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饲养指南》 第1章 第一章 “女士，如果您想要可爱类型的人类的话，这边两排都是哦……” 熟悉的秃头店长的沙哑嗓音在走廊尽头响起，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惊动了走廊两排玻璃房内待售的宠物们。 其中一间玻璃窗右上角贴着“俞漾，纯种中国雄性人类，20岁，3000兽币”标签的房间里，抱膝坐在角落地铺上的年轻男人也警觉地抬起头。 或许是在晒不到太阳的小房间里待了太久，男人皮肤白皙，身形清瘦，又大又圆的眼睛在那张巴掌脸上极其醒目，被房间内像用来展示商品一般的冷白光照着，泛起淡淡涟漪，那头漂亮的黑棕色自然卷短发也显得光彩照人。 店长与顾客一路交谈停留，终于来到他房间前。 “哇！这只人类真好看！” 顾客女士被这只漂亮的人类吸引了视线，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她那人形耳朵上方未经掩藏的两只白色绒毛耳朵也随之一颤。 白色耳朵半垂着，绒毛短短的，这是一位绵羊女士。 见她对俞漾感兴趣，店长即刻大力推销：“女士您眼光真好，这只人类身体健康，长相可爱，而且很年轻只有20岁，在我们店内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绵羊女士点点头表情满意，凑近细看突然注意到什么，话头一转：“等等，为什么他的价格比其他宠物低呢？你不是说他很受欢迎吗？” 这里的价格低指的是俞漾售价3000兽币，而他对面和左右两边的玻璃窗上都标着5000兽币。 “这……额，我们最近店里回馈顾客，活动力度很大，所以打了折。” 店长表情僵硬了一瞬，一边解释一边朝缩在角落里的俞漾使眼神。 在那愣着干嘛！快过来笑一个！ 自然卷少年于是起身，来到玻璃窗前。 白皙小脸近看更加漂亮，绵羊女士一扫心中疑虑，刚想夹着声音跟他打招呼，就见少年探头探脑地扬起嘴角—— 呲牙咧嘴地朝她露出一对尖利的虎牙！ “啊！”绵羊女士被吓了好大一跳，连连后退，又被店长扶稳身子。 “抱歉女士！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想……” “这是什么意思？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因为性格太差才这么便宜的？” 绵羊女士捂着心脏质问道。 当事人却像是早已预料到眼前场景似的，又淡定地缩回角落。 就在这时，他旁边那间玻璃窗里的人类女孩突然扑到窗前用甜甜的嗓音呼唤那位女士。 “姐姐！姐姐！” 女孩有着一张可爱的圆脸，笑起来也甜甜的，绵羊女士很快被吸引过去。 俞漾安静地待在房间里，等了大概五分钟后就见店长领着笑脸盈盈的绵羊女士和人类女孩去前台办理宠物购买手续了。 过了一会儿，店长折返回来，一脸无奈地敲了敲他的玻璃窗。 “俞漾你怎么回事？机会又被你搞砸了！刚刚她明明是想买你的！” 俞漾侧着脸，看起来云淡风轻：“她不是买了小西吗？小西早就想被买走了。” “难道你不想？小西是半个月前来的，你从放弃人类公民身份来到这里算起都已经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啊！我还特意帮你降了价，你为什么就不肯装得可爱一点呢？” 我觉得我刚才笑得挺可爱的啊…… 俞漾在心中嘟囔。 话到嘴边又换了种表达：“我本来就不可爱。” 店长叹口气：“没办法，现在的兽人就喜欢听话可爱的人类，再加上你的长相类型，再不可爱也得装，否则你就得在我这宠物店里待一辈子了。” “可以吗？” 闻言，俞漾却是双眼一亮。 “你想得美！法律规定移民到兽人世界的人类宠物必须在半年内找到主人并登记，否则会遣返回人类世界，”店长瞥了眼俞漾，他对这位性格叛逆的人类的身世知晓一二，因此很有底气地反问，“难道你想回去？” “不想。” 俞漾收敛眸光，立即摇头。 “所以你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吧。” 留下最后一句劝告，店长转身离开。 俞漾倒是因为他说的话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穷。 二十年前，因为一桩宠物狗化人形事件，人类世界与兽人世界的连接通道被打通。 人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所养的各种宠物，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却是作为合法公民存在。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类居然是兽人的宠物！ 那一年也是俞漾的出生年，这个巧合仿佛预示了他未来的命运。 社会压力越来越大，通道打通后的第十年，两个世界的最高联盟政府达成协议，允许符合条件的人类或兽人放弃公民身份，去往另一个世界做宠物，简而言之就是被“包养”。 对于从小到大都是公民身份的人来说，这一举措无疑是等同于放弃自尊。 法令推行初期，反对的声音很大，俞漾就曾听到他的孤儿院老师们私下议论此事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后来这件事又是怎么变得寻常的呢？ 大概是两方政府出台严格法律保障宠物权利，加大审查力度严禁拐卖人口，并且出现了越来越多生活艰难的公民吧。 俞漾也是其中一个。 从被双亲遗弃到就业失败，再从内心抗拒到如今接受自己成为宠物后或许会过得更好的命运，他仅仅用了二十年。 宠物店的河马店长是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兽人，政府把他交到他手里，俞漾便被安排进这个小小的玻璃间，待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内他周围的人类宠物来了又走，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批，只有他像生了根似的一直留在这里，住上了包月单间。 说他有心理障碍也不为过，总之他不敢向陌生兽人展示完全真实的自我，也不敢抛下所有全身心讨好他人。 -- 日已中天，一段轻松欢快的音乐突然响起，所有房间内的墙上小灯同时变亮。 到饭点了。 宠物店的人类宠物由店长统一喂养，俞漾走到玻璃前，打开小窗取走放在外面台子上的午饭。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店长，河马店长给他们的午餐严格遵循法律规定的“一饭两菜”原则，菜品也是荤素搭配，十分美味，但—— 俞漾看着盘子里那道炒菜里的洋葱，紧皱眉头，如临大敌般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但店长最爱在菜里放的，就是他最讨厌的洋葱。 俞漾将盘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在桌边坐下，正式开始吃饭前先拿起筷子将洋葱一个个挑出来。 