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极品恶妇,靠美食养崽逆风翻盘》 第一章 穿越成了娘 左芊芊的意识刚刚回笼,便觉耳边嘈杂,孩童的哭喊声像针一样刺入耳膜。 “呜……娘!娘我不要去,不要卖我!” “……我天天干活,我以后不吃饭了!娘,别把我卖出去,呜呜……” “二喜媳妇!你还杵着做什么?这死丫头劲还不小,你搭把手啊!” 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左芊芊努力睁开眼。 就见破旧低矮的房梁角落结着蜘蛛网,有光顺着纸糊的木窗边缘透进来。 穿着深色粗布短衫,面相凶恶的老太婆正用力拽着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小丫头瘦的像是豆芽菜,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门口,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色不善的大汉。 左芊芊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感清晰。 这是什么鬼地方? 疑惑之际,忽然有无数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直直地冲进脑海—— 她穿成了刘家村臭名昭著的泼皮左芊芊。 原身因生不出儿子心理扭曲,极力虐待三个女儿,掏空娘家家产,小心翼翼地填补伺候婆家。 而现在原身竟还想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换现钱给婆家嫂子花。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左芊芊气得心口都开始揪痛。 她用仅剩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人伢婆周氏,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后退几步。 “不卖了不卖了!你们走吧!” 周婆子被冷不丁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在地,闻言当即叫骂起来。 “左芊芊,你失心疯了不成!” “钱你都收了,现在想要赖账?拿我老婆子开涮呢!柱子,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小丫头抢过来!” 立在门口的壮汉周柱闻声上前,面露凶光。 刘三丫吓得脸色煞白,往左芊芊的身后缩,发出绝望的哭声。 “娘——!” 左芊芊的心脏狂跳不止。 原主这几日大病初愈,眼下身子虚弱得很。 方才那一推已经用光了她仅剩的力气,如今该如何帮孩子脱险? 心慌之余,她垂着的手忽然在身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飞速垂头看了一眼,心头微惊。 红彤彤的,闻着有些呛鼻子,竟然是辣椒面! 眼下也管不得这东西从何而来。 左芊芊赶忙抓了一把,扬手就撒了出去。 一把辣椒面毫无征兆就被周柱吸了个满脸,他痛苦地蹲下身,身子几近扭曲。 眼睛里灼烧刺痛,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喷嚏,他哀嚎出声。 “阿嚏……什么东西……老子什么都看不见了,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周婆子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阴狠道。 “好你个贱蹄子,还动上手了,看我老婆子不扯烂你的头发……” 左芊芊避无可避,眸光已经落向一旁桌子上锈迹斑斑的菜刀。 刚要伸手去拿,忽然有只胳膊拦在她身前,将周婆子一把给挡在外头。 左芊芊回过头,只见原身的男人刘二喜,正挣扎着坐起身来。 “住手!” 那是一道瘦削身影,下身瘫痪二十多年,平日里躺在炕上病殃殃的,是村里出了名的窝囊废。 当年,刘二喜就是为救原身才瘫了的。 也正因如此,刘家人才以此威胁,叫原身嫁过来日日伺候他,更是让原身掏空娘家来填补刘家。 此时此刻,刘二喜直勾勾地扫视屋中众人,眼神犀利。 左芊芊暗自惊诧。 这人怎么不是她记忆中懦弱木讷的样子了? 周婆子被刘二喜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 不过到底岁数大些,也深知刘二喜的废物德行,指着左芊芊便开口道: “二喜,你醒的正好!你家婆娘脸翻的可真快啊,明明说好了一百文让我把三丫带走,转眼的功夫就赖账!钱我都给她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左芊芊闻言,连忙将手里装钱的布袋子塞回她怀里。 “还给你还给你,说了不卖就是不卖,谁稀罕啊!” 周婆子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你说卖就卖,说不卖就不卖,拿我老婆子当傻子摆弄呢?” 彼时,周柱在门口水盆里洗了把脸,已然缓过劲来。 他大踏步进了屋,一双眼通红通红的,气急败坏地朝左芊芊身后的三丫奔去。 刘二喜一下子就动了。 他抬手的速度快得让左芊芊都晃了眼,霎时就擒住了周柱的半边胳膊。 都没见刘二喜有多用力,周柱的身子就忽然一僵,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痛苦地闷哼两声。 “啊啊……疼,饶了我,饶了我。” 这会儿,周柱只觉是大白天见到了鬼。 怎么回事啊?刘二喜这货都瘫痪多少年了,哪来这么大劲? “滚。” 刘二喜开口,声音低沉。 左芊芊咽了咽口水。 就看人家这气势、这身手,咋可能是之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窝囊废? 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炸开——难不成,他也……? 周柱的手腕被捏得像是要碎掉,稍微一动就龇牙咧嘴。 哪还敢再提要把孩子带走的事? 万般不愿,周柱却也只能抱着自己被捏的手腕,和周婆子一道连滚带爬地退出门去。 临走时,还不忘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狠话。 “你们给老子等着……” 屋中恢复一片寂静。 三丫还在死死地抱着左芊芊的腿,但看向自家亲爹的眼神明显多了惊异。 爹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是中邪了吗? 左芊芊也狐疑地瞧了过去。 男人与她对视,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方才骇人的冷冽,而是一种审视。 她心头狂跳,急于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安抚三丫两句,打发她去门外守着。 门被关严。 四目相对。 左芊芊深吸一口气,迟疑一瞬后,快速开口说了句: “挖掘技术哪家强?” 男人的眼皮倏然抬起,片刻,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中国山东找蓝翔。” 左芊芊差点没站稳。 好家伙!真的是老乡! “你打哪来?”她忍不住询问。 男人沉声道:“二十一世纪,陆野。” 左芊芊眼睛一亮,“巧了巧了,我也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美食博主,左芊芊。” 陆野心中起了思量。 和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人穿成了夫妇,实在怪异极了。 执行特殊任务也有好几次了,居然会碰到这么不科学的情况。 也不知战友们都活下来没有,还是和他一样“借尸还魂”…… “诶,你是怎么死的?”她又问道。 陆野回过神来,对上左芊芊那好奇的眉眼,含糊道:“在山里遇到塌方。”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传来一道尖利嗓音。 “好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我们老刘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废物娘们!竟敢把我找来的人赶走,你是要反了天不成?” 大房媳妇袁氏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方才“落荒而逃”的周柱。 守在门口的刘二丫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小脸煞白,连忙拽开门急道: “娘!大伯娘来了,周叔又回来了!” 第二章 分家单过 左芊芊和陆野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出凝重之色。 她义愤填膺地道: “原主糊涂!卖孩子就是为了给她送钱,如今堂而皇之上门来闹,简直太过分了!” 陆野沉默。 他脑中有关这位大嫂的记忆多半都闹得不愉快。 那女人泼辣,无理也要辩三分,甚至以前还不止一次当着刘二喜的面说他瘫痪成疾,是个废物。 在这个家,原身夫妇毫无地位可言,眼下显然不可能善了。 陆野试着动了动双腿,发现几乎用不上力气。 这双腿瘫了二十年,就连排便排尿这种生理问题都需要别人帮忙在炕上解决,腿部肌肉早就萎缩得不成样子。 他眸色一凛,快速在屋中扫视一圈。 “把筷子拿来给我。” 左芊芊闻言,连忙就去取了一双木筷,递给他的同时,那二人迈步进了屋门。 刘三丫躲到左芊芊身后,一颗小脑袋连露都不敢露,生怕自己被拽了去。 左芊芊先发制人,看着他们冷声道: “大嫂这是打算硬抢了?” 袁氏听她这种语气,当即双手抱臂,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轻嗤出声: “哟,脾气还真是硬起来了,怎地,你这病了一场,忽然就生出良心了?” 方才周柱急匆匆到地里寻她,说老二家的不肯卖了,她还道他在扯谎。 如今看到左芊芊把三丫护在身后,这画面倒是新奇。 “老二家的,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若真有良心,去年冬天又怎会卖掉二丫?” “你可别忘了,老二当初是怎么摔的崖,那是你这贱妇一手造成的!” “如今把你生的小贱种卖了给家里花用是理所应当,不然,你以为家里凭什么白养你们几口子?” 袁氏的话尖酸刻薄,最后那句,配着一双翻上天去的三角眼,直接就把左芊芊气炸了。 “呸!真是好大的脸!卖我闺女,钱给你花,这么多年你们老刘家吸血已经吸够本了吧!自打我嫁过来,挣的每一文钱都填了你们家的无底洞!” “如今还要卖三丫?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眼见她直接跟自己硬刚,袁氏面子上哪里还挂的住?转头朝周柱吼了一声。 “还傻站着干什么!把那丫头抢过来!” 周柱试探性往刘二喜那瞅了一眼,见他眸色深沉,却始终一言不发,心下便起了胆子。 说到底不过是个瘫子,能坐起来已经算不错了。 只要他手快些,把孩子带出去,他那双废腿咋可能追得上。 思及此,他伸出手,直接就去扯左芊芊的胳膊,左芊芊本想往后退,可屋里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退无可退。 却在这时,“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飞速擦着周柱头皮而过,死死地钉进墙里。 刘二喜手中还拿着半截筷子,声音冷厉。 “再动一下试试。” 带着毛刺的筷子直直地扎进墙体,没入两寸,在画面上极具震慑力。 周柱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摸了一下头顶,直接摸到一条光秃秃的头皮。 几十根头发挂在指尖,其余大半散落到地上。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刘二喜,这回是真的惊恐万分。 “啊——!!!” 人转头就跑没了影子,剩下袁氏站在屋中目瞪口呆。 “大嫂,还有事?” 刘二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袁氏看向他手里的木筷,声音略有些发颤。 “你……你可别胡来……”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老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那得多大的劲才能把筷子扔进墙里头去啊? 而且这压根就不是劲大的事!她男人劲也大,可叫他再练上十几年也不能像老二扔得这样准啊? “你鬼上身了,你、你不是老二……”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出去,再回来时,生拉硬拽着老太太马氏到了屋门口。 马氏年岁大了,大中午本来在主屋里补觉,被老大媳妇硬生生吵醒却也没用多责怪的语气同她说话。 没办法,袁氏生了三个儿子,是老刘家的功臣。 “你急什么,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娘,老二中邪了,你快看看他——” 彼时,炕上的男人正靠墙边坐着。 他时不时咳嗽两声,虚弱憔悴,与方才那个气场强大的刘二喜判若两人。 马老太太见状,先朝左芊芊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你扶他坐着做什么?他哪有力气坐着?成天不折腾你男人就没事干了是不是?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真是我老刘家做了孽了!”