我是一双手打不过来,回去定要让皇兄好好问问你们,怎的对我如此怠慢。” 被她视线扫过的侍卫有怒不敢言,只得低下头藏住自己脸上的神色,黎阳还以为他们是在羞愧。 她将头一仰,又转过身来抬着下巴问双鲤:“我的侍女呢,还不快叫出来侍候我。” 魏先生回过神来,手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一声,轻声对黎阳道:“县主,这位是云阳县主。” 又道:“夜间行事不方便,因此没有带侍女前来,她们如今都在不远的大安县城中恭候县主。” 黎阳知道魏先生是宫中高手,对他的话比较信服。 她看了看被她“误打”一巴掌的双鲤,硬气道:“你不在京中活动?我不认识你。” 意思就是:这不是她的错,是双鲤的错。 双鲤差点气笑了。她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如果周凛在这里,看见双鲤如此神色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毕竟当初双鲤就是如此将他引入陷阱。 黎阳不知道,黎阳只看见双鲤笑了笑,她就默认这件事过去了,反正回去后皇兄会给她撑腰。 魏先生指示侍卫们将那三人绑成一串。双鲤看了周围一眼,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 众人拥着黎阳离开,黎阳确认没人能背自己后,不情不愿地迈出脚步。 只是才走两步,黎阳突然停了下来,捂着脸痛呼:“我的脸,我的脸好痛。” 双鲤连忙拉开她捂着脸的手,看见满脸星星点点地红疙瘩。有些红疙瘩已经被她挠破,渗出一道道血珠。 双鲤制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挠使伤势更严重。瘙痒难耐的黎阳管不了那么多,手动不了就用脚去踢双鲤,这次有防备的双鲤轻松躲开。 魏先生了连忙走到三兄弟面前,怒呵道:“你们对县主做了什么?” 方脸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就是下了一些药而已。” “什么药?” “秋江荨梅。”方脸道:“解药只有我有,只要放了我们兄弟三人,我就把解药给你。” 魏先生确信自己没听过这毒药的名字,他转头看了看在双鲤怀中挣扎着不住喊痒喊疼的黎阳,神情犹豫。 方脸又道:“你可要快点做决定,不然县主这脸可就毁了。” 黎阳吼道:“答应他!答应他!” 魏先生点头。 “倒不必如此。”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双鲤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那个闯门的男子! 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双鲤心中暗道一声“罪过”。她被黎阳一巴掌打昏了头,一时间竟然没想起这人来。 “在下鱼敏疾,也要去大安县城中,可不是故意跟踪你们的哦。”鱼敏疾从阴影中走出,率先抱拳解释。 魏先生急忙道:“小兄弟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鱼敏疾瞥了三兄弟一眼,扯着嘴角笑道:“秋江荨梅并无解药,因为它不需要解药,县主的症状等时候一到自会好转,宥山三兄弟是骗你们的。” 被揭破的方脸阴沉地盯着鱼敏疾:“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屡次坏我好事。” 鱼敏疾:“路见不平罢了。” 魏先生想得多些,这人不会也是冲着黎阳县主和金匮来的吧,不然为何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大安县郊外的破庙中。 随即,他看见鱼敏疾腰间插着一支笔,回想起他一见面就说出了三兄弟的身份和药的情况,恍然道:“小兄弟是白衣秀才的……” 鱼敏疾立即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恭敬道:“乃是家祖。” 一边默默看着的双鲤就见魏先生的神色瞬间缓和多了,看样子是相信了这个叫鱼敏疾的人。 只听他问道:“县主这伤势何时能好?” “一旬就好。” 黎阳一听不干了,她实在被折磨得十分痛苦,根本等不了一旬的时间,也担心自己的脸会留下丑陋的疤痕,要他们给她想办法,不然她就不走了。 闻言,鱼敏疾出了个主意:“见鹿山庄倒是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山庄离大安县城两日可到,若是县主愿意,我这里有一膏药可以暂缓县主脸上的刺痛,应该能撑到到山庄之时。” 黎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哪有不愿意的。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魏先生要押送宥山三兄弟回京,因为他们还关系到透露黎阳行程的宫中内奸的要事,而且三兄弟武艺高强一般侍卫恐怕压不住,需由魏先生亲自看管。 翌日,黎阳县主的队伍一分为二,小部分跟着魏先生押送宥山三兄弟回京审讯,大部分还是随着黎阳县主出行。 自从黎阳县主失踪后,官家在寻人的队伍里派了许多好手,虽都不及魏先生,但胜在人数多。 不过以防万一,在双鲤的提议下,还是由双鲤继续假扮黎阳,黎阳作为她的贴身侍女与她待在一处。 经历这次被绑后,黎阳胆子小了很多,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翌日队伍出大安县城时,几乎是万人空巷。街上人群聚集在县城的主干道上,队伍正从这里离开大安县。 这次双鲤就不用那么高调了,不坐步辇改坐马车。马车中除了“贴身侍女”黎阳外,还有两个黎阳原本的侍女,以及被双鲤邀请的鱼敏疾。 马车辘辘前行,双鲤掀开车帘只露出一只眼睛,目光在人群中打量。 良久,她放下帘子说道:“最近出现在大安县的江湖人士多了许多。” 鱼敏疾正百无聊赖地靠着车壁吃果子,敏锐地领会了她的意思。他手放在膝盖上单手托着下巴,双眼盯着双鲤:“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确实是路过来打酒的,大安县的桂花酒可是远近闻名。” 双鲤扫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行李,没说话,只挑眉看着他。 鱼敏疾两手一摊,头一歪:“这不是先在破庙遇见了你们,今早又没给我时间出门。唉,看来只能过两天再跑一趟了。” 双鲤抬手轻轻在车厢上敲了三下,马车外立即传来侍卫靠近的声音。 “把东西拿来。”双鲤道。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递进来一坛子酒,桂花的香气瞬间铺满整个车厢。 鱼敏疾很是惊喜:“桂花酒,还是有些年份的?” 他一把接过酒坛子抱在怀里,笑看着双鲤:“多谢云阳县主慷慨赠酒。” 他余光瞥见黎阳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对黎阳道:“也多谢黎阳县主,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能白得一坛好酒呢。” 黎阳“哼”了一声,低声说:“马屁精。” 她不耐烦看见这两人,闭着眼睛靠在侍女身上休息。 队伍出城后不久,侍卫上前禀报有个配剑的小娘子一直跟着队伍。 双鲤掀开车帘顺着侍卫指的方向往路边看去,那是一个身着鹅黄衫子,腰间配着柄短剑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大大的双眼好奇地看着前行的队伍,与双鲤视线对上后,便扬起嘴角冲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用管她,如果到下一个城镇时她还跟着再驱赶不迟。”双鲤收回视线,吩咐道。 “不准,立刻把跟着的人全部赶走。”黎阳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你倒是假惺惺扮好心,要是又出事了怎么办。” 双鲤缩回车厢无语地看着黎阳,将帘子的缝隙掀得大一些,让黎阳正好能看见外面的景象。 黎阳目光淡淡一扫,顿时愣住了,惊讶之下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她没看见侍卫说的那个小娘子,倒是看见了路边三三两两的过路人,有挑着柴和菜的,也有挑着香饮子和吃食叫卖的。 这条路是出入大安县城必经的大道,路上来往的行人本就多。黎阳再嚣张,也不能不管不顾把人全部赶走。 她瞪了双鲤一眼,又靠回到侍女身上,然后把帕子往脸上一盖,这回是怎么也不愿说话了。 几个时辰后,途径下一个小城时侍卫禀报那小姑娘果然没再跟着队伍了。 中午休息过后,又行了几个时辰,队伍才在一个村子里停下,向村民租用了几间房休整。 等仆从们先行收拾好后,双鲤马车里的人才动作起来。 黎阳早就坐累了,此时迫不及待地带好帷帽让侍女扶自己下车。 双鲤轻咳一声:“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黎阳迈出的脚步一顿,撇嘴道:“不用你提醒。” 她收回搭在侍女胳膊上的手,示意两个侍女去扶双鲤。 “错了。”双鲤笑了笑,把手伸到黎阳面前。 黎阳登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要我服侍你?!” 双鲤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巴前,“嘘”了一声:“小声点,哪有侍女带着帷帽的,但是你的脸又必须得带,没有办法只好委屈你在外面侍候一下我,这样才能减少一些嫌疑。” “难道你要让别人猜到你才是黎阳县主?”双鲤道。 黎阳一时反驳不了,只得低下头闷闷地伸出胳膊放在双鲤的掌心下。 双鲤弯起嘴角,理所当然般扶着黎阳的胳膊下了马车。 下马车时,失去平衡的黎阳差点崴了脚,手在双鲤胳膊上撑了一下才没有摔倒。 双鲤却一把甩开黎阳,学着黎阳的口吻喝道:“蠢货,你是怎么做事的!” 黎阳被双鲤甩开的力道带得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形。 声音有些大,离得近的侍卫和村民纷纷转头看过来。 第一次被人当面骂的黎阳满脸通红羞愤难当,她低着头,目光透过帷帽轻纱死死地盯着双鲤的脚面。若不是扶着她的侍女阻拦,她恐怕就要冲上去狠狠踹双鲤两脚。 不过她的神情掩盖在轻纱之后,没人注意到。 双鲤轻瞥了黎阳一眼,不在意地唤来另一个侍女,移步到准备好的屋子里。 黎阳则在身边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进了双鲤旁边的屋子。 站在马车旁看了一出好戏的鱼敏疾默默离两人的屋子远了些。原本以为黎阳县主嚣张跋扈不好惹,昨天那一巴掌可是让人印象深刻。 谁知这个云阳县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看着是个面团子好揉搓,谁知面团子里面还藏着刀片,冷不丁就划你一刀。 原本以为她忍下了那一巴掌的仇,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鱼敏疾决定,这两个县主他还是都不要轻易招惹为好。一个打人,一个记仇。 黎阳的屋子一看就是给仆从住的,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 黎阳只扫了一眼就爆发了,一把摘了帷帽,把它当做双鲤狠狠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她顾忌着现在还需要双鲤给自己“挡刀”,猛吸两口气后,她似乎稍微平静了些,眼角带着残红恨恨地瞪着侍女:“还不快给我收拾!” 被徒然发作的黎阳吓坏了的侍女反应过来,急慌慌地跑来跑去,收拾了好半天黎阳才勉强满意。 一夜无事。 习惯早起的鱼敏疾遇见同样早起的双鲤,他远远地看见双鲤,在双鲤的微笑招呼声中默默退了几步,镇定地找了个去方便的愚蠢理由逃走了。 留下双鲤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队伍再次启程,按照当前的速度,鱼敏疾估计下一个早晨就能到达见鹿山庄了。 同前一日一样,烈日当空日头正毒之时,侍卫队长寻了个树林停下,在树荫下休整。 马车里,双鲤无视黎阳从见面之后就一直瞪着她的炯炯目光,心无挂碍地吃着点心。 有叫卖声由远及近,声音始终清脆响亮。 黎阳一听是卖乌梅水的,当即唤侍女前去买来。 双鲤扫了一眼,没有阻止,只叫来侍卫吩咐了一声。 鱼敏疾看见双鲤的动作,将原本的话吞了回去,然后缩在车厢角落里。 侍女很快在侍卫的陪同下买回乌梅水,清亮的乌梅水生津止渴,看得人口水直流。 侍女喝了一口没事,端给黎阳,黎阳接过来要喝,却见双鲤神色怪异。 双鲤一只手托着下巴,含笑问道:“真的要喝?” 黎阳欢喜的表情僵住。 侍女意识到什么,抖着声音问:“里面有什么?” 双鲤:“迷药。” 侍女:“可是我没闻见怪味,汤里也没有异样,人也没事。” 双鲤:“哦,涂在外侧的酸味的迷药,一会儿才起效,立即起效不就让人察觉了吗。” 侍女瞪大了眼看自己的手,果然感觉有些不太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开始觉得头似乎有些晕了。 黎阳把碗一撇,抓着手帕使劲擦着手心。把手擦得通红不够,她抬起头来怒瞪着双鲤:“你叫我别喝有什么用?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我拿。” 双鲤笑道:“有用啊,要你长个记性。” 黎阳顿时手也不擦了,被双鲤接连戏弄的怒火已经把她的理智烧掉,她扬起手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双鲤脸上招呼。 然而有了前车之鉴的双鲤头一歪轻松躲过,反而打人的黎阳用力过度,身体从位置上歪倒下来。 双鲤见好就收,指了指车厢外:“外面的事要紧,解药请找鱼少侠。” 黎阳猛地转头看向鱼敏疾:“所以你也知道?!” 双鲤走下马车,一眼就看见了被侍卫押在地上的瘦削的汉子,旁边是歪倒撒了一地的乌梅水。 双鲤眉头一皱:“只有一个人?” 侍卫正要回答,不远处的树冠上和树干后面突然跳下数十个蒙面人士,举着刀直冲着双鲤而来。 双鲤连忙回到马车上,守在车门前。 侍卫和官家请的高手与蒙面人打了起来,没有武力的仆从纷纷寻找掩体躲藏。 车板下是人下意识的选择,然而空间有限,有仆从挤不进去暴露在蒙面人的刀光之下。 双鲤正要出手相救,鱼敏疾匆匆钻了出来拦住双鲤。 “不知道暗处还有没有人,你先别出手,我去。” 说罢,他一个飞身踢开蒙面人的刀,将车板旁的仆从救下,然后就站在那里抵挡接连而来的攻势,一时半会走不开了。 双鲤事先有交代,侍卫们应对得还算有序,眼看蒙面人陷入劣势,连双鲤的马车都靠近不了,浓密的树冠之中突然射出数支利箭,直奔双鲤和马车而来。 几个在马车附近的好手联手拦下箭矢,紧接而来的却是更多的飞箭。 这回侍卫和高手挥刀只拦住了一部分,还有漏网之鱼眼看就要从车窗射进车厢内,双鲤只能出手以掌式截住。 一个侍卫注意到箭的样式,惊呼一声:“军中用箭。” 而在双鲤暴起之时,一处树冠中传来异样的动静。双鲤就近抢了蒙面人手中的刀掷去,一个人影从树冠中跌落。注意到这处情形的几个蒙面人回头张望。 察觉蒙面人的反应,双鲤眉头一扬,施展轻功在树枝上借力,几个起落之间便飞越过众人。 树冠上有人朝她射箭试图阻止她的靠近,都被她轻快地躲开。直到她落在被她击落的人身边,似乎是怕误伤地上的人,弓箭手停止了动作。 这一举动证实了双鲤的想法。她低头看,地上的人肚子上插着刀,脸上面巾滑落,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的脸来。 双鲤欲把男人抓住,男人突然仰头大喊:“抓住马车里的人。” 双鲤回身一看,蒙面人纷纷放弃面前的对手,转而朝马车奔去。侍卫们连忙追击,一时间又是一团乱。 双鲤拔出男人肚子上的刀,鲜血喷出,双鲤转身躲开,却还是有一滴血落在了她的眉心。 看着眼前这个面如观音的女人,男人不敢小觑她。 她的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没有蒙面人敢靠近她。 “再不叫停,你的命可就没了。”双鲤说道。 男人冷笑一声:“那样我的命才真是没了。” 他知道朝廷一贯要留活口,因此要争这一线生机。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就在双鲤做了决定时,树林外传来动静。起初因为身边声音太嘈杂双鲤没有注意到,直到看见几个人影晃过,双鲤这才意识到,居然还有黄雀在后? 双鲤和地上的男人脸色同样凝重,不远处的鱼敏疾却欣喜非常,呼唤道:“是见鹿山庄的人,玉溪来接我们了。” 不多久,在蓝袍的山庄护卫加入下,蒙面人节节败退,纷纷被抓。树冠上的弓箭手被轻功极好的鱼敏疾一脚一个踢下,落入等在树下的侍卫手中。 尘埃落定。鱼敏疾却没来得及理会见鹿山庄的护卫们,而是直接奔向树林之外。 树林边缘的交界处,一个矮墩墩的黑色剪影在热浪中微微摇颤。 双鲤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 [吃瓜]这是谁出场了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见鹿山庄主厅,黎阳看着面前正在给她诊脉的玉溪,半晌才问道:“你的脸真的很丑?” 坐在一旁的双鲤同样好奇地看去,玉溪带着黎阳同款帷帽,轻纱之下只能看见脸部的轮廓,只看这,再观其身姿仪态,应该丑不到哪里去才是。 昨日玉溪带着见鹿山庄的护卫正巧赶到,顺利帮她们抓住了蒙面人一伙。经侍卫提醒,双鲤察觉蒙面人的头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也幸好是玉溪前来。中年男人中了双鲤一刀,若不是玉溪在场,中年男人恐怕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中年男人是大安县临县的知县,他是武官出身,不知从何处搞来弓箭为自己所用。 他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拦截黎阳县主的队伍,只是为了金匮。 “又是金匮……”双鲤在心中自语,“金匮到底是什么,让这么多人飞蛾扑火般自取灭亡。” 把知县交给了知州处置后,她们比预计的晚一些,于第二日中午赶到了见鹿山庄。 进了庄里大家才知道,原来鱼敏疾是山庄的庄主,玉溪是他的好友和为名下医馆聘请的不坐馆大夫。 还没来得及休整,脸上又开始刺痛的黎阳急忙叫玉溪给她看病。因事先鱼敏疾特意嘱咐过,因玉溪脸上有疾,请大家不要见怪。这话主要是对两位可能会搞事的县主说的。 现下黎阳对纱帽底下的脸产生了好奇,是什么样的情形才会让鱼敏疾用“怪”这个字? 趁着玉溪思索药方内容时,黎阳坏笑一声,眼疾手快地掀飞了玉溪的帷帽。 此时厅里安静极了,连帽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的声音都清晰非常。 随即是黎阳尖利的惊叫声。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双鲤,神色在看清玉溪的脸的一瞬,也僵硬住了。 原本正在院子里交代山庄下人事情的鱼敏疾听见声音,急忙冲了进来,连声呼喊:“怎么了,怎么了?” 当事人玉溪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淡定地放下毛笔,俯身捡起滚到自己脚边的帽子重新带上,然后拾起桌上的药方交给鱼敏疾。 “连服九次后这位姑娘脸上的红疹就可下去了。” 随即想起什么,他转头看向双鲤:“不知县主是否要先验过方子?” 双鲤摆手:“不用不用,我相信玉大夫。” 被玉溪满脸烧伤痕迹惊吓住的黎阳回过神来,急忙叫住鱼敏疾,道:“先让队伍里的大夫看看。” 边说她边扫了玉溪的脸和腿一眼,明显是怀疑玉溪的医术。据鱼敏疾所说,玉溪的脸是被仇家伤的,腿是为了寻药从陡坡掉落摔断的。 鱼敏疾看向双鲤。 双鲤看向玉溪。 看他神情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一点也没有被人冒犯的恼怒。 双鲤点点头,喊来黎阳的侍女,让她拿着方子找人看看。 不久,黎阳回到管事安排好的房间时,便得知方子没有问题,她只能半信半疑的叫侍女照着熬药。心想,要是没有用还让她受了这些苦的话,她不介意给他身上再添上一些丑陋的伤痕。 虽然脚断了只能坐轮椅,玉溪却从不愿让人推他。他一边思索着前两天遇见的病症,一边摧动着轮椅前往药房。 转过角,他看见药房前的空地上蹲着一个人,正是“黎阳县主”。 县主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专心地逗着面前翻开肚皮的小黑猫。 小猫是乌云盖雪,猫身是黑的,四足却是白的。它在县主手下很是乖巧,躺平任摸,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呼噜噜的声音。 “它叫雪姑。”玉溪推着轮椅走近道。 双鲤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小猫,恍然道:“好名字。” 玉溪见她手上撸猫动作不停,脸上的喜爱之色不似作伪,问道:“县主也养猫?” 双鲤摇头。 “既然如此喜欢,何不聘一只回家?雪姑还有两个姐妹在找人收养,以县主的情况,即便是第一次也不用担心不会养。” 双鲤奇异地盯着玉溪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 玉溪的提议很让人心动,双鲤仔细考虑了这种可能,然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玉溪看她明明很是意动了,十分不解她的拒绝:“为何?” “我没有家,也不会有家。”双鲤悄声呢喃,然后转移了话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玉大夫。” 玉溪神色如常,好像没有听见双鲤奇怪的话,温和应答:“是县主侍女的药有什么问题吗?” 双鲤点头又摇头。 她看了周围一眼,在玉溪奇怪的神情中,就着蹲着的姿势一步一步挪到玉溪身边,低声问:“如果在药里加点黄连,对药效有影响吗?” 玉溪垂下眼眸掩盖眼神中闪过的暗色,语气却依旧随和:“有些不好,所以最好不要。” 不知是不是错觉,双鲤觉得玉溪的语气没有刚才亲切了。 既然问题有了结果,双鲤起身告辞,走前顺手在雪姑身上摸了一把。 傍晚,从药房回房的玉溪看见鱼敏疾正坐在自己房中,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坛子酒。 玉溪闻着那桂花味,心知这就是鱼敏疾这趟专门去大安县的目的了。 “快来快来,就等着你了。”鱼敏疾一边催促一边拍开坛子上的封泥。 “这才刚回来就喝酒?”玉溪摧动着轮椅到桌子面前,桌子的高度与轮椅正好合适。 鱼敏疾倒了两碗,率先端起自己那碗尝了一大口,然后长长喟叹一声:“不愧是大安县的招牌!” 这才转头回答玉溪的话:“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经历了什么,怎么也得喝点酒压压惊不是?” 玉溪从善如流地端起碗,喝完点点头:“酒不错。” 鱼敏疾原本想说说路上的事,却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起头了,酒是一口接一口的闷,然后才问玉溪:“你觉得今早让你看病的两个姑娘如何?” 玉溪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相告:“一个鲁莽,一个有些……心不好。” 鱼敏疾神情微妙,小心问道:“谁……怎么心不好了,你后面又遇见谁了,还是听说了什么?” 玉溪简单说了双鲤想在药里加黄连的事,最后总结道:“原本看她很喜欢雪姑,是个善良的人……” 原来也会仗着身份欺负人。 鱼敏疾这才想起玉溪只知道两人对外的身份,他拍了拍玉溪的肩膀:“你这话只能悄悄跟我说,可别让县主知道了。” 那可是个记仇的。 玉溪一听鱼敏疾这个态度,更加对双鲤敬而远之了,要知道鱼敏疾是他见过对待他人最宽宏不过的人了。 谁知鱼敏疾喝了几口酒,想起来什么,又加了一句:“那个侍女你也最好不要惹。” 玉溪这下更加不解了,疑惑地看着他。 然而没有两个县主发话,鱼敏疾是不敢把她们的真正身份告知别人的,没看两人现在还是一主一仆嘛。 不过玉溪是他好友,万一不小心招惹到了就麻烦了,他还是勉强暗示了一番。 他含糊地对着玉溪说道:“她们两个,不像你想的那样……” 玉溪等着他的下一句,谁知他再没有下文。 玉溪无语地看着他。 月上树梢。两人都不是嗜酒的人,一坛子酒只喝了小半,剩下的被鱼敏疾重新密封好准备拿回房间里去。 鱼敏疾起身,玉溪突然问道:“黎阳县主……没有家人吗?” 鱼敏疾在脑袋转了一下,这才理解玉溪问的其实是云阳县主。他想了想,摇头:“县主父母俱在。” 说罢,他好奇地问玉溪:“怎么问这个?” 玉溪摆摆手,催他回去。 鱼敏疾无奈地耸一耸肩,走了。 玉溪在鱼敏疾离开后关上房门,良久,轻轻自嘲笑了一声,骂道:“骗子。” 正坐在房中擦拭紫竹的双鲤猛地打了个喷嚏,疑惑:“谁在骂我?” 玉溪走到床前,从枕头旁边的被子下面拿起一杆枪,枪身从中截断,玉溪手里的只是枪头那半截。 他仔细地打量着枪头上的血迹,低声呢喃:“金匮……” 看了一会儿,他把枪放下,拿起挂在床头的剑开始擦拭。 这下有些无聊,玉溪难免想起了白天的事,越想,越觉得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黎阳县主”。 可他从未去过京城。 而黎阳县主据说也是第一次出京城。 黎阳脸上的伤势第二天就看见好转的迹象了,黎阳欣喜之下,开始称呼玉溪为“神医”。 神医业务繁忙,他接到了一封从医馆送过来的信,寄信人邀请玉大夫前往吊唁一天前死去的郑大侠。 鱼敏疾坐在玉溪身边看见了信的内容,他将眉梢一挑,道:“看来这位郑大侠死因有异。” “我什么时候也要做仵作的活了?”玉溪叹道。 “去吗?”鱼敏疾问。 “去。” 出门前当然得好好准备一下,排名靠前的就是照顾好庄中病人的情绪。 玉溪和鱼敏疾亲自前去复诊。 喝了两天的药,黎阳的脸几乎好了,剩下的药带走在路上喝也行。 面对挽救了自己脸面的玉溪,黎阳态度好了不少。加上多在外面待一天风险越大,她也想赶紧回京城。 于是就在玉溪和鱼敏疾启程前往仁远时,双鲤和黎阳也启程回京。 山庄门口。鱼敏疾同双鲤黎阳告辞后,玉溪也上前来,对双鲤说道:“望令尊令慈安好。” 他的话十分怪异,惹得黎阳和鱼敏疾纷纷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他们。 在双鲤疑惑的目光中,玉溪自若地回到山庄的马车前。 双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奇他是怎么上马车的。 只见他提神运气,一只手握着轮椅把手,一只手在车架上借力,下一瞬便连人带轮椅平稳地跃上了马车。 双鲤轻笑一声,甚觉有趣。 随即听见耳边传来倒吸气的声音,双鲤转头一看,是黎阳瞪大了眼。她一只手指着玉溪,震惊道:“他、他会武?” 双鲤点头,初次见面时她就发现了。 第6章 第6章 文德殿中,官家心情焦急地在殿中来回走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一刻钟前就听闻黎阳一行进宫了,怎的如此之慢? 又来回转了两圈,旋即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他当即朝门口迎去。 双鲤原本与黎阳并肩同行,谁知一进殿看见官家,黎阳就快跑了几步把双鲤甩在后面,两眼泪汪汪地抓着官家的衣裳,对着官家诉说着想念,中间不时穿插两句自己受的苦。 官家一边安慰,一边叫双鲤自在些。 双鲤遵从皇命,在旁边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刚一坐下,侍女就端上来茶水果子。她在太阳下走了好一会儿,此时确实有些渴了。 等她喝了茶,吃了果子,那边黎阳和官家的叙话已经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官家低声哄着黎阳:“这些天太后也很是担心你,吃饭都不香了。你先去看看她老人家,随后我就过来跟你们喝茶。” 黎阳抹着眼泪去了,临走前她回头看了双鲤一眼,终究什么也没和她说。 望着黎阳离开,官家理了理被揪得皱巴巴的袖子,却怎么也弄不平整,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地放下。 转头看见双鲤吃得很是悠闲,笑着走到双鲤旁边一坐,说道:“路上的事我都听魏先生说了,辛苦你跑这一趟。黎阳平时性子是古怪了些,但她没有恶意。” 双鲤微微一笑。 官家见她好像不甚在意,当即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原本还想着多跟双鲤解释解释,别让她和黎阳之间有误会。 他还没来得及了解魏先生走之后的事情,不知道双鲤让黎阳当众出了丑,不知道她故意让黎阳碰带药的碗。 对黎阳这样自持尊贵的人来说,当众出丑可比在她心上扎一刀还难受。 不过双鲤也很意外,她刚才还以为黎阳会立刻跟官家告状呢。 官家又道:“华原郡王那里我也跟他们好好解释了,一会儿你回家好好和他们说。” 她心头一松,要说回京的路上她最担心的,就是担心爹娘生气。 她也不会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见官家好似忘了,连忙提醒道:“之前说,有我师娘的消息了?” 当初官家承诺了回来就告诉她的。 官家轻叹一口气,悲悯地看着她:“江湖上传闻,你师娘已经……” 他顿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才不会让双鲤过于难受。 双鲤却已从他的欲言又止中明白了。 她低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是怎么死的?” 当初她是不是应该再坚持坚持,多往几个地方找找,没准师娘就不会死了。 官家拍了拍她耷拉下去的肩膀:“关于你师娘的消息只有这点了。先回家休息,别的事后面再说。” 双鲤一直在想师娘的事,没有注意到官家最后那句话。 回到郡王府,双鲤把回程时买的礼物给各处送去。郡王妃避而不见,只让丫鬟出面收下了东西。弟弟周凛不在家,和好友去相国寺玩耍了。郡王倒是在,叫了双鲤进去。 华原郡王打量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双鲤,她衣裳还没换,想必是一回家就找他们来了。 郡王轻叹一声,道:“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出门了。过两天有几位娘子过府来玩耍,你也见见。” 双鲤下意识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郡王又道:“先前宫中送来些东西,说是官家赏赐的,我和你母亲都没动,让下人放你屋里了。” 他扫了一眼双鲤眼中的红血丝,不待双鲤说话便摆了摆手:“回去好好休息,过两天你还是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双鲤心中憋着事,闷闷不乐地回房了。 一回房间就看见了堆在箱子上的官家赏赐的东西,但她现在没有兴致看这些,一进屋倒头趴在床上。 她的行李在进京后被侍女送了回来,此时已经规整好放在各处。双鲤一偏头,看见了挂在床头的紫竹。 眼泪瞬间落下。 这天双鲤没能睡好觉。 翌日缓过神来的郡王妃一见双鲤这样子顿时气得不行,指挥侍女给双鲤重新整理头发衣裳,又拿出自己的油膏给她脸上抹上,眼睛周围也抹了粉,遮盖眼底的青黑。 双鲤在空隙之中忙问道:“怎么了这是?要出门吗?” 郡王妃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出门就不保养了吗,明天有客人要来,你这脸临时抱佛脚可没用。” 又是明天的客人。 双鲤不禁问道:“来的是谁?” 郡王妃一边给她头上插各种簪子珠花做比对,一边回道:“跟你定亲的沈家公子的伯母和堂姐妹们。” 双鲤瞬间不感兴趣了。 郡王妃正忙得热闹,宫里却来人了。 这下,她这一番收拾倒是正巧了。 临进宫前,郡王妃叮嘱道:“官家说什么你可别都听。” 进宫的途中,双鲤这才想起昨日官家最后那句话的重点:别的事。黎阳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事? 还是文德殿,官家一见双鲤便开门见山,说:“有个消息或许你想知道,仁远的郑为善死了,他的死可能跟你师娘的死有些关系。” 郑为善在江湖上不算很有名气,双鲤正好知道。当年师娘不辞而别后为了生计,她加入晋元镖局跟着前辈跑过几次镖,其中一次就在仁远附近,听前辈说起过郑为善这个人。 处在东边仁远的郑为善如何与处在西边益州的师娘扯上关系呢? 双鲤不解,可她知道官家找她来不会只为说这一句话。 官家却仿佛才注意到双鲤的穿着,仔细看了看她后感叹道:“你今天的样子倒是和昨日大相径庭,昨日是侠女,今日是贵女。” 顿了顿,又道:“你会不会怪我让你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毕竟江湖不比郡王府。” 双鲤明白了什么,她道:“我本就是江湖人。师娘教我十年之久,养育之恩、师徒之情件件都在我心里,关于师娘的事我责无旁贷。官家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官家沉思了一会儿,让双鲤坐下,自己也坐到双鲤旁边,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你可知道金匮?” “在大安县时听说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 他长叹一声:“江湖传闻金匮中藏有至高武学或宝物,朝堂之中流传其中之物可颠覆江山,你觉得是什么?” “都不是?”双鲤斟酌道。 “都是。”官家摇头,他的语气中带着悔意,“当初我不应该让你师父把它带出皇宫,毁了更好。哪怕是剑圣,也抵不过人心啊。” 这还是双鲤第一次听闻关于师父死亡真相的事情,师娘从来不和她说。其实她猜测过,师娘恐怕也不知道师父死之前在做什么。 原来,是为了金匮。 原来,还是为了金匮。 官家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你师娘的事情跟郑为善的事情,还有金匮的事情可能都有关系,此次叫你前来,是想要你在查你师娘之事时,顺便把金匮找到。” 顺便找金匮? 双鲤不信,恐怕金匮才是重中之重吧。 见她一时沉默不言,官家耐心解释:“北边景国的王派人南下了,两国和谈正在进行,这个时候让人潜入我国很难不怀疑是冲着金匮来的。结合金匮的传闻,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 “况且你是剑圣最后见到的人,这一消息万一被人知道了,你要经历的恐怕要比黎阳更甚。” 他担心地看着双鲤:“我可不想哪天突然听说你被抛尸荒野的消息。最好还是先把金匮拿到手,这样你才有优势。” 双鲤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官家脸上依旧挂着淡定和煦的微笑,好像金匮落入别人手中着急的不是他一样。 双鲤没有无法拒绝,不管是为了师父和师娘,还是为了自己,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是为了和平,她都无法拒绝。 双鲤也是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官家要她参与到解救黎阳的事件中,明明有魏先生在。 他要观察她,审视她,利用她。 双鲤知道了。官家一向“善解人意”,也知道她知道了。 双鲤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条件。” 离开文德殿前,官家叫住双鲤,嘱咐道:“一旦回到江湖,你也知道将会遇到什么。刀剑无眼,望你平安。” 这句话是真心的。 双鲤收下他的关心。 出宫时双鲤在文德殿外遇见了魏先生。 经过这次一同出行,魏先生和双鲤熟悉了不少。加上在破庙中对双鲤武艺的惊鸿一瞥,他也起了点指点的兴头。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 她如今又要出门,此时正好。 寒暄一番后,他道:“你天赋过人,看现在的样子想必小时候也接受过名师指点,如今你什么都不缺,却唯独缺了一样。” 说着,他背着手等着双鲤询问。 双鲤卡在目前的武学状态下有一段时间了,如今前辈愿意教学,再高兴不过了。 她当即双手抱拳,恭敬道:“还请先生指点。” 魏先生:“如同酒需要时间发酵一样,你还需要在漫长的时间中经历人生五味,才有可能在武学上有所精进。” 双鲤点头,表示记下了。虽然她现在可能还不是很了解,但往后当她遇到时,就会明白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 魏先生今天当了一回老师很是自得,差点转身就走,忘了他是要去见官家的。 他进得殿中,官家看他满面红光,笑问道:“先生遇见什么好事了?” 魏先生但笑不语,卖够了关子才说道:“看见一个好苗子,指点了两句。” 官家笑得意味深长:“又是你酿酒那套?” 魏先生笑容一僵。 哎呀忘了忘了,面前这个也是他教过的。 第7章 第7章 他答应得太干脆了! 出宫的路上,双鲤思索着刚才与官家的对话。寻找金匮的路上她势必会遭遇很多危险,甚至是致命的,于是她向官家提前索要了之后的奖励。谁知官家居然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这让为这件事纠结了好一段时间的双鲤很不是滋味,又担心官家是否是在哄骗她,毕竟他先前的作风很不让她信任。 她沉思过了头,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今日是坐马车出的门。 她回头一看,仆从和侍女驾着马车默默地跟在身后。 双鲤刚出宫时的神色叫侍女不敢打扰她,此时见双鲤回头看了,这才上前询问是否回府。 双鲤点头正要上前,视线掠在不远处的巷子口时蓦地顿住。 是王家娘子王回鸾。 王回鸾没成想会在此处遇见双鲤,不知怎么的,她慌乱之下带着侍女急匆匆地转身就走。走过巷子后她又后悔,明明双鲤已经看见她了,她故意视而不见实在有些失礼。可现在要她回去,她又做不到了。 王回鸾叹了口气:“罢了。” “算了。”在王回鸾转身离开的时候,双鲤也无奈地叹气。 自从去年她来到京城,在一次宴席上与王回鸾说了几句话后,她们就一直是朋友。偶尔去对方家里窜门,偶尔约着出去游玩。 王回鸾对她不像别的夫人小姐那样带着疏离和审视。那时她从益州到京城时间较短,官话说不清楚,话中还带着益州口音,王回鸾却从没因此笑话过她。连双鲤自己的母亲华原郡王妃都曾在她说话时面露嫌弃的神色。 这段友谊中断在沈家说亲的时候。 一开始双鲤不知道王回鸾为什么屡次对她避而不见,直到宴席上偶遇,偶然提及沈遥光时她脸上的神色不对,她才察觉出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王回鸾与沈遥光曾在出城游玩时遇见过几次。 双鲤收回空荡荡的视线。 —— 郡王府。 刚回来的双鲤想跟母亲商量一下官家的意思,一回府就直奔郡王妃的院子。 谁知不小心与端着茶水的侍女迎面碰上,即便她及时让了一下,还是被茶水洒了一身。双鲤只好先跟侍女到旁的屋子换身衣裳。 侍女关门出去在门外守着,屋子里安静极了,双鲤穿脱衣裳时能听见分外清晰的衣料摩挲的声音。 不远处的对话也悠悠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明天我姐在家的吧,先前她倒是走得干脆,沈家宴席上还得你给她找理由。”这是周凛的声音。他似乎浑然忘了他也曾试图跟着双鲤离开,只不过被双鲤摆了一道没去成。 “明日她肯定在的,这回我跟门房和护卫们都说了,一会儿回来了就别把你姐放出门去。她不知道,沈家宴席上大家都在问她怎么不来,是不是觉得沈家不好,还是觉得沈遥光不好,问得我臊得慌。”郡王妃明显是在做什么,话音时而中断,好像是为了什么停顿下来,然后再接着说。 “等她嫁到沈家就好了,沈家世代文臣,诗书礼仪传家,想必姐嫁过去耳濡目染些就学好了。”周凛不在意道。 “哟,你还知道耳濡目染啊,你怎么不耳濡目染一下你爹你娘我?整天不着调到处乱晃。” 说着郡王妃好像是上了手,她听见了周凛故意喊出来给郡王妃听的惨叫声。 后面的话双鲤没再听。 她飞快地穿回原来的衣服,叫侍女别跟郡王妃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双鲤走后,周凛问郡王妃:“这样有用吗,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你去和她说去?”郡王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周凛悻悻地摇头摆手:“别,我怕被她打,她那一身武艺对付我就跟对付小鸡仔似的。” 虽然其实他从没被她打过。 郡王妃赶忙放下手中正在绣的帕子,突然一巴掌拍在周凛的胳膊上。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到处嚷嚷你姐会武的事。” “是、是、是!”周凛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被拍疼的地方,小声蛐蛐:“哪有到处,这不是在府里说的嘛。” 直到第二天沈家来人,郡王妃听说双鲤一直没有出门,得意地悄声跟周凛说:“你看,我说有用的吧。” 郡王妃为了“翻身”,当天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招待沈家伯母和姑娘,期间还叫双鲤出来陪了一会儿。 双鲤表现得很好,甚至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但她还是不一会儿就让双鲤回去了,担心时间一长被沈家人看出来露馅了。 傍晚时沈家人走了,双鲤得以解禁,郡王妃高兴之下答应让双鲤出门逛街,只不过得带着侍女和护卫。 晚上的长水街很热闹,一头是京城著名的瓦子,一头是昼夜不歇的食巷。双鲤心不在焉地逛了一会儿,走得累了便随便找个茶坊坐下。 茶水上来之后双鲤才注意到,这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方家茶坊。卖饮食之外,还有讲话人说评时下之事。黎阳小时候最喜爱的张团就是从这家茶坊起家的。 来都来了,双鲤便专心听一听。 今晚说的是官家和他新封的美人,先夸了夸官家后宫人数尚可不为美色所迷,转头换了个口吻,说其实是寻常闺秀不是官家的癖好,官家的癖好在新进的美人身上可见一二,那美人在进宫前其实已经是个妇人了。 待说到劲爆之处,台下爆发了好一阵掌声。 双鲤听得面无表情,只顾着喝茶。 无聊之下她的视线在人群中乱扫,一个低头掩面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别人都听得满面红光掌声不断,只有他好似个鹌鹑。 不等听完,那人和跟在他后面像是护卫的人起身走了。他们从她身后路过,双鲤隐约听见那人说:“再不来了。” 这声音…… 双鲤猛地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背影。那不正是讲话人现在正在调侃的官家? 双鲤看了看官家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台上的讲话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前者还是后者。 忽而,她心中一动。 或许只需要等待两天,她所纠结的事情就要有结果了。 后面的内容她也没有再听,起身走了。 闲逛的一路上她买了不少零嘴,自己手上拿了一些,还有一些分给身后跟着的侍女和护卫。 行至仙女桥时,她与正从那头上来的王回鸾迎面对上。 双鲤还以为她这次又要装作视而不见,谁知王回鸾竟然朝她走了过来。 惊讶之中,王回鸾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王回鸾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去,道:“先前是我没有想明白,定亲的事你也无能为力,你没有错,我却把脾气发到你身上,是我不对。” 她声音有些轻,在嘈杂的街上差点听不太清。 双鲤心头一松,含笑看着王回鸾,像往常一样拉过她的手:“我也有错,我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还老是去找你。” 王回鸾重新抬头看她,心绪松快之下,突然觉得她们手拉着手站在路中互相道歉有些傻气,然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一下放下两件心头大事,双鲤心情好了不少,具体体现为周凛找她教他武艺,她也欣然应允了。她让周凛从基础的练身开始学起,谁知他跑了两圈后趁双鲤不注意跑了。 隔了两天双鲤重新回到方家茶坊,发现上次那个讲话人依旧完好无缺地站在台上,当下对官家的为人有了些信任。她也就有底气敢接下金匮的任务。 然而她和官家都心知,万事开头难,最难在郡王夫妇。 即便官家亲自前来郡王府说和,说沈家公子当下也领了差事身在江湖,即便双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而郡王夫妇始终不松口,只道他们要脸,郡王府没有满江湖乱跑的娘子,如果双鲤要离开京城,那他们就当没把她找回来过。 双鲤无法,师娘的事和金匮的事都不等再等,只好故技重施,留下一张纸条于深夜悄然翻墙离开了郡王府,等城门一开,她就往东直奔仁远而去。 后来她才知道,第二天郡王夫妇发现她离开之后,立马报了宗族将她踢出族谱。 这是后话。 双鲤到仁远时,郑为善早已下葬,但前来吊唁的人都还没有走。 郑家大门处,鱼敏疾和玉溪过来,正好看见门口的仆从询问双鲤的来历。 鱼敏疾见双鲤只有一人一马,身后没有侍女和侍卫跟从很是惊讶。随即他想起双鲤那身比自己好了不少的功夫,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因为好奇,他和玉溪两人不约而同地在不远处住了脚。 鱼敏疾随即就见双鲤发现了两人,她跟守门的人说了两句,朝他们指了指。 鱼敏疾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但明显能看见守门人的神色好了不少。 鱼敏疾正想要不要自己过去解围,就见从府内快步走出来一个男人,看见双鲤当即双眼一亮。 