莫景澄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肩宽腰窄身材高挑的男人穿着剪裁合适的衬衫与西裤，一副金丝眼镜挂在高高的鼻梁上，镜片后是一双清冷的眼眸。 他站在俞漾的房间前，看着毫无察觉的少年埋头挑盘子里的洋葱，一张漂亮的小脸皱皱巴巴，眼神是如临大敌般的凶狠，嘴里好像还在小声骂着什么。 少年坐姿随意，在兽人看来透出一股未经驯服的人类野性。 连莫景澄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注视着少年的他，嘴角正在微微上扬。 “莫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哎哟不好意思，我刚刚在仓库里查货呢……” 河马店长咋咋呼呼地从远处跑来，自然也惊动了正在挑食的俞漾。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玻璃外陌生帅气兽人的目光。 莫景澄很快平静地移开视线，对店长笑笑：“没关系，我也刚来。” 莫景澄是店长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一位工作狂缅因猫，平时很少联系。两天前突然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店长还很意外。 他说自己精神力不足，马上就要跌破公司的用人标准，为了保住这份高薪工作，他思来想去决定购买一只人类宠物。 店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今的快节奏社会压力太大，兽人们也面临精神世界匮乏的危机。精神力不足的兽人不仅面临被公司解雇的危机，甚至可能进入狂躁状态，被送入疯兽院。 补充精神力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进行娱乐活动，给自己放个长假休息，或与宠物互动放松心情等等。 普通娱乐活动能补充的精神力少之又少，工作繁忙的莫景澄也不可能向公司请长假休息。他认真权衡利弊，最终选择来宠物店购买一只人类宠物。 只是他这么理性的性格，真的能和宠物进行有效互动吗…… 河马店长不禁腹诽。 不过现在他可得抓紧机会进行推销。 “莫先生，您刚才是在看这只20岁雄性人类吗？” 他指的正是俞漾。 莫景澄颌首，将目光移回玻璃房。 俞漾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出精英人士气息的兽人。 对方不像之前那位绵羊女士一样将自己的兽性征大大方方表露出来，因此他无法通过对方的外表来判断他的种族。 但光看对方那双清冷理性的眼睛就知道，他大概率不会是猫狗类的毛茸茸动物。 嗯，有点像蛇。 优雅，冷静，身上的鳞片映出冷冽的光。游弋在猎物身边，偶尔吐出那可怕的蛇信子。 河马店长又开始了他的热情推销，兽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声，那张毫无波澜起伏的脸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再次提到他的“可爱”属性时，店长明目张胆地转头向他暗示。 俞漾一愣，原本固定在原地的脚步有些松动。 不知为何，他不怎么排斥与眼前这个兽人接触。 迎着对方冷静的目光，他缓步靠近，突然想起河马店长对他的叮嘱。 ——你为什么就不肯装得可爱一点呢？现在的兽人就喜欢听话可爱的人类。 好吧，好吧。 俞漾走到玻璃窗前，与莫景澄面对面，抛却那面用来阻隔的玻璃，两人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十厘米。 莫景澄长得很高，俞漾稍稍仰头，对方成熟流畅的面颊轮廓在他眼中被勾勒得一览无余。 想着之前小西的举动，俞漾鼓起勇气，两眼一闭后再度睁开眼，泛起温润而明亮的微光。 他脑袋一歪，浅笑着，脆生生地喊：“哥哥好。” 喊出口的那一瞬间俞漾就后悔了，他不确定自己的笑容会不会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要是又像之前那样把对方给吓到了呢？ 他不安地观察别人的反应，只见河马店长像见鬼了似的，十分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而面前那个帅气兽人则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揶揄。 好像……没有搞砸。 俞漾还想着再来一下，就听见对方十分洒脱地宣布—— “我要买他。” 第2章 第二章 俞漾时隔三个月后终于走出这间玻璃房。 原来走廊的灯光是这么温暖又明亮，墙上挂着兽人与人类和谐相处的卡通壁画，还有被关在两侧的人类同胞们，原来从外面看他们是像现在这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身侧的兽人步伐略大，落在后面的俞漾需要快步才能勉强和他齐平。 察觉到少年的吃力，莫景澄刻意放缓脚步。明明没有直接转头冲他微笑，俞漾却在这样的举动中体会到一丝浑然天成的关切与善意。 他不禁想到刚才对方说要买自己后，体谅他还没吃午饭，不急着带他出来，反而耐心站在房间外等他吃完。 虽然被人从头到尾注视了吃饭全程有些不自在，但俞漾能通过对方的言行感受到他是个表面冷漠难以接近实则体贴细心的兽人。 遇到这样的主人，他未来的宠物生活或许不会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河马店长带着莫景澄和俞漾来到前台。 他先是找出一份档案交给莫景澄——里面记录了俞漾的详细信息，包括他的出生年月日，口味偏好，人窝偏好等等，都是在俞漾刚来的时候发表格由他自己填写的。 填写档案是人类公民变为宠物后的固定流程，这能帮助主人更好地了解宠物。 莫景澄翻开档案仔细看了看，原本认真严肃的表情在看到俞漾填写的“忌口”一栏时瞬间忍俊不禁。 【肥肉，魔芋，苦瓜，木耳，芒果，榴莲，炖汤里的肉类，非炸鸡类的鸡皮，动物头部（鸡鸭鱼头等），一切生冷食物，洋葱！洋葱！！洋葱！！！】 能看得出来俞漾在填写这份档案时十分认真，他用三行字占满了格子，最后三个重复且情绪逐渐递进的洋葱更充分表达出他对洋葱的厌恶之情。 看着这三行字，莫景澄脑海里满是俞漾刚才骂骂咧咧挑食的模样。 他不觉得这个漂亮人类很麻烦，反而即刻开始思考该如何为他准备三餐。 俞漾却因为他的表情变化感到不安，他吞咽口水，等待莫景澄阅读完档案向河马店长示意没什么问题。 店长又向他出示了俞漾的健康体检报告，原世界疫苗接种单等等相关资料。 最后来到签合同环节。 购买人类宠物合同需要店长，莫景澄和俞漾三方共同签署。这是俞漾在兽人世界能够签署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合同，合同一旦生效，俞漾便会彻底失去公民权利，仅能作为购买者的附属存在。 