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捶胸顿足。 对于这个二儿子,她原本是最疼爱的。 可自打二喜坠了崖,好好的一个孩子,硬生生就被这个丧门星给毁了。 因此,老太太恨极了左芊芊。 袁氏有些急了,重点可不是这个啊! “娘,你听我说,方才老二拿一根筷子,就那么嗖一扔,差点把周家柱子的头皮都磨掉了,你看啊,都钉进墙里头去了——” 她伸手就去指墙面,却见那上头只有一个小洞,半截筷子不见了。 左芊芊知道这会儿该她开口了,装作原主平日里低声下气的模样。 “娘……方才大嫂找人要把三丫卖掉,我不同意,她就要打二喜……” 袁氏闻言,气得火冒三丈。 “放屁!我什么时候要打你家男人了!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老太太本不想管卖不卖孩子的事儿,老二家的丫头片子她本来就不待见。 可一听说老大媳妇是要对老二动手,当即就黑了脸。 老二再怎么样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即便如今残废了,她也不许一个外姓人欺负。 眼见老太太怀疑且不满的目光落向自己身上,袁氏哪还敢像之前那样撒泼,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娘!我没有啊,这贱蹄子冤枉我,我就算没事闲的也不可能找老二麻烦呀!” 刘二喜咳嗽两声,适时轻声开口。 “娘,我知道这个家很多人都不待见我,我想好了,带着她们娘几个,分家出去单过。” 此言一出,老太太直接就懵了。 回过神后,转头就甩了袁氏一巴掌。 “定是你又给他气受了!否则他平白无故怎地要出去单过!” 第三章 虚伪的刘大壮 袁氏捂着脸,先是震惊,下一秒便闹了起来。 “好啊……娘这一巴掌打得可真好!” “说我给他气受?没错,我就是给他气受了!他刘二喜就是个累赘,一个瘫了十几年的废人,整日只知道躺在炕上吃白饭,我说他两句怎么了?” “要不是我们大房这些年辛辛苦苦养着他,他早就在炕上烂臭了!” 最后这句,袁氏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给老刘家生了三个带把儿的,整日忙里忙外伺候公婆。 她明明是这个家最大的功臣! 如今为了废物老三,老太婆居然动手打她的脸,她怎能不气? 马老太太听她这般撒泼叫喊,下意识就想反驳。 可反驳什么呢? 二喜确实瘫了多年,再想起他的伤是为了救左芊芊这个小贱人,当下便悲愤交加,捂着胸口哀叹。 “是老天无眼,无眼啊——” 刘二喜咳嗽两声。 “娘,大嫂,你们都不必再说,村西有个空屋,我们这就搬走,劳烦把爹和大哥叫回来,抬我过去。” 袁氏听了这话,心头依旧恼怒,可着实也有些欢喜。 若今后家中不必再养这个残废,日子肯定比之前好过。 “走可以!屋里这些东西你可不许带走!” 马老太太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她这个做娘的都还没松口,老大媳妇的嘴咋就那么快! 刘二喜见老太太不舍,干脆把话说开。 “娘不必再劝,大嫂的话难听,但也确实是心里话,大哥辛苦挣钱除了养小家,还得养我这个残废弟弟,他嘴上什么都不说,可心里会痛快吗?” “我带她们出去单过,过好过孬都是自己选的,至少不再拖累你们。” 听刘二喜把话说到这份上,马老太太连连叹气,终是没了阻拦的意思。 袁氏主动去地里寻刘家父子。 二人拎锄头进院时,左芊芊已经装好她们一家四口的衣裳。 袁氏在路上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刘老汉此刻什么话都没说,只眉头紧锁着。 马老太太上前想要说点什么,他不耐烦地摆手: “行了,别叨叨了,事都定了还说什么!” 刘大壮对此事的反应,则比他爹大上许多。 他径直奔向里屋,“咣”地一声关上门。 没人知道兄弟俩在里头说了什么,总之,刘大壮再出来时,一直在摇头叹息。 “爹,老二他们家人口虽然少,但不能太亏待他们,依我看,村北靠山那块地就给他们吧。” 刘老汉依旧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 袁氏见他们收拾东西,干脆在一旁指指点点。 “那桌子是当初我拿娘家钱置办的,不能给!旧了也还能劈柴烧火呢!” “你们就四口人,一个盆足够用了,这两个大盆得留着给金宝他们洗澡的!” “这调料罐你可别碰,拿走了我们怎么做饭……咱家没有多余的罐子,依我看,随便抓一把得了。” 一个时辰后,刘氏父子一前一后抬着木板,刘二喜坐在上头,左芊芊和三丫背着包袱跟在最后。 分家在村里算是个大事。 不多时,刘二喜要带婆娘孩子单过的事就传遍了刘家村。 有人闲得慌过去围观。 刘大壮将刘二喜放到院中,一脸郑重地掏出个小布包。 “老二,你先拿着,有困难就叫三丫头回去找大哥,知道吗?”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 围观村民见状,不禁窃窃私语。 “要说大壮对二喜是真好。” “那可不咋地,就大壮婆娘那抠搜样,咋会愿意拿钱出来,这一看就是大壮偷偷给的。” 刘大壮闻言心头满足,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临走之前,他还深深地看了刘二喜一眼,一副万般不放心的模样。 围观村民很快便随之散去。 院中堆积的几样东西很是寒酸。 两大包衣裳被褥、一个镐头、一把镰刀、一柄木勺、一把生了锈的菜刀、一个木盆、四双碗筷,没了。 “你在这等会,我和三丫先把屋里收拾出来。” 左芊芊说着,从衣角扯下一块粗布,浸了水,进屋擦拭。 分家出来,是袁氏去找马老太太时,她和陆野趁机沟通的结果。 那个家待不得,他们施展不开手脚。 如今这房子虽然又小又破,但自在,办起事来也方便。 左芊芊用一个多时辰把屋里、院里都收拾出来。 她打发三丫去寻挖野菜的大丫,自己则用力扶刘二喜进了屋。 “刘大壮给了多少钱?”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刘二喜将五颗铜板在掌心摊开,声音低沉,面色冷淡。 “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他把那时刘大壮进屋和他说的那些话转述给她听。 言辞间重情重义,万般不愿,可眼底的虚伪简直要溢出来。 左芊芊十分无语。 按理说分家是该平分家产的。 可如今就只给了一小块破地和五个铜板,打发要饭的呢? 给的少也就算了,偏还装出一副情意深重的样子,那刘老大可真是个戏精。 “算了,多想无益,我去把糙米煮了,先填饱肚子要紧。” 从刘家出来时,袁氏只肯给她装半袋糙米,就算再省着吃也只够吃两三天。 左芊芊进到灶房,拾了几根枝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烧水开始煮饭。 随后,她将外衫整个脱下,露出里头那抹熟悉的颜色。 早上与人伢起冲突时,她就发现里头是自己拍视频常穿的那件深蓝色围裙。 “那时辣椒面就像凭空出现一样,嘶,这又是什么……” 她微怔,感觉指尖触碰到一小片光滑轻薄的“布”,捏着还有沙沙声。 拿出来一瞧,整个人都懵了。 老天爷,居然是塑料袋! 上头甚至还印着“超百购生鲜”的字样。 “我明白了!这东西压根不是凭空出现的,这围裙口袋连接着我现代的工作室啊!” 想通这一点,左芊芊又惊又喜。 她开始在脑中冥想,默默念叨着:“来点吃的,来点吃的……” 可惜,口袋再无反应。 左芊芊有些失落,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散去了。 虽然尚且搞不清楚这金手指的机制,但聊胜于无,不急于一时! 半炷香后,左芊芊将洗好的糙米下入煮沸的锅中。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她循声回头,便见刘二喜整个人栽倒在屋门口,他居然自己从炕上下来了! “你要干嘛去?怎么不喊我一声?” 他这腿如今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咋还突然逞上强了? 刘二喜脸上划过一抹窘意,沉默着不肯说话。 他想上茅房,自然不想劳烦她的。 却没想到这双腿如此烂泥扶不上墙,连个门槛都迈不过去。 左芊芊回过味来,猜到了他的需求,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拉起来,一路给送到屋后茅房门口。 “多谢,我自己就行了。”他道。 左芊芊怕他尴尬,特意走远了些,回灶房看了一眼火,才折回来扶他。 “对了,眼下其实还有个得抓紧办的正事。”她开口道。 刘二喜微微点了一下头,“二丫,得想办法赎回来。” 左芊芊挑了一下眉,没想到他居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四章 刘二丫 左芊芊用力掺他往院里走。 便见一个个头稍高的姑娘身上垮了个篮子,正站在院门口朝这边张望。 她的身形跟三丫一样削瘦,小下巴尖尖的,眉眼清秀,是原身的大女儿刘大丫,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大丫看到娘亲扶着爹走路,眸色诧异,但刚一对上娘的眼睛,便连忙举起手中篮子: “娘,挖了一些野菜,应该够两顿的了。” 方才三丫找到她时,她正准备下山回家去,听得爹娘带她们搬出来了,她好生奇怪。 “娘……我们今后就住这了吗?” 她扫视一圈,最终眸色闪躲着低下了头。 左芊芊看得出来,大丫头对原身有下意识的恐惧。 记忆中,大丫一直都在闷声干活。 无论打水、洗衣还是煮饭,全部都是她在做,原身几乎把她当苦力使唤,动辄打骂。 “对,你们俩洗手准备吃饭吧。” 左芊芊一边说着,一边将刘二喜扶到屋里。 走在后头的三丫一听这话,小声试探着道:“娘,我也能吃饭吗……” 左芊芊看不得她那小心翼翼的眸光。 她叹了口气,干脆走到院中,伸手将她的小脑袋揽入怀里。 “三丫,我跟你保证,今后没有人会卖掉你了。” 刘大丫闻言,一张小脸都变了颜色,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回来路上,小妹就跟她说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本来是不信的。 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娘真的变了。 她语气轻柔,再不复往日尖利,变得简直就像另外一个人! 房中没有桌子,一家四口只能各自捧着碗喝米糊。 刘大丫搭坐在炕边,一双眼睛在爹和娘的身上悄悄打量。 三丫眼下根本顾不上爹和娘,她狼吞虎咽地喝着米糊,把内沿舔了个干干净净。 即便是这样一碗没什么滋味的糊糊,她也已经许久没吃到了。 刘二喜见状,干脆把自己碗底剩下的一小口米糊倒入她碗中。 三丫整个呆住,紧接着,眼圈便红了。 左芊芊一直垂头专注吃东西,不曾看到经过,见三丫一副要掉眼泪的模样,叹气道: “烫着了吧?我方才都叫你不要吃那么快的。” 糊糊十分喇嗓子,且半点滋味都没有,简直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这孩子居然也能吃那么快,可见平时被原身欺压成什么样。 三丫抬着泪眼看向娘亲,对上她关切的眸光,当即便再也压抑不住,小身子直接扑进左芊芊怀中。 “呜呜……娘关心我了……呜呜,二姐若是还在该有多好,呜……” 提起刘二丫,屋中几人的神色便都有些不自然。 尤其大丫,她将碗抬得高了一些,不想叫别人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左芊芊有些无措地拍了拍三丫的后背。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了。” 她本就不擅长和孩子相处,如今“无痛当娘”,身份上实在没法适应的那么快。 一顿饭略显尴尬地吃完。 饭后,大丫主动去灶间刷碗。 左芊芊进到院西侧的杂物房,里头一副八百年没进过人的模样,到处都落满灰尘。 她捂着鼻子搜寻一番,里头堆着一些压根就用不了的破烂。 她勉强找出两只木桶,一只漏着桶底,一只损了把手。 “水不够了,我出去弄些,大丫三丫,照顾好你们爹,别乱跑知道不?” 两个丫头连忙点头,左芊芊拎着坏了把手的那只桶,循着原身的记忆往西边走。 村西头,临近村口的地方有条小河。 左芊芊到时,不远处有三两个村妇正一边聊天一边洗衣裳。 她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涮木桶,却听她们说—— “诶,根嫂,我听说那丫头昨儿晚上又挨打了?” “可不是么!那丫头脾气倔得很!隔三差五就挨揍。” “要说有的人啊,心够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硬是卖给人家当苦力去了。” “可不止呢,老孙家买二丫过去是有意给福贵做媳妇的!我那回听得可真切了!” 左芊芊手上的动作一顿,眸色凝重。 若没看错,其中穿着深蓝色衣裳的村妇是王树根婆娘,与当初原身卖孩子过去的孙家是邻居。 她们言语间提到的,就是刘二丫。 “听说了吗,人家两口子带孩子搬出去住了,早上那会把周家婆孙俩都赶出去了,柱子说二喜有些邪性,回去就发了高烧,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呢。” “这事咱村谁不知道,也不知到底咋回事,该不会真撞鬼了吧?” 后面的话左芊芊没再听,悄然起身,带着洗涮干净的木桶走了。 她没回家,而是直奔村中水井。 刘家村共三口井,分别坐落于村东、村西和村中。 左芊芊来到距离新家最近的村西水井。 眼下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井边没人排队,只有一堆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坐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乘凉。 众人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她路过,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奇。 