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沉舟》 第1章 无人知晓 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在高三年级走廊上,蒸腾起一股混杂着油墨味的热浪。 何舟单肩挎着看起来没装多少东西的书包,跟在班主任李老师身后,目光略带好奇地扫过一间间传出朗朗读书声的教室。作为一个高三转学生,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已然成型、关系稳固的集体,以及迫在眉睫的高考。 “我们班学习氛围还不错,尤其是这次开学摸底考,年级第一还在我们班。”李老师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推开了“高三(一)班”的门。 教室里的喧闹瞬间低了下去,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审视和好奇。何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视线快速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 李老师拍了拍手:“同学们,安静一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何舟。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是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何舟并不在意,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何舟,希望接下来的一年能和大家共同进步,请多关照。” 他的目光在掠过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时,不经意地被那个空位旁边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极其清瘦的男生,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校服衬衫,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病态的白色长发慵懒的扎在脑后,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讲台上的新同学和周围的骚动毫无反应,像一尊雕塑。 “裴长忆。”李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点名道,“又看外面,天上能看出考题来?” 被点名的男生缓缓转过头。何舟看清了他的正脸,他看起来很清秀,很乖,但脸色过于苍白,缺乏这个年纪该有的血色和活力。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瞳仁是很浅的蓝色,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疏离又空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不能。”裴长忆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冽平淡,没有起伏。他甚至没有看老师一眼,只是漠然地转回头,重新拿起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班级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李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对何舟说:“别介意,长忆同学……性格比较内向。他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你的座位就安排在他旁边,那个空位。” 何舟点点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心里对这位“年级第一”多了些许好奇。冷漠的天才他见过,但像这样仿佛对周遭一切,包括自身荣誉都毫不在意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在裴长忆旁边的空位坐下,放下书包,主动侧过头打了个招呼:“你好,以后我就是你的新同桌了,请多指教,我叫何舟。” 裴长忆握着笔的手指似乎顿了一下,但没有转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我叫裴长忆,“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的长忆。” 何舟摸了摸鼻子,并没有觉得这个新同桌怪异,反而觉得很有趣。他注意到裴长忆的桌面上异常整洁,只有正在书写的试卷和一支黑色的钢笔,笔筒里的笔按颜色和长短排列得一丝不苟,像他的性格一样透着严谨和距离感。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一上来就开始讲解这次摸底考的压轴题。何舟初来乍到,有些知识点衔接不上,便下意识地侧头想看看旁边这位“年级第一”的笔记。 裴长忆的笔记本摊开着,字迹瘦劲清晰,逻辑分明。但何舟的目光却被他的手吸引了。那只握着笔的手,指节异常分明,肤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而此刻,那只手的指尖正用力地抵着笔杆,用力到指节泛出青白色,指尖在轻微的颤抖。 他不舒服?何舟想。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裴长忆猛地合上了笔记本,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抵触。他终于转过头,那双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对上了何舟的视线,里面没有任何欢迎,只有警告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何舟怔了一下,随即抱歉地笑了笑,转回了头,心里的好奇却愈发浓重了。 接下来一整天,何舟都在默默观察他的新同桌。裴长忆几乎不与人交流,下课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或者闭目眼神。有人来问题目,他会言简意赅地解答,逻辑清晰却毫无温度,解答完便立刻收回目光,明确表示“我讲完了你可以走了,最好快点走。” 他的存在感很强,因为成绩和外表;却又很弱,因为他似乎在尽极力将自己缩在屏障里,隔绝一切外来的喧嚣。 放学铃响,同学们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何舟正想着要不要再尝试和这位同桌说句话,却见裴长忆已经迅速地收好了所有东西,第一个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背影单薄,像是急于逃离什么。 第二天,裴长忆没有来上学。旁边的座位空荡荡的。 第三天,依旧如此。 班主任李老师只是简单提及“裴长忆同学请假了”,大家似乎也习以为常。 何舟看着旁边空了两天的座位,桌面上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没有落下。他想起那天那只微微颤抖着握着笔的苍白的手,以及那双冰冷又空洞的眼睛。 第四天早晨,裴长忆终于回来了。 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连浅薄的肤色都掩盖不住,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气几乎凝成了实质。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对周围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更是完全忽略了他旁边还有一位新同桌存在,仿佛那两天的缺席只是出门喝了杯水。 何舟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到嘴边的那句“你还好吗”在对方冰冷的气场里转了一圈,又默默咽了回去。 他觉得,这位年级第一的身上,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或者说很深的痛苦。而那层冷漠疏离,像一层厚厚的保护罩,把他牢牢封印在里面,无人知晓。 小剧场(又名:同桌酱你理理我好不好) 舟舟:同桌同桌你笔记借我一下好不好TAT 长忆:(微微蹙眉挪走)不借 舟舟:好吧……同桌~想吃楼下小卖部的烤肠吗?我给你买去! 长忆:(摇头)不了谢谢 舟舟:好吧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人知晓 第2章 疼。 裴长忆回归后的日子,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年级第一,沉默地听课,精确地答题,然后在下课铃响的第一时间消失在人流里。 何舟尝试过几次悄悄接近,比如递过去一块新买的橡皮,借口问一道其实自己会做的题,结果都石沉大海。裴长忆要么用最简洁的动作拒绝,要么用最精炼的语言解答,然后迅速划清界限,多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那层保护罩似乎因为两天的缺席加的更厚了。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原本晴朗的天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 中午放学,没带伞的学生们挤在教学楼门口,哀嚎一片。何舟从书包里拿出常备的折叠伞,正准备撑开,目光却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突兀的身影。 是裴长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挤在屋檐下等雨停,甚至没有迟疑,就那么径直走进了瓢泼大雨中,单薄的校服衬衫瞬间被雨水淋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异常清瘦的背脊线条。 “喂!裴长忆!”何舟下意识喊了一声。可那人像是没听见,或者根本不在意,依旧一步一步地朝校门口走着,脚步有些发飘。 何舟皱起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攫住了他。他来不及多想,撑开伞快步追了上去。 雨声哗啦,几乎掩盖了其他所有声音。何舟刚追到裴长忆身后不到几步远,就看到他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 “裴长忆!” 何舟心脏猛地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那人彻底摔倒在积水的地面之前,险险地将人捞住了。 