兽人世界的基础设施几乎与人类世界完全相同，他们有自己的汽车，地铁，飞机，高楼和电子设备。 而他就像人类世界的宠物一样，不能独自出行，和主人一起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需要报备或托运，签名也不会具有任何法律效力。 合同递到眼前，要下笔时难免犹豫。 俞漾像走丢的孩子一样下意识抬头观察环境，自然而然地和站在他身边的莫景澄对上视线。 这个外表清冷，一副精英人士打扮的兽人，他能相信他吗？能把自己未来的人生都托付给他吗？ 莫景澄沉静的双眼似乎在给他肯定的答复，俞漾心一横，低头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着俞漾找到属于自己的主人，河马店长也很欣慰：“签完合同，接下来就该正式移交宠物所属权了，莫先生，我来帮你在手机上下载宠物程序吧。” 莫景澄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拿出兽人世界的“手机”：“不用麻烦，我来之前就已经下好了。” “那好，您直接在项圈上感应一下就行。” 在店长的示意下，俞漾主动解开衣领下的扣子，露出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以及专属于他的黑色智能项圈。 项圈在他刚来宠物店的时候就戴上了，里面的芯片储存了他的信息，相当于是他在兽人世界的宠物身份证。 每个人类宠物都需要佩戴项圈，并且项圈只能找政府的相关部门解开，宠物或者哪怕是主人本人都无法通过任何个人手段将其解开。 政府这样做是为了将人类宠物与平时不爱展露兽性征的兽人区分开，大家能通过这个项圈确认宠物的身份，也可以防止宠物潜逃。 俞漾最初对这个项圈有些抗拒，毕竟做了二十年的人类合法公民，一戴上这个项圈就仿佛自动成了什么下等人。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戴上项圈，好在该智能项圈质量很轻，放在脖子上也不勒，不会影响他的日常行动。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这个项圈的存在，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脖子上还有个东西。 此刻莫景澄拿着手机向他倾身，宠物店内的冷气打在脖子下方锁骨处裸露的皮肤上，令俞漾不禁瑟缩了一下，落在莫景澄眼里就是状似紧张的战栗。 俞漾的皮肤白到晃眼，莫景澄用手机在他项圈的侧后方位置碰了碰，随即响起“滴”的一声。 这就是连接上了。 莫景澄的手机感应出一个宠物监测画面，通过这个程序，他可以查看俞漾的定位，心率等等相关信息，类似于一个宠物遥感系统。 要正式使用这个系统还需要先在系统首页注册账号，莫景澄点开档案填写界面，第一栏是主人和宠物各自的姓名。 店长适时解释道：“现在俞漾已经是您的宠物了，您可以为他取一个新名字，比如跟着您姓莫。” 姓莫？ 回想起俞漾挑食时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莫景澄暗自在心里轻笑着晃晃脑袋。 “不用了，他的原名也是被人用心取过的。就叫俞漾吧，这个名字很好听，”说罢，他还转头征询俞漾本人的意见，“好吗？” 能叫本名当然好，俞漾连忙点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谢谢。” 莫景澄于是在空格里填上自己和俞漾的名字，一栏栏填下去，最后将刚才通过项圈感应出的俞漾对应的宠物编号粘贴上去，按下“确定提交”键完成注册。 该走的流程到这里就全部走完了，看着眼前这对关系仍显陌生的主宠，河马店长突然有些惆怅，心情是类似于养了三个月的孩子找到依靠要嫁人离开自己了。 他郑重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又大又厚的书，交到莫景澄手里。 低头一看，书的封面上印着“人类饲养指南”六个大字，书名下还有一雄一雌两位标准形态人类的简笔画，正在封面上开心地冲他咧着笑脸。 店长向他解释：“宠物店为每位主人提供这份指南，里面详细记录了人类的生理构造，生活习性以及正确的饲养方式，后半段还写了兽人获取精神力的多种互动方式，你可以着重看看。” 他顿了顿，看着莫景澄语重心长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俞漾就是你的宠物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啊。” 俞漾猝不及防被店长这句话暖了一下，他不清楚莫景澄那张完美的冷静面具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只看到他郑重点头：“我会的。” -- 跟着莫景澄走出宠物店，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直到坐上莫景澄开来的车时，他仍觉得此刻是如此不真实。 脚步悬浮得像熬了一场大夜，他在车边停顿半秒，想了想还是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不用主人提醒，俞漾乖乖把安全带系好，手掌搭在双膝上，垂着脑袋哪里都不敢乱瞟。 身侧的兽人却停下启动汽车的动作，安静而私密的车内空间里，机敏的猫科兽人能捕捉到他那新买来的漂亮人类宠物此刻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你很怕我？” 莫景澄的说话语气没有过多的波澜起伏，俞漾拿不准他的心情，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别紧张，你怕我也很正常。” 莫景澄却云淡风轻地说着，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镜框：“我也向你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莫景澄，今年26岁，噢你应该知道，我们兽人的寿命和你们人类差不多……在一家科技公司的战略部门工作，我的兽形是缅因猫……” “咳！咳，咳咳咳！！” 听到这里，原本乖巧静默的俞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概是被口水呛到了整个人都红彤彤的。 莫景澄下意识要拍他的背，意识到此时亲密接触不太合适又把手收了回去：“你怎么了？没事吧？” 俞漾咳嗽几声，调整好呼吸摇摇头：“没事，被口水呛到了……那个，你是缅因猫？” “对……你，不喜欢缅因猫？” 莫景澄真诚发问。 “没有没有！缅因猫很好啊！高大帅气！我就是……没什么。” 我就是有点意外，气质仿若冷血动物的莫先生，竟然会是猫科动物，甚至不是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而是一只小猫咪。 