那人赶忙去到双鲤身边,两人热情的打招呼说话。 鱼敏疾下意识走进些,隐约听见“镖局”两个字。 不一会儿,守门人就把双鲤放进去了。 “我们也进去吧。” 鱼敏疾的话刚开头,低头一看,玉溪早已经推着轮椅往郑府去了。因为不太方便,玉溪脸上只带着透气的面巾,没有带帷帽,狰狞的伤痕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鱼敏疾赶了两步,追上玉溪的同时,也听见了双鲤和男人的对话。 男人在给双鲤介绍郑府中的情况,语气很是亲近。双鲤时不时点个头答个话,听得十分认真。 玉溪的轮椅就要超过双鲤和男人时,鱼敏疾终于跟上了玉溪,走在他身边。 双鲤转头跟他们打招呼,男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位是?”鱼敏疾指了指男人,问双鲤。 其实他知道男人是谁,只是好奇双鲤为什么会认识。 双鲤答道:“这位晋元镖局的镖师陈望陈大哥,我们好久没见了。” 后面这句是对陈望说的。 陈望想也不想,说道:“自从你要回家后,有一年没见了。” 鱼敏疾挑眉,语气怪异地玩弄着“回家”两个字。 他与玉溪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对劲”两个字。 鱼敏疾还好,他知道双鲤不是黎阳县主,是华原郡王一年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儿,不久前才被封为云阳县主。 玉溪却只当双鲤是黎阳,黎阳备受宠爱之名他有所耳闻,这样长在深宫的少女怎么会和镖局有所关系? 几人并肩走了一会儿,陈望被人叫走了。 鱼敏疾和玉溪这才敢放肆地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双鲤。 不待他们提问,双鲤便先行交代:“我先前在晋元镖局跑过一年的活,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们可别说漏了。” 鱼敏疾原本想问什么,当即闭上嘴,还用两根食指在嘴前比了个“叉”。 双鲤看向玉溪,玉溪轻轻点头:“当然。” “不知姑娘来此是?”这话是鱼敏疾刚才就想问的。 “周姑娘。”远远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三人一同转头望去,一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一举一动自有矜贵气场的男子站在垂花门前。 他缓缓行至双鲤面前,站定。 双鲤只打量了他一下,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我姓卫。”双鲤道。 男子从善如流地改口:“卫姑娘。”也不问为什么。 鱼敏疾和玉溪都冲来人简单打了个招呼,男子同样回礼。 “卫姑娘也和沈副馆主认识?”鱼敏疾问。 双鲤笑道:“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鱼敏疾不明所以,但见双鲤和沈遥光都不愿多言,便没有追问。 玉溪却有些疑惑,突然问道:“黎阳县主,不是姓蒋吗?” 怎么沈遥光一上来喊的是“周”姑娘? 周,当是国姓。 第8章 第 8 章 鱼敏疾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不知所措地看着双鲤。 沈遥光不知道前情,心中奇怪玉溪怎么突然说起黎阳县主了? 双鲤微微一笑,对玉溪说道:“先前变换了下身份。” 玉溪心思敏捷,当即反应过来先前她黎阳县主的身份是假的,真的恐怕是那个侍女才对。 玉溪看了鱼敏疾一眼,摧动着轮椅离开。 鱼敏疾连忙向双鲤和沈遥光告辞,追了上去。 沈遥光不在意地收回视线,他侧身伸手,示意双鲤走在前,倒是有礼得很。 两人往后面走去,沈遥光接过陈望的任务一路为双鲤介绍郑府的情况。 “郑为善儿女皆成年而亡,一个死于斗气打架,一个为了抄近路进入森林中被山中饿虎咬死吃了。妻子伤心过度不久后也郁郁死去。” 说着,他看了双鲤一眼,柔声道:“我不知道官家要你来做什么,但是想来你有你的用处。不过郑府如今人员混杂,有好些江湖高手,你最好不要乱走,免得招惹了他们。” “你知道我的来历?”双鲤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 沈遥光点头:“既然要与你定亲,自然是了解过的。” “之前还是之后?” 沈汀字遥光,沈宰的孙子,刚上任的长风馆的副馆主,原本气定神闲的脸色在双鲤的这一问之后,难得变了变。 “之前。”他轻声道。 双鲤点头。看来是沈家看中了她的江湖身份,借着与她定亲让沈遥光进入官家的视线,为官家做事。 沈家是消息灵通?还是揣测上意?又或者是简在帝心? 双鲤和沈遥光还未到花园,便听见了那边传来说话的嘈杂声,间或传来刀剑相撞的尖锐声。 沈遥光当即丢下双鲤,朝花园跑去。 双鲤只好背好包袱,紧跟在他后面。 郑府倒大不小,但在仁远算是不错的家宅了。前后一共□□间房,最大的反而是花园,花园中遍植草木,看其繁盛的状态,便知是主人悉心爱护的。 可随着主人的离去,草木虽还照常生长,却有些倾倒潦草。如今有两人在其中上演着打打杀杀的大戏,看起来更是颓唐了。 双鲤发现鱼敏疾和玉溪在一旁观战,看了一眼忙着劝架的沈遥光,转身走近两人。 双鲤仔细打量着玉溪。他面色平静,一眼不错地看着眼前的对战,没有注意到双鲤的到来。 看来这人已经消气了。 鱼敏疾站在玉溪轮椅后面,余光看见双鲤便朝她点头权当打了招呼,然后目光又重新回到花园之中。 双鲤扫了一眼花园中辗转腾挪的一男一女,低声问道:“这两人是谁?” “渚山派掌门叶谭和大刀鲍秀。”鱼敏疾目光一动不动,只微微偏头回答双鲤的话。 “怎么打起来了?”双鲤好奇地问。 鱼敏疾摇头:“我也刚到,不太清楚,这两人只一味地动手。” “叶掌门说鲍前辈是杀害郑大侠的凶手。” 说这话的不是鱼敏疾。双鲤低头一看,正好捉到玉溪收回的视线。 双鲤靠近玉溪身边,在轮椅旁蹲下,仰头问道:“叶掌门找到证据了?” 玉溪瞥了一眼她放在自己身侧扶手上的手,轻声道:“没有,好像只是猜测,叶掌门说鲍前辈手里有迷香。” 见双鲤一脸茫然,他仰头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沈遥光,道:“沈副馆主没有跟你说吗?” 双鲤还是一脸疑惑,想了想问:“说什么,还没来得及?” “郑大侠在是在生辰的第二天被发现满身血色倒在房中,身上有几道利器划过的伤口,发现时房间混乱有打斗和翻找的痕迹,房中还发现了迷香。” “那他是中迷香死的?” 玉溪摇头。 “他们写信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那迷香确实只有迷晕的作用,真正致死的是他身前中的一剑。” 双鲤看向鲍秀手中的大刀,恍然点头。 那边沈遥光不知说了什么,叶谭当即大喊起来:“用刀的难道就不能用剑了?我是用剑的我还会用刀呢。” “够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随着一声大喝,一个高壮的中年侠士拿着一柄缀满铜钱的大剑横在两人中间,大剑一左一右,一档一接,瞬间就将两人分开。 “这比沈遥光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快当多了。”双鲤悄声道。 仿佛听见了有人吐槽的声音,沈遥光转头看过来,目光在三人之中逡巡,最后定在了鱼敏疾身上。 鱼敏疾:? 鱼敏疾拍了拍蹲着的双鲤的肩头:“我可是给你背了一口黑锅啊。” 双鲤冲他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可爱虎牙,张口做嘴型无声地说:“多谢啦。” 鱼敏疾顿时夸张做作地捂着胸口,仿佛站立不稳般倚着玉溪的轮椅靠背。 玉溪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迎面撞上双鲤还未收回的笑容,目光顿了一瞬,然后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前方。 “这又是谁?”双鲤目光扫向侠士手中的大剑,然后恍然道:“钱串子武青?” 玉溪点头,自然补充道:“她和叶掌门、鲍秀,以及那边站着的白沙派掌门沙文、郑大侠的好友朱珂都是当天在郑家的人。” “哦,对了,还有一个长风馆馆主元无雨元前辈,不过元前辈现在不在,他去了外地。” 双鲤眼前一亮,长风馆馆主她听说过啊。此人乐善好施,武艺高强,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怪不得身为嫌疑人还能离开这里。 “哼。”身后传来冷哼声,声音重重的故意叫他们听见。 三人转头看去。 鱼敏疾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裳,腰间别着一把短剑,胸前扎了两根小辫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女孩此时撅着个嘴双手抱胸,微抬着下巴看他们,看起来神气十足。 双鲤看着……有些眼熟? 女孩嗤笑道:“不管风评如何,对待疑似杀人凶手的人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吗?” “元前辈要杀郑大侠的话,不需要用迷药。”鱼敏疾道。 “都要做坏事了,用迷药不是更轻松一点,还管得了用得上用不上?是杀人又不是比试。”女孩寸步不让。 鱼敏疾当即点头,一脸我怎么没想到的惊讶表情:“有道理啊!” 女孩原本以为鱼敏疾会想其他人一样信从前辈,没成想他接受得这么容易,反而叫她十分意外了。 再看那个貌丑腿瘸的玉大夫,和蹲在那里看着她露出明亮笑容的小姐姐,他们显然都没有对她刚才的话有什么意见,她的心情瞬间好转了。 “我叫方无那,很高心认识你们。”说着,她放下抱着的胳膊,伸出两只手放在双鲤面前。 双鲤站起身来,迟疑了一瞬,试探地也伸出双手。 没等她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方无那立即抓住她的手掌左右晃了晃,就像孩童和小伙伴见面时打招呼那样。 “我叫卫双鲤。”双鲤对她和善地笑了笑。 方无那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转头看向鱼敏疾和玉溪。 不待他两开口,方无那指着他们道:“我知道你们,白衣秀才后人鱼少侠,大夫玉溪。” 鱼敏疾刚要说的话只能咽回去,低声哼哼道:“我以后也要有自己的称号。” “要我说你叫阎王面好了,挺形象的。”这是说玉溪。 玉溪则对自己简短的介绍接受良好,没有加一个称号的想法。便朝她笑了笑,然后转头对双鲤道:“叫你呢。” “啊?”双鲤转头,不知为什么花园中的大家都冲她看了过来。 双鲤视线一扫,立即明白是谁搞的鬼了。 见她没听见,沈遥光又重复了一遍:“想请卫姑娘帮忙,与鲍前辈切磋一番。” 双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推辞。 钱串子武青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女。 年纪轻轻、脸蛋娇美,却穿了一身老气横秋的墨蓝衣衫,也就是仗着皮肤白才撑得起来。她腰间系着红色飘带,与头上的同色丝带相映,乌黑的发髻中插着绿色竹叶头饰,仔细一看,那就是真的竹叶。再看她身后背着陈旧的包袱,腰间插着的剑鞘已经有了许多划痕,看来是个破有些捉襟见肘的少女。 武青原本就对沈遥光这个来路不明的副馆长颇有微词,如今更加嫌弃了。 她轻嗤一声:“就她一个无名小儿能跟鲍秀对几招?别还没拔出剑就叫鲍秀打伤了,如何能达到你的目的?” 沈遥光不慌不忙地解释:“鲍前辈原是用刀,再用剑不太称手,这位姑娘却是用了好几年剑的。而且只是叫大家看清楚鲍前辈用剑的情况就好,不敢劳动各位前辈出手,随便寻个小辈就是。” 哦,她就是那个随便的人,随便一个人就指到她了是吗? 双鲤可不信。 她突然觉得沈遥光说不定就是和官家一个路子的人,连试探这一点两人都如此相像。只不过官家是事后才叫你察觉,沈遥光更莽,是当面就来。 双鲤左手将包袱往旁边一丢,右手拔出剑,几步走上前去,淡定道:“那就来吧,请前辈赐教。” 鲍秀借了白沙派掌门沙文的剑,轻轻掂了掂,却摆出个刀法的起手式。 众人心中猜测,看来鲍秀是真的不会剑法? 而玉溪差点被飞来的包袱砸到脸上,还好他反应极快往后倒了一下,让包袱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怀中。 玉大夫不语,只一味地推轮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即便鲍秀不会剑法,她的身法和经验比双鲤厉害多了。刚开始时鲍秀不熟悉手中的剑,双鲤还能有些优势,后来鲍秀硬是把剑用成了刀,剑身擦着双鲤胸前的衣襟而过差点就把她划伤。不出大家意料的,双鲤败下阵来。 双鲤收剑后连忙低头查看,确认衣襟完好无损,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可就带了两套衣服换洗。 看见她这番动作,刚才还提着心的鱼敏疾一巴掌捂住脸,无奈的笑了笑。她缺这一身衣裳吗,还是县主假扮身份的戏演得太深入了。 双鲤拍了拍衣裳,抬起头看向沈遥光:“够了吗?”。 沈遥光接受到了她的意思,她或许是问和鲍秀比试到这里够了吗,也是问他的试探,够了吗? 沈遥光移开看向她的视线,对着鲍秀抱手作揖道:“多谢前辈配合。” 然后目光扫向众人:“各位前辈明白了吧。”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看过郑大侠身上伤口的人,那是一个再清楚利落不过的剑伤。从鲍秀和那个小姑娘的切磋可以看出鲍秀根本不会剑法,即便用剑也还是改不了用刀的习惯,如果她要是使剑跟郑大侠对上,伤口不会是那样的。 叶谭还是有些怀疑:“那你身上的迷药怎么解释?” 鲍秀把剑还给沙文,闻言撇了他一眼,语气嘲讽:“我就不能携带一些防身?不是谁都像你走哪儿都带着一堆门派中人,说好听点他们是你的门人、徒弟,难听点就是你的打手。” 这话一出,站在叶谭身后的渚山派众人不干了,他们个个羞得脸通红,要不是碍于鲍秀是个前辈,恐怕不是嘴上骂一骂,而是直接冲上去了。 但叶谭没有这些顾虑,直接提剑上前。 钱串子武青只好再一次出手,将两人拦住。 沈遥光这时突然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先前没有告知大家,郑大侠中的迷药出自益州,玉大夫发现其中加了益州独特的失魂草。” 众人看向玉溪向他求证。 玉溪怀里抱着包袱,点头说:“这种草加多了会死人,少量的话只有镇痛失魂的效果。” 沈遥光的目光自他怀中一扫而过,接着说道:“叶前辈,鲍前辈手中的迷药是否是这种?给玉大夫看一看便知。” 叶谭却偃旗息鼓了,神情有些尴尬:“不用了,那就是普通的迷药。” 武青突然想到什么,问沈遥光:“这么说你们馆主是去益州查失魂草去了?” 沈遥光称是。 武青当即失去了兴趣,摆手驱赶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没了好戏看,众人纷纷散开,各自找乐子去了。 双鲤走回玉溪身旁,拿起他怀中的包袱:“抱歉啊,刚才比较着急,一时间找不到干净的地方放,只好放你这里了。” 她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不是这样。玉溪对她性格中不经意表现出来的不在意有了些认识。 方无那在双鲤过来后就一直围着她转,夸赞她能跟成名已久的前辈对上这么多招很是厉害。 双鲤第一次遇见这么能说的人,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头是越听越低。转眼又心想,她是不是有事求她? 听说双鲤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她马上邀请双鲤跟她住同一个客栈。双鲤欣然答应。 巧合的是,玉溪和鱼敏疾也住同一个客栈,三人便一起陪同双鲤前往。 路上,方无那神秘兮兮地凑到双鲤的耳边,轻声问:“你也是为了金匮来的?” 双鲤心头一跳,面上却满是疑惑:“为什么这样说?我是来找陈大哥的。我回家后发现那边赚不到钱,只好回来看看镖局还要不要我。” 方无那茫然地点头,陈大哥是谁?镖局是啥?反正都跟金匮无关就是了。 她这话骗骗不知情的小姑娘还好,鱼敏疾和玉溪却是不信的,两人纷纷拿看骗子的眼神看着她。 客栈离郑家不远,算是附近比较好的客栈了。这家客栈还兼卖吃食,就在前厅,后院是住房。 双鲤饥肠辘辘,身为见鹿山庄庄主的鱼敏疾拍拍胸脯说他要来做东,欢迎双鲤的到来。 虽然玉溪没觉得这有什么好欢迎的,在吃饭时却依旧出现在了前厅。 鱼敏疾的饭桌上少不了酒。第一次喝酒的方无那被辣得直吐舌头,不过两口,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她有些醉了,饭没吃几口,双手环抱着双鲤的胳膊把脸靠在上面,嘴上嘟囔着“娘亲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不生我气”之类的话。 她舌头捋不直,双鲤听得一段一段的。 双鲤想夹菜,右手被方无那拽着动也动不了,只能用左手艰难地夹菜吃,夹了一筷子最后只有几根落到嘴里。 双鲤手累心也累,放下筷子瞪了鱼敏疾一眼。 鱼敏疾连忙陪笑作揖。 唯一幸运的是,方无那没有吐,也不会耍酒疯,这让双鲤安心不少,然后低头继续跟筷子较劲。 “你说是不是玉神宫干的,迷药是益州的,玉神宫离益州很近。” 旁边说话的两个人双鲤在郑家花园见到过,他们说起的玉神宫是江湖人士共同认为的“魔宫”。 好像有瓜?双鲤支起耳朵听。 还没听到下一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胳膊重新获得了自由,方无那“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双鲤心中瞬间涌现不好的预感。 方无那双手叉腰,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地瞪着说话的两人:“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 那两人原本有些恼怒,抬眼一看是个小姑娘还是个醉鬼,其中一人道:“算了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后转头继续说:“玉神宫这两年有些低调,不过他们时不时就要出来杀几个人,莫不是这次郑大侠怎么招惹了他们?” 另一人正要接话,“啪”的一声,一根筷子被丢到他们桌子中间,其中一人脸上落了几滴溅起的菜汤。 这下两人上火了。 被溅汤汁的人摸了一把脸,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剑尖指着仍然瞪着他的方无那。 “你要找死?” 双鲤连忙站到方无那身前,拉住蠢蠢欲动的方无那。鱼敏疾起身道歉,说她喝多了。 那人见他们只是四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醉了一个还是瘸子,身边又没有长辈在。 顿时大笑一声,喝道:“让她跪下道歉,否则没完。” 周围吃饭的人纷纷被惊动,不住地转头看向他们。 鱼敏疾收起脸上的笑:“道歉可以,跪下……这就不合适了吧。” 那人手中的剑往前递了三分,几乎抵到双鲤的眼皮前,笃定说:“就要这么办。” 双鲤看了他一眼,他正在感慨她眼睛真好看时,双鲤出手了。 双鲤往后轻轻一仰,躲开那人下意思追过来的剑,手扶在方无那胳膊上借力将身一扭,一脚踢向那人的手腕。 那人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后退一步却被板凳挡住了路,被再次抬起脚的双鲤踢飞了手中的剑。 那人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眼神认真地看着双鲤:“刚才不算,再来。” 说着持剑朝双鲤刺过来。 双鲤只好把方无那推向鱼敏疾,拔出腰间的剑迎战。 鱼敏疾两只手虚扶着方无那的胳膊,哑然失笑,不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方无那动了动,鱼敏疾以为她清醒了,低头一看,原来人家是闭上了眼睡着了。 鱼敏疾不可置信,双眼一闭再一睁,看着确实睡过去的方无那,求助地看向玉溪。 玉溪对上他的视线,给了他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接着便不再管他,眼神又回到客栈中间对战的人身上。 经过先前和鲍秀的对战,双鲤现在一点也不怵和人比试。她逐渐得心应手,甚至在对面的人手中的剑就要破坏客栈中的物品时,还能出手阻止。 但对面的人可不觉得这是比试,他分明用了十分的力。先前看她这么容易就被鲍前辈击败,还以为是个软柿子呢,怎么到他这里就反过来了? 没错,刚才他一眼就认出了双鲤,毕竟这事也才发生不久。当他说出“再来”两个字时,也是心存从双鲤这里试探自己和鲍秀之间差距的心思。谁知这两个字他说了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他的兄弟都看不下去了,喊他:“别再来了,再打菜都凉了。” 他顺势收剑抱拳,表示歇战,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然后就像他兄弟说的那样埋头吃菜,不然菜就要凉了。 双鲤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 鱼敏疾找到合适的姿势,扶着靠在自己胳膊弯中的九方无那坐下,对回来的双鲤挑了挑眉,笑说:“可以啊。看招式那人是白沙派弟子,只是怎么感觉你和跟鲍前辈比试时不一样?” 双鲤无语地看着他:“那能一样吗?和鲍前辈是试探,连比试都算不上,点到为止,鲍前辈也根本没怎么出力。” 这时鱼敏疾身边的方无那猛地睁开眼睛,突然伸出一拳打在鱼敏疾的下巴上,看似怒吼其实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方无那要你们好看!”说完立马又闭上了眼睛。 鱼敏疾吃痛地晃了晃她,口中呼喊着:“你醒醒,你醒醒。” 在方无那无辜的呼吸中,他败下阵来,对双鲤说道:“你还是扶她回房休息吧。” 双鲤起身从鱼敏疾手中接过方无那,路过玉溪时对上同样一双若有所思的眼。 第10章 第 10 章 方无那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她一边揉着头疼的脑袋,一边回忆昨天的事情,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喝完第二口酒的时候,之后的就记不得了。 她不知道自己醉酒后什么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 因此当双鲤来喊她去吃早饭时,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双鲤的神色。 双鲤眼神明亮,脸颊绯红,脸庞看起来湿湿润润的,想来是刚才洗完脸。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走到前厅时遇见鱼敏疾和玉溪,这两人也神色自然地跟她们打招呼。 双鲤看向两人:“一起?” 待两人点头,又转头对方无那说:“你酒刚醒,不如去吃面吧,听说有一家面挺好吃的,你们去吃过了吗?” 鱼敏疾摇头。他和玉溪都是不太爱选择的人,通常就在客栈解决了。 方无那却在双鲤提起时两眼发亮,兴奋道:“是福园巷子那家吗?我吃过我吃过,好吃!超级好吃!”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点头。说完她拉着双鲤的手腕,快步往前走去。很是迫不及待的模样。 玉溪双手摧动着轮椅跟在他们后面。鱼敏疾无奈地小跑两步跟上:“你这一点也不像宿醉的人呐。” 方无那脚步一顿,忐忑地看着他:“我昨天……没做出什么荒唐事吧?” 鱼敏疾笑了:“哟,你也知道自己会惹事啊。” 方无那心跳瞬间加速,“砰砰砰”地好像要从耳朵里跳出来。 “我、我做了什么?”她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在颤抖,但她控制不住。 “哎呀,没什么大事。” 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方无那如何能不知道他口中的“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事。 鱼敏疾见她好像被吓得不会动了,顿时来劲了:“你昨天都要跟白沙派的人打起来了。” 方无那呼吸顿住,问:“我为什么会跟他们打起来?” “你都把筷子扔人脸上了。”鱼敏疾道。 方无那却长舒一口气,木然地“哦”了一声。 鱼敏疾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担心了?” 方无那白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面馆走。 “怕什么,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说明白沙派的人不是你们的对手。” 鱼敏疾顿时泄气:“我们没动手,卫姑娘一个人就解决了。” 方无那立即转头冲着双鲤笑:“卫姐姐,厉害。” “玉神宫。” 玉溪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方无那神情僵住,猛地往后转头看着他。 玉溪对上她惶恐的眼神,平静说道:“昨日白沙派的人提起玉神宫之后,你就朝他们扔筷子了。” “那、那是……”方无那话说得磕磕绊绊,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心中慌乱,越是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越是什么也想不起。 她都要绝望了,下意识寻找双鲤,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双鲤对上她小鹿一般湿润的双眼,微笑着拉住她的手腕:“快走吧,要不然一会儿店里人就多了。” 然后轻声说道:“那些人没有证据就胡乱攀扯确实让人厌烦,就像先前你不也生气元前辈先行离开仁远吗?” 方无那连连点头:“对、对,是这样的。” 然后肩膀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亦步亦趋地跟着双鲤。 “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醉了还得我背你回房睡,可太重了。”双鲤调侃着。 落后两步的鱼敏疾此时才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劲。他指着前面的方无那,震惊地看向身旁的玉溪。 “她是……” 玉溪面无表情说:“玉神宫现在的宫主,姓九方。” “九方……方,其实应该是九方无那?” 鱼敏疾想起昨日方无那含糊说的那句话,恍然道:“原来昨日是我理解错了。” 走出去两步,他突然又觉得不对,没好气地瞪着玉溪:“你跟卫姑娘昨天就知道了?瞒着我?不告诉我?” “自己没听清怪谁?”玉溪没理他的抱怨,推着轮椅越过他往前。 鱼敏疾顿时气得不行,一个大跨步上前,一脚踹到轮椅的后背上。 猝不及防之下,玉溪身体猛地往前倾,跟着轮椅以不正常的速度飞快靠近前面的双鲤和九方无那。 两个姑娘听见动静回头望,就看见玉溪满头是汗双手把住扶手,把轮椅极限停在了双鲤身后,他的脚尖离双鲤的小腿只有一寸之遥。 九方无那瞪大了眼。 双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坏笑的鱼敏疾,最后对着得意极了的后者嗤笑一声:“幼稚。” 九方无那跟着附和:“我娘说得对,男人都是幼稚鬼。” 双鲤挑眉,玉神宫宫主原来还会跟自己女儿说这个,不是传闻她沉默寡言心狠手辣吗? 她缓缓摇头,果然传言不可信啊。 他们这一路打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到了面店门口。 这家店果然出名,他们出门算早的了,可店中已经坐满了人。 “啊,没位置了?”九方无那有些沮丧,她很想让双鲤他们尝尝这家好吃的面呢。 店家上前来询问:“不知几位愿不愿意拼个桌?” 双鲤顺着店家手指的方向看清那里坐着的人,她想了想道:“我可以。” 然后看着其他几个人。 九方无那无所谓,鱼敏疾和玉溪对视一眼,也点头。 沈遥光对于他们四人要和他拼桌也没有意见,只是一张小小的四方桌要坐五个人,双鲤只好和九方无那坐在一条板凳上。 “各位吃点什么?”店家问。 双鲤转头看向九方无那,玉溪和鱼敏疾也看着她。 “笋泼肉面。”九方无那迫不及待地说。 “四碗。”双鲤补充道,鱼敏疾和玉溪跟着点头。 闻言,沈遥光看着碗里的丝鸡面都不香了。 他几口吃完正要起身,双鲤道:“沈公子赶时间吗,有两句话想问下你。” 沈遥光收回迈出去的腿,重新坐下:“问吧。” “昨日听说郑大侠的事和金匮有关?”双鲤问道。 沈遥光恍然,看来云阳县主没从官家那里知道多少消息,这恐怕是官家的用意。县主要是着急知道她师娘和金匮的消息,最快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来找他。 沈遥光目光在其他三人身上扫过,最后看着双鲤。 双鲤疑惑回望。 玉溪指尖在桌子上重重敲了两下:“先前有传闻郑大侠获得了金匮有关的消息,不久之后他就惨死了。” “这么说是先有消息,再死人了。”双鲤恍然点头,“难怪仁远来了好些人,还都住着不走。” 玉溪又道:“不过不管是长风馆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在郑大侠身上以及郑家找到任何与金匮相关的东西,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有那样东西。” 沈遥光瞥了玉溪一眼,跟着补充了一句:“据说东西是从剑圣的妻子——李娘子那里得到的。” 话音刚落,双鲤便急忙追问:“怎么拿到的?” 沈遥光摇了摇头:“不好说,不太清楚。” “有什么不好说的,要么是送的,要么是抢的呗。”鱼敏疾撇了撇嘴。 这时店家送来了面放在几人面前,双鲤的神色氤氲在蒸腾的热气中。 等玉溪再看清时,她已经低下头去,埋头吃面。 “这么好吃吗?”见双鲤吃得抬不起头来,鱼敏疾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然后被烫得连面带筷子都放回碗里。 他看着双鲤控诉:“这么烫,你怎么吃下去的。” 双鲤无奈地看他:“你不会吹一吹再吃啊。” 双鲤边吃边说,还是接着先前的话题:“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沈遥光还是摇头:“这就更不清楚了,好像突然某一天江湖上就有传言了。据郑大侠的好友朱珂朱前辈说,郑大侠本人也十分意外。” “等等。”双鲤突然想到一个不合理的地方,“朱前辈是郑大侠的好友,她来给郑大侠祝贺生辰很好理解,其他几个人是为了什么?也是郑大侠的好友?还是他们相信了传言,为了金匮来找郑大侠?” “据他们自己说是后者。不过他们都说只是想凑凑热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鱼敏疾听着,一边吹筷子上的面一边缓缓摇头:“可怜郑大侠孤苦伶仃,出了这样的事只有朱前辈肯前后张罗。” 这事双鲤昨日听镖局的陈大哥说了。郑大侠死得凄惨,朱珂不肯糊涂了事,不仅以一己之力拦下当天在郑家的另外五人,还要元无雨派长风馆的人前来调查。 只因历来长风馆馆主都是由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高手担任,在江湖中颇有号召力,自然吸引了无数有德有才的高手加入。 不过她还请了有过一面之缘的玉溪,这是不敢轻易相信元无雨对郑大侠中剑而死的判断,她对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怀抱有一定的戒心。 “所以元馆长不亲自调查,也有避嫌的意思。”双鲤道。 沈遥光点头。 玉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恐怕也是给刚来的沈副馆主表现的机会吧。” 沈遥光皱眉,反驳道:“我本就在馆中举步维艰,如今这桩事看着就难办,眼看再找不到凶手找不出解决办法,我恐怕就要被逐出长风馆了,谈何表现?这也不是一件可以表现的事。” 鱼敏疾恍然:“啊,这不就是说元前辈在给沈公下马威吗?” 沈遥光张了张嘴,想说不是这个意思。 玉溪放下筷子,冷淡说道:“沈公子过于正直了。” 说罢,他将吃面时摘下的纱巾重新带上。 这下人看起来顺眼多了,就是说出口的话依旧那么刺人。 双鲤看着似乎不对付的两人,勾了勾嘴角。 [加油]单机好无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武林中人或许以为长风馆只是一个兼收并蓄的正道门派,甚至有人把它当做武林之首最后的归宿。但其实它是几十年前朝廷就已经暗中管辖的组织,馆主邀请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高手担任,而副馆主由朝廷派人出任。 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有只触手能够触达江湖中事,后来其中一任馆主实在厉害,把长风馆变成了武林正道的门派魁首,从而影响并处理了不少武林中事。如今它已经变成了朝廷在江湖之中的另类府衙。 历任馆主都是知道这点的。 元无雨这般动作,是不喜沈遥光,还是不喜朝廷插手呢? 点出这点的玉溪是无意的吗?他又如何得知? 吃完面,他们就不好意思再坐着了,起身给后面来的人让位置。 来吃面时天光微明,走出面馆时却开始有阳光洒在脸上,开始觉得有些晒了。 福园巷中的人家纷纷热闹起来。烧火的,打水的,扫地的,还有几个相同穿着的伙计拎着食盒脚步匆匆地走出巷子。 看了半晌后,双鲤霍然转身,目光愣愣地盯着巷子某处。 啊,昨日她怎么没有想到呢,是花园啊。 垂眸思索后,双鲤看向沈遥光。 “杀害郑大侠的凶器找到了吗?”她问。 沈遥光答:“我们怀疑就是郑大侠的剑,根据玉大夫判断,中剑时伤口的宽厚差不太多。” 双鲤在沉思中缓缓点头,随后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迷药有问题。” “什么?”几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昨日花园中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还得沈公子仔细问问。叶掌门如何知道鲍前辈手中有迷药?郑大侠死去的房间中发现了迷药,这么敏感的时候鲍前辈恐怕不会把自己的迷药拿出来用吧,那么叶掌门是如何得知的?”双鲤道。 沈遥光神色有些恍惚,他回忆道:“昨日我也问过叶掌门,他说是不小心在鲍前辈房中看见的。” “他是男子,如何能进鲍前辈房间?”九方无那这会儿听懂了,还站到双鲤身边,反驳沈遥光。 沈遥光皱眉细想,一般来说确实如此,除非……他原本就是别有目的地潜入鲍前辈房间。 沈遥光朝双鲤作揖感谢,当即转身快步离开。 沈遥光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那头,玉溪悄无声息到双鲤身旁,低声道:“你刚才想到的不只是叶掌门吧。” 双鲤低头看他,勾起唇角笑说:“玉大夫真聪明。” 她这是在阴阳怪气?玉溪不解这是为何。仔细想了想,好像先前在面馆说起元无雨和沈遥光时,她的表情就不太对? “因为我嘲讽了沈遥光?”玉溪疑惑,“我只是做出了合理的猜测而已。” 双鲤:“啊?” 玉溪不耐烦看她装傻充愣,转头喊鱼敏疾:“回去吧。” 鱼敏疾正在问九方无那附近哪里还有好吃的,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要他自己回去。 玉溪面无表情,当真自己走了。 走出巷子来到主街道上,玉溪蓦地停住轮椅,偏头问:“为什么跟着我?” 双鲤答非所问:“你在生气?” 玉溪没有回答。 双鲤走到轮椅旁边,去看玉溪的表情。玉溪将头转到另一边,双鲤也跟着从这边走到另一边。 玉溪心中不耐烦,面上却依旧微微笑着,疑惑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调皮不懂事的小孩。 双鲤确定了:“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 “没有”两个字从玉溪嘴里脱口而出。但说得太急太快,反而像是欲盖弥彰。 玉溪心中懊恼,明明是她先对他阴阳怪气的。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双鲤第一次遇见这种人,好像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埋藏着她不知道的陷阱。这让她心中及其不痛快。 她绕到玉溪身后,双手把住轮椅靠背,幽幽道:“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死皮耐脸?”玉溪面上的表情冷了下来。他生气,是他自己个人的心情,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分享? 双鲤脸上的神情僵住,她低头看玉溪,却只能看见他头顶。 她顿时没了兴致,木着脸道:“哦,那您好走。” 梅开二度。 下一瞬,玉溪臀下的轮椅不受他控制滑了出去,中途磕到地上不平整的地方,差点翻倒在路人身上,幸好玉溪用内力拦了一下。 给路人道过歉后,玉溪回头一看,罪魁祸首早就没了踪影。 双鲤“送走”玉溪后直奔郑府,不过她不是去找沈遥光,而是问出陈望在哪儿后,转到陈望所住的客栈。 陈望正百无聊赖地在客栈空地中练刀,听客栈伙计说双鲤来找,立马飞奔而来。 双鲤说要请陈望喝茶,陈望还回屋将汗臭的衣裳换下,这才跟着双鲤出门。 坐在路边的小茶铺中,双鲤先是和陈望寒暄了一番,然后才进入正题。 “陈大哥来仁远是送什么镖?” 一说起这事陈望就觉得麻烦,他叹了口气:“按道理是不能说的,不过因为郑大侠的事,现在大家伙都知道了,告诉你也无妨。” “这镖,收货的人就是郑大侠。” 双鲤毫不惊讶。刚到仁远时她打听了郑家有些什么人,这才利用陈望坐实自己的身份,也以此和陈望重新续上关系。 昨日她就对陈望来仁远的目的有所猜测。以她对晋元镖局的了解,不大可能是来凑金匮的热闹,只可能是有生意在这里。 双鲤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又问:“那大家也都知道货物是什么了?” 陈望摇了摇头:“镖局有规定,除非主人允许否则不能透露镖物内容,不过长风馆已经派人去京城询问,待得到那边交货的客人允许,就能告知镖物是什么了。” 面对双鲤,他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卫姑娘,你大老远来找我就是信任我,我却什么也不能对你说。” 双鲤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不用道歉,我也是在镖局待过的,知道你们的规矩。” 陈望看着双鲤说起话来露出两颗虎牙的可爱面庞,倾身朝双鲤靠近了一些,悄声道:“我猜里面是块显形石。” 说罢,他端起茶碗一口喝光里面的茶,起身飞快地跑了。 双鲤哭笑不得,慢悠悠地喝完自己的茶,这才起身。 哪成想一转头就看见了玉溪的身影出现在斜对面的药铺门口,他和他的轮椅在街道上十分显眼,双鲤一眼就看见了。 双鲤眯起眼远远看他手中的东西,是几包药。 谁生病了? 随即她想起来玉溪自己就是个病人,脸和腿都有缺陷,可不就是个病人? 只是平常他嘴太毒,导致她一直没觉得他是个需要吃药的柔弱病人。 玉溪似乎没看见站在路边的双鲤,自顾自地摧动着轮椅从双鲤的相反方向离开。 武青站在郑家花园里,身体里突然升起一股凉意,身侧是她那柄后来成为她称号来源的大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剑柄上挂那么多铜钱串,好像是铸剑师说可以抵挡一些煞气? 在对面的年轻人问出鲍秀和迷药两个词时,她不知道她的煞气有没有被他感知到。 就在那一刻,她做出一个事后悔恨万分的决定。 也许不是决定,只是恐慌。 因为恐慌,她下意识举起大剑朝沈遥光砍去。 沈遥光十分警惕,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紧张,闪身躲开。但他不是她的对手,他知道不能正面对上,只能在她的剑下东闪西躲。 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人能够成为长风馆副馆主也是有一定的天赋的。 随即,她明白她犯了一个大错。 她不该出手的。 说到底,沈遥光确定什么了吗? 没有! 是她自己心虚,徒然听见有人说出自己的秘密就慌了。 那个秘密能够置她于死地吗? 不能! 明白过来的武青放下手中的剑,镇定地站在花园之中,远远地望着沈遥光。 她转头对听见喊声赶过来的人们解释道:“刚才听见沈副馆主的质疑,一时之间怒气上头冲动了一些,我向沈副馆主道歉。”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低头朝沈遥光抱拳道:“抱歉。” 周围人表示理解,纷纷出言维护。 “武前辈就是心直口快,要我说哪里有前辈向小辈道歉的。” 沈遥光转头看去,说话的人看年纪也是一个“前辈”,怪不得会有如此没有道理的发言。 他现在不在意这些,他转头看向武青,担心事情有变。如果今日他不能对众人合理地解释为什么怀疑武青,恐怕后面他再有动作,众人也不会信服了。 “沈副馆长质疑前辈什么?” 这声音和刚才大喊大叫惹来众人围观的清亮声音一样。 武青回头看,是昨日花园中的姑娘,她会和鲍秀“切磋”,还是沈遥光叫出来的。 她和沈遥光有关系,她在帮沈遥光。 武青装作疑惑地看着沈遥光:“我也很是好奇,沈副馆主为何要问我鲍秀和迷香的事。” 这是她再一次提起“副馆主”,众人顿时想起沈遥光的来路不明,和年纪轻轻就在长风馆担任副馆主的事。 “就是,沈公子有什么资格质问武前辈?莫不要仗着身份就把自己当回事了,不管元馆主是迫于什么情况任命的你,我们可不认。” “他一来元馆长就走了,这不是给他让路是什么,这是谁家的小孩儿?” “管他是哪家的,不管是哪家的都不能不敬长幼尊卑。” “就是元馆主在这,也不会随意怀疑别人。” 沈遥光一瞧重点歪了,虽然对他们的指责很是不悦,但还是压下心中的怒火解释道:“就事论事,我只是有些疑问想向前辈请教,” 武青见好就收,立马安抚道:“好了,小辈也是没有经验,多教教就好了。” 然后武青就看见沈遥光捏紧了拳头。她心想,愤怒好啊,愤怒起来就会失去理智。 然而沈遥光并未如她所愿般被情绪冲昏头脑。 他抿了抿嘴唇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然后镇静说:“我找叶掌门请教过,叶前辈之所以知道鲍前辈手里有迷香,还怀疑那就是郑大侠中的迷香,是武前辈无意间告知他的。” 武青挑眉,看向人群中的叶谭。 正如先前鲍秀调侃那样,叶谭身边围着渚山派弟子,他站在弟子中间对着众人点头:“昨日我路过金家铺席时,偶遇钱串子便聊了两句,偶然间她提起在鲍秀房中看见了迷香,我昨日才会找鲍秀确认,谁知就跟她打了起来。” 鲍秀双手抱臂,冷哼一声:“你一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跑到我房中,就是所谓的确认?我不打你打谁。” 叶谭瞪了她一眼。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再正常不过了。 沈遥光道:“不知叶掌门可否复述一番武前辈的话?” 叶谭挠了挠头:“我记性不太好,只记得个大概了。钱串子说的是她看见鲍秀房中迷香味道跟郑大侠房中那个一样。” 沈遥光转头看向武青,确认道:“武前辈,叶掌门说的和当时一样吗?” 武青敷衍道:“记不得了,大概是这意思吧。” 不等沈遥光再追问,叶谭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我记得当时我还不信,然后她说那迷香中有种独特的药材,跟普通的迷香不一样,一闻便知。谁知等我在鲍秀房中找到时,发现就是普通迷香。” 鲍秀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武青。然后问道:“你在那里闻见的?” 武青扫了她一眼:“我去你房中找你的时候闻见的。” 鲍秀了然点头。 武青被问得不耐烦,面无表情说道:“不过也可能是我闻错了。” 这不就成了他没事找事了?叶谭张了张嘴,指着武青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渚山派弟子连忙扶住他。 他缓了口气才慌张吼道:“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得很肯定,你说你悄悄闻过,就是那个味道。” 他指着身边的弟子:“他们一直在我身边,他们也听见了。” 众弟子点头。 在众人灼灼目光中,武青不得不改口:“那我记错了,我是闻见过,看来叶掌门去找的时候不知道被鲍秀藏哪儿去了。” 沈遥光松了口气,道:“这就是我想向武前辈请教的事。” 众人疑惑。 “鲍秀到底有没有那种迷香啊?” “昨天叶掌门不是看过了?说是普通迷药。” “那是武青说谎?为什么?” “可能确实是鲍秀把东西藏起来了?” 鲍秀冷笑着看武青:“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说谎。” 武青有些疑惑,却还是笃定道:“不是你把迷香藏起来了吗,大家一起找肯定能找到。” 沈遥光目光落在人群中的玉溪身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鱼敏疾此时并不在他的身旁,而是和双鲤方无那在一起。 见玉溪看见了他的眼色却没有出面的意思,他只能喊一声:“玉大夫?”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轮椅上的玉溪身上。 玉溪无奈地笑了笑,推着轮椅走了出来,然后看向武青,缓缓说道:“武前辈,郑大侠房中的迷香虽然比普通迷香多了一味丢魂草,但闻起来味道是差不多的。” 武青无意识地张嘴,怔住了。 有的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沈遥光解释道:“也就是说武前辈根本不可能闻出鲍前辈的迷香和郑大侠房中的迷香一不一样。” “而且,郑大侠房中的迷香中有特殊的药材是昨日才告知各位的,武前辈是如何在这之前就知道的?” 武青面色发白,握紧了手中的大剑。 