他轻得吓人,隔着湿透的布料,能清晰地摸到硌手的骨头。裴长忆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眼睛紧闭,长睫被雨水打湿,黏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像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裴长忆?你怎么了?醒醒!”何舟半抱着他,有些慌乱地拍他的脸,触手一片冰凉的,完全不像活人的温度。 周围有同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发出小小的惊呼,有人跑去叫老师。 何舟脑子有点乱,他一把丢开伞,打横将裴长忆抱了起来,裴长忆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何舟快步朝校医务室跑去。怀里的身体冰冷又柔软,脑袋无力地靠在他的肩颈处,微弱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校医看到昏迷的裴长忆,似乎并不太意外,一边示意何舟将人放在病床上,一边熟练地检查:“又是他啊。” “他经常这样?”何舟喘着气,看着校医解开裴长忆湿透的衬衫纽扣,胸膛没有多少肉,显得肋骨根根分明。 “偶尔吧。低血糖,劳累过度,老毛病了。”校医语气平淡,给他盖好被子,挂上了一瓶葡萄糖,“同学,谢谢你送他来。你先回去上课吧,这里我来处理。” 何舟看着床上昏迷的人,那双总是挂着雾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褪去了所有防备和冷漠,只剩下一种好似一碰就碎的脆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麻烦老师了。” 他退出医务室,心里却沉甸甸的。低血糖?劳累过度?那冰冷的体温和过分轻的体重,似乎不是这两个词能完全解释的。 下午的课何舟上得有些心不在焉,眼前总晃动着裴长忆苍白着脸倒下的样子。放学后,雨已经小了,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一趟医务室。 校医告诉他裴长忆已经被家人接走了。何舟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目光却瞥见病床旁的床头柜底下,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封皮的硬壳笔记本。 他认得这个本子,裴长忆几乎从不离身。 鬼使神差地,何舟走过去捡起了它。本子似乎是因为主人昏倒时从书包里滑落的。他捏着笔记本,犹豫了片刻。 窥探他人**并不道德,但想要了解裴长忆的**占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 前面几页是极其工整的课堂笔记和解题思路,条理清晰得像印刷品。但翻过这些,后面的内容让何舟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9月10日,服药两次,好疼。但可以忍过去。。」 「9月12日,早上起来吐了,像被锯开了。疼。服药三次,影响听课效率。眼前发黑」 「9月15日,与其他天比起来不算特别疼。但易疲乏,体育课请假。」 …… 一页一页,记录着身体状况、用药时间、和深深埋在心里的疼。字迹偶尔会因为疼痛而显得凌乱颤抖,但大部分时间都和平时大差不差,仿佛记录的不是自身的苦痛,而是实验数据。 何舟猛地合上了笔记本,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疼?服药?持续时间? 这根本不是低血糖。 裴长忆一直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而他一直拒人千里,那样刻意地保持距离,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何舟握着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站在空荡荡的医务室里,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忽然明白了那双眼睛里的雾从何而来——那是一个独自在痛苦里挣扎的人,为自己作的最后一层防护。 他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擦干净,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他得把这个还给他。也许,他可以试着……不被那层围绕在裴长忆身周的冰吓退了。 小苦瓜长忆TAT 舟舟就这样心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疼。 第3章 阳光 周一,裴长忆依旧准时出现在座位上,脸色比淋雨那天好了一些,但还是白的近乎透明。他像往常一样拿出书本,目光没有丝毫偏移,仿佛周五那场突如其来的昏倒和狼狈只是何舟一个人的幻觉。 何舟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很难将眼前这个冷漠疏离的人和笔记本上那些忍着疼强撑着写碎碎念的人联系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轻轻放在两人课桌的交界处。 “你的笔记本,那天在医务室掉的。”何舟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试探。 裴长忆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像锐利的刀,直直刺向何舟,里面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除冷漠以外的情绪 惊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一把抓过笔记本,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嵌进封面里。 “你看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冰冷的敌意。 何舟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直接胡扯:“捡起来的时候,翻了一页看到是笔记就合上了。抱歉,不是故意的。”他撒了谎,心中有些愧疚,但他知道,坦诚在此刻只会换来彻底的决裂。 裴长忆死死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像是写了情绪,最终又一点点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封冻。他抿紧薄唇,一言不发地将笔记本迅速塞进书包最里层,拉上拉链,动作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仓促。 整个上午,他都绷直着背脊,比以往更加沉默,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能让周围的空气降下几度。何舟能感觉到他那份戒备和不安。 午休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拿出饭盒或结伴前往食堂。裴长忆依旧坐着没动,只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保鲜盒,里面是摆得整整齐齐但看起来过分清淡的饭菜。 何舟心里一动,起身离开了教室。过了一会儿,他端着学校食堂买的还冒着热气的红豆松饼和一杯温热的豆浆回来了。他记得笔记里提到过裴长忆偶尔会因为不适吃不下东西,他想吃甜食或许能补充些能量。 他把东西放在裴长忆桌上,自己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拿出自己的饭盒,语气尽量自然:“食堂今天红豆饼出炉得快,买多了。帮忙解决一个?” 裴长忆看着那金黄油亮的松饼和散发着热气的豆浆,愣了一下,随即蹙起眉:“不需要。” “别啊同桌,浪费粮食可耻。”何舟咬了一口自己的饼,笑得明朗,“而且李老师说让我多跟你学习,总不能光口头请教,总得有点表示吧?”他找了个蹩脚却无法直接反驳的理由。 裴长忆沉默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又看看何舟自然吃饭的样子,紧绷的神情微微松动。他或许能冷漠地拒绝直接的关心,却似乎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带着点无赖性质的、拐弯抹角的好意。 良久,就在何舟以为他会再次冷漠以对时,他极轻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伸出手,小口地咬了一下那个红豆饼。动作斯文又克制,像一只试探着接受投喂的野生小动物。 何舟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下午物理课,何舟有一道电路分析题思路卡住了。他下意识地想转向旁边,又想起之前被冷漠回绝的经历,笔尖顿在了草稿纸上。 犹豫间,旁边却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哪里不懂?” 何舟惊讶地转头,对上裴长忆的视线。他的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敌意似乎褪去了一些。 “这里,”何舟指了指题目,“等效电阻之后电流走向有点乱。” 裴长忆拿起铅笔,在他的草稿纸上轻轻画了两条辅助线,又写下两个公式。 “这样看。”他的讲解一如既往的精准高效,没有一句废话,直击要害。 “原来如此!谢了裴老大!”何舟恍然大悟,笑着道谢。 裴长忆没再回应,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试卷。但何舟注意到,他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好像上扬了两个像素点(不是) 放学时,雨后的夕阳给教室铺上一层暖金色。何舟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同桌,图书馆进了一批新的物理竞赛题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裴长忆拉书包拉链的手停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拒绝。 沉默在夕阳里飞速蔓延。 “……再看。”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然后背上书包,像往常一样快步离开了教室。 但这一次,何舟没有感到挫败。他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清瘦背影,反而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再看”,而不是直接的“不”。 阳光似乎已经找到了透进去的点。 