这太阳果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左芊芊居然会亲自出来打水? 难不成她家大丫已经被虐得起不来炕了? 有人张口想要调侃两句,却在这时,有道个子矮小的瘦削身影拎着两只空桶朝这边走来。 左芊芊刚将自己带来的水桶装满,余光瞧见那张小脸,心跳都不禁加快了些。 “二丫!” 刘二丫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孔,在听到看到正前方的左芊芊时,眼中陡然划过一抹冷意。 她就像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一样,面色漠然。 “来,我帮你。” 左芊芊忙不迭地道,说话间便将井绳再次往下抛。 可打上来的水刚要往二丫拿来的空桶倒时,二丫忽然就踢了木桶一脚,水撒了一地。 “不劳烦您。” 小姑娘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最后的“您”字咬得很重。 随后,使力一把将左芊芊从井边推开,将那原本打上来的水随意倒在地上。 左芊芊心口揪痛。 她看到小姑娘在扔井绳、摇井把过程中,袖口露出来的皮肤各处都是青紫色。 半边脸都是肿的,后脖颈也有被掐的痕迹。 这都是原身造的孽,如今,二丫显然已经恨极了她。 当初卖这孩子收了一百文,如今哪怕攒钱再买回来,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也没那么轻易修复。 不怪这孩子,这事若是搁自己身上,她也绝不会原谅。 “二丫你且等一等,我会想办法把你赎回来的。” 临走时,左芊芊小声道。 刘二丫将两桶水装满,听到她的话,直接就笑出了声。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左芊芊,嘴角是一抹充满嘲讽的笑意。 她什么都没说,径直拎起两只木桶,迈出的步子虽略显摇晃,可每一步,都背脊挺直。 那倔强的背影带给左芊芊一股难以言明的震撼。 以至于回到家中,她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刘二喜眼见她一脸凝重地进屋关门,知道她这趟出去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人。 他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你教我做陷阱,我要上山一趟。” 第五章 能走路了 得知遇到二丫的一整个经过,刘二喜的眉头也深蹙起来。 “院子的西北角,靠近篱笆的那块土湿度不错,下面可能有蚯蚓。” “做个简易陷阱或许能抓住夜间觅食的田鼠或是其他小动物,但这个靠运气,没有十足把握。” 他能理解她那急切想把孩子赎回来的心情,可眼下偏偏急不得。 “我的腿有恢复迹象,再给我些时间。” 若他亲自上山,便能根据具体的地势情况寻找、捕捉猎物,但那远不是几句话就能教会她的。 左芊芊冷静下来,也知是自己太过着急了。 她垂下头,习惯性把手放进围裙口袋里。 刘二喜注意到她的动作,眸光落向那似乎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布料,略微诧异。 左芊芊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坦诚地告诉这个和她同病相怜的老乡。 “我这里其实……还有个不太科学的情况。” 说着指了指围裙口袋,将第一回出现的辣椒面和第二回出现的塑料袋都讲给他听。 “这里时不时能掏出东西,另一头很可能连着我的工作室,但机制目前还不清楚。” 刘二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奇,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常年在野外奔走,本就面对过各种极端状况,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不少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更何况,眼下他直接都穿越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好好收着,关键时候能救命。” “嗯。”左芊芊站起身来。 “待会我出去找一圈,看能不能弄些野菜,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 左芊芊从主屋退出来,叫大丫给他送碗热水进去。 随后,她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向屋檐下的两个孩子,开始分工。 “大丫,去附近捡些能烧的枝子回来,能捡多少捡多少,三丫,跟我出去再挖点野菜。” 两个孩子原先就唯她的命是从,如今更是二话没有,当即行动起来。 左芊芊根据脑中记忆,带三丫到村口附近的河渠转了一大圈。 搜寻将近两个半时辰,只勉强挖到小半篮子野菜。 眼下是七月初,能吃的野菜其实挺多。 可架不住被村中妇孺一遍又一遍地薅,剩下的就只有薄薄一层马齿笕或是灰灰菜,压根没得挑。 左芊芊将面前最后几根野菜往石头上磕了磕,菜根上沾的湿土被弄掉十之七八。 她扶着自己的腰缓缓站起身,使劲锤了几下。 这副身子实在虚得厉害。 三丫小跑着将寻到的两棵野菜送过来,肚子忽地咕噜两声。 左芊芊将篮子拎起来,“回家吧,差不多就这些了。” 她其实也早就饿了,有种要低血糖的感觉。 二人回到破败的院子门口,彼时,大丫正在院中央归拢柴火。 这孩子十分能干,一下午的时间捡了好大一堆柴火,够烧四五天的了。 左芊芊顺着残破窗子往屋里头瞧了一眼,却没在炕上瞧见盟友刘二喜。 她正疑惑人哪去了,就见他扶着房屋外墙正缓缓往前院走。 步子并不算稳,两条腿在微微打颤,但几番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却不曾摔倒。 左芊芊有些激动,“能走了?” 刘二喜见她回来,颔了一下首,低声道:“恢复得很快。” 本以为这腿咋也得十天半个月能自己走,结果午憩之后,再醒来却觉得多了好些力气。 这身体的恢复速度似乎异于常人。 左芊芊眼看他自己挪进屋里,迈门槛的时候也没再摔,很是高兴。 她过转身,把那些野菜倒出来仔细清洗、切碎,叫大丫起火烧水。 从刘家带出来的盐巴拢共就只有一把,放粗布里包着。 左芊芊找出来,只往锅里撒了一点点,将剩下的都收好。 她把手再次伸进口袋,心中升起一丝近乎哀求的期盼—— 来点能调味的东西吧,什么都好,要不然实在太难吃了。 可惜,事不遂人愿,指尖依旧空空如也。 两炷香的功夫后,熬得软烂的菜糊盛了四碗出来,散发热气。 左芊芊和大丫把碗端进屋中,分给刘二喜和三丫。 四人像中午那顿一样闷头吃着,谁也没说话。 大丫碗中的糊糊最先见了底,她仔仔细细舔干净后,站起身来。 “娘,我去打水,碗放着我回来洗。” 说完,几乎是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子。 三丫见状便也加快速度,囫囵把菜糊咽到肚子里,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追着大姐一起出去了。 左芊芊对于这俩孩子的吃饭速度实在佩服。 她是真快不起来,这里的盐巴咸得不纯粹,有一股子怪味,她形容不好。 要不是为了维持体力,她压根就吃不进去。 尤其一想到今后要有好一段时间吃糠咽菜,她就无比怀念曾经一应俱全的小厨房。 刘二喜神色平和,似乎无论什么味道的食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待会麻烦你把杂物扔到院里,我找些能用的东西出来。” 他的话让左芊芊回过神,随即点了一下头。 在夜色彻底吞噬院落之前,刘二喜淘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类似斧头一样的东西,以及一段已经坏得不成样子的麻绳。 两个丫头能干,弄了满满两大桶水,将院中那口破缸装了半满。 直至天空漆黑一片,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四人依次躺下,炕上略显拥挤。 刘二喜躺在靠门边的位置,中间是两个孩子,炕的另一侧是左芊芊。 对于本就认床的她来说,这一夜属实有些难熬,翻来覆去好久才勉强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梦回了工作室。 那些曾陪伴她无数个日夜的厨房用具都摆在台面上,而其中,她的围裙散发着淡淡萤芒,甚至,慢慢漂浮到了半空中。 她伸手去抓,却动作落空,围裙越飞越远,直至再也瞧不见,急得她满头大汗。 与此同时,左芊芊从炕上猛然惊醒。 她下意识去摸了摸,深深呼出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围裙还在。 她将手探向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 第六章 芋头和家雀 掏出一瞧,是一小团淡黄色、黏糊糊的……猪油? 左芊芊:“……” 好好好,敢情还真是每日刷新,怪不得昨儿后来怎么都掏不出东西来。 早餐很简单,依旧是糙米糊糊掺点野菜碎。 粮食余量渐少,左芊芊只做了每人能吃半饱的量,垫一口就得了。 刘二喜经了一晚上的休息,身体各方面都恢复的更好了些。 天边渐亮就曾独自一人上了茅厕,走路已经不再发颤了,步伐稳健跟正常人没多大区别,只是还不能跑和跳。 他在院子里鼓捣了将近一个时辰,做出两个简易陷阱来,埋进角落。 饭后,将昨日摊晒的破麻绳使力绑成了一整根,还削出来两根尖头木棍。 瞧着院中自家亲爹那专注的神情,两个丫头都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再看看刚洗完碗、从灶间出来的娘。 他们……真的从里到外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左芊芊往身上抹了抹手上残余的水珠,挎起空篮子,扬声道: “大丫,你留下看家,把屋里再拾掇拾掇,三丫,跟我走。” 她今日准备去河边走一趟。 希望运气好些,能捞两条小鱼,回来拿猪油煎的话,甚至都不用其他调味料就能很香。 这个家,实在太需要蛋白质了。 娘俩一前一后出了门,直奔村西河沟。 左芊芊领大丫顺河沟往下游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岸边各处生长着茂密的芦苇荡。 期间也碰到了几个村妇,看到左芊芊过来,都下意识避开了些,连原本的交谈声都戛然而止。 左芊芊不在意那些,她将目光紧紧地锁在河内。 可惜这一路都并未发现鱼,甚至连小鱼苗都没有,这叫她有些挫败。 不过细想也正常,村子里连野菜都给薅秃成那样,这种公共资源,即便有鱼也早就给打没了。 她转头往河滩深处走,低头寻找,想看看有没有水芹之类的。 三丫却忽然伸出手,轻拽了一下左芊芊的衣角。 “娘,那个……” 左芊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我在那片草里见过小兔子。” 闻言,左芊芊起了极大兴趣。 毕竟,兔子可比鱼强多了。 可蹲下身找了半天,连半个兔影子都找不见。 左芊芊寻了块凸起的石头坐下,早上吃的糊好像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正犯愁时,目光定睛在不远处的深绿色植物上。 植物叶片是椭圆心形,像小蒲扇一样,表皮有一层超短绒毛,左芊芊只觉有些眼熟。 她挪了两步,蹲下身去,仔仔细细观察一番。 随后直接伸手拨开叶片,就见植物根部露出一抹黄褐色块状物,说圆不圆,说方也不方,形状很是不规则。 这难道是……芋艿?! 左芊芊的心脏猛跳一下。 干脆放下篮子,两手放在根茎处一起用力,像拔萝卜一样把里头的东西薅出来。 果真是芋艿,也就是大家常说的芋头! 这可是饱腹的好东西,淀粉含量极高! 她四处看了看,在周围拔了一圈,很快,就又拔出一些大小不一的芋头块。 虽然个头都很小得很,但数量着实不少! “三丫,你太棒了!” 左芊芊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忍不住回身,在小孩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三丫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小脸正中央多了个泥印子,可她丝毫都不嫌弃。 娘这般亲昵的举动,在以前,她是万万不敢想的。 小姑娘伸出手去,想要帮娘亲一起拔,左芊芊拦住了她。 “这叶子应该是有毒的,你别碰,我自己来就好。” “有毒?那娘小心些……” 左芊芊顾不上那么多,开始奋力搜刮这片意外收获的宝藏。 原本空空如也的篮子很快就被沾着泥的野芋头装了个十之七八。 收获满满! 左芊芊拄着腰缓缓站起,脸上挂着丰收的喜悦。 今儿中午可以吃顿饱的了! 她随手扯了片宽大的叶子将篮子遮住,牵起三丫的手往家走去。 回到院门口,大丫第一时间就迎上来,主动接过左芊芊手里的篮子。 在看清里面全是芋头时,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你爹呢?” 左芊芊扫视一圈,早上院中堆的杂物和碎屑,这会儿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 大丫朝屋后的山坡指了指。 “爹出去有小半个钟头了……诶,爹回来了!” 左芊芊抬头望去,就见他单手拎着两捆粗壮树枝大踏步往这边而来。 似乎,还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挂在手边,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 “是鸟!” 三丫眼神最好使,率先看出来那是只野家雀。 雀很小,看起来还不如拳头大,羽毛上隐隐挂着血迹。 左芊芊那原本那因没抓到小鱼的挫败感瞬间荡然无存。 