在沈遥光向她靠近一步还没做什么时,她立马飞身后退,好像沈遥光要抓她一样。 旋即她就知道自己过于紧张又犯错了,然而此时已经暴露无计可施。她咬了咬牙,以剑开道,一路边砍边往郑府外奔去。 大剑被她武得虎虎生风,她眼神狠厉,下手毫不留情,一时间众人竟然靠近不得。 双鲤就站在她离开的必经之路上。武青见她站在路中毫不退让,顿时心中发狠,将招一变,旋身扭转,在腰间舞出一圈剑的残影,旋转着要将双鲤从中腰斩。 [小丑]文中药材、武功、心法之类的全为杜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不可信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武青闯过来时鱼敏疾反应极快地施展轻功躲开,顺手还把九方无那给拉了过去,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了令他后悔不迭的一幕:双鲤呆呆地站在路中,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原本想着她功夫比自己好,他就没管她。早知她这么不禁吓,他就把她也带上了。 鱼敏疾的位置在双鲤后面,他没看见双鲤眼中燃起的光,玉溪和沈遥光却看见了。 两人在心中不约而同开始咒骂,面色凝重地往这边赶。 双鲤注意到,抽出剑的同时看了两人一眼。玉溪和沈遥光只能停住。 她冲着武青迎面而上,说道:“一会儿我不行了再说!”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功力来说打败武青是天方夜谭,但难道就因为不可能就不试试了吗?师娘教她的,必要的时候可以退,但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要把握住。 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武青武艺高强,是她从前没有真正交手过的对手,她不知道这等高手出手是什么样的,她要自己经历过才会知道差距,才会有目标。绑架黎阳的宥山三兄弟不算,三兄弟比不上武青。 此外,现场这么多江湖人士,至少她不会死。 武青旋转着大剑而来,双鲤避开锋芒转身一跃,足尖在柱子上借力轻点自武青头顶飞过,越过武青时手中剑向她头上刺去。武青后退一步要让,但大剑的惯性让她身形微滞,她只好顺势转身扑倒在地,将剑当棍往地上一杵,这才稳住身形。她抬头看着双鲤,喝道:“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双鲤顺利应对了一招,此时兴奋万分还要再来,挽剑疾步上前。武青见她不依不饶,目光飞快在周围横扫一圈,向后退出三步,大剑的剑尖重重地落到地上一划,扬起一堆尘土。 双鲤狼狈闪躲,却还是被土盖了一身。她没想到武青居然不迎战反而要逃,吼道:“休要跑!” 众人这才回转神来奔向武青将她团团围住。武青独虎难胜群狼,被朱珂拦腰一棍打趴在地上。 朱珂一脚踢开武青落在身边的大剑,红着眼睛看着捂着腰腹口吐鲜血的武青,问道:“为什么?” 武青垂眸不语。 朱珂想着好友不明不白死在此人手上,如今又是一副死人样,顿时怒极。她举起棍子,当头挥下。 白沙派掌门沙文出剑速度极快将棍格开,得到朱珂恶狠狠地瞪视。 沙文好声好气解释:“这一棍下去你是痛快了,郑大侠的死就永远无法真相大白了。” 朱珂怒眉睁目地看着武青,咬牙切齿道:“你说不说,不说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武青对上朱珂的眼神,身体不禁打了个寒战。她都明白的,只要她什么都不说,朱珂为了郑为善,其他人为了金匮的秘密,他们都会要她活着,但也只要她活着。 腰腹的伤势疼得她脑袋嗡嗡的,她竭力从越来越混乱的思绪中找出当前唯一的出路。她道:“我说……” 话音未落,她“砰”的一声扑倒在地,晕过去了。 “玉大夫!”众人在慌乱中下意识喊道。 —— “我一直很好奇,你用的到底是什么剑?” 客栈院子中,鱼敏疾没骨头地趴在窗框上,只有头伸进双鲤打开的窗户,看她手中擦拭着的剑。房中还有九方无那,她获得了双鲤的允许,正好奇地打量她床头挂着的紫竹。 双鲤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问:“你觉得是什么剑?” 鱼敏疾微微蹙眉,不确定道:“柳叶剑?” “是竹叶剑。”双鲤轻叹一口气,“很多人都把它认成柳叶剑,虽然他们确实很像,但竹叶剑比柳叶剑更长更细。” 鱼敏疾仔细打量着她手中的剑,然后一脸茫然,他怎么觉得都一样? 九方无那捧着紫竹走到双鲤身边,好奇道:“你是要拿它做笛子或者萧吗?” 鱼敏疾扫了一眼,不赞成她的想法:“这竹身光滑油润,明显在手中把玩有一段时间了,要做成别的东西应该不会现在才做吧。” 双鲤擦拭完毕,满意地把剑收回剑鞘,说道:“这紫竹配了我好几年了,小时候我把它当剑使。” “好笔直的竹身,你是哪里找到的?就是太细了,否则现在也能用。”鱼敏疾艳羡地盯着紫竹,最后遗憾地缓缓摇头。 “我也不知道师娘从哪里找来的,以前我家周围的紫竹都没有这根好看。”双鲤从九方无那手中接过紫竹,摩挲一番后收回到床头的布袋子中。 “啊~”鱼敏疾翻了个身,手肘撑在窗框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半边屋檐和半边天空。“怎么还没回来啊。”他叹道。 双鲤看了看天色,已经傍晚了。 武青晕过去后,玉溪作为在场唯一的大夫担起了救治重任,而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被朱珂沙文等前辈赶出了郑家。直到现在,玉溪没有回客栈,他们也不知道郑家的任何消息。 及至深夜,玉溪的身影才出现在客栈中。 听得轮椅骨碌碌的声音,双鲤翻身而起,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与听见动静看过来的玉溪四目相对。 双鲤原本想问些什么的,但玉溪神色疲惫,双眼无神,她将原本要说的话吞下,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玉溪轻轻点了点头,推着轮椅回房。 熬到第二天,窗户上刚有了些微亮光双鲤便迫不及待起床。然而院中其他房间都房门紧闭,玉溪的房间更是一点动静也无。 双鲤醒了却睡不着了,去院中练剑的话又怕太早吵到其他人,只好坐在房间的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书。 这书是九方无那写的,还未完成,上面记载的是她出门后吃到的各种美食。里面图文并茂,有店铺和各种食物的图样,有详细地址和点评,还有打分。起初打分分为上中下等,后来或许发现只有三等太过粗糙,她又改为上、中上、中、中下、下共五等。 不过在九方无那的书中,中以上的等次居多,因为她说她不会找不好吃的店和食物。 想到这,双鲤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昨晚从郑家出来后,九方无那带他们去另一条巷子吃了当地的菜。蔬菜清香可口,脍鱼十分鲜嫩入口即化,还有一道卤味,汁水咸香,光是闻着都能下两碗饭。 吃完,他们心中被人赶出来和不被人看在眼中的恼怒就不见了,只想着要散步回客栈,因为吃得太撑了。 文字被一页页翻过,双鲤越看越饿,肚子都咕咕叫起来。她把书放到一边,打算出门觅食去。走到院中,便看见斜对面的鱼敏疾也正出门。 鱼敏疾高兴地朝她挥手,蹦跳着跑过来问道:“你怎么也这么早?” 双鲤道:“饿醒了。” 鱼敏疾“哎呀”一声,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双鲤:“我也是!可昨晚明明吃了这么多,怎么这么早就饿了呢,是不是方无那把我们的胃给喂大了。” 双鲤无语地瞪着他。 最后两人去了方无那推荐过的饮食摊子,满足了口腹之欲回来时,玉溪和方无那才起。 早饭这两人是分别解决的。方无那在外面买了吃食,玉溪则凑合地用了客栈提供的饮食。 趁那两人吃饭,双鲤和鱼敏疾切磋起来。她头一回看见鱼敏疾用他腰间那只笔,笔杆不知是什么做的,与她的剑碰上居然一点划痕也没有。 两人互相喂招,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又一次被双鲤破了招式后,鱼敏疾泄气地收手:“不来了。” 双鲤从善如流,收剑。“你要是用上轻功的话,我追不上你。” 鱼敏疾并不觉得轻功好有什么用,他看了看手中的笔,嘟囔道:“我总会找到合适的功法。” 之前与魏先生同行时,魏先生就与他说过,他有天赋,只是现在的功法不适合他。 等到客栈逐渐热闹起来时,双鲤和鱼敏疾才坐到了玉溪房中。九方无那最后过来,一进门就问:“怎么开着门?” 鱼敏疾扫了一眼清楚明了的门口,含笑道:“开着透气。” 九方无那疑惑地嗅了嗅,房里一点也不闷啊,还有股药材的清香。 双鲤知道怎么回事,却没有心思解释,迫不及待地问玉溪:“武前辈怎么样?” 玉溪缓缓摇头:“伤势很重,骨头断了好几根,以后恐怕难再习武。昨晚我回来时她还没有醒,估计今晚差不多能醒了。” 人还没醒,双鲤想问的话顿时都噎在了嗓子里。良久她才舒出一口气,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这事急不来。 鱼敏疾好奇问:“你回来了,其他人呢?” “沈公子和朱前辈要守着武前辈,估计要长住郑家,其他前辈都散了,说是今晚人醒了再去。” 没有好戏可听,鱼敏疾登时也不感兴趣了,现在只能等着看人什么时候醒来了。 白天玉溪再次去了郑家,还是到了晚上才回来。他一回来就对上三双期待的眼睛,然而他还是只能摇头。 等夜深人静众人都睡下后,双鲤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决定赌一回。玉溪回来前武青还没醒,说不定这时候就醒了呢,她急不可耐地要问清楚郑为善和师娘的事,反正睡得煎熬。 说干就干。她翻身而起,穿好衣裳悄悄出门。 她离去后,玉溪的房门也被人推开了。 女儿想打架 女儿打不成架 双鲤:T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双鲤一路小心地穿过空荡荡的街道,翻跃郑家的红墙,悄无声息地来到武青住的房间外。 朱珂、叶谭、沙文和沈遥光四人正一同从武青房中走出,沙文一脸担忧:“这位玉大夫的医术可信吗?怎么武青到现在还没醒。” 走在前面的朱珂转头盯着他,一双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情绪压抑布满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怖。她冷笑一声:“玉大夫是我请来的人,你是在质疑我吗?” 沙文悻悻地住了嘴,不敢再刺激一点就爆的朱珂,没跟任何人告辞就自顾自地转身离开来。叶谭左右转头看了看朱珂和沙文,最后也跟在沙文身后离开。 沈遥光看了一眼情绪不太正常的朱珂,想了想还是安慰道:“玉大夫说今晚可能会醒,想必就是早一些晚一些的区别。朱前辈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等里面的人醒了,我立马就来叫你。” 朱珂沉着脸摇头,然后一屁股坐在武青门前的木凳子上,双手抱胸抱着她的武器长棍,头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沈遥光轻叹一口气,正要在朱珂旁边坐下时,看见了树干后面朝他招手的双鲤。他扫了一眼依旧闭紧双眸的朱珂,轻手轻脚地朝双鲤走去。 “你怎么来了?”沈遥光问。 “我睡不着,到处走走。”双鲤道,“有从武青房里搜出什么吗?” 沈遥光定定地看着她,意思是说:你怎么知道? 双鲤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察觉到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有些突兀,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双杏眼骨碌碌地转了两圈,确定尾音已经散去后,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 “你们几个就守在武青房间里,谁会相信你们能忍住什么也不搜?而且朱前辈心切,更不会什么也不做。” 沈遥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什么也没搜到,只找到一些普通迷香。” 双鲤一副明了了什么的神情,让沈遥光十分疑惑。他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双鲤笑了笑:“只是有个猜测,没有证据前就先不说了。” 沈遥光眸光闪烁,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朱珂大喝一声:“谁?” 两人连忙回到房间门口。长棍已经被朱珂紧握在手里,她扫了两人一眼,看见双鲤时一点也不惊讶,只嘱咐道:“你们两个看着这里,我过去看看。”说罢,她提着长棍直奔某处。 双鲤远远望去,只看见树冠无风摇动。看来今晚也有跟她一样按捺不住暗中窥视的人。 就在这时,他们远远听见郑家的大门被人敲响,声音在黑夜里沉闷、惊心,甚至让双鲤产生了听见回响的错觉。守门的老伯隔着门跟谁说了两句话,然后朝双鲤他们走来。 不一会儿,双鲤和沈遥光就看见了老伯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老伯快走两步,喘着气说道:“门外有人说是玉大夫找沈公子。因为先前说了今晚不放任何人进府,我就没开门,但又担心是不是玉大夫那边有什么吩咐,沈公子你看……” 老伯撇了旁边的双鲤一眼,虽然疑惑倒是没问她怎么进来的。 沈遥光怕玉溪有什么急事,就说自己去看看。 双鲤伸手拦在他身前,狐疑地看向朱珂离开的方向,然后说道:“还是我去看看吧。” 说着,她悄悄朝沈遥光使了个眼色,跟着老伯走了。 老伯虽然年纪上去了,看起来却精神镌烁。双鲤跟在他身后,没话找话地聊天:“老人家平时只管看门吗?” 老伯摆摆手:“哪能啊,郑家的仆人就我,和一个管做饭洗衣的婆子,我们也帮着郑大侠做些其他杂事。” 说话间,郑家大门到了。 老伯谨慎地将门打开一个容人进出的缝,双鲤滑溜地挤出去。她挨着大门站住,环顾四周却只看见空寂的街道。 怀疑应验了。她心头一跳,立马转身进门,一边喊老伯把门关好,一边快步朝武青的房间跑去。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是有人要先后支开朱珂和沈遥光,却没想到多出一个她来。此时沈遥光恐怕正面跟那人对上了。 果然她没想错,只走出几步双鲤就听见了沈遥光的喊声。情急之下,她飞身翻上房顶,正看见一个黑影摆脱了沈遥光的纠缠,朝她这边飞来。 双鲤连忙顺手从脚下捡了一块瓦片扔过去,来人在空中不好变换身形只好聚气于掌破开瓦片,谁知瓦片之后就是剑尖闪烁着冷厉光芒的竹叶剑和持剑而来的双鲤。 来人不欲与双鲤纠缠,硬是扭转身体落在房顶的另一边。不等双鲤追来他扶着腰就飞身下了屋檐,双鲤只看见来人的身影在脚下的房屋树冠之中闪现。 沈遥光在地面上追了上去,双鲤正要配合着沈遥光从空中追赶,却突然停住脚步。 不对。 双鲤猛地回转身往武青房间飞去。 武青房门紧闭,从外面看里面依旧一片漆黑,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双鲤却不管不顾一脚踹开了门板闪身进去。 提刀站在武青身前的人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双鲤,仿佛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双鲤扫了眼她的刀,问道:“鲍前辈这是做什么?” 鲍秀看了看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武青,猝然一跃而起。双鲤顿时警惕,却发现鲍秀并不是要对付她或者武青,而是纵身破窗而出。 双鲤眉头微蹙,在追上去和留下来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她上前查看武青的伤势,发现她的身上全是一道道的血红伤口,鲍秀划的。 鲍秀在折磨武青?为什么?双鲤脑海里瞬间闪现出各种血海深仇、恩怨纠葛的戏。 武青血流得厉害,双鲤连忙在抽屉中翻出止血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武青看起来缓过来了一些,却依旧没有清醒,口中不断呢喃着三个字:“藏宝图。 “怎么回事?” 玉溪的声音突然响起,双鲤欣喜地转头看他,呼喊道:“你快来看看,她被鲍秀划了好几刀,伤得好重。” 玉溪在门口看不清室内是什么情况,闻言立马推着轮椅过来,快速检查后脸色凝重地从轮椅的座椅下面拿出一个小箱子。玉溪诊治期间,双鲤在一旁干站着什么也做不了。她从破开了一个大洞的窗户看出去,说道:“你守着这里,我出去看看。” 玉溪头也不抬,手飞快地在武青身上扎针,甚至分不出心神回答双鲤的话。 双鲤转身出门。她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发现花园的空地上居然有四个人:消失了一会儿的朱珂、沈遥光、鲍秀,以及……沙文。 看来就是沙文和鲍秀合作,分别引走了朱珂和沈遥光,然后鲍秀又回到武青房中。 朱珂对上沙文,两人旗鼓相当。沈遥光却不是鲍秀的对手。鲍秀变换招式,飞快出刀,沈遥光躲闪得很是狼狈,鲍秀看准时机,出其不意地出掌将沈遥光击倒在地。得到空隙的鲍秀却没去帮沙文,而是想要离开,双鲤连忙冲上去拦在她身前。 鲍秀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迫不及待想要带着怀里的东西走。她瞪了一眼正在和朱珂对战的沙文,跟双鲤周旋了两招。双鲤随即发现她们四人混战在了一处,而鲍秀利用沙文扰乱双鲤视线,灵活走动脱身离开,双鲤正要紧跟,却被沙文拦住。 一棍劈空的朱珂冷笑一声:“你这是瞧不起我?”她加重攻势,狠厉起来,双鲤这才得以从沙文的剑势之中脱身。 此时鲍秀的身影已经越过郑家大门,再往前走双鲤就更跟不上了。双鲤连忙将手中的剑掷出,剑身倒映着月色的寒芒直指鲍秀后心。 鲍秀察觉,身形在郑家门头上停住,她转身面朝竹叶剑,双脚分开稳稳站住,手中刀在月光之下挥舞出刀光残影阵,将破风而来的剑笼罩在刀阵之中,不得寸进。 转瞬之间,鲍秀卸去剑势从容收刀。叮当一声脆响,竹叶剑掉落在地上。 她斜晲了双鲤一眼,眼中尽是对她功力的不屑,然后转身跳下门头。 双鲤来不及失落,连忙上前捡起竹叶剑,却听得砰的一声,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鲍秀破开郑家大门倒飞进来,后背着地,甚至在地上擦出去好远。 双鲤抬头看去,大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形长瘦、身穿宽松灰袍的中年男子。男子脸上蓄着半长的黑色胡须,两颊些微凹陷,一双黑眸在暗沉的夜里闪烁着光芒。 “元无雨?你竟然回来了!”鲍秀站起身来,虽然猝不及防中了元无雨一招,但她闪躲得及时,只是卸势之时有些擦伤,却没有受重伤。 门外传来七零八落的脚步声,郑家的动静已经惊醒了周围的江湖人,白沙派的弟子也在沙文传出信号后朝郑家靠近。 鲍秀审视了下目前的情况,挤出一抹微笑对元无雨说道:“大家都是冲着金匮来的,你放我离开,我告诉你郑为善私藏的是什么。” 元无雨淡淡道:“我不为金匮而来。” 鲍秀挑眉,满眼的不信:“不是为了金匮,难道你真是来为郑为善贺寿的不成?你问问其他人信是不信。” 随即瞥见站在一旁双鲤,她恍然道:“若是担心这个小姑娘说出去,我把她杀了便是,没人知道你放我走。” 元无雨的视线往旁边扫了一眼,双鲤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怎么样?”鲍秀追问。 元无雨抽出腰间剑,双鲤立马后退两步。元无雨疑惑地看她,然后出剑朝鲍秀使去。 街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14章 第 14 章 比白沙派弟子先到的是各路江湖人士,看见元无雨,他们没问一句话,纷纷上前帮忙,即便对面也是两位江湖名人。 沙文和鲍秀不敌众人地围攻,终于败下阵来。两人脖子上架着好几把刀剑,各自的武器已经被卸。 沙文看上去还好,鲍秀却是一脸懊恼。她口中嘟囔着:“差一点,就差一点!” 元无雨听见了,问:“差一点什么?” 鲍秀狠厉地瞪着他,然后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突然地笑了。她道:“就差一点,藏宝图就是我的了。” 平地惊雷一般,轰声四起,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什么藏宝图?”紧接着他们想起之前郑大侠和金匮的传言,有人兴奋喊道:“金匮藏宝图!” 元无雨皱眉:“这就是你杀死郑大侠的原因?” 鲍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杀死郑为善的是武青,这可是你们长风馆的副馆主查出来的。” 沈遥光原本捂着肩膀站在人群中,鲍秀的话一出,他附近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让他直接面对元无雨。 沈遥光先朝元无雨恭敬地打了招呼,然后便把先前的事简单告知于他。 元无雨听完,却显得更加疑惑了。他身后的长风馆弟子说道:“可我们这趟去益州,发现买了丢魂草迷香的确实是鲍秀啊。” 鲍秀“喝喝喝”笑了起来:“怎么回事啊,沈公子?你判断失误了?” 沈遥光扫了一眼看见周围人脸上满是对他的质疑,从容说道:“鲍前辈不是从武前辈那里找到的藏宝图吗,武前辈的藏宝图是从郑大侠那里得来的吧。” 鲍秀沉默了。 “骨碌碌”轮子碾压石子的声音响起,是玉溪。 他行至沈遥光身边,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元无雨,对他说道:“武前辈的伤势暂时稳定下来了,此时郑家老伯看着她。不过如果你们有话要问,最好一会儿再去,她还在休息。” 既然一时半会还得不出真相,元无雨便要亲自看管沙文和鲍秀两人,直到武青醒来。 叶谭这时跳了出来拦住元无雨,一副不信任他的模样,要一起守着。但这两人身上都还有嫌疑,虽然微乎其微了,但不少别有心思的人都欲加入看守两人的阵营。 吵闹间,白沙派的弟子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沙文用身体撞开已经松懈不少的拿刀困住他的人,大喊一声:“上!”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白沙派弟子已经挥剑刺向身边的人,一路朝沙文靠拢。郑家门前顿时血腥味四起,有白沙派弟子的,有江湖人士的。 元无雨在鲍秀和沙文之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制住就要和白沙派众人会合的沙文,叮嘱长风馆的弟子看着鲍秀别让她也逃了。 沙文没能逃走,不光脑袋重新被架到刀剑之下,身体也被几根临时找来的布条绑住。然而他的脸上没有懊悔,没有惧怕,只有一种死了心要做什么事的决然。 元无雨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慌乱地在人群中找着什么,目光猝然在一处定住。 白沙派的弟子向中间靠近原来不是为了解救沙文,相反,他们是为了杀鲍秀。等众人注意到时,鲍秀已经身中白沙派弟子数剑,鲜血飙到不知何时靠过来的叶谭脸上。 在震惊众人的寂静中,鲍秀不可置信地看向沙文,最终站立不住噗通倒地。不一会儿,她永远地闭上了眼。 沙文回以冷静地讽刺地微笑,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他猛地扭动身体,脖颈往最近的剑上一抹,在飞溅的血色中扑到地上。 随即,仿佛一个信号一般,白沙派弟子纷纷自尽而亡。不过一息,地上满是尸体。 月光躲进了云层里,双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来的元无雨立即走到沙文面前,弯腰在他身上翻找着什么。 长风馆弟子袁澹忍不住上前问:“馆主找什么?” 元无雨脸色发沉地站直身子,目光在鲍秀身上搜寻,说道:“金匮藏宝图。” 朱珂立马在鲍秀身上翻找起来。她翻找得很是仔细,连衣襟腰带都细细摸了一遍,就怕有夹层。最后连钗环配饰都砸开看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藏宝图模样的东西。 双鲤回想今天的情形,随即了然一笑,指着叶谭朗声道:“叶掌门好生调皮,你要藏到什么时候,还不拿出来吗?” 突然被点名的叶谭浑身一抖,一抬头就看见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他神色僵住,狠厉地瞪了一眼双鲤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然后仿佛不愿看见藏宝图从自己手中被人拿走一样,紧闭着双眼把纸张递了出去。 元无雨松了口气,正要上前去拿,却被朱珂拦住:“凭什么是元馆主?” 叶谭此时又支楞起来了,带着渚山派众人站在朱珂身后,像是在为她撑腰。 其他人也觊觎着藏宝图,都没有出声,甚至盼望着越乱越好,这样他们这些人才能浑水摸鱼,说不定运气好得以窥见藏宝图的内容。 沈遥光站了出来,对元无雨提议道:“不如将藏宝图内容公诸于众吧,原件由长风馆保管并展示,如果大家有什么疑虑,之后可以自行前往长风馆查看。” 闻言,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松。叶谭提着的心落下,这下也大方将藏宝图给出来了。 元无雨接过藏宝图,随意翻看一下后把它在众人面前展示,当场用玉溪轮椅下的小箱子中的笔和纸,照着原模原样地画了好几份出去。众人争相传阅照着画,有性急的人拿到图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郑家。 及至天边太阳升起时,郑家甚至仁远县中的江湖人士散了大半。 鱼敏疾和九方无那自然没有错过昨晚的热闹,不过他两自觉人微言轻,一直躲在人群后面,也因此躲开了白沙派地杀戮。 虽然熬了大半夜,但九方无那一点也不困,要去围观藏宝图长什么样。 因为某些缘故,元无雨最后还是把藏宝图原图交给了沈遥光保管,沈遥光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个机关盒子,把藏宝图放到里面,目前除了他无人能打开。 双鲤猜测机关盒子大约是皇宫特制。沈遥光既是冲着金匮而来,不管是他还是身后的官家,都会给他准备些东西。 双鲤大约能够让沈遥光给她看看藏宝图,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看九方无那兴奋的样子,想了想,她叫上九方无那,然后顺便邀请了鱼敏疾,鱼敏疾喊上了玉溪。 玉溪听闻双鲤要带他们借藏宝图一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忘记之前他们在大街上吵架的事情了,如果那个算是吵架的话。后来接连出了武青和鲍秀的事,不知不觉间好像又回到了吵架之间的相处模式。 不过他想错了,双鲤可没有忘记,她可是记仇的。只是后来有事要求着玉溪,她不好意思再提起,只能拐弯抹角地表现出来。比如,她这次就没有直接跟玉溪说话,而是借着鱼敏疾才叫上的玉溪。 沈遥光和长风馆的人住在另一个客栈,其实与双鲤他们住的客栈就在街对面。他对双鲤借藏宝图看没有什么异议,他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三人,最后还是默默地去拿机关盒子。 盒子放在沈遥光房间里,双鲤几人不好意思进去,便在他房间外面等。 沈遥光进屋时,九方无那好奇地问双鲤:“看起来你跟沈公子很熟?” 双鲤在客栈院子中间的石桌前坐下,说道:“两家父母认识,但我还是来仁远后才第一次见他。”华原郡王府跟沈家之前应该是认识的吧? 九方无那兴奋道:“那这样说起来,你得喊他一声哥哥,怎么没见你喊过?” 双鲤猛地咳嗽两声,这还是她长大以后第一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鱼敏疾瞪了九方无那一眼,为双鲤解围道:“以前都没见过,哪里能喊得那么亲切。” 他知道双鲤的大概情况,也知道沈遥光的,但不知道两家之间的关系。他的祖父白衣秀才虽然后来弃文从武,但家里还有其他人在朝为官。因此他家还和以前一样和官员保持着联系,也知道一些朝廷上的事,不过他还没有八卦到连谁家和谁家定亲了都知道,除非叫他去喝喜酒。 所以他不知道双鲤反应那么大的真实原因,只以为她是顾忌身份。 双鲤顺势猛猛点头,连忙喊他们坐下,别再纠结这件事了。喊未婚夫哥哥什么的,她喊不出来。 谁知沈遥光过来正好听见了一句半句,问:“喊谁亲切?” 鱼敏疾还没来得及救场,九方无那就天真地说:“说卫姐姐为什么不喊你哥哥。” 沈遥光动作一顿,木然转头看着双鲤。 双鲤将头一撇,低着头数地上的蚂蚁。呀,怎么有两只蚂蚁在打架呢,左边出了一拳,右边出了两拳…… 沈遥光:…… 他看向九方无那,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过,问道:“还看吗?” 双鲤顿时松了口气,抬头率先喊道:“看!” 玉溪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猜测道:“难道你们两家之间有什么矛盾?” 鱼敏疾没想到继九方无那之后自己兄弟又站出来了,连忙打断:“还是先看图吧。” 玉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好像在问:难道是我猜对了? 双鲤叹了口气,这茬过不去了。 沈遥光倒是面不改色,一边流畅地打开机关,一边说:“其实卫姑娘比我大一个月。” 九方无那手掌往石桌上一拍,更加兴奋了:“那你应该喊她姐姐,沈公子,你不叫一声吗?” 她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遥光,好像沈遥光不说她就不罢休。 沈遥光却瞥见了双鲤诧异的神色,皱着眉说:“你不知道?” 双鲤“啊”了一声,问:“我应该知道吗?” 随即,她想起什么来,表情僵住。她小心地看了沈遥光一眼,沈遥光解着机关的手停住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双鲤的头越垂越低,几乎要抵到桌子上。 玉溪眯着眼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最后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面无表情问:“不看了吗?” 沈遥光回过神来,手里接着动作。 双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第15章 第 15 章 藏宝图是一张巴掌大的纸,纸张陈旧边缘磨损,上面拐七扭八画着几根线条。 九方无那围着藏宝图左瞧右瞧,始终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来,只觉得好像确实是藏宝图的样子,因为线条一头画着一个打开的宝箱模样的简笔画,明显就是说有宝贝在这里。加上这纸条是从剑圣妻子李娘子那里得来的,那么说它是金匮的藏宝图再合理不过。 只是…… 双鲤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图。这是藏宝图没错,可这不是金匮藏宝图。这是师娘离开前一天,她画给师娘的生辰藏宝图。 第二天师娘就不辞而别,她忙着寻找师娘的踪迹,也就将当年埋下的礼物忘记了,如今恐怕还在地图的终点埋着。 震惊之后,双鲤面色沉了下来。 师娘走的时候这张藏宝图确实是在她身上没错,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那么传言恐怕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先前她并不觉得那是真的,如今却不得不相信师娘可能真的遭遇不测。 郑为善不知怎么从师娘那里得到了这张图,他以为这是金匮藏宝图,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姑娘对师娘的孝心。由此可知,他就不是以正常手段得到的图。 郑为善! 双鲤蓦地起身,正在研究图的四人一惊,同时抬头诧异地看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鱼敏疾问。 双鲤满脸怒气:“去找武青!” 玉溪皱了皱眉,道:“她还躺着没醒。” 双鲤一腔的怒气怨气不知道往那里发,只能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站在原地,她胸口飞快地起伏,仿佛在给脑袋充气。 沈遥光看了看藏宝图,随即明白她这是想起了她师娘。他怜悯地看着她,说道:“武青要是醒了会有人来喊我,到时我叫你。” 双鲤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迈开大步急匆匆地走了。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客栈大门外,沈遥光关上了机关盒子,看着其他三人:“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要忙。”说罢端着盒子走了。 九方无那对着沈遥光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声吐槽:“小气鬼。” —— 当天亥时,长风馆来了个人找玉溪,说是武青醒了。正在玉溪房中等双鲤回来顺便消磨时光的鱼敏疾和九方无那一听,也跟着玉溪来到郑家。 郑家灯火通明,朱珂、叶谭和长风馆的人都来了。到了现在,已经很少看见其他江湖人还在仁远逗留。 看到玉溪,正在交谈的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让他直接到武青床前。 九方无那跟在后面,捂着嘴悄声跟鱼敏疾说:“早知道我也学医,大夫的待遇这么好。” 鱼敏疾莫名其妙,无奈道:“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他坐轮椅?” 九方无那愣了一下,好像才意识到这件事。她尴尬地干笑两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玉溪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心虚,顿时噤声。 玉溪靠近查看武青的脸色和伤口,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武青虚弱地躺在床上,也不意外玉溪的结论,她道:“我也是罪有应得。” 然后不等众人询问,她自顾自地开口,简短的讲了一个故事。 她、郑为善、鲍秀以及几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都曾一起围攻过剑圣妻子。当时郑为善偶然得知李娘子的行踪,意图从她那里找到金匮的去处,但又担心自己功力不够,便秘密喊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竹熊谷顺利拦下李娘子。不过当时李娘子掉入竹熊谷底,他们一无所获。 谁知不久前他们听闻了郑为善和金匮的传言,这才知道郑为善当年其实从李娘子那儿得到了一些东西,只是没有告诉他们。 于是借着给郑为善庆生的由头,她和鲍秀来到了郑家,打算生辰的第二日就朝他发难,哪知还来了其他人。 郑为善一看吓坏了,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便问鲍秀要了丢魂草的迷香放在自己房中,自己躲到旁的屋去。武青偷听到他和鲍秀的对话,灵机一动。 她捏着鼻子潜入郑为善房中把丢魂草的迷香替换为普通迷香,郑为善回房验收成果时,一时不察反而中了普通迷香被武青擒住,武青威胁一番拿到藏宝图后杀了郑为善。 然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鲍秀趁着武青重伤昏迷,潜入房中拿刀逼问她藏宝图在哪儿,她为了保命,便将藏宝图给了鲍秀。 说完,武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看见众人的神情。 朱珂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骂,她真想把郑为善从棺材里捞出来问问,为了一张图,值得吗?她无颜面对众人,一言不发走了。 元无雨面无表情地听完武青的陈述,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话说。良久,他轻叹一声缓缓摇头,似在感慨什么。摇头时不经意间看见在众人之后呆呆站着的双鲤。 他记得就是这个小姑娘一声叫破了叶谭私藏藏宝图的行为,听说她和沈遥光关系很好。 他冲着她和蔼地笑了笑,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双鲤回过神来,哂笑一声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元无雨明了地点了点头,转眼看向她的手:“你拿的是什么?” 双鲤走上前来,对着武青问道:“鲍秀的来历你清楚吗?” 武青疑惑地睁开眼,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双鲤补充道:“鲍秀是哪里人,去过景国吗?” 武青想了想,轻声道:“不太清楚。” 双鲤又转头看向见多识广的元无雨、叶谭二人,谁知二人都摇了摇头。 双鲤不死心地问:“那沙文呢?白沙派呢?” 元无雨道:“沙文这人年轻时武学得一般,人到中年不知怎么反而有所长进,一年前创立了白沙派,迅速招了不少门人。” 再问细一些,比如白沙派主要做些什么,元无雨和众人都只能摇头了。 鱼敏疾好奇:“你问这些做什么?” 双鲤看了沈遥光和元无雨一眼,道:“没什么,只是对故事中的他们有些好奇。” 众人明显不信双鲤的托辞,不过长风馆听元无雨的,叶谭深谙不要多管闲事的道理,所以没有人问。 九方无那想问,被鱼敏疾捂住了嘴。 众人陆续离开武青的房间,元无雨留在最后。他站在床前,轻声说:“你还没有说出全部。” 武青突然有些冷,往被子里缩了缩,微笑道:“他们是为了郑为善的事而来,知道这些足够了,我只想……轻松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元无雨点了点头。 他回到长风馆所住的客栈,发现沈遥光和那个小姑娘在大堂中等着他。 他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这是被清场了?贵公子办事就是不一样。 不过他可误会沈遥光了。其他人回客栈后纷纷钻进房间里,或是在研究藏宝图,或是在一起感慨武青说的故事,根本没有心思到大堂中来。 元无雨走到他们中间坐下,问:“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双鲤从腰间暗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铺展在桌子上两人面前。 沈遥光看清后惊讶地问:“这是……” 那纸条细细的,也不长,上面写着极小的字。大家惊诧的是,上面的文字明显不是本国的文字,倒像是景国的。 元无雨一边翻看着纸条,一边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双鲤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道:“晚上坐在屋檐上看星星的时候突然有一只信鸽从头顶飞过,一时手痒没忍住就捉了来。” 沈遥光用一种看稀奇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感叹:这也行? 她是因为师娘的事才会大晚上在屋顶吹风吧。 随即他猛然反应过来:“这跟你刚才在郑家问鲍秀的来历有关?” 双鲤点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鲍秀身上看见一个吊坠?玉牌上面的纹路跟这张纸的纹路一样。” 元无雨这才仔细去看纸张,刚才他只注意上面的文字去了。此时一看,恍然点头:“确实一样,难道鲍秀是景国人?” 双鲤摊手:“是有这个猜测,不过这就是你们长风馆的事了。” 金匮之事竟然有别国参与进来,这确实是长风馆需要关注的。 元无雨状似犹豫地看着双鲤,然后问:“我观少侠与沈公子关系密切,难道不愿意帮忙吗?” 双鲤诧异地扬了扬眉:“不过是两家长辈有点关系,他的事与我无关,我还要回镖局做事呢。” 元无雨这下是真的震惊了,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沈遥光又看了看双鲤。“怎么少侠还是个镖师?” 像是没想到他们身份差距这么大。 双鲤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沈遥光:“你知道郑为善从京城买了个跟解开藏宝图的秘密有关的东西,这才愿意将藏宝图公开的?” 沈遥光惊愕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件事元无雨也知道,所以没有阻止他公开藏宝图的提议。毕竟里面的秘密郑为善研究了两年都没有研究明白,也是不久前才似乎发现了什么,让人在京城寻找某样东西,找到后还要让镖局护送到家。 可这件事,他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 双鲤笑了笑:“都说了我是镖局的,自然知道。” 元无雨看沈遥光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这下真的相信了这个与沈遥光认识的少女是个镖师了。 不过他心中仍保有怀疑。元无雨想。现在他一步也不能走错,不管是武青也好,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也好。 翌日。 武青死了。 她死在床上,手中握着破碎的药碗瓷片,瓷片锋利的一角残留着暗红的血色,与她脖颈上的一样。 玉溪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 “让她安息吧。” 他温柔地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去,好像她只是睡着了。 第16章 第 16 章 得到消息赶来为武青送行的人只有少数,朱珂也只来看了一眼像是确认她真的死了以后,就再没有出现在郑家过。 从武青房中出来,双鲤看见沈遥光便想起来一件事。这事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说,便拉着他寻了个角落蹲着。 看着姿势很是娴熟的双鲤,沈遥光站在原地默了默,不情不愿道:“真的要这样吗?” 双鲤赶紧扯了一把他的袖子,要他照做:“哎呀,这样蹲着别人就知道我们在说悄悄话,有点边界感的人就不会过来偷听了。” 沈遥光面色凝重,在双鲤的催促声中视死如归般掖好袍角单膝蹲了下来。只是他左瞧右瞧、前看后看的样子很是别扭,好像身上痒痒一样。他一蹲下就赶紧问:“找我说什么?” 双鲤悄声道:“你写封信回京城,到你家。” 闻言,沈遥光顿时不痒了,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写?” 双鲤白了他一眼:“废话,当然是你写。” 沈遥光轻笑一声:“好吧,还以为你要以这种方式与我家人熟悉。” 双鲤瞪他:“说正事。” 沈遥光从善如流地点头:“你继续。” 双鲤:“剑圣首徒成城……听说是你师父,现在还在你家待着吧?” 沈遥光了然:“原来你真正的目标是他。” 双鲤不理会他的意味深长,接着说:“你把藏宝图出现的前因后果都写上。” 沈遥光皱眉:“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有仇报仇咯。当年围杀师娘的人还有两个还好好活着,她武力不够,成为剑圣徒弟多年的成城总够了吧。她就不信听见师娘死得凄惨,这人会一点想法也没有。 这会轮到双鲤故作高深了,她微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道理。官家要我们互相配合,这封信,你会写的吧?” 沈遥光点头,起身,掸了掸袍角的尘土。 双鲤连忙小声地喊:“记得别把我写进去,我还不能暴露。” 沈遥光回头,勾了勾嘴角道:“当然。” 走出去两步后,沈遥光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双鲤说道:“说起来,你是我师父的师妹,我应该喊你一声……师叔?” 一个年纪的师叔? 是她被喊老了还是她占他便宜? 双鲤从容接招,当即冲他宠溺地笑:“乖,好好给师叔办事,师叔给你买糖吃。” 沈遥光当即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双鲤也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绕过藏身的墙角打算出去,却不想看见了一个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双鲤眯着眼看着玉溪:“你什么时候来的?” 玉溪歪着头想了想:“你说‘乖’的时候。” 双鲤顿时满脸通红,她调侃别人是一回事儿,被别人听见她调侃别人又是一回事儿,特别是她的说辞还那么的……羞耻。 双鲤捂着脸,热气仿佛要从指缝中蒸腾出去。“你别说出去!” 玉溪淡定地点头。 双鲤松了一口气,正要从他身边走过,就冷不丁听见玉溪问道:“沈公子的师父是谁?” 双鲤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他:“玉大夫,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玉溪耸肩,调转轮椅的方向与她同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就不问了。” 双鲤停下脚步,伸手示意。“玉大夫先走吧,我不跟你同路。” 玉溪看着面前唯一的一条小路,仰头疑惑地看着她。 双鲤倏忽一笑,提气翻过旁边的土墙。 玉溪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玉大夫腿脚不便,以后还是别到这种地方来了。”她的声音在墙的那边响起。 