我其实觉得后面舟舟酱有一丢丢得意(狗塑上大分)[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阳光 第4章 秘密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变化中度过。裴长忆依旧沉默寡言,依旧是那个难以接近的年级第一,但何舟能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堵墙,似乎变薄了。 他不再完全无视何舟的存在。偶尔何舟递过去的零食,他会接受;问问题的时候,他虽然言简意赅,但似乎多了点耐心。甚至有一次,何舟在数学课上被抽到回答一个难题,卡壳时,旁边裴长忆把写好答案的本子推到他面前,只有寥寥数字,却精准地点醒了他。 何舟温柔的攻势进行得缓慢又坚定。像一缕不知疲倦的阳光,持续又温暖地照耀着那片冰封之地。 周三的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距离放学还有半小时,何舟注意到旁边的裴长忆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重,虽然极力压抑,但额角仍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笔的手指绷得死紧,指节泛出缺乏血色的白。他好像在忍耐着什么,而且快要到极限。 下课铃刚一响,裴长忆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甚至带倒了椅子。他顾不上扶,低声对何舟说了句“帮我交下卷纸”,便抓过书包,脚步有些虚浮地匆匆离开了教室,背影甚至透着点仓惶。 何舟看着他几乎算得上是逃一般的背影,心头一紧。他迅速拿好两人的试卷交给课代表,然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没有跟得太紧,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裴长忆没有走向校门,而是拐进了高二教学楼后面一栋闲置的旧艺术楼。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空旷而安静。 何舟的心沉了下去。他悄悄跟进去,楼道里回荡着他自己放轻的脚步声。走到一扇虚掩着的门前,那里似乎是一间废弃的画室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裴长忆。 他背对着门口,倚靠在积满灰尘的画架上,身体微微蜷着,单薄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正慌乱地从书包里翻找着什么,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小巧的白色药瓶,急切地拧开盖子,倒出两三片药片,看也没看就仰头干咽了下去。吞咽的动作因为急促而显得艰难,他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脱力般地沿着画架滑坐到地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只剩下了细微的喘息。 何舟站在门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闷闷地疼。他亲眼看到了那冷静下深深埋藏着的痛苦。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大概十分钟,里面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 何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响,在空旷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坐在地上的裴长忆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苍白,汗湿的白发贴在额角。看到何舟,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受惊的鹿,瞬间筑起所有的防备,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疼踉跄了一下。 “你……你怎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被窥破秘密的慌乱。 “我悄悄跟过来的。” 何舟走进来,语气平平,没有惊讶,没有怜悯,也没有好奇,只是陈述。他走到裴长忆面前,没有贸然去扶,只是弯腰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那个白色药瓶,轻轻放在了裴长忆手边。 裴长忆一把抓过药瓶塞进口袋,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唇抿得发白,像是在等待审判或者嘲讽。 何舟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目光与他平视,眼神坦诚:“很疼吗?” 裴长忆愣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冰冷反击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预想了各种反应,唯独没有这种平静的关心。 何舟看着他,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语气郑重:“我不会告诉别人,任何人。” 画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夕阳的光柱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里面飞舞着细小的尘埃。裴长忆紧绷的身体在那句“我不会告诉别人”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松懈下来。他眼底漏出下深藏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他避开了何舟的视线,低下头,很久,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承认了那难以启齿的疼痛。 “能站起来吗?”何舟问,“放学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裴长忆尝试了一下,腿还是有些发软。何舟这次没有犹豫,伸出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裴长忆没有挣脱。 两人沉默地走出旧艺术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无话。 快到校门口时,裴长忆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没办法根治,只能吃药控制。” 何舟脚步顿了一下,心头巨震。他没想到裴长忆会主动告诉他。这是否意味着,他终于……被允许靠近一点点了吗? “嗯。”何舟没有追问,只是同样轻声地回应,“很难熬吧。” 裴长忆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远处沉落的夕阳,金色的余晖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那层看似保护了他很久的冰壳,在这个窥见了他最秘密的人面前,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不行了。写的什么啊。。。。。[求求你了]求放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秘密 第5章 回“家” 自那次共享秘密之后,何舟能感觉到,裴长忆,至少是对他好像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总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甚至开始偶尔,只是极其偶尔地,会对何舟的话给出一点细微的回应,比如一个几不可察的点头,或者一个单音节词。 这天周五,放学比平时稍早。何舟收拾着书包,状似随意地提议:“一起走吧?你家和我家是一个方向。” 裴长忆拉书包拉链的手顿了顿,没说话,但也没有拒绝。他沉默地背上书包,“那我算你默许了?走走走。”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融入熙攘的学生人流。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何舟努力找着话题,从刚讲的数学题说到周末的篮球赛,裴长忆大多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何舟故意抛出一个蠢问题时,嘴角会轻微地弯一下,美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何舟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喜悦像气泡一样慢慢升腾。他觉得,他好像真的在一点点靠近裴长忆。 走过两个路口,周围的住宅逐渐变得安静而高档。裴长忆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在一栋看起来冷清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我到了。”他声音很轻。 何舟刚要点头说再见,别墅的铁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朴素、面容带着些许疲惫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垃圾。看到裴长忆,她眼里光闪了闪,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被更深沉的忧虑覆盖。 “长忆,回来了。”她的声音很温柔,却透着无力感。随即她看到了旁边的何舟,愣了一下。 “阿姨好,我是裴长忆的同学,何舟。”何舟连忙礼貌地问好。他猜这应该就是裴长忆提起过的母亲。 裴母脸上挤出一丝有些局促的笑:“啊,你好你好。是长忆的同学啊……难得看到他带同学一起回来。”她的话语里带着欣慰,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辛酸。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身材微胖、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似乎是正要出门。他看到门口的景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目光扫过何舟,落在裴长忆身上,毫不掩饰他对裴长忆的厌烦。 “站门口磨蹭什么?