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战神同居之后》 第1章 陨落尘寰 天界九重霄,云海翻涌如银涛。北溪玄焱的名字曾是三界中最耀眼的星辰,也是最令人胆寒的雷霆。 执掌天界兵戈十万载,她银甲所至,万魔溃散。九幽冥火自她掌心燃起时,能焚尽八荒最深邃的黑暗,连冥河都要为之倒流。上一次神魔大战,她以一人之力镇守天河缺口,枪尖挑落魔尊首级,血染战袍三日不褪,自此“玄焱战神”四字成了天界最稳固的屏障。 然而至高声望之下,暗流从未止息。 “战神功高震主,冥火之力……恐反噬天界。”诸神殿内,低语如毒蔓滋生。她昔日挚友、司战仙君凌昊,在御前躬身进言时,眼底藏着她未曾察觉的晦暗。 诛魔之役来得突然。北溪玄焱率亲卫突袭魔域腹地,却落入精心布置的绝阵。阵眼处,本应与她并肩的凌昊骤然反手,淬炼弑神之力的长剑毫无阻碍地穿透她后心! “为什么?”玄焱咳出血,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张熟悉的脸。 凌昊眼中再无往日温情,只有冰冷的野心:“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阻碍。” 神格碎裂之痛胜过凌迟。她看着自己心口本源神力疯狂逸散,那枚自诞生便伴随她的凤凰印记发出悲鸣,光芒急剧黯淡。坠落时,她听见凌昊向八方宣告:“玄焱战神力战殉天——” 风声呼啸刮过耳际,破碎的神魂在剧痛中剥离记忆,最后印入眼帘的,是凡间越来越近的朦胧烟雨…… …… 再睁眼时,剧痛已化为无处不在的钝痛。她躺在简陋床榻上,屋顶是泛黄的茅草,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一个身着素色布裙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小心翼翼扇着药炉里的火,哼着轻柔却陌生的小调。那调子奇异地抚平了她神魂深处灼烧的痛楚。 她试图移动,却引来一阵撕裂般的咳嗽。 女子闻声回头,露出一张清秀温婉的脸,眼眸澄澈如水:“你醒了?”她快步走来,指尖自然地搭上她的腕脉,“别乱动,你心脉受损极重。”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更多疑问涌上心头:这是何处?她是谁?为何身受重伤? 然而当她凝神去想,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和针扎似的剧痛。 女子递来一碗温水,小心喂她喝下。“我在河边芦苇荡里发现你的,你伤得很重,昏迷了七天。”她语气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从哪里来?” 她蹙紧眉头,努力搜寻记忆,却一无所获。那些本该铭刻于心的过往,无论是姓名、来历,还是为何重伤至此,全都消失无踪。唯有心口那枚凤凰印记,随着她的情绪波动隐隐发热。 她最终摇了摇头,嗓音沙哑:“……不记得了。” 女子并未惊讶,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漾起怜惜:“那你暂且安心在此养伤。名字……总要有一个的。”她望向窗外雨后天晴的溪流,“院外溪水声伴了你七日,便叫你‘阿溪’,可好?” 阿溪。 她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底某处却莫名一动。看着眼前女子温柔的笑靥,那些纷杂的恐慌和空白似乎找到了短暂的依托。 她点了点头。 从此,三界再无战神北溪玄焱。江南烟雨里,多了一个忘却前尘、伤痕累累的阿溪。 第2章 凡间微光 阿溪在许媛伊的照料下,身体日渐好转,可记忆却始终混沌一片。 她会在午夜梦回时惊坐而起,掌心下意识凝出一簇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火焰,映亮她茫然又警惕的凤眸。窗外只有风声虫鸣,并无梦中那铺天盖地的杀伐之影。火焰倏忽熄灭,她按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听着隔壁房中许媛伊平稳的呼吸声,那没由来的心悸才缓缓平复。 白日里,她大多沉默。许媛伊去院中翻晒药材,她便倚着门框看。看那双本该执笔抚琴的纤手,熟练地拣选、切割、研磨那些枯燥的草根树皮,动作轻柔而专注。阳光落在许媛伊低垂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偶尔,许媛伊会轻声同她说话,教她辨认草药。 “这是白芷,能祛风止痛。” “这是三七,化瘀止血的良药。” 许媛伊拿起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这个叫忘忧草,但其实它解不了深愁,只能宁心安神。” 阿溪的目光掠过那紫色小花,心口那凤凰印记莫名一烫,一个模糊的片段闪过——似乎是漫山遍野燃烧般的烈焰,而非这柔弱的紫。她蹙眉,下意识地别开眼。 许媛伊当她累了,便不再多说,转而哼起那首没有词的小调。曲调悠远绵长,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阿溪发现,只要听着这调子,她神魂里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灼痛撕扯感,便会如退潮般悄然减弱,让她得以喘息。 她开始贪恋这片刻的安宁。 这日,许媛伊背起药篓,要去远处山涧采几味稀缺药材。她嘱咐阿溪好生看家,切勿走动。 阿溪点头应下。 可日头渐渐西斜,许媛伊仍未归来。阿溪坐在院中石凳上,目光一次次扫向那条通往山间的小路,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焦躁,搅得她坐立难安。那是一种超越记忆的本能,仿佛护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容有半分闪失。 她终是起身,循着记忆里许媛伊离开的方向寻去。 山涧幽深,林木渐密。阿溪脚步很快,身体虽未痊愈,但底子仍在,穿梭于崎岖山路并不费力。很快,她听到了隐约的水声,以及一声短促的惊呼! 阿溪心头一紧,疾步冲过去。 只见许媛伊跌坐在溪边一片滑腻的青苔上,药篓翻倒,草药散落一旁。她正试图站起,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锐痛,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阿溪赶到她身边,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她微肿的脚踝。 “阿溪?你怎么来了?”许媛伊有些惊讶,随即面露歉意,“怪我不好,没留意脚下……” 话未说完,她却怔住了。 眼前的阿溪,眉头紧锁,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空茫的凤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担忧与一种近乎凌厉的情绪交织其中,让她看起来……截然不同。 阿溪已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触上她红肿的脚踝。 “别……”许媛伊刚想说不碍事,却见阿溪掌心似有极淡的金芒一闪而过,快得让她以为是林间漏下的夕阳余光。 随即,一股温和的暖流渗入皮肤,那钻心的疼痛竟瞬间减轻了大半。 两人俱是一愣。 阿溪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比许媛伊更深的茫然。她不知自己如何做到的,只是下意识不想见她疼痛。 许媛伊动了动脚踝,惊愕不已:“好像……不那么疼了。”她抬头看向阿溪,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与难以置信。她精通医理,深知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绝非寻常。 阿溪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地扶她起身,又将散落的草药一一拾回篓中。 “我们回去吧。”阿溪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扶着她,脚步稳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媛伊靠在阿溪身侧,能感受到她衣衫下清瘦却蕴含着某种力量的身躯。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个她偶然救下的女子,究竟是谁? 而那首她无意间哼唱的小调,又为何总能抚平阿溪的痛楚? 她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早在三百年前,便已悄然系紧。 第3章 月圆魔笛 阿溪掌心那转瞬即逝的金芒和脚踝骤消的痛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许媛伊心中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 返家的一路,两人沉默居多。许媛伊几次悄悄看向身侧的阿溪,她抿着唇,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冷硬,仿佛又变回了初遇时那个警惕而疏离的模样,甚至更添了几分困惑与……不易察觉的自我审视。 许媛伊将疑问暂且压下,只是温声道:“多谢你,阿溪。你的手法很特别。” 阿溪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顿,低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语气里带着真实的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这份“未知”的烦躁。 许媛伊不再多问,只将手臂更倚靠了她一些,传递着无声的信任。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阿溪依旧看许媛伊采药、熬药,只是目光里多了些深沉的东西。她偶尔会对着自己的手掌出神,试图找回那日奇异的感觉,却总是徒劳。唯有心口的凤凰印记,在夜深人静时,灼热感似乎比往日更清晰了些许。 转眼又近月圆。 夜色清冷,圆月如玉盘悬于墨空,将小院照得一片澄澈。许媛伊见阿溪近日似乎又有些神思不属,便如上次一样,温了一壶黄酒,与她坐在院中栀子树下小酌。 酒液微温,带着江南特有的醇糯。许媛伊轻声说着白日里邻家婶子来求药的琐事,声音柔和,试图驱散阿溪眉间那若有若无的阴霾。 阿溪静静听着,月光洒在她身上,竟泛起一层极淡的、冷玉般的光泽。她心口的灼痛随着月色渐浓开始加剧,像是有无形的火在焚烧她的五脏六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她强行压下。 就在这时,一缕极不协调的笛音,自遥远的方向幽幽飘来。 那笛声诡谲凄厉,不成曲调,音律刁钻古怪,穿透寂静的夜,直直钻入耳膜,更似要刺入魂魄深处! “呃……”阿溪猛地按住心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笛声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紧锁的识海! 轰——! 无数混乱血腥的画面奔腾咆哮着涌入! 烈焰焚天的战场!魔物狰狞的嘶吼!兵刃刺穿神体的剧痛!凌昊转身时那双冰冷彻骨、充满野心的眼睛!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阻碍。” 坠落时呼啸的风声,神格碎裂带来的无边绝望…… “啊——!”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浑身颤抖。 “阿溪!”许媛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发白,慌忙去扶她。 然而,更令人心悸的变化随之发生—— 阿溪心口处,那枚凤凰印记骤然爆发出灼目的赤金光芒,如同一团真正的火焰在她肌肤之下燃烧起来!强大的气流以她为中心猛地荡开,吹得许媛伊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 院外,原本被月色照亮的夜色骤然加深,浓稠的魔气如雾般弥漫而来,隐约可见扭曲的黑影在其中蠕动,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神力溃散又重燃的诱人气息。魔笛声陡然变得急促尖锐,带着显而易见的催逼和恶意! 阿溪,不——北溪玄焱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带着茫然或偶尔温情的凤眸之中,此刻尽是焚天的怒火与沉淀了数百年的冰冷杀意!所有迷雾般的记忆碎片轰然归位,拼凑出她的名,她的来处,她的陨落,以及…… 她的执念。 她一把将惊惶的许媛伊严严实实拉到身后,动作强势却不失保护意味。站起身的瞬间,周身气势骤变,清瘦的身形仿佛骤然变得高大挺拔,宛若亘古屹立的山岳,不可逾越。 掌心向上,那凤凰印记的光芒流转凝聚,灼热的力量让周围空气都微微扭曲。 她终于彻底想起。 她是北溪玄焱,上古战神。而身后这个让她本能想去守护、让她甘愿散尽神格逆天改命的女子,就是她跨越三百载光阴、历经轮回也要寻回的人间烟火。 “躲在我身后,”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久违的、属于战神的威严与绝对的力量,却又在尾音处泄露出一丝对身后人的温柔,“别怕。” 许媛伊怔怔地望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背影,那强大的、超乎想象的力量让她心悸,可那毫无保留的守护姿态却又让她奇异地安下心来。 魔气逼近,笛声刺耳。 北溪玄焱眸光一凛,掌心金光大盛。 “宵小之辈,也敢扰我清净?” 第4章 朱砂为誓 北溪玄焱话音落下的瞬间,掌心那团赤金神焰骤然暴涨,化作一道灼目的光柱冲天而起! 神圣而炽烈的力量如潮水般向四周奔涌,那呜咽作祟的魔笛声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戛然而止。弥漫在院外的浓稠魔气触碰到金光,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嗤嗤”的消蚀声响,伴随着几声压抑痛苦的嘶嚎,迅速溃散退却,连带着那些扭曲的黑影也仓皇遁入更深沉的夜色,再不敢靠近分毫。 小院内外重归寂静,只剩月光清冷地洒落,仿佛方才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梦。 然而,北溪玄焱周身尚未完全收敛的磅礴气势,以及她掌心渐渐黯淡却余温灼人的凤凰印记,都在无声宣告着刚才的真实。 她缓缓转过身。 凤眸中的焚天杀意和冰冷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三百年的寻找、神格碎裂的痛苦、堕凡迷茫的彷徨,以及失而复得的、几乎能将神魂也融化的滚烫情感,尽数沉淀在她深邃的眼底。 她看着许媛伊,看着这张与三百年前那采药少女虽有不同、却灵魂同源的脸庞。 许媛伊仍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脸色微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一丝畏惧。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需要她照料、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脆弱的阿溪了。 “……你……”许媛伊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究竟是谁?” 北溪玄焱向前一步,月光勾勒出她清晰而冷硬的侧脸轮廓,但她的语气却异常低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是北溪玄焱。”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许媛伊惊惶的眸子上,补充道,“也是你的阿溪。”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自己心口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凤凰印记上。 “三百年前,凡间大疫,我于云间见你以凡人之躯,不惧生死,救治众生。”她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悠远时光,带着古老的回响,“你阳寿尽时,我逆天改命,以战神神格换你轮回往生,自身受天谴反噬,神格尽碎,堕入轮回,记忆封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许媛伊的心上。逆天改命?战神?轮回?