俞漾把这句心里话憋了回去，目光再投向莫景澄时，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他实在是想象不到莫景澄化为本体或者脑袋上顶着两只猫耳的模样，这样一来，戴着眼镜浑身充满禁欲气息的精英人士似乎也变得可爱起来。 自我介绍完毕，气氛仍显尴尬。 莫景澄摸不准和人类相处的模式，也不知道为什么俞漾偷瞄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诡异。他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刚才收好的《人类饲养指南》。 【人类 学名：Homo sapiens（智人） 界门纲目科属种：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 核心定义：一种具备高度发达大脑、复杂语言系统与抽象思维能力，能通过工具制造、文化传承及社会性协作改造自然环境，并形成多样化文明形态的高等哺乳动物。 关键特征：……】 不不不，他想看的不是这个。 莫景澄继续往后翻，找到【互动方式】板块。 ——第一次见面，礼貌地打招呼是必须的。尽量与人类视线保持平行，向ta伸出一只手并用“你好，我叫……”的句式开头是最佳方式。 ——自我介绍结束后，可以适当与人类进行肢体接触，如握手，搭肩，摸头等等，人类是一种渴望关心的社会性生物，大多数人类会因这些举动感到温暖，但请注意，这些动作一定要在征得人类同意的前提下进行…… 莫景澄认真阅读，体会要领后合上指南。 俞漾正疑惑怎么还不开车，却突然感受到对方顷身靠近。他一激灵，转头直面对上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 莫景澄刻意将眼睛与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直勾勾地看他，将这只漂亮人类脸上的细微神态变化尽收眼底。 少年的自然卷蓬松可爱，谨慎装乖的大眼睛里闪着机灵的光芒，他突然为自己购买了这么一只宠物感到心情愉悦。 “我能摸摸你的脑袋吗？” 第3章 第三章 俞漾脸颊一热，从没人问过他这种问题。 ——能摸摸你的脑袋吗？ 脑袋……脑袋！脑袋怎么能是随便给人摸的呢！ 俞漾大脑短路，久久没有反应。 见他呆愣着眨巴眼睛，莫景澄的手指被磁铁吸引般缓缓向前伸去，快要触碰到那黑棕色的柔顺发丝时，俞漾下意识抬手阻挡。 空气瞬间凝固，尴尬的气息笼罩在两人之间。 莫景澄咳嗽一声，立即收回手：“抱歉。” “不，不，我……” 手上来自兽人掌心的温度未散，俞漾张口想补救一下自己刚才的举动，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 他索性闭上嘴巴，缩回柔软的座椅靠背里，尴尬得恨不得原地去世。 我就说了我演不出乖巧听话的模样吧！！！ 俞漾在心中怒喊。 他刚才一巴掌挡住莫景澄的手，不知道这种举动在对方看来是什么样子。莫景澄是因为他那句“哥哥好”才决定要买他的吧，如果表现得不好，他会不会把自己退货…… 俞漾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但莫景澄此刻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只觉得自己太着急，人类也分为外向型和内向型，俞漾看起来很慢热警惕，摸脑袋这种请求被拒绝也很正常。 他得先把这个小孩养熟。 怀着这个念头，莫景澄启动汽车，载着自己的人类宠物正式驶上回家的路。 这是俞漾第一次看到宠物店外面的世界，他靠在窗边，看着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快速后退，感觉自己踏入了一场绮丽虚幻的梦境。 这里大概是兽人世界的一线城市，道路整洁高楼林立，智能化程度很高。街上是来来往往各司其职的兽人，有拎着公文包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也有午休结束后背着书包返校的学生。 部分兽人收起了兽性征，外表光鲜亮丽，看起来和他在原世界接触的人类没有区别。有些则没有，猫耳朵狗耳朵等等纷纷从脑袋上长出来，甚至还能看到蛇兽人为了赶时间放出自己的下身尾巴，在兽群中快速穿梭。 道路前方立着一个高大的巨型广告牌。俞漾抬眼望去，广告牌上画面左侧是一张醒目的人类女孩面孔，双眼明亮笑容甜美，脖子上戴着项圈，她的右侧则是某种类似于麻辣烫的速食图片以及几行广告词—— 麻辣鲜香，人类宠物的心头好；速食方便，万千主人的最优选！ 俞漾从前只见过猫饲料狗饲料的广告，来到这里后他清晰认识到在兽人世界人类与兽人的主宠关系是完全颠倒过来的，但当“人类饲料”的广告乍一直观出现在他面前时还是难免感到惊愕，坐姿也跟着僵硬几分。 驾驶座上的莫景澄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俞漾的视线看向广告牌：“这个牌子的速食很火，你喜欢吗？要是喜欢我今晚就可以买来给你尝尝。” “啊不用，我，我，”因为看到广告牌而变得复杂的心情还没有缓过来，俞漾觉得这个拒绝似乎有些单薄，为了合理他紧绷嘴角慌不择言地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吃速食。” 哇，彻底完蛋了，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又是挡手又是发表挑食宣言的，你现在在莫先生心中的形象该是什么样子的啊…… 话一出俞漾就后悔了，但此时再补救只会把场面搞得更加尴尬，他只好板着脸强装镇定，祈祷这个话题赶快揭过。 “不喜欢就不吃，我以后会记得给你做新鲜的。” 下一秒身侧传来回应，听起来莫景澄语气如常。 俞漾稍微松了口气，低着头思考半天还是只能接上一句：“……好，谢谢。” 听起来有些干巴，好在莫景澄没有继续发散话题。 秋季的午后暖阳温柔和煦，阳光洒向地面，照得街道金光灿灿。 莫景澄与俞漾就行驶在这条金光灿灿的路上，驶向俞漾的新家，也驶向莫景澄初次拥有宠物不知是否会变得手忙脚乱的人生。 -- 俞漾看着莫景澄将车开进一个高档小区，大门栏杆上抬放他们通行的时候坐在保安亭里的保安大叔也向他们投来视线。 保安没有掩藏自己的兽性征，甚至为了放出自己的耳朵还专门在帽子上挖了两个洞。俞漾辨认出他是犬类，依照那耳朵颜色以及保安的神态来看，应该是位德牧大叔。 莫景澄回以保安一个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将车驶入小区。 小区里很安静，绿化美观，路上偶尔能见到几位兽人居民。 原来兽人世界的小区也有地下车库，俞漾看着莫景澄将车驶入“23栋”楼旁的地下车库，绕了半圈后找到空位停好，随后熄火下车。 俞漾自己解开安全带，刚侧过身准备下车就受宠若惊地看到莫景澄已经专门绕了一圈来到副驾驶位为他拉开车门。 兽人动作自然，神情自如，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举手之劳的绅士行为。 