还不进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裴长忆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刚才那一点点柔和瞬间消失殆尽,重新变回那个冰冷的、没有情绪的保护壳。他垂下眼睫,低声道:“爸。” 何舟心里一沉。这就是裴长忆的父亲。 裴父根本没理会他的称呼,目光反而锐利地投向何舟,带着审视:“这又是谁?” “叔叔好,我是裴长忆的同学。”何舟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同学?”裴父哼了一声,语气刻薄,“还有空交朋友?看来你身体是好了?下次考试最好别给我掉链子,裴家丢不起那个人。”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不仅捅向裴长忆,也让何舟感到难受。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裴父,又看向裴长忆。后者只是低着头,嘴唇抿得死死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苛责。 “你少说两句!”裴母忍不住出声,声音却微弱得毫无说服力。 “我说错了吗?”裴父冷声道,“一天到晚病病殃殃,除了还会读点书,还有什么用?只会添麻烦!” “爸,你说够了没有?”又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不耐烦。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打扮时髦的年轻人趿拉着拖鞋走出来,倚在门框上,眼神懒洋洋地扫过门外,在看到何舟时挑了挑眉,但更多的是对眼前场景的厌烦。“吵死了,要训话进去训,挡着门口干嘛?” 这应该是裴长忆的哥哥。他的态度里没有裴父那种直接的厌恶,却有一种更令人心寒的漠然,仿佛裴长忆只是一个碍眼的、不值得多投注一丝注意力的物件。 裴长忆站在那儿,像一座被狂风暴雨侵袭的孤岛。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但何舟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微微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何舟胸腔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愤愤不平。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为裴长忆反驳,却被他猛地拉了一下衣袖。 “你快回去吧。”裴长忆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他不想让何舟看到更多,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何舟卷入这种难堪。 何舟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流露出痛苦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情绪,对裴母笑了笑:“阿姨,那我先走了。” 他又看了一眼裴长忆,低声道:“明天见。” 何舟走在夕阳下,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终于明白了裴长忆那份冷漠和疏离从何而来,也明白他身上承载着怎样的重压。 那个家,除了母亲那点微弱无力的温暖,其余的漠视。 他忽然想起自己家虽然普通却总是欢声笑语的时光,心里酸涩得厉害。 第二天是周六,何舟犹豫了很久,给裴长忆发了一条短信,邀请他来家里吃午饭。他编辑了又删除,最后只发了很简单的一句:“我妈做了红烧排骨,特别好吃,来尝尝?”后面还跟了个猫猫探头表情包 他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只有一个字。 “好。” 这个何舟咋这么萌。。够了长忆小苦瓜我心疼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回“家” 第6章 人间烟火 周六中午,阳光正好。何舟家住在一个普通的住宅小区,楼道里飘着各家各户饭菜的混合的香气,充满着生活气息。 门铃响起,何舟几乎是跳起来去开的门。 裴长忆站在门外,依旧穿着干净的校服衬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薄毛衣,让他看起来比在学校里柔和许多。他手里还拎着一袋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水果,神情带着不易察觉的拘谨和忐忑。 “进来吧,不用换鞋。”何舟笑着把他拉进来,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水果,“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我妈该说我了。” 何母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热情洋溢的笑容:“是长忆吧?常听舟舟提起你,说你是年级第一,特别厉害!快进来坐,菜马上就好!” 她的笑容温暖而真诚,没有任何怜悯,只是纯粹的热情。裴长忆显然对这种直白的欢迎方式感到无措,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阿姨好,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舟舟难得带同学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母说着又钻回厨房,锅里炒菜的声音和香气一阵阵传来。 何舟家不大,陈设简单又温馨,沙发上扔着几个二次元抱枕,墙上挂着全家福,阳台上养着几盆绿植,生机勃勃。这一切都与裴长忆自己家那种宽敞、冰冷的氛围截然不同。 他有些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何舟给他倒了杯水,又打开电视,随意调到一个综艺节目,热闹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客厅,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别紧张,我妈就那样,热情过头。”何舟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她要是问你学习上的事,你随便应付两句就行。” 裴长忆捧着温水,轻轻“嗯”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何母不停地给裴长忆夹菜:“尝尝这个排骨,我炖了一上午呢!”“多吃点鱼,补脑子!”“哎呦,孩子你太瘦了,得多吃点!” 裴长忆面前的碗很快就堆成了小山。他有些招架不住,却还是小声说着“谢谢阿姨”,然后努力地小口吃着。何舟在一旁挤眉弄眼,用口型对他说“吃不下给我”,逗得裴长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饭桌上的气氛轻松又愉快。何母讲着何舟小时候的糗事,何舟夸张地抗议,裴长忆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因为何母的描述而垂下眼睛,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在忍笑。阳光透过餐桌旁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色,连那总是清冷的眉眼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何舟看着这样的裴长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裴长忆身上出现这种近乎松弛的状态。 吃完饭,何舟被赶去洗碗,何母则拉着裴长忆在客厅说话。何舟一边洗碗一边竖着耳朵听,生怕妈妈问什么不该问的。但何母只是温和地问了些平常的问题,比如学校伙食怎么样,学习累不累,还夸他懂事稳重,让何舟多跟他学习。 等他洗完碗出来,看到裴长忆和妈妈坐在沙发上,妈妈正拿着相册指给他看,裴长忆微微侧着头,听得很认真。 那一刻,何舟忽然希望时间能停驻。 下午,何舟和裴长忆去了市图书馆。周末的图书馆人不少,但仍然很安静。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两人坐在一起各自看着书,偶尔何舟会遇到难题,轻轻推过去,裴长忆便会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简洁的解题思路。没有太多言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彼此平稳的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书本的墨香和阳光温暖的味道。何舟抬起头,阳光勾勒出裴长忆低垂的眼睫。他专注的样子很好看,是一种别样的美。 裴长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何舟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裴长忆怔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书本,但何舟看到,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耳廓又悄悄爬上了一抹红色。 从图书馆出来时已是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他们并肩走在回何舟家取书包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因为步伐的一致而交叠在一起。 经过街心公园时,里面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何舟看着裴长忆被晚风吹起的发梢。 “裴长忆。”他停下脚步。 裴长忆疑惑地转头看他。 何舟深吸一口气,心脏里跳得有些快。他看着裴长忆那双在夕阳的蓝眼睛,认真地说:“以后……不开心的时候,或者……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家随时欢迎你。” 裴长忆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晚风吹过,拂动两人的衣角。周围的喧嚣仿佛一点点远去。 过了很久,久到何舟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好。” 只是一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轻,却实实在在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何舟笑了起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这段短暂的、普通的、甚至有些琐碎的时光,对于裴长忆来说,或许是记忆中罕有的温暖的片段。