玉溪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泥泞小路,路中有些小水坑,轮椅前方他的鞋面上都沾了些溅起来的泥土。 —— 京城的信传来时,当初在仁远的江湖人士只剩下寥寥几个。 长风馆的门人要回长风馆便先走一步,只剩下他自己和沈遥光。 渚山派原本还有叶谭留下,其他门人先行出发在下一个城镇等他。他这么做不过是效仿元无雨,并不是真的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然而徒劳地等了两天后,他也撑不住离开了仁远,生怕再慢一步有人解开了藏宝图之谜先行将金匮据为己有。 双鲤因为晋元镖局的缘故,留下来和陈望一起等京城的信。玉溪则是有几个病人把他留住了。而九方无那和鱼敏疾,一个为了双鲤,一个为了玉溪,都在仁远逗留。 陈望接到信没有拆封,而是先找沈遥光和元无雨。 当晚,双鲤收到沈遥光的口信,悄悄潜入他的房间。 沈遥光屋里点着灯,双鲤来之前他就仔细调整过灯的位置,注意不让光把人影映在窗户上。 双鲤到后,他从自己床头的暗处拿出两个盒子。一个是装藏宝图的机关盒,另一个,双鲤猜测就是郑为善等的镖物了。 沈遥光将两个盒子都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到双鲤面前,压低声音道:“只有今晚这两样东西是都在我这里,明天我和元馆长就要回长风馆了。到时这两样东西不能放到一起,藏宝图要带回长风馆,显形石估计就要放到另一处了。你今晚抓紧时间赶紧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线索。” 双鲤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随即震惊地站起身来,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藏宝图。 她早已从陈望那里知道镖物是什么,也不觉得那块显形石能在藏宝图上起什么作用。毕竟那是她一手制作的藏宝图,没人能比她更知道上面有些什么。 可是沈遥光刚才把显形石放在图上,图中空白的部分真的显现出了线条。这真的是她的那张藏宝图吗? 双鲤拿起图纸翻来覆去地看,在纸张的角落发现了一点污渍,那是她不小心点上去的墨水。这真的是她的藏宝图。 不,不对。除了那些线条外她从没有在纸上画过别的东西,更何况是这种需要显形石才能显现出来的复杂东西。 为什么? 双鲤拿着宝图的手无力地垂下搭在桌面上。她满脑子的疑问,心跳越来越快。 沈遥光看见双鲤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双鲤眨了眨眼,漫不经心道:“光太暗了,瞪着图看太久了眼睛有些涩。” 沈遥光找来笔和纸,将图上的线条和经过显形石照出的线条完整地临摹下来,然后递给双鲤。“你拿回去看吧。” 双鲤捧着新鲜出炉的陌生图案,愣了好久。 —— 沈遥光和元无雨走了。 仁远已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他们需要快马加鞭赶上先行一步的长风馆众人。 临行前,双鲤和玉溪等四人等在客栈门口为他们送行。各说两句送别的话后,元无雨知趣地牵着马走到另一边,把沈遥光留给双鲤。 清晨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暖洒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沈遥光看着双鲤在阳光下显得过分分明的黑眼圈,问道:“你昨晚没睡?” 双鲤抬起眼皮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眸子,冷声道:“我没事。” 沈遥光愣了愣,然后问:“你在藏宝图上发现金匮的线索了吗?” 他知道双鲤和李娘子相依为命多年,原本以为她应该知道金匮的下落,但官家却笃定说她不知道。如今有了藏宝图,想来她会想起些什么吧? 双鲤神色微顿,目光落在台阶前缓缓移动的光块上。当光块从上一个台阶移动到下一个台阶上时,双鲤才回过神来,轻声说:“我原本是知道的,不过现在不知道了。” 沈遥光:? 沈遥光:“听不懂。” 双鲤叹了口气,抬头看他:“意思就是我不知道。” 沈遥光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那就日后想起来什么记得告诉我。” 他觉得双鲤可能为李娘子的事正在伤心,精神不济,这才什么也想不起来。所以他才愿意退后一步。 “你后面打算去哪里?怎么查金匮?”他问。 双鲤:“先去竹熊谷。” 沈遥光眉头皱得更紧巴了,想了想还是开口劝说道:“李娘子已经去了,你再去竹熊谷也只是徒增伤感,不如想着早日找到金匮,也不负官家对你的期望。” 可能是因为熬了两天夜,双鲤头痛欲裂,她伸手在太阳穴的位置揉了揉,忍下要吐的**。 “我会的。”她微微张口,敷衍着说。 沈遥光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她精神实在不好,便闭上了嘴。 他牵着马要走,双鲤乍然想起一件事,轻声喊住他:“我叫你写的信送出去了吗?” 沈遥光点头:“怎么了?” 双鲤摆手,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沈遥光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走到元无雨身边,两人一同骑着马走了。 玉溪推着轮椅走过来,从腰上挂着的荷包里捻出一枚黑漆漆的药丸,递到她眼下。“吃点这个会好受些。” 双鲤对他的医术很是信任,接过一口吞下,然后被刺激得眉头紧皱。“这是什么啊?”神情看起来比刚才鲜活多了。 玉溪轻笑:“如你所愿,加了黄连。” 双鲤想起早前让他给黎阳药里加黄连的事,没想到反而是自己尝着了这苦涩的味道。 她捂着嘴瞪他,九方无那飞快地进客栈找水,双鲤连忙跟着跑进去。 玉溪和鱼敏疾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然后站在双鲤旁边笑嘻嘻地看她狂喝水。 九方无那忍不住出手想往他们脑袋上敲去教训他们,却被轻易躲开,她只能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他们。 鱼敏疾抬起脚尖轻轻在玉溪的轮椅下敲了敲,问:“刚才元馆长和你说什么呢?” 双鲤一边喝水一边竖着耳朵听。 玉溪道:“元馆长邀请我为长风馆某个弟子治腿,我问了问他的情况感觉不太理想,就说等办完手中之事可以去长风馆看看。” 鱼敏疾等了一会儿:“就没了?我看你们说了好久。” 玉溪“哦”了一声,接着道:“元馆长说那名弟子如今在外面出任务,等他回来再让我前去免得跑空。”话音顿了顿,他轻飘飘地看了鱼敏疾一眼。“没想到你对我这么着急,连我跟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知道。” 鱼敏疾的脸唰地一下变红了,他气得直跳脚,转身跑出去好几步离得远远地指着玉溪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从胸腔里挤出“无耻”两个字送给玉溪。 双鲤和九方无那原本还憋得住笑,随后便在对视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鱼敏疾红着脸抓耳捞腮地想过来给玉溪一脚,又恐惧于玉溪刚才说的话,真真是“热锅上的蚂蚁”。 玉溪微笑着,推动轮椅朝鱼敏疾行去,他往前一步,鱼敏疾后退一步。最后鱼敏疾差点踩空,索性大叫一声回房去了。 然后玉溪就看见,双鲤和九方无那相互搀扶着笑得更大声了。 第17章 第 17 章 一番打闹后,双鲤便要回房间收拾行李。 九方无那原地蹦跳两下,欢呼道:“好耶,我真的在仁远待够了!” 看她兴奋地也要跟她一起回房收拾行李,双鲤发现她好像误会了。 九方无那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神色顿时低落了下来。“你不希望我跟着对不对?” 她一双黑褐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双鲤,期盼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随着双流点头,她的眼神也随之黯淡下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且这件事你参与不太好……” 双鲤没有详细说,但九方无那觉得自己明白了,她气冲冲地对双鲤说道:“我知道了,你没有把我当朋友,我们不是朋友,你有事情瞒着我避着我是应该的。” 说完,她气鼓鼓地转身迈大步走了,在双鲤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动静大得仿佛整个客栈都抖了三抖。 “谁啊,关门声音那么大干嘛,客栈又不是你家!”随着别的屋子传来的谩骂声落下后,客栈陷入寂静。 双鲤轻叹一口气。她确实要故意避着九方无那,不是因为她们不是朋友,相反,就是因为她们是朋友,她才不愿让她卷入其中。 九方无那对待金匮的态度看起来只是出于好奇,没有争抢的意思。师娘和金匮的事又牵扯太多,就在仁远就在不久前已经有不少人因此而死,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恐怕她也不会轻易踏入这个漩涡。九方无那能远离就远离吧。 况且……日后她的身份若是曝光,她身边的人也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看着九方无那紧闭的房门,双鲤心想,看来今天她又要失去一位朋友了。 “你要去哪里?”玉溪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双鲤吓了一跳,她忘了身边还有个大活人了。 不过玉溪的问题让她警惕起来。 他也想要跟着她?是想从她这里知道藏宝图和金匮的事情吗? 玉溪一眼看出她的防备,解释道:“我和鱼敏疾要往北走,去下方村给人看病,要是顺路的话可以同行。” 误会了的双鲤尴尬地哂笑一声,对着玉溪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往北边走,不过要比你们远一些。” 玉溪仿佛毫不介意被人误会,轻轻地点了点头,安排道:“那一会儿我们客栈门口见。” 双鲤想要拒绝,然而玉溪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说完立马推着轮椅走了。说是走,其实应该是跑才对,双鲤头一次发现原来轮椅可以“走”得这么快。 双鲤的行李很简单,把换洗的衣裳和一些零碎打包好背上,装紫竹棍的布袋子斜挎在身后,在腰间系好竹叶剑,便能出发了。 推开房门后她先伸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小心地观察着周围。很好,玉溪和与鱼敏疾的房间都关着,应该还在收拾。 双鲤吐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跨出房门大步朝客栈大门走去。 谁知转过拐角要到客栈大厅时,双鲤看见了门口一站一坐的两个身影。她迈出的脚猛地往回收,上半身猛地往后仰,然后轻手轻脚地转身,打算另寻一个出路。 然而玉溪仿佛眼睛长在后面似的,没有回头都知道有人来了。听见放轻的脚步声,他扬了扬眉,勾了勾一边的唇角,微笑道:“卫姑娘来了为什么不出声,是要吓唬我们吗?” 双鲤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脚步顿住。 然后她就听见鱼敏疾疑惑的声音响起:“哪呢?卫姑娘躲在哪里吓唬我们呢?”听这语气双鲤脑海里都能浮现出他左右快速摆头四处乱看慌乱找人的模样。 已经没有躲的必要了。 双鲤丧气地转身,走到两人面前时也不停下。“快走吧,我赶时间,要是你们跟不上就算了。” 不过双鲤忘记了,他们从见鹿山庄来仁远,是坐马车来的,还配有一个车夫。 走出仁远县城进入乡间土路后不久,双鲤呸呸两声吐出扬到嘴里的沙土,默默地瞪着旁边的罪魁祸首。 鱼敏疾的头突然从车帘缝隙中伸出,对着双鲤扬起一个微笑:“卫姑娘要不要也上来啊。” 双鲤收回视线不说话,鱼敏疾继续说道:“马车里有点心和茶水,都是仁远的特产,卫姑娘真的不进来尝尝?” 双鲤忍无可忍,催着马快跑几步到他们前面去。眼不见心不烦的。 中午时日头太毒,骑在马上没有遮挡的双鲤感觉自己要被晒焦了。路过一片树林时,她忍不住停了下来,打算在这里歇一歇。 随后而来的马车也在附近停下。鱼敏疾掀帘而出,身体刚探出一半来就忍不住回头对里面的玉溪说道:“这里好像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啊。” 他跳下马车,玉溪则没有下来。他坐在轮椅上,就着掀开的帘子看向外面,然后煞有其事地点头:“嗯,确实像,都是果林。” 鱼敏疾不在意他的反讽,反正他习惯了。他站在树荫下,指着面前开阔矮小的梨树林道:“意境,意境懂不懂。” 玉溪没有接话。 鱼敏疾憋得不行,转身去找双鲤。 双鲤正在思考找到梨林的主人买几个梨子的可能性。 鱼敏疾凑过来,下巴轻抬点了点梨树,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玉大夫是什么情景吗?” 双鲤很想说她不感兴趣,但看在他转移了她想要流口水的注意力的份儿上,她回应了他,微微摇头。 鱼敏疾立马来劲,轻抬下颌微眯着眼,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处:“那是一个月黑风高……” “月黑风高?”车厢里传出玉溪冰冷的疑问。 “好吧。”鱼敏疾从善如流地改正,“日头高照。” “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的大太阳,我正在路边摘杏,玉大夫走过来跟我说‘少侠,这是村民种来卖的,果钱记得结一下’。”他学着玉溪的语气,温和又冷漠。 然后说着说着他就生气了:“你说我堂堂见鹿山庄的庄主,能不知道要给钱吗,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吗?” 双鲤绷着脸,身体往后仰出去一些,怕鱼敏疾激愤地口水喷到她脸上。 她边躲边敏锐地察觉到一处重点,问:“走过来?” 鱼敏疾神色一顿,泄气地耷拉着肩膀,沮丧地点头:“嗯,就是在那个村子,为了采药玉溪摔断了腿。” 气氛一下子低落下来,只有不知情的马甩头秃噜的声音。 “林子里来人了。”玉溪平静的声线响起,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双鲤忍不住想,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他们说起这样痛苦的事情的呢?在师娘离开的最初那几天,在黑夜里她偶尔也会忍不住哭泣,更何况是身体上一辈子难以愈合的伤痛。 而且他的心态和表现,时常让人忘记他身有残疾。 双鲤回过神来时,鱼敏疾手里已经提溜着一篮子梨回来了。原来梨林的主人远远地看见有人在林子附近晃悠,便过来看看。 鱼敏疾边走边啃梨,汁水从他嘴角溢出,他不得不飞快地弯腰臀使劲往后撅,以免梨汁滴在衣服上。 他按着梨堵住嘴,卖力地猛吸两口,确认梨汁不会再淌后才扬起手中村民用树叶编的小篮子,喊道:“一两一个,吃吗?” 双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坐地起价啊,奸商!” 鱼敏疾嘿嘿贱笑两声:“主人家可是走了哦,要吃只能从我这里买哦~” 双鲤眉头轻扬,微笑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她便翩然而至,身形倏忽之间便出现在鱼敏疾近前。鱼敏疾猝然之下只能将胳膊往后甩,避开双鲤伸向篮子的右手。 双鲤手下落空,身体在半空扭转落地手臂顺势伸向鱼敏疾的肩膀。鱼敏疾已得了一线空隙,此时来得及把身体往另一侧弯下,腰肢弯出一个普通人看了会觉得折断的弧度,脚还扎在原地。 双鲤却已经站稳,一个扫堂腿过去结实地扫在鱼敏疾脚踝上,鱼敏疾重心不稳当即倒下,篮子就拿在倒下的那侧的手上。双鲤早等着了,眼疾手快地把篮子夺了过来。 空出手的鱼敏疾手掌撑地,一跃而起,飞快探身往双鲤手上捞去。双鲤飞身后退几步,半空中将身一转,一起一落间便上了玉溪的马车。 鱼敏疾追到马车前,正要伸手去抓双鲤的脚,马车里玉溪说道:“你们不热了吗?” 一时想不起来的热浪重新袭来,鱼敏疾这才注意到自己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他顿时偃旗息鼓,摆了摆手:“不来了不来了。” 双鲤站在马车上,低头挑出一个形状完美的梨,一口咬下,汁水瞬间充盈了口腔。 好满足。双鲤快乐得闭上了眼。从鱼敏疾手上抢来的好像更好吃? “没有我的?”玉溪掀开帘子,谴责地看着她。 双鲤睁开眼把篮子递过去:“随你挑。” 玉溪扬眉:“哦,好大方啊。” 然后挑挑拣拣,在篮子里凹下去一个梨形状的旁边拿了一个。 哈哈哈哈双标的女儿。 女儿对九方无那:不想让她受伤。 女儿对玉溪:他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重新启程后没多久,下方村便到了。 双鲤与玉溪和鱼敏疾分别,独自一人继续往北走前往永泉县。但她的目的地并不是永泉县,而是永泉县西边的上江屯。 到永泉县时已经是傍晚,天边有橘黄色的晚霞。双鲤站在路中间看了一会儿,直到太阳完全落下,这才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她要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做好准备再一早去往上江屯。 翌日。双鲤早早地就起了,在天刚微明太阳还没升起时,向店家买了个背篓背上,包袱、紫竹棍和竹叶剑都藏在背篓中,上面用路边折的树叶挡住。 她不知道上江屯的具体位置,一路问路问了过去。当别人问她去做什么时,她就用采药的借口敷衍过去。如果有热心的人再问下去采的什么药,双鲤胡诌了一个名字应对。 在热心路人茫然的神情中,双鲤离上江屯越来越近。 上江屯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一条江从屯子的山脚下流过,江和上江屯脚下的悬崖峭壁组成一个峡谷。峡谷原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但比较难记,现在周围的人都叫它竹熊谷,顾名思义,谷中有竹熊出没。 据武青所说,两年前她们就是在上江屯附近的峡谷山崖上围攻的李娘子,然后李娘子“不小心”掉入了下方的竹熊谷中。 双鲤便是要去师娘掉下去的地方看看。 这一天的行程她安排得挺美的,从永泉县城到上江屯应该不远,起得早加上脚程快一点,巳时之前怎么也就到了。然后寻到师娘落下之地,耽误一点时间,傍晚之前也就能会县城了,要是实在赶不上城门关闭,便在上江屯中住下也行。 然而她想错了竹熊谷。 竹熊谷没有明确的起始点,在上江屯的山下叫竹熊谷,出了上江屯可能就叫另外一个名字了,山不一样,但还是同样的峡谷。 武青当时说得模糊,双鲤也没有找到机会细问是哪座山,如今只能在屯中询问村民。 所幸村民倒还记得当年附近的一场恶战。据他们所说,当时天黑漆漆的,他们远远地听见了动静但是不敢过去。等天亮了过去一看,只看见满地被踩踏和被利器削断的草木和庄稼,哪还有人影在。 双鲤请村民指了路,不一会儿就在离人家有些距离的山崖上找到的地点。时过境迁,当初的杂乱已然不见,草木重新发芽,庄稼重新种上,丝毫不见当年的刀光剑影。 只能下崖底看一看了。 只是围攻地点的下方是处悬崖峭壁,双鲤轻功不错,但也做不到徒手下崖。她看着周边连绵起伏的大山,一时有些茫然。 在周围转悠一会儿没寻到下崖的路,双鲤遇到了一个大娘。有大娘指路,双鲤很快寻到下去的路。 那路是在不远一个凹下去的山壁处,一路往下有条人踩出来的不规整小路,据大娘说是村民砍柴时寻摸出来的。 双鲤背着背篓,顺手折了根树枝拿在手上时不时就往前面挥舞。这是连续两次迎面撞上蜘蛛网后,双鲤不得已想出来的办法。 山路崎岖,自然形成的台阶高低宽窄不一,双鲤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道轻盈无比的脚步声。 这人轻功极好,落地轻而无声,如果不是踩在干枯的树枝树叶上,如果不是有一会儿正好风停了虫没叫,她也不会听见。 双鲤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双鲤停下他也停下,双鲤走他也出发。 前面有一处有个小转角,双鲤心中一动,转过转角后贴着山壁站着,手向后从肩膀上伸到被树叶盖着的竹叶剑上面,只要一有情况就随时拔剑。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双鲤突然从转角处跳出,眼神犀利地瞪着面前的空地。 双鲤:? 没人? “喵~” 双鲤低头一看,一只黄白相间的野猫蹲在她的脚边,抬起尖尖地脸看着她,一双眼睛圆咕噜的。 双鲤松了口气,原来轻功高手竟是一只猫? 她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它的背和下巴,猫猫在她手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可比玉大夫那只猫瘦太多了。”双鲤想起雪姑胖胖的身躯,再对比面前的,同猫不同命啊。 “喵~”猫猫听不懂。 “走,我给你找吃的去。”双鲤被叫得心软得不行,顿时豪情万丈地站起身,大步往山下走去。 走出几步她就要回头看看猫跟上来了没有,还跟着就转头继续走,没跟着就往四周梭巡,通常这时候猫猫会从树干后面突然出现,快跑几步跟上双鲤。 一个时辰左右,双鲤便从崖上走到了崖下。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溪时,双鲤发现水下有鱼和小螃蟹,当即出手抓了一条小鱼上来。 正要呼喊猫,转头就见猫嘴里叼了一条鱼朝她走来,那鱼看起来比双鲤手里的还大。 双鲤:…… 她默了一瞬,道:“就当给你的加餐吧。” 猫走过来把鱼放到双鲤跟前,用鼻子往她这边推了推,然后蹲坐着看着双鲤。 “你是要把鱼送给我吗?”双鲤试探道。 “喵~”好吃快吃。 双鲤道:“我带了干粮,现在不想吃鱼,你吃吧。” 猫歪着头盯着她动个不停的嘴唇看:“喵~”快吃啊,死久了就不好吃了。 它在叫声中伸出爪子往鱼身上拍了两下。 双鲤也同样歪着头看它:“你吃啊。”还把自己手上的鱼跟地上的鱼摆在一起。 猫疑惑:人不吃?还是要它吃给她看? 猫试探地低头咬了一口,再抬头看双鲤。双鲤蹲着抱着双膝,微笑着看着它。 猫“喵”了一声,低头畅吃。 双鲤看了一会儿便起身了,最后看了猫一眼便往前走。她还有事要办呢。 她知道大概方向,却在一处分岔路犯了难。山中情况复杂,看似通往同一个方向的路,恐怕最后却会南辕北辙。 双鲤看了看远处的山崖,最后凭感觉选了一条。走出去不远,她就看见是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大汉坐在横倒的树干上,脚边还放着一把斧头。是砍树的村民。 “大哥。”双鲤连忙上前询问,“你知道这条路能通往那处山崖下吗?” 大汉顺着双鲤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点头:“是那里,过得去。” 得到确切的答案双鲤放心了,跟大汉道过谢后沿着路继续往前。 大汉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那处山崖和双鲤离去的背影,嘟囔道:“那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二个的都往那边去。” 他休息一会儿,借助两根细棍子便把沉重粗壮的树干抗在肩上,沉着气一步一步往前走。 第19章 第 19 章 然而双鲤还是放心得太早了。她从未入过这种山林,头顶林荫蔽日,脚下灌木丛生。离开大汉走出去不到一里后,双鲤再次迷路了。这次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面前一片草木茫茫。不知道是没有路,还是长时间没人走草木把路给掩没了。 双鲤只好飞身上树,到得树冠顶上才看见不远处有个开阔地空地,想必那里能有路。 路难走,竹叶剑已经被双鲤取出来充当开路的斧子。她一边劈开树枝一边心疼得直摇头。 “空地”其实不算太空。那里是一片竹林,竹梢向河的方向伸展,竹林前有一小块像是经常踩踏踩出来的活动区域。 此时已经快要午时了,林中闷热,双鲤便背对着竹林在空地上坐下来,从背篓里拿出在永泉县准备的干粮。头顶是倾斜的竹枝形成的天然华盖。 吃着吃着,双鲤猝然一惊。她的后背覆上来什么东西,那东西还在她的后脑勺扒拉着什么。 双鲤飞快地回头,那东西没抓稳从她身上滑了下来。她定睛看去,是一只四仰八叉黑白相间的竹熊幼崽。 竹熊小崽手中拿着一根竹枝,双鲤看着有些眼熟。它四肢朝天扒拉了两下,然后才翻身坐起,亮晶晶的黑眼珠好奇地看着双鲤。 双鲤抬手往头上摸去摸了个空,好家伙,那不是她头上的装饰吗。 就在双鲤一错眼的时候,竹熊小崽已经把竹枝往嘴里伸,嚼了两下后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果断扔掉。然后四肢着地朝双鲤爬来。 双鲤 :……对不起哈,已经不新鲜了。 这幼崽天天在竹林中打转,估计嘴早就吃刁了。 小崽不太怕人,爬过来后前肢顺着双鲤的身体攀上,两只胳膊搭在双鲤右手的胳膊弯中,眼巴巴地看着她右手的干粮。 双鲤为难地看着它,柔声商量道:“这个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啊,要是拉肚子就不好了。” 小崽张嘴嫩嫩地叫了一声,双鲤心都化了。 她掰下一小块,试探着往它嘴边送。 小崽跃跃欲试地张嘴,干粮就要入得它嘴里时,横空飞出一道黄色的影子,咚地一下砸在小崽脸上。 小崽歪倒在地,愣了一下后唧唧地大声哭了起来。 双鲤顿觉不妙,连忙一手捞起那团还在对着小崽龇牙咧嘴的黄色影子,一手把干粮往背篓里一扔再把背篓捞到背上,飞快地离开。 她动作已经很快了,却快不过护崽心切的竹熊妈妈。 竹熊妈妈像一道黑色的残影,从身后的竹林中左跳右跳蹿了出来,然后轻轻一跃,重重地落地拦在双鲤身前。 双鲤拿出竹叶剑来,未出鞘的剑尖对着竹熊妈妈。她警惕地看着竹熊妈妈,竹熊妈妈也气势汹汹地瞪着她怀里的猫。 在小崽委屈的哭声中,竹熊妈妈高高跃起朝双鲤扑来。双鲤狼狈地就地一滚,还没调整好姿势竹熊妈妈已经灵活地调转方向,又是一跃。 双鲤躲闪不及,眼看怎么也要挨一爪子,一柄短剑拦在双鲤面前。 双鲤诧异地看着九方无那的背影,脸上先是一喜,然后便是一沉。 她跟踪自己。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九方无那对上站起来比她高出好大一截的竹熊妈妈有些吃力,双鲤把猫往背篓中一扔,拿起剑来帮忙。 她们被动地在它爪下躲闪着。好在她和九方无那还有些默契,竹熊朝她俩扑来时,她们便一人朝一边躲开,竹熊扑了个空。 这种情况下,双鲤背篓里的猫绝对是它的首选,它永远会先调转身来找双鲤,于是九方无那便在它的身侧骚扰。 打斗中两人一兽渐渐远离空地,战场转移到树林中来,常常竹熊妈妈一巴掌拍下,便惊飞树冠上的鸟。 应对的间隙,双鲤隐约听见什么声音。再仔细听时,却什么也没听见。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次响起,这回距离好像近了一些,双鲤听清是有人在喊“需要帮忙吗”? 九方无那也听见了,连忙大声回应。 鱼敏疾到来时双鲤正用剑鞘顶住竹熊从空中压下的爪子,九方无那飞起一脚踹向竹熊粗壮的胳膊,竹熊灵巧地一只脚站立,一只脚迅疾地迎向九方无那的脚。 这要真对上,肯定是九方无那小了很多倍的脚要断。 鱼敏疾立马从另一侧攻来,竹熊分心了一瞬,九方无那得以在空中扭转身体稳稳落地,双鲤也趁势将内力集中在胳膊上,一把将爪子顶开,竹熊妈妈站立不稳瞬间往后倒去。 三人甚至没有对视,默契的得了空隙就立马施展轻功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双鲤确定竹熊妈妈没有追来后,这才敢停下来。缓过神后,她想起背篓里的猫,连忙将背篓放下查看。 猫猫被放出背篓时还有点晕,被双鲤一通数落以后就更晕了。 双鲤见它始终闭着眼喘气,还以为它难受,教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轻叹一口气,又把它放回到背篓里。 因为是趁乱逃走,双鲤已经不知道现在在哪儿了,只有远处高高的山崖还能告知她她没有离开太远。她朝着山崖的方向寻去,不敢用竹叶剑开道,怕弄出大动静再把竹熊妈妈引来,只能用身体在树丛中艰难找出一条路来。 没过多久,双鲤便走到了河边。河边视野宽敞多了,双鲤往下游看去,发现河边的浅滩上伫立着一道身影。 双鲤有些不可置信,那身影怎么那么像玉溪?可是玉溪不是腿脚不便吗? 抱着这样的怀疑,双鲤一步步接近那人。 走得近了,双鲤这才看清那确实是玉溪不错,他依旧蒙着面,也确实是站在河滩上,不过是拄着拐。 原来他还能站起来的吗? 有了先前鱼敏疾的打底,她对玉溪出现在这里好像不怎么惊奇了。 正朝那边走着,另一个方向也出现了两个逐渐接近的人影,是鱼敏疾和九方无那。 不久前刚分开的四人,在这竹熊谷中又重聚了。 汇合后,九方无那悄悄地往鱼敏疾身后挪,仿佛这样双鲤就注意不到她一样。 双鲤确实没有看她,而是询问玉大夫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玉大夫解释说他们是沿着下方村的河逆流而上来采药的,双鲤的注意力便被藏在暗处的竹筏给吸引了。 九方无那如了愿,心里却闷闷的,觉得还不如叫双鲤骂一通来得痛快。 她看着双鲤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就在她鼓起勇气从鱼敏疾身后迈出一步时,不远处草丛耸动,竹熊妈妈不知怎么地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另一只高大的竹熊。 四人惊了一瞬,双鲤背篓中的猫猫突然跳出来,溜出去好远后察觉双鲤没有跟来便转头看着双鲤叫了一声。 双鲤紧忙道:“跟着它。” 说着率先飞奔过去,然后是搀扶着玉溪的鱼敏疾,最后才是九方无那。 这猫跑得飞快,四人施展轻功也就刚刚好跟上。身后的竹熊一开始也跟得很紧,在四人紧促的呼吸间感觉竹熊一个跨步便是一次地动山摇。后来竹熊体力不支,猫也寻了处狭窄的洞口钻了进去,双鲤等人紧跟其后侧身一步一挪才挪了进去。 里面是个山洞,看不清有多大,只有洞口的光线能够射入其中。到了这样半封闭的空间,双鲤才真正放松下来。 她跌坐在地平复着呼吸,猫猫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过来,“喵”了两声拿身体在她腿上蹭着。 双鲤忍不住端起她柔软的身子使劲揉搓了两下,把它吓得跑到黑暗中去了。 “玉溪,你怎么样?”不大明亮的光线中传来鱼敏疾焦急的声音。 双鲤一下子跳起来,赶忙走向更深的洞中。 玉溪坐在地上,上半身靠着阴潮的洞壁,双手抱着右脚膝盖,紧咬牙关满头是汗,苍白的面色在昏暗中白得刺眼。 “这是怎么了?”双鲤问。 “他非要拄着拐杖坐着竹筏逆流而上,为了寻药又在山中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加上刚才的奔逃使得旧疾复发了。”鱼敏疾的语气中夹杂着生气和担心。 双鲤抿了抿嘴,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是她把他们带入危险之中,鱼敏疾和玉溪出现时,她还觉得这事太过巧合还怀疑过他们…… “我可以帮什么忙吗?”双鲤满怀歉意地问。 鱼敏疾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在一边看着玉溪痛苦干着急。 玉溪听见了。玉溪道:“麻烦卫姑娘把你的背篓拿过来给我看看好吗?” 双鲤这才想起这一路为了装得像个采药人,她时不时就挖些草木扔在背篓里。她其实根本不认识那些是不是草药,但万一有玉溪能用的呢。 双鲤迅速把背篓拿过来,倾倒在玉溪手边方便他查看。 玉溪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中翻找一会儿,捡起其中之一道:“它就可以了。” 双鲤松了口气,有用就好。她扫了那草一眼,随即凑近地上继续在草中翻看,又找出同样的递给玉溪。 玉溪接过,然后不着痕迹地瞪了想要说话的鱼敏疾一眼。 鱼敏疾:身为拥有几个医馆的见鹿山庄的庄主,他怎么不知道这草能用? 他看了一眼满脸歉意的双鲤,终究没戳穿,只是对玉溪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到另一边去不打扰你。” 说罢便拉着双鲤的手腕走了。 “那草药不用处理吗?”双鲤被拉着边走边回头,半边身体都歪过去了。 鱼敏疾摇头道:“玉大夫自己会弄,我们在这只会给他添乱。” 这是实话。不走的话,玉大夫就不好处理那杂草了。 第20章 第 20 章 走到看不清玉溪的地方后,鱼敏疾松开双鲤,自顾自地探索洞中其他地方去了。 双鲤走到洞口朝外面看了看,发现那两只竹熊在附近徘徊,时不时就走过来扒着洞口朝里面看。 好吧,看来要在这里多躲一段时间了。 她正回头,就看见九方无那期盼地看着自己,好像希望她说些什么。 可是双鲤也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避开九方无那的眼神走到另一边去坐下。 九方无那垂头丧气,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双鲤也不愿意让这件事横亘在她和九方无那之间。这样想着,她惊觉自己还是把九方无那当朋友,即便九方无那在自己已经拒绝的情况下还悄悄跟着自己,即便她心中怀疑九方无那别有所图。 可是,这样想着的自己,还配和九方无那当朋友吗? 她不自觉地看了九方无那一眼,发现即便是在昏暗的模糊中,她还是能看清九方无那的表情。她正苦恼着,嘴下意识撅起,低着头看脚,脚尖在地上无措的碾着石子。 双鲤想了想,如果是她和师娘之间发生这样的事,她会怎么做呢?然后她就惊觉,她不会怀疑师娘悄悄跟着自己别有用心,师娘肯定是担心她才会这样。 双鲤稍稍松了口气,并反思了一下,以后可不能轻易就怀疑朋友。 她抬起头看着九方无那,轻声说道:“坐下说吧。” 九方无那走到她身边坐下,不敢抬眼看她。 双鲤道:“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悄悄跟着我吗?” “我,我就只是想跟着你。”九方无那轻声道,声音闷闷的。 双鲤摇头:“这太宽泛了。” 九方无那其实也没有仔细想过,她向来遵循内心行动,不会去想为什么。 不过双鲤这样说,她便稍微剖析了一下自己。然后想着想着就哭了,委屈巴巴道:“我一个人下山,一个人走到仁远,吃到好吃的没有人分享只能写下来,我……我就是不想一个人。” 双鲤彻底松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只抬手在她后背拍了拍:“别哭了。” 九方无那止住眼泪,终于肯抬头看着双鲤,问她:“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双鲤摇头,随后撒了个小慌,道:“怎么会?”先前还是气的。 九方无那立时破涕为笑,抱紧双鲤的胳膊。 “你们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深处的洞穴中传来鱼敏疾兴奋的声音,那声音在洞中转了一圈拖长了余韵有些回音。 在“么”字声中,双鲤和九方无那慢悠悠地站起来,朝深处走去。 路过玉溪时,双鲤问:“要扶你一起去吗?” 玉溪轻轻摇头:“你们去吧,回来后再告诉我是什么就行。” 他的声音因为痛楚有些干哑,双鲤连忙在一旁的背篓中翻出自己的水囊,递给玉溪。 “这水我早上喝过,你拿帕子在囊口处擦一擦,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 玉溪轻咳一声,道:“谢谢,我正好渴了。” 他接过水囊后,双鲤在他膝盖处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只看见裤脚凌乱了一些,隐隐约约还有些药味? 看来他用上草药了,双鲤放下心,和九方无那赶紧朝里面走去,鱼敏疾都催了好几声了。 往里走了一小段后居然还要拐个弯?然后才看见一点橘黄的灯光,是鱼敏疾用火石点燃了石壁上的油灯。 这里原本有人住。 不过只看地上桌椅的**程度,和几个清晰的鱼敏疾的脚印,就知道这儿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鱼敏疾站在一处石壁前,背对着他们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双鲤喊了一声:“我们来了,你在做什么?” 鱼敏疾放下手中的东西回头,双鲤蓦然发现他的眼睛红了一圈。 她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鱼敏疾不语。 “你不会其实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骗我们的吧?”九方无那朝他走了一步,双鲤急忙拦住她。 她疑惑地回头,看见了双鲤警惕的眼神。她心下一跳,猛地转头朝鱼敏疾看去。 可当她迈出那一步时,鱼敏疾就动了。 他飞身而来,手指弯曲成爪,指尖的暗光从上而下瞬间划过九方无那的面庞。 九方无那刚回头到一半,余光只来得及看见昏黄灯光中划过一道迅疾的线,然后她就被双鲤重重一拉后退两步跌倒在地。 鱼敏疾空洞的眼神看着双鲤,调转目标朝她袭来。 他的状态不对。 双鲤连忙大喊两声他的名字,可他无动于衷。 双鲤一边抵挡着他变得混乱但有力的招式,一边大喊:“玉大夫,玉大夫快来啊,鱼少侠变成疯子了。” 九方无那急得跺脚,她看着纠缠在一起的双鲤和鱼敏疾,想了想还是反身去接玉大夫。 玉溪拖着病躯过来一看,双鲤明显是投鼠忌器,被鱼敏疾压着追,把石室弄得一团乱。 玉溪抬手揉了揉眉心,问九方无那:“他在哪里变得异常的?” 九方无那往她们最开始看见鱼敏疾站立的地方指了指。玉溪示意九方无那扶他过去。 随后双鲤就发现鱼敏疾不追她了,改道扑向玉溪了。 双鲤扫见玉溪踉跄地拖着一条腿走路,顿时心生愤怒,挡在鱼敏疾面前,在鱼敏疾不依不饶地要绕过她奔向玉溪时,放开了手脚朝他身上招呼。 在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中,这场混乱落下帷幕。 双鲤看着微微泛红的手心,心想,还好竹叶剑在外面的背篓里。 不过鱼敏疾停下并不是因为双鲤的巴掌,而是玉溪朝他脸上撒了什么东西。 双鲤求知地看向玉溪。 玉溪道:“有瓶药变质了正好被他打开,幸好旁边就有可以应对的药。” 鱼敏疾渐渐缓过来,意识回笼的一瞬,他就捂着脸呻吟起来,惊慌失措地喊:“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怎么好像被人打了一样,还是我要毁容了?” 看他好像不记得先前的事情,双鲤明智地没有说是谁打了他一巴掌的事情,只说他误闻了变质的药精神失常了。 鱼敏疾便以为脸上的疼痛是错乱中自己打的,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含糊说道:“我再也不乱开盒子了,都怪那只猫。” 猫? 三人这才在角落里发现缩成一团的猫,猫毛的颜色几乎与灯光融为一体,差点就没看见它。 “它怎么了?”双鲤问。 鱼敏疾瞪了猫一眼,然后才说起缘由。 他原本只是在外面的洞室里转悠,听见里面有猫叫声这才走了进来,然后就发现了这处有人住过的石室。 接着猫在一处石壁上使劲刨,他原本没当回事儿,直到猫把石壁上的石头刨松动了,露出一个向里凹的小洞来,他过来一看,发现里面摆着两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没有多想就都打开了。 双鲤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那个石洞,那不过是两个巴掌长两个巴掌高的石洞。鱼敏疾打开的两个木盒已经拿出来摆在旁边的桌子上。 其中一个端在玉溪的手里,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有两个小瓶子的位置空了出来,一个被鱼敏疾打开引发他的癫狂后落在地上碎了,一个捏在玉溪的另一只手上,应该就是刚才解救了鱼敏疾的药。 还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几本书,只是盒子打开了,书还没被翻开。 有鱼敏疾这个前车之鉴,双鲤谨慎地没有直接翻开,而是看向玉溪。 玉溪凑近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要去触碰。双鲤连忙抓住他的手腕拦住他,提议道:“要不拿根棍子挑开?” 玉溪扫了一眼她因为紧张攥紧自己手腕的手,温和地笑着抬起另一只手搭在双鲤的手腕上,轻轻拨开,轻声说道:“没事,我看过了。” 双鲤将信将疑地顺着力道松开他的手腕。玉溪泛着凉意的指尖轻缓地落到书封上,不紧不慢地掸开上面的灰尘,露出“斗杓三星诀”五个字。 “斗勺?”九方无那疑惑,“这名字好奇怪啊,是和做饭有关的?” “这里应该是说北斗七星的斗柄部分,杓,音同镖。”[1]鱼敏疾解释道。 玉溪翻开书扫了一眼道:“是本内功心法,不过这里只有玉衡一卷,还差开阳和摇光。” 鱼敏疾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他挤开九方无那站到前面来,死死地盯着玉溪一页页翻开的书页。 玉溪翻完全部,看着鱼敏疾道:“倒是挺适合你的。” “真的吗?”鱼敏疾欣喜万分,当即捧起书来看。结果越看越入神,越看嘴角越压不住。 九方无那这时突然好奇起来,踮起脚尖想从鱼敏疾的肩头看到内容,却什么也看不到。 玉溪干脆把位置让给九方无那,与双鲤站在一起。 “感觉是本不错的心法,你不感兴趣?”玉溪好奇地看着双鲤。 双鲤摇头,随即自豪地挺胸说道:“我已经有最好的功法了,是我师娘传授给我的。” 玉溪觉得奇怪,听她说起过几次师娘,但好像一次也没提起过师父? 他想问,但又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 正踌躇着,鱼敏疾过来了,捧着书大方地看着双鲤说:“按理来说这本书算是你的猫找到的,应该由你来处理。” 我的猫?双鲤愣了一瞬,然后看见了还窝在角落里的,那只捣蛋的黄白相间的野猫。 双鲤失笑:“它不是我的猫,而且这心法不适合我。” 鱼敏疾顿时笑开了,把书收到怀里,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玉溪故意使坏:“你还没问过我和方姑娘呢。” 鱼敏疾“呸”了一声:“按先来后到的话也是我先选择要不要。” 他顿了一下,坏笑着看着玉溪:“刚才我就问过方姑娘了,她说不要。至于你……玉大夫,我记得你好像并不热衷武学啊。” 双鲤诧异地看着玉溪,居然还有习武之人不对武功秘籍感兴趣的吗? 玉溪神色黯淡了一些,不过在这光线并不充足的石室里大家都看不太出来。 他道:“我只对医学感兴趣。” 石室里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凉风。 注1:出自杓的百度百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喵~”一直藏在角落里的猫走到双鲤脚边,头来回在她小腿上蹭。把它蹭舒服了,它才朝洞穴更深处小跑几步,回头冲着双鲤叫了两声。 已经有经验的双鲤叫上伙伴,去前面的石室里拿上东西后,跟着小猫往里面走。 鱼敏疾深陷刚得到的内功心法当中,忘记了还有个兄弟需要他的帮助。九方无那压根没有这根筋,她走在最前面亦步亦趋地紧跟着猫,生怕跟丢了。 双鲤只好自己上阵,把从前面石室里拿到的手杖递给玉溪,然后站在玉溪没有拄拐的另一边,把肩膀借给他借力。 双鲤余光瞥见玉溪往怀里藏了什么像是纸张一样的东西,不过她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谁知玉溪很是敏锐,他既察觉到她的目光,便解释道:“装药瓶的盒子底部有几份药方子,感觉可能有用,就收起来了。” 双鲤恍然大悟,然后开玩笑道:“放心,你就是拿了金匮,我也会扶你出去的。” 玉溪笑了笑,自然地接着这个笑话说:“你也放心,我要是拿到金匮,肯定是要给你的。” 说完他才察觉这话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补救了一句:“我对那东西不敢兴趣,给谁都一样。” 话音落下,好像周围都寂静了。黑暗中玉溪偏头朝双鲤看去,他只能看见她头型的轮廓,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会是怀疑吗? 玉溪有些犹疑。 “到了。哇,我们出来了!” 九方无那欣喜和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醒了一路低着头拿着火折子看书的鱼敏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上九方无那的,居然一个跟斗也没摔过。 “我扶着你会快些。”双鲤看见前面两人都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有些着急地询问玉溪。结果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搀扶上了玉溪的胳膊,根本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玉溪无奈地摇头,任由她去了。 转过拐角前面便能看见亮光,那是一处洞口。洞口不小,能让成人站立着经过。 突然从黑暗中出来,双鲤被亮光刺得下意识闭上眼,等适应了之后才敢睁开。 双鲤看着洞口处人为弄出的痕迹,料想此处才是里面石室的正经入口吧,只不过长时间没有人清理,洞口已经被外面的藤蔓杂草遮蔽起来。 洞口不远处有一片紫竹林,九方无那和鱼敏疾已经跑过去围着几根竹子转圈了。双鲤立马松开扶着玉溪的手,目光放远在四周打量着。 她这才发现,不远处就是师娘坠落的崖底了,那里草木茂盛,高大的树木将崖下的路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有走近才能看得清楚情况。 崖顶上就是村民的菜地,崖顶和崖底树冠之间是光秃秃的石壁,没有树木横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丛杂草。 双鲤轻轻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地往崖底走去。 