这些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词语,此刻却由这个她亲手救回的女子口中说出,指向的竟是她自己! “我……我不明白……”许媛伊摇头,信息过于骇人,让她一时无法消化。 “无需立刻明白。”北溪玄焱的声音愈发轻柔,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金光,小心地、试探地拂过许媛伊的耳侧,为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动作生涩却珍重,与她方才逼退魔气的凌厉判若两人。 那熟悉的、能平息她神魂灼痛的温暖气息靠近,许媛伊心中的惊惧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你只需知道,”北溪玄焱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许世间万物皆可抛,唯眼前一人重逾神格,“无论我是战神北溪玄焱,还是堕凡失忆的阿溪,护你周全,乃我本能,亦是我跨越生死轮回……唯一的执念。” 她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的凤凰朱砂上,那印记微微发烫。 “此印为誓,此生,绝不容你再受半分伤害。” 许媛伊望着那枚如火焰般的印记,又看向北溪玄焱那双褪去战神锋芒、只余下郑重承诺的眼眸,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缓缓升起。 她或许还未记起前世种种,但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因这誓言而轻轻共鸣。 夜风拂过,带来栀子花的残香。 月光下,一人是觉醒归来的上古战神,一人是忘却前尘的温柔医女。相隔三百年的目光再次交汇,命运的丝线,重新紧紧缠绕。 第5章 药香烬中暖 夜色深沉,小院重归寂静,只余风吹叶片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清晰可闻的呼吸。 北溪玄焱周身那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已缓缓收敛,但那双恢复清明的凤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深邃,里面翻涌着许媛伊看不懂的、沉淀了数百年的重量。 许媛伊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指尖冰凉。她自幼熟读医书,信奉草木之理,敬畏天地自然,却从未想过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会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更未曾想过自己竟也与那缥缈传说息息相关。 “逆天改命……神格尽碎……”她喃喃重复着这几个沉重的字眼,目光落在北溪玄焱心口那枚依旧微亮的凤凰印记上,只觉得那红色灼得她眼睛发涩,“所以……你身上的伤,你神魂的痛楚,都是因为……我?”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巨大的惶恐与负罪感。 北溪玄焱立刻摇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是我心甘情愿。”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能换你重生,区区神格,何足挂齿。” 那“区区”二字,被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碎裂的不是代表无上力量与永恒生命的神格,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 许媛伊怔怔地望着她。此刻的阿溪——不,北溪玄焱,眉宇间虽仍有疲惫与虚弱,但那通身的气度已截然不同。那不是刻意彰显的威严,而是历经万载岁月、执掌过至高权柄后融入骨血里的沉稳与傲然。可这样一位存在,却对她说“心甘情愿”,说“何足挂齿”。 她想起阿溪刚醒来时空茫的眼神,想起她每每被神魂灼痛折磨时隐忍的冷汗,想起她下意识护着自己、为自己缓解脚踝疼痛时那笨拙却真切的举动……原来这一切痛苦的根源,竟都与自己有关。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北溪玄焱见她脸色依旧苍白,眼中水光氤氲,似是吓得不轻,心下微软,那属于战神的凛冽气息又收敛了几分。她稍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声音放缓:“方才的魔笛与魔气,应是冲我而来。我神格虽损,但残余的神魂本源对某些魔物而言,仍是极大的诱惑。”她眉头微蹙,“恐怕……我留在此处,会为你招致危险。” 此言一出,许媛伊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你要走?”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脸颊微热,却仍坚持看着对方。 北溪玄焱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复杂。她自然不愿走,三百年的执念方才寻回,她恨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弥补那些错过的光阴,护她永世无忧。但方才的袭击表明,她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凡间清净地,恐将因她再起波澜。她不能容忍因自己而让许媛伊陷入险境。 然而,不等她做出决定,许媛伊却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似乎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凉和方才的魔气。 “这里就是你的家。”许媛伊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哪里也不准去。”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勇敢地迎上北溪玄焱微讶的视线:“我是医者,无论是战神北溪玄焱,还是失忆的阿溪,只要受了伤,就该留在这里治好。至于危险……” 她顿了顿,语气轻却郑重:“你刚才说了,护我周全是你的本能和执念。那你可知,救治病患,也是我的本能。我既然捡到了你,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何况……”她微微偏过头,声音低了几分,“你若走了,谁……谁来听我哼曲子?” 最后一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依赖和羞涩,轻轻敲在北溪玄焱的心上,比任何强大的法术都更能撼动她的神魂。 北溪玄焱怔在原地,看着眼前女子温柔却倔强的眉眼,看着她明明害怕却仍选择留下自己,那沉寂了三百年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涟漪层层荡开,温暖得让她几乎窒息。 良久,她眼底最后一丝冰封彻底融化,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好。”她应道,声音低沉而柔和,“我不走。” 许媛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如同破开云层的月光。她转身走向屋内:“夜里风凉,你伤还没好全,先进屋吧。我……我再给你熬一副安神汤。” 北溪玄焱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尖上,心口那凤凰印记微微发热,这一次,却不再是因于痛楚。 她抬步跟上,走入那间充满药香的小屋。 窗外,月华如水,温柔地笼罩着这小院,仿佛将方才的一切惊扰都隔绝在外。 屋內,炉火重新燃起,药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苦涩中带着甘醇的气息弥漫开来。许媛伊坐在小凳上,拿着蒲扇轻轻扇着火,偶尔抬头看一眼安静坐在桌旁的北溪玄焱。 两人之间依旧沉默,却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不同。 许媛伊轻轻哼起了那首古老的小调,曲调悠远,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北溪玄焱闭上眼,感受着神魂深处那纠缠了她数百年的灼痛,在这温柔的调子和弥漫的药香中,一点点平息、愈合。 这一次,她终于清晰地知道,这缕能平息她所有痛苦的烟火,她抓住了。 第6章 古籍余温 自月圆之夜后,小院里的气氛悄然变了。 许媛伊依旧每日采药、晒药、看诊,动作依旧轻柔,心思却时常飘远。她会不自觉地看着北溪玄焱——如今她已知晓她的真名,却仍在心底唤她“阿溪”。 北溪玄焱不再只是沉默地倚门旁观。她有时会主动接过许媛伊手中沉重的药篓,动作间依旧带着某种属于战神的、与生俱来的利落与力量感;有时会在许媛伊分拣药材时,精准地指出一两处极难辨认的药材瑕疵,目光毒辣得让许媛伊都暗自惊讶。 她的话依旧不多,但那双凤眸中的空茫已被沉静取代。她看许媛伊的眼神,专注而深沉,仿佛透过眼前的容颜,凝视着三百年前那抹相同的魂灵,又仿佛只是珍视着当下每一刻的相处。 许媛伊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心口时常因此微微发烫,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情绪悄然滋生。她试图将那夜听到的惊世骇俗之言——逆天改命、战神、轮回——暂且压下,只将眼前人当作需要照料的伤患。可北溪玄焱偶尔流露出的、与这凡间小院格格不入的气度,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一切并非虚幻。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许媛伊将屋内一些受潮的旧书册搬至院中晾晒。其中有不少是许家祖辈行医留下的手札和几本残破的古籍。 北溪玄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闭目调息。虽神格难复,但觉醒的记忆让她开始本能地尝试凝聚天地间散逸的稀薄灵气,用以温养破碎的神魂。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浅金,竟有种琉璃般易碎又坚韧的美感。 许媛伊小心地拂去书册上的灰尘,一本泛黄脆硬的古籍引起了她的注意。书页边缘已被虫蛀,封面字迹模糊,勉强可辨《九荒志异》四字。她依稀记得这是祖父年轻时游历所得,收录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神魔传说,她幼时只当趣谈翻阅。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它。 纸张脆弱,墨迹暗淡。她的指尖掠过那些描绘着奇珍异兽、天地秘闻的图文,心跳莫名有些加快。直到某一页,一幅笔法古拙的插图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名身着玄甲、周身缠绕烈焰的女子,手持长枪,立于万仞之巅,脚下是溃散的魔潮。虽面目模糊,但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几乎要破纸而出! 插图旁是几行残缺的篆文小字: “……北溪玄焱,上古战神,性烈如焚,掌九幽冥火,镇八荒魔域……曾……逆天改命……神魂俱损……” 许媛伊的呼吸骤然停滞! 指尖猛地攥紧书页,泛白的指节透露出内心的惊涛骇浪。虽然那夜已亲耳听闻,但此刻白纸黑字的古老记载,犹如一道惊雷,将她最后一丝恍惚的怀疑彻底劈散! 北溪玄焱。 这个名字,真的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之中。而那些为她所付出的惨烈代价,也并非虚言…… 她怔怔地抬头,望向不远处闭目调息的女子。阳光勾勒着她清瘦的轮廓,心口那枚凤凰印记在衣襟掩映下若隐若现,如同一团沉默燃烧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 许媛伊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北溪玄焱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药香和清冷的微灼。她的目光落在摊开的古籍上,看着那属于自己的寥寥数笔的记载,眼中无波无澜,仿佛那只是旁人的故事。 “现在,”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和深藏的期待,“该唤我什么?” 许媛伊感受到身后人胸腔传来的细微震动,以及那看似平静的询问下隐藏的紧张。她心中的惊骇、茫然、酸涩,在这一刻,奇异地被一种更为汹涌的情感所覆盖——是那跨越三百年的痴妄所带来的震撼,是得知真相后的心疼,更是这些时日相处中点滴积累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她缓缓合上那本沉重的古籍,仿佛也合上了那段尘封的、属于战神的血腥过往。 然后,她放松身体,微微向后靠进那温暖而可靠的怀抱里,唇角轻轻扬起,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丝独有的亲昵: “唤你……我家阿溪。” 话音落下,她清晰地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片刻。 北溪玄焱(阿溪)将脸埋在她颈侧,发出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喟叹。那喟叹里,是三百年的孤寂寻找终于落地的安稳,是抛却神名只为一人心安的圆满。 “嗯。”她应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软,“我是你的阿溪。”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依偎的身影投在铺满古籍的地面。 古老的传说在书页间沉寂,而新的故事,正伴着满院药香,静静流淌。 第7章 青石雨巷 自那日古籍印证了惊世过往,许媛伊待北溪玄焱的态度有了细微而深刻的变化。那变化并非畏惧疏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糅合了疼惜与纵容的温柔。她依旧为她熬药针灸,只是目光流连在她身上的时间更长了些,添衣备膳也更细致入微。 北溪玄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不同。她享受着这份源于“知晓”后的温柔,神魂深处那日夜灼烧的痛楚,似乎在许媛伊的目光和哼唱中,一日日真正地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令人沉溺的安宁。 这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敲打着青瓦,晕染开满城烟波。 许媛伊查看药柜,发现几味常用药材所剩无几。“阿溪,”她系上蓑衣,戴上斗笠,挎起药篓,“我去城南药铺补些药材,你在家好生歇着。” 北溪玄焱几乎立刻站起身:“我同你去。” 许媛伊回头,见她神色认真,并非客套,便笑了笑:“雨虽不大,路上湿滑。你伤势刚稳……” “无碍。”北溪玄焱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她不会忘记月圆之夜的魔笛,纵然白日太平,她也不敢让许媛伊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更何况……她目光扫过窗外迷蒙的雨雾,心底某个角落,似被这江南烟雨触动,泛起一丝模糊而熟悉的涟漪。 许媛伊见她坚持,便不再多言,只寻了另一顶斗笠递给她。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雨中。 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油亮,倒映着两岸白墙黛瓦的模糊轮廓。运河上乌篷船缓缓滑过,橹声欸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泥土青苔的气息。 北溪玄焱稍落后半步,沉默地跟在许媛伊身侧。她的目光掠过雨巷深处的拱桥,掠过檐下滴落成串的水珠,掠过偶尔擦肩而过、撑着油纸伞的行人……陌生的街景,却无端牵动着那些被强行唤醒、尚未完全理顺的记忆碎片。 她似乎……并非第一次踏足这样的江南雨巷。只是那时,心境绝非此刻的平静。 许媛伊在一家熟悉的药铺前停下,与掌柜低声交谈,挑选药材。北溪玄焱便立在檐下等候,身姿挺拔如松,斗笠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抿着的唇,与周遭软糯温润的江南景致格格不入,引得路人偶尔侧目。 