这队友着实不错,体力一恢复,比她先一步弄到了蛋白质。 虽然只有小小一只,但聊胜于无呀。 午饭除了芋头,还可以烤鸟,或者煮个肉汤喝也挺好。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忽然就觉得心口一阵难受。 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冷汗瞬间就冒了满脸。 腿一软,差点就栽倒在地,好在下意识扶住了院边栅栏。 两个孩子都被她苍白的面色吓到了,大丫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扶她,担忧地道: “娘……” 已然进到院中的刘二喜也立时注意到了她的状态,东西随意扔到地上,疾步朝她走来。 “怎么了?” 左芊芊大口吸气呼气,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没事,应该是低血糖。” 原主的记忆一一闪过,常年来,除了时而心慌、晕眩、无力,还伴随着浮肿的症状。 她估摸着,不止是低血糖,还有常年累月的营养不良,内里亏空。 这也是为何原主三十几岁的年龄,外表看着像五十。 刘二喜看着她看微微发抖的双手,从怀中掏出来个野果,随意抹了抹上头的浮灰,塞到她手里。 “先吃点。” 野果表皮皱巴巴的,一侧还有被虫子啃咬过的痕迹。 但这会儿显然没那么多讲究,左芊芊张嘴咬了一口,嚼了几下。 咽下去后,似乎有一股暖意真的从胃中缓缓升起,叫她不至于像一开始那么难受了。 “好些了?”刘二喜看着她问道。 左芊芊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先歇着。”刘二喜将地上的粗枝捡起来堆到角落,转头看向大丫。 “把灶坑的火烧上,再打半盆水。” 第七章 媒婆上门 接下来的时间,刘二喜开始动手处理晌午这顿饭的食材。 左芊芊坐在檐下的石头上,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忙碌。 他先是快速将野家雀的毛和内脏清理干净,扔到锅中煮,随后,给洗干净的芋头削皮。 期间大丫想要上手帮忙,被他拦住。 左芊芊开口道:“给你爹弄些草木灰搓手,不然待会手痒得厉害。” 大丫连忙点头,三丫见状也跟着动起来。 半颗野果下肚,左芊芊恢复一些,起身去给锅里的汤添料。 除了原本的盐巴,她还在屋后薅了一小棵野葱,剁碎放进去调味。 汤煮的时间略久,即便调味料不全,一开锅仍旧飘出淡淡的肉香,鲜味十足。 两个小丫头挤在狭小的灶间里,目光半点都舍不得从锅中移开。 距离上一次吃肉汤有多久,她俩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久违的肉香味在鼻尖窜动,三丫略显局促地捏着衣角,反反复复地咽着口水。 左芊芊先盛了两碗出来,分给她俩。 三丫完全不怕烫,第一时间就伸出双手接过,蹲到屋檐下喝汤。 大丫接过却没急着喝,盯着碗中的一小块碎肉,小声开口道: “娘先喝……” “客套什么,早上咱都没怎么吃饱,快跟你三妹一起吃去,先垫垫肚子,待会再吃点芋头。” 说话间,左芊芊已经将另外两碗也盛出来放到灶台边,将锅洗涮干净,开始蒸刘二喜削完皮的芋头。 等水开,锅再次热气蒸腾,芋头便熟了。 几人这次连屋都没进,在院中各自寻了平整的石头坐下,直接开吃。 肉汤顺着喉咙进肚,左芊芊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流和力量,正一点点驱散体内的虚弱。 难得的荤腥和格外叫人饱腹的芋头使孩子们都格外满足。 这顿饭,四人都吃了个十分饱。 左芊芊身上那股子虚弱感在饭后消失殆尽。 她和大丫一起收拾完灶台,又指挥着三丫将野雀的毛发内脏埋到院后的那颗大树下当养料。 本想趁这会儿日头大,把身上衣裳换下来洗了晾晒。 结果刚拎着空桶走到院门口,就见有一男一女径直朝这边走来。 男的是个生面孔,看穿着显然不是庄稼人。 他穿一身锦布绸子,腰间还挂着一枚玉佩。 一双眼睛小得像绿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直在打量着院中各处,腰板挺得很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女的是村中有名的媒婆,姓柳,人称柳婆子。 她唇边有一颗很标准的媒婆痣,面上堆着惯有的热情笑容。 “哎哟,二喜婆娘,你这是要出去打水啊?听说二喜的身子骨好起来了,可真是老天保佑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推开院门往里走,中年男人跟在她身后。 刘二喜从屋中出来,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呀,二喜居然都能站起来了!真是菩萨显灵了,阿弥陀佛——” 对于柳婆子的突然到访,左芊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柳婆子上门准没好事,多半是要说亲。 而如今家中适龄的孩子,就只有大闺女刘大丫。 左芊芊和刘二喜都不应声,柳婆子却像是浑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一样,笑容更浓烈了些。 侧了侧身,将身后的中年男人让出来。 “这位是镇上齐员外家的管事,今儿过来,可是有天大的好事要便宜你们家了!” 管事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在院中扫视一圈,最终落向站在房门口的大丫。 停留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的模样。 大丫被盯得浑身都不自在,习惯性低下头去,左芊芊挪了两步,径直遮住他看大丫的视线。 面无表情道:“什么好事?” 柳婆子眉飞色舞,“哎哟,当然是天大的喜事了!齐员外家的二公子刚满十五,想找个老实本分,知根知底的姑娘在房中伺候。” “就你们家老大这个头,这模样,妥妥就适合去齐家享清福,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帮衬一下家里头!”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老婆子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们啊!” 此言一出,刘二喜和左芊芊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还享清福,吃香喝辣? 说白了就是给富家少爷当奴婢去了! 伺候好了给抬成妾室,伺候不好保不齐连命都得丢里头。 这事要搁原主身上,为了钱她或许会答应下来。 可这种把闺女往火坑里推的事,她左芊芊绝对干不出来! 还没等她开口,站在门口的刘二喜冷声开口了。 “不行。” 音量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柳婆子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这两日大家伙都在传二喜身上的变化。 她估摸着可能是钱不到位,连忙就又堆起笑脸来。 “二喜,你可别着急拒绝啊,这跟你们之前要卖给老周婆子可不一样!” “齐家那可是镇上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聘礼肯定少不了,起码要给十两银子呢!”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刘二喜的语气更冷了些,身上那股气势隐隐散出来,看得柳婆子莫名心慌了一下。 管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当即面露不悦。 “刘家兄弟,话别说得那么满,这孩子在你们家都过成啥样了,瞧瞧,那鞋都露着脚指头呢,衣裳也东补一块西补一块的。” “等去了齐家,无论是吃穿用度,那都跟如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们做父母的,总不能拦着孩子去享福吧,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 “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们做主。” 左芊芊开口打断,她将大丫揽到怀中,站到了刘二喜身侧。 “柳婆子,齐管家,你们的好意我们家心领了。” “但孩子还小,我们不会这么早给她说亲,更不会叫她去当什么劳什子的通房丫鬟,二位请回吧。” 柳婆子没想到这夫妇二人态度一个比一个强硬。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指着左芊芊怒声道:“二喜媳妇,我看你是真不知道好歹,齐家那可是镇上大户……” “齐家再怎么好,我们高攀不起。” 左芊芊音量拔高,声音也尖利起来。 “我的亲闺女,我自己养活,绝不会拿去卖给别人家,赶紧走吧,别脏了我家的地!” 这话,已经是丝毫不留情面了。 第八章 第一次上山的收获 管事的脸已经彻底难看起来,冷哼一声。 “哼!不明事理的庄稼人,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就你们这破落户,齐家能看上那都是祖坟冒青烟!” “既然不领情,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话落,他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出走。 柳婆子也气得够呛。 本以为这趟是个板上钉钉的好活,齐家给的好处绝对够吃上一年半年的。 结果事居然折在他们两口子这了! “好好好!好一个情深义重的爹娘,你们就犟吧,老婆子我看你们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院中恢复寂静,但氛围显然还有些压抑。 刘大丫吓得小脸煞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她两只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衣摆,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娘……我……我不去,不去齐家……” “没人让你去。” 左芊芊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恢复了以往平和的模样。 “只要爹和娘在,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情。” 她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盟友刘二喜。 这会儿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紧紧抿着的嘴唇,以及眼中透露出来的冷意十分明显。 这件事给他们提了个醒。 在这个地方,婚姻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尤其闺女们都渐渐大了,再加上他们是贫困人家,更容易被人惦记。 必须得尽快赚到钱,有了钱才能有更足的底气,才能更好地保护孩子们。 下晌,刘二喜将更多的时间花在打磨木棍上,与此同时,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思量。 当晚后半夜,刘二喜摸黑从炕上爬起来。 院中角落摆放着他早已准备好的物件—— 打磨过的柴刀、一截手臂长的绳子,以及几根削尖了的木棍。 他借着月色上了山,步伐矫健,悄无声息。 左芊芊在他刚起身时就醒过来了,对他这一趟目的自然了然于心。 说不担忧肯定是假的。 这位盟友毕竟也算大病初愈,她怕他的腿脚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更怕他“人生地不熟”再迷了路。 毕竟,以前的刘二喜瘫痪多年,都多久没上过山了,还能记得路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左芊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有极轻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开门声传到耳边。 她连忙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有道略显模糊的黑影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到地上,紧接着便挪到炕边,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样?” 她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黑影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还醒着。 随之,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 “还行。” 又加了句,“睡吧。” 男人言简意赅,在炕的最西边躺下,沾枕就着,显然累极了。 左芊芊的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能回来,能说句“还行”,应该是有收获。 地上放置的不知名东西,忽然就让她生出一抹奇异的安全感。 她再次闭上眼,这次,终于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的时候,左芊芊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弄醒。 