不，说是绅士行为还不太恰当，毕竟俞漾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只需要照顾的宠物，就像人类世界里人类下车会把小猫抱下来一样…… 但不管是绅士行为还是照顾宠物，从未被这样好生对待过的俞漾都难免脸颊一热，立即低头从车上钻下来。 两人走到车库里的电梯间，等待电梯时俞漾看着电梯门上印着的他和莫景澄的朦胧倒影，依旧感到紧张，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懂事。 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莫……莫先生，您下午不用上班吗？” 闻言，莫景澄歪头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关心这个问题:“不用，我请过假了。” “哦，哦，好……” 话音将落，电梯也下行到他们所在的地下楼层。 莫景澄长腿一迈进入电梯，还不忘回头帮跟在他身后的俞漾用手挡住电梯门。 电梯内的空气更加静谧沉默，莫景澄按下“12”楼层键，扶了扶眼镜靠边站立。俞漾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屏住呼吸缩在另一边。 没有其他邻居，电梯十分顺畅地一路来到12楼。 走出电梯，俞漾跟着莫景澄停在1203号房门前，按密码锁时隔壁1204号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 一位短发女性兽人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头发蓬松凌乱，手里还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她没有收敛自己的兽性征，因此俞漾能清楚看到她头上那对纯白色的猫耳，和甚至极少数兽人会表露出的区别于人类外貌的兽类眼眸——一蓝一黄的异瞳猫眼，一只像蓝宝石一只像琥珀，无比透亮。 和俞漾莫景澄对上视线的下一秒1204住户便意识到自己的随意，收起自己的兽眸，变成深棕色人类眼睛，但那对纯白无暇的漂亮耳朵仍然露在外面。 她冲莫景澄随意挥了挥手，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也没像那些热情的邻居一样发出对于俞漾这个生面孔的身份的询问，而是径直转身拖着垃圾袋往楼道里走，进了电梯。 礼貌回应的莫景澄也没有多跟她寒暄的意图，回头继续按密码。 按下一个数字便“哔”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机械提示音，莫景澄想到刚才俞漾落在邻居猫耳上的视线，顺口解释道：“不同种族的兽人在城市里混居，房产商考虑到兽人们不同的生活习性和居住要求，会在建房时设计不同的户型。小区里每一栋楼房间户型一致，也因此会聚集同一种族的兽人，比如23栋的住户几乎全是猫兽人，而我们旁边的22栋里全是鸟兽人。” 兽人世界的城市运行规则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细节，俞漾明了地点点头。 门锁解开，推门而入，俞漾从莫景澄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房间的基本格局映入眼帘。 首先是十分明亮宽敞，在平面面积已经很大的前提下层高也高，分成了上下两层，有点像人类世界里宽敞版本的loft公寓；其次俞漾能从里面品出一些适合猫兽人居住的独特构造，比如连接上下楼的楼梯被设计得十分复杂美观，与旁边的书架相连，活脱脱就是个巨型猫爬架。 墙壁和家具也并非全是人类世界里常见的材质，有差不多一半的部分都裹上了类似于猫抓板材质的材料，看起来毛绒绒软乎乎的。俞漾定睛一看，上面的确布有些许轻微的抓痕。 “我之前了解过，你们人类在房间里会穿一种名叫拖鞋的鞋子对吧？这是我昨天买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进入家门的第一件事，莫景澄先站在门边把一双白色拖鞋指给俞漾看。 俞漾试了试，码数稍微有点大，但也能穿。他穿好后轻轻在地板上跺了跺脚，提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问莫景澄自己的房间在哪里。 “往前走穿过客厅，右边那个房间就是。” 俞漾的房间在1楼，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点，整体装修风格简约清新，还有一扇小飘窗，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映得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 莫景澄已经为他备好了所有家具和床上用品，俞漾在床边坐下，软软的床垫以及干净泛着一股晒过太阳的暖意的被子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从房间里探出头，说着今天请假的莫景澄此刻竟拿出电脑坐在客厅里办公起来。 兽人身姿挺拔，敲击键盘的声音利落有力。他依旧戴着那副眼镜，神情专注。 这时有人给他来电，莫景澄拿起他们兽人世界的手机放到耳边。电话那头大概是他的朋友，他的神态肉眼可见地放松些许。 现在不是出房间的好时机，俞漾正打算缩回门后，却被莫景澄一句突然的话打得愣在原地。 只见他云淡风轻，似乎是在对对面的调笑作出回应—— “放心吧，我不会养他一辈子的。” 第4章 第四章 不会养他一辈子……？ 俞漾的脚如同被灌了水泥般停在房间门口，大脑也像浆糊一样搅作一团。 此时此刻他简直失去了智慧直立人猿所拥有的思考能力。 他的主人这是什么意思？哪有主人不打算养宠物一辈子？他这是要…… 抛弃自己？！ 凭着自己过往的经验，俞漾的思维逐渐滑向不可挽回的悲观深渊。他越想心越冷，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只留下一双眼睛朝前盯着那个衣冠楚楚的兽人背影。 莫景澄还没结束通话，他那握着手机的修长手指时不时轻敲手机背面，即使看不见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面部肌肉是放松的。 讨厌的是说完那句“不会养他一辈子”之后，无论俞漾再怎么竖耳倾听，莫景澄的话都只能模模糊糊传入耳中，只留下一两个确切的音节，完全听不清楚。 俞漾因此很着急，想知道莫景澄抛弃他的具体打算。 他也在这份着急中生出了怨恨—— 不是表现得很沉稳可靠吗？那么认真地向他自我介绍，路上关心自己，房间还布置得这么干净温馨，虽然不清楚莫景澄对他感到满意与否，但俞漾认为他至少是真心想养一只人类宠物的。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假装出来的罢了。 “……对，他给了我一份指南，”这时，莫景澄的声音稍稍放大，从客厅传来，“……按照上面写的互动，我的精神力应该能在公司下次体检前达标，到时候我就不用留着这只人类……” 听到这句话，俞漾恍然大悟。 