药材很快备齐。许媛伊提着药包出来,见她安然立在原地,周身气息沉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返程时,雨势稍大了些。许媛伊担心她的身体,脚步不由加快。行至一处僻静巷口,许媛伊未留意脚下青苔,鞋底一滑,身形猛地一个趔趄! “小心!” 惊呼未出口,一只手臂已稳稳揽住她的腰肢,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带离湿滑的石面,扶回平稳处。动作快得惊人。 许媛伊惊魂未定,抬头正对上北溪玄焱从斗笠下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切,有不容失手的绝对自信,更有一丝后怕的余悸。 “谢……谢谢。”许媛伊站稳,心跳还未平复。 北溪玄焱却并未立刻松开手,她的视线越过许媛伊,落在巷子深处。那里有一座被风雨侵蚀得略显破旧的小小石桥,桥墩上爬满了深绿的青苔。 “那里……”北溪玄焱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恍惚,“我好像……见过。” 许媛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座小虹桥?据说很有些年头了,城里这样的老桥有不少。” 北溪玄焱却微微摇头,揽着许媛伊腰肢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破碎的画面再次冲击着她的识海——不再是战场杀伐,而是同样的蒙蒙烟雨,同样的古老石桥……桥边,似乎曾有一个采药的少女蹲在湿滑的岸边,冒险去够一株珍稀的药草,险些滑入河中…… 而她,那时或许只是云端一抹偶然垂眸的神念,竟为那凡间少女惊险的一幕心头骤紧,下意识拂过一缕清风,托了她一把。 少女茫然四顾,未见异常,只抱着好不容易采到的药草,对着雨空露出一个感激又纯净的笑。 那笑容,穿越三百年的时光迷雾,渐渐与眼前许媛伊的容颜重合。 原来,早在逆天改命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那不由自主的一次出手,早已在她亘古不变的神心之上,刻下了一道细微的、却再也无法磨灭的痕。 “……没事了。”北溪玄焱收回目光,眼底翻涌的波澜悄然平息,化为更深沉的温柔。她松开手,极为自然地接过了许媛伊手中的药包,“雨大了,我们快回去吧。” 许媛伊看着她变得格外沉静的侧脸,心知她定是又想起了什么,却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并肩而行时,她悄悄地将手,塞进了北溪玄焱微凉的手中。 北溪玄焱掌心一颤,随即缓缓收拢,将那柔软温热的手紧紧包裹住。 雨丝绵密,浸润着古老的街巷。两人携手穿过蒙蒙烟雨,走向小巷尽头亮着温暖灯火的家。伞外风雨如旧,伞下十指紧扣,温暖如春。 第8章 炉火映心 推开院门,将潮湿的雨气和外界窥探的目光一并关在门外。小院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将方才巷口短暂的惊悸与北溪玄焱恍惚的回忆悄然隔绝。 许媛伊脱下湿重的蓑衣,露出里面略显单素的衣裙,发梢被雨水沾湿,贴在白皙的颈侧。北溪玄焱的目光在她颈间停留一瞬,便不动声色地移开,将药包放在檐下干燥处,自己也除下斗笠。 “先去换身干爽衣裳,莫着了凉。”北溪玄焱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关切。她记得许媛伊只是凡人之躯,受不得寒湿。 许媛伊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 北溪玄焱独自站在檐下,望着院中被打湿的草药架和青石地面,雨声淅沥,敲打着她的心神。那座石桥……那个险些滑落河中的采药少女……记忆的碎片不再尖锐刺痛,反而像这江南烟雨,带着潮湿而朦胧的怅惘。原来心动之初,并非始于逆天改命的决绝,而是更早之时,一次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源自本能的回护。 里间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是许媛伊在更换衣物。北溪玄焱眼观鼻鼻观心,指尖却微微蜷缩了一下。神魂的感知过于敏锐,即便不刻意去听,也能想象出那布料摩擦过肌肤的细微动静。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检查院墙四周,感知着是否有残余的魔气异动。 所幸,一切平静。只有雨声和院内渐渐升起的、属于“家”的安宁气息。 许媛伊很快换了一身月白的常服出来,头发也简单擦拭过,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显得格外温婉。“你也快去换了吧,”她看着北溪玄焱依旧微湿的衣摆,“我去生个火盆,驱驱寒氣。” 北溪玄焱依言进屋更换衣物。等她出来时,堂屋中间已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炭火盆,红亮的炭火驱散着雨后的阴冷,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许媛伊正蹲在火盆边,拿着火钳轻轻拨弄炭块,暖黄的光映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柔和而静谧。 空气中弥漫着炭火特有的温暖气息,混杂着屋里始终萦绕的淡淡药香,构成一种极其安稳的味道。 北溪玄焱走过去,在她身旁的矮凳上坐下。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看着盆中跳跃的火光。 “方才……”许媛伊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在桥边,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北溪玄焱凝视着火焰,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曾见你在雨中采药。”她省略了神念与凡人的云泥之别,只留下最核心的映像,“那时,你也很不小心。” 许媛伊讶然抬头:“三百年前?” “或许更早。”北溪玄焱的目光从火盆移开,落在许媛伊被火光映得暖融融的脸上,“或许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时,目光便已为你停留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比任何炽烈的告白更令人心动。许媛伊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漏跳了一拍。她低下头,用火钳无意识地划着地上的砖缝。 “所以,”她声音更轻,“你救我,护我,并非全然因为……责任或执念?”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北溪玄焱微微怔住。她从未将“责任”、“执念”与对许媛伊的情感分开想过。在她看来,那本就是一体,是因她动心,才生执念,才甘愿负起这逆天改命的责任。 然而许媛伊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她恍然意识到,那份最初的心动,或许远比后来沉重的誓言更为纯粹和珍贵。 “不是。”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凤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明亮,“执念因你而生,责任为你而负。但……”她顿了顿,似乎在搜寻更准确的词句,“但想靠近你,守护你,见你欢欣,怜你伤痛……此心,从未变更,无论有无记忆,是否神魔。” 这是北溪玄焱能说出的、最接近直白的情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沉淀了数百年的真心,剖开在她面前。 许媛伊握着火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抬起头,撞进那双盛满了自己倒影的凤眸里,那里面有着战神的坚毅,更有着只对她一人流露的坦诚与温柔。 炭火噼啪作响,暖意融融。 许媛伊忽然放下火钳,伸出手,轻轻覆在北溪玄焱放在膝上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带着一点凉意,触碰到的皮肤却温热甚至有些烫人。 北溪玄焱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反手,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握入掌心,细细包裹。两人的手在炭火上方交握,温度透过皮肤传递,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人心。 “我虽不记得前世,”许媛伊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但我知道,此刻,我想你留在我身边。不是作为需要报恩的对象,也不是作为需要照料伤患。”她抬起眼,眸光如水,“只是作为阿溪,我的阿溪。” 北溪玄焱的心口被这话语填得满满当当,那凤凰印记微微发热,涌动的却是滚烫的暖流。她收紧手指,郑重应允:“好。” 窗外雨声未歇,屋内炉火正暖。 两人不再言语,只静静依偎在火盆边,享受着这风雨飘摇世间,独属于她们的片刻安宁与温暖。前世今生,神格凡躯,在此刻皆化为掌心交握的实感,与鼻息间交融的、带着药香的气息。 第9章 忘川非彼岸 夜深人静,炭火盆只剩零星余烬,散发着最后的暖意。许媛伊在北溪玄焱身侧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然而她的眉心却微微蹙着,仿佛陷入了并不安宁的梦境。 北溪玄焱本就无需深眠,只闭目调息。忽然,她感觉到身侧许媛伊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甚至有一瞬间近乎断绝!她猛地睁开眼,只见许媛伊依旧躺在原地,但周身竟笼罩着一层极淡的、不属于生人的虚幻光晕! “媛伊?”北溪玄焱心头骤紧,伸手去探她的脉搏。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脉息虽在,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更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正试图将她的魂魄拉扯出去! 是勾魂邪术?!不对,并非魔气,更像是……冥府的气息! 北溪玄焱眸光一厉,掌心神力毫不犹豫地涌出,温和却坚定地护住许媛伊的心脉与灵台,试图将那阴冷之力逼退。然而那力量极为诡异,并非强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缠绕着许媛伊的魂魄。 就在这拉扯之间,北溪玄焱强横的神念因护持许媛伊,竟也被那诡异之力卷入了一片混沌的漩涡! …… 许媛伊只觉得周身冰冷,意识昏沉。她仿佛行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雾之中,脚下是虚无,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带着令人心魂宁静又绝望的气息。 雾气渐散,一条宽阔无垠的河流横亘眼前。河水呈暗沉的血黄色,浑浊不堪,水面却异样平静,看不到一丝波澜。河面上漂浮着点点幽绿色的光点,如同无依的萤火,缓慢地向远方流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和水汽,还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空茫感。 河岸旁,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古老晦涩、她却莫名能认出的字符——忘川。 忘川?! 许媛伊浑身一僵,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这里是冥界?是死者轮回往生必经之地?难道……我已经死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身后是更浓的灰雾,来路已渺茫不见。她怎么会来到这里?阿溪呢? 就在她惊慌失措之际,那平静得诡异的忘川河水忽然无声地掀起波澜!并非浪花,而是无数只苍白浮肿的手从河底伸出,密密麻麻,朝着她的方向抓挠,仿佛要将她也拖入那永世沉沦的冰冷河底!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迷雾深处,亮起两盏巨大的、昏黄的灯笼,如同某种巨兽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她这个不该存在的生魂。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之力传来,牵引着她的魂魄,要她踏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投入轮回。 不……她不能过去! 她还有未尽的牵挂,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许媛伊拼命抵抗着那牵引之力,一步步向后退却,脚下却如同生根,难以移动。那些苍白的手几乎要触及她的裙摆,刺骨的阴冷让她神魂都在颤抖。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 “媛伊!” 一声焦灼却无比熟悉的清喝穿透迷雾,如同惊雷炸响在她混沌的识海! 紧接着,一道灼目的赤金神光撕裂了这片灰暗的天地,强行降临!光芒过处,那些苍白鬼手如同被烈火烧灼,发出无声的嘶嚎,迅速缩回河底。对岸那昏黄的灯笼光芒也剧烈闪烁起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圣力量所惊扰。 北溪玄焱的身影在金光中凝聚,一步便跨至许媛伊身前,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她面沉如水,凤眸中含蕴着滔天怒火与一丝后怕的惊悸,周身散发出的战神威压竟让这死寂的冥河之地也为之震颤! “何方魍魉,敢动我的人!”她目光如电,扫过恢复死寂的忘川和对岸那迅速黯淡下去的灯笼,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许媛伊紧紧抓住北溪玄焱的衣袖,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与这死地截然不同的温暖与力量,那颗几乎冻僵的心才慢慢回暖,颤抖着开口:“阿溪……这里是……” “幻象,或是有人强行勾连冥府,欲摄你生魂。”北溪玄焱打断她,语气笃定沉稳,安抚着她的恐慌。她环顾四周,眉头紧锁。这气息确是冥府无疑,但力量构成却有些古怪,并非正常的阴阳引渡。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块刻着“忘川”的石碑上,眸色一深。 “我们走。”她不再迟疑,揽住许媛伊的腰,周身神光大盛,化作一道金色流星,悍然撞向这灰暗世界的天幕! “轰——!” 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周围的景象剧烈扭曲、崩碎! …… 榻上,许媛伊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喘息,额上全是冷汗。她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雨声未停,屋内炭火已熄,只剩清冷月光透过窗棂。 北溪玄焱就坐在榻边,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按在她的灵台之上,掌心金光缓缓收敛。见她醒来,北溪玄焱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但眼底的寒意却未散去。 “阿溪……”许媛伊声音发颤,方才那冰冷的绝望感依旧萦绕不去,“我看到了忘川……” “我知道。”北溪玄焱将她冰凉的手握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她的恐惧,“不是你的错觉。有人试图在你魂魄最安稳时,强行将你拉入冥府幻境。” 若非她神念一直护持在侧,及时察觉并强行闯入那幻境,后果不堪设想!是谁?用了如此阴毒隐秘的手段?目标是她,还是……许媛伊? 北溪玄焱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机。无论对方是谁,敢动许媛伊,便是触了她的逆鳞。 “别怕,”她拭去许媛伊额角的冷汗,语气重新变得低沉而令人安心,“有我在,无人能带走你。” 无论是人间,还是冥府。 