路过紫竹林时,听见九方无那兴奋地喊她,说道:“你看这里的紫竹跟你那根差不多诶。” 九方无那的意思是跟她那根差不多好、棒,双鲤却自动解读为:跟她那根可能出处一致。 她便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跟这里的才不一样。” 说完她急忙转身就走,留下身后的九方无那疑惑地看着她。 “哇,这根直,这根好。”很快鱼敏疾地欢呼声打断她的思绪,九方无那连忙跑到鱼敏疾身边,抢着要他看中的那根紫竹。 玉溪孤独地站在陡坡上,看着下方打闹的鱼敏疾和九方无那,以及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消失在草木之间的双鲤。 没有犹豫,玉溪挪动着脚步缓慢地朝深处走去,路过紫竹林时,鱼敏疾喊了他一声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可能是天色渐渐暗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双鲤拨开及腰的杂草,破开带刺的灌木,神色坚定地走到崖底的石壁前。 此时大约是申时末了。 太阳西沉,林中本就比宽阔地带昏暗,加上此处崖壁背对西边,比东边更早见不到阳光。因此双鲤到得崖底时四周几如黑夜。 竹熊谷最近时不时就下一场阵雨,崖底附近的地面还是潮湿的,会在路人放松警惕时叫你突然滑上一跤。 双鲤吹燃火折子,小心注意着不让火星落到地上。另一只手就着火光一寸寸在地上和墙壁上摸索着。中间她没注意到脚下,摔了个大马趴,差点把火折子给弄灭了。 她起身后注意到膝盖和手肘一片脏污,是湿润的泥土。 她没由来地心生烦躁,很想把脏了的地方就这么挖了去。但想想换洗的衣裳就这么两件,便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继续找,这下连火折子也看不顺眼了。怎么光这么小! 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找什么,她只是觉得,这里应该有东西。 ——师娘留下的东西。 不知找了多久,玉溪已然拖着腿走到她的身后。 他看见她奇怪的举动没有多说什么,默默从袖口的暗袋中掏出夜明珠递到她面前。 双鲤诧异地转头,幽绿的珠光映在她的面庞,脸上的光影被切割成几块。 玉溪把手往前递了递:“聊胜于无。” 双鲤接过,转头继续。 不一会儿,她柔软的指腹碰到一块硬邦邦的金属质地的东西,她心头猛跳起来。 玉溪看她犹豫,问道:“怎么了?” 双鲤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手指坚定地朝那处挖去。 那是一根锈迹斑斑的蝴蝶簪子,展开的蝶翅两边分别装饰着一颗红色宝石,其中一颗颜色较浅。那是双鲤把玩时不小心把其中一颗宝石扣掉了,师娘只好找了一颗补上,颜色却有所差异。但师娘就这样戴了好几年、 “看来真的有人从上面掉下来过。”玉溪道。 双鲤神情麻木,问:“你怎么知道?” “我想此地村民大约不会佩戴这样容易挂住东西的簪子。”大约也没有闲钱买一根这样华而不实的簪子。 毕竟是前辈,玉溪便没有把“华而不实”这样有些冒犯的话说出口。 双鲤漠然地“哦”一声,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觉得自己此刻肯定像是一个疯子。 夜明珠在她找到簪子时便滚落一边被玉溪捡起来,火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玉溪便没能看见她一会儿喜一会儿悲悼神情,否则恐怕会当场喂她一颗……或者几颗静心的药丸。 除了簪子,她还在附近的崖壁上发现了看起来杂乱的划痕,就像崖壁本身自然形成的痕迹一样。双鲤却知道,这是她小时候创造的暗号,还和师娘分享过。长大后觉得没有逻辑并且幼稚,便将当时的手记全部烧了。 可如今出现在这里。双鲤只能想到师娘,师娘确实到过崖下,但没有死,还给她留下了暗号。她知道她会来这里找她,留下痕迹不过是叫她放心。 双鲤似笑非笑。她欣喜于师娘没有死,也悲哀师娘没有死却从未找过她,也从来没有回过益州的家。 师娘是真的不要她了。 如同当年师父对师娘一样,不辞而别,最后再听闻却是死讯。 虽然她现在发现师娘没有死。 玉溪轻轻拍了拍她蜷缩着的肩膀:“没事吧?” 双鲤回过神来,应道:“没事,刚才不小心把土弄到眼睛里了。” 玉溪没有回应。 双鲤破罐子破摔地想,管他信不信吧,她现在没有心思想别的理由。 一张干净的手帕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身后玉溪温柔的声音响起:“用这个擦擦吧,我看你的袖子也脏了,别用那个反而严重了。” 双鲤抿了抿嘴唇,心头的烦躁忽然消散了。 她装模作样地擦了擦两边都眼角,事后要把帕子还给玉溪时蓦然把手收回。她道:“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玉溪点头:“随你。” “你们干什么呢?”鱼敏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双鲤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玉溪就回道:“找到一根簪子。” 她心头一紧。他们是知道竹熊谷的,也知道在此地围杀师娘之事。不知道玉溪有没有发现别的,如果师娘还活着的事叫别人知道就不好了。 鱼敏疾和九方无那欻欻地穿过草木靠近,鱼敏疾举着火折子,刚一靠近还没看清便问道:“什么样的簪子?” 九方无那随后也走到双鲤跟前。 双鲤站起身来,摊开手心。 鱼敏疾打量一番,然后得出一个和玉溪一样的结论,并道:“可惜了李娘子。” 很好,他以为这是遗物。 双鲤用余光紧紧地盯着玉溪,就怕他说出些别的什么。 玉溪却道:“我们回石室吧。” 双鲤一愣,鱼敏疾反应最快:“天都这么黑了,不管是上山还是下河都很危险,还是回石室渡过这一晚上最安全。” 双鲤跟着九方无那点头。几人便顺着来时的路,就着微弱的光往回走。 “你打算拿走?”玉溪靠近双鲤的耳边,轻声问道。 双鲤这才意识到,簪子还在她手里。 她想了想,还是把簪子放回原来的地方,并做了些伪装。剑圣妻子李娘子的东西出现在她那里,日后她也不好解释。 放好东西回身后,她发现玉溪还在原地等着。 “你怎么不走?不用等我。”她说道。 玉溪无奈地叹一口气:“鱼敏疾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忘记我行动不便了,我需要你帮忙。” 双鲤心想,其实刚才她也忘了…… 石室虽然比外面冷,却让人安心很多。出了洞之后一直没见踪影的猫不知什么时候又跟在双鲤脚边,四人一猫开始分配今晚的睡处。 应该、也许、可能小时候都和朋友制定过各种密码吧?我们是英语拼音符号互相串,完成之后就从没用过[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山洞中至少有两个分开的石室。鱼敏疾和玉溪睡在发现盒子那间,双鲤和九方无那睡在一开始发现那间,猫窝在双鲤的脚边。 洞外早已没有竹熊妈妈的身影。 洞里有些凉意,行李中所有的衣物都被拿出来垫在身下,但双鲤和九方无那睡着睡着还是不自觉挨到了一起取暖。 因为睡得不太舒服,第二天每个人都醒得很早。 九方无那发现自己和双鲤抱在一起后,一点也不生分地抱得更紧了。双鲤立马清醒过来。 硬邦邦的地面实在没有什么可赖床的。双鲤涉过露水在浅滩里给猫抓了一条鱼,他们四人则分了两块双鲤的大饼吃就当早饭了。鱼敏疾和玉溪原本是计划当天来当天回的,根本没准备吃的。 可吃完还是很饿。幸好玉溪认识不少林中的野果,一路上采了当个零嘴聊作慰藉。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鱼敏疾和玉溪弃船上岸的地方。竹筏还在,稳稳地被栓在河边,只是撑杆不见了。 鱼敏疾就地取材,选了一根直直的、大小合适的树干砍下充当撑杆。 “后会有期。”玉溪坐在竹筏中间靠前的位置,鱼敏疾站在他后面,一边撑杆离岸一边朝岸上的双鲤和九方无那挥了挥手。 双鲤目送两人远去,然后听见九方无那惊异地“诶”了一声,回首时就见她追着猫跑出去好几步。 猫在草丛中窜来窜去,不一会儿就看不清了。 双鲤连忙喊九方无那:“算了。” 九方无那有些不甘心。“可是它这么聪明,我还没养过这么机灵的猫呢。” 双鲤摇头:“想来它有自己的主意,在这树林中想追它是追不上的。” “好吧。”九方无那泄气道,她遥遥望向猫离开的方向,那一路只有风吹草木摇摆的动静,哪里还有猫的身影。 趁着早晨不是很热,双鲤和九方无那还沿着下崖的那条路回去。途中两人听见寂静的河谷中回荡着闷闷的砍柴声,已经有村民进山干活了。 回到永泉县,双鲤迅速从客栈中牵出寄养的马,她猜测九方无那应该也是骑马来的。 果然,九方无那看见双鲤牵马后,从同一个客栈的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 双鲤明了了,合着她一路跟着她来永泉县,还住在同一个客栈? 牵马出县城后,双鲤翻身上马,九方无那跟在她身后,一路疾驰。 九方无那注意到她们一直在往东边走,傍晚在旬县停下时,她问双鲤道:“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两人此时正从门口进城,双鲤左顾右盼的不知找些什么。闻言,她才回转过来一脸诧异地回望九方无那:“我忘记跟你说了?” 九方无那摇头。 双鲤解释道:“你还记得武青说过他们几人围攻李娘子的事吗?除了武青鲍秀郑为善几个死去了的,剩下还有两个活着的人,其中一个就住在这旬县。” “哦。”九方无那呆呆地点头,随即兴致缺缺地问道:“可是这事你也感兴趣吗?藏宝图已经公布于世,剩下这两人已经没什么用了吧。” 双鲤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竹熊谷的事让她有了不同的想法。 想想看,藏宝图最先是从师娘那里得到的,先不说宝图的真假,光师娘故意将图显露出来就已经别有深意了。 是的,故意。 师娘应该是故意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了郑为善,这才惹得郑为善纠集几人在竹熊谷对她进行围杀。然后师娘又故意把藏宝图留给郑为善,这才“掉”落悬崖。 这点从藏宝图上隐藏的线条就可以知道,如果不是故意的,师娘没必要往她的图上加些莫名其妙的线条。 此外,师娘恐怕早就到过竹熊谷,知道竹熊谷的地形和崖下的情况。因为她手中的紫竹恐怕就是出自那里的紫竹林。 况且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师娘如今的功力恐怕跟当年的剑圣师父不相上下,岂是这么容易就死的。 早在听说师娘的消息时她就应该反应过来,只是关心则乱了。 这事和金匮有关,双鲤能想到的师娘想要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 ——师父。 可是为什么? 她一直以为师娘对师父的死因是不清楚的,难道她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双鲤心中暗暗将这个时间定在师娘不辞而别那一天,这样她心中还觉得安慰一些。 师娘是为了师父离开,之后没有找她也许是担心把她带入危险之中。说不定师娘现在为了不让人发现,还在东躲西藏呢。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和师父有关,她就没有旁观的道理。 师娘和师父的秘密,都在剩下这两人手中。 可是……她不会忘记自己曾叫沈遥光给京城里的剑圣传人成城写过一封信,她如此着急的也是因为这个。 她担心剑圣脚程过快,已经下手了。 但面对九方无那,双鲤没办法解释得太清楚,只说道:“当时郑为善和鲍秀都死了,只有武青一人说话,感觉其中事情还有些含糊,多找几个人验证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九方无那恍然,问道:“那你知道那人住哪里吗,需要现在找他去吗,需要我帮忙吗,还是我们先找客栈,先找吃的?” 她嘴里“咄咄咄”地吐出一连串问题,双鲤一时都听迷糊了。 勉强抓住几句,双鲤道:“先去找人,我不知道他住哪里,不过以他的名气,想必在城中问一问就知道了。” 双鲤机智地找了家客栈询问,店家看她们风尘仆仆的,很乐意回答她们这两个潜在客人的所有问题。 不过据说这两天似乎没人看见甘嵩出过门,双鲤眉头微皱,当即把马放到客栈叫店家帮忙看着,和九方无那施展轻功赶往甘宅。 然而还是来晚一步。 天黑得厉害,但甘宅里一点光亮也无,门也是关着的。 一开始双鲤还心存侥幸,或许是出门了也说不定。然而越靠近前厅,腐臭的味道就越来越浓。 这是盛夏啊。 双鲤和九方无那捂着鼻子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尸体,就被冲击得连忙转身跑开,几乎要呕吐出来。 幸好没吃饭。 双鲤恹恹地想。 天呐,还没吃饭啊! 九方无那苦着脸,听说旬县的油炸饼很好吃,但她今晚估计没有胃口了。 “谁?”双鲤猛地抬头看向她们翻过来的墙。 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悄无声息地越墙而来落到她们面前。 双鲤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高手。 如果不是他故意弄出动静,恐怕刚才她不可能发现他。 双鲤的目光下意识往前厅扫过去,扫到一半时想起尸体的惨状,硬生生把目光停留在半路的栏杆上。 里面的人是这人杀的?他会不会杀了她们灭口。 又或者这人误以为里面的人是她们杀的,要杀她们偿命? 双鲤左想右想,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前辈可是剑圣传人?” 成城正站在原地远远地打量前厅的情况,闻言偏头看向双鲤:“何以见得?” 双鲤笑道:“前辈刚才施展的轻功很像剑圣独创的幽明,如今也只有剑圣传人才能把它用得炉火纯青了吧。” 成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是剑圣独创,小姑娘从何得知?想要奉承也该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双鲤尴尬一笑,装作泄气的样子:“好吧,我只是碰巧知道前辈手中的剑。” 成城拿起剑看了看,恍然道:“这把剑很出名,想必有很多人都‘碰巧’知道。” 双鲤耸耸肩。 好吧,她也没想到没见过面的师兄竟是这样一个性子。 “前辈吃了吗?前辈来这里几天了?”双鲤话家常一般,自来熟地问道。 成城轻哼一声,将目光又放回到前厅,看也不看双鲤:“你其实是想问我,里面的人是不是我杀的。” 双鲤松了一口气。 好的,是个能说话的明白人。 她也不必绕弯子了。 “前辈身为剑圣传人,剑圣妻子被这里的主人杀害,这个理由足以让前辈杀了里面的人吗?” 成城平静地转头看她:“谁跟你说里面的人是这里的主人的?” 双鲤一愣。随即她意识到她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那里面到底是?” “赖樟。” 活着的两个人中的另外一个? 赖樟死了,主人甘嵩呢? “就是这里了。”门外传来一道男声,双鲤下意识猛地转头看向成城。 谁知成城一点也不为所动。当着他的面双鲤也不好狗狗祟祟地躲藏,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甘嵩一推门看见自家宅子中出现三个陌生人当即被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一下子跳到沈遥光身后躲藏起来。只伸出一只手指着厅前的三人,胡乱喊道:“来了,他们来了,杀我的人来了。” 双鲤扫了一眼沈遥光以及他身后几个长风馆的门人,然后无语地看着他:“你看清楚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甘嵩一听是个女声,神情一松,探头就要出来。转眼看见她旁边的成城,又缩了回去。 他抖着手指着成城道:“他是谁?” 成城觉得有趣,看了双鲤一眼。 双鲤以为是叫她说话,便道:“这位是剑圣传人。” 躲开沈遥光身后的甘嵩又是一抖,说道:“你是为了剑圣来的?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你不要杀我。” 双鲤眸光微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得到真相了。她连忙道:“你快说。” 甘嵩看起来是真的害怕,一步也不敢离开沈遥光的背后。 他要成城一个承诺,他喊道:“听闻剑圣一诺千金,想必剑圣传人也是如此,我要你护我周全。” 双鲤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他不是担心成城杀他吗,怎么反而像是请求成城保住他的命。 成城没有说话。 甘嵩等不及,从沈遥光背后伸出一个头来,目光希冀地看着成城。 双鲤一看就明白来过来。 甘嵩知道要杀他的人是谁,但他不是那人的对手,只能寻求长风馆的帮助。遇见成城后,他就立马把目标转移到武力更高的成城身上。 第23章 第 23 章 成城还是没有回答,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突破口就在这人身上,双鲤急得不行,都想直接代成城答应他了。 她看着成城,一点也不放过他脸上的微毫表情。 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中,成城好不容易点了头。 甘嵩顿时松了口气,从沈遥光身后走出来往成城这边来。 没等他走到一半,成城突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跃而起,一剑朝他刺去。 甘嵩当即吓得屁滚尿流,反应飞快地抱着头蹲了下去,慌张地喊道:“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的!” 沈遥光走到他身边,大声喊:“前辈,前辈。”试图唤醒他。 甘嵩被吓得要死,沉浸在惊惧当中,好半天没听见沈遥光喊他。等意识到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这才慢慢缓过来。 他才发现成城站在他身后,脚边是分成几瓣的暗器。成城那一剑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从偷袭中保住了他的性命。 甘嵩劫后余生,心情震荡,口中不住呢喃着“剑圣”两个字。一开始他的话音很小,随后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是大吼大叫。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惧怕说不敢说明白,只能喊着剑圣……剑圣…… 看着有些癫狂的甘嵩,双鲤想她果然没有猜错,师娘放出假藏宝图的举动和师父有关。 成城也察觉出什么,转身朝甘嵩走来。 甘嵩却突然发了疯,惊恐地看着成城。成城朝他走近一步,他就坐在地上往后退两下。一边退一边喊:“不是我,别找我……” 成城脚步一顿。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手中的刀直指成城后心。 成城连忙拿剑挡住,再回以一招。谁知那人放出一招后也不管成城接没接住、下一招如何,当即转身就飞走了。 成城下意识追出去,心觉不对连忙回转去看甘嵩。 此时甘嵩已然口吐黑血,心口有一道暗器深深地插入。 “两个人?”成城诧异地扬了扬眉。 “不是,只有一个人。”双鲤的声音出现在树冠后面的墙头上,茂密的树冠将她的身影挡了个结结实实。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众人连忙走过去,看见双鲤稳稳地蹲在墙头上,身前是一支被人固定在墙头上的弩。 双鲤指着弩上的箭槽处道:“这边的箭槽处卡了个薄片,凶手现身吸引前辈的注意力,同时薄片断裂沾了毒药的弩箭射出。凶手是有备而来,先前射出的暗器是试探?” 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成城那儿,等察觉到弩箭时已经为时已晚。 双鲤从墙头跃下,直奔甘嵩身边试了试他的脉搏。确定人已经死透后,她不甘心地瞪了尸体一眼。 她既没能亲手报仇,也没能问出关键信息,真真叫人生气。 当晚的事情以长风馆将甘宅封锁为结局。 双鲤和九方无那回到栓马的客栈,店家看见她们回来非常热情,直说早就把房间给她们准备好了,马也喂了,后厨还烧着水,如果要用付点柴火钱就行。 两人先前在林子中待了一天,又在大太阳下跑了一天的马,浑身黏糊糊的,很需要收拾一下。于是当即一人买了两桶热水回房洗漱。 等到半夜的店家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一脸兴味地看着双鲤和九方无那。 双鲤看他似乎想问些什么,但看了看两人腰间挂的剑后终究没问。 不过店家的八卦心到得第二天就被满足了,甘宅出了人命的事情天亮之后飞快在人群中传播。不是长风馆主动说的,是有人看见仵作进了甘宅。 仵作上门,只与死人有关。 九方无那吃上了她想吃的油炸饼。她和双鲤坐在小摊上,一边埋头吃饼喝面汤,一边竖起耳朵听旁边的人八卦甘宅的事。 有说是甘嵩死了的;也有人说是甘嵩杀了人跑了,把尸体留在了甘宅;还有人说死的是甘嵩的相好,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打起来了,互殴之后都死了。 双鲤边听边摇头,八卦的力量不可小觑。 九方无那看了眼周围,随即身体朝双鲤这边偏了偏,悄声问:“所以先前死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你说赖樟?”双鲤喝下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 早上九方无那还没醒时她就去了趟甘宅,刚好碰见沈遥光送仵作出去,便问了两句。 她把九方无那错过的信息分享给她:“赖樟半个月前就死了,当胸一剑把他刺了个对穿,但是尸体暴露得太久了,其他什么也没查到。” “沈公子问了周围邻居后推测,当时甘嵩出门了正巧赖樟来了,凶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赖樟给杀了。甘嵩回来后发现赖樟死在自己家,察觉到危险便躲了出去,等找到长风馆后这才敢回来。” “半个月……”九方无那数了数,“这不是我刚到仁远县那会儿?当时大家已经因为郑大侠的事聚集在一起了,这么说可以排除凶手是当时在仁远的那些人了。” 双鲤赞同地点头:“这两人武艺都不低,而且能不惧剑圣传人的名号当场杀人的,就那么些人了。” 这一天沈遥光和长风馆没有进展,沈遥光是对人选有些猜测,但那些基本都是江湖前辈,有些还行踪不定,总不能满江湖地找人问话吧。 恐怕刚开口就要被人家喊滚了。 双鲤度过了和九方无那满城跑找好吃的一天,吃到晚上双鲤只能加练几回剑来消食。 后一天,双鲤和九方无那迎来了两个非常熟悉的人。 看见玉溪和鱼敏疾熟悉的面容出现在旬县时,九方无那很是惊喜,当即蹦跳着上去打招呼。 双鲤落后一步,心中却没有多大的意外。自竹熊谷分别后她总感觉这两人不久后还会出现。 这不,才两天就出现了。 双鲤和两人也打了招呼,然后看向恭谨地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医馆,恍然道:“鱼庄主是来看自家生意的?” 鱼敏疾点头,解释道:“每年都要来看一回,这几天玉溪还会在这里坐馆看病,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过来玩。” 双鲤微笑着点头,自然地感叹道:“真巧啊。” 鱼敏疾疑惑:“巧什么?” 双鲤撇了一眼玉溪波澜不惊的神色,说道:“甘嵩和赖樟死了。” 鱼敏疾顿时瞪大了眼,压低声音惊呼道:“是那围杀李娘子的最后两人?” 双鲤点头。 鱼敏疾惊讶之后慎重起来,思索一番后猜测道:“难不成……” 话音顿住。 九方无那最烦他故弄玄虚的样子,等不及了猛地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 鱼敏疾心思在别处,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踩个正着,这结实的一脚疼得他差点跳起来。 他一边忍不住“嘶嘶”,一边拿怒目圆睁的样子看着九方无那。 九方无那冷笑一声:“叫你说话说半截等着人来猜。” 鱼敏疾气恼地“嘿”一声,硬气道:“我还就不告诉你了。” 说罢,他招呼着双鲤进医馆。 双鲤摇头,表示要跟九方无那站在一边。 九方无那瞬间扬起头来,半垂眼皮从高处神气地撇了鱼敏疾一眼。 鱼敏疾登时气得不行,呼喊道:“玉溪我们走。” 他走出去两步发现玉溪没跟上,立即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玉溪轻咳一声,道:“我是觉得,把两位朋友拒之门外的行为不太好。” “噗嗤。”有人笑了。 鱼敏疾诧异地看过去,是一直在一旁看着的中年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他及时收敛了神情,还是被鱼敏疾抓了个正着。 鱼敏疾绷着脸进了医馆。 中年男子姓廖,也是医馆的大夫。鱼敏疾不在他就代为招呼主人的朋友,尤其对同为大夫还医术高明的玉溪很是亲切。 几人在廖大夫的陪同下在医馆里转了一圈,到处理药材店后院时,鱼敏疾看上去已经不气了,坐在院子树下的石桌前喝茶。 等几人都坐下后,鱼敏疾非常自然的接着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李娘子的亲朋好友在为李娘子报仇啊?” 双鲤一愣。她倒是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可能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师娘没有死,自然不会朝这方面想。 “不对啊,甘嵩的死不像是寻仇。”九方无那道。 想起鱼敏疾和玉溪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九方无那简单地描述一番,最后下定论道:“这明显是杀人灭口!” “看来确实和剑圣有关。”玉溪道。 “和剑圣有关的那不就是金匮?”鱼敏疾接口说。 九方无那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眼里的剑圣只有金匮?万一是别的恩怨情仇呢?比如……他的名声,他习的功法,他的感情纠葛?” 鱼敏疾对她翻了个白眼,不过没有出声反驳。 玉溪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思索一番后说道:“当时在郑家的人中有两个人的嫌疑不能排除。”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迟疑。随后接着说道:“元馆长、叶掌门。” “元馆长当时带着长风馆的人去益州找丢魂香的线索,叶掌门虽然中间消失了一天,但一天从仁远到旬县跑个来回,时间上有些紧张吧。”鱼敏疾分析着。 “元馆长去益州的路上会从旬县周边的村子路过,中间找个理由从队伍中离开一会儿不是难事。叶掌门轻功不错,尽全力的话来得及跑个来回。” 针对鱼敏疾的分析玉溪一一反驳,然后加了一句:“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 他说完便低下头喝茶,没注意到双鲤一双眼睛盯着他,目光变得十分锐利。 第24章 第 24 章 鱼敏疾跟着廖大夫去看医馆的帐了。 玉溪明天才正式开始看病,便同双鲤和九方无那还坐在桌前闲聊,顺便等鱼敏疾忙完后一起去吃饭。 双鲤关心地问玉溪他在竹熊谷为下方村的病人采到要用的药草了吗。玉溪回答说运气不错,那天他们分开后沿着河谷没走多久就在岸上发现了。还说了下方村那户人家的生病的情况。 双鲤和九方无那正听得百无聊赖,医馆外突然喧哗起来。 双鲤和九方无那对视一眼,当即起身道:“我们出去看看。”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出院子了。 玉溪喝了口茶润喉,然后也推着轮椅过去。 原来是医馆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吵闹声正是这两位发出的。医馆的学徒和伙计都在各忙各的,倒是看病抓药的客人路过吵架的两人时都会转头看看,然后匆匆离开。 看清那两人是谁后,玉溪下意识抬手去摸脸上的面纱,确定戴好这才走到双鲤和九方无那身后。 廖大夫和鱼敏疾已经从房间中出来,廖大夫在为两人中的女子看伤势,鱼敏疾则陪着元无雨站在一旁。 元无雨此时看上去生气极了,哪里还是仁远县时那副从容自得的高人模样。 他气冲冲地对着女子数落:“你说你一天到晚的没个规矩样,不好好跟人打招呼,非要悄悄站在人身后偷袭。幸好是我,幸好我收掌及时,否则你就不会伤得这么轻松。” 女子坐在案前,一只手腕被廖大夫按着把脉,她眼含热泪捂着胸口偏头看元无雨,委屈巴巴地说道:“谁知道你反应那么大,大白天的谁会偷袭你啊。” 元无雨瞪了她一眼:“习武之人就得随时保持警惕,要是像你这样,恐怕人家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没反应过来。” 女子脸都憋红了,哽咽一声道:“你这是歪理,哪里有爹打女儿的。” 元无雨冷哼一声:“这世上打孩子的父母多了去了,我就是宠你宠得太过。” “好了。”廖大夫收回手,说道:“情况不是很严重,吃几副药就好了,这段时间最好休息不要动武。” 元荪意看着廖大夫,哭诉道:“可我胸口好疼,真的没有问题吗,骨头不会断了吧。” 元无雨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像是有团黑雾笼罩在他身上。 元荪意像是没有察觉,也有可能是有恃无恐,不依不饶地让廖大夫再仔细看看。 廖大夫被磨得受不住了,余光扫到玉溪的身影后双眼一亮,连忙指着玉溪的方向对元荪意说道:“那是我们主家的朋友,是一位医术非常、高超的大夫,你可以找他再给你看看。” 廖大夫眼睛也是尖锐,玉溪特意藏在双鲤和九方无那身后都被他给看到了。 被人叫破,玉溪只好走出来。 元荪意看他怪模怪样的,对廖大夫的话很是质疑。不过在看到玉溪的腿后,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哪知玉溪过来跟元无雨打了招呼后,只看了她一眼便道:“廖大夫说得对,如果你现在还很疼的话,先给你拿止疼的药丸吃下,一会儿药熬好了再喝药也行。” 元荪意还想说什么,元无雨连忙打断她:“好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这就要借着伤势跟我算账了?” 元荪意眼神闪烁:“你跟我算什么账,哪有什么账要算。” 九方无那偏头对双鲤说道:“她这是心虚了,我心虚的时候也会色厉内荏地尽说些混乱话。” 她声音有些大,双鲤连忙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说:“别被人发现我们在这边看戏,不好。” 九方无那赶紧捂住嘴。 那边元无雨已经开始“算账”了,定定地看着元荪意道:“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家吗,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来了?” 元荪意心虚地缩了缩肩膀:“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吗?仁远死了好些江湖高手的事我可是听说了。” 元无雨心中轻嗤一声,那些人哪算得上高手。 不过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平静地看着元荪意道:“所以你就跟踪你爹?” 元荪意顿时急了,大声吼道:“我哪里跟踪你了,你别冤枉我。我是进了城之后才看见的你,想跟你打招呼还被你拍了一掌。” “你那是打招呼吗,你那是偷袭。”元无雨气得把胡子都揪下来两根。 元荪意悄悄吐了吐舌头。 眼看元无雨气得不行,鱼敏疾担心气出个好歹,连忙插话道:“哎呀元姑娘元馆主,你们只是互相担心罢了,何必把话说成这样。” 元无雨和元荪意对视一眼,然后一同转开目光。 半晌,元荪意道:“好吧,是我错了。” 元无雨“哼”了一声,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这一句又把元荪意惹毛了,手掌往桌子上一拍:“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冲着谁来的,可惜人家根本不在。”元无雨道。 元荪意表情僵住,不可置信地问:“陈深没跟长风馆一起行动吗,爹你又故意把人家派到什么偏远地方去了?” 元无雨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爹我是那种人吗?” 八卦太香,九方无那忍不住想跟双鲤分享。这回她记得压低声音了,啧啧说道:“女大不中留啊。” 哪知元荪意早就已经注意到她们了,听见话声即便没听见说的是什么,还是回过头来瞪了她们一眼。 双鲤和九方无那立时往柱子后面缩了缩。 鱼敏疾看着两人的动作发笑,给元荪意介绍道:“那两位是我的朋友,她们在等我出去吃饭。” 元无雨看了一眼双鲤她们,被元荪意气出来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恍然道:“是在仁远见过的两位少侠啊,你们是和鱼少侠一起来旬县的?” “这倒不是。”双鲤拉着九方无那走出来,站在鱼敏疾身边摇头说道:“我们早两天就来了,听说旬县的油炸饼好吃,谁知一来就遇见了大事。” 元无雨眸光微动,正想说什么,被元荪意打断。 “爹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不想在这待了,我胸口疼死了想回去喝药。” 接着她眸光一转,道:“我们是跟长风馆的人住一起吧?” 元无雨:“……你就是担心我骗你。陈深是真的不在。”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回头抱歉地看着几人:“我这女儿性子急了些,这就不打扰你们了。” 几人微笑着纷纷客气道:“没事,没事。” 伙计把抓好的药并一小瓶止疼药丸递给元无雨,元无雨便扶着故意捂着胸口装模作样的元荪意走了。 鱼敏疾松了口气,看着双鲤两人道:“走吧,吃饭去吧。” 然后转头对廖大夫:“账本我明天再来看吧。” 双鲤、九方无那和玉溪跟廖大夫打了招呼后一同出了医馆。 鱼敏疾迫不及待地问九方无那去哪儿吃。他搓着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九方无那无语地看着他,不过还是“盛情难却”地为他们推荐了几家食店。听说有家酒楼能同时看湖景和日落,鱼敏疾当即就定下去这家泰安楼。 泰安楼确实名不虚传,傍晚的景色非常漂亮,但吃的就比较不太如意了。 “也不是不好吃,就是……没有特点,味道比较普通?”九方无那解释道。 鱼敏疾也点了点头:“没事,我们估计还要在旬县待好几天呢,每天都换一家吃。” 九方无那顿时高兴起来。 以往她一个人吃饭怕吃不完只敢点一两道菜,好些菜式都吃不着,现在有双鲤他们一起,她就能尝到更多的菜了。 吃饱喝足,四人撤退。 医馆和双鲤她们的客栈是一个方向,会先到医馆然后是客栈。 鱼敏疾和九方无那走在前面商量着明天去哪几家吃饭,双鲤和玉溪走在后面。 双鲤飞快地扫了他的膝盖一眼,问道:“那天你腿的伤势没变得严重吧?” 玉溪道:“用了你的草药就好得差不多了。” 双鲤撇嘴:“骗人,我到旬县之后问过了,那就是杂草,根本没有药用价值。” 玉溪即便被揭穿了表情也很平静:“嗯,其实没事,我自己带了药。” 双鲤无语:“那当时纯粹就是为了安慰我?” 玉溪看了她一眼,她还想有些生气,又好像不是,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了。 “你……”双鲤想问他真的带药了吗,真的带了为什么会疼成那样。 话刚起头就看见九方无那转身回来,神情和动作都是僵硬的。 “怎么了?”双鲤问。 九方无那似乎难以启齿,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双鲤看向跟在九方无那后面的鱼敏疾。 “不知道,都要到客栈门口了她突然转身就走,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客栈其实比医馆远些,他和玉溪为了送两个女孩子回去就多走了些路。 双鲤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客栈门口,只隐约看见一个黄衣女子的身形一闪而过。 九方无那轻咬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看起双鲤:“我们今天换家客栈住好不好。” 双鲤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九方无那欣喜道:“我们钱都给了,还要换地方住,你也不说我败家?” 她也不要双鲤回答,接着就皱眉了,愁道:“可是这么晚了,别的客栈还有房间吗?” 鱼敏疾这时突然插了进来,说:“医馆后院有间空房,原本是给病人准备的。但布置起来后发现用不上就空出来了。那里平时没人住,你们可以去凑合一晚。” 九方无那连连点头,表示可以。 双鲤也没有意见。 其实九方无那可以一个人住,双鲤回客栈住就行。但九方无那这会儿正处于一个患得患失的状态,离不开双鲤,只好拉着她一起换地方了。 带着面纱的黄衣女子平静地在客栈角落的阴影中站了一会儿,看九方无那她们离开后才转身进了客栈。 “一间房。”她柔声朝店家说道。 第25章 第 25 章 医馆晚上无人,鱼敏疾只得跑到隔壁巷子把廖大夫叫来开门。给廖大夫大概说了她们要在后院住的情况后,鱼敏疾和玉溪去到医馆隔壁。那里有个狭小的住处,这两年他们来旬县都是住这。 医馆后院有水井,两人简单地洗漱后便上床睡觉。 双鲤吹灭灯刚躺下,就听见九方无那叹了一声气。 “怎么了?”双鲤在黑暗中问。 “感觉时间好快啊,认识你们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九方无那睁着眼,看着看不见的屋顶感慨道。 “是啊。”双鲤摆好睡觉的姿势,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缓缓闭上了眼睛。 九方无那脑海中各种思绪繁杂在一起,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想到那个。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听着耳边双鲤平缓的呼吸声,她好像也被带着进入同样的呼吸节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双鲤起来的时候九方无那已经起来了,还给她带了早饭回来。 双鲤坐在院子中的石桌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观察着九方无那。她的情绪好像好了很多。 “你昨晚是不是看见什么人了?”双鲤问。 九方无那点头:“一个我不想看见的人。不过我想明白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影响我现在的心情。” 双鲤看她想得明白很是松了口气,然后问道:“那我们今天回客栈住吗?” 九方无那原本明亮的笑脸顿时僵住,但很快又恢复过来,解释道:“虽然该来的总会来,但该拖延的还是得拖延。” 双鲤点头:“懂了。要是能拖延到你不想看见的人走了就更好了。” 九方无那咧着嘴靠近双鲤,笑嘻嘻道:“还是你懂我。” 九方无那也没有以为能一直拖下去,她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一些。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医馆开门,廖大夫和鱼敏疾玉溪前后脚来了。 几人碰面打了个招呼,鱼敏疾问:“今天你们做什么?” “我去找沈公子问问情况。”双鲤道。 “我……”九方无那有些犹豫,她怕出门会遇见黄衣女子。 犹豫间,她看见外面街道上行人往来热闹,听见人们情绪不一的交谈声,还闻到了不知是哪家做饭的香味。外面阳光也好好啊。 她的目光扫向医馆之外,不一会儿就做了决定:她要出门,她要晒太阳! 于是她和双鲤一同出门。 可是脚刚刚踏出医馆,便看见一个黄衣女子迎面缓缓行来。 九方无那像是老鼠见了猫,应激地立马低头转身,脚步匆匆地跑回到医馆里。 “哎哟。” 鱼敏疾正偏头跟玉溪说话,九方无那低着头也没注意就直冲到他面前,两人当即撞到一起。撞击处发出“咚”的一声,也不知是九方无那的脑袋发出来的还是鱼敏疾的胸口发出来的。 九方无那下意识抬头瞪了他一眼,恼怒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然而顾忌到门口的黄衣女子,她立马闭上嘴什么也没说绕过鱼敏疾走了。 她的反常行为惹得鱼敏疾不断回头看她,还跟玉溪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性了。 玉溪看见双鲤在跟一个头戴帷帽的黄衣女子说话,点了点鱼敏疾。 鱼敏疾扫了一眼九方无那离开的方向,目光流转。 他摆好笑容,走到双鲤身边站定,身体微微侧向双鲤,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先是朝黄衣女子微微一笑,然后朝双鲤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位娘子问我医馆里可有一位腰挂短剑的姑娘,我说没有,但娘子好像不太相信。”双鲤无奈地说。 鱼敏疾转向黄衣女子,含笑道:“在下忝为这家医馆主人,娘子如果不信的话不如到医馆里面转一圈看看?”反正后院是不会让她进的。 黄衣女子没有说话。 鱼敏疾敏锐地察觉到黄衣女子的目光似乎是落在双鲤身上? 他心中疑惑,不是为了九方无那来的吗?怎么观察起不相干的双鲤来了。 “这位娘子?”鱼敏疾喊道。 女子的头轻轻动了动,帷帽垂下的纱也随之微动。面纱之后,黄衣女子的目光转向鱼敏疾。 “不必,我知道她就在这里。请两位少侠转告于她,今晚我会在客栈中等她。”她柔声说。 黄衣女子的声音低沉,是与她身段不相符的成熟厚重。原本他们以为黄衣女子最多不过三十岁,如今声音一出,感官上瞬间老了很多,像是四五十岁。 她话说完,没有理会鱼敏疾还在喋喋不休地试图说明医馆里没有这个人,毫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双鲤觉得,她最后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鱼敏疾也察觉到了什么,待黄衣女子走远后问双鲤:“你也跟她认识?” 双鲤缓缓摇头:“看身形我觉得眼熟,但声音不太像。” 鱼敏疾眉头轻挑。卫姑娘好像有怀疑的人选? 双鲤暂停去找沈遥光,回转到医馆里。 九方无那丧着脸坐在床边,她把自己写的美食札记摊开放在膝盖上,正一页页翻看。听见双鲤靠近的脚步声,她飞快地抬起头来问道:“怎么样?” 双鲤摇头:“她好像很确定你在这里,说晚上在客栈等你。” 九方无那顿时泄气,低头看了一眼膝盖上的本子后,把它收回到行李包袱里。 她动作粗暴,带有些撒气地意味把本子胡乱塞进包袱里,然后把包袱的带子使劲系紧,也不管要背的时候能不能背进去。 这些做完,她又站起来拿了块抹布开始擦桌子、擦凳子、擦窗台……她的动作非常用力,把家具搓得咯吱咯吱一直响。 双鲤从来不知道她焦虑时是这样的。她没有夺过九方无那手中的抹布,而是尽量用轻松的声音问她:“要不今晚我们再换一个住处?” “不用。”她的声音是跟她动作不相符的平静,“反正早晚得见,早点把事情说完我就早轻松一些。” 九方无那继续用力擦着,声线有点多平稳下手就有多用力。 “好吧。”双鲤点头,“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干你的事去,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双鲤没从九方无那的反应中看出她对自己生命安全上的担心,说起黄衣女子反而是熟稔信任居多? 那九方无那担心的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吧? 既然她不愿让人打扰,双鲤便按照原定计划去找沈遥光。 双鲤到长风馆租赁的宅邸时,元荪意正满脸怒气地瞪着沈遥光。 双鲤随手拉住一个长风馆门人,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门人认识双鲤,知道她是沈遥光的朋友,还很敬佩她在仁远时敢跟武青切磋,在甘宅时还率先察觉到了墙上的机关。 反正双鲤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只是八卦,于是她无奈地扫了元荪意一眼后凑近双鲤耳边悄悄解释了一番。 长风馆目前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暂时”排除了一部分江湖高手,排除了哪些她没有说。而嫌疑人中包含元馆主——谁让他也是高手并且暂时还没有不在场证据呢。所以这两天元馆主主动避嫌,平时都绕着长风馆和甘宅走。 倒是元无雨的女儿元荪意来“骚扰”过长风馆几次,势要问出陈深到底去哪里了。 沈遥光作为一个入馆不久的新人,连陈深的面都没见过,哪里知道陈深去哪里了。 但元荪意觉得沈遥光身为副馆主,肯定知道门人的去处。管沈遥光怎么解释陈深早在他入馆前就离开了,他也不知道沈馆主的安排等等,她就是不信。 她拦住沈遥光,如果沈遥光不说她就不让他走。沈遥光则顾及元馆主,没法对元荪意动手。于是两人就这么僵持在人来人往的院子中。 幸好长风馆的人赁下了整座房子,没有让外人看笑话。 听完始末的双鲤回头看见沈遥光隐忍的表情,顿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她想了想,既然甘宅的事没有进展,那她就不必找沈遥光了,让他继续面对元姑娘吧。 她转身想走,但沈遥光已经看见了她,连忙高声喊道:“卫姑娘,你是有事找我吧,我这就来了。” 他对元荪意说了声抱歉,然后跟遇到鬼似地脚步飞快地走向双鲤,走动间衣摆都要飞起来了。 双鲤回头看沈遥光时对上元荪意有些诧异的眼神,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走出院子,任凭沈遥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这个陈深是个什么人?”