它普通得如同任何一个同龄人的周末,却是他不敢奢求的温暖。 而这份温暖,源自于身边这个叫何舟的人,和他那个充满烟火气的、普通的家。 甜成啥了,长忆宝宝美的没边了,,可惜是be。我真要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人间烟火 第7章 石沉大海 那段温暖的时光,像投入冰湖里的一颗暖石,虽然没能让湖水彻底解冻,却实实在在地让裴长忆周身的寒意消散了许久。他开始偶尔会在何舟说笑时,唇角牵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会在何舟递过零食时,不再拒绝,而是安静地接过。 何舟几乎要以为,春天终于要降临这片冻土。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得来不易温暖,心里充盈着一种别样的喜悦。 然而,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周三上午的化学课,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一道复杂的有机推断题。何舟听得认真,下意识地侧头想看看裴长忆的笔记,却意外地发现他并没有在记。 裴长忆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桌上,指尖下的笔滚到了一边。他的脸色很不好,额发被细密的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眼睛半阖着,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何舟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画室里那个颤抖着吞药的身影。 “长忆?”他压低声音,焦急地唤了一声。 裴长忆似乎听到了,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他。他的眼神是涣散的,聚焦困难,里面盛满了难以掩饰的痛苦。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虽然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却让他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老师!”何舟再也顾不上课堂纪律,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惊慌而拔高,“裴长忆不舒服!”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讲台上的化学老师也吓了一跳,连忙走下讲台。 裴长忆已经无法维持坐姿,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何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 “怎么回事?”老师赶到旁边,看到裴长忆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快,快去医务室!何舟,你扶他过去!” 何舟抬起他的胳膊,手臂穿过他的腿下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裴长忆公主抱出教室,背后的窃窃私语被他全然屏蔽。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怀里这个人身上,他轻得过分,让何舟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校医看到裴长忆的状态,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又是急性发作!”她迅速采取急救措施,语气急促,“这次看起来更严重。得赶紧联系他家长!” 何舟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看着校医给裴母打电话,看着裴长忆在床上因痛苦而蜷缩起来,却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裴长忆所承受的病痛,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沉重。 裴母很快赶来了,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她看到儿子的样子,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扑到床边低声唤着他。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涌入小小的医务室,迅速而专业地将裴长忆放上担架床推走。何舟想跟上去,却被裴母拦住了。 “何舟同学,谢谢你……你先回去上课吧。”裴母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助和疲惫,“这里……有我就好。” 何舟看着救护车的门关上,呼啸而去,徒留一地冰冷的恐慌。他站在原地,直到救护车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校门外,才转过身回教室。 回到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老师安抚了大家几句,继续上课,但气氛已然不同。何舟坐在空荡荡的座位旁边,第一次觉得旁边的空位如此刺眼,如此令人窒息。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放学后,他立刻给裴母发短信询问情况。 很久之后,才收到回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情况稳定了些,需要住院观察。谢谢关心。」 何舟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他尝试着给裴长忆的号码发去一条短信:「好好休息,等你回来。」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接下来的几天,裴长忆的座位一直空着。老师们对此讳莫如深,同学们私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何舟每天都会发一两条短信过去,有时是简单的问候,有时是分享班上的趣事,有时是几道难题的答案。 他希望能像之前那样,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驱散对方世界的冰冷。但这一次,所有的消息都得不到任何回应。那个黑色的头像始终沉默着,仿佛彻底融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一种不好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何舟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去找李老师,想打听裴长忆的情况和住院地址。 李老师看着眼前一脸焦急的少年,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一丝怜悯:“何舟啊,我知道你关心同学。但裴长忆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家里人表示,现阶段需要静养,不希望任何人探视。”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不会打扰他休息……”何舟急切地辩解。 李老师摇摇头,打断他:“这是家属明确要求的。我们也不好违反。等他好一些,会回来的。” 家属明确要求?何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家里,是谁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不行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石沉大海 第8章 不要再来了 裴长忆的座位一连空了一周。 那一周,对何舟而言,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滞重而压抑。旁边的空位像一个无声的黑洞,不断吸走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安心听课。他每天依旧固执地发着短信,从 “今天天气很好,你那边能看到太阳吗?”到“物理老师又念错公式了,全班憋笑憋得好辛苦”,再到简单的“你好点了吗?”,但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丝涟漪。 焦虑和担忧像藤蔓一样日夜缠绕着他,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能再等下去。 周五下午,他借口身体不适提前请假离校,辗转找到了那家以治疗疑难杂症闻名的私立医院。 他一层层询问,好不容易才找到裴长忆所在的单人病房区域。这里比普通病房更加安静,几乎听不到人声,只有仪器偶尔规律的滴答声,给这里更添几分压抑。 他站在病房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一些,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试着拧动门把手。门没有锁。 他推开一条缝。病房里很暗,窗帘拉拢了大半,只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的药水味和一种衰败的气息。他看到病床上微微隆起的一个身影,旁边挂着输液袋,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地输入那人的身体。 “长忆?”何舟轻声唤道,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 是他熟悉的那张脸,却又陌生得让他心惊。不过短短一周多的时间,裴长忆仿佛又消瘦了一圈,皮肤近乎透明的惨白,能看到底下青紫色的血管。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眼神依旧是涣散的,但在看清来人是何舟时,那涣散里迸发出一丝光——像是惊讶,又像是微弱的希冀,但随即又被更深、更沉的绝望覆盖。 他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冷,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疏离。 “……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只剩气音。 