许媛伊依偎进她怀里,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经历方才那近乎真实的死亡体验,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贪恋这份温暖和守护。 窗外,夜雨依旧。而暗处的危机,已悄然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第10章 朱砂溯影 忘川幻境的阴冷似乎还缠绕在指尖,许媛伊在北溪玄焱怀中微微发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那种魂魄几乎被剥离、坠入无尽死寂的后怕。北溪玄焱的手臂环着她,稳如磐石,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一点点驱散那彻骨的冥寒。 “莫怕,”北溪玄焱的声音低沉,在她发顶响起,“只是宵小伎俩,伤不了你。”她语气里的绝对自信,带着抚平惊澜的力量。 许媛伊渐渐平静下来,却仍心有余悸:“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一介凡人医女,怎会招惹到能操纵冥府幻境的存在? 北溪玄焱眸光沉凝,这个问题同样在她心中盘旋。是冲着她这堕世战神而来,想以媛伊为饵?还是……目标本就是许媛伊这缕她逆天改命保下的魂魄?后者念头一起,她心口那凤凰印记便是一阵灼烫,杀意几乎难以抑制。 必须尽快弄清缘由,被动防御绝非长久之计。 她松开许媛伊,指尖凝起一点微弱的金芒,神色郑重:“媛伊,闭眼,守持心神,莫要抗拒。” 许媛伊虽不明所以,却对她全然信任,依言闭上双眼,努力放松身体。 北溪玄焱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那枚殷红如血的凤凰朱砂印记之上。印记骤然亮起,灼热的神力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缕,极其缓慢地渡入许媛伊的眉心。 这不是搜魂,而是更为精妙的神魂共感。以北溪玄焱的神魂本源为引,追溯那冥府之力试图勾连许媛伊魂魄时留下的细微痕迹,逆向窥探其来源。此举极为凶险,需对神力掌控妙到毫巅,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双方神魂。但北溪玄焱别无选择,她必须知道敌人是谁。 许媛伊只觉得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涌入灵台,并未带来不适,反而像暖流般涤荡着方才残留的阴冷。紧接着,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开始在她眼前闪现—— 不再是忘川的死寂,而是一片翻涌的、充斥着怨毒与贪婪意识的黑暗……黑暗深处,似乎有一双浑浊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充满了对“生”的极致渴望与嫉妒……一个尖锐嘶哑的声音在无尽远处回荡,断断续续:“……纯净……轮回之隙……完美的……容器……” 画面骤然扭曲,又变作一道模糊的人影,立于某种古老邪异的阵法之中,阵法纹路闪烁着与那冥府幻境同源的阴冷光芒……那人影手中似乎持着一面残破的幡旗,旗面上隐约有扭曲的鬼面哀嚎…… “呃!”北溪玄焱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按在许媛伊眉心的手指微微一颤,金光骤然收回。她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凤眸中却寒光大盛! “怎么了?”许媛伊急忙睁开眼,扶住她。 “无妨,”北溪玄焱压下神魂中因强行追溯而引起的震荡,语气冰冷,“找到了。并非冥府正统,是窃取了忘川残力的邪修,藏身于阴阳交界之处。” 那双浑浊的眼睛,那面残破的聚魂幡……她记起来了。三百年前她征讨魔域时,曾顺手剿灭过一个以炼化生魂、窃取轮回之力为修的邪宗。看来,是有余孽未清,甚至可能得到了她当年碎裂散落的部分微弱神力或记忆碎片,竟摸清了许媛伊魂魄的特殊之处——那是她以战神神格逆天改命留下的痕迹,对某些邪物而言,确是无比诱人的“纯净”之源和完美的夺舍“容器”! 原来,竟是因她而起。 北溪玄焱心口抽紧,揽着许媛伊的手臂下意识收紧。是她当年的因,种下了今日险些让许媛伊罹难的果。 “邪修?”许媛伊虽听不懂全部,却也明白自己成了某种邪物的目标,脸色微白。 “嗯,”北溪玄焱垂眸看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愧疚与森然杀意,“是我的疏忽,累你受惊。此事,我定会彻底了结。”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决绝。战神一怒,伏尸百万。即便如今神格残缺,她也绝不容许任何存在威胁到怀中之人。 许媛伊却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心:“不要这样说。若不是你,我方才早已……”她顿了顿,语气转而坚定,“既然因你而起,那便由我们一同了结。我不怕,阿溪。” 她的信任与勇敢,像最温暖的光,照进北溪玄焱被杀意和愧疚充斥的心底。 北溪玄焱凝视着她,良久,眼底的冰冷戾气缓缓化开,沉淀为更深沉的守护之意。她握住许媛伊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依旧发烫的凤凰印记上。 “好。”她承诺道,一字千钧,“从此,天上地下,再无谁能动你分毫。”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熹微的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小院。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真正浮出水面。但相握的双手,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第11章 凤鸣惊霄 晨光熹微,驱散夜雨最后的阴霾,将小院染上一层浅金。然而院中的两人却无暇感受这份宁静。 北溪玄焱松开许媛伊,站起身。她周身的气息不再刻意收敛,而是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那双凤眸之中,沉淀了数百年的战神威仪与沙场戾气缓缓苏醒,虽神力未复全盛之万一,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绝对气势,已让周遭空气都变得凝滞。 “此地不宜久留。”北溪玄焱声音沉稳,迅速做出决断,“那邪修既能精准构建冥府幻境日标是你,必是窥得此地气机。我们需立刻离开。” 许媛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好,我去收拾必要之物。”她虽心慌,却强自镇定,迅速转身进入屋内,将一些紧要的药材、银钱和几本珍稀医书打包。 北溪玄焱则立于院中,闭目凝神。她指尖在虚空划过,留下道道残影金光,构成一个繁复而古老的隐匿结界,将小院残留的、属于她和许媛伊的气息尽可能掩盖遮蔽,拖延可能到来的追踪。 片刻后,许媛伊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出来。 北溪玄焱接过行囊,目光扫过这间充满药香、给予她短暂安宁的小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随即化为绝对的坚定。她握住许媛伊的手:“走。” 两人迅速离开小院,融入清晨稀疏的人流。北溪玄焱并未选择官道,而是带着许媛伊专挑僻静小路而行。她的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巧妙地避开人群,每一步都踏在最不易察觉的方位,身影飘忽,如同鬼魅。这是深植于战斗本能的潜行与反追踪术。 许媛伊紧跟其后,看着她挺拔而警惕的背影,心中那关于“战神”的模糊概念,终于有了真切的模样。 行至城外荒郊,一处废弃的山神庙前,北溪玄焱停下脚步。“在此稍作歇息。”她仔细探查四周,确认暂无危险。 庙宇破败,蛛网遍布,神像早已坍塌不清。 北溪玄焱让许媛伊坐在一处还算干净的石阶上,自己则站在庙门口,目光如电,巡视着外界风吹草动。 “阿溪,”许媛伊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轻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北溪玄焱沉默片刻,缓缓道:“寻一处灵脉汇聚之地。我需尽快恢复部分力量。”仅凭如今残存的神力,护佑许媛伊周全尚且吃力,更别提主动出击,铲除隐患。唯有力量,才是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 她回首看向许媛伊,眼神歉然:“只是……过程或许会有些艰难,甚至会引来注意。”恢复力量不可能毫无动静。 “我不怕艰难。”许媛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清澈而坚定,“只要能帮到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你需要什么药材辅佐?或是阵法所需之物?我虽不通术法,但于药材金石之理,或可尽力。” 看着她眼中全然的信任与支持,北溪玄焱心口那团火焰灼灼发烫。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许媛伊的脸颊,动作带着珍视。 “你在我身边,便是最好的辅佐。”你的气息,你的歌声,是平息我神魂灼痛、助我凝聚力量的唯一良药。这话她未说出口,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正当此时,北溪玄焱神色猛地一凛,将许媛伊迅速拉至身后,目光锐利地射向庙外密林深处!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她冷声喝道,掌心金光已悄然凝聚。 林中传来窸窣声响,伴随着几声压抑的、贪婪的低吼。魔气!虽然淡薄,却与月圆之夜如出一辙!显然是循着她们离开时未能完全掩盖的微弱气息追踪而来的低等魔物! 三只形如豺狼、眼冒绿光的低阶影魔,滴着涎水,从林中缓缓踱出,死死盯住了庙门口的两人,尤其是北溪玄焱身上那对于它们而言充满诱惑力的神魂气息。 许媛伊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抓住北溪玄焱的衣角。 北溪玄焱却面色不变,甚至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区区蝼蚁,也敢觊觎神魄?” 她并未动用多少神力,只是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一道凝练至极的金色光刃凭空出现,带着斩裂一切的锋锐之意,悄无声息地掠过! 那三只影魔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身形便在空中一滞,随即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消融溃散,连一丝魔气都未曾留下! 秒杀!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许媛伊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尽管早知道她是战神,仍被这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绝对力量与杀伐果决所震撼。 北溪玄焱缓缓收回手,周身凌厉的气势稍敛。她转过身,看到许媛伊惊愕的模样,微微放缓了语气:“吓到了?” 许媛伊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喃喃道:“没有……只是觉得,你方才……很像古籍上写的样子。” 北溪玄焱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她伸手,理了理许媛伊被风吹乱的鬓发。 “古籍所载,已是过往。”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是愿为你再擎烽火、重燃战神之名的——” “北溪玄焱。” 凤眸之中,烈焰重燃。为守护而战的神,自尘烬中归来。 第12章 灵脉涤尘 山神庙前的魔物残迹早已在北溪玄焱的神力下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但那一闪而逝的凌厉杀伐,已足以让许媛伊窥见昔日战神风采的一角。 “此地不宜久留,追踪而来的恐怕不止这些低阶魔物。”北溪玄焱眸光扫过寂静山林,语气不容置疑。她握住许媛伊的手,“跟我来。” 这一次,她不再刻意隐藏行迹。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量包裹住许媛伊,两人身形如电,掠过低矮的山峦与蜿蜒的溪流。风声在耳边呼啸,许媛伊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倒退,几乎看不清轮廓,唯有紧握着她的那只手,稳定而可靠。 北溪玄焱的目标明确。她循着天地间灵气的微弱流向,感知着那更深邃、更精纯的力量源泉。 终于,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幽深山谷尽头,她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处隐藏在山壁后的天然洞窟,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尚未进入,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气息已扑面而来,吸入一口,便觉四肢百骸都轻盈了几分。洞内隐约传来潺潺水声,清脆悦耳。 “就是这里。”北溪玄焱拨开藤蔓,带着许媛伊步入其中。 洞内别有洞天。穹顶有天然形成的裂隙,投下几束天光,照亮了中央一汪不过丈许的清澈水潭。潭水碧绿,深不见底,水面氤氲着淡淡的乳白色灵气,如同轻纱缭绕。潭边生长着几株外界罕见的灵植,散发着莹莹微光。这里的灵气浓度远超外界,几乎凝成实质。 “此地灵脉虽不算顶尖,但足够纯粹,于我目前而言,正好。”北溪玄焱解释道。过于庞大的灵力,以她如今破碎的神格和虚弱的神魂,反而难以承受。 她让许媛伊在潭边一块光滑干燥的青石上坐下。“我需借此地灵脉涤荡神魂沉疴,重凝力量本源。过程或许有些动静,你无需惊慌,守在我身旁即可。”她的目光落在许媛伊身上,带着全然的托付,“你的气息,于我而言,是最好的定魂安神之物。” 许媛伊重重点头:“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她将行囊中的药囊取出,放在手边,虽知可能无用,却也想以备不时之需。 北溪玄焱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到水潭中央,凌空盘膝坐下,悬于水面之上。 她闭上双眼,手捏一个古朴玄奥的法诀。心口那枚凤凰印记骤然亮起,赤金光芒不再微弱,而是如同心脏般有力搏动,与整个洞穴的灵脉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嗡——! 整个洞窟轻轻一震,潭水无风自动,泛起层层涟漪。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灵气从潭水中、从四周山壁、从那些灵植之上汹涌而出,如同受到绝对君王的召唤,化作无数道细流,奔腾着汇入北溪玄焱体内! 她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漩涡,贪婪地汲取着这精纯的天地能量。 许媛伊屏息看着,只见北溪玄焱周身被浓郁如实质的灵光包裹,面容在光辉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身影越发显得神圣不可侵犯。强大的能量波动让空气都微微扭曲,发出低沉的嗡鸣。 然而,这过程显然并非全然舒适。北溪玄焱的眉头渐渐蹙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唇色微微发白。那些涌入的能量正在强行冲刷她神魂中因神格碎裂而留下的暗伤与污秽,痛苦可想而知。 许媛伊的心揪紧了。她下意识地,又轻轻哼起了那首古老悠远的小调。没有歌词,只有舒缓而温柔的旋律,在这灵光澎湃的洞窟中,细弱却执着地回荡着。 奇妙的是,当歌声响起,北溪玄焱紧蹙的眉峰似乎真的舒展了些许,周身剧烈波动的灵气也似乎变得稍稍温顺了一些。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窟内的灵气仿佛取之不尽,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北溪玄焱体内。她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磅礴厚重起来。破碎的神格碎片在灵力的滋养下缓慢愈合,虽远未恢复,却已不再是原先那般摇摇欲坠。 