双鲤好奇问道。 出了院子的沈遥光神色松快了些,他下意识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然后才回答双鲤的问题。 “听说是元馆主的关门弟子,武功不高,但深得元馆主喜爱。” 说着,他话音一顿,扫了双鲤一眼。 双鲤疑惑地看着他:“还有呢?” 沈遥光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其实他还听见了些别的,不过这是长风馆私底下的八卦,不方便对外人说。 双鲤狐疑地看着他,他明明就是一副就是还有事情没说完的样子啊。“说话说一半小心招人打。” 沈遥光犹豫一瞬,捡能说的说了:“这位关门弟子的腿在一次外出办事时不小心摔折了,虽然治好了但走路还是有些异样,一边高一边低。” 双鲤恍然想起元馆主曾找玉溪给长风馆的门人治腿疾来着,原来就是这个陈深啊。元馆主果然喜爱这名关门弟子,一直没放弃为弟子寻找良医。 沈遥光也在回想他不好意思跟双鲤说起的那部分八卦,因为一说,恐怕元馆主形象有损。 在知道切实的真相之前,他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八卦是他不小心听来的,那是元荪意第二次来院子里逼问众人陈深的下落。他站在大门后面,听见离他不远地檐下柱子旁有两个门人在说话。 其中女门人不忿地说:“陈深天赋不好如今腿又出了问题,不知道元姑娘怎么看上他的。” 男门人神秘兮兮地说:“陈深天赋如何恐怕没人知道,因为元馆主总是怕他累着伤着,不让他太用功。” 女门人察觉到话中的深意,或许还接收到了沈遥光看不见的眼神暗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然后半晌才找到话音反驳那人。 “自从陈深伤了腿后,元馆主可是尽心尽力地找大夫医治的。” 男门人反问:“怎么尽心尽力?” 女门人说:“到处找医术高超的大夫,还送了他很多名贵药材,不算尽心尽力吗?” 男门人再次反问:“医术高超的大夫来了吗,名贵药材对症吗?” “有些离得太远赶不上,有些来看了但没有办法,名贵药材……” 女门人沉默了,男门人也没有说话。 既然大夫没有办法那拿着名贵药材肯定也没有用啊。沈遥光自己在心中补充着女门人没有说完的话。 沈遥光就听到这些,等他出来后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他认为男门人说的话很多只是猜测,不能算是什么真相。 而且为什么会让他听见?虽然他在那个房间是个巧合是他临时决定的,但也不排除有人故意的可能性。 他身份的两面性不得不让他多疑一些。 如果双鲤知道他的想法恐怕会说他想多了。 即便让他知道了又如何,元无雨不过是德行有亏,撼动不了什么,更何况这还只是捕风捉影的事。 但双鲤此时并不知道。 第26章 第 26 章 “怎么样?”双鲤问。她和九方无那今晚还是住在医馆中,此时九方无那刚从客栈见黄衣女子回来。 九方无那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道:“家里人喊我回去,可我不想回去,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双鲤诧异了一瞬。黄衣女子居然是玉神宫的人吗?玉神宫也有这么多规矩,她还以为只有京城高门大户的人家才会有不让女儿出远门的要求呢。 “你家里不让你出门?”双鲤问出心中疑惑。 九方无那一听便知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我娘她们只是不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她们觉得中原太复杂,说我现在下山容易被骗,等我经历得多了再让我一个人下山。” 双鲤疑惑这有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定规矩。难道是出发点不一样,但结果不都是不能出门? 九方无那力图在双鲤这里给她娘留下好印象,给她解释这是有原因的。 “我娘当年原本要继承某个中原门派的,就在确定前夕,门派中突然传出关于她的谣言,她没有办法证明,被驱逐出门后只能远走他乡。后来被好心人收留,这才有现在的生活。” 九方无那没有注意到她的话语中已经透露出了许多自身的信息,幸好双鲤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没有因此惊讶。 双鲤没有想到的是,现任玉神宫宫主九方忻居然来自中原。 不过好像也有传闻说,玉神宫的创派人九方照原本也是中原高手,她在中原杀了一家人后被朝廷和中原武林通缉才远走西域。 九方照刚逃到西域时身无分文,在河流之中捡到一块美玉,卖了换钱后才在此地安顿下来,所以才把后来创建的门派取名叫“玉神宫”,到如今玉神宫宫中的头一项买卖还是玉石交易。 九方无那误会了双鲤的神情,见她没有反应,连忙又拿出一个例子。 “我有个姨妈也是来自中原,不过她小时候经历过益州屠城,所以也不是很喜欢中原。她们不喜欢我一个人来这里是有缘由的。” 说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双鲤。 双鲤疑惑地回望着她:“怎么了?” 九方无那道:“我家里人都很好的,她们是真的担心我。” 双鲤冲着她笑了笑:“我知道的。” 九方无那顿时笑了起来,不过想起要回家的事,她又放下了嘴角。 在安静地氛围中,双鲤突然问道:“你说的那个经历过益州屠城的姨妈,是今天来医馆找你的那个黄衣女子吗?” “你怎么知道?”九方无那直起身看着双鲤激动地说。 双鲤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猜的。” 她的神情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心中却如滚水般翻腾,向上涌起的热气熏得她眼眶都湿润了。 为了不让九方无那看出端倪,她连忙吹灭油灯,借着月光边往床边走边说:“快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好吧。”其实九方无那跟姨妈说完话后情绪比前一天好多了,就如她先前说的,尘埃落定之后反而轻松很多,她现在只需要考虑剩下的时间怎么多和双鲤她们玩耍。 虽然没了油灯,但有月光足够了。九方无那洗漱完回到床上,发现双鲤侧身背对着她脑袋上搭着遮光的手帕似乎睡着了。 她看了看正对着床的窗户,这间房确实许久不用,窗户纸已经很久没有换了,靠近窗框的地方有两个小洞透光进来。 九方无那刚坐到床上,此时又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从自己包袱中翻出几张纸,在背面沾上茶水覆盖到窗户纸破了的地方。室内顿时暗了下来。 她满意地继续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缓慢地、轻轻地在双鲤身边躺下。 手帕下,双鲤睁着眼。她没有睡,却也没有注意到九方无那的动作。 她在思考,思考师娘怎么成了九方无那的姨妈,思考今天师娘和她说话故意改变声线是为了什么。 —— 第二天双鲤很早就起了,九方无那还在睡。担心九方无那看见她的黑眼圈要问,双鲤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 她随便在某家食铺吃了早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站在了客栈门口。 双鲤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要到头顶了,原来她已经犹豫了这么长时间吗。 可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她正要转身离开,师娘的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紫衣而不是黄衣,依旧带着帷帽,但双鲤不会认错身形。 她正离开客栈不知道去哪里。 双鲤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双鲤原本以为师娘是去医馆找九方无那,却发现她在湖边上了船。游船的帘子都放了下来,双鲤看不清里面是不是还有别人。 船划入湖中,离双鲤越来越远。 这湖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岸边绿柳成荫,湖中荷叶伸展荷花娇艳,惹得湖两岸的行人纷纷驻足。 双鲤观察了下,湖中还有好几只游船在晃悠,岸边的人看湖中心的游船只能看见变成小点的船身,对细节却看不甚清。 想了想,她在湖边也租下一艘游船,悄悄靠了上去。待两艘船快要接近时,双鲤收回摧动船行的功力,任由游船在湖中晃晃悠悠,随着水波慢慢靠近那艘游船。 师娘的游船中似乎还有一个人,离得近了双鲤这才听见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两人先前说的话双鲤没有听清,一阵风吹来将窗户的帘子掀开一角,双鲤这才听清一句话。 那男人说道:“师娘,现在您是寡妇了,您跟我……” 帘子落下,话音又重新变得模糊不清。 双鲤心头震动。 还没等她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船舱中的话音停了。 双鲤神色一凛,连忙从另一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她的身形刚刚消失,靠近师娘游船的窗户突然被人闯入。来人在船舱中扫视一圈,然后悄声走到双鲤跳出去的窗户前。 他趁人不备般猛地推开窗户,探头出去。窗外风光正好,却没有他想象中的人影。他在船前船后转了一圈,神色犹疑地跃回自己游船的船头。 双鲤此时正扒在师娘游船的船尾,在翘起的船尾下方,整个身体都在水中,只有脑袋露在水面。 她早前料想那人肯定要将她那游船翻个底朝天,翻出窗户后趁着那人检查船舱里,连忙从水下游到了师娘那艘船的船尾。也幸好那人回来时去了船头,要是在船尾,她暴露的可能性很大。 双鲤的身体在水中飘动,渐渐地她被水纹晃得眼晕。其实刚才从水下游过来时,她就已经开始觉得气闷了。眼下心神一松,无所依靠的恐惧感瞬间涌了上来。 惧怕使得她手脚僵硬,一时间不会游水了,幸好她一只手拉着船体垂下的破布,这才没有沉下去。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她跟恐惧做斗争时,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船尾。 他站在船尾朝周围扫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自己脚下。 他勾起嘴角,闲庭信步地朝船舷走去。 站在那里只要一勾头,就能看见双鲤。 双鲤这时察觉到了头顶的动静,可她不能动,一动就是不打自招,不动或许还有一些生机。 “前辈……” 男人的脚步停在船舷,回头看向声音飘过来的地方。 船体下的双鲤也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离他们百米远的地方是个湖中的小块岛屿,一座四面开阔的凉亭伫立其中,几乎占了小小岛的小半块地去。鱼敏疾和玉溪坐在凉亭中的石桌前,石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看见男人回头,鱼敏疾还在招手还在喊:“前辈,成前辈,剑圣传人成……” “够了,我听见了。”成城面无表情打断道。 文案剧情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前辈,我们的船没拴好飘远了,能麻烦前辈帮忙送过来一下吗?”鱼敏疾喊道。 成城眯着眼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要看穿他有没有说谎一样。 鱼敏疾任由他看着,还咧开嘴冲他笑得十分谄媚。 成城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然后一掌送向据说是飘过来的游船。 他的掌风凌厉冷酷,游船被推得飞快旋转着靠近小岛,照这个速度恐怕就要撞上小岛。 鱼敏疾看得眉头一跳,连忙跳出凉亭,飞身一跃稳稳落在游船船舱顶上。他连忙运气送到脚下,花了好些力气才将游船稳住,船身旋转着由快到慢总算停了下来。 鱼敏疾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转头冲着成城喊道:“多谢前辈慷慨相助。” 成城不为所动,冷哼一声转身进船舱。 鱼敏疾神色一动,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前辈这船里可是有美娇娘呢?这处亭子不错,不如让给前辈?” 成城转头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是知道鱼敏疾的搞怪性子的,越理他越来劲,不如无视来得清静。 等他进得船舱时,李不寐已经不见了。成城也不意外,只是感叹道:“美景只能自己赏了。” 小岛这边。成城进船后,鱼敏疾连忙跳到岸上,玉溪也赶紧推着轮椅过来。 鱼敏疾低头在船身下找双鲤的身影,边找便悄声喊:“卫姑娘,卫姑娘?” 没有回应。 玉溪来到鱼敏疾身后,紧绷着脸说:“直接下去找。” 鱼敏疾应了一声,走入水中,在船体周围寻找着。 玉溪紧张得下颌收紧,上下牙齿不自觉地咬到一起,鱼敏疾在水下寻找,他便用目光在水面搜寻,企图发现一点半点痕迹。 扫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后,他干脆自己站起来,脚步急促却平稳地扑入水中。 鱼敏疾余光瞥见,连忙看了看四周,确认成城的船已经不见了,也没有人看见后才回头冲玉溪喊道:“你不要命了,快回去。” 玉溪没有看他,只说道:“先救人要紧。” 一边是玉溪,一边是双鲤,鱼敏疾拿玉溪没有办法,只好闷头扑入水中。 因为成城那一波操作,游船靠岸时将水搅得十分浑浊,水下玉溪的眼睛被刺激得都要睁不开了,只得不时摇摇头试图让眼睛看见。 几息之后,玉溪看见船尾下方的水中漂浮着一个身影,他连忙靠近,发现双鲤的手腕被系在船尾底部的一条绳子上。这绳子帮双鲤在掌风旋转中没有跟船体分离,却也在她筋疲力尽时困住了她。 先前鱼敏疾一开口双鲤就知道鱼敏疾他们是在帮自己,于是在成城跟鱼敏疾说话的时候她悄悄转移到了这艘船下,只来得及抓住一根绳子,船就被成城一掌送走了。 刚困住时她还能听见鱼敏疾下水找她的声音,可很快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玉溪的身影。 可是玉溪那腿能游水吗?那她是出现幻觉了吧。 她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玉溪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割断拴住双鲤手的绳子,一手揽在双鲤的腰上冲出水面。 他这边的动静叫鱼敏疾听见了,鱼敏疾看见双鲤的身影面上先是一喜,待看清她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模样,神色又是一变,焦急问道:“呛水了?” 玉溪一言不发,将双鲤平放在岸边开始施救。可随即他就发现双鲤不是呛水。 鱼敏疾看他动作停了,慌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救了?还是……没救了?!” “闭嘴!”玉溪话刚出口便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后,轻声对鱼敏疾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在想对策。” 鱼敏疾没有生气,他在玉溪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表示理解。 玉溪顿了顿,抱着双鲤起身:“没事,先回医馆吧。” 鱼敏疾观察着双鲤:她依旧紧闭着眼睛,胸口却平稳地起伏着。看来确实问题不大。 鱼敏疾顿时松了口气,道:“你上双鲤这艘船,我去把我们的船送回去。” 之前远远看见双鲤藏在成城船下,他们就把自己的船藏到小岛的另一边,说双鲤的船是他们的船来帮双鲤掩护。 玉溪冲鱼敏疾点点头,然后抱着双鲤走到轮椅处坐下。两人同坐一把轮椅,玉溪把双鲤横放在身前,一只手搂在她肩膀处一只手摧动轮椅飞上船头。 —— 双鲤醒来时屋里是黑的,她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用手在身下摸了摸,这才确定这是医馆后院那间屋子。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些渴了,双鲤手肘撑着床坐起身来。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借着模糊的光线找到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下。 茶水还是温热的,暖意随着水流侵入肺腑。 连灌三杯茶水,双鲤这才注意到门外的说话声。 门外的人似乎也察觉到双鲤醒了,说话声停住,接着双鲤就听见好几个脚步声靠近门边。 “吱呀”一声,门开了。 九方无那探头进来,看见站在桌前的双鲤,惊喜道:“卫姐姐你醒啦。” 她回头跟什么人说了一句“等会儿”,然后进屋点上了油灯。 看双鲤精神还行,她说道:“鱼少侠和玉大夫今天一直在医馆守着你,现在他们就在外面,你方便见他们吗?” 双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里衣,然后走到在床边找到自己的包袱,一边穿上外衫一边问:“我今天出门穿的衣服呢?” 九方无那道:“那衣裳湿了,我给你换下来洗了晾着呢。” 双鲤略微松了口气,对九方无那说了声谢谢,然后扬声道:“你们进来吧。” 鱼敏疾和玉溪这才进得门来。 “你这一下午睡得好香啊,要不是玉溪说你没事,我们都还以为你受伤晕过去了呢。”鱼敏疾一进屋就调侃道。 “啊……我不是呛水吗?”双鲤懵懵地看着玉溪。 玉溪看着她皱眉:“你不知道你这么怕水吗?” 双鲤摇头:“我学会游水后就没有下过水,我以为我已经不害怕了。” 九方无那好奇地看着双鲤:“你以前很怕水吗?” 双鲤点头:“以前差点被人淹死在湖里。” 九方无那:“那你好厉害,这么害怕居然还学会了游水。” “我是在浅浅的水池子里学的,师娘说走江湖的总会遇见水,如果不会水就是把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今天我总算是深有体会了。” 她们俩说得起劲,玉溪却看着双鲤陷入了沉思。或许她们没有注意到,刚才卫姑娘说的是“被人”淹死在“湖里”。 初见面时玉溪就觉得双鲤眼熟,想着或许是小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如今双鲤的这番话,叫玉溪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那时他家刚出事,他跟祖母埋名隐姓奔走他乡,路过某个村子时发现村民在准备丧事,而丧礼的对象之一,居然是个被关在笼子里小姑娘。她是村长给自己夭折没多久的儿子买的“伴儿”。 祖母给村民看病,他便好奇地走到笼子旁边。看守笼子的村民看他是个小孩没有赶他,还嘱咐他以后不要乱走要跟紧大人,否则也会像这个小姑娘一样被人拐走卖了。 那时小玉溪对这种事还没有很深的概念,他绷着脸冲着窝在笼子角落里的小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小玉溪皱了皱眉,又问:“你不害怕吗?” 小姑娘还是没有说话。 疑惑的小玉溪仰头问看守的村民:“她是个哑巴吗?” 村民怜悯地朝笼子里看了看,轻声说道:“她要被沉湖了。” 小玉溪本就紧绷的脸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即便他是个小孩也知道沉湖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小姑娘瘦尖的下巴,心头涌上一股冲动。可是就如同他救不了自己的家一样,他也救不了这个小姑娘。 他找到祖母悄悄说了这件事,祖母叹了一口气,却也无能为力。他们一个是年老体弱的老妪,一个是刚学几年武艺会些拳脚的小屁孩,在身强体壮的地头蛇面前什么也做不了,还会搭上自己。 小玉溪垂头丧气地坐回到笼子旁边,跟小姑娘挨在一起。 他可怜小姑娘,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说些没有可能的话,就像是放屁一样。 他注意到小姑娘松散的发型跟远处的山头很像,没话找话地戳了戳小姑娘的胳膊,示意她看向远方:“你看,远处的山像不像扎了个丸子头?跟你一样。” 小姑娘只扫了那山一眼,似乎不为所动。 后来没等仪式开始他就和祖母离开了村子,半途遇见一个佩剑的大叔。大叔身体似乎不太好,祖母给大叔看完病后说了小姑娘的事情,大叔没有应承什么,但离开时是朝他们来的方向去的。 后来他听祖母说,大叔就是闻名天下的剑圣。 再后来,他忙着学习医术,忙着寻找仇人,忙着很多事情,便将这件事忘记了。 原来,剑圣将小姑娘救下来了。 原来,小姑娘怕水,恐怕还是被沉湖了。 原来,这个小姑娘叫做双鲤。 “嘿,你想什么呢?”鱼敏疾在他耳边的一声大喝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玉溪眼睛明亮专注地看着端坐在对面的双鲤,然后忽而笑了。 “我在想,青山也扎丸子头。” 鱼敏疾像看神经病似地看着玉溪:“你说什么呢,难道下水后你脑袋也进水了?” 九方无那抓住鱼敏疾问:“玉大夫下水了?下的什么水?” 双鲤心中一动,想起意识模糊时在水下看见的人影,想起被人抱坐着时感受到的有力的大腿。 继而,她冲着玉溪笑了笑。 第28章 第 28 章 “丸子头,什么头,哪里有头?”听见九方无那的问题,鱼敏疾赶忙岔开话题。 在水和头之间,九方无那成功被鱼敏疾带偏,选择了听起来更凶残的后者。她一边慌张地环顾着房间,一边跟着问:“哪里有头?” 双鲤无奈地解释道:“玉大夫是说山顶有块大石头,看起来像扎了高高的发髻一样,哪里是说有头。” “啊,是这样吗?”九方无那看向玉溪。 明明是九方无那在问,玉溪却满眼笑意地看着双鲤点头:“是这个意思。” 鱼敏疾嘟囔道:“黑漆漆的,哪里有山?” 双鲤听见,心中也疑惑起来。 玉溪正要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九方无那“啧”了一声反驳鱼敏疾:“你笨呐!玉大夫刚刚在发呆,发呆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想什么的都有,想一座山怎么了,说不定还想河想竹呢,你说是吧玉大夫,你是不是想起竹熊谷了?” 九方无那语气笃定,好像扒开了玉溪的脑袋一样,鱼敏疾这一会儿居然信了。 双鲤则半信半疑,总觉得不对劲。 玉溪缓缓摇头:“就是突然想到了,忘记是什么山了。” 他转头看向窗户,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对鱼敏疾说道:“天色已晚,还是让卫姑娘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和鱼敏疾便双双走出门去。 双鲤诧异地扬了扬眉,居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偷听成城说话? 九方无那不知道前因后果,只以为双鲤是因为怕水才不小掉进水里。等玉溪和鱼敏疾走后,她摸了摸双鲤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和双鲤一起躺下。 双鲤白天昏睡了半天,这会儿却睡不着了。她睁着眼看着房顶,思考成师兄和师娘的关系。 成师兄那句“现在您是寡妇了”是什么意思,他在觊觎师娘吗?师娘为什么愿意和他见面却不愿以真面目见我? 各种猜测充斥着双鲤的脑袋,最后不知道是几时睡着的。 醒来的双鲤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找师娘问清楚。 双鲤离开医馆路过大堂时,九方无那正缠着廖大夫要看食补的方子,玉溪正坐在桌案后面为病人把脉,鱼敏疾不在,估计还在后院某个房间中查看账簿。 双鲤没有打扰他们,悄然从大堂中走过。玉溪在把脉换手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 双鲤前往师娘所住的客栈,却被告知此时人不在房间中。 她瞬间泄气。 听柜台后的人说出门往右手边去了,双鲤便也往右手边去。 然而出门后她就发现,右手边过去也有很多岔路,不知道师娘目的的双鲤只好胡乱选一条路走到头。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漫无目的是找不着人的,但她现在除了找师娘,根本没有其他心思。 “计划没有变,我就要回去。” 耳熟的声音从墙的那边传来。 双鲤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甘府的后街,墙的另一头,就是甘府的某个角落。 在熟悉的声音之后,一个压低了的声线模糊地说着什么,然后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说:“你在命令我?” 语气是惯常的轻蔑,双鲤在这瞬间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她昨天才跟踪过的,她的师兄,剑圣传人成城。 这就麻烦了。 双鲤正想悄悄溜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猫,对着她一阵叫唤。 双鲤身形僵住,墙那边的声音也没了。 墙两边似乎有种无形的默契存在,双鲤一动不敢动,墙那边的两人也定定地站在原地,支起耳朵悄没声息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猫咪在双鲤脚边蹭了两下悠然离去,双鲤顿觉不好,连忙提气就跑。 墙那边自然听见了蹭腿的声音,两人来不及说什么,却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动身。一人低着头离开,一人飞身跃上墙头,一眼看见飞快离去的双鲤。 追来的是成城,看清偷听的是双鲤后他冷哼一声:“又是你。” 双鲤没听见他说的话,成城轻功比她好内力也比她足,在生命安危的巨大压力下她只能埋头向前飞跑。她把轻功使到极致,一点也不敢放松,专注和压力让她几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但越是这样她头脑越是清明。成城不会管她听到了多少,光看他追过来的架势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往人群中跑,这样成城或许会有顾忌不敢下手。 可她还是低估了成城。先前甘府时她只是看着成城与别人对战,真正到自己面前时才知道这威压有多大。 成城也知道不能让她跑到外面乱说。因此没等到她跑出这条巷子,他已经从头顶越过她拦在她面前。 双鲤连忙停住脚步。 成城不发一言,也没等她开口,直接拔剑朝她刺来。双鲤刚站稳就得面对迎面而来的招式,拔剑时动作都有些慌乱。 不过在她低估了成城的同时成城也低估了她,这一剑成城只使出了三成力,谁知竟然被她成功化解。或许一开始她还有些慌乱,但对上两招后她就镇定下来,眼神犀利,剑招冷静。 成城认同她的心态,却对她的实力不屑。他欲速战速决,一边拦着不让这小丫头走出巷子,一边用出他的成名剑诀,也是剑圣韦枞的自创剑诀——《天晓》。 对付这样的小丫头,成城觉得起手一招估计就够了。他换招换得快且自然,一般来说即便看透了他先前的剑招,面对新招式也会有一个适应阶段,更何况是她这般从未见识过天晓剑诀的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然而双鲤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如同他换招换得自然一样,她接招也接得很是顺畅,甚至比接他先前的招式还要得心应手,干脆利落地将他的进攻化为乌有。 成城狐疑地盯着双鲤。 这丫头怎么回事?难道她已经完全看透他的招式了? 成城突然起了好奇之心,他继续用天晓剑诀试探。 对战中的双鲤瞬间察觉到了他气势的变化,这样的变故让双鲤心中一跳,比先前还要浓重的危机感席卷而来。 思索一番后她明白了。 即便成城没有用尽全力,一般来说她也不应该如此顺利的接下成城的剑招才对。 只因这剑法她也学过啊,剑圣韦枞送给妻子的剑法,他妻子自然会。在益州那个小院中,她曾无数次与师娘拆解这套剑法。 双鲤一瞬间忐忑起来,成城会看出来吗? 她很想当做不会这套剑法,但危机在前,她只能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挡下成城的招式。 成城眼中的怀疑越来越盛,忽而他收招站立,目光在双鲤身上上下打量着。 “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你这个徒弟?”成城道。 双鲤镇定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成城嗤笑一声,道:“你不承认也罢,这次我会用全力出剑,看你还能接几剑。” 话音刚落,只是在双鲤眨眼间成城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剑被他反握在手横在双鲤的颈侧。双鲤瞬间浑身冒起寒意,即便反应很快地躲开这一剑,但破了皮流了血,下一剑接踵而来。 依旧还是天晓剑诀,依旧还是成城,但她每一招都接得艰难,手心发麻。很快她就大口喘气起来,手臂也越来越没力,身上开始出现更多的伤口。反观成城依旧气定神闲,只不过目光相比之前郑重了一些。 不行,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双鲤胳膊受了一剑后连忙喊道:“等等,我有话要说。” 成城真就听话地等了一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着双鲤。 双鲤撕开衣角,飞快把布条捆在胳膊不断流血的伤口上方。弄完血流得缓慢了些,然后她看向成城。 成城虽然没有说话,却清晰地用眼神表达了“反正要死,我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的意思。 这可能是成城最后一次能在对战中停下来了,双鲤想,他不会再给她机会说话,这是最后一次。然而她虽然叫了停,却对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能得到的结果不抱一丝希望。 “如果我确实是他的徒弟你待如何?” 双鲤的话看起来好像是顺着他先前的提问说下去的,要说她知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就看成城的理解了。 成城不理解,也不用理解。 他突兀地笑了一声,说道:“反正都是一个下场。” 为了践行这句话的意思,成城当场收起剑,赤手空拳一掌朝双鲤拍来。 双鲤此时都不愿深想成城不用剑是不是不好意思用同门剑诀伤害同门师妹。她早有准备地点地飞身后退,引得成城靠近时用剑挑起墙边堆叠的干竹混乱他的视线,在成城不得不先击碎竹竿时左手弹出一枚药丸混入其中。那药丸是她撕掉衣角时悄然从暗袋中取出的、玉大夫的倾情贡献。 成城察觉到药丸的存在时再收式已经晚了,他的掌式已经发出瞬间将药丸击碎,药丸破碎后异香和尘雾同时出现。他的掌风将尘雾扫飞一些,剩下的连同香气一同笼罩在他身上。 先前察觉到异样时成城便闭气后掠,虽然没有中招,但再抬头时双鲤的身影已不在巷中。 成城脸色难看地跃上墙头,朝双鲤离开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他就追在了双鲤身后,与双鲤不过几臂的距离。 双鲤咬牙冲进人群之中,成城却不管不顾,毫不在意自己要杀双鲤的心思暴露在路人的视线之中。 “可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脱身?”他靠近双鲤,一掌击在双鲤背上。 双鲤扑倒在地上,浑身几乎动弹不得。 周围的路人忙不迭地跑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成城深知话多的风险,不待双鲤爬起来就又是一招招呼过去。 反正不管她听到了多少他都不能让她将一字半句透露出去。 双鲤没有回头看,也来不及擦掉嘴角溢出的血,几乎是一倒地就连忙连滚带爬地往前冲。果不其然,成城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就在她刚爬离时成城一脚已经落在她刚才的地方。 她甚至来不及庆幸躲过一劫,几乎是用尽一切街边可以利用的东西阻拦成城的脚步。就在险险避开成城的又一掌时,双鲤迎来了她的曙光。 “姨妈,方无那的姨妈。”双鲤冲着不远处的背影大喊。 依旧是带着帷帽的李不寐听见熟悉的名字回转身来,然后就看见了浑身伤口和血迹的双鲤,以及抬起一掌正要拍死双鲤的成城。 此情此景让李不寐骤然一惊,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赶在成城一掌落下之前出手挡开他的手臂。 第29章 第 29 章 李不寐的出现非但没有阻挡成城,看清出手的是谁后他反而兴奋起来。 两人在双鲤头顶上有来有回地过招,成城中途时而想起双鲤的存在要对她出手,然后被李不寐一次次拦下。 “好了。”李不寐找到成城的漏洞,让他受了一掌后收手。“你放了她。” 成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李不寐交手,被打了也还是意犹未尽。不过那小丫头的事要紧,他从善如流地乖乖站在一边,问道:“你们认识?” 他刚才没听错的话,小丫头喊的是“姨妈”,不应该是师娘吗?难道小丫头当真不是他的师妹,那她如何知道天晓剑诀的? 他原本以为这小姑娘是师父护送金匮消失踪迹那段时间收的徒弟,所以别人才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师娘的反应不对,她明显是认识小姑娘的。难道师父死前还见过师娘? 成城狐疑地看着师娘将那小丫头扶起,还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小心地洒在她的伤口处,好像真把她当做自家亲戚的小辈一样。 成城扫了一眼李不寐头上的帷帽,然后推翻了之前的设想。 原来如此,天晓剑诀是她教给小姑娘的,她才是这姑娘的师父吧。喊姨妈估计是不想暴露身份吧。 “你消失那几年原来是带小孩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不寐头也没抬:“为什么要告诉你。” 成城神色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看着双鲤道:“看在师娘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但是你最好忘记今天听到的看到的,如果有一丝消息透露出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罢,不用双鲤做出什么承诺,他便转身离去。 危机解除,双鲤顿时放松下来,悄悄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子。成城不给师父面子,倒是在意师娘。这两人之间果然有些什么。 “你这一身的伤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李不寐收回扶着双鲤的手,淡然说道。 双鲤见她要走,连忙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李不寐转身的动作顿住:“你想听我说什么?” 双鲤下颌收紧,有些气恼师娘的态度。十年相依为命,如今两年不见便要如此生疏吗。 “两年前,师娘为何不辞而别?”她终究还是问了她最在意的问题。 李不寐轻叹一口气,又将身体转回来与双鲤相对。她道:“十年,不够吗?” “什么?”双鲤疑惑地看着她。 李不寐:“你总要独当一面的,我养你十年,够了。” 察觉到她话里的深意,双鲤抿了抿唇问:“这是两个理由吗?” 需要独当一面,和,养她十年够了。 李不寐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双鲤泫然欲泣,不可置信地看着师娘。帷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白纱后面的师娘到底是何表情。是像她说的那样,不耐烦跟她在一起了吗? 她不理解:“我……那时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赚钱,可以养活自己,不用你养。” “不是。”李不寐打断她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她抬手抚上双鲤的脸颊,轻柔地将她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擦去。 双鲤紧紧地盯着李不寐的眼睛。 李不寐:“要怪,就怪韦枞吧。” 师父? “他收你为徒自己却早早就死了,留下遗言让我好好教你。我也没带过孩子,为了这个遗言,为了按信中所说照顾好你不要报仇,为了不暴露你的存在我只好一直躲藏在益州,就像一个普通妇人一样将你养大。可是,我还有想要做的事,我不能只待在益州。”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你当即快刀斩乱麻离我而去?”双鲤补充她的未尽之语。 李不寐点头。 “所以你怕自己回头连封信都不留给我?”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双鲤想起师娘刚失踪那段时间她是怎样的惶恐不安,一边谋求生存,一边害怕师娘遭遇什么不幸到处找她。 如今想来,好像过眼云烟一般。 她瞪着李不寐:“如果你说你要回玉神宫,难道我还会拦着你吗?” 李不寐帷帽晃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随即她想起双鲤和九方无那似乎很是亲近,了然道:“无那连自己的身份也跟你说了?” 双鲤摇头:“我猜出来的,无那不知道我知道了,你先别跟她说。” 李不寐再次叹一声气,道:“我知道了。以前是玉神宫内混乱,我不好带你回去。此外,魔宫的身份在江湖上确实不好听。” 双鲤现在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她为解开了两年以来心中最大的执念而放松,一方面,她又为师娘给出的理由心烦意乱。她好像能理解师娘的想法,却又觉得委屈。 两年前师娘明明可以跟她说明白在离开的,可转头又想,当时师娘也是处于纠结当中,既放不下她又放不下她心中的事,只好凭着一股冲动行事,想必她回过神来也是后悔的吧,可做都做了,也只能继续下去。 这样想着,双鲤心中松快一些,也有空隙想其他的事情。 她想了想,问道:“金匮藏宝图,是师娘设的局吧?” “我没想到你会有那样的身份,还会参与到这件事当中。”李不寐声音悠远,“索性都告诉你吧,以免你身处其中不明真相反而被伤害。” “我离开益州后就着手查围杀韦枞的人都有谁,最开始只查到郑为善,我就想用我可能身怀金匮秘密的消息引出剩余的人。果然,郑为善再次纠集了一帮人来围杀我,如同当年围杀韦枞一样。” “我原本可以在竹熊谷设下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但韦枞一生光风霁月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加上我担心还有漏网之鱼,便利用假藏宝图让他们暴露在世人眼中。从甘嵩的死来看,确实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是我所不知道的。” 想起那个偷袭的高手,双鲤神色冷漠下来。 李不寐又道:“目前看这件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决,而玉神宫最近有事,我不能长时间不在宫里。所以杀死你师父的最后一个凶手,就交给你了。” 双鲤握紧拳头:“好。” 离开前,李不寐看着双鲤说道:“你的武艺没有荒废,这很好。刚才还能从成城手里逃脱出来,很厉害了。” 她的语气不同于先前的冷静,饱含着骄傲、欣慰、欢喜等复杂情绪,叫双鲤听得眼眶一热,差点就要抱着师娘说你别走。 如果是两年前的双鲤可能会这样做,如今的双鲤只会看着师娘转身离去,去她要去的地方。 后来双鲤自恋地想,看来她也成长了啊。 —— 双鲤浑身是血地回到医馆时把众人吓了一跳。 九方无那满脸惊惶地跑过来扶着她坐下,然后一边往后院跑一边语气焦急地喊:“玉大夫,玉大夫快来啊,卫姐姐受伤了。” 玉溪此时已经结束了今日的坐诊,和鱼敏疾在后院探讨医馆的情况。听见九方无那的声音两人赶紧往大堂来,半路跟九方无那碰面时看见她慌张的神色都以为双鲤不好了,两人脸色瞬间变了。 到得大堂两人一眼看见双鲤的身影,那身血色让堂中人纷纷侧目。 双鲤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廖大夫已经站在她面前看她的伤势。看见玉溪前来,廖大夫便将位置让出,站到一边。 玉溪难看的脸色即便在面巾之下都显露了出来,双鲤冲着他安抚地笑了笑:“看着严重,其实都是些皮肉伤,没伤到内里,而且我第一时间敷上药了。” 玉溪瞪了她一眼:“止血的药难道就够了?” 见玉溪还有表情,鱼敏疾便知双鲤这伤还行,能治,当即放松下来。 九方无那不了解玉溪,也看不懂玉溪唰唰下笔写的是些什么,只能回头看向鱼敏疾。 鱼敏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严重。” 九方无那要落不落的眼泪顿时收了回去,气愤道:“卫姐姐,是谁伤了你,我这就去为你报仇。” 双鲤笑:“我跟成前辈比试呢,结果实力不济,这才不小心受了些伤。” 她在大街上被成城单方面殴打的事情肯定会传开,之后他们肯定会知道,现在她只能半真半假地解释着。 九方无那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和他比上了。不对,既然是比试便不该下如此狠手,说好的点到为止呢。” 双鲤只好说道:“是我叫前辈不要手下留情的,这样才能在对战中有所领悟。” 前一句是假的,后一句却是真的。 今天死里逃生,加上成城使的又是跟她同样的天晓剑诀,她确实有所感悟来着。 玉溪写好了方子叫学徒去拿药,自己则翻看着双鲤胳膊上那个最深的伤口。 听双鲤那么一说,他嗤笑一声:“确实是没手下留情。” 双鲤的话也就骗骗别人,还能骗他这个大夫不成。她的伤势根本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外伤,还有内伤,只是被内功高手暂时压下了,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他不知道她和成城之间有什么故事,竟然叫她三番两次对上,莫不是今天也是跟踪偷听被发现了吧。 不得不说,玉大夫很是敏锐。 第30章 第 30 章 师娘离开前为她治好了内伤,好归好了但还需休养,加上外伤一起,双鲤被严厉的三个人勒令不准出门,期间也不准练武。 医馆那间屋子条件不好,九方无那觉得反正已经和姨妈摊牌了,便和双鲤搬回客栈。 玉溪作为双鲤的大夫天天上门查看她的愈合情况,通常鱼敏疾也会跟来,跟她们说外面的消息,以及给九方无那带好吃的。九方无那身负看管双鲤的重任,她轻易不敢出门。 双鲤想说自己会乖乖听话养伤,但九方无那岂会相信,几乎是跟她寸步不离。 等终于到玉大夫松口可以活动那天,九方无那看起来比双鲤都要欢喜。 她咧着嘴笑个不停,拉着鱼敏疾硬是要他带她去某家店铺。先前她吃过鱼敏疾带来的那家小吃,但她觉得店里刚出锅的肯定更好吃。先前带来的都好吃,那店里的得好吃成什么样啊。 她迫不及待地拉着鱼敏疾跑了,留下玉溪和双鲤面面相觑。 玉溪给她胳膊上的伤口换药,其他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胳膊这处,差一点利刃就要划到骨头了。 “后面还是要注意一点,小心别把伤口扯破了。”玉溪叮嘱道。 双鲤点头。 然而玉溪深知卫姑娘可不是能闲住不动手的性子,想着一会儿还要跟九方无那再叮嘱一下,加上自己多关注一些应该就没事了。 果不其然,双鲤就安生了半天,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跟九方无那说自己要去甘嵩的府邸看看。 其实双鲤想找的是沈遥光。 她伤的那段时间鱼敏疾只说长风馆还在查,但具体进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长风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既然师娘将师父的事交给了自己,加上金匮的事,她怎么也得去看看。虽然这段时间沈遥光从没来找过她,但她估计也快了。 九方无那说不过双鲤,立马叫人喊来玉溪和鱼敏疾,说如果他们同意她就让她走。 双鲤哭笑不得,只好等着玉溪和鱼敏疾到来。 玉溪来了看了看她的胳膊,又问:“只是去看看?” 双鲤连连点头,再三保证只动口不动手。 玉溪这才松口。 “但是……”玉溪说道:“我们也要去。” 双鲤狐疑地看着他:“你们是去看着我?” 玉溪挑眉:“不然?我们也去看沈公子吗?” 双鲤悻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沈遥光。” 玉溪看着她不说话。鱼敏疾插嘴道:“卫姑娘在长风馆还认识其他人吗?” “好吧,”双鲤耸了耸肩,“一起。”能出门就行。 走出客栈时玉溪不知什么时候离开鱼敏疾身边走到双鲤身侧,他悄声说道:“你是怀疑我们想跟着你得知甘嵩的调查进展吧?” 双鲤低头看他,心虚之下冲他笑得异常甜美:“怎么会?你想多了。” 玉溪没说话,神情看上去有些晃悠。最后他笑了笑,追上前面的鱼敏疾和九方无那。 双鲤沉默着跟上。 其实她是有所怀疑的,玉溪和鱼敏疾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跟金匮没有关系,也不觊觎金匮,但是偏偏数次出现在与金匮有关的场合。 鱼敏疾来历明白,是白衣秀才的后人,但玉溪除了大夫身份,其他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他脸和腿受伤的原因,双鲤总觉得并没有他和鱼敏疾说的那么简单。 