她从被窝里微微探出头,看到刘二喜正低头在灶房处理着什么。 主屋和灶房只有一墙之隔,连正儿八经的门都没装,只有个能过人的门框。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细微光亮,左芊芊定睛瞧去,不由得呼吸都滞了一瞬。 他手中,拎着一只肥硕的灰毛野兔! 脖颈一看就是被利器划破的,此刻正在放血。 而在他脚边的地上,还有另外一只看起来已经断了气的瘦兔子。 头一次出去打猎,就能弄回两只兔子,这叫左芊芊不免惊喜。 半炷香后,刘二喜伸手去拿柴刀,娴熟地开始剥皮。 他的动作看起来毫不迟滞,每一刀的位置都出奇准确。 先是割出豁口来,随后,用带有绝对力量的双手撕扯,显然很了解兔子的身体构造。 第一张兔皮很快就被完整剥下,露出里头鲜红色的肌肉。 血腥气在屋中逐渐蔓延开来。 “你……就用昨天那几样东西抓的?” 左芊芊忍不住轻声开口。 没有正儿八经的工具,他甚至还是摸黑出去打的猎! 她开始好奇这人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这么强? 刘二喜处理着第二张兔皮,头也没抬。 “用树枝和衣带做的套索陷阱,兔子比较蠢。” 躺在炕中间两个的两个孩子也被动静弄醒了,三丫揉着眼睛坐起身,忍不住嘟囔着。 “好腥……” 然后,她就看到了爹手里那血淋淋的东西,吓得她顿时清醒过来,回身钻到被子里蒙住了头。 大丫相比来说胆子更大些,她一脸惊奇地伸出头往前凑了凑。 “……是兔子吗?” 左芊芊往她身边靠了靠,伸手将她睡乱的头发捋顺,“是你爹打回来的兔子。” 大丫的眼中闪过一抹崇拜与激动。 昨日那一小块鸟肉虽然也解了馋,可终究还是太少了。 如今爹居然打回来整整两只兔子,那能熬多大一锅汤啊! 思及此,她胡乱将外衫套上,穿鞋下地。 “爹,我来帮你……诶,爹的手受伤了?” 左芊芊这才注意到,刘二喜的右手手背多了一道口子。 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划破的,上面的血迹都干涸了。 但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只随意地道了句。 “没事,烧水吧。” 大丫应了一声,赶紧推门到隔壁的灶房生火。 左芊芊也穿鞋下了炕,看着那两只兔子,心里头开始盘算。 全吃了肯定不行,太奢侈。 要想细水长流,在这个没有冰箱的初夏,必须得腌制起来。 她看向刘二喜询问。 “你会鞣兔子皮吗?” 刘二喜抬眼和她对视一瞬,点了点头。 “会,需要草木灰和时间。” “好,我去准备,到时候鞣一张,剩一张看能不能跟人换点东西。” “瘦一些的兔子今天做了吃,另一只想办法腌上,留着以后慢慢吃。” 刘二喜听了她的规划,没有任何意见。 很快,锅里的水便烧开了。 左芊芊亲自操刀,将瘦兔子剁成块。 过程只能说是九曲十八弯,实在是菜刀太钝,一点都不趁手。 一炷香的功夫后,左芊芊的目光往院子里一扫,最终落向栅栏外头的某一丛杂草。 “三丫,把那个洗干净拿给我。” 那是周围仅剩的两小棵野葱。 三丫将野葱洗好递给左芊芊,随后,看着自家娘亲掏出来一块白色块状的东西,十分疑惑。 “娘,这是什么?” 左芊芊勾起唇角,将手心里的东西放在鼻尖处闻了闻。 “这叫……姜!” 第九章 肉香味引来的惦记 姜块,便是今日的口袋盲盒。 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可它能够发挥给肉去腥的大作用! 可以说来得正是时候。 左芊芊将肉块扔到锅里,随后将野葱段和姜片也一并扔下。 待水烧开,她仔仔细细地撇去血沫。 再往锅中加入清水。 随着汤水翻腾,渐渐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肉香混着细微的植物辛香飘向院子里。 在一旁观看全程的大丫和三丫眼睛都直了。 好香,实在是太香了,她们长这么大从未闻过这么香的肉味! 以前家里有肉的时候,娘就只会切下一小块去煮,煮出来的闻着还很腥。 今日的肉闻起来就不太一样了。 娘放了那个白色片片进去,腥气就神奇般的不见了,娘好像仙女啊—— 左芊芊用木勺搅了搅,还舀出来一点汤汁尝了一口。 虽然已经把剩余所有盐巴放进去了,可味道还是淡了些。 好在兔肉原本的味道被彻彻底底激发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再炖烂点,咱们就开饭。” 又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左芊芊终于宣布出锅。 三丫的哈喇子已经淌了一地,她一脸郑重,近乎虔诚地捧着一只空碗凑上前。 每人碗里都分到了好几块肉,汤管够。 肉炖得足够软烂,虽然几乎没放什么调料,但有葱姜去腥,适口性十分不错。 四人闷头吃着,谁都不说话。 之前或许是因为没什么话说,这会儿是吃得太上头了,压根没工夫说话。 屋子里,吹气声和斯哈声此起彼伏。 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反复嗦着骨头,恨不得直接嚼碎咽下去。 左芊芊看着眼前的场景。 瞧着因为兔肉而焕发出生机的两张小脸,再看坐在她对面默默喝汤,再不复紧绷面色的刘二喜,由衷觉得欣慰。 心头堵着的大石头,终于松动一些。 却在这时,从院口的篱笆附近,探进来两颗圆脑袋。 那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正使劲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肉香,一脸羡慕。 左芊芊见状,立即放下手里的碗走出屋门。 肉香引来了村中人的注意,这叫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不出半炷香功夫,篱笆外已然聚集了更多孩子。 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不过五六岁。 精神状态虽然要比家里这两个孩子好一些,但还是个个都营养不良,穿着带补丁的衣裳。 他们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往里瞅,鼻子一抽一抽地吸着肉香。 三丫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碗往怀里藏,大丫眉眼紧张,有些无措地看着左芊芊。 忽然,一道尖利嗓音在院门口炸开。 一个村妇气冲冲从村东边的分岔土路过来,一把揪住了其中的一个小子的耳朵。 “铁蛋!还不滚回家,在这看什么看,看了人家能给你吃一口是怎么着?” 来人是村东头王顺子的婆娘,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 她家小妹之前原本准备说给刘二喜的,后来出了悬崖那事便没能成,这些年一直都视原主为眼中钉肉中刺。 王铁蛋被自家娘亲一吼,当即就不敢继续待了。 临走时,依依不舍地又使劲吸了一口肉香。 其他孩子见状,也一脸颓然,耷拉着脑袋散了。 村里的肉金贵,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分到哪怕半口肉汤的。 顺子婆娘却没走,叉着腰,继续阴阳怪气道: “哟,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刘二喜家居然吃上肉了。” “有些人啊,分家出来单过隔天就吃上独食了,啧啧,要论孝顺咱们这些人可真是比不上。” 她一边说,一边还踮脚往里头瞅,明显是想看看屋里头到底煮了什么肉,到底吃了多少。 左芊芊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可以先不在乎这些阴阳怪气。 但不能不在乎好不容易弄回来、给全家补充蛋白质的肉。 这人今天能过来说这些酸唧唧的话,明天就敢来“借”肉,后头指不定就要来偷了! 她上前一步,刚要开口怼回去,屋内的刘二喜忽然就动了,踏过门槛走了出来。 他个子要比一般的庄稼汉高出半个头。 原来一直畏畏缩缩倒叫人不甚在意,如今“芯子”换成了他陆野,腰板自然是要挺直的。 他冷眼扫向顺子婆娘,周身那刻意显露的气场便四散开来。 顺子婆娘被他那眼神盯得一阵心慌,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 “刘二喜你……你看什么看……还想打人不成?” 刘二喜没说话,眸光落向院中那把带豁口的柴刀,走过去,弯腰拾起。 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放置在墙角的一截、原本用作凳子的木桩,直直砍成了两半。 过程干净利索,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假动作,直接用最原始的力量垂直劈下。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 顺子婆娘的脸都白了,剩下的风凉话哪里还敢往出秃噜。 刘二喜抬眼看她,音量不大,却带着明显的冷意。 “还有事?” 顺子婆娘咽了咽口水,嘴硬地嘟囔了句,“神气什么……”随后脚底抹油,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刘二喜扔下柴刀,恢复了原本淡漠的神情。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桌边拿碗喝汤,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蚊子。 左芊芊:“……” 这震慑力,效果显著。 她看着两个孩子,清了清嗓子道: “看见了吧?以后外头有人欺负你们,就回来告诉你爹。” “当然,前提是得占理,咱们不被别人欺负,也不许无故欺负别人,记住了没?” 大丫三丫连连点头,再看向自家爹的眼神明显多了一抹畏惧。 当然,除了畏惧,还有明显的崇拜。 半炷香后,两个孩子都将碗底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大丫起身刚想去洗碗收拾锅灶,就被左芊芊扯了一把。 “大丫,你往老孙家跑一趟,给二丫送去。” 左芊芊掀开锅盖,里头是肉汤,以及两块软烂的兔肉,她特意留的。 刘大丫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抬眼看着娘亲,从自己怀里掏出叶子来。 里头,是她从自己碗里省下来的一块肉。 她原本准备待会悄悄给二妹送过去的,却没想到,娘同她想到一块去了。 “你机灵着点,别叫老孙家的人瞧见,看着二丫吃了再回来。” 大丫使劲地点头,捧着豁了口的碗就出了门。 第十章 集市换物 左芊芊回到院子里,看刘二喜用草木灰处理第一张兔子皮。 “送去了?”他问。 “嗯。” 她盯着兔子皮看,有些发愁。 腌肉需要很多盐,可家里一点盐都没有了。 她下意识又摸了摸围裙口袋,心里头默默想着: 多来点盐,或者来点能换盐的好东西…… 可惜,空无一物。 左芊芊轻轻叹了一口气。 除了第一天摸到过两次,其余时候,好像真的只能一天一次。 “那个——” 刘二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 “我去村里集市一趟,看能不能换点盐,你看家,没问题吧?” 刘二喜转头看了一眼三丫,点了点头。 “小心点。”他补充了句。 左芊芊挑了一下眉,“放心。” 她虽然不是那种很强势的人,可来到这里咋也得拿出几分气势来。 她找了一块破布,把那张兔子皮包好,再将之前那一小块宝贝猪油用叶子包好,仔细揣进怀里。 走到院门口那条河沟前,瞧着里头的倒影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 好吧,其实没什么可整理的。 这衣裳旧得很,头发像枯草一样,脸色蜡黄,实在叫自己都不忍直视。 左芊芊顺着村路一直往东走,刚走出十几步,带着不明意味的目光便三三两两地落到她身上。 在院中躺椅吧嗒吧嗒抽烟杆子的老汉坐起身子。 洗衣服的村妇放慢了手里揉搓的动作。 在路边玩耍嬉闹的孩子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跟在她身后打量。 众人毫不避讳地谈论起来。 “瞧,那不是二喜婆娘么?” “听说她家今早吃了肉,香味都飘到村口去了。” “啧啧,她家哪来的肉啊,该不会是偷的吧?” “诶,你们知不知道,那刘二喜都能站起来了,咱就说瘫了那么多年咋突然好了啊?” “谁知道是咋回事,这两口子都跟中邪了似的,咱可得离远点。” 左芊芊脚步没有半分停顿,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心里却在忍不住嘀咕。 果然,她和刘二喜的变化已经在刘家村传遍了。 那以马老太太的性子,应该早晚会过来看情况。 毕竟她也是很疼刘二喜的。 只是不知等她看到如今这个“性情大变”的二儿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左芊芊轻微甩了一下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径直往村中心的那块空地走去。 所谓集市,就是附近几个村的人自发将家中闲置的物件拿出来交换,以物易物,偶尔也会用铜板。 每逢初一十五,不农忙的时候,来往的人会比较多。 今日是初七,集市没几个人,摆摊的也只有零星三四个。 两个摆野菜摊的老太太将目光径直落到左芊芊身上,带着期盼的萤芒。 然而她径直走向最边上的货郎。 从怀中掏出兔子皮,展开给他看。 “这张皮子,换点盐,再看看能换点啥别的。” 货郎往出探了一下头,又伸手接过来摸一摸,眼中透着精光。 皮子质量还行,能看得出剥皮之人手法也不错。 “你这破皮子太小,不值几个钱,顶多能换二两盐。” 左芊芊一听这话,直接就不乐意了。 这人睁眼说瞎话贬低她的皮子,明显就是想占便宜少给点盐。 “什么叫破皮子,你看这毛色,这厚度!” 她想起袁氏那撒泼劲,刻意学了两分,叉着腰,拔高嗓门道。 “这皮子剥得多完整啊,少说也得换半斤盐!” 她的嗓门一开,有路过的三两个村民都好奇地围过来看热闹。 