许媛伊不知过了多久,只知自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轻声哼唱着,直到嗓子都有些干涩。 忽然,北溪玄焱周身光芒一敛! 所有异象瞬间消失,洞窟内恢复平静,只剩潭水潺潺。她缓缓睁开眼。 凤眸开阖之间,金光流转,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虚空!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威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虽很快被她收敛,但那一瞬间的气势,已足以令万物屏息! 她飘然落下,站在许媛伊面前。依旧是那副清瘦容颜,但内在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同蒙尘的古剑重拭锋铓,虽未完全恢复,却已初显绝世风采。 “阿溪?”许媛伊站起身,带着期待和一丝不确定。 北溪玄焱看着她,眼中凌厉尽化温柔。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金色神焰跃动而起,稳定而灼热,将整个洞窟映得亮如白昼,再无之前的微弱摇曳。 “嗯,”她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笃定,“恢复了些许。” 虽距全盛时期依旧遥远,但至少,她有了足够的力量,去守护想守护的人,去清算该清算的债。 她的目光掠过许媛伊干涩的嘴唇,眼中泛起怜惜:“辛苦了。” 许媛伊摇摇头,看着那簇稳定燃烧的神焰,心中被巨大的安心感所填满。 “那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北溪玄焱掌心合拢,神焰消失,语气平静却带着冷冽的锋芒,“该去找那位躲藏在阴阳交界处的‘朋友’,好好算一笔账了。” 战神归来,烽火将燃。 第13章 重返九霄 灵脉洞窟内,灵气氤氲未散。北溪玄焱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起来的、虽远未盈满却已足够凝练的神力,目光投向洞外苍穹,凤眸之中似有金焰燎原。 “在此等我。”她对许媛伊道,语气沉稳,“设下结界,除非我归,否则无人能扰你分毫。” 许媛伊心中虽忧,却知此事非她所能参与,只郑重颔首:“万事小心。” 北溪玄焱指尖金光流转,一道道繁复神纹打入虚空,化作无形壁垒将整个洞窟严密守护。做完这一切,她不再迟疑,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 并非凡俗的轻功腾挪,而是真正的破碎虚空! 许媛伊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那人踪影,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神威和周身坚固无比的结界,昭示着方才并非梦境。 …… 九重天界,南天门外。 云海翻腾,霞光万道,巍峨天门矗立于云端,由万年白玉砌成,铭刻着无数天道符文,散发着威严浩瀚的气息。两名金甲神将按剑而立,目光如电,巡视四方,一切看似与三百年前并无不同。 然而,下一瞬,两位神将脸色骤变! 只见前方原本平静的云海骤然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撕裂!一道身影自那裂缝中一步踏出,稳稳立于天门之前。 来人身着凡间素衣,却难掩其通身迫人气势。墨发无风自动,凤眸冷冽如寒星,周身虽无耀眼神光环绕,但那沉淀了万载的杀伐战意与至高神威,却比任何光华都更令人心悸! “何……何人胆敢擅闯南天门?!”金甲神将厉声喝问,手中神戟交错,挡住去路,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之人容颜陌生,可那眼神,那气息……竟让他们神魂深处产生一种源自本能的敬畏与恐惧! 北溪玄焱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如同掠过微不足道的尘埃。她并未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尖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南天门结界上轻轻一触。 嗡——! 整个南天门剧烈震颤!笼罩其上的浩瀚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符文疯狂闪烁明灭,竟在她一指之下呈现出崩溃之兆! 两名神将更是被那反震之力逼得踉跄后退数步,脸上血色尽褪,满是骇然! “北溪玄焱。”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两位神将以及所有透过天门水镜窥探此地的仙官神识之中,“归来。” 四字落下,万籁俱寂。 整个天界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云霞凝固,仙乐喑哑。 所有感知到此地变故的神识都在剧烈震荡! 北溪玄焱?! 那个三百年前传言中力战殉天、神格尽碎的上古战神?! 她竟然……没有死?!而且归来了?! 下一刻,更为恐怖的威压自北溪玄焱体内铺天盖地般涌出!并非全盛时期焚尽八荒的炽烈,却带着一种经历过死亡与背叛、自凡尘泥泞中重新崛起的冰冷与沉凝,压得整个南天门附近的仙灵几乎喘不过气! 她无视那两名几乎要跪伏下去的神将,一步迈出,已穿过震荡的结界,踏入天界之内。 熟悉的浓郁仙灵气扑面而来,却让她感到一丝陌生与厌恶。她悬浮于云端,目光如冷电,扫过下方绵延无尽的仙宫玉阙,最终定格在最高处、那片最为辉煌也最为冰冷的——诸神殿! 凌昊,我回来了。 你所窃取的一切,该物归原主了。你所欠下的血债,该连本带利,清算了。 她没有丝毫遮掩行迹的意图,就这般一步步踏空而行,朝着诸神殿的方向而去。所过之处,云开雾散,万法退避,身后留下一条清晰无比、萦绕着凛冽杀意的路径! 沿途仙官仙娥皆被这骇人声势惊动,远远窥见那素衣身影,感受到那几乎要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和那隐约熟悉的战神气息,无不面色大变,纷纷避让,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传遍整个天界! 堕凡的战神,自尘泥中归来,携着滔天怒火,直指诸神之巅! 天界,因她一人的归来,风云骤变,暗流汹涌! 而北溪玄焱,面沉如水,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清算因果,拿回属于她的力量与权柄。然后,回到那处灵脉洞窟,回到那个会为她哼唱小调、等她归来的女子身边。 凡间,才是她的归处。 第14章 玄女尘忆 北溪玄焱一步踏入诸神殿。 殿内云雾缭绕,玉柱擎天,穹顶星辰运转,演化天道玄机。此刻,本该庄严肃穆的大殿却因她的闯入而陷入死寂。两侧位列的仙官神将们面色惊疑不定,目光在那素衣身影和御座之上来回逡巡,无人敢发声。 御座之上,司战仙君凌昊一身华贵神袍,冠冕威严,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步步走近的北溪玄焱,握着御座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节节发白。 “北溪玄焱?”凌昊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冰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你竟未神形俱灭?擅闯诸神殿,该当何罪!”他试图以权势压人,先声夺人。 北溪玄焱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没听到他的质问。她的目光掠过御座旁悬浮的一面巨大玄天镜——此镜可观三界众生,亦可映照神魂本源。 她归来,并非只为与凌昊做口舌之争。 在凌昊惊怒交加的目光注视下,北溪玄焱倏然抬手,一道凝练的金色神力毫无预兆地射向玄天镜! “你敢!”凌昊暴喝起身,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嗡——! 玄天镜剧烈震颤,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殿内众仙皆惊,不明所以。 北溪玄焱并未攻击,而是以自身战神本源神力,强行激发了玄天镜最深层的溯源映照之能!镜光流转,并未映出殿内景象,而是猛地投出一道朦胧光柱,将站在殿中的北溪玄焱笼罩其中! 她要以自身为引,借玄天镜之力,彻底窥破许媛伊魂魄深处那连她也未能完全堪透的、吸引冥府邪修觊觎的根源! 镜光及体的刹那,北溪玄焱心口的凤凰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与她神魂深处关于许媛伊的一切感知强烈共鸣! 玄天镜镜面景象骤变! 不再是迷雾,而是一片清圣浩瀚的仙域,比诸神殿更为古老缥缈……镜中浮现出一道朦胧的女子身影,身着九天云霞织就的羽衣,周身环绕着纯净至极的先天清气,面容慈悲而圣洁,额间一点灵光,演化无尽生机…… 那面容……赫然与许媛伊有着九分相似!只是更添神性,威严天成!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有资历极老的古仙失声惊呼:“九天玄女娘娘?!这……这怎么可能?!” 九天玄女,乃上古先天神祇,司掌兵法、生机与造化,地位尊崇,早在数次天地大劫前便已身化万物,滋养天地,神魂早已归于天道,怎会…… 凌昊更是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景象,又猛地看向北溪玄焱。 北溪玄焱亦怔在原地,心中巨震滔天!她逆天改命时,只知许媛伊是那令她心动的凡人采药女,竟不知其魂魄本源,竟是早已消散于天地的九天玄女的一缕残灵转世?! 是了……唯有九天玄女那等先天神祇的纯净本源,即便只是一缕残灵转世,其魂魄也带着造化生机之气,对她这由毁灭与烈焰中诞生的战神有着天然的吸引与安抚!也正因这远超寻常凡魂的纯净与特殊,才会引来那邪修的贪婪觊觎,视之为完美“容器”! 一切疑惑,豁然开朗! 为何她会对一个凡人一见倾心至斯?为何许媛伊的气息能平息她神魂灼痛?为何那邪修能精准构建冥府幻境目前于她? 逆天改命,并非凡女续命,而是……她阴差阳错,以战神神格为代价,护下了一缕本应早已消散的先天神祇残灵!此等因果,远超想象! 玄天镜光芒渐熄,镜中景象消散。 整个诸神殿鸦雀无声,所有仙神都沉浸在这惊天秘闻带来的震撼之中。 北溪玄焱缓缓抬头,目光再次投向御座上脸色惨白的凌昊,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杀意,更添了一种冰冷彻骨的嘲讽。 “凌昊,”她的声音响彻大殿,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砖,“你现在可知,你当年背叛、试图彻底湮灭的,究竟是什么?” 不仅仅是一位战神,更是九天玄女重归世间的一线渺茫希望! 凌昊身形摇晃,几乎无法维持镇定。他当年只知北溪玄焱逆天改命触犯天条,却万万想不到那凡人女子竟有如此骇人的来历!若早知如此…… 没有早知。 北溪玄焱不再看他。真相既明,她心中牵挂更甚。媛伊还在凡间等她! 她转身,一步踏出,已至殿外云海。 “天界权柄,暂寄你处。”她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诸神殿每一个角落,“待我了却凡间事,自会归来,与你清算总账!” 话音未落,素衣身影已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撕裂云层,直坠凡间而去,留下满殿愕然失色的仙神,以及御座上脸色灰败、如坠冰窟的凌昊。 诸神殿内,风云未止。而战神归心似箭,只为那魂牵梦萦的烟火人间。 第15章 凡心归处 金光坠地,敛去煌煌神威。北溪玄焱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灵脉洞窟之外。结界感应到她的气息,无声开启一道缝隙。 洞内,许媛伊正坐在青石上,对着那汪灵潭出神。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安然归来,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眸中漾起毫不掩饰的欣喜与安心。 “阿溪!”她站起身迎上前。 北溪玄焱快步走入,结界在她身后无声闭合。她一眼便看到许媛伊眼中未散的担忧和此刻的如释重负,心中最坚硬的一角瞬间软化。方才在九重天掀起的惊涛骇浪,诸神殿中的对峙与惊天秘闻,在触及这抹温柔目光时,尽数沉淀下来。 “我回来了。”她声音不自觉放得低沉柔和,伸手自然地握住许媛伊微凉的手,“没事了。” 许媛伊仔细打量她,见她气息平稳,甚至比离去时更显凝练深厚,周身虽无伤痕,但那眉宇间残留的一丝未散的冰冷煞气,却昭示着天界一行绝非风平浪静。 “天界……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许媛伊关切地问。 北溪玄焱微微摇头,牵着她走到潭边坐下。她略去了诸神殿中的剑拔弩张与惊心动魄,只将最重要的结果告诉她:“见了一些故人,弄清了一些旧事。暂时无人会再来打扰我们。” 她的目光落在许媛伊清澈的眼眸上,心中翻涌着关于“九天玄女”的惊人真相。然而,话到嘴边,她却迟疑了。 告知她,她曾是一位尊崇无比的先天神祇?告诉她,她的魂魄牵扯着如此巨大的因果?这是否会惊扰她此刻的安宁?是否会让她背负上不该有的沉重? 北溪玄焱凝视着眼前人。许媛伊的眼神温柔而关切,带着凡尘女子最纯粹的担忧与依赖,没有丝毫属于先天神祇的威仪与疏离。她就是许媛伊,是江南烟雨里捡到她的医女,是会为她哼唱小调、熬煮汤药的凡人。 那些浩渺的前世宿缘,惊天动地的神祇名号,与此刻掌心的温暖相比,忽然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媛伊,”北溪玄焱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已知晓你魂魄特殊的缘由。并非灾厄,只是……源于一份古老的纯净,故而引得邪物觊觎。此事我已解决根源,你无需再忧心。” 她选择了一个更温和的说法,守护她此刻的平凡与宁静。 许媛伊虽觉她话中似有未尽之意,但见她神色笃定坦然,那一直萦绕心头的惶恐不安便真的渐渐消散了。她相信她的阿溪。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唇角漾开浅浅笑意,“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看着她全然信任、轻松下来的模样,北溪玄焱心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她伸手,将许媛伊轻轻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药香。 “嗯,”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此间事了,我不会再离开。” 天界纷扰,神祇过往,皆如云烟。唯有怀中之人才是真实,是归处。 “我们回家。”北溪玄焱低声道。 回那个有药香、有小调、有烟火人间的家。 许媛伊在她怀中轻轻点头,伸手回抱住她。 洞外,天光正好。洞内,灵潭氤氲,一双人影相拥,静谧无声,却胜过于言万语。 第16章 云霓忆 江南春深,细雨润如酥。小院内的栀子花开了又谢,空气里总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甜香。 北溪玄焱坐在窗下,看着许媛伊在院中分拣新采的草药。她的动作依旧轻柔专注,日光透过稀疏的竹帘,在她低垂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光影。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自天界归来,已过月余。邪修隐患已除,北溪玄焱虽未完全恢复巅峰神力,但护佑一方安宁已绰绰有余。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段宁静时光,只是两人之间,多了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深入骨髓的牵绊。 然而,北溪玄焱敏锐地察觉到,许媛伊近来似乎有些不同。 她偶尔会对着某株药材出神,指尖抚过叶片纹理时,眼神会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什么。她哼唱那首小调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调子里会无意识地融入几个古老而玄妙的音节,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最明显的一次,是几日前邻家幼童贪玩跌伤了手臂,伤口深可见骨,哭闹不止。许媛伊上前查看,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取金疮药,而是下意识地并指虚按在伤口上方,眉心微蹙,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悲悯而圣洁的光华。 