他想起河马店长曾跟他提起过有关兽人精神力的事，说是这东西对兽人来说很重要，不达标就找不到工作，甚至再严重点的症状就像人类世界里的“精神紊乱”一样，届时无法维持正常生活，会被送入疯兽院。 看来这就是莫景澄购买他的目的了，他要与人类宠物互动补充精神力，在利用完他之后，再抛弃他。 这个大坏蛋！大骗子！ 亏自己一路上还想着要怎么装乖才能让他满意，现在回看自己的心路历程真是讽刺得让人发笑。也怪自己蠢，别人稍微对自己好点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真心托付出去了。 莫景澄之前在他心中积累起的好印象荡然无存，俞漾恨恨地咬紧后槽牙，无意识地委屈撇嘴，攥起拳头。 客厅那人对自家新宠物的心理活动还毫不知情，他结束通话，放下手机，将注意力重新移回电脑上。 屏幕上重复排列的数据难免令猫倦怠，莫景澄揉揉眉心，保存好电脑上现有的数据。他稍稍活动身体，想看看俞漾适不适应新家，一回头却直挺挺地对上一双水润浑圆的眼睛。 漂亮的人类少年站在房间门口，表情看起来有些紧绷，眼中闪着淡淡幽光。 “收拾好行李了吗？家具和床上用品都是我这两天买的，听店员说是热门款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俞漾的表态利落干脆，说话时“不”字刻意加重，听起来很不高兴。 莫景澄一怔，虽然意外但神色丝毫未变，他迅速在脑海中谋划出最佳解决方案，像在公司里开高层会议一样认真道：“抱歉，你不喜欢哪些东西，我重新买。” 俞漾心里憋着气，像吐豆子一样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一股脑说出来：“床单被套，枕套，衣柜的颜色，墙纸的颜色，还有窗帘的款式，我都不喜欢。” 俞漾自认为任性的发言没有动摇莫景澄那副平静理性的外壳丝毫，他好像根本不觉得俞漾在故意耍性子一样，合上电脑起身面向他：“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我带你去附近的商场重新挑一下？” 可恶的骗子，又开始假惺惺地装着在关心他了。 放在听到那通电话前，俞漾应该会很感激他的包容，并且尽量不给他添麻烦。可现在，这样的话只会让俞漾感到割裂。 他懒得询问这样会不会打扰莫景澄工作，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给莫景澄找点不痛快。 “好。” -- 莫景澄开车带着俞漾来到小区附近的商场。 这是俞漾来到兽人世界后到过的除了宠物店和莫景澄住的小区之外的第三个场所。 商场从外观上看起来与人类世界的无异，高高七层，色彩搭配偏简约高级，正大门上方标有商场的名字。走近一看，门口还特意注明允许主人带人类宠物进入。 俞漾跟着莫景澄来到商场三楼的人类宠物用品专区，专区面积很大，从一年四季不同的人类服饰到各类食品再到家具和床上用品，抬头看去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望不到尽头。 三楼人流量很高，每走几步，俞漾就能在其他兽人身边看到脖子上戴着项圈的人类同胞。 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其中一只人类宠物正好在抱着主人的胳膊嘟嘴撒娇，声音很软很甜，类似于人类世界里在主人腿边绕圈喵喵叫的可爱猫咪，听得俞漾头皮一麻。 他咳嗽一声，心中微妙的尴尬感驱使他连忙移开视线。 莫景澄先带着俞漾去看床上四件套，只有这个能买回去就立刻更换。 见他们走进店内，穿着店服的店员洋溢着笑脸热情迎上来。 她是一位垂耳兔兽人，一对毛绒绒的白色兔耳耷拉在脑袋边，随说话声轻微颤动。 “先生好！是来为家里的宠物挑选床上四件套的吗？” “对，是为他选的。” 莫景澄从身后把俞漾拉出来。 店员立马看着他感慨：“好可爱的人类！他的需求是什么呢？” 店员一边说一边领着他们去看店里新进的款式，向他们介绍，这个是纯棉的，那个是天丝的，噢，还有里面最贵的那款是真丝的…… 莫景澄回头问俞漾：“你喜欢哪一款？” 俞漾正靠在样板床旁边走神呢，店员刚才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乍一被问，懵懂的脑袋加上悲愤的内心，使他迎着店员热切的目光看向了标价最贵的那套。 “我要真丝的。” 说完这话，俞漾才真正看清了那款的价格。 ……6000兽币？！ 他自己在宠物店的售价都才3000兽币呢！ 不就是一床破被子破枕套吗？价格竟然是他的两倍？！ 莫景澄肯定不会给他买这么贵的床上用品，不过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是真心想买真丝的，说出来膈应一下对方罢了。 俞漾又松懈下来，等着莫景澄拒绝他之后和店员继续掰扯。他埋头数着身边床单上花纹的个数，耳边却传来莫景澄沉静的声音—— “好，你喜欢哪个颜色的？” “除了黑色都行……”俞漾顺口答道，然后猛地反应过来，震惊地抬头瞪大双眼，“你要给我买？！” “当然了，你不是喜欢吗？我看了档案里你的人窝偏好，你喜欢柔软亲肤的床品，真丝的应该不错。” 莫景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理所当然地说。 俞漾被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莫景澄，只觉得他此刻浑身散发出有钱人士的清香。 有便宜白不占，尽管内心复杂，俞漾还是乖乖应了下来。 现场最开心的当属店员了，她有业绩抽成，今天成交了这么一大单，立马兴高采烈地带着莫景澄去结账，还说会给他们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莫景澄一口气花出去6000兽币，结完账来到俞漾面前，主动提议：“换了床上四件套，要不要再去隔壁买几套睡衣？” 俞漾脑袋一晕，感觉自己耳边满是金钱的声音。 他们就这样一路买了睡衣，零食，日常穿的衣服，人类洗漱用品，和家具店店家定好了新款墙纸和衣柜的颜色，以及窗帘的款式。 俞漾眼花缭乱，仿佛自己是什么国宝级别的人物，被莫景澄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供了起来。 只是要利用他补充精神力就做到这种程度吗？ 俞漾有些迟疑。 天快黑了，回家的车上，俞漾坐在副驾驶，始终因为下午偷听到的那些话心神不宁。 他又抬眼瞄了一眼身侧手握方向盘的他的主人，目光沉静，身姿挺拔，这个兽人刚才给自己花了好多钱…… 虽然这样想挺贱的，但他不免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想抛弃自己。 窗外景色不断倒退，俞漾犹豫再三，正准备开口，莫景澄突然出声问道。 “晚上想吃什么？” 憋到嗓子眼的话又被咽了回去，俞漾磕巴一下，随口回答：“呃，都行。” 听到这个回答莫景澄似乎有些意外，他挑眉看了看俞漾的侧脸，又说：“我不太会做饭，家里能给人类吃的食物只有面条，你想吃吗？” 俞漾点头应好。 