他们对金匮,真的只是好奇吗? 玉溪和鱼敏疾多次帮助自己,她不愿将来和他们对上。 想着想着,甘府到了。 甘府门口守着长风馆的人,双鲤上前说找沈遥光,便有人进去通报了。 通报的人刚进去,他们便看见成城走了出来。 成城看了看或坐或站闲聊的四人,最后视线停留在双鲤身上。 双鲤以为他有话要说,便走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双鲤眨了眨眼,问:“怎么不说话?” 成城诧异地看着她:“不是你过来找我有话说?” 双鲤愣住了:“不是你先看我?” 成城:“看你就是要找你?自作多情。” 双鲤一瞬间脸热了起来,气恼地瞪着他:“你不自作多情?” 还觊觎师娘,哼。 成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想怼她。 他拿目光上下打量着双鲤,末了说道:“你天赋不错,可惜跟错了师父。” 双鲤疑惑地看着他。 成城:很好,现在脑子里不明白的是她了。 双鲤:…… 好的,她现在也明白了,这人就是一定要找回一局。 双鲤转身想走,谁知成城自己开了这个话头后居然有了倾诉的**。 以前他们师门只有三个人,他,师父,师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好跟韦枞说什么,师娘是他敬佩喜欢的人,他也不好在她面前抱怨损害自己的形象。如今多了个师妹,正好,师妹师弟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摧残的吗? 看双鲤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他下意识抽出剑甩过去,剑从双鲤身后绕到面前转过一圈几乎擦着她脖颈而过,然后回到成城手里。 双鲤茫然地回头看向成城。 成城心中后悔,过后就是尴尬,但他神情却稳住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双鲤道:“我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一旁的九方无那三人以为成城要动手,刚才那一剑是挑衅,便怒气冲冲地想要过来帮双鲤。 双鲤连忙比了没事的手势,然后无奈地看着成城。 然而成城尴尬极了,他原本想说的话此时也就不想说了。 不就是想吐槽剑圣韦枞不会教徒弟吗,不管是他还是双鲤,都是师娘教的。 虽然他会成为韦枞徒弟是因为韦枞欠了自己养父母一个人情,他一诺千金不得不收了自己这个大龄徒弟。 但收了就得负责不是?让师娘教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敷衍已经走回来的双鲤两句,双鲤先开了口。 双鲤好奇问道:“那一剑带着杀意,你刚才确实想杀了我,对不对?” 成城看着她:“我答应了师娘不会动你。” 口中虽然这么说,成城却很讶异,因为她确实猜对了。 刚才他连自己都骗过了,以为甩出那一剑不过是下意识地没反应过来。但当双鲤问出那一句话时,他心头一跳,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 “因为师娘?”双鲤试探着问。 成城猛地变了脸色,皱着眉冷脸问:“你知道什么?” 猜对了! 但双鲤反而不敢说了,总觉得再说自己就要身首异处。 可是,她不想师娘被他纠缠。从那天师娘对他的态度来看,师娘是不愿的。 成城冷不丁道:“你霸占了她十年。” 双鲤一愣。 成城不欲多言,他知道自己的感情界限在哪,别人不一定能理解。既然理解不了,那他干脆就不说。 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玉溪和鱼敏疾,又调回目光看着双鲤。 “那天原来是你。”他道。 双鲤一惊,他知道游船那天是她了? 她正要解释,头顶突然飞过一道黑影。 黑影越过大门,直直落到甘府前院的院子中,刚一站定便提气大喝道:“长风馆的孬种出来受死!” 沈遥光正为甘嵩和赖樟的死没有进展而烦恼着,然后就听见一声用内力吼出来的宣战之言。 这宣言不仅甘府里的人听见了,估计半个城的人都听见了。 长风馆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来者不善啊。 沈遥光来到前院时,所有在甘府的长风馆门人都已经聚集在一起,围住了那个大言不惭的人。 沈遥光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云阳县主和她那三个朋友居然也在,还有成前辈,元家小姐没有跟着元馆主出城,此时也在前院中。 此外,还有一些眼熟的江湖人士,或蹲在墙头,或站在树上,或扒着大门,准备看长风馆的好戏。 沈遥光瞬间头都大了,今天要是不能善了,长风馆的名声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心中再计较,沈遥光面上还是端得住的。 他冲着那个喊话的大汉行了个江湖见面礼,然后微笑问道:“前辈可是有什么诉求?” 一般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汉看起来脸色好了一些,也仅仅是,一些。 他扛着大刀,抬着头斜着眼傲慢地看着沈遥光:“老子叫步衡,是甘嵩好友。我最烦这些弯弯绕绕的,什么诉求不诉求,叫你们馆主出来说话!” 长风馆的人面面相觑。 沈遥光心中腹诽,这人明明就是挑了元馆主不在的时候才打上门的,偏偏还要故意问一声。 沈遥光保持着微笑:“正巧,元馆主今日出城了,不在旬县。” 这种时候一般说不巧,沈遥光故意说成“正巧”,就是暗戳戳地讽刺他。 步衡总觉得这话有哪处不对,正皱眉思考,突然听见一个小娘子笑出声来。 步衡歪头一看,那小娘子站在刚说话的小子后面,周围围着不少长风馆门人,看他们维护这小娘子的样子,应该是长风馆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眼珠一转,举起大刀,刀尖指着小娘子,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元荪意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激怒他,故作茫然地说:“我没笑什么啊?前辈是不是听错了。” 步衡神色一顿,视线在周围的长风馆门人身上扫过,长风馆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见小娘子撒谎狡辩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他确实是幻听了一样。 步衡轻哼一声:“随便你们。即便元馆主不在,我也要好好问问你们,我兄弟甘嵩的死,到死是怎么回事?” 来了,重头戏来了。 长风馆的人神色一凛。 没有人说话,都在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步衡接着就说:“你们查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查出来?听说元无雨也有嫌疑,你们是不是在包庇他。” 虽然早就知道这人会故意说些挑衅的话,却没想到这人这样敢说。长风馆的人霎时气炸了,一个个气得满脸通红地看着步衡。 沈遥光脸上笑容不见,冷声道:“前辈慎言。” 元荪意更是,她听不得说父亲不好的话,当即指着步衡骂:“哪里来的泼皮尽说些混账话,看姑奶奶不打死你。” 步衡眉头一挑:“你算老几?在这为长风馆出头,长风馆没人了吗?” 他早就看不惯长风馆总是一副江湖老大的排头了,正好出了甘嵩这事,他特意找了个元无雨不在的时候打上门来,就是为了叫全江湖看长风馆的笑话。 据他所知,长风馆其他管事分散各地管着别的事,如今旬县也就元无雨和一个空降副馆主的毛头小子,以及一些不值一提的门人。 以他的功夫,让这些人丢丑不在话下。 第31章 第 31 章 在众人醒过神来时,甘府前院的地上躺了一地的长风馆门人。 先是暴起的元荪意,然后是周围的门人,他们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一个个上前招呼步衡,然后被步衡打败。 长风馆只剩下一人了。 元荪意和门人们眼含希望地看着沈遥光。 已经共事了一段时间的长风馆门人当然知道沈遥光的功力如何,他们看沈遥光不是期望他打败步衡,而是期望他想出别的办法,找回长风馆的面子。 他们躺在地上能够感觉到围观的人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戏谑、不屑、嘲讽,即便是单纯看戏的目光也叫他们羞愧不已。 接收到门人意思的沈遥光却缓缓摇了摇头。就在众人泄气的时候,他们看见沈遥光走向了一个人。 看清是那个最近传说与剑圣传人在大街上比试的卫姑娘后,他们心中升起的希望之光又泯灭了。 卫姑娘虽然先后和鲍秀、剑圣传人都动过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有相当的实力,都是前辈让着她罢了。 “卫姑娘,你还不出手吗?”沈遥光没注意众人的神色,他径直走到双鲤面前,以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清越声音说道。 双鲤反手指着自己,茫然地看着他:“我吗?” 沈遥光肯定地点头:“卫姑娘,你也是长风馆的一员,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双鲤死死盯着沈遥光,想着他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一些信号。结果这人除了面色恳切,别的什么暗示也没有。 步衡已经打得爽了,此时双手扶着身前竖立的大刀,好整以暇地问道:“是不是你们长风馆的人啊,你就问。” 沈遥光回头看他,解释道:“卫姑娘就是我们长风馆的一员。” 双鲤心中一动,他已经两次说“一员”了,难道…… 步衡问:“你怎么证明?” 双鲤双眼圆瞪,她明白了。 她伸出手正要阻止沈遥光,然而沈遥光快她一步,已经说了出来。 “卫姑娘与我是未婚夫妻,难道还有假?” 他没确切说卫双鲤是不是长风馆的人,就说他们的关系,有这层关系在,别人就不会觉得她不是长风馆的人。 旁边,九方无那和鱼敏疾诧异地看着双鲤和沈遥光。他们倒不是觉得沈遥光说谎,他们是诧异双鲤从来没有说过。双鲤和沈遥光这两个人都不像会拿婚约说谎的人,更何况这种事事关名誉。 双鲤在沈遥光说完之后第一时间转头看向玉溪他们,鱼敏疾和九方无那眼神中满是诧异,玉溪没有表情。他遇到事情一贯如此,双鲤一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玉溪原本松松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在沈遥光说话时瞬间攥紧了。 “卫姑娘?”沈遥光低声喊道。 双鲤回过头来。 那厢,以为双鲤不愿的门人丧气道:“算了,别让卫姑娘遭罪。”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步衡一听这话立时抬起下巴点了点双鲤:“你来。” 态度十分张狂,对双鲤是明晃晃的看不起。 不说他,就连围观众人和长风馆自己的人,都不看好她。 双鲤瞪了沈遥光一眼,悄声说:“你可真看得起我。” 沈遥光张了张,不出声做口型说了几个字。 成城?双鲤恍然,成城是沈遥光师父来着,他或许不愿帮她这个师妹,但做师父的想来愿意助徒弟一臂之力。 她走到成城面前,拱手道:“成前辈,可否借剑一用?” 步衡顿时大笑起来:“你莫不以为只靠好兵器就能赢我吧?” 双鲤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成城。 沈遥光也看向成城。 成城看了沈遥光一眼,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最终还是冷着脸把自己的剑交给双鲤。 青衣剑,原是剑圣所佩,后来传给了自己的弟子成城。 双鲤拔剑出鞘时,青光乍亮,然后归于剑身的质朴,锋芒尽敛。但没人会小看它,没有剑客不想得到它。 双鲤深吸一口气走到步衡面前:“来吧。” 步衡抬脚在刀背上轻轻一踢,大刀在空中划出弧度后稳稳落在肩膀上。他扛着刀看着双鲤轻蔑一笑:“但愿有了这把剑后你能坚持得久一些,别像其他人一样,否则没劲。” 双鲤的回应便是天晓剑诀,出剑。 天晓剑诀是师娘唯一会的韦枞的功法,因此拿这个剑诀教导双鲤时很是用心,双鲤也学得努力,这是她最熟悉的剑法了。 步衡今天是来踢馆的,就没有要切磋的意思,一来就下狠手。大刀笨重,在步衡手上却很是灵活。对双鲤而言,大刀本身的重量压下来就已经够重了。幸好她用的是青衣剑,剑身即便是与这样重的大刀碰上也一点痕迹也没有。 天晓剑诀的招式整体偏向稳重,只有最后一招天明用招轻盈。与步衡对上后没多久,双鲤就知道以她现在的功力,用天晓对上大刀,不是很合适。 但据说成城用天晓击败了无数人,其中就有类似步衡这样的角色。说到底,还是她领悟不够。 成城冷眼旁观,他本以为卫双鲤很快就要坚持不住,当看到她应该被步衡那难以躲开的一刀刺中,却成功翻身躲开并朝步衡胁下刺出一剑时,他诧异地扬了扬眉。 看来上次巷中那一战居然让她提升了,那躲开步衡招式的身法可不就是学的他? 这才多久,这小姑娘就能学以致用了? 眼看双鲤就要力竭,成城终于动了动嘴。 再不动嘴,那边的沈遥光就要拿目光盯死他了。 卫双鲤来找他要剑时,他就明白这两人的算计。 借剑是假,要他帮忙是真。 “侧身,破晓。” 成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双鲤耳边,这是他暗中用内力把声音送到她耳边,只有她能听到。 几乎就在话音传到的一瞬间,步衡一刀砍下,双鲤顺势侧身躲开,然后使出天晓剑诀的倒数第二招破晓。剑身贴着步衡的胸口划过,将他胸前的布料破开一个小口。 原本以为双鲤就要落败满脸不忍的长风馆门人顿时精神一震。 “背身,梦遥。” 双鲤刚好转到步衡背后,青衣剑在手中利落反转向后刺向步衡,步衡察觉立马转身挥舞手中大刀横劈而来。双鲤将身一矮躲开,青衣剑不知何时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朝着步衡转身的方向正正迎了上去。步衡只得赶紧收式后退,随后被双鲤紧跟而上的五六七八剑刺得不断往后走,那密密麻麻而来的剑光如白日梦幻般笼罩着他,最后差点自己绊倒在地。 目不转睛盯着的长风馆门人顿时欢呼起来,虽然是低声欢呼,但人数一多,合起来声音就大了。 步衡脸色难看地瞪了场边一眼。 然而双鲤不等他缓过神连忙欺身而上,步衡慌张地拿刀格挡。 “左……” 这次,成城的话还没有说完双鲤已经来到了步衡的左手边,在他不顺手的左侧使出天晓剑诀最后一招天明,划伤步衡的左手臂后成功退出他的攻势。 显然,这次是双鲤自己的想法。 看着双鲤异常明亮的眼神,成城蓦地笑了。 师父啊,这才是你真正想收的徒弟吧。 “前辈,承让。”双鲤冲着步衡抱拳。 步衡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冷哼一声,看着沈遥光说:“甘嵩的事我会继续盯着你们的,别妄想敷衍了事。” 说罢,他重新转头瞪了双鲤一眼,然后才转身走出甘府大门。 一个门人悄声说的“长风馆才不会敷衍了事”轻轻落在了他身后。 步衡走了,围观的人没戏可看自然也纷纷离开,不过大多数人都会在走前悄悄打量双鲤一眼。 双鲤刚把青衣剑还给成城,长风馆的人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着话。 “卫姑娘,大恩不言谢!” “卫姑娘,你是不是比先前厉害了,好俊的功夫。” “卫姑娘,你和副馆主真的是未婚夫妻?” “卫姑娘,你怎么进步这么快的,方便教教我吗?” …… 咦,好像有什么混进去了。 在一声声卫姑娘中,双鲤头开始疼了。沈遥光拨开长风馆的人,挡在双鲤面前道:“卫姑娘累了,让她休息会儿。” 长风馆的人这才渐次退开,不过离开前纷纷告知卫双鲤如果日后有需要一定赴汤蹈火。 情绪激昂下人什么都敢说,还有人悄悄让双鲤甩了他们副馆主,他想上位。 双鲤哭笑不得,连忙逃出甘府。 九方无那跟在双鲤后身后,她兴奋得脸都红了,口中不住说着“卫姐姐太厉害了”。 双鲤连忙摆手:“幸亏有成前辈帮忙。” 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倒是可以稍微对九方无那透露一二,她相信九方无那不会到处宣扬。 可惜九方无那只以为她是说借剑的事。 双鲤正要将成城秘音入耳的事情告诉她,成城走过来说:“我可没帮什么忙,最后那一招完全是你自己的决定。” 如果说别人的夸赞双鲤还很心虚,成城的夸奖则叫她完全欣喜起来。 “你后面可以多跟遥光切磋,他也学的天晓剑诀。”成城道。 双鲤还没有见过沈遥光出手,闻言好奇地看向成城身后的沈遥光。 沈遥光听见两人说起自己便走上前来,先朝成城道了谢,接着凑到双鲤耳边。双鲤被吓了一跳头朝旁边偏了偏,下一瞬意识到沈遥光是要说悄悄话,这才忍着痒痒把头摆回来。 远远看着的玉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沈遥光没在意双鲤的反应,他悄声对双鲤说:“我跟师父的关系还不宜暴露,请保密。” 双鲤了然点头。 “把胳膊给我看看。”一句话的功夫,玉溪摧动着轮椅走到双鲤身后。 双鲤动作僵住,下意识把胳膊藏到一边,回头对玉溪说:“没事。” 九方无那恍然想起双鲤身上还有伤,连忙小心扶着双鲤受伤的胳膊,担忧地说:“刚才动作那么大,肯定裂开了。” 第32章 第 32 章 沈遥光茫然地看着双鲤:“什么伤?” 玉溪惊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你不知道?” 沈遥光没有理会,直接看向双鲤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玉溪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双鲤余光扫了成城一眼,低声道:“前不久跟成前辈比试,不小心受了点伤。” 沈遥光猛地转头看成城。 成城耸肩:“我当时不知道她就是你未婚妻。” 鱼敏疾这下反应过来了,瞪大了眼看沈遥光:“卫姑娘受伤这么多天你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九方无那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双鲤:“你们确实是……那什么关系?” 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人,九方无那说的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沈遥光满脸歉意地看着双鲤:“对不起,这段时间忽视了你。” 双鲤尴尬地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有要紧事要忙,没必要道歉。” 说到底,他们之间除了这名号之外,没有什么需要跟对方交代的。她从不觉得沈遥光需要对她负责,他们之间顶多就是寻找金匮的合作关系。 沈遥光也从她的反应中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但在别人看来,这是双鲤在委曲求全。 误会的鱼敏疾撇了沈遥光一眼,幽幽道:“你倒是好意思。” 沈遥光满心涩然,低眉敛目。 成城看了沈遥光一眼,对鱼敏疾道:“你小时候学狗叫学狗撒尿不也挺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鱼敏疾惊叫出声,“啊啊啊,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成城但笑不语。 九方无那噗嗤笑出声:“你小时候都想些什么啊。” 鱼敏疾无语地看着她:“现在是说这件事吗?” 九方无那立马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向双鲤。 双鲤叹了一口气。矛盾的地方就在鱼敏疾他们不知道自己和沈遥光之间关系的水分有多大。 双鲤正想办法转移话题,沈遥光突然说道:“确实是我疏忽大意,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往后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多加注意。” 说罢,他冲着双鲤温和的笑了笑。 双鲤没觉得放心什么的,她都要吓傻了。沈遥光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认真的? 转眼她又想到沈遥光的性子一贯如此,虽然试探她,但还是把她划入自己人范围,否则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长风馆的情报? 想必沈遥光这话的意思是会多注意合作伙伴状态吧? 玉溪看着四目相对,好像沉浸在另一个时空的两个人,心头莫名涌起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怅然若失还是什么,但他现在有种大浪平复后的平静,湖面微漾,内里浑浊却安然。 这才是他一贯的作风,隐忍、理智。听见沈遥光的话后他觉得从理智来说,卫姑娘有未婚夫,她有未婚夫关心,他保持距离才是正确之举。 “一会儿你记得帮卫姑娘换药。”自觉想通的玉溪对着九方无那说道。 九方无那纳闷:“一直是你在给卫姐姐换药,今天不用?” 玉溪摇头:“你来就可以,你已经看着换了那么多次了,而且也不是什么难事。” 九方无那恍惚地点头。 沈遥光送双鲤和九方无那回到客栈,之后长风馆的人找沈遥光要商量事情,他确认了九方无那能帮双鲤换药后就离开了。没看见九方无那瞪了他一眼。 九方无那低头给双鲤换药时发现她在发呆,以为她在为沈遥光的离开难过,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卫姐姐,你在意沈公子吗?” 双鲤回过神来,噗嗤笑了:“怎么可能?” 九方无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沈遥光不值得! “你觉得……”双鲤欲言又止。她现在思绪有些乱,急需旁观者帮自己理清楚。 九方无那疑惑地看她。 双鲤忍着突然冒出来的羞耻心问道:“你觉得今天玉大夫是不是生气了?” 九方无那想了想,道:“好像是。不过他为什么生气?因为你瞒着我们你和沈公子的关系?还是你不遵医嘱?” 双鲤沉默了。以上两个理由好像都有可能,却好像离她感觉到的还差点什么? 想不通。 双鲤迟疑着问:“你说我要不要解释一下?” 九方无那茫然,不知道需要跟玉大夫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人就没有点秘密吗。 但是看双鲤很担心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晚点再去吧,先把伤口处理好,这样玉大夫看见你有好好养伤应该就不那么生气了。” 双鲤觉得有道理。 等到晚上胳膊随意抬起伤口不再疼痛时,双鲤下定决心朝九方无那说:“我去了。” 九方无那在她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好运!” 双鲤如同要奔赴战场一般,挺胸抬头地去到玉溪和鱼敏疾住的地方。期间她告诉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因为一想她可能就会改变注意。 她来到医馆隔壁。 敲门。 鱼敏疾开门。 双鲤绷着脸问:“玉大夫在吗?” 鱼敏疾茫然:“在,他房间的灯还没灭,应该还没睡,要我叫他出来吗?” 双鲤摇头:“我自己去。” 鱼敏疾把门让开。 双鲤踏入房门那一刻却开始后悔,肩膀耷拉下来回头看了鱼敏疾一眼,指望他说些什么让她有机会反悔。 鱼敏疾见她站在厅中不动,先是疑惑然后恍然,接着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个亮着的窗户就是玉溪的房间。” 双鲤叹一口气,反而镇定了。 既来之则安之。 不久后,她再次后悔了,悔得不能再悔。 回想起来,双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扇门前的,又是怎样地敲门推门,才会见到那样的场景。 玉大夫穿着就寝的衣服,直直站在梳妆台前,身边没有轮椅没有拐杖,就那样没有倚靠地好好地站着。 原来她先前在水下看见的不是梦不是幻想。 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来,双鲤清楚地看见那张平时藏在纱巾下的脸平滑规整,轮廓分明,一点被烧伤的痕迹也没有。 甚至有些熟悉。 她脑袋懵住了,她记得她明明敲过门了呀,怎么玉大夫就没有藏好呢。 “你……为什么不锁门?” 原本玉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坦诚相见惊住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听见双鲤的话他回过神来,然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会来?” 还恶人先告状。 “等等!卫姑娘别进……去。”鱼敏疾后知后觉地赶了过来,看见这场景后后面的话音越来越低,然后乖乖站在门口等着玉溪发作。 双鲤第一次听见鱼敏疾如此慌张,她苦着脸低声恨恨道:“你怎么早不拦着我!” 鱼敏疾欲哭无泪地看了玉溪一眼。 玉溪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先跟卫姑娘说会儿话。” 鱼敏疾如蒙大赦,招呼也不打立马转身就跑。 玉溪走过来把门关上,还听取了双鲤的教训将门栓上。 “咔嗒”一声。 双鲤抖了抖。 “你怕什么?”玉溪好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 他走到梳妆台前,修长的手指在台子上的一个小小铜盒里搅了搅,指弯勾起几张软软垂着的油纸一样厚度的东西。 “你如果好奇……这就是我脸上的伤。”他淡淡道。 双鲤猛地回神,讪讪道:“我无意知晓你的秘密。” 玉溪回头看她:“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分明应该是紧张的时刻,双鲤却发现自己一点也紧张不起来,因为玉溪的眼中没有要威胁她的意思,也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相反,他的眼睛很亮,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星辰。 双鲤怔怔地看着他,呆呆地开口:“你要怎么做?” 话音轻柔得好像他要做什么都可以。 玉溪一怔,然后垂下眼眸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双鲤现在的表情。 他想,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当然要看着她不让她说出去。 最好寸步不离。 否则自己小心隐藏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恐怕就要功亏一篑。 他想象中的自己此时的表情应该是狠厉的,这样才能吓住对面的人。可是他没注意到,这样想着的他嘴角不自觉弯起了小小的弧度。 “我保证我不会说出去。”双鲤道。 为了证明自己嘴严,她举了个例子:“你看我和沈遥光的关系这么久了我谁也没有告诉过,这样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玉溪神色顿住,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瞬间散去。 他重新抬起头来,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双鲤看着他把手指上的东西放回盒中,盖上。 玉大夫还没说信不信她啊。 然而玉大夫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她只好将询问的话吞了回去。 “我是来找你解释的。”她说道。 玉溪把小盒子放回梳妆台下的抽屉里,转身面对双鲤:“解释什么?” 双鲤看着他微微敞开泄露了某些弧度的衣领,咽了咽口水:“你要不先整理一下?” 玉溪猛地低头,然后转身找到搭在架子上的衣裳穿上,再正面面对双鲤时,那领子严得不能再严。 双鲤顿时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她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咦,她要说什么来着? 第33章 第 33 章 玉溪看出双鲤有些晃神,主动说道:“要出去透透风吗?” 双鲤求之不得,她脸上早就热得不行了。 推开门,小小的天井对面就是鱼敏疾的屋子,房间亮着灯,门虚掩着,不用想就知道鱼敏疾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两人站在檐下,正好能看见被屋檐切成小方块的夜空中闪烁着星辰点点。 “没有月亮啊。”双鲤心情松快了些,感叹道。 玉溪保持着仰头看天的姿势,只是余光在双鲤侧脸上扫过。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伤口严重了?” 双鲤想起自己的目的,抬起胳膊在他眼前晃了晃,显摆道:“你看,一点也不疼了。比试那会儿我注意着呢。” 玉溪观察了下她的面色和眼神,确定她没有说谎。 双鲤:“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 玉溪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情时,双鲤解释道:“你和鱼少侠都知道我的身份,这婚事算是一种交易吧。而且对于怎么把这个交易条件去掉我已经有想法了,所以觉得反正结果都一样,就谁也没说。” 玉溪轻轻地“嗯”了一声。 双鲤奇怪地看着他:“你就这个反应?” 玉溪挑眉,戏谑地看着她:“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双鲤顿了顿,色厉内荏道:“反正我都说清楚了,你也跟鱼少侠好好说说,我真不是故意欺骗你们的。” 玉溪怔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压了下去:“鱼敏疾也要知道吗?” 双鲤疑惑道:“鱼少侠也是朋友啊。” 玉溪面无表情地点头:“是该知道。” “不过,”双鲤犹豫着说,“沈公子还不知道我的想法。” 因为她得先有拿到金匮的把握才敢说啊。双鲤看玉溪表情凝固似乎有生气的预兆,连忙夸张地啊了一声,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无那还等我呢,我先回去了。” 她快步从玉溪身边离开,走出去几步后想了想回头,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承诺:“我真的会保密的。” 先前没有给出答案的玉溪此时居然点了头:“嗯,我相信你。” 双鲤顿时松了口气,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冲着对面虚掩的门挥了挥手:“鱼少侠,早点睡啊。” 偷听被发现了,鱼敏疾索性打开房门,也朝双鲤挥了挥手。 等双鲤离开后,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玉溪:“你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 玉溪瞥了他一眼,悠然说道:“当然有。” 鱼敏疾好奇地问:“是什么?” 玉溪轻轻一笑:“保密。” 然后转身,回房,关门。 鱼敏疾撇了撇嘴:“切~” 双鲤这晚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辗转漂泊的事情。 一开始双鲤很奇怪,她今晚不是含笑入眠的吗,怎么还会做噩梦。 很小时候的事情双鲤已经不记得了,只偶尔会有些片段在脑袋里闪过,那些片段无一例外是让人难过的。 小时候她被一个疯女子劫走,在疯女子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具体多久她记不清了,只觉得很长,后来她推算了一下,大约有一年了吧。疯女子不会带孩子,她记忆中有限的片段里自己都是脏兮兮的,身上也总是痒痒的,她总是在身上挠,然后被嫌弃她的疯女子打骂。她有时吃不饱,有时又被喂很多超过她胃口的东西。 后来疯女子把她弄丢了,她被人贩子卖给结阴婚的,差点要被沉湖,是师父从村民手中救下她。师父收她为徒后重伤不治索性**而死,她带着骨灰罐和给师娘的一封信被师父提前找好的镖师送到益州。她清楚记得那时师父身边是没有金匮的。 不过这次的噩梦中有一点不一样。她梦见了一个在笼子边跟她说话的小哥哥,在梦中她没有说话,但小哥哥说了很多,还指着远处的山说着什么。 梦中的她想明白了一件事,师父是在小哥哥离开后不久来的,和师父打第一个照面时,师父好像也曾告诉过她,是路上遇见的两个好心人给他指的路。 好心人是小哥哥吗? 梦中的她让自己醒来之后一定要记住这个问题。 醒来的双鲤一开始头还懵着,恍惚一瞬后想起来了梦中的事,还得到了答案。昨晚惊惶中看见的玉大夫的真容,与梦中的小哥哥很是相似。 看现在玉大夫又是假装瘸腿,又是遮掩真容的样子,想来是要躲避仇家,她倒不好相认了。 晚上,听说旬县中也有瓦子,九方无那兴奋地撺掇着其他三个人一起。 鱼敏疾和玉溪在医馆的事情告一段落,便可有可无的答应了。 而双鲤一向是乐意满足好友的请求的。 吃过晚饭四人便一同往瓦子去,这一路越靠近瓦子所在的街道就越是热闹,远远地就能看见那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欢呼声一阵阵的,九方无那拉着双鲤的手往人群里冲,她还顾及双鲤的伤势,拉的是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玉溪和鱼敏疾默默地跟上。 好不容易看到那两人的身影,却看见九方无那四处张望找着什么,看见鱼敏疾后,她看着鱼敏疾捂着嘴笑了起来。 鱼敏疾这才注意到台上的口技表演者这会儿正在学狗叫,惟妙惟肖,惹得台下的观众惊呼出声。 他的脸霎时就黑了。 于是在与九方无那再次对上眼神时,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九方无那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去,不一会儿被台上的表演吸引,欢快地蹦着跳着鼓掌。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叫鱼敏疾恨得牙痒痒。 表演散场,四人还和往常一样并肩往回走,先去客栈,然后鱼敏疾和玉溪回医馆。 到客栈门口时,双鲤却道:“不如一起喝一杯?” 玉溪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候?” 双鲤点头:“今晚月色不错。” 九方无那是爱热闹的,欢呼一声后冲进客栈,要店家准备两坛好酒。 “劳烦玉大夫去看看我喝什么合适,我怕对伤口不好。”双鲤道。 玉溪的目光迅速在鱼敏疾身上扫了一眼,然后对双鲤说道:“知道对伤口不好就不应该喝。” 不过他还是推着轮椅先行进了客栈。 留下好像没有察觉的鱼敏疾和双鲤。 鱼敏疾转头看双鲤:“我要做什么?” 双鲤想了想,道:“你能和我回房间拿个东西吗?” 鱼敏疾疑惑,但照做。 路上双鲤问:“回来这一路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因为无那吗?” 鱼敏疾诧异地看着双鲤,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双鲤挑眉:“少来,要是以往这一路你跟无那早走到一起叽叽喳喳了,才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鱼敏疾垂下眼眸,嘴硬道:“好像是有点。” 双鲤想了想,问:“是因为她拿狗的事情取笑你吗?” 鱼敏疾缓缓摇头:“不是。” 看着双鲤平静温和的神色,鱼敏疾有了一吐为快的想法。他解释道:“我只是以为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却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再听见这件糗事还是会觉得很不自在,好像我这些年都没有长大一样。” 双鲤惊讶地说:“我也一样啊。” 鱼敏疾:“你也有糗事过不去?” 双鲤肯定地点头:“我的身世想必你也听说过,不过具体的细节你肯定不清楚。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又脏又臭,路过的人看见了都远远地走开,他们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即便现在我保持干净,但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羞耻,心脏怦怦跳。” 鱼敏疾惊讶地长大了嘴:“你小时候也太可怜了。” 双鲤嘻嘻一笑:“管他呢,我现在过得还行啊。” 鱼敏疾被她的态度安慰到了:“谢谢你。” 听见有人跟自己有同样的遭遇,那些糗事好像变得不那么膈应了。 房间到了,双鲤进屋拿东西,鱼敏疾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鱼敏疾就看见双鲤拿着长条布袋出来:“这不是你装紫竹的?” 双鲤点头:“对啊。” 大晚上的拿根竹子做什么?鱼敏疾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这厢,玉溪和九方无那已经坐在了客栈大厅中,跟店家买的两坛酒还有下酒菜也摆在了桌子上。 客栈关门了,大堂中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人。 鱼敏疾和双鲤归来,各自在四方桌空的一边坐定。 鱼敏疾刚坐下,视线往桌面上一扫,当即咧开嘴“嘿嘿”笑起来,晚上的不愉快瞬间没了。 “怎么还有长寿面啊,你们怎么知道的?” 九方无那立即瞪大了眼:“你跟我说过的你就忘了?” 鱼敏疾想不起来,估计是哪天说闲话的时候话赶话说的。 在九方无那地瞪视下,他埋下头很快将长寿面吃光了。 “啊……”他抱着肚子长叹一声,“舒服了。” 双鲤微笑着看他,他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先前跟就九方无那生气的迹象了。 “我很好奇,你拿竹子做什么,总不能只是为了支开我吧?”鱼敏疾指了指双鲤放在身侧的布袋子。 双鲤把布袋打开,把紫竹抽了出来,只见原本光滑的竹身上现在多了一排孔。 双鲤道:“我听了你们的建议,把它改成笛子了,你们要听吗?” 九方无那当即捧场地拍手:“好啊好啊。” 玉溪满眼兴趣地看着她。 鱼敏疾一开始也很期待,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伸手意图阻止,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咘……吱……” 鱼敏疾痛苦地捂住耳朵。 双鲤把笛子放下,奇怪道:“怎么回事,怎么吹不响?难道坏了?” 没了魔音,鱼敏疾放开耳朵:“你真的会吹吗?” 京城中可是传言华原郡王家刚找回来的云阳县主只有色没有才,什么琴棋书画,通通不会。 双鲤泄气地盯着紫竹:“我花了好多功夫才做成的,难道就这样放着落灰?” “给我看看?”玉溪道。 难道他有办法修好?双鲤迟疑着把紫竹递到他手上。 玉溪低头仔细打量着竹身,还把笛子放到嘴边吹了一下,吹出的声调比双鲤吹出的悦耳多了。 双鲤看着他嘴唇贴住的地方,欲言又止。 看玉溪神色他好像没注意,这时她再点出来是不是会更尴尬? 第34章 第 34 章 想了想,双鲤决定当做她也没注意。 “好了。”玉溪把笛子递给双鲤。 双鲤眼睛一亮,修好了? “你确实是不会吹。”玉溪一本正经道。 双鲤:…… “哈哈哈哈哈。”率先反应过来的鱼敏疾笑得不行,“玉溪你太坏了。” 九方无那左看看双鲤,右看看玉溪,噗嗤一声也笑了。 双鲤一把将紫竹笛从玉溪手上重重地接过来收好放回袋子里,然后对着玉溪抬了抬下巴:“走,打一架去。” 玉溪挑眉,讶异地看着她。她这是忘了他目前还是个瘸子? 九方无那把大家的疑问问了出来。 双鲤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忘了,这人有功夫,坐着轮椅打架肯定没问题。” 九方无那挠了挠头。是……这样吗? 鱼敏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手端起一个酒坛,站起身道:“走!” “走!”九方无那跟着激动地站起来,然后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偏头看着鱼敏疾:“我们这是去哪儿?” 鱼敏疾想抬手指方向,但两只手都被占着。他左右看了看,把其中一个酒坛凭空朝玉溪丢了过去。玉溪稳稳接住,刚开封的酒坛中的酒水一点也没有洒出来。 鱼敏疾指着一个方向:“我们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尽情喝酒打架去。” 九方无那恍然:“对哦,医馆没人而且院子收拾一下也足够了,但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可不许叫我们赔。” 鱼敏疾当即拍拍胸膛:“今晚寿星请客。” 一行人抱着酒坛子,手上有空的地方还端着两盘下酒菜,风风火火地转场到医馆。 鱼敏疾勤快地把院子中的各种杂物堆到一边,又把正中的石桌椅用内力抬起转移到檐下,酒菜摆在上面,给自己和九方无那营造了一个良好观战位置。 看着鱼敏疾忙活的样子,双鲤和玉溪对视一眼,忍不住边笑边摇头。 玉溪想了想,对鱼敏疾道:“你先前不是得了本秘籍,不想试试?” 九方无那:“叫什么勺子还是瓢的那个?” 鱼敏疾无奈地纠正:“人家叫斗杓三星诀。” 九方无那摆摆手:“管他什么勺,我们还没见你用过呢。” 鱼敏疾听双鲤说要比试的时候就已经心痒难耐了,玉溪的提议可谓是正中下怀。 他走入院中:“那……我就先来了?” 双鲤点头:“可以,你要跟我比还是跟玉大夫比?” 鱼敏疾嫌弃地瞥了眼玉溪:“我跟他朝夕相处早都看腻了,还是卫姑娘新鲜。” 闻言,玉溪推着轮椅下场,走过鱼敏疾身边时突然从手中弹出一小块石头打在他的膝弯,鱼敏疾差点跪了下去。 玉溪无视鱼敏疾夸张做作的龇牙咧嘴的神情,面无表情道:“好好说话。” “行行行,我没看腻好吧。”鱼敏疾嘟囔着,随即从玉溪的表情中意识到,他好像不是指的这句话? 鱼敏疾余光看了双鲤一眼,撇了撇嘴。 “好了好了,我们来吧。”鱼敏疾踢了踢腿,他的膝弯已经不疼了。 双鲤严正以待。鱼敏疾的掌法她在解救黎阳的破庙中见识过,当时两人功力相差不大,但鱼敏疾还有轻功加成。如今两人都各自有了成长,谁胜谁负不好说。 两人在院中有来有回互相试探交手,九方无那和玉溪则坐在石桌前悠闲喝酒吃菜——九方无那只敢浅浅地抿两下,两人偶尔抬起头来对着院中的人点评两句。他俩这做派叫鱼敏疾看得生气,又一次败在双鲤剑下后,鱼敏疾甩袖离开,径直走到桌前倒酒,猛灌一杯后对着两人吐槽。 “我不跟她比了,你们看得开心,我是越比越伤心。她是天才,我等凡人岂能随意造次。” 双鲤也收起剑走了过来,接过玉溪顺手递过来的一杯白水,缓缓喝下。 鱼敏疾却滔滔不绝:“我还说想修炼绝世武功,成为一代大侠,如今看来,难啊~” 说着他还抹了一把脸,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事实上他眼眶中一滴泪也没有。 玉溪摇摇头,朝他举杯。鱼敏疾与他碰杯后,将残留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九方无那第一次听说他还有这个志向,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鱼敏疾顿了两息,然后回身坐正,低声道:“祖父说只有成为大侠才能摆脱白衣秀才这个称号,成为白衣大~侠~” 九方无那不解:“白衣秀才挺好听的呀。” “可是祖父不喜欢,他觉得秀才的名号证明他修为不够,说到底还是个文人,不像是江湖中人。” “好吧。”九方无那不理解,耸了耸肩。要她说白衣秀才这名号在江湖中这么出名,已经能证明鱼敏疾他祖父在江湖中的一席之地了。 “你们说,金匮里面藏的到底是金银财宝,还是武功秘籍啊?”鱼敏疾晃了晃酒杯,扫了双鲤一眼像是随口说起一般问道。 双鲤心中一动,看了他一眼。 没等双鲤看出个所以然来,屋顶传来动静。 “好兴致啊。”随着话音从屋檐上飞下的,是成城和沈遥光两人。 四人诧异了一瞬,随即招呼起来。 鱼敏疾主动给成城让了个位置,自己坐到玉溪的轮椅扶手上,被玉溪横了一眼,不过也没有赶他就是。 双鲤则招呼沈遥光,拿剑招呼。 沈遥光本就是冲着跟双鲤切磋来的,两人不约而同用了天晓剑诀,打起来有来有回,也就比跟鱼敏疾坚持得久一些。 鱼敏疾扫了比试的两人一眼,便不再看了。他好奇地转头问成城:“前辈怎么跟沈公子一起?” 成城定定地看着他,他们师徒俩一起出现很奇怪? 随即想起京中除了个别几个,还没人知道他和遥光的关系。 他垂下眼,淡淡道:“我路过,遇见沈副馆主要找卫姑娘切磋,我就跟来凑个热闹。” 鱼敏疾不确定地回想,成前辈是爱凑热闹的人吗? 那边,沈遥光和双鲤的比试结束了。沈遥光微微喘气,双鲤却呼吸不乱,一眼判高下。 双鲤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问道:“你是不是……学武比较晚?” 沈遥光也没回避这个问题,轻叹一声道:“对,所以我不爱出手嘛,非要让我来比试。” 后面那句声音很轻,玉溪没有听见,双鲤听见了,还隐晦地瞥了成城一眼。原来是被师兄叫来的。 玉溪听见前面那句只觉得黏腻不堪入耳,嘛什么嘛…… 九方无那看在场两个人都败在双鲤剑下,很是蠢蠢欲动,她睁大了眼看着双鲤。 双鲤立马明白了,笑道:“来吧。” 九方无那欢呼一声,提着剑冲入院中,对着沈遥光摆摆手,要他赶紧离开。 沈遥光对双鲤温声笑道:“你不喘口气?” 双鲤摇头微笑:“没事。” 沈遥光笑了一下,对着九方无那点头然后下场,坐到成城身边。 看过双鲤和鱼敏疾和沈遥光的比试,九方无那一来就严正以待,谨慎地没有先出手。 双鲤对自己的内功心法的来处很是好奇,师娘来自玉神宫,不知道教给她的内功心法是不是也是来自玉神宫。 不过交上手后,双鲤就知道不是了。她和九方无那的内力运转方式不太相同,想来是师娘从别处找来的内功秘籍,反正不会是从剑圣那儿传下来的。 