那孩童的哭声竟渐渐止歇,伤口虽未瞬间愈合,但血流明显缓止,翻开的皮肉也似乎收拢了些许。周围大人只当是许大夫医术高明,唯有北溪玄焱看得分明——那并非凡间医术,而是一缕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造化生机之气,自许媛伊指尖溢出。 那是……属于九天玄女的力量。 北溪玄焱心中了然。那缕残灵既已觉醒,便如同种子入土,终会萌芽。属于九天玄女的记忆与力量,正在一点点缓慢地复苏,融入许媛伊的魂魄深处,无声无息地改变着她。 这日午后,许媛伊靠在窗边软榻上小憩,手边还搁着一本未合上的医书。北溪玄焱坐在一旁守着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许媛伊睡得并不安稳,睫毛轻颤,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凝滞,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梦境。 忽然,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婉澄澈,而是盛满了巨大的、仿佛跨越了万古洪荒的震惊与茫然,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悲怆。 “玄焱……”她下意识地唤出这个名字,声音缥缈得不似真人。 北溪玄焱心口一紧,握住了她的手:“我在。” 许媛伊转眸看向她,目光渐渐聚焦,那深重的悲怆缓缓褪去,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她反手紧紧回握住北溪玄焱的手,仿佛要从这真实的触碰中确认什么。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声音微哑,带着梦魇初醒的恍惚,“梦里……天地初开,清浊分明……我执掌生机,巡游九天……后来……天地大劫,万物凋零……我……我好像……散入了风中……”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古老的回音。那不是梦,是深埋于魂魄最深处、属于九天玄女的记忆碎片,在安宁的环境中,终于冲破了最后一丝迷雾,浮现而出。 北溪玄焱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许媛伊(或者说,此刻意识交融下的她)目光落在北溪玄焱心口的位置,那里,凤凰印记微微发热。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眼中恍然与心疼交织,“难怪你的气息能让我安宁……烈焰焚尽之后,方见新生……毁灭的尽头,竟是造化之初……我们本就是……”她的话语渐低,似乎触及了某种更深层的天道法则,无法尽数言说。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北溪玄焱的眉心。一缕极其纯净温和、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气息渡入,与北溪玄焱体内那灼热的战神神力相遇,并非排斥,而是如同水乳交融般自然而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北溪玄焱浑身一震!只觉得神魂深处那最后一点因神格碎裂而留下的顽固沉疴与灼痛,在这股生机之气的滋养下,竟如同春雪遇阳般迅速消融平复!一直未能完全修复的神格,竟在这一刻变得圆融完满,甚至比受损前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动底蕴! 力量瞬间充盈全身,却不再是过去的霸烈焚天,而是带上了一种刚柔并济、生生不息的浩瀚意味! 许媛伊看着她的变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而疲惫的笑意,仿佛完成了某种夙愿。她眸中那属于九天玄女的浩瀚神光渐渐隐去,恢复了许媛伊本身的温柔,却比以往更多了一份通透与沉淀。 “好像……不小心想起了很多事。”她靠在北溪玄焱肩头,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轻笑,“有点……累。” 北溪玄焱揽住她,感受着体内从未有过的圆满力量与安宁,心中情绪翻涌,最终只化为一句低叹:“不想便不想。你是许媛伊,只是许媛伊。” 许媛伊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合上眼:“嗯……只是你的阿溪。” 窗外,不知何时雨已停了,一道七彩霓虹横跨天际,绚烂夺目。 云霓虽美,终是过客。唯有凡尘烟火,携手相依,才是永恒归处。 第17章 九天聘礼 凡间岁月静好,却并非终点。 体内神力圆融完满,甚至更胜往昔,北溪玄焱能清晰地感知到天界法则对她的牵引。并非束缚,而是一种职责的召唤。战神之名,并非虚衔,守护三界秩序,是她诞生之初便刻入神格的责任。 更何况,身侧之人魂魄已然苏醒,九天玄女之名,亦需重归神位。 这一日,阳光正好,满院药香。北溪玄焱握着许媛伊的手,立于院中。 “媛伊,”她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可愿随我,重返九霄?” 许媛伊抬眸看她,眼中已无惊惶,只有一片温宁透彻。属于九天玄女的记忆并未抹去她作为许媛伊的点滴,反而让那份温柔沉淀得更加深邃广袤。她微微一笑,反握住北溪玄焱的手:“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无论是这江南小院,还是九重天阙。” 心意既通,便无需多言。 北溪玄焱颔首,周身神光流转,不再掩饰。恢弘神力包裹住两人,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虹,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这一次,不再是孤身一人闯天门,而是携手并肩,光明正大地归来! 南天门外,祥云铺道,仙乐缥缈。以托塔天王李靖、太白金星为首,无数仙官神将早已得讯,列队相迎,阵容远比上次更为隆重恭敬。他们的目光落在北溪玄焱身上,感受到那深不可测、圆融浩瀚的神威,皆心生敬畏。而当他们的视线转向她身旁那位身着素雅衣裙、气质却澄澈高华、令人不敢直视的女子时,更是心神剧震! 那魂魄本源散发出的、纯净而古老的生机造化之气……绝不会错!竟是早已身化万物的九天玄女娘娘归来了! 两位上古尊神携手同归!此等盛事,足以震动三十三天! “恭迎玄焱战神!恭迎玄女娘娘归位!”众仙躬身行礼,声震云霄,这一次,心悦诚服。 北溪玄焱与许媛伊(九天玄女)相视一笑,携手步入天门,接受万仙朝拜。 重返诸神殿,景象已然不同。御座之上空悬,凌昊早已不知所踪,据闻自北溪玄焱上次离去后,便自请入镇魔塔思过,再无颜面执掌权柄。 北溪玄焱对此并不在意。她与九天玄女立于殿中,受众生瞩目。 下一刻,北溪玄焱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仙神意料的举动。 她面向九天玄女,缓缓单膝触地——这并非天界常规礼仪,而是带着凡间盟誓的庄重。她执起她的手,仰头望着她,凤眸之中是万载不变的深情与郑重。 “九天为证,万仙共鉴。”北溪玄焱的声音清朗坚定,回荡在寂静的大殿,“我北溪玄焱,愿以神魂为聘,以永世为约,求娶九天玄女为妻。生死相依,永不相负。” 众仙哗然,随即眼中皆露出恍然与祝福之色。战神与玄女,一主毁灭征战,一主生机造化,本是天道两极,却阴差阳错,纠缠三生,跨越生死,最终殊途同归,此乃天作之合! 九天玄女(许媛伊)垂眸看着她,眼中漾开温柔笑意,如同春回大地,万物生辉。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抽出手,在北溪玄焱微怔的目光中,同样缓缓屈膝,与她平视。 “尘缘已定,神魂相契。”她的声音空灵而温暖,“我九天玄女,愿以真心为诺,以造化相随,应北溪玄焱之求。千秋万载,永为眷侣。” 两人相视而笑,无需更多言语,彼此神魂早已交融共鸣。 就在此时,九天之上忽然洒落无尽七彩霞光,祥瑞之气充斥整个诸神殿!一股温和却至高无上的意志悄然降临,仿佛天地初开的第一缕呼吸。 一枚流光溢彩、蕴含着无尽造化本源之力的七彩神石,伴随着片片晶莹剔透的造化玉牒碎片,自霞光中缓缓落下,悬浮于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面前。 一个慈和而恢弘的女声,仿佛自亘古传来,响彻在所有仙神的心底: “故人归来,天作之合。此石予玄焱,补汝神格最后瑕疵,稳固乾坤。此牒予玄女,助汝重掌生机权柄,福泽三界。愿尔等同心,共护苍生。” 是女娲娘娘!竟是隐居混沌天外天的至圣女娲娘娘都送来了贺礼与祝福! 众仙震撼无比,纷纷朝着霞光来源处躬身行礼,心中对这场姻缘的份量有了更深的认识。 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亦肃然起身,恭敬行礼:“谢娘娘厚赐!” 霞光渐敛,那枚七彩神石融入北溪玄焱心口凤凰印记,使她周身神光愈发圆满无瑕。造化玉牒碎片则环绕九天玄女飞舞片刻,没入她的眉心,令她气息越发圣洁浩瀚。 礼成。 诸神殿内,仙乐再次奏响,比之前更加恢弘喜悦。众仙神纷纷上前,献上最诚挚的祝福。蟠桃仙酿,奇珍异宝,顷刻间堆满殿中。 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携手接受祝福,一个冷冽威严,一个温柔慈悲,却无比和谐。 自此,九重天阙多了一对至高无上的神侣。战神不再孤寂,玄女重归神位。三界秩序,因他们的结合,迎来了新的纪元。 而属于她们的故事,仍在继续。无论是在云端神殿执掌法则,还是偶尔隐匿凡尘,漫步于江南烟雨之中,聆听那首古老的小调。 永恒岁月,彼此为伴,便是最好的结局。 第18章 只要彼此携手,便是最好的永恒 霞光虽敛,余韵犹存。诸神殿内的欢庆气氛并未因女娲娘娘意志的离去而冷却,反而因这至高无上的认可与祝福而愈加热烈。仙酿飘香,珍馐罗列,仙娥翩跹起舞,神乐缥缈悠扬。 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如今已是名正言顺、受天地共证的神侣——并肩立于殿首,接受着万仙的朝贺。北溪玄焱眉宇间的冷冽因身侧之人而柔和了许多,九天玄女唇边的温婉笑意则因这份尘埃落定的归属感而愈发深邃。她们的目光不时交汇,无需言语,便能感知彼此神魂中涌动的默契与安宁。 然而,庆典正酣时,殿外忽有值守天将疾步而入,神色虽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启禀战神,玄女娘娘,”天将单膝行礼,“西天门外有幽冥来使,称奉十殿阎罗之命,有要事禀告。” 众仙的谈笑稍稍静下几分。幽冥地府与九重天虽属三界不同层面,素来各有章法,若非大事,绝不会在此时贸然打扰两位尊神的归位庆典。 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了然。她们归来,神力圆满,尤其是九天玄女生机造化权柄的回归,必然会对三界平衡产生深远影响,幽冥界有所感应实属正常。 “宣。”北溪玄焱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片刻,一位身着玄黑官袍、周身环绕着淡淡幽冥之气的判官躬身入殿,手中捧着一卷闪烁着幽光的帛书。 “小臣参见战神陛下,玄女娘娘!”判官深深一揖,语气极为恭敬,“恭贺两位尊神归位联姻,十殿阎罗特命小臣献上薄礼,并呈上急报。” 判官奉上礼物后,展开帛书,朗声道:“禀二位尊神,自三日前,玄女娘娘神魂彻底归位、生机之力遍洒三界之时起,幽冥地府便生异动。忘川河波澜平复,戾气消减;奈何桥头,诸多徘徊不肯往生的怨魂竟有消散执念、主动饮下孟婆汤之象。此乃造化恩泽,泽被幽冥,阎君们深感娘娘恩德。” 九天玄女微微颔首,这是她权柄自然辐射的结果,慈悲之意流露:“生灵轮回,本应有序。怨气消解,是好事。” 判官却话锋一转,神色更为凝重:“然而,自昨日始,异变突生。十八层地狱最底层,那些被镇压万载、本应早已磨灭灵识的太古魔魂残片,竟有复苏躁动之兆!它们似乎……似乎受到了某种极其精纯的生机之力的刺激,非但未被净化,反而开始汲取一丝微弱的生机,试图重聚魔魄!阎君们联手镇压,虽暂时无事,但恐非长久之计。特遣小臣急报,请二位尊神示下!” 众仙闻言,皆是一惊。生机之力能净化怨魂,乃是大善,但若刺激得那些本应彻底毁灭的太古魔魂都开始复苏,那便是极大的隐患了!那些魔魂若是逃出,后果不堪设想。 北溪玄焱凤眸微眯,锐利的神光扫过判官:“太古魔魂?可知是受何具体牵引?”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九天玄女,并非怀疑,而是探寻。九天玄女的生机之力至纯至净,按理说不应引发此种恶变。 九天玄女亦凝神思索,她指尖微抬,一缕极其细微、近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神蕴自她体内溢出,萦绕片刻。她恍然道:“原来如此……并非我之力直接刺激,而是我归位时,散逸的生机造化之气,无意中激活了深埋于幽冥最底层、当年母神(女娲)补天后残留的一丝……混沌浊气。那些太古魔魂正是感应到了这丝同源却更本初的浊气,才得以躁动。” 这细微的混沌浊气,对于普通魂魄乃至仙神都无影响,唯独对那些诞生于天地混沌时期的魔魂残片,如同火星落在了干柴上。 北溪玄焱握住她的手:“看来,我们的庆典需暂歇了。”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守护三界秩序是她的职责,而解决因她们而起的潜在危机,更是义不容辞。 九天玄女回以坚定的目光:“嗯。此事因我归位而起,自当由我去了结。况且,净化混沌,稳固轮回,亦是我的份内之事。” 北溪玄焱颔首,面向众仙,声音传遍大殿:“庆典继续。本王与玄女需往幽冥一行。” 说罢,她二人身形一闪,化作一金一青两道神光,瞬息间便掠过三十三天,直向下界幽冥而去,留下满殿敬佩的目光。两位尊神刚历大喜,便心系苍生,即刻奔赴职责,此等风范,令人折服。 幽冥地府,不同于九霄的明亮,这里终年笼罩着灰蒙蒙的光晕。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的到来,使得阴森的幽冥仿佛照进了两道璀璨的光源,所过之处,鬼差阴兵纷纷跪伏,戾气晦暗皆被驱散。 十殿阎罗早已在鬼门关前焦急等候,见到二人,连忙上前拜见。 “不必多礼,速带本王与玄女前往魔魂躁动之处。”北溪玄焱直接下令。 穿越层层阴司,越过血海黄泉,最终抵达了十八层地狱的最深处。这里是一片虚无的空间,黑暗中悬浮着无数巨大的、布满了神纹的封印晶石,每一块晶石内部都封印着一缕扭曲咆哮、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魔魂残片。 此刻,这些晶石正在微微震颤,内部的黑气比以往更加活跃,甚至隐隐有相互融合、冲击封印的趋势。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混沌气息在空间内飘荡,正是它引动了魔魂。 九天玄女凝神感知片刻,轻声道:“需先将这丝混沌浊气剥离净化。”她双手结印,眉心造化玉牒的虚影浮现,柔和而浩瀚的造化神光如潮水般涌出,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丝线,探入虚空,精准地缠绕住那缕无形的混沌浊气,开始将其分解、转化为最本源的灵气。 与此同时,北溪玄焱踏前一步,周身战神神威轰然爆发,金色的神力如同炽热的洪流,席卷整个空间。她并非直接攻击封印,而是以无上神力强行镇压所有躁动的魔魂,加固那些被冲击得明灭不定的封印神纹。她的力量至刚至阳,对阴邪魔物有着绝对的克制力。魔魂在她的神威下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纷纷被压制回晶石深处,震颤逐渐平息。 两位女神,一者至柔造化,剥离祸根;一者至刚战神,镇压邪祟。配合得天衣无缝。 良久,那丝混沌浊气被九天玄女彻底净化吸收,空间内恢复了死寂。所有魔魂晶石都安静下来,封印稳固如初。 九天玄女并未停下,她沉吟片刻,对十殿阎罗道:“此地的封印虽固,但经此一事,显露出其对极端本源力量的敏感性。我当留下一缕造化生机,融入封印核心,并非刺激,而是赋予其‘净化’与‘转化’之能。日后若有细微魔气泄出,亦会被自行净化,反哺幽冥,使其更为稳固。” 说着,她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磅礴生机与造化法则的金色神血,轻轻点入虚空。神血化作无数细密的神纹,如同活物般融入无数封印晶石之中,使得那些晶石表面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暖的金色光晕。 阎罗们大喜过望,连连拜谢。此举不仅解决了眼前危机,更是为幽冥地府留下了一道永恒的保障。 处理完幽冥之事,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并未立刻返回天界庆典。她们携手漫步于忘川河畔,看着河中倒映的幽冥天空,以及那些因为生机滋养而显得安宁了许多的魂魄。 “看来,这永恒岁月,注定不会只有江南烟雨的静谧了。”