想问的话没有时机再问出口，再反应过来时，俞漾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莫景澄在厨房里忙活一阵，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精英人士打扮的兽人脱下正装，穿上柔软的家居服，眉眼被雾气模糊的模样竟然有几分亲切感。 俞漾尝了一口面，立刻明白了莫景澄口中的“我不太会做饭”是什么意思。 虽然并不难吃，但调味不符合人类的口味，吃起来味道很淡，像是白面泡在了清汤里。 莫景澄坐在他对面吃猫族爱吃的带有鱼肉口味的合成菜，一抬头就见俞漾又不自知地皱起眉头，戳弄着碗里的面吃得很艰难。 “是面不合胃口吗？” 俞漾实话实说：“嗯，有点。” “抱歉，我是第一次做人类的饭，平时也很忙，没什么机会下厨，之后会给你请做饭阿姨的。” “其实……我自己会做饭。” 莫景澄一愣，在他的认知里宠物是不需要自己做饭的，只有那些被抛弃的流浪人才会想办法借煤气做饭，于是他下意识婉拒：“这样太辛苦了吧，别担心，我们世界的做饭阿姨厨艺很好的。” “噢，好吧。” 俞漾应道，藏起脸上的表情，埋下头继续吃面。 他边吃边想，自己的确还没认清宠物的位置，哪有宠物做饭的道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心情大起大落，俞漾吃一口没味的面就觉得疲惫感涌上周身。 这时，桌上的碗被一双手拿了过去，莫景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先别吃，我去厨房重新给你加点调料吧。” 重新加了遍调料的面好吃多了，俞漾吃完晚饭，回到已经换上昂贵的床上四件套的卧室，心里想的满是莫景澄那张成熟英俊的脸。 从今天开始，他是他的主人，是能决定他命运的人。 思绪未被理清，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卧室房门被敲响—— “俞漾！你今晚需要洗澡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莫景澄在俞漾的卧室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准备再敲几下门的时候，门口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一颗圆润的卷毛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明亮的眼睛里布满谨慎。 “我要洗，现在可以用浴室吗？” 莫景澄手扶着门框，点点头：“可以，正好我刚才把工作做完，现在空下来了。” “等等，”俞漾瞪圆双眸，往后退了一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要洗澡和你现在正好有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莫景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要帮你洗澡啊。” 俞漾只觉五雷轰顶，他惊慌失措地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类是不需要别人帮忙洗澡的！”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主人。” 莫景澄推了推眼镜，自动拾取关键词。 “不是，你是我主人也不行啊，这种事情不需要征求宠物的意见吗……还是说这个世界的主人都会帮宠物洗澡？” 俞漾越说越无力，他眨眨眼，下意识抱紧弱小的自己。 “其他主宠我不太清楚，我看《人类饲养指南》上是这样说的，”好在莫景澄没有强迫俞漾的意图，他认真询问道，“所以你不需要我帮你洗澡是吗？” “是的！绝对，完全，超级！不需要！”俞漾一词一顿，发出情真意切的喊声。 “那好，你现在先去洗吧。” 莫景澄侧身给他让开门口的路，俞漾连忙弯腰抱着自己的衣服，一路小碎步冲到浴室。 中途还差点迷路，在走廊上绕了几圈，听到身后传来的来自莫景澄的好心提醒，才终于找对了门。 “啪嗒！” 进入浴室，俞漾把门关上，先背靠在门上用衣服捂住脸无声呐喊了几秒。 太太太尴尬了！ 莫景澄竟然想帮他洗澡！ 还有刚才他找不到浴室时，莫景澄提醒他的声音里分明是含笑的吧！ 这个预备役“弃人犯”肯定在心里笑话自己呢。 说不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是故意说出来捉弄他的！ 真是可恶！ 俞漾像个被调戏的小媳妇一样恶狠狠地红着脸握拳，放下衣服，转身准备去开淋浴的水。 兽人世界的淋浴器和人类世界的相同，但下面的开关上没标“冷”和“热”，而是画了两个他看不懂的图案。 一左一右，字体圆润饱满，可能是某种象形文字。 这要往哪边拧才是热水呢？ 俞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现在需要莫景澄的帮助这件事。 他来到门边，隔着门大喊：“莫……莫先生！莫先生！” “怎么了？” 对方在客厅里回应，因为边说边走近，他的声音愈发清晰：“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那个，淋浴器的开关往哪边拧是热水啊？” “往右边，门的方向拧。” “噢好……”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莫景澄正准备往回走，又听浴室里俞漾犹豫着问。 “怎么放不热呢？是要等一会儿吗？” 莫景澄脚步一顿，索性转回门边：“我现在方便进去吗？我进去帮你看看。”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几下拖鞋踩地的“pia嗒”声后，俞漾给他开了门。 准备洗澡的人类还没脱衣服，衣角处因为他刚才开水试水温而溅上了零星水渍，头发也因为浴室的雾气而有些潮湿。 “你来帮我看看吧。” 兽人没有穿拖鞋的习惯，莫景澄光脚走进来，踩在浴室的瓷砖上。 没等他开口询问淋浴器的事，俞漾先忍不住打岔：“莫先生，光脚踩在瓷砖上真的不冷吗？” 自家宠物思维发散又有些可爱的疑问让莫景澄失笑，他也不禁顺着俞漾的视线低头看了看地面。 “还好，其实即使是人形，我们兽人的身体构造还是和人类存在不尽相同的地方，光脚踩在地上时我一般不会觉得冷。” 莫景澄耐心解答。 “哇，听起来身体很好的样子……噢，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个开关吧！” 莫景澄和俞漾一起凑到淋浴器跟前。 “你刚才是往右边拧的吗？” “是啊，可是放了一会儿也没热。” “可能是幅度不够。” “那我再试试，话说，这个开关上的图案是什么啊？” “猫族文字，分别是‘冷’和‘热’的意思，现代兽人已经很少使用了。” 俞漾点点头，把开关拧到最右边，用力往上一抬。 巨大的水流立即从淋浴头里喷溅出来，下一秒身边的兽人却发出一声惊呼。 