货郎先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架势唬了一下,随即反驳。 “半斤?你想的可真美!这皮子边角都烂了,顶多就值二两粗盐,这样吧,我让给你一两,最多三两粗盐!” “三两?你这卖货的心可真黑啊,铁了心想要欺负我是不是?” 她一边嚷嚷,一边用余光暗中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人帮腔,但也没人帮货郎说话。 “谁欺负你了?” 货郎站起身来,气得脸都红了。 “这换东西讲究个你情我愿,就这个价,不想换就拉倒!” 左芊芊一把扯回兔子皮,“不换就不换,当谁稀罕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把皮子塞回怀里,绿油油的叶子却在这时掉了出来,货郎眼尖,瞧见了里头是猪油。 “那啥……你等会,把那个拿给我看看。” 左芊芊没想到他会对猪油更感兴趣。 面上假装不情愿地拿了出来,实则眼神又落向了他的摊子。 除了半斤粗盐,他这里还有一小袋粗粮。 最主要的是,她看到了一块用油纸包裹的,像是红糖的东西。 两个丫头多久没尝到甜味了? “你这猪油瞅着还行,跟皮子一起,我给你半斤粗盐加两斤粗粮。” 左芊芊回过神,面露不满。 “不行,太少了!我这猪油那么纯净,一点杂质都没有,你就给那么点,打发要饭的呢!” 她的眼睛紧盯摊子上的油纸包,“除非……你再加点红糖。” 货郎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你想都别想!这年头红糖多金贵呢!你那点东西能换到半斤盐就偷着乐吧!” 左芊芊一把夺回他手里的猪油。 “那我不换了,又不是只有你这有粗盐,大不了我去村西刘大娘家换去……” 货郎见她真要走,自然是舍不得那块猪油的。 迟疑片刻,只能咬牙道: “行行行,半斤粗盐,再加点红糖,但粗粮只能给你一斤半,不能再多了。” 左芊芊满意地勾了一下唇角,也知能换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行吧行吧。” 她转回身,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飞快把东西归拢到自己怀里。 交易结束,货郎黑着脸把兔子皮和猪油收起来。 左芊芊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总体来看还算顺利。 她拎着粗粮袋子,刚准备离开,余光就看到卖野菜的老妇摊前有几颗鸡蛋。 鸡蛋个头不算大,但对左芊芊来说,也算是稀罕物了。 她踱步过去,在摊前蹲下。 老妇连忙开口道:“来点野菜吗,都是今早刚挖的,新鲜着呢!” 左芊芊将粗粮袋子放到她面前。 “换一颗鸡蛋。” 第十一章 红糖的滋味 老妇愣了一下,伸手往袋子里摸了一把。 一斤半的粗粮换一颗鸡蛋,算起来肯定是不亏的。 周围看热闹的都一脸惊奇。 二喜婆娘可真奇怪啊。 一斤半的粮咋也够一家四口吃一顿饱的,她居然拿去换鸡蛋这么奢侈的东西,脑子坏掉了吧? 老妇拿起鸡蛋塞给左芊芊,然后飞快将粗粮袋子拿到自己身后,像是生怕她会反悔。 左芊芊将鸡蛋仔仔细细揣好,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身后,一众人窃窃私语。 “她家是怎么回事?又吃肉又换鸡蛋的?” “难不成分家出来,刘老蔫两口子给塞了钱?” “不可能,刘老蔫一家都穷成啥样了,哪有钱给刘二喜。” “说不定刘二喜真撞大运了呢……” 左芊芊懒得听他们又在说什么,径直抬步往家走去。 天气越来越热了,得抓紧把那只兔子腌上。 一炷香的功夫后,左芊芊轻车熟路地回到了院门口。 推开吱呀乱响的栅栏门,能看到大丫正在打扫院子。 见娘亲回来,大丫主动上前道: “娘,肉给二妹吃了,但没来得及喝汤。” 她到时,二妹正在老孙家屋后洗涮鸡窝。 太阳火辣辣地晒着,老孙家的人在屋里有说有笑。 她偷偷钻栅栏口进去,把碗递到二妹跟前。 二妹显然是饿极了,什么也不问,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二妹的额头上又多了两道伤口,看得她心一抽一抽地疼。 “娘,把二妹要回来吧,我可以去别人家做工赚钱,求求娘了……” 左芊芊看出大丫的焦急,其实她自己心里头也急。 现如今,来钱的路子实在有限,家中连温饱问题都尚未彻底解决。 她倒是想过,以她的手艺,到大户人家做个厨娘绰绰有余。 可毕竟刚把齐家的人给得罪了,想来肯定不会那么顺利。 “你才多大,做什么工,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二丫的事,我和你爹会想办法。” 刘大丫泪眼摩挲。 是了,如今的爹娘已经不像以前,他们是绝不会不管二妹的。 “把这个收好,晚上咱们做了吃。” 左芊芊将鸡蛋放到大丫的手心里,大丫抬手将眼角的泪珠抹去,只觉得手心都似乎在发烫。 刘二喜从杂物间出来。 看了眼左芊芊,又看了眼小心翼翼捧鸡蛋进到灶房里的大丫。 “换了半斤粗盐和一小搓红糖。” 左芊芊省略了在集市里和货郎掰扯的过程,刘二喜微微颔首。 “足够腌兔子了。” 话落,目光又落向她身前,“没别的了?” 左芊芊知他指的是围裙口袋,略显无奈地耸了一下肩。 “今天只有姜块,早上炖肉的时候用光了。” 刘二喜对此并不意外,他转头走向院子角落,蹲下身查看之前放置的两个小陷阱。 里头空空如也,连一只小鼠都没抓到。 左芊芊轻声安慰。 “这房子位置偏僻,离地垄还远,周围没有小动物很正常,慢慢来。” 刘二喜“嗯”了一声,左芊芊洗了洗手,开始腌肉。 先是指挥大丫烧水化盐。 她自己则上手处理那只光秃秃的兔子。 兔子内脏刘二喜之前就一并给掏空了,左芊芊用刀背把兔子肉敲松,随后均匀地抹上浓盐水。 最后,把兔子吊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 “大功告成,接下来就等它慢慢风干了。” 仰头看着兔子,左芊芊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成就感。 这可是重要的储备粮呢! 忙完这些已然过了晌午。 左芊芊起锅烧水,把刘二喜昨日削好涮好的细枝子支在锅中,将之前没吃完的芋头放上面蒸。 大丫往灶坑里递枝子烧火,没一会儿,锅边便起了热腾腾的雾气。 左芊芊舀出半碗热水,随后将家里剩的糙米扔进去煮。 “大丫,去把三丫叫来。” 大丫应了一声,不多时,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进了灶房。 她们不约而同被碗中的一抹深褐色吸引了视线。 “娘,那是啥?” 三丫忍不住问道。 一小搓红糖粒在热水中缓慢融化,左芊芊拿筷子在碗里搅了搅,把白水染成了琥珀色。 紧接着,一股焦香甜蜜的气息逐渐蒸腾升起。 在三人的鼻尖轻飘飘划过。 大丫和三丫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长这么大,她们还从未闻过这般诱人的甜味! 左芊芊放下筷子。 “来吧,每人喝两口。” 大丫和三丫短暂对视一眼,但谁都没有主动上前。 “快,趁热喝,等凉了就不好喝了。”左芊芊催促着。 三丫舔了舔嘴唇,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捧起碗,抿了一小口。 带着独特焦香味的甜水滑过舌尖,瞬间充斥整个口腔,滑进喉咙里。 那是一种她以前从未品尝过的香甜,是一种近乎直击灵魂的美好滋味。 她双眼瞪大,垂眸看着碗里的甜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大姐,你快尝尝,太好喝了!” 大丫接过她手里的碗,喝了一小口后,反应与三丫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两个丫头都只喝了一小口就不肯再喝,不是她们不想喝,是完全舍不得。 “娘,你快喝一口!” 三丫将碗怼到了左芊芊唇边,左芊芊也喝了一小口进去。 味道醇美甘甜,那一瞬间,让她有种近乎想要落泪的冲动。 果然,甜最能叫人心情愉悦! “娘,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好甜。” 三丫仰着小脑袋问。 “红糖,你俩把最后一口分着喝了吧,等下回有机会娘再给你们弄。” 大丫三丫都欣喜地点了点头。 红糖她们是听说过的,只是一直都没见过。 现在的娘连这般稀罕的好东西都分给她们。 这真的事,好幸福啊。 很快,锅中蒸的芋头熟了。 左芊芊把糙米糊盛出来,再把芋头分到各个碗里,每人都有满满一大碗。 院中,刘二喜放下手头的工具,起身去屋檐下的水盆里洗手。 院中央的石凳上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只简易鱼钩。 下晌,他准备去河边碰碰运气。 “我的儿啊,娘的心头肉!腿好了咋都没回去和娘说一声啊?” 冷不丁一嗓子,打破了院内原本的平静。 左芊芊从灶房探出头,刘二喜和两个孩子也同时回过了头。 就见马老太太正激动地小跑着。 在她身后,袁氏一边走,一边打量小院子,眼底明显有些嫌弃。 第十二章 机灵的闺女 刘二喜刚分家出来那天,马老太太就病了。 躺炕上哼唧了两天。 今日终于能下地走动,便听村里人说刘二喜的腿好了。 她一路小跑,推开栅栏门,踉跄地扑到二儿子面前。 伸手在刘二喜的两条腿各捏了一把,一边捏一边流眼泪。 “儿啊,你真好利索了?快走两步给娘瞧瞧——” 刘二喜眸色淡淡。 原来的刘二喜躺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失去意志。 对这个家没有任何归属感,对这个娘的感情也并不深。 如今内里换成了他陆野,更是没什么情分可言。 马老太太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 这些年来,除了数落左芊芊,端婆婆的架子。 事实上,她从未真正在意过他这个儿子。 基本面子上过得去也就可以了。 “老二,娘这般为你高兴,怎的你把脸拉得那么长,活像是谁欠你钱似的?” 袁氏双手抱胸,语气中明显很是不满。 “我听说今早你们家吃了肉。” “有好东西,咋都不往家里送点?” “你们上外头走一圈看看,哪有你们这样的?关起门来偷偷吃好的,爹和娘可都好几个月没见着荤腥了。” 袁氏的话让左芊芊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真的顶烦这袁氏。 每次说话都夹枪带棒,就没有一次消停的时候。 但眼下,有马老太太在场,她不能直接怼回去。 思量一瞬,左芊芊朝大丫示意了一下,随后有些委屈地看向老太太。 “娘,大嫂这话实在伤人。” “我们带多少粮食出来你们是知道的,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了。” 说话间,得到指示的大丫将灶房里的糙米糊端了出来,给她们看。 “至于今早的肉,那是昨晚运气好,捡到了一只小兔子,瘦得跟皮包骨似的,本来就没二两肉。” 袁氏蹙了一下眉,想起那天刘二喜用半截筷子差点把柱子的头皮给扎秃的场景。 老二的身体不知怎地突然就好起来,力气大得很。如今更是能行走自如了。 兔子是捡来的? 呵,打死她都不信。 “肉多肉少的谁知道?反正都进了你们的肚子……” 袁氏一边撇嘴,一边踱步往灶房走。 状似不经意地往里扫视一圈。 左芊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腌的那只兔子还挂在灶间呢,若被她瞧了去,十有八九就留不住了。 毕竟,若轮撒泼打滚,袁氏可是一把好手啊。 尤其马老太也在这,袁氏可以直接用孝顺老头子老太太的名义把肉抢走。 这种事若强硬不给,传到村里,脊梁骨都会给戳死。 她焦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见大丫朝她轻微地摇了一下头,似是有安慰的意思在。 定睛看去,梁上原本挂着的兔肉的地方空空如也。 “大伯娘,连这碗糙米糊糊都要抢走吗?” 三丫捧着一只破碗从灶房里走出来,怯生生地抬头望着袁氏。 这话一出,袁氏的脸瞬间就挂不住了。 “我呸,小贱种你在那瞎说什么,谁稀罕那破玩意!” “好了!” 马老太跺了跺脚,朝聒噪的袁氏白了一眼。 随即,再转头看向刘二喜,面色有些复杂。 “儿啊,当初分家,娘也是没办法。” “如今你的腿好了,娘也就放了一大半的心。” “你既不需要人在床前伺候了,就叫左芊芊这小贱人出去找个工!” “郭家那头这两日正招收稻子的呢,一天给八文钱,够你们吃饭了。” 袁氏一听这话,直接乐出了声。 “就她?人家那得要手脚麻利的,郭家肯定看不上她。” “你闭嘴!”马老太怒道。 见婆母已然发火,袁氏这才安静下来,不再吭声。 刘二喜的面色自始至终都淡淡的。 无论是马老太为自己开脱的时候,还是袁氏阴阳怪气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大的反应。 他伸手扒掉马老太的两只手,沉声道: “劳烦您挂心,腿确实好了。” “今后的日子,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过,就不劳烦你们操心费神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朝左芊芊看了一眼,继续道: “她是我娶进门的妻,贱人那样的字眼,希望娘以后别再用到她身上,大嫂,你亦是如此。” 马老太太张了张嘴,眉目间尽是愕然。 眼神在二儿子和左芊芊直接来回切换,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这个二儿子,的确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甚至于……叫她觉得有些陌生。 “娘!赶紧走吧,眼瞅着人家就不欢迎咱们。” 袁氏说完这话,甩头就往出走,似乎一刻都不想继续待。 马老太太叹息一声,便也随之跟着走了。 大丫眼见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路,这才小跑着进到灶房,从灶坑边上把兔子拎出来。 “娘,是我不够小心,肉都弄脏了……” 左芊芊哪里会责怪她,伸手将兔子接过来瞧了一眼。 