北溪玄焱开口道,语气中并无抱怨,反而带着一丝与她战神身份相符的、迎接任何挑战的从容。 九天玄女莞尔,轻轻靠向她:“但求与你同行,无论面对的是魔魂躁动,还是岁月静好。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处。” 北溪玄焱收紧与她交握的手,唇角扬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是的,无论前方是职责所在的风波,还是相依相伴的宁静,只要彼此携手,便是最好的永恒。 神光一闪,两人离开了幽冥,返回那属于她们的九霄神殿,也返回那等待着她们的、共同谱写的未来。三界的故事,因她们而翻开了新的一页,充满了无限可能。 第19章 亦将携手遍历山河,共饮浮生 重返天界,诸神殿内的庆典气氛依旧热烈,但细察之下,仙神们的姿态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松弛与欢愉。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携手而归,周身气息圆融无瑕,那自幽冥带回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更彰显她们方才并非耽于享乐,而是履行了至关重要职责。 觥筹交错间,仙乐愈发空灵悦耳。有仙娥献上蟠桃,有星君呈上琼浆,更有擅长音律的仙官以云霞为琴,奏响恭贺之曲。 九天玄女端坐于北溪玄焱身侧,接受众仙敬酒,姿态优雅从容。她目光流转间,偶尔会落在大殿角落或某些品阶不高的仙官身上。每当此时,她指尖便会逸出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翠色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没入那些仙官体内。 一位因旧年征战而神源略有暗伤的天将,忽然觉得体内沉疴一轻,久滞的修为竟有松动之感;一位负责照料仙草园、因灵力枯竭而显得有些憔悴的小仙,只觉得一股温和浩瀚的生机涌入四肢百骸,园中那些稍显萎靡的仙植竟也随之焕发出新的光彩,与她共鸣…… 这些变化细微而隐秘,受惠者初时愕然,随即感受到那生机中熟悉的、至高无上的慈悲气息,纷纷望向殿首那抹温柔的身影,眼中充满感激,却不敢声张,只是将这份敬意深埋心底。 北溪玄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并未阻止,只是握着九天玄女的手微微紧了紧,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与温柔。她的玄女,即便重归神位,那份刻入骨子里的悲悯与细致也从未改变。 庆典持续了九日,天界祥瑞纷呈,霞光万道。 九日后,诸神殿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穆,但气氛已截然不同。御座依旧空悬,但众仙皆知,真正的权柄与秩序,已由战神与玄女共同执掌。 这一日,北溪玄焱于殿中召见诸部正神,听取三界事务禀报。她处理政务时,雷厉风行,决断果敢,带着战神特有的凛冽气势,令诸神敬畏臣服。 而九天玄女则来到了天界深处的“造化生息林”。此处乃天界生机最为浓郁之地,亦是往昔她常驻之所。林中仙葩瑞草遍地,灵泉潺潺,更有诸多依赖生机而存的弱小精怪和灵兽栖息。 她的到来,让整片森林都仿佛活了过来。草木无风自动,向她躬身致意;灵兽欢鸣,亲昵地环绕在她脚边;泉水中升起氤氲的生机灵气,如同欢迎主人归家。 九天玄女于林间清泉畔坐下,闭上双眸,眉心处造化玉牒的虚影缓缓浮现,柔和而磅礴的造化神光以她为中心,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笼罩整片森林,并逐渐向着更遥远的天界角落蔓延。 神光过处,枯木逢春,灵泉涌涨,那些在以往动荡中受损的天界灵脉被悄然修复、滋养,变得更加坚韧而充满活力。许多天界仙植灵根亦在这场造化甘霖中受益匪浅,开花结果周期大大缩短,品质更上一层。 她并非在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神通,而是如同一位温柔的母亲,在以自身本源之力,细细梳理和滋养着天界的“生命脉络”,弥补过往的损耗,奠定未来的根基。 偶尔,会有负责农林草木的仙官循着生机波动而来,远远看到那笼罩在圣洁光辉中的身影,便不敢打扰,只是激动万分地默默记录下森林与灵脉的变化,心中对玄女娘娘的崇敬无以复加。 当北溪玄焱处理完政务,循着气息找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爱人沐浴在淡淡的青色神辉中,与周遭万物和谐共鸣,仿佛她便是这生机本身,宁静,慈悲,而又浩瀚无边。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倚在一株古树下,静静地凝视着。征战杀伐是她守护三界的方式,而此刻眼前的情景,是另一重更深沉、更基础的守护。她们的道路看似相反,实则互补,共同构成了这天地间最稳固的基石。 许久,九天玄女周身神光渐敛,她缓缓睁开眼,转头望向北溪玄焱,微微一笑,那笑容比这生息林中最美的仙葩还要动人。 “忙完了?”她轻声问,语气自然如凡间时。 “嗯。”北溪玄焱走上前,很自然地伸出手,“回去吧。” 两只手再次交握,一者微凉带着征战的金戈之气,一者温暖蕴含着造化的生机之力,完美交融。 她们没有返回宏伟却略显冷清的战神殿或玄女宫,而是来到了九重天边缘一处清幽的云台。这里能俯瞰下方星罗棋布的凡间灯火,也能仰望无尽璀璨的星河。 云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架秋千,以神藤和云霞编织而成,旁边还放着几坛显然是刚从凡间取来的、泥封未启的江南佳酿。 北溪玄焱挑眉看向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轻笑:“让侍女们准备的。偶尔也该歇一歇,尝尝这熟悉的烟火气。”她说着,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清冽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与周遭的仙灵之气交织,别有一番风味。 北溪玄焱冷峻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她率先在秋千上坐下,然后轻轻一拉,将九天玄女带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前,两人共坐于秋千上。 九天玄女依偎着她,捧着酒坛,浅尝一口,眸中泛起怀念与满足。北溪玄焱从身后环抱着她,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发间淡淡的药香与酒香混合的气息。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下方凡间,某一处江南水乡,似乎正举办着灯会,点点灯火汇聚成温暖的河流;头顶星空,亘古不变,璀璨而神秘。 征战与造化之余,这便是她们偷得的浮生半日闲。 “下次,”北溪玄焱低沉的声音在九天玄女耳边响起,“可去昆仑雪顶,或北海之极,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九天玄女弯起眼角,向后更紧地靠进她怀里:“好。” 永恒岁月漫长,她们将共同执掌法则,守护苍生,亦将携手遍历山河,共饮浮生。 云卷云舒,星河渐移。秋千微微摇晃,酒香袅袅,两道身影依偎在一处,便是这九重天阙上,最动人、也最永恒的风景。 第20章 重塑封印。 云台静谧,星河低垂。秋千架上相拥的身影,仿佛已凝成永恒画卷。然而,三界之大,秩序初定,短暂的宁静终是插曲。 这一日,北溪玄焱正于战神殿检阅诸天星斗大阵的运转,忽感西北隅一阵细微却异常的空间波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沌与死寂之气。她眸光一凛,指尖于虚空划过,眼前顿时浮现出西北“寂灭渊薮”的景象——那是上古时期某次大战遗留的裂隙,连接着未知的虚无,平日由上古禁制封印,此刻那禁制竟泛起涟漪,隐隐有灰败气息逸散,侵蚀周遭星辉。 “终究是来了。”北溪玄焱低语,并无意外,只有冰冷的了然。旧秩序崩塌,新秩序未稳,这些沉寂多年的隐患,自然会逐一显现。 她并未立刻调动天兵天将,而是身形一闪,已出现在造化生息林。 九天玄女正于林心抚慰一株因感应到异动而焦躁不安的万年通灵古木。感知到北溪玄焱的气息,她抬首,眼中了然:“寂灭渊薮?” “嗯,禁制松动,虚无气息外泄。”北溪玄焱言简意赅,“需重新加固,或彻底封绝。” 九天玄女指尖离开古木,那古木已恢复宁静,叶片沙沙作响,似在致谢。她起身,眉宇间是沉静的思量:“寂灭渊薮非比寻常,其内蕴藏的并非妖魔,而是万物归墟的‘寂灭’法则碎片。强行攻打,恐引动法则反噬,加速其扩散。需以生机引导,以造化之力抚平其躁动,再辅以战神之力,重塑封印。” 这便是她们的优势,亦是三界之幸。战神主征伐毁灭,亦能构建最坚固的壁垒;玄女主造化生机,却能安抚最暴烈的虚无。 “同去?”北溪玄焱伸出手。 “自然。”九天玄女将手放入她掌心。 两道神光并行,撕裂虚空,下一刻已出现在寂灭渊薮边缘。 此处与天界其他地方的祥和仙境截然不同。没有星光,没有云霞,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缓慢旋转的黑暗深渊,仿佛星空被撕裂后留下的丑陋伤疤。渊薮边缘,原本璀璨夺目的上古禁制光幕,此刻已变得黯淡,其上爬满了蛛网般的灰色裂纹,丝丝缕缕的灰败气息正从中渗透出来,凡其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失去活力,变得枯寂。 几位镇守此地的神将面色凝重,见二人到来,急忙上前禀报异状。 “你等退后,结阵护住外围,勿使寂灭之气扩散。”北溪玄焱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神将领命退开。 北溪玄焱上前一步,周身凛冽的神力澎湃而出,赤金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柄巨大的神枪虚影,枪尖直指那不断逸散灰败气息的禁制裂纹。她并未立刻攻击,而是在积蓄力量,寻找最佳时机。 九天玄女则飘然上前,更靠近那裂隙。她闭上双眼,眉心造化玉牒虚影再次浮现,比在生息林中时更加清晰、凝实。柔和而浩瀚的造化神光自她体内涌出,不再是扩散的波纹,而是化作一道纯净无比的翠色光河,主动迎向那些逸散的灰败气息。 生机与寂灭,创造与归墟,两股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排斥的法则力量,在此刻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消融与对抗。翠色光河所过之处,灰败气息如同冰雪遇阳,纷纷消散退避。但那寂灭渊薮仿佛拥有生命,感受到挑衅,更多的灰败气息汹涌而出,甚至凝聚成狰狞的触手状,试图缠绕、污染那翠色光河。 九天玄女面色不变,指尖法诀变幻,翠色光河陡然分开,化作万千细丝,如同最灵巧的织女,穿梭于灰败触手之间,并非硬撼,而是引导、分化,将其中的寂灭法则之力一点点剥离、安抚、净化。她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显然此举对她消耗极大。 就在翠色光河与灰败气息僵持不下,将大部分逸散力量暂时牵制住的瞬间—— “就是现在!”北溪玄焱眸中精光爆射。 她手中神枪虚影骤然凝实,带着撕裂寰宇的锐利与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刺向那禁制上最大的裂纹! 轰——! 并非物理的撞击声,而是法则层面的剧烈震荡。赤金色的战神之力与古老的禁制、逸散的寂灭之气猛烈交锋,爆发出足以让寻常仙神神魂俱灭的冲击波。 北溪玄焱身形稳如磐石,神力毫无保留地倾泻。那裂纹在战神之力的冲击下,非但没有扩大,反而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炽热的力量强行弥合、加固! 与此同时,九天玄女感知到寂灭之源被暂时压制,她双手结印,引动周身造化本源,清喝一声:“造化归一,万灵封禁!” 那万千翠色光丝骤然回收,与她的神力融合,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生机符文构成的翠色光茧,猛地覆盖在北溪玄焱刚刚加固的禁制裂纹之上,如同给伤口敷上了最好的生肌灵药,不仅封堵,更在不断滋养修复着古老禁制本身的损耗。 灰败气息的逸散被彻底阻断。 寂灭渊薮仿佛发出一声不甘的无声咆哮,缓缓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是那旋转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丝。 危机暂解。 北溪玄焱收起神枪,来到九天玄女身边,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形。九天玄女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对她轻轻摇头,示意无碍。 “配合不错。”北溪玄焱唇角微勾,冷峻的眉眼间染上一丝暖意。 “彼此彼此。”九天玄女莞尔。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她们看向那被重新稳固的封印,翠色光茧与赤金禁制交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如她们的力量与心意。 “三界之大,此类隐患恐非一处。”九天玄女轻声道。 “无妨。”北溪玄焱握紧她的手,目光扫过无尽虚空,战意与守护之意同样炽烈,“一处一处,踏平便是。你在,我在,这三界便翻不了天。” 她们转身,神光再次亮起,离开这死寂之地,返回那需要她们共同守护的繁华天界。 云台秋千依旧,江南酒香尚存。但她们都明白,属于她们的永恒风景,不止是云卷云舒的静谧,更是这并肩携手,踏遍诸天万界,抚平一切创伤与动荡的征程。 征程之上,彼此即是归宿。 第21章 似在试探 寂灭渊薮的隐患被暂时压下,但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皆知,那不过是冰山一角。三界历经动荡,法则失衡,类似的空间裂隙或沉疴旧患,必会相继浮现。她们需在下一波危机来临前,织就一张更严密的三界防护网。 北溪玄焱回归战神殿后,即刻召集群星与四方神将。她以无上神力沟通诸天星斗,引动星辰本源,开始重新构架“周天星斗大阵”。此阵乃天界根基防御,以往虽强,却更偏向于对外征伐与威慑。如今,北溪玄焱将自身对空间法则的领悟与战神锐气融入其中,使得大阵不仅防御力倍增,更具备了主动感知、预警乃至反击三界内外异常波动的能力。星辉在她指尖流转,化作亿万符文,融入虚空,无声无息地将天界笼罩在一片更坚韧、更灵动的光网之中。 与此同时,九天玄女则行走于天界各处灵脉节点。她并未直接修复,而是以造化玉牒之力,细细感知每一处灵脉的状态,梳理其淤塞,抚平其躁动,引导它们彼此呼应,形成一个更为和谐、更具活力的整体循环。她甚至在几处关键节点,种下了以自身本源生机温养出的“造化灵种”。这些灵种如同阵眼,能自行吸纳转化虚空能量,反哺灵脉,即便日后再有动荡,天界根基亦能更快恢复元气。 一者构筑外在的铜墙铁壁,一者滋养内在的生命循环。两位尊神虽各行其是,却默契无比,她们的力量在天界无形中交织,共同夯实着新秩序的基石。 这一日,九天玄女正于天河源头梳理水脉,忽感下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气息的祈愿波动。那气息……源自幽冥,却又带着一丝人间江南的水汽。 她凝神感知,眼前浮现景象:竟是昔日她们在凡间游历时,曾短暂庇护过的一个江南小镇。镇中百姓感念她们曾驱散一场瘟疫(实则是她们无意中泄露的一丝神力净化了水源),竟自发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祠庙,虽简陋,却香火虔诚。此刻,镇中长者正率众祈雨,因天时异常,此地已近干涸。 那祈愿之力微弱,本不足以直达天听,却因沾染了她们昔日残留的一丝气息,又被九天玄女此刻梳理水脉的造化之力所引,才被她捕捉到。 九天玄女微微动容。神人相隔,本不应过多干涉凡间运转,但这份源自微末的虔诚与困境,触动了她心底的悲悯。她并未直接降下甘霖,而是指尖轻弹,一缕极其精纯的造化生机,顺着那祈愿的微弱通道,悄然没入小镇附近的地脉深处。 不多时,那口几乎干涸的古井重新涌出清泉,虽非暴雨倾盆,却足以解燃眉之急,且泉水甘冽,隐有滋养之效,可保此地未来数年风调雨顺。这并非违背天规的恩赐,而是以造化之力,激活了此地本就存在、却近乎枯竭的水源灵性。 做完这一切,九天玄女恍若未觉,继续梳理天河。但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温柔笑意,却泄露了她的心境。 晚些时候,她与北溪玄焱在云台相聚,提及此事。北溪玄焱听罢,冷硬的眉眼未见波澜,只淡淡道:“因果循环,自有其理。你既种下善因,他日或结善果。”她并非不认同九天玄女的做法,只是她更信奉力量与规则,认为过度干预并非长久之计。然而,她也明白,正是玄女这份对渺小生灵的悲悯,才让这以力量为尊的三界,多了一份温暖的底色。 “我知道,”九天玄女倚着她,望着下方凡间那点点灯火,“只是见那祠庙简陋,香火却纯挚,心有所感罢了。或许……我等无需回应每一次祈愿,但知晓这天地间,仍有生灵在默默念着、信着,这种感觉……不坏。” 北溪玄焱揽住她的手臂紧了紧,算是回应。她目光掠过那凡间祠庙的方向,神识微动,一缕极其隐晦的战神煞气掠过那小镇周围方圆百里,那些潜藏在山野间、可能滋扰凡人的精怪妖邪,皆感一阵心悸,纷纷蛰伏隐匿,不敢造次。她以她的方式,守护着那份纯挚的信仰。 数日后,西北寂灭渊薮方向,再次传来异动,此次波动更甚先前。同时,南方魔渊亦有魔气蠢蠢欲动,似在试探。 北溪玄焱立于战神殿前,遥望两处,眸中战意升腾。她转身,看向身旁的九天玄女。 “此番,需分头行事了。”北溪玄焱道。寂灭渊薮法则特殊,需九天玄女的造化之力主导安抚;而南方魔渊,则是实打实的妖魔作乱,正需她以雷霆手段镇压。 “好。”九天玄女点头,并无担忧,只有全然的信任,“寂灭渊薮交给我。你……小心。” “区区魔渊,还奈何不了我。”北溪玄焱傲然一笑,伸手替九天玄女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你也是,勿要勉强,若事不可为,等我回来。” 两道神光再次冲天而起,一北一南,划破长空。 九天玄女直奔寂灭渊薮,此次她准备更为充分,携造化生息林中凝聚的生机露珠,欲要深入裂隙边缘,尝试净化一部分逸散的寂灭法则本源。 而北溪玄焱则如一颗燃烧的流星,坠入南方魔渊。魔气翻涌,妖魔嘶吼,迎接她的,是无数狰狞的魔物与几位蛰伏已久的魔尊。神枪所向,赤金神光爆发,如同烈日坠入黑暗,所过之处,魔物灰飞烟灭,魔尊亦要避其锋芒。战斗,是她的语言,亦是她的法则。 她们在不同的战场,面对着不同的挑战,一个以柔克刚,滋养净化;一个以暴制暴,征伐肃清。神念却在冥冥之中遥遥呼应,感知着彼此的安危与进展。 云台依旧清幽,秋千微晃,酒坛静置。只是暂时少了那两道依偎的身影。 但三界众生皆知,守护已在。无论是北境的寂灭之气,还是南疆的魔渊动荡,终将在战神与玄女的联手下,重归平静。 永恒岁月里,这样的征途还会有很多。但无论身在何方,她们终将回到这云台,共饮一坛酒,同看一方天地。这,便是属于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的,动荡与静谧交织的永恒。 第22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下去走走也无妨。 天界岁月悠长,北溪玄焱与九天玄女执掌法则,梳理三界,不觉又是数百年过去。那一日,九天玄女于梳理天河时,无意间窥见下界一处熟悉的江南水乡,正逢上元灯会,万家灯火,星河倒映,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悄然重合。 她回到云台时,北溪玄焱正凭栏远眺,周身还带着刚从域外战场归来的、未曾完全敛去的肃杀之气。 “回来了?”九天玄女上前,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以自身温润的造化之气悄然抚平那丝残余的煞意。 “嗯。”北溪玄焱反手握住她,力道有些重,仿佛确认她的存在,“几只不开眼的域外天魔,已清理干净。”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目光投向下方那璀璨的凡间灯火:“今日是人间上元节。我记得……我们似乎还欠着一场灯会。” 北溪玄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冷冽的眉眼在凡间温暖光晕的映照下,柔和了几分。她想起数百年前,她们尚在凡尘历练时,曾因突发变故,错过了约好同游的灯会。于神生而言,这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小遗憾,但此刻被玄女提起,却让那颗惯见杀戮与征伐的心,泛起一丝微澜。 “想去?”北溪玄焱侧首看她。 “偷得浮生半日闲,下去走走也无妨。”九天玄女眼中带着些许怀念与期待。 两道微不可查的神光自九重天悄然落下,敛去所有神辉与威压,化作两位气质不凡、身着寻常锦袍的“凡人”女子,出现在那江南水乡最繁华的街市。 长街十里,灯火如昼。各式花灯争奇斗艳,鱼龙舞动,笙歌喧天。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糕点、酒酿的香甜气息,夹杂着孩童的欢笑与游人的惊叹。这与天界的空灵仙乐、蟠桃琼浆是截然不同的热闹与鲜活。 九天玄女眸中泛起真切的笑意,她在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前停下,拿起一个憨态可掬的兔子面具,在自己脸上比了比,转头问北溪玄焱:“好看吗?” 北溪玄焱看着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被略显稚气的面具遮挡一半,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比星河更璀璨的眸子,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淡然:“尚可。”她自己也随手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傩面,覆在脸上,那身经百战的煞气竟与这面具诡异地契合。 两人戴着面具,融入摩肩接踵的人流。九天玄女对什么都显得饶有兴致,尝一口刚出锅的桂花糖藕,看一会儿手艺人灵巧地扎制灯笼,听一段街边艺人咿呀的吴侬软语小调。北溪玄焱始终跟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虽沉默少语,却为她挡开所有无意的拥挤,目光透过面具,落在她身上时,是外人难以窥见的专注与纵容。 行至一座石桥,桥下河灯盏盏,随波漂流,承载着凡人的祈愿与梦想,汇成一条流动的光带。桥头有老妪在卖河灯,九天玄女走过去,选了两盏最简单的莲花灯。 “也放一盏?”她将其中一盏递给北溪玄焱。 战神本不信这些,她的命运由手中神枪斩破,何需寄托于区区河灯?但看着玄女眼中闪烁的、与这凡间灯火融为一体的暖光,她默然接过。 两人并肩立于桥边,将点燃的河灯轻轻放入水中。九天玄女闭目片刻,不知许下了什么心愿。北溪玄焱看着她虔诚的侧影,又看了看手中那朵随波摇曳的微弱火光,最终什么也没想,只是松开了手。 两盏河灯依偎着,顺着水流缓缓漂远,混入那万千星火之中,再难分辨。 “你许了什么愿?”北溪玄焱低声问。 九天玄女睁开眼,笑意盈盈:“说出来便不灵了。”她顿了顿,望向身侧的人,“不过,大抵是与某人相关的。” 北溪玄焱心头微暖,面具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夜色渐深,人流未散。她们寻了一处临河的茶楼雅间,点了些清淡的茶点,凭窗俯瞰下方依旧喧嚣的街景。 “凡尘烟火,虽短暂,却总有其动人之处。”九天玄女轻啜一口清茶,感慨道。 “嗯。”北溪玄焱应了一声,目光掠过窗外万千灯火,“守护这些,值得。”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却是一伙地痞流氓,吃了酒,正在调戏一位卖唱的盲女,周围人群敢怒不敢言。 九天玄女眉头微蹙。 北溪玄焱放下茶杯,甚至未见她如何动作,只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 下一刻,那伙嚣张的地痞仿佛同时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膝弯,噗通几声尽数跪倒在地,手中的酒壶、吃食摔了一地,狼狈不堪。他们惊骇四顾,却找不到出手之人,只觉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那盲女茫然无措,朝着四周虚空道谢。周围人群议论纷纷,皆道是老天开眼。 雅间内,九天玄女看向北溪玄焱,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战神大人出手,是否重了些?” “小惩大诫。”北溪玄焱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聒噪。” 凡间律法自有其序,她们本不应插手。但有些事,遇上了,顺手为之,亦是无妨。这或许便是身居高位者,一点微不足道的、基于本心的“任性”。 子时将至,灯会渐歇。两人离开茶楼,漫步在逐渐安静下来的青石板路上。月光如水,洒在并肩的身影上。 “该回去了。”北溪玄焱道。天界尚有事务待处。 九天玄女颔首,最后看了一眼这静谧下来的水乡,眼中并无不舍,只有心满意足的宁静。 神光微闪,云台之上,两道身影重现。摘下面具,依旧是那位凛然战神与慈悲玄女。凡尘一日,如同投入时间长河的一颗小小石子,涟漪散去,了无痕迹。 但北溪玄焱手中,却多了一盏方才在街市上,九天玄女多看了两眼的、造型别致的走马灯。她将其轻轻放在云台一角,神力度入,灯影转动,映出剪影般的凡间景象。 九天玄女见状,莞尔一笑,走到秋千旁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北溪玄焱从善如流地坐下,接过她递来的、不知何时取出的一坛新酒。 云卷云舒,星河璀璨。下方凡间,那处水乡已陷入沉睡,唯有她们放出的那两盏河灯,或许早已沉没,或许仍在某处溪流中漂荡。 永恒岁月里,这一日的凡尘烟火,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瞬。但于她们而言,却是征战与造化之余,亲手为自己点燃的、一抹温暖而真实的人间灯火。 第23章 星骸之海】 凡尘烟火气仿佛还在指尖萦绕,云台上的走马灯兀自旋转,剪出浮生百态。然而,三界守护者的闲暇总是短暂。 这一日,北溪玄焱正于战神殿内,以神力温养那柄随她征战四方的神枪“焚寂”,枪身暗红的纹路如血脉流淌,感应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骤然间,她眉心一蹙,抬眸望向东方天际极远之处。那里,并非妖魔作乱,也非法则动荡,而是传来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空旷的……“死寂”之感。仿佛一片星域,正在无声无息地走向终末。 几乎同时,九天玄女自造化生息林中心有所感,她指尖抚过的一株七色霞光草骤然黯淡了一瞬。她闭目凝神,造化玉牒的虚影在识海中流转,映照出东方那片正在失去“生机”的宇宙荒漠——星骸之海。 星骸之海,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上古神魔战场遗迹之一,无数星辰残骸、破碎神格、湮灭法则堆积于此,形成了一片广袤无垠、灵力混乱的死域。平日那里虽荒芜,却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但此刻,平衡似乎正在被打破,一种吞噬一切能量与生机的“虚无之噬”正在核心区域蔓延,若不制止,恐将如瘟疫般扩散,侵蚀更多星域。 “星骸之海有变。”九天玄女的身影出现在战神殿,语气凝重。 北溪玄焱已然起身,焚寂神枪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掌心:“感觉到了。不是活物作乱,是那片死地自身在‘病变’。” 这种纯粹的消亡与死寂,比任何有形的敌人更令人心悸。 “寻常神力恐难奏效,甚至可能被其吞噬,助长其势。”九天玄女沉吟,“需以极致生机,唤醒那片死域中残存的、未被磨灭的星辰本源,以生克死,重塑平衡。” “我为你护法,斩开前路阻碍。”北溪玄焱决断道。她的战神之力虽不擅创造,却足以撕裂一切阻碍,为玄女的造化之力开辟通道。 无需多言,神光再起,直奔东方星骸之海。 越靠近那片空域,周遭的星辰便越发稀疏黯淡,直至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各种扭曲星辰碎片和暗淡神性尘埃构成的“海洋”。色彩是灰败的,光线在此仿佛都被吞噬,只有永恒的冰冷与死寂。甚至能感觉到自身的神力都在被一丝丝抽离,投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核心。 在这片死寂之海的边缘,已有数位巡天神将试图靠近探查,却皆因神力流失过快而被迫退回,面色惊骇。 “尔等守在外围,布阵隔绝气息,勿使蔓延。”北溪玄焱下令,声音在这片虚空中也显得有些滞涩。 她与九天玄女对视一眼,彼此点头。北溪玄焱周身赤金神焰轰然爆发,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了一轮骄阳,炽热而霸道的神力强行排开周遭的吞噬之力,化作一道锐不可当的枪芒,直刺星骸之海深处!枪芒过处,那些漂浮的星辰碎片无声湮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暂时的通道。 九天玄女紧随其后,她并未释放磅礴生机,而是将造化玉牒的力量收敛凝聚于周身,形成一层温润而坚韧的翠色光罩,抵抗着吞噬。她的目光穿透重重阻碍,锁定那“虚无之噬”的源头——一片尤其浓郁、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 通道的尽头,便是那黑暗漩涡。靠近此处,连北溪玄焱的神焰都开始明灭不定,神力流失速度倍增。 “就是这里。”九天玄女停下,面色肃穆。她双手结印,眉心造化玉牒虚影彻底凝实,不再是扩散的甘霖,而是将自身化作一个源头,一缕精纯到极致、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生命本源的翠绿光华,如初生嫩芽,顽强地、缓慢地,探向那黑暗漩涡。 滋——! 没有声音,却有无形的冲击在法则层面荡开。翠绿光华与黑暗漩涡接触的瞬间,仿佛冷水滴入滚油。黑暗剧烈翻腾,试图吞噬那一点生机,但那点生机虽渺小,却无比坚韧,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钉在原地,并开始缓慢地、极其困难地净化、中和着周围的死寂。 九天玄女脸色迅速苍白,维持这极致生机的输出,对抗如此庞大的死寂本源,对她的消耗远超想象。那黑暗漩涡中,仿佛有无数湮灭神魔的残念在嘶吼,冲击着她的心神。 北溪玄焱守在她身前,焚寂神枪舞动,赤金光焰形成屏障,将逸散过来的死寂气息与无形冲击尽数挡下。她的神力消耗同样巨大,但眼神锐利如初,身形挺拔如山岳,不曾后退半步。她便是玄女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矛,为她抵挡一切外扰,让她能心无旁骛地完成那至关重要的“净化”。 时间在此地仿佛失去意义。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点翠绿光华终于开始在黑暗漩涡中扎根、蔓延,如同蛛网般,亮起一道道细微的绿色纹路。被吞噬的星辰残骸中,竟有点点微弱的、早已沉寂的本源星光,被这生机唤醒,如同响应母亲呼唤的游子,挣扎着亮起,虽微弱,却汇聚成一片,开始反向滋养那翠色纹路。 生与死的天平,开始微妙地倾斜。 终于,当那翠色纹路遍布整个漩涡核心时,九天玄女猛地睁开双眼,清喝一声:“造化归一,星辰……苏生!” 翠绿光华骤然爆发,不再是抵抗,而是温和却坚定地覆盖了整个黑暗漩涡!那漩涡的旋转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颜色由纯粹的墨黑,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点点星辉的暗青色。虽然依旧死寂,但那疯狂的吞噬之力,已悄然停止。 成功了。并非彻底净化这片上古战场,而是扼杀了其“病变”的源头,重新将其导回了危险的平衡状态。 九天玄女身形一晃,几乎脱力。北溪玄焱瞬间收回神枪,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感受到她气息的虚弱,眉头紧锁,毫不犹豫地将精纯的神力度入她体内。 “无妨……只是消耗过大。”九天玄女靠在她肩头,声音微哑,却带着欣慰,“平衡已复,此地……或许万年内不会再生变故。” 北溪玄焱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那股因杀戮而生的暴戾之气悄然平息,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她横抱起九天玄女,撕裂虚空,直接返回九重天云台。 将玄女轻轻放在铺满云霞的软榻上,北溪玄焱守在一旁,静静调息,也为她护法。 良久,九天玄女缓过气来,看着身旁专注凝视着自己的北溪玄焱,微微一笑,伸出手。 北溪玄焱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下次,”北溪玄焱看着那双恢复神采的眸子,低沉道,“若再遇此等险地,唤我同往,不可再如此勉强。” 九天玄女笑意更深,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安心调息。 云台之外,星骸之海重归死寂,但那深青色的核心中,点点星辉微弱却持续地闪烁着,仿佛埋葬了亿万年的种子,终于等来了一丝复苏的可能。 而云台之上,走马灯影依旧,酒香氤氲。她们的征程还在继续,守护的职责永无尽头。但只要彼此携手,便是混沌虚无,亦能开辟出生机。这,便是属于她们的,超越了永恒与刹那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