他连忙把水关上，转头一看，好端端的缅因猫兽人已经被他淋成了落汤鸡！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试水温的时候转了一下淋浴头的方向，刚刚动作太快忘记了！”俞漾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拿来毛巾，试图挽救一下此刻糟糕的局面，“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呢。 莫景澄可谓是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遍，衣服全湿了，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好在刚打开开关水温不是太高，否则他俞漾今晚就要因为企图用沸水弑主的罪名被送进人类监狱了。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莫景澄边说边取下被水打湿的眼镜，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快把衣服换了，用毛巾擦擦……” 慌乱中递毛巾的俞漾和莫景澄站得很近，他边说边看莫景澄的脸色。 等他意识到他们现在远小于社交距离时，他迎着对方的视线顿住了。 ……好漂亮的猫眼。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所有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因为被突然泼下来的水吓了一跳，此刻莫景澄没有维持人类形态的眼睛，而是露出了一对猫眼。 正中央是黑色的竖长瞳孔，漂亮清透的绿色从中心以圆形蔓延开，盖在琥珀般明亮的黄色底色上，在浴室灯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有点像孤儿院院子里的那颗葱茏大树，在正午的阳光下金光闪闪。 俞漾无端想道。 那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俞漾莫名害羞起来，下意识低头，却又对上莫景澄的喉结。 水珠从兽人的下颌滑落，被重力牵引滑过那处，或许是觉得痒，莫景澄无意识地动了动喉结。 …… 靠！ 明明这玩意他也有，怎么莫景澄的看起来就这么性感！ 更别提他那被湿透的衣服包裹住的，高大劲瘦的身体。 再仔细一点，俞漾甚至能看见他的腹肌…… 看什么看！不能再看了！ 现在还不把猫眼收起来，是想勾引自己吗？！ 好在虽然过程混乱，热水总算是被他们调了出来。 俞漾脸颊通红，立马把不明所以的莫景澄推了出去——带着毛巾一起。 还不忘嘱咐他记得换衣服。 洗澡的时候俞漾总是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眼睛。 老天爷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财力的帅气主人，连那双眼睛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偏偏对方是个打算利用完他就抛弃他的骗子！ 明明如果他不是骗子的话，俞漾是准备在他身边待一辈子的…… 他拼命搓洗身体，打断自己在洗澡时会情不自禁冒出来的感性思绪。 他洗了很久，快洗缺氧时才从浴室里出来。 莫景澄已经换上睡衣吹干头发，坐在二楼的书房里，听见俞漾打开浴室门，就走到栏杆边低头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吹头发。 “不用了不用了！” 俞漾摆手，抓起吹风机逃进他自己的卧室。 这个吹风机是今天下午他们在商场里买的人类专用款，价格很不美丽，俞漾能感受到这个吹风机的质量比他在原世界用的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吹着吹着，他突然想起莫景澄站在他房间门口，想帮他洗澡时说的话—— “其他主宠我不太清楚，我看《人类饲养指南》上是这样说的。” 《人类饲养指南》？ 是他跟着莫景澄离开宠物店时，河马店长交给莫景澄的那本书吗？ 现在想想，在车上莫景澄提出想摸他脑袋之前，也看了那本指南。 指南上到底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俞漾越想越坐立难安，他关上吹风机，蹑脚走出房间。 浴室里亮着灯，还有水声，看来莫景澄现在也进去洗澡了。 俞漾趁机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没发现那本指南。他又想起刚才莫景澄待在二楼的书房里，说不定指南也被放在里面。 他便向楼梯走去。 经过浴室时，俞漾望见了莫景澄映在门上的剪影。 即使有些模糊，仍能清晰分辨出他那优越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 咦，他的背后怎么还有个长条状的东西？ 那个长条状的有些弯曲的不知名东西随剪影的动作动了一下，俞漾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莫景澄的尾巴！ 莫景澄用人形洗澡时竟然还会露出自己的尾巴！ 俞漾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脑海中一下子冒出许多念头，他不禁想莫景澄会不会把沐浴露抹在尾巴上，尾巴沾了水会觉得重吗，莫景澄会不会把尾巴握在手里搓洗…… 咳咳咳！打住！ 怎么想法越来越变态了？ 俞漾不忘正事，从楼梯上到二楼，小心翼翼走进莫景澄的书房。 窗边的桌子上摆着一本书，他走过去一看，封面上赫然标着“人类饲养指南”六个大字！ 真凑巧，看来莫景澄洗澡前才看过这本指南呢。 指南里夹有书签，俞漾顺着书签翻开指南，只见当前的书页内容正停在与人类的互动方式上。 【第一次见面，礼貌地打招呼是必须的。尽量与人类视线保持平行……】 【自我介绍结束后，可以适当与人类进行肢体接触，如握手，搭肩，摸头等等……】 【注意为人类营造良好的居住环境，在人类初临新家时，尽量满足人类的要求，以减弱人类对新环境感到不适应的心理】 【人类是十分注重清洁的动物，天气炎热时务必保持一天一洗。建议主人参与其中，帮助宠物洗澡，洗后替宠物吹干毛发。这样温馨的活动可以培养主宠情谊，也可以补充主人的精神力。】 这本指南到底是谁编撰的？简直是一通乱写！ 俞漾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注意到里面的一些字眼—— 原来莫景澄这半天和他折腾来折腾去，最终目的还是补充精神力！ 而且笨得很，只会按照指南上写的做。 俞漾撇撇嘴，看向下一条—— 【如果条件允许，可以为人类的居住环境进行丰容，如购买玩具，书籍，播放音乐等。人类心情愉悦，会更愿意与主人互动。】 俞漾看着这两句话，憋出一个坏笑。 这下他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