只后腿的位置有些灰尘,跟被抢走比起来,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多亏你机灵,趁她们不注意给藏起来了,脏的地方没事,到时候洗洗就好。” 说完这话,她还笑着在三丫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还有你,那句话说得是恰到好处,瞧给你大伯娘气的,爽!” 三丫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夸奖。 小姑娘登时就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蛋。 被不速之客打断的午饭终于得以继续。 吃完饭,刘二喜拿着准备好的工具出了门,足足三个时辰才回来。 他到家时,天边渐暗。 屋中,母女三人正准备脱鞋上炕,听到动静纷纷迎了出去。 刘二喜这次出门运气不佳。 忙活一下午,一无所获。 对上两个闺女期待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自己空手回来是种罪恶。 “没事儿,那条河里确实没什么东西。”左芊芊出声安慰。 “锅里热着饭,是剩下的几块芋头,还有两个闺女给你留的鸡蛋羹。” 左芊芊的话让刘二喜有些意外。 他打开锅盖,光线略微有些昏暗。 即便看不清楚,也能隐约瞧见里头是几块大小不一的芋头。 锅中央坐着的碗中,散发着轻微的蛋香。 那是傍晚左芊芊用那只鸡蛋做出来的蛋羹。 本打算给两个孩子补身体用,结果她俩每人都只吃了指甲盖那么小一块。 给她塞了一口,剩下的全留给爹。 简直懂事得叫人心疼。 刘二喜拿了个木块当做板凳坐在灶前。 他嚼着芋头,再将温热的鸡蛋羹倒进嘴里,只觉心头划过阵阵暖意。 次日卯时。 天未大亮的时候,刘二喜就带着家伙式再次上了山。 左芊芊从被窝里爬出来。 把最后剩的一点糙米下到锅中,放了很多水,熬出半锅很稀的糊糊当早饭。 至此,除了那只尚未腌制完毕的兔子,家中再无任何口粮。 辰时末,她领着两个孩子一起出了门。 直奔上次挖芋头的地方。 第十三章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今儿是阴天,河滩附近没人洗衣裳。 左芊芊循着记忆找到上次拔芋头的地方,交代两个孩子低头寻找,找到了不许碰,她来拔。 娘仨就这么弯腰寻找了两个多时辰。 直至中午阴云散去,太阳直挺挺地照在大地上。 “娘,还是没有……” 三丫蔫头巴脑地揪着衣角,“大姐那边也没有。” 左芊芊看了一眼篮子。 这么长时间,就只零星寻到半斤左右的芋头和一小把野菜,勉强够吃一顿。 看来,这片区域的芋头并没有她想象那么多。 应该再往远处走走看。 但如今已是晌午,得准备午饭了。 不知刘二喜那头有没有什么收获。 他没吃早饭就走了,这会儿肯定饿坏了吧。 “走吧,咱先回家去,下午再来。” 三丫点了一下头,主动去拎篮子,随后转过身,有些疑惑地道: “大姐呢?” 左芊芊拄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起来,也回头望了一眼。 方才大丫还在那的,怎么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她牵起三丫的手往那边寻去,不多时,终于在靠北的树林边上瞧见了大丫。 彼时,她背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上,怀中抱着两颗芋头苗,一脸无措。 在她对面,三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子正嬉笑着揪她的头发。 其中个子最高的小子,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头,正扬手要往大丫的脑袋上砸去。 左芊芊当即厉喝,“住手!” 小子们听到动静,先是一愣。 在看到来人是左芊芊的时候,高个子小孩笑得更大声了,朝大丫啐了一口。 “哟,你娘来了呢!” 语气间,丝毫没有对大人的畏惧。 左芊芊气的肝疼。 这小子她认得,叫袁宝根,是袁氏的娘家侄子。 以前,原身为了讨好袁氏,连带着对袁宝根也极好。 哪一回见着了都低眉顺眼的,任由袁宝根欺负大丫她们。 一来二去的,这袁宝根已然把原身当成了刘家养的一条狗,丝毫不放在眼里。 “大姐……” 三丫瞧见姐姐被欺负,即便自己也有些害怕,仍旧上前去拽大丫的衣裳,想把姐姐拽到娘身后。 但大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咬着嘴唇。 左芊芊注意到了大丫的异常,语气间更多了一抹焦急。 “他们打伤你了是不是?伤到哪了?” 大丫将怀中的东西收紧了些,眼圈泛红,却摇了摇头。 袁宝根抬起手,指着左芊芊的鼻子。 “让开!我们还没玩够呢!” 左芊芊一个巴掌就将他的手打掉,袁宝根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到地上。 懵圈地看了她两秒,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你居然敢打我——” 其余两个孩子对上左芊芊那阴沉的眼神,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赶紧滚。”她厉喝道。 那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架起坐在地上哀嚎的袁宝根,脚底一抹油跑了。 大丫眼见他们离去,才终于肯说话。 但一开口,语气中就带着隐隐哭腔。 “娘……我流了好多血……怎么办……” 左芊芊方才就已经看过,大丫除了头发有些散乱,露在外面的皮肤譬如胳膊和脚脖子都是没有外伤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往大丫的身后看去——果然在裆部有深红色的血迹。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丫的脸颊上流下两串泪。 她其实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只是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好不容易叫她等到爹娘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可她怎的就活不长了呢? 左芊芊瞧她那一脸绝望的小模样,忍住心底的笑意,连忙开口解释。 “不会死不会死,这血,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流,今后每个月都会流几天,叫月经……嗯,你们这里叫月事。” 大丫赫然止住了哭泣,有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忽闪忽闪。 “真的吗,真的不会死?” “娘还会骗你不成?娘每个月也会流的。” 左芊芊一边说着,一边将外衫脱下,围到她腰间系好。 三丫站在旁边,直愣愣地问道:“那我呢?” 左芊芊失笑,“你还小,跟你大姐差着岁数呢,过两年就会来了。” 回家的路上,左芊芊尽可能用两个孩子能理解的方式,科普了有关于月经的生理卫生小知识。 到家后,她在包袱里掏了好半天,把原身唯一一件布料较为柔软的里衣拆了,做了两条简易的月事带。 “这地方没有卫生巾,只能这么将就着用了……” “娘,什么是卫生巾?”大丫追问。 “卫生巾啊……”左芊芊想起那久违的柔软轻薄触感,不禁叹息。 “那是上辈子的好东西了,这里没有。” “娘活了两辈子吗?” 大丫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试探。 娘的性子是忽然转变的。 她有偷偷问过三妹,三妹说,娘本来都答应一百文卖掉她。 交钱的时候,娘的头突然疼了起来,再一睁眼,就不同意卖了。 可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符合常理。 还有爹,爹的下半身瘫痪了好多年,连郎中都治不好,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好起来? 她觉得,在爹和娘的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算……算是吧。” 左芊芊注意到大丫的疑惑,连忙岔开话题。 “换下来的裤子别着急洗,去晒盆水,等水温了再洗,来月事期间不能碰凉的东西,记住了吗?” “好的,娘我知道了。” “嗯,去吧,叫三丫起锅烧水,你爹应该也快回来了。” 大丫抱着裤子抬步离开,左芊芊暗自松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都聪明着呢。 对于她和陆野的变化,她们肯定都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没问罢了。 若叫她们知道,亲爹亲娘的身体别其他人夺舍,会是怎样的心情? “娘!爹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好吓人……娘你快出来!” 思绪回笼,左芊芊站起身来,望向院外。 就见刘二喜步履矫健地进了小院子。 右手赫然拎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蛇。 第十四章 第一次去镇上 小蛇有手腕粗,长六寸。 头部两侧被刘二喜死死钳着,动弹不得。 蛇身缠在他的手腕上,乍一看,十分骇人。 两个孩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饶是胆子并不算小的左芊芊看到这样一幕,都觉得鸡皮疙瘩瞬起。 “找个结实的布袋子,要厚,再把绳子拿来,在杂物房门后挂着。” 左芊芊应声而动。 袋子是之前在杂物房翻出来的,很是破旧,甚至还开了几个小口子,但胜在厚实。 至于挂在门后的绳子。 左芊芊掂了一下脚,拿在手中。 绳子明显被他重新搓过绑过,打了很多结。 她忽然想起什么,小跑着去了主屋。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两根嫩绿色的尼龙扎带。 今早从围裙里掏出它们时,她还无语了一阵,觉得毫无用处。 但眼下,这扎带明显要比磨损过的旧绳子好用。 刘二喜那少有表情变化的眼眸动了一下,和她短暂地对视一眼。 “很有用。”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合力将小蛇的嘴巴系紧,再小心翼翼地将蛇身放进口袋里,把袋子装入桶中,拿大石头压住盖子。 刘二喜回来的路上还担心家里的绳子捆不住它。 如今有了尼龙扎带,这小蛇百分百咬不开。 左芊芊抹了一把额间的汗。 “这玩意看起来有毒,你没被咬到吧?” “没,待会我送到镇上药铺,应该能卖些银子。” 左芊芊微惊,“这蛇能入药?” “金钱白花蛇,属于银环蛇幼体,能治中风、痉挛还有疥藓。” 左芊芊再一次惊叹于这人的本事。 在没有专门捕蛇工具的情况下徒手抓蛇回来,意味着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他都绝对拔尖。 这本来就已经够逆天的了。 他居然还懂医理。 “娘,芋头煮好了。” 三丫从灶房探出了小脑袋瓜,目光落向院中压着石头的大缸,一想到里头是什么东西,不免哆嗦了一下。 午饭是简单的蒸芋头和过水野菜,野菜中只放了之前腌肉剩的粗盐,只有咸味再无其他。 刘二喜闷头吃着,末了,开口道: “你想想有哪些要买的,到时我直接带回来。” 左芊芊放下碗筷。 “那条蛇,能卖多少钱?” 刘二喜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不了解这里的具体物价,原来的刘二喜在受伤之前也很少到镇上买东西。 不过,若按现代思维大致换算的话。 他估摸着是五百文到一两半之间。 “蛇虽然小,但这里的人应该很少能抓到活的送去药铺。” “入药讲究时效,情况好的话,能有一两左右。” 听到这个数,大丫最先有了反应。 “那么多的钱啊,爹,那二妹……” 左芊芊笑了一下。 “放心,肯定会留一百文把二丫赎回来。” “太好了!” 大丫和三丫都激动不已。 激动之余,三丫甚至差点把碗碰到地上。 她鼻头发酸,“我真的很想很想二姐……” 左芊芊也有些触动。 脑中不禁回想起上次见到二丫的情景。 那孩子,真的受了太多苦。 “先买粮食,再买点常见的调味料,对了,如果有便宜的澡豆记得买点,来到这就一直没洗过澡没洗过头,难受死我了……” 左芊芊掰着手指头数着,越数越觉得家中需要的东西多。 “要不咱还是一起去吧,我好看看镇上的东西都什么价格,对比着买。” 刘二喜看了看两个闺女。 “她们自己在家能行吗?” 大丫温婉一笑,“没事儿的爹,我能照顾好三妹,你就带娘一起去吧。” 三丫也点点头,“我和大姐下晌不出屋,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达成共识后,左芊芊激动地站了起来。 二人简单准备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随后一起出了门。 但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一刻钟后,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眨眼功夫就变成瓢泼大雨。 大丫三丫站在屋檐下两张小脸都急得要紧。 不多时,就见雨幕中多了两道身影,刘二喜和左芊芊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浑身都湿透了。 左芊芊接过大丫递来的粗布擦脸,忍不住吐槽。 “这雨也太邪乎了!说下就下!” 暴雨下了整整一个多时辰,随后转为小雨。 待雨彻底停时,已经酉时,往镇上赶压根来不及了。 左芊芊略显担忧。 “蛇能放一宿吗?” 刘二喜看了她一眼,宽慰道: “应该没事,扎带绑得紧,它想跑也跑不了,明日咱们早点出发。” 次日,天蒙蒙亮时,左芊芊就醒了。 彼时,刘二喜刚上完茅厕回来。 