九方无那用的是短剑,正面交手上与双鲤的竹叶剑相比会短上一截,不会用的人会觉得总是差一点。但九方无那显然是会用的。短剑的优势在于灵活和快速,配合着玉神宫的步法,九方无那躲开双鲤刺来的剑,躬身弯腰贴近双鲤。 双鲤知道不能让九方无那近身,足尖一点后撤拉开身位,谁知九方无那后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蹬,双鲤拉开的距离很快就被她缩短了,九方无那趁机刺出一剑。这时即便双鲤可以拿剑伤她,但会是距离更近的她先得手。 然而她的剑还未碰到双鲤的腰身,一道剑影划过,两道剑身重重相击,将她的短剑推开。原来双鲤在九方无那靠近时便飞快收回剑,以一种刁钻角度在身前挽了个剑花,带着九方无那的剑在空中转了一圈。若不是九方无那紧紧握着剑,险些就要被双鲤施加在剑身上的力给带着转飞。 最后双鲤抖了抖剑身,九方无那顺着从短剑上传来的力道不由自主地被推开,离开双鲤的身前。 不等九方无那稳住身体,双鲤冲了过来。竹叶剑被她以正常的姿势握在手里,顺着轻功飞跃向前的力道,双鲤振臂在面前一扫,无形的内力从剑尖涌出,震向九方无那。九方无那即便躲开了剑,却没有躲开内力形成的无形剑气,她连忙运功抵御,却还是站立不稳后退两步。不过她也只是气息不稳没有受伤。 “不愧是万仞春风。”鱼敏疾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叹道,不过他并不眼红,他的斗杓三星诀练出来不比万仞春风差。 “你说什么?”沈遥光蓦地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鱼敏疾,“她用的是魔宫的内功心法万仞春风?” 因为惊讶过度,沈遥光的声音大得有些刺耳,院中的双鲤和九方无那同时停下了动作。两人互相看着,面面相觑。 或许是氛围太好,鱼敏疾放松了警惕心,忘记了身边还有个长风馆的人。他知道长风馆一向拥护朝廷,更何况沈遥光出身名门,对“魔”宫天生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自知闯了祸,欲哭无泪地看着玉溪,他脑袋里混乱一片,下意识找玉溪解救。 玉溪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遥光:“你听错了。” 收藏啊收藏,你怎么一点也不涨[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沈遥光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成城:“前辈也听见了吧。” 成城抱着手臂沉默。 沈遥光又转头看向院中的双鲤。 没等他说什么,双鲤一边把剑插回剑鞘,一边说道:“万仞春风只有玉神宫会?” “玉神宫?”沈遥光皱着眉看着她,“你也包庇魔宫的人,你知不知道十几年前魔宫的人闯入军营杀了秦将军和一干将士?那是在前线冲锋陷阵拿鲜血换来安定的将士!” “才不是!”九方无那愤怒道,“你说的冲锋陷阵就是屠了益州城?你说的换来安定就是成千上万的益州人没了亲人朋友?你说的秦将军……” 九方无那眼眶湿润,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将剩下的话说完。“你说的秦将军和将士屠城之后没有受到朝廷的斥责惩罚,反而被奖赏被升官,留下益州满是疮痍。” 沈遥光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益州顽固,不如此做法如何能让据守益州的人害怕,如何能收复益州,如何能让益州归心?我相信秦将军肯定是深思熟虑后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面对这样强词夺理的人九方无那气得什么都不想说了,好像说什么他都有他的道理,就是没有为益州遭受屠戮的人说话的道理。 九方无那的视线在双鲤、玉溪和鱼敏疾身上扫过,让她宽慰的是,他们没有拿异样的眼神看她。 “是我骗了你们没有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份,我不叫方无那,我叫九方无那,从域外的玉神宫而来。” 双鲤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知道。” 九方无那怔愣过后,忽而甜甜地笑了起来。 他们知道。 他们早就知道。 他们早就知道还愿意和她做朋友。 既然如此,九方无那不愿让朋友们为难。她看着沈遥光开口说道:“既然你不欢迎我,我走就是。” 沈遥光拔剑出鞘,拦在九方无那面前:“魔宫的人什么时候能够来去自由了?你说清楚,你待在卫姑娘身边这么久,是不是为了得到金匮的消息?” 九方无那没有在意面前的沈遥光,她转头看向双鲤:“卫姐姐你信我,我没有别的目的。” 双鲤认真地点头:“我自然信你。” 九方无那如释重负地扯着嘴唇笑了笑。 沈遥光不可置信地看向双鲤:“你就这么被蛊惑了?金匮兹事体大,你就这么放心魔宫的人待在你身边?” 听见这话,双鲤突然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这里就有金匮似的。” 沈遥光抿了抿嘴唇,定定地看着她。 九方无那叹了口气,绕过沈遥光就欲离开。 她刚一动,沈遥光就动了。沈遥光一动,双鲤也动了。 沈遥光一剑扫向九方无那,九方无那弯腰躲开,双鲤从九方无那身后飞起以同样的招式还给沈遥光。沈遥光只能收剑后退,他转头喊道:“成前辈。” 成城不乐意徒弟被两人按头打,只好亲身上阵。不过他没有要置人于死地打意思,只用剑鞘帮沈遥光挡住攻势。这两个小姑娘一个跟师娘同门,一个跟他同门,哪个他都不好出手。 看见成城上场鱼敏疾也想上去帮九方无那的忙,但玉溪拦住了他。玉溪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鱼敏疾立马点头,悄悄施展轻功离开医馆。 鱼敏疾回来的时候,四个人正纠缠得难舍难分。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他去客栈喊来的李不寐。 成城第一个发现李不寐的到来,但他暂时不敢收手,一收手他那个心智坚定的徒儿恐怕就要受伤。 李不寐站在屋檐上扫了一眼,飞身而下,足尖先是在沈遥光刺出的剑尖上一点,压着剑尖朝下后就着沈遥光反抗的力道向上轻跃,将身一转,把他踢出院子。剩下的人不用她出手,便各自退开半步,安静地站到一边。 院中顿时沉默下来。双鲤正要劝说沈遥光放手,医馆大门突然被人踹开,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双鲤诧异地看着沈遥光:“你什么时候叫的人?” 沈遥光跌坐在廊下,闷声不语。 什么时候?自然是发现他一个人拦不下九方无那,师父又浑水摸鱼的时候。长风馆的信号弹无声无色,只有馆中养的虫子才会有反应。虫子一动,看管的长风馆门人自然就知道了。 长风馆的人一进来就把看起来身受重伤的沈遥光围在中间,刀尖对着其他人。他们的目光在几人当中流转,不知道是谁对他们副馆主下的手。 ——首先排除剑圣传人和卫姑娘。 ——以及残疾的玉大夫。 沈遥光在门人地搀扶下站起身来,捂着被踢了一脚的胸口,看着李不寐闷声道:“你是何人?” 长风馆门人的目光顿时刺在李不寐身上。 头戴帷帽身着白衣的李不寐在皎白月光下仿佛散发着柔光,看起来圣洁又纯净。众人恍惚了一瞬,随即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是什么功法,差点就中招了,果然不该小觑啊。 李不寐轻笑道:“你对我门下动手,还问我的来历?” 沈遥光对她的身份心中早有准备,冷冰冰道:“看你的身手,莫非是魔宫管事之一?” 长风馆的人听见魔宫二字骚乱了一下,随即以更严峻的神色对着李不寐。 有人悄声问:“要不要给馆主传信?” 李不寐笑了笑:“虚张声势。你们馆主此时还没回来呢,即便他来了,也阻挡不了我。” 说罢,她拉住九方无那的胳膊,另一只手推出一掌,掌风带起屋檐上的瓦片朝长风馆的人砸去。等众人躲开瓦片转头一看,院中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长风馆众人:……他们就是来打个照面的? 沈遥光瞪了双鲤一眼,幽幽道:“你好自为之。” 双鲤但笑不语。 他冷哼一声,转身要走时,余光扫了一眼从始至终好像没有动作过的鱼敏疾和玉溪。但他知道那白衣魔宫管事就是他们叫来的。 “我们走。” 长风馆的人如来时一般,急冲冲地离开。 “唉,我医馆的门你们记得修。”鱼敏疾在他们身后喊道。 成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沉默相对。 - “魔宫的人真的出现在旬县了?” 元无雨一回来就听门下说了这么大个消息,惊诧之余又问:“沈副馆主先前真的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身份?我记得他们好像是认识的?” 门人眼珠一转,馆主这是怀疑副馆主? 想了想,门人还是照实说道:“副馆主应是不知晓的,他到现在还在生未婚妻的气。” 元无雨:…… “他的未婚妻是谁?” 怎么他只不过不在几天,就冒出来这么多牛鬼蛇神? 门人恍然想起步衡上门时馆主不在,便将当天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番,说起步衡时咬牙切齿,说起他输给卫姑娘时欢兴鼓舞。 元无雨听得脑袋疼,但又得忍着。 总算门人说完了,他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摆摆手叫人下去。 “益州槐花镇出现景国江湖人的身影,叫下面的人准备一下,我们先去槐花镇。” 门人便带着这一惊天消息下去了。 元无雨站在空地里转圈,一会儿冷哼一声,不屑地斥道:“步衡。”一会儿想起别的,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嘟囔着:“未婚妻?有意思。” 偶尔路过的人还以为他中了邪了。 - “好烦人。”泰安楼上,坐在窗边的鱼敏疾没有心思欣赏窗外的湖光美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三人。 那三个是长风馆门人,跟踪双鲤他们来到了泰安楼。自从那晚过后,双鲤他们就发现自己身后总是跟着长风馆的人。即便被发现了,那些人还是厚脸皮地照常跟踪。 难道沈遥光那小子以为玉神宫的人还会出现不成? 双鲤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盘子里的菜:“无那不在,感觉胃口都没那么好了。” 那天晚上九方无那就跟着李不寐离开了旬县,只在客栈给双鲤留下一封信,叫他们不用担心,还说她本来就是要随姨妈回宫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段时间她跟她们相处得很开心。 想到这儿,双鲤又叹了一口气。 她们俩这接连感叹,玉溪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哪怕是喝茶夹菜呢。双鲤好奇地顺着玉溪呆呆望着的方向看去。泰安楼下的湖边,有叫卖的、表演的,行人往来好不热闹。 双鲤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伸手在玉溪面前晃了晃,问道:“你想什么呢?” 玉溪回过神来,低头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 心中却想的是:祖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来这两天要减少外出才是。 过两天,双鲤就知道了槐花镇的事,除了景国江湖人的到来之外,还传出槐花镇就是当年剑圣最后出现的地方。 这事是沈遥光亲自来说的,全程冷着脸,说完就走,双鲤想说她可以跟着长风馆一起行动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罢了,那她就自行前往吧。 想着鱼敏疾和玉溪对金匮也感兴趣,不说他们也会去的,她便主动叫上两人一起。谁知玉溪突然说见鹿山庄有事,不能跟她们一起行动了,当天便不见踪影。 双鲤觉得有些奇怪,见鹿山庄有事,怎么鱼敏疾这个庄主没有回去? 面对双鲤的质疑,鱼敏疾打哈哈说是山庄需要大夫支援,反正他这个庄主去了没用,他更想去槐花镇。 双鲤表面信了,内心却依旧怀疑。 莫非跟他的仇家有关? 敲碗碗,收藏收藏你快来~ 啊啊啊,我忘记设定时发布的时间了,原本要18点半更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正当大家在做准备的时候,双鲤发现成城居然不去槐花镇。想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还需要一位武功高强的人,双鲤连忙好说歹说,撒娇卖萌齐上,还把师娘搬出来……总之,就是用尽各种手段,这才让成城答应前往槐花镇。 他虽然是沈遥光的师父,但没有人知道,便不跟沈遥光一起。他也不愿意跟双鲤和鱼敏疾一起,于是跟双鲤说了一句槐花镇见后,便与双鲤分道扬镳。 她们与长风馆前后脚出发,又是一个方向,双鲤早就猜到半路回遇上,但没想到这么快,几乎是一出城就看见了前面长风馆拉风的队伍。 长风馆众人各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除了元馆主以外,都是面容健康积极、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女。这一溜出城惹得路人纷纷驻足欣赏,甚至都走远了还回头张望。 有门人注意到后面一路缀着的双鲤和鱼敏疾两人,挪到沈遥光身边问:“要不要让他们离开?” 沈遥光瞪了他一眼:“大路朝天,他们爱走哪儿走哪儿,我们管不着。” 门人不解,副馆主这是不生卫姑娘的气了? 沈遥光:“他们想必也是为了槐花镇出现的敌国江湖人士去的,多一个盟友不好吗?” 门人悻悻退下,离开前默默对沈遥光道了一声“佩服”。不久前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如今为了大义也能够压抑内心忍耐下来。 话说,出了这事,这两人的婚约还会继续吗? 门人退回到先前的位置,另一匹马上的人拿马鞭戳了戳他,叫他回头说话。 “副馆主怎么说?” 门人摇了摇头。 那人便知道什么也不用管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嘟囔道:“陈师兄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双鲤看着前面长风馆的人慢悠悠地骑马,一点也不着急样子,感觉有些奇怪。 “他们就这么慢慢走什么时候能到槐花镇?” 鱼敏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答案了。 那时他们正停下来休息,各自分散在树荫下躲太阳,随即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众人纷纷伸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一会儿,两个又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双鲤本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她张着嘴正想说什么,鱼敏疾眼疾手快地塞了半个干粮到她嘴里,还拿手堵着不让她吐出来。 双鲤呜呜呜地控诉他。 不同于双鲤的惊讶,长风馆的人显然早就等着这两人的到来,在两匹马靠近时纷纷热情地呼喊着那两人的名字,有激动的还蹦跳着打招呼。 奔驰而来的人看见是长风馆的人后连忙勒紧缰绳,马头顿时高高扬起,马蹄在空中踢了两下后安稳落地,可见御马的人有些功夫。 马上的人下了马后直奔元无雨所在,拱手恭敬喊道:“师父。” 元无雨微笑看着自己的乖顺徒弟,点头道:“你们这一路还顺利吗?” 方乾答道:“除了路途远些,其他一切顺利。” 元无雨看向另一个弟子。 陈深当即从包袱中找出一个盒子,递给元无雨:“东西拿到了,原本老人家还不愿意,听说是您要,立马就拿出来了。” 元无雨伸手接过,也不看打开盒子看看,顺手就揣到怀里。然后说道:“歇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就要启程了。” 陈深和方乾这才退下,神态看起来松快了一些。 他俩得了闲,长风馆的人这才敢围上来,七嘴八舌说着什么,其中以元荪意的声音最为悦耳。 双鲤看着看着,正想说什么,发现自己的嘴还堵着,便一巴掌拍到鱼敏疾捂着自己嘴的手上。手心手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鱼敏疾疼得一边甩手一边叫:“你轻一点。” 双鲤三两下把嘴里的干粮吃掉,咽完最后一口说:“叫你非得捂我嘴,你当我傻啊。” 鱼敏疾怀疑地看着她:“你不傻,但我怕你大惊小怪地喊起来。” 双鲤白了他一眼,然后不动神色地远远打量陈深。陈深那张脸是双鲤所熟悉的,毕竟那天晚上惊鸿一瞥太过印象深刻。仔细看,陈深走路时一只脚高一只脚低,他没有刻意遮掩,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腿脚有问题。 双鲤想起先前和沈遥光偷听到的八卦,说元馆主故意拖着不给陈深治疗,如今看来真真假假难以判断。但陈深故意瞒着元馆主这一点是真的,想来其中有别人不知道的渊源。 双鲤的目光顺势在元无雨胸前扫过。 派人跑那么远去取的东西,竟然忍着一眼都没看,是东西贵重太过小心,还是东西本身不重要只是为了将人支开? 她想了想,问道:“那个方乾是?” 鱼敏疾靠近双鲤,低声道:“方乾好赌,在赌馆里流连了好几天,玉大夫就说他自己去取东西,方乾巴不得,所以两人就分开了。不过玉大夫要到处救人,那盒子里的东西还是我见鹿山庄的人去取的。” 双鲤恍然想起出发前这两人骗自己的事:“哦~原来所谓的见鹿山庄有事就是这回事儿啊。” 鱼敏疾冲着双鲤嘻嘻一笑:“这不是怕被别人听见嘛。” 双鲤没好气瞪他,难道私下不能跟她说一声?而且玉溪知道她们接下来要去哪儿,肯定知道他们是要遇上的,不提前告诉她分明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双鲤下意识又看了陈深一眼,不成想陈深也转头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然后陈深率先移开了目光。 随后双鲤就见他低头说了句话,站在他面前的元荪意偏头看了她们一眼,转头对陈深解释着什么。双鲤猜测,可能是对他说明她们的来历。 “假模假样!”双鲤转身,一点眼神也不给那边。 谁知陈深竟然离开长风馆的人朝她们这边走来。 见双鲤背对着自己,陈深心知她生气了,他也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但身后长风馆的人还看着,他只能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模样,拱手道:“听说卫姑娘曾解救长风馆于危难,陈深在这里多谢了。” 这是说步衡的事。 双鲤没有说话。 陈深腰弯得更深了。 双鲤余光看见他的样子,到底心软。未免长风馆的人看出端倪,她只好过来扶起陈深,在众人看不见的阴影处低声道:“行了,你这样弯腰腿受得了?” 双鲤以为,那晚她看见的站着的玉溪腿脚确实是有问题的,毕竟那时她心绪动荡,加上光亮不足,没有注意到玉溪走路是不是深一脚浅一脚。他的脚或许平常走路是可以,但为了不让人把他的腿脚问题和陈深的想到一起,只好坐轮椅。 陈深动了动嘴,最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叫双鲤立马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想问清楚,那边元荪意见陈深说完了话还不回来,已经在朝她们这边走了。 陈深只好看了鱼敏疾一眼,在鱼敏疾点头后他朝长风馆那边走了过去。 元荪意立马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着陈深过去。 双鲤看着鱼敏疾,眼神示意: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第37章 第 37 章 鱼敏疾当即靠着树干坐下,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 双鲤狐疑地依言坐下,一双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骗我试试看。 鱼敏疾摸了摸下巴,抬头看天,心虚道:“玉溪没有瘸。” 他这话说得又含糊又快,双鲤不禁歪着身体靠近他问他说的什么? 鱼敏疾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然后凑到双鲤的耳边,一只手挡住嘴说:“玉大夫其实不瘸。” 在双鲤满是诧异时,他又补充道:“但是确实有腿疾。” 双鲤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鱼敏疾道:“当年玉溪的腿确实受了伤,回到长风馆后也没有得到馆里很好的救治,元馆主一边说帮他找好的大夫,一边拿不对症的名贵药材敷衍他。玉溪只能自己医治。但一来那时候他的医术还没有现在这么好,二来他不愿暴露自己的医术,所以在遮遮掩掩地救治下,摔断骨头的地方还是留下了隐患。” 双鲤想了想问:“那么在竹熊谷的山洞中他的腿发病了是真的?” 鱼敏疾点头:“真的。” 双鲤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的陈深,收回视线时她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问道:“元馆主跟玉大夫?” 鱼敏疾了然道:“他们以前是师徒,现在是仇人。” 双鲤:“因为腿的事?” 鱼敏疾摇头。 双鲤:“方便说吗?” 鱼敏疾再次摇头。 “明白了。”双鲤点头。虽然还是很好奇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过突然得知玉溪的腿没有瘸还是稍微放心了些。 趁着天边飘过来一大片云遮挡了烈日,休整好了的一行人继续上路。这回长风馆的人不像早上那么缓慢,而是快马加鞭赶路。看来他们一路慢慢走等的就是元馆主的这两个弟子。 从旬县出发的第三天早上,槐花镇到了。 双鲤注意到一路上还有不少江湖人也跟她们是同一个方向。 果不其然,进到槐花镇后她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继郑为善之死所在的仁远之后,槐花镇再一次聚集起了大半江湖人士,甚至比仁远时更多。 郑为善死亡时江湖上关于金匮的消息才刚开始传播,后来藏宝图现世让江湖瞬间沸腾起来,再之后甘嵩两人的死以及剑圣传人重出江湖又将此事推上了**。 小小的槐花镇如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镇民发现商机,纷纷使出看家本领,或摆摊或挑着担走街串巷的吆喝,或站在路中间招揽客人到家里吃饭住宿。 进入镇子后一行人便下了马。牵着马走在镇中,双鲤观察了一会儿,转头对鱼敏疾说:“镇民和江湖人士的表情真的很不一样啊,很容易就区分出来。” 鱼敏疾原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叫双鲤这么一说立马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道:“镇民满心欢喜,江湖人面色凝重。” 双鲤问道:“你觉得这里面有多少人是为了金匮而来,又有多少人是为了景国江湖人而来?” 她的疑问来自路边飘过来的一句话。一个本国江湖人坐在路边的槐花树下,膝盖上放着一张抄画的藏宝图纸,对身边的好友说道:“老子才不管什么景国宁国,我只对金匮感兴趣。有了藏宝图,加上槐花镇是剑圣最后出现的地方,在这里找到金匮的可能性很大,一定要盯紧了。” 鱼敏疾显然也听到了,他对此也没有答案,不过他说道:“其实也算殊途同归。景国的人来此肯定也是为了金匮,那么我们先拿到金匮,不就让景国人的觊觎落空了吗。而且我相信当朝廷需要帮助时,不管最开始的目的如何,大家都会出手相助的吧。” 双鲤转头看了看那两颗还凑在一起研究藏宝图的脑袋,轻声道:“但愿吧。” 牵着马跟在长风馆后面走了没多久,两人就被一个镇民拦住了,这个镇民看出她们尚没有落脚之地,便来推销自己家。 双鲤正要说去看看,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当即拿手肘拐了拐鱼敏疾:“你看那是谁。” 鱼敏疾顺着双鲤的目光看去,那墙角处鬼鬼祟祟正在离开的人不是步衡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前面行为正常的长风馆一行人,显然她们都没有发现步衡。 而步衡这样子正如当初踢馆时她们所想那样,其实他特别不愿意跟元无雨对上。 这不,见着人就躲。 双鲤顿时噗嗤一声笑了。 正在推销的镇民被她突然打断,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双鲤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镇民转头看向双鲤看过去的地方,没发现什么能惹人笑的事,回转头继续介绍。 这时从她们身边走过又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擦肩而过的双鲤和鱼敏疾,径直朝长风馆走去,还没走到跟前便满脸笑意地朝元无雨伸出了双手。 元无雨看见叶谭,立马放下身边的弟子,朝叶谭打招呼。 没等叶谭说话,元无雨便好奇地问:“听闻令爱不见了,如今可有找到?” 叶谭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收,轻“哼”一声说:“这小丫头片子从小就爱玩离家出走的把戏,家里见怪不怪了,过不久她会自己回家的。” 元无雨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劝说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江湖上鱼龙混杂,还是得知道令爱的下落才好。” 叶谭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哎呀你不知道我家那闺女,主意大着呢,而且她聪明伶俐,不会出大问题。” 元无雨摸了摸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的元荪意的头,叹气道:“如果是小意不见了我恐怕担心得不得了。” 叶谭上下打量着元荪意,心中不以为意。 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元荪意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对自己的轻视,以及她不如那个离家出走的姑娘的意思。 元荪意一边对叶谭不喜,一边又对那个姑娘好奇。 元无雨见他固执己见,只好缓缓摇头坚持表示自己的反对,不过却没再说什么。 叶谭顺势转移话题,问道:“你们有住的地方吗?” 元无雨点头:“先到的门人已经赁下房屋了,我们这就过去。” 叶谭当即道:“那就先不打扰你们休整,晚上我再找元馆主聊聊这次的事情。” 元无雨点头。 沈遥光却突然问道:“叶掌门这次没带弟子前来?” 众人恍然想起叶谭一向是带很多渚山派弟子在身边的,这会儿居然一个都没看见? 叶谭微笑道:“怎么没带?这次就带了四个。我们也刚到镇上,她们正在收拾房屋。其他弟子都出去找小女去了,没跟来。” 看来他虽然嘴上说着问题不大,心中还是担心女儿的安危派人去找。 沈遥光笑了笑:“原来叶掌门是刀子嘴豆腐心。” 叶谭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等他告辞之后,长风馆便往租的房子走去。 双鲤这才收回视线,对面前的镇民说:“我们先到你家看看。” 镇民立马欢兴鼓舞地带着她们前去。 双鲤与鱼敏疾考量一番,这镇民家人口不多,她们自家人住的地方和要租出去的房屋是前后的关系,租出去的房屋在后面,中间还隔了条小路和一小块菜地,算是独立的小院子了。而且这地方离镇中心不远,方便随时观察其他人的动静,但又游离在她人视线边缘。 两人都没开口商量一下,一对眼神便知对方的意思,当即付了半个月的租金。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就在镇子里闲逛,然后就看见了服饰发型不同于本国的景国人,她们也人手一张藏宝图,看样子确实是冲着金匮来的。 双鲤想起离京前官家说的话,不知道这些人是自己对金匮有兴趣,还是受了景国皇室的委托前来。 第38章 第 38 章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爹?” 双鲤和鱼敏疾走在路上撞见元荪意,元荪意看见他们原本想就这样走过,但想了想还是回转头来问了一句。 双鲤和鱼敏疾同时摇头说:“没看见。” 元荪意哦了一声,也没在意转身要走,正在这时路边有人喊了一声:“有人死在那边了。” 周围的人肃然一惊,气氛突然紧张起来,随即大家都赶往声音出现的地方。 元荪意慌张地一把拉住急奔而去的路人,问道:“谁死了,是谁死了?” 那人正着急忙慌的要赶过去,被元荪意拉住后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我正要去看呢。” 元荪意这才察觉自己问的不对头,反应过来后问道:“那你有看见我爹吗?” 这人不认识元荪意,怒瞪着她。 元荪意:“就是长风馆元馆主。” 被拉住的人了然,然后说:“没看见。” 那人见元荪意想事情想得出神,趁机一把甩开元荪意拉住他的手,飞快地离开。 元荪意被他的动作带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双鲤猜测她要站多久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着那人的方向跟着过去。 双鲤若有所思,问鱼敏疾:“你觉不觉得元小姐的神情有些奇怪?” 鱼敏疾道:“她担心死的会是元馆主所以这样着急,很正常吧。” 双鲤摇头,她总觉得不对,但元荪意确实是在担心元馆主没错。 双鲤:“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他们俩到的时候,一间破败的草屋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看神情和样子没有镇民全是江湖人。这些江湖人没有人组织却自发站成两边,泾渭分明。 双鲤和鱼敏疾站在左边的人群之中,伸着头往前面观望。从草屋打开的房门往里面看去,一道模糊的人影躺在屋中,身下有一片暗色阴影,想来是流出的血。 双鲤低声问旁边:“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被问的人偏头看向双鲤:“……” 双鲤没听见回答,这才抬头看向她问话的人。 双鲤:“……原来是你啊。” 现在叫做陈深的玉溪点头:“是我。” 接着他就回答了双鲤的问题:“里面死的是一个景国人,其他景国人发现后便找我们这边几个江湖人的麻烦,据说他们看见这几个人曾经和死的那个人说过几句话。” 双鲤疑惑:“就因为这个?莫不是专门来找茬的?” 陈深深以为然。 这时前面激烈对峙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大吼道:“我兄弟早上刚说解开了藏宝图上的谜题,当时他说的时候你们就从旁边路过,肯定是你们想杀人夺宝。” 这话一出,很多人脸上看戏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凝重。 有人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对面的景国人肯定地点头:“当然!现在我兄弟身上的藏宝图不见了,肯定是被凶手拿走了,我要搜你们的身。” “不可!”被怀疑的几人怒道:“我们没有杀人,凭什么搜身。” 景国的大汉嗤笑:“你们心虚了。” 这时他们这边的人群中有人小声道:“要不……让他们搜了完事?” 那道声音很小,雌雄莫辨,此时此刻却分外晃动人心。 原本只是景国那边的人想要搜身,现下宁国这边的人因为觊觎金匮,竟然跟景国的人站在了一边。 没有人说话。 但目光是有温度的。 被怀疑的几人面对的几乎是槐花镇中所有江湖人的视线,他们扛不住了。 即便他们今天能硬气的走掉,日后却绝对脱身不了,甚至还会搭上性命。还不如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让人搜身,证明死的那人的藏宝图不在自己身上,然后马上离开槐花镇,说不定才能留下一命。 想通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咬牙切齿道:“我让你们搜。” 景国大汉扬声道:“早说嘛。” 说着走了过来伸出手。 为防几人激动,景国那边只出了大汉一个人搜身。 他一个个搜过去,除了这几人自己的藏宝图外,没有发现多出一张藏宝图,更没有什么解开了谜底的藏宝图。 众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大汉只好退了回去,面色凝重地和自家的江湖人士打着眉眼官司。 被搜身的几人此时一张张脸因为屈辱涨得通红,他们一边理着衣裳,一边刻意地大声说道:“这下都看明白了吧。” 左边没有人说话,右边的景国大汉在跟自家人商量过后,对被怀疑的几人说道:“对不住,是我们太过着急了。” 被怀疑的几人连忙顺势下坡,含糊几声后便火急火燎地离开。 他们一走,所有人就都散了。 双鲤这才发现元荪意就站在他们斜前方不远处,众人散开的时候她也转身要走,正好面对着他们。 双鲤正要打招呼,谁知元荪意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看见就站在面前的他们,神情恍惚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双鲤望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 鱼敏疾把手搭在陈深肩膀上,调笑道:“她居然对你视而不见,你对她做了什么?” 陈深低头撇了一眼肩膀上的胳膊,肩膀轻轻一抬便将鱼敏疾的手扔了下去。 他对着双鲤说道:“我先走了。” 双鲤应了一声,抬头看向草屋中的尸体,心想,不知道元馆主跟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不过不管有没有关系,倒是方便她的计划了。 她脸带笑意地看向鱼敏疾。 鱼敏疾心中瘆得慌,觉得她这笑容不怀好意。 双鲤安抚道:“没事没事,就是想借你的人一用。” 除了镖局以外,双鲤在江湖上认识的人不多,只好找别人借人。而因为元馆主的缘故,双鲤心中对他印象不好,为了不惊动他也就只能绕过长风馆,也就不能找沈遥光。 于是鱼敏疾就成了最好的人选。他也许也还是江湖新人,但他祖父是白衣秀才啊,半辈子行走江湖的白衣秀才想必在江湖上是有些人脉的。走了自己后路的孙子要闯荡江湖,他不可能不留些人给鱼敏疾。见鹿山庄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时鱼敏疾惊讶的神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他只是看着双鲤,没有问她怎么知道他在槐花镇这些江湖人中有熟人的。 双鲤见他默许了,欢喜地对他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鱼敏疾从善如流,朝她低下头。 双鲤便如此这般说了。 鉴于现在的场合不太适合多问,鱼敏疾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率先离开了。 双鲤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继续探索槐花镇。 第39章 第 39 章 第二天,一则崭新又惊爆消息出现了,并开始在街头巷尾广泛流传。 沈遥光脚刚踏出院门,就隐约听见墙角鬼鬼祟祟蹲着的两个大汉神秘兮兮地说着什么。 “剑圣传人昨日抵达槐花镇,听说他解开了藏宝图谜题!” “真的假的?昨天不还说是别人解开了。” “有不怕死的直接找剑圣传人问过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说?” “他被找上门的人烦得不行,躲出去了。这说明消息就是真的。” “……有道理啊,要不是真的他否认不就好了,躲出去做什么。” “就是就是。” “不过……即便是真的,我们也拿不到啊,原本还想看谁解出来了去偷来着,但那是剑圣传人,谁敢去偷啊,不要命了。” “……” 许是想到其中的难处,墙角的两人瞬间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周围的声音便清晰起来,不远处传来木门开关时“咯吱”的声音,沈遥光注意到墙角小心翼翼的动静,说话的那两个人离开了。 沈遥光心中疑惑,师父什么时候解开的谜题?他决定找卫双鲤问问。 双鲤此时正在镇子周边溜达。 薄薄的晨雾之中,她站在田埂上望向不远处的一条土路,那是阡陌交通中不起眼的一条小路,但路边的几个树桩让她觉得眼熟。她朝那条小路走了过去,想近距离看一看时,迎面走过来一个陈深。 陈深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在那条路上打转,问道:“怎么了?” 双鲤指着路边的树桩道:“我以前好像见过?” 说完双鲤就觉得自己犯傻了,这样的树桩在乡野里很常见,先前在竹熊谷她不也碰见过砍树的村民。 谁知陈深只扫了一眼便说道:“那些树桩是剑圣被围困时,与他人打斗时剑气削断的。” 双鲤恍然,难怪她先前觉得不太对劲,还想近距离看看来着,原来是树桩的切面太过顺滑,不像是斧头锯子弄出来的。 但双鲤的另一个疑问还没有解开。 陈深指着槐花镇山坳对面的墨绿深山:“据说他们原本是在那边的黑山埋伏的剑圣,然后剑圣以一敌多,辗转打斗到了槐花镇,剑圣就是在那边那条小路上击败杀手,重伤离开。有胆大的镇民偷看到他走进了黑山,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双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深:“黑山侧面的山脚下还有一个村子,叫红树村,红树村的人要想到外面,必然会经过槐花镇。” 双鲤猛地转头看着陈深。 红树村,她刻骨铭心的名字。怪不得她会觉得那些树桩眼熟,原来当年她被师父救下后,被人从红树村送到益州师娘那儿时,走过那条小路。 “你很熟悉,你去过那里?”双鲤问。 她瞳色黑亮,与她四目相对的陈深仿佛要被拉入那深深的漩涡里。 不待陈深回答,双鲤突然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玉白的牙齿。 “果然是你。” 不是原来是你,而是果然是你。 陈深没想到她居然已经知道了,他什么时候露出的马脚? 是被发现秘密的那个夜晚,还是那句青山扎了丸子头? 没等陈深想明白,双鲤已经看见了陈深背后朝他们走来的沈遥光。她低声说了一句“最近的事你别掺和”后,越过他朝沈遥光走去。 “你是来找我的?” 陈深没听见沈遥光回答了什么,他转身只看见双鲤墨蓝色的衣裙被渐渐而起的浓雾掩盖,只有头顶和腰间的红色系带映在他眼底。 远处传来长风馆门人呼喊他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原来相认那么简单。 —— 因为浓雾的原因,沈遥光没注意背对着自己的人是陈深。他出门后专门去找过双鲤,但只有鱼敏疾在家,此时会遇见双鲤也是碰巧。 他一直想着听见的那件事,待双鲤走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知道剑圣传人解开了藏宝图谜底是怎么回事吗?” 因为在外面,他谨慎地没有喊成城师父。 双鲤扫了一眼周围:“边走边说。” 双鲤带着沈遥光走回镇子中心,路上跟他说了她请求成城帮的忙。“我打算用谜底的消息引出幕后之人。” 沈遥光皱眉:“虽然我明白你想要为你师父报仇的心情,但别忘了你的主要目的还是寻找金匮。” 双鲤晃了晃脑袋:“我知道。” 沈遥光想再叮嘱她两句,见她神色淡淡,担心说多了适得其反便暂且压下了,转而说起传言的事。 “你有把握吗,幕后黑手不见得会相信。” 双鲤摇头:“总要试试。不过,我觉得他会信的。” 沈遥光露出怀疑的神色。 双鲤悠悠道:“一般来说造谣不会造到剑圣传人身上,而且他还是剑圣唯一的弟子。”她加重了“唯一”两个字的音调。 沈遥光若有所思。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镇子中心,在升起的朝阳之下,浓雾散开,整座镇子开始热闹起来。 闻见飘来的食物香气,双鲤鼻尖耸了耸,加快了脚步。 “对了。”双鲤回身看着落后的沈遥光,“有件事情忘记说了。” 沈遥光连忙走到她身边,低头。 双鲤在他耳边悄声道:“小道消息信不信由你,谜底很可能就是指向剑圣被埋伏的地方。” 沈遥光愣住,不是说…… 双鲤没管他明不明白,说完就要离开,沈遥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同样低声说道: “离魔宫远点,你道它为什么被叫做魔宫?除了里面的人有问题外,他们的内功才是被称为‘魔’的存在。” 这回轮到双鲤不明白了。 然而同她一样,沈遥光一点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说完就走,这叫双鲤不得不认为沈遥光就是在打击报复。 不过沈遥光要失策了,她回去问问家中收集了诸多江湖秘事的鱼敏疾就知道了。 她在路边买了她和鱼敏疾的早饭,临走时看见元荪意和长风馆门人也朝她身边的铺子而来。陈深混在长风馆门人中,元荪意目光摇摆神情奇怪。 双鲤只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便带着吃食离开。 因为谜底的消息,槐花镇很是热闹了两天,然而没有人再从剑圣传人那儿得到任何消息。 就在大家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时,白天被堵着出不了门的剑圣传人半夜往黑山奔去了,然后在天亮之前一脸丧气地回来,他的行动几乎没被别人发现。 接着白天还是那样,被烦得不行的剑圣传人闭门谢客,没人敢硬闯他的住处。 到了半夜,他再次出发了。一道黑影远远地缀在他身后。 黑影隐匿身形,看见剑圣传人拿着藏宝图在黑山中打转。黑影一看就明白了,原来剑圣传人虽然解开了谜底,却不知道谜底指向的确切地点。 黑影想起前两天悄悄听来的对话,他一直对谜底所在有所怀疑,如今进一步确定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必跟着成城瞎转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对着藏宝图乱转的成城,转眼消失在树枝之间,他离开时枝丫一点晃动也没有。 黑影目标明确,几个起落间便到了黑山另一侧。他落在林中,黑色面巾上一双有着细纹的眼睛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地势。 “就是这附近了。”他心想。 他从怀中掏出复刻的藏宝图,宝图上连需要显形石才能看见的线条也尽数画了下来。 然而无论他怎么对着看,上面的线条跟周围的地势好像有所照应,又总是差那么一点。他在这片林中来回走了好几趟,甚至试探着在地上挖了几个坑,都没有什么发现。 一开始的激动和冲动缓缓散去,随着理智渐渐回归,心里越来越慌。 不对! “砰。” 他抬脚欲走的动作猛地顿住,仰头看向只明亮了一瞬的天空。 意识到是信号之后他心中的慌乱有了着落之处,有底之后反而不慌了。 他气得冷笑一声,飞快施展轻功离开。 一直跟着他的成城发出信号后不再隐藏身形,至树梢之间跃下紧跟在黑影身后。然而他们的轻功在伯仲之间,成城能跟上他却抓不到他。 成城发现树下的断枝,路过时便顺脚朝前面的黑影踢去。 树枝穿空而过的声音在黑影听来再明显不过,他将身轻轻一闪便躲了过去。随后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树枝,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成城已经手脚都用上,将内力灌注在树枝上,树枝如同利箭般万箭齐发,直抵他背心。 黑影连忙转身用内力在身前筑起一道墙,利箭般的树枝撞到墙上纷纷碎成几节落下,在黑影身前排列成一条线。 顺利破解了这一招的黑影眼中却不见欣喜,招是破了,却也阻拦了他的离开。就在他停下脚步之时,周围突然多了几个他不熟悉的气息。 “元馆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一道清丽的女声在林中响起。 黑影转头朝周围看去,几道身影分别从几个方向围了过来。 卫双鲤和鱼敏疾是对面,刚才那声就是她出的。 黑影挣扎了一下,选了看起来比较弱的卫双鲤的方向突围。 双鲤早有预料,甚至自嘲地笑了一下,将地方让开。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黑影神情愣了一下,随后他就看见那黑暗的树林深处走出一队十几人的队伍。这些人单个看起来武功平平,站在一起摆出阵势时却气势惊人,叫见多识广的黑影都下意识小心谨慎对待。 这队人马成功拦住了黑影,虽然暂时不能拿黑影如何,这会儿功夫成城以及其他人已经跟了上来,重新将黑影围住。 黑影没奈何,知道强势突围已经不可取,只好寻其他机会。 “面巾就不用我帮你摘了吧?”成城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目光落在黑影脸上。 黑影只能听从,想着能拖就拖,缓缓将面巾摘下。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元馆主,真的是你。”站在鱼敏疾身边的人惊诧出声。 鱼敏疾身边的都是他用了祖父的人脉就近在槐花镇中请来的侠士。而双鲤身后那队十几人的队伍,则是见鹿山庄聘请的山庄护卫,他们训练有素,联合起来堪比一流高手,出发槐花镇以前双鲤就拜托鱼敏疾将他们喊来。 知晓双鲤这一安排的鱼敏疾在今晚看见信号后,就在心里默默对双鲤表示了佩服。 时间正正好。 一身夜行服的元无雨镇定地看着身前这些人,疑惑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