何舟的心被那眼神刺了一下,他快步走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我来看你啊。你怎么样?还好吗?” 他想靠近些,想看看他手背上的针眼,想帮他理一理额前汗湿的乱发。 “出去。”裴长忆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虽然虚弱,却斩钉截铁,“我不想见到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狠狠扎进何舟的心里。 “长忆,我……” “出去!”裴长忆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最后甚至染上了哭腔,身体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抖,牵扯到身上的仪器,“我叫你出去!听到没有!我的亲人几乎没有在乎我的,你是我唯一真正在乎的人,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他的声音引来了值班护士。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表情严肃的护士走进来,看到何舟,立刻蹙起眉:“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病人需要静养,不能探视,家属没跟你说吗?” 这时,病房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身影。是裴父。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像是刚忙完过来,看到何舟,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又是你。”他走进来,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我们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来操心。长忆需要休息,不欢迎任何访客。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再来打扰他。” 他的话是最终的判决,不容置疑。 何舟站在原地,看着背对着他、拒绝沟通的裴长忆,又看看面色冰冷的裴父和一脸公事公办的护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他。他明白了,那扇刚刚对他打开一丝缝隙的门,被强行地、彻底地关上了,甚至可能还加了锁。 他被隔绝在外,被裴长忆亲手,也被这冰冷的现实和家庭。 “……对不起,打扰了。”何舟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单薄倔强的背影,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明媚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麻木地拿出来看,是之前发出的无数条石沉大海的短信中的一条,收到了回复。 来自裴长忆的号码。 「不要再来了」 冰冷的屏幕上,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何舟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他明白了,那不是赌气,不是一时的情绪,而是决定。是裴长忆在用自己的方式将他推开,推离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深渊。 因为他自己,正深陷其中,看不到出路。 而何舟,连陪伴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不好意思。我要加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不要再来了 第9章 除夕夜 除夕夜。 城市被笼罩在一片喧嚣的里。窗外不时传来鞭炮炸响的噼啪声和孩子们欢快的笑闹声,电视里春晚的歌舞热闹非凡,衬得何舟家客厅里有些过分的安静。桌上的年夜饭很丰盛,何母努力说着开心的话题,却掩不住眉宇间对儿子低落情绪的担忧。 何舟食不知味。 他的手机屏幕一直暗着。那个黑色的头像,已经沉寂了太久。连那句冰冷的「不要再来了」之后,都再没有任何消息。他发给裴母的拜年短信,也只得到了一个客气而疏远的「谢谢,同乐」。 每一秒的欢乐喧闹,都像是在反复提醒他,有一个人正独自躺在冰冷的医院里,与这一切隔绝。他无法想象裴长忆是如何度过这些漫漫长夜的,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听着窗外的万家欢笑,看着万家灯火,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和心灵的孤独。 那个清瘦、苍白、总是用冷漠伪装自己的身影,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他心痛。 他忽然放下了筷子。 “妈,”他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出去一趟。” 何母愣住了:“现在?大年夜的去哪儿?” “有点事,必须去。”何舟没有过多解释,起身穿上外套。他知道母亲会担心,但他无法再坐在这里,假装一切安好。 何母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声叮嘱:“……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何舟重重地点了下头,抓过钥匙和钱包,冲出了家门。 寒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年夜饭的香气。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家医院的名字。司机有些诧异地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大年三十晚上往医院跑的人实在少见。 医院里比平时更加空旷和冷清。值班的护士少了许多,走廊里的灯光白得瘆人。何舟的心跳得飞快,他几乎是跑着冲向那个熟悉的病房区域。 这一次,他没有敲门,直接拧动了门把手。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裴长忆躺在病床上,似乎比上次见时更加瘦削,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各种仪器屏幕闪烁着幽幽的光,连接在他身上,像某种冰冷的枷锁。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仿佛已经对一切失去了反应,包括痛苦本身。 听到动静,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到是何舟,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那点波动很快又湮灭在死寂里。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又缓缓转回头,继续望着天花板,像是认命,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何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长忆,我带你出去。” 裴长忆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见。 “今天是除夕,外面在放烟花。”何舟俯下身,看着他空洞的眼睛,语气急切而坚定,“我们去看烟花,就一会儿,好不好?” 裴长忆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他的手腕瘦得只剩骨头,上面还有青紫的针孔痕迹。 “你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何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就一会儿,长忆,就一会儿!我求你……” 也许是他声音里的痛苦太过真切,也许哪个词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早已被遗忘的记忆。裴长忆终于缓缓地转过头,重新看向何舟。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却似乎有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点在闪烁。 裴长忆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用尽了全身力气。 何舟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拔掉那些在他看来如同束缚的仪器连接线,他知道这很冒险,但他顾不上了,裴长忆在医院也是吊着命,他不想,也不能看着他等死。 警报声短暂地响起,被何舟迅速按掉。他掀开被子,发现裴长忆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病号服。 他脱下自己的厚外套,将裴长忆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人从病床上抱起来。轻,太轻了,像抱着一捧即将散落的枯叶,一阵风就能吹走。 裴长忆没有任何力气,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微弱 何舟抱着他,像是怀抱着全世界最易碎又最珍贵的宝物,一步步,坚定又快速地走出病房,穿过空旷安静的走廊,避开偶尔出现的值班人员,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寒冷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何舟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裴长忆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下意识地往他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路边停着一辆何舟提前用软件约好的车。司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但在何舟急切的目光和加倍的酬劳下,还是让他们上了车。 “去江滨公园,观景台。”何舟报出目的地。那里是城市最高的观景台,能看到最辽阔的夜空。 车子驶入的街道,窗外的霓虹和喜庆的红灯笼飞速掠过。裴长忆靠在何舟怀里,微微侧头看着窗外流动的光影,空洞的眼睛里,似乎终于映进了一点外界的色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何舟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一场寂静而疯狂的逃亡。目的地不是自由,只是片刻的安宁。 但对于何舟来说,这就够了。他只想带他去看一眼烟火,只想让他知道,他不是永远被遗弃在冰冷的黑暗里。 至少今夜,不应该。 马上完结。准备接刀吧[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除夕夜 第10章 沉舟 观景台上空无一人。除夕夜的寒风在这里显得更加凛冽,呼啸着刮过,仿佛能穿透骨髓。 何舟将裴长忆小心地放在提前准备好、铺了软垫的长椅上,用厚厚的毯子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双蓝眼睛。他自己则坐在旁边,紧紧挨着他,试图用身体为他挡住一些风寒。 裴长忆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何舟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呼吸轻浅而急促,像即将燃尽的烛火。他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望着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 “冷吗?”何舟低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裴长忆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气若游丝:“……何舟。” “嗯,我在。”何舟立刻回应,将他搂得更紧些。 “谢谢你……”裴长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要被风吹散,“……不怕被我影响。谢谢你……即使知道我的家境,我被很多人觉得是异类,被排挤,也愿意在我身边。谢谢你即使知道,我的生命注定是倒计时也愿意爱我……” 何舟的心猛地一揪,酸涩瞬间涌上鼻腔。他低下头,用脸颊贴着裴长忆冰凉的额发,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笨蛋,你的每一刻都在影响我,这才是爱和被爱的意义。” “你的每一刻……都在影响着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开心的,难过的,安静的,痛苦的……正是因为会被影响,才是活着的意义啊。” 裴长忆的身体似乎极轻微地颤了一下。他抬起眼皮。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扣住何舟的脖颈,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一吻毕,何舟圈住他,把头埋在他颈间:“我爱你。” “……嗯。”裴长忆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算是给他的回应,又像是终于释然的叹息。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销声匿迹。 就在这时—— “咻——嘭!” 第一束烟火猛地窜上漆黑的夜空,在最顶端轰然炸开,绚烂的金色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天际,也照亮了观景台上两张年轻的脸庞。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无数璀璨的光束争先恐后地升空,绽放成无数朵巨大而斑斓的花。红色、紫色、蓝色、绿色……将夜幕渲染得如同白昼,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爆炸声连绵不绝,掩盖了风的呼啸,也掩盖了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看……长忆,快看!”何舟激动地指着天空,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扬起最大的笑容,“烟花!多美啊!” 裴长忆依偎在他怀里,仰着头,瞳孔里倒映着漫天流转的、极致的光华。那绚烂的色彩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也为他注入了一丝短暂的血色和生机。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的、温柔的弧度。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褪去了所有痛苦和伪装,干净、纯粹,带着一丝孩童气的满足。 是何舟从未见过,也永生难忘的笑容。 烟火一束接着一束,在空中交织成最盛大最辉煌的乐章,仿佛要将积蓄了一整年的光芒都在这一刻尽情释放。 何舟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很美对不对?明年我们再来看……以后每年我们都来看……” 他能感觉到裴长忆握着他的手,那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很轻,很轻,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然后,那一点点微弱的力道,消失了。 裴长忆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并未褪去,依旧定格在脸上,像是沉溺在了一个极美的梦境里。但他半阖的眼睛,却慢慢地、完全地闭上了。仰靠在他肩头。 他不再颤抖,不再急促地呼吸,像是终于摆脱了所有沉重的枷锁。 漫天烟火依旧在他身后疯狂地绽放、坠落,绚烂的光芒明明灭灭,将他苍白而安详的侧脸笼罩在一片不真实的光影里。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世界喧嚣到了极致。 何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怀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的人,看着他唇角那抹前所未有的弧度。 巨大的、撕心裂肺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喉咙被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疯狂地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裴长忆冰冷安静的额头上。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抬起头,望着那片依旧被烟火照得亮如白昼的、绚烂到残酷的夜空,最终却努力地、扭曲地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贴着裴长忆冰凉的耳廓,声音破碎不堪,却温柔得不可思议,完成着他们之间最后一个约定: “看……长忆……” “……多美啊。” 最美的时刻,最寂静的告别。 烟火仍在夜空中绽放,明明灭灭,照亮了相拥的两人,也照亮了何舟努力微笑的脸。 Farewell, my love. 至此,我的自我介绍便一直为 我叫何舟,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的何舟 2025.10.06《烟火沉舟》 _全文完_ by逾夏 我真的要哭了。长忆你真的命很苦。 Farewell, my love. 永别了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沉舟 第11章 一晌贪欢[番外] 何舟是在一阵心悸中惊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胸腔里仿佛还残留着梦魇里冰冷的窒息感。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身旁,触手一片冰凉空荡。是啊,已经很久了。久到这座城市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久到他从青涩的大学生变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久到所有人都开始劝他向前看。 窗外天光微熹,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何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那个纠缠了他多年的梦魇驱散。他起身想去倒杯水,脚下却踢到了一个硬物。 低头一看,是那个黑色的、边角已经磨损的硬壳笔记本。裴长忆的笔记本。 何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早已将这本笔记珍藏起来,很少主动去看,为什么会出现在床边啊?他弯腰捡起,指尖拂过粗糙的封面,仿佛还能感受到主人当年紧握它时,那克制不住的颤抖。 鬼使神差地,他坐回床边,翻开了它。 里面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他一页页翻过,那些熟悉的字迹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将他的意识缓缓拖入一个朦胧的地方。 消毒水的味道漫开来。 何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洁白得刺眼的走廊里。头顶的荧光灯发出嗡嗡的声响,四周安静得可怕。 这里是……医院?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穿着的不再是家居服,而是那身他穿了整个高三的蓝白色校服。身体也感觉轻盈了许多,没有了常年伏案工作的疲惫。 一个念头窜入脑海。他拔腿就跑,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心脏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不会的,不可能……我小说看多了? 他猛地推开那扇病房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扭曲。 病房里不再是记忆中被窗帘遮蔽的一片昏暗,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将房间照得明亮又温暖。病床上,那个清瘦的身影穿着干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背对着他,正微微弯着腰收拾着什么。床边立着一个熟悉的米白色书包,已经装了一半东西。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 是裴长忆。 却不是他记忆中最后那摇摇欲坠的模样。他的脸颊虽然依旧清瘦,却有血色多了,那双总是结着冰雾的眼睛,此刻清澈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诧异。 “何舟?”他放下手中的书,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却少了那份疏离,“你怎么早来了?不是说好了,我收拾完自己出院,你来接我就好吗?” 出……院? 何舟僵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出院?长忆的病……好了 “愣着干什么?”裴长忆见他不动,微微蹙眉,但眼神里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点点疑惑,“过来帮我拿一下那个袋子,我够不着。” 他的声音,他的神态,他带着一点点依赖的吩咐……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何舟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机械地拿起床尾的那个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袋。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裴长忆身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动作虽然稍慢,却快速地将几本书放进书包,拉上拉链,并看着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熟练地穿上。 阳光落在他微微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一切……是真的吗? “医生怎么说?”何舟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裴长忆拉好外套拉链,抬起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不像正常人能问的出来的。“就说恢复得不错,可以出院了,按时复查就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一种新的特效药,效果很好。以后只要定期服药,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何舟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灼热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新的特效药……把他治好了?长忆……可以活下去了?! 裴长忆已经背好了书包,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何舟?你傻了吗?” 何舟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那只在他眼前晃动的手。温度从掌心清晰地传来。“你真的是活的啊!” “你再乱说话我要掐你了!”裴长忆皱眉“奇奇怪怪的,犯什么毛病……” 他再也控制不住,将裴长忆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手臂微微发抖,仿佛要将这个人揉碎,嵌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要分离。 裴长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抬起手,回抱住何舟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今天怎么了?”他的声音闷在何舟的肩窝里,带着些许无奈,“我只是出院而已。” 何舟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声音哽咽:“没什么……就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不敢问太多,不敢深究,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 裴长忆轻轻推了推他:“走吧,再不走,赶不上回去的车了。”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阳光明媚,街上车水马龙,充满了鲜活的气息。一切都和之前截然不同。 “难不成我穿越了?” “你少看点小说吧……” 何舟紧紧握着裴长忆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裴长忆尝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动,也就由他去了,只是耳根微微泛着红。 他们真的坐上了那趟熟悉的公交车,并肩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人的脸上。裴长忆似乎有些累了,头轻轻靠在何舟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小憩。 何舟偏过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漂亮的像个瓷娃娃。 车到站,他们回到了那个小公寓。房间依旧整洁,但窗台上多了几盆绿植,给冷清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机。 “我饿了。”裴长忆放下书包,很自然地说。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何舟立刻接口。 裴长忆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冰箱里有面条和鸡蛋,煮个面就好。” 何舟几乎是冲进厨房的。他手忙脚乱地烧水、打蛋、切葱花,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当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走出来时,看到裴长忆正坐在餐桌前,安静地翻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 暖黄的灯光下,这一幕温馨得不真实。 “吃饭了。”何舟把面放在他面前。 “谢谢。”裴长忆放下书,拿起筷子,小口地吃了起来。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空气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何舟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确认他还在,还在好好地吃着东西。 吃完饭,何舟抢着去洗碗。等他收拾好厨房出来,看到裴长忆正站在书柜前,似乎在找什么书。午后的阳光正好,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何舟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 “长忆。”他低声唤道。 “嗯?”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何舟说,“然后,在学校旁边租个小房子。你身体不好,我们住在一起,我可以照顾你。”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一顿。 裴长忆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好啊。不过房子要朝南,阳光好一点。” “好,都听你的。”何舟收紧了手臂,“我们还可以养只猫,你不是一直喜欢吗?养一只安静的,不吵你的。” “嗯。”裴长忆的声音里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何舟继续描绘着:“等大学毕业了,我就去找工作。你如果想继续读书,我就支持你。如果不想,我们就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不用太累。周末我们可以去看电影,或者就去图书馆,像以前一样……”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他和裴长忆的以后,此刻终于有了可以真正述说的对象。每一个字,都带着对未来无限的向往。 裴长忆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只是靠在他怀里,仿佛也在认真构想那个美好的明天。 阳光缓缓移动,室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何舟抱着怀里的人,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那些刻骨的痛苦和分离,仿佛真的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失而复得的幸福中时,怀里的裴长忆却轻轻动了一下。 他转过身,面对着何舟。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带着些悲伤。 他抬起手,轻轻抚上何舟的脸颊,指尖微凉。 “何舟,”他捂住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地敲打在何舟的心上,“梦……该醒了。” 他的手冰凉,从眼角划到下巴 何舟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依然坐在自己的床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黑色的笔记本。窗外,天已大亮。 脸颊上湿湿的。 原来所有所有……都只是他的幻想。 心脏处传来空茫的钝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没有哭,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又坐了许久许久。 阳光透过窗户,斑驳地洒在地板上。 何舟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本笔记本,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 良久,他轻轻地对着满室寂静的空气,喃喃回应了梦中那句最后的道别: “嗯。” “再见,长忆。” 阳光依旧温暖,而那个有着温暖阳光和漫长未来的梦,已经醒了。 “我不会忘记你,我对所爱,至死不渝。” 嗷嗷嗷期中终于考完了我也终于写完了。。是我幻想的日常。。没想到吧依旧刀子,其实受到了期中语文卷的启发…… “我不会忘记你,我对所爱,至死不渝。” 就这个至死不渝爽!应该不会再有番外了(倒下) 好贴李煜那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何舟你就继续吧。被长忆骂了你就继续爽。[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