两个人短暂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穿上外衫。 左芊芊临走时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两个闺女,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刘家村地属丰水镇,距离镇上十五里地,中途有二里的崎岖山路。 大雨过后,土路显得格外泥泞。 还有一些地势低的地方水流不出去,形成水泡。 刘二喜把裤腿子卷起,在路边捡了两根粗枝,递给左芊芊一根。 他在前头探路,她在他身后跟着。 他的腿脚很麻利。 露出来的小腿结实有力,跟一开始那肌肉萎缩的样子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等卖了钱,你给孩子们挑几双鞋。” 他忽然开了口,左芊芊愣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 “咱几个的鞋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希望这里的鞋卖得不贵。” 其实若能多卖些钱,她还想要给孩子们买衣裳。 但衣裳用到的料子显然比鞋多得多。 即便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估计也得几十文一身。 饱腹尚且不能维持,衣裳这块,还是得从长计议。 “除了做饭,我就不会其他的了,这身子骨还贼弱,想出去打个工都费劲。” “早知道有这天,我就多学几个技能了。” “像我之前追过的书,人家女主穿越到古代,做个肥皂啊、香水啊,日子过得那叫蒸蒸日上。” “到我这,简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这么个围裙口袋,成天不是给个姜块就是给个——” 左芊芊的话头止住了。 她怔愣地看着从围裙里掏出来的施华洛世奇耳钉,整个人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当初随手买的八边形海蓝小耳钉,居然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第十五章 存仁堂 刘二喜止住脚步,回过了身。 她不是正在吐槽么,话怎的忽然就停了? “怎么了?”他沉声问道。 “你看你看你看!” 左芊芊激动得无以复加,三步并作两步朝他奔了过去。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将指尖捏着的耳钉怼到他面前。 切割完美的八边形钻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耀眼光芒。 “这对咱们那地方来说是高铅玻璃,不值什么钱,可它在这里绝对是无价之宝!” 刘二喜并不懂首饰类的东西。 但也深知,现代手段精准的切割工艺,是古代工匠无法想象的高度。 “它来得很是时候。” 刘二喜的嘴角难得多了抹弧度。 左芊芊使劲点头。 “就是就是!若昨天没下雨,就只能靠卖蛇的钱买东西。” “如今有了它,咱终于不用挑挑拣拣的了,只要是家里需要的,都能买!” “走走走,眼看就要到镇上了,换了钱先买两个包子吃,饿死我了!” 左芊芊笑容明媚,甚至连脚划伤的伤口都丝毫不觉得疼了,脚底生风,嗖嗖往前走。 辰时初,二人终于进到了丰水镇里。 道路两侧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卖什么的都有。 刘二喜先跟路人问了最近药铺的位置。 老汉给指了条路,二人往西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一间名为“存仁堂”的药铺。 药铺中,有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账房先生在低头算账。 另外还有个小伙计,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小小的。 他主动上前接待,询问道: “二位准备抓什么药,带药方了没有?” 刘二喜上前一步,直奔来意。 “不知你们这里收不收活蛇?” 小伙计一听这话,当即就将目光落向刘二喜手边的袋子上。 “哎呦,不知您抓的是什么样的蛇,可不是所有蛇都能入药的。” “金钱白花蛇,手腕粗,六寸长。” 小伙计闻言不免惊诧,连忙将人往屋里头请。 “快进来,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师父。” 刘二喜颔首,和左芊芊一起踏进药铺里。 不多时,有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人掀开门帘,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身形纤瘦,鬓边的白发与唇下的白胡子遥相呼应,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蛇在何处?快给老朽看一看。” 刘二喜也不买关子,将手中袋子打开,展示给屋中众人。 这会儿,就连账房先生都停下了拨弄算盘的动作,朝这边往过来。 徐老摸着胡子定睛看去。 就见黑白相间的蛇身被草绳系着,时而扭动两下,却明显难以挣脱。 蛇的嘴巴被不知什么东西捆着,看起来丝毫用不上力气。 “这条蛇,是你抓到的?” 徐老看向刘二喜,目光中毫不掩饰欣赏之色。 有些种类的蛇可以做药引子。 但镇子上没有专门的捕蛇人,普通老百姓不敢抓带毒的蛇,因而他已经许久没见到这种蛇了。 “是,老人家若肯收的话,我可以帮忙处理。” “收,怎会不收,金钱白花蛇常见但极难捕捉。” “你既还帮忙处理,老朽也不讲那些虚的,直接出一两三百文,你觉得如何?” 刘二喜对上老人家那双慈祥的眉眼,转头看向左芊芊。 “怎么样?” 左芊芊失笑,“蛇你抓到的,自己做主就好。” 刘二喜不再犹豫,“成交。” 这价格,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且他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位老大夫不像那种故意压价的人。 接下来的时间,刘二喜在小伙计的带领下去后院弄蛇。 账房先生写了张字据,左芊芊上前按压指模,随后,接过账房先生给的一小块形状很不规则银锭和三串铜钱。 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让左芊芊心里无比踏实。 她将钱收好,走到门边看院中那正专注做事的刘二喜。 他用药铺里的工具把蛇头割下,去除鳞片。 再剖开腹部去除内脏。 徐老全程在一旁看着,满意点头。 “下回若抓到药蛇,别忘了再送到我这来,小五子,快给他打盆水洗手。” 半炷香后,夫妇二人从存仁堂出来。 刘二喜看了眼太阳的位置,是辰时末。 “走,那块有卖包子的,先垫垫肚子。” 左芊芊的肚子自打早上醒来,就一直咕咕叫个不停。 如今手里头有钱了,自然得赶紧买点东西吃。 刘二喜跟在她身后,二人在最近的摊位坐下,要了四只大包子,两碗汤。 味道称不上有多好,中规中矩,主要是能饱腹。 尤其热乎乎的汤水一进肚,瞬间驱散了早上赶路的那股子疲惫感。 “老板,结账!一共多少文?” 中年男人头也没回,“素包十二文,汤四文,一共十六文,给十五文得了。” 左芊芊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铜板,解开系在上面的绳子,数了十五文放在桌上。 心中暗自算了一番。 素包是三文钱一个,汤两文钱一碗。 刘二喜站起身。 “方才我打听过了,镇上唯一一间当铺距这两条街,咱们直接过去吧。” 左芊芊欣然同意。 就看耳钉能当多少钱了。 二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在胡同里左拐右拐,又问了两个路人,才终于找到位置偏僻的德茂当铺。 当铺的铺面不算大,门口摆放着两盆植株。 他们到时,有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一边叹气一边往出走,脸都皱成了苦瓜。 “太黑心了,简直太黑心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伙计听了这话,当即追到门口,满脸不耐。 “诶我说你这老太太怎么回事儿?咱都不嫌你那耳钱子老旧,你还挑起理来了,有能耐别当啊!” 老太太回过身,气得咳嗽两声。 “要不是家中小孙子病重,你以为我肯当掉吗,好说歹说都不行,就给当一两银子,我那可是足金的东西,你们家这样做生意不行的……” 小伙计一脸愤愤地撸起袖子。 只是手刚有了个伸出去的动作,忽然就有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如铁钳般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刘二喜面色阴沉,声音冷厉。 “还要跟老人家动手不成?” 小伙计用了好大力气才抽出手来。 他又惊又怒,将面前的男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嗬!哪里来的泥点子,也敢在德茂当铺充好汉?” “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这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别弄脏了我家的门槛!” 第十六章 这叫钻石 左芊芊原本在旁边安静观察。 见状上前一步,朝老太太走去,温和地道: “老人家,您先回去吧,路上慢点。” 待老太太的背影拐过街角,左芊芊转过身,眼神一凛,眸光冷凝地看向伙计。 “我竟是头一回听说,开当铺比的不是眼力准、心术正,而是比谁的嗓门大、脸皮厚。” “我家夫君出手阻拦,那是怕你不干人事,损了德行。” “怎么,难道你们德茂当铺的规矩就是欺辱老弱,以貌取人?” “你们当铺的东家,就是这么教你迎客的?” 接二连三的质问把小伙计弄得一愣一愣的。 “你……你什么意思!” 左芊芊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发笑意。 “意思就是,你狗眼看人低。” 她看了一眼刘二喜,继续道: “他这双手,能在地里刨食,也能进山里猎物,你呢?你的手除了推搡老弱,还能做什么?” 小伙计被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左芊芊的鼻子。 “你……” 左芊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扬声道: “我们今日过来,本打算到你们这当个好物件。” “可你这么一闹,我还真得掂量掂量了,你这德茂当铺的伙计好威风啊,不仅欺负老人,还看不起上门的顾客。” “不知你们东家知道了,是会夸你能干,还是会叫你滚蛋?” 左芊芊的一句“滚蛋”声音不大。 却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小伙计的脸上。 他再看了一眼刘二喜。 见其眸色冷漠,一言不发,终于意识到来人并非普通的乡野夫妇。 小伙计的气势在一瞬间就弱了下来,但嘴依旧硬着。 “少在这胡扯,你们……你们究竟要当什么!” “平子,不得无礼!” 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从铺子里传出,被唤作平子的小伙计身形一紧,顿时噤若寒蝉。 “东……东家。” 一个约莫五十左右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头戴玄色六合统一帽,身着素面宁锦长袍。 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却不失锐利。 他径直走出,在平子身侧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目光平和地扫过门前这对夫妇。 注意到他沉稳的气度,以及她那不卑不亢的神情,他拱手道: “伙计无状,是在下管教不严,在这里给二位赔个不是。” “请到里面喝杯粗茶,有什么物件,在下亲自来看。” 语气和态度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夫妇二人有个短暂的眼神交流,随后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左芊芊走在后头,注意到东家一直在摸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那扳指油润通透,一看就是常年佩戴的心爱之物。 她前世对金石玉器类的东西爱不释手,多少也懂一些。 面前这位,应该有两把刷子。 “不知二位打算当什么物件,请拿出一看。” 左芊芊没打算卖关子,直接从怀中掏出那只施华洛世奇耳钉。 东家在看到那耳钉上头的石头时,瞳孔猛地一缩,握着茶杯的手都微微颤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伸手接过,仔细验看。 左芊芊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 “这是早些年祖奶奶从波斯奇人的手中得来的,说是叫……钻石。” “您别看它小,但这东西奇亮,还硬得很。” “最绝的不是料子,而是手艺,您看这每个切面,那可都是算好了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光都追着它跑,自个儿就亮闪闪的。” “您再放阳光底下看看……对,是不是极其耀眼?这可是独一份的好宝贝,在咱们整个大盛朝都罕见!” 其实东家都不用她介绍,自己早被手里这颗闪闪发光的小石头给晃了眼。 他喃喃道: “的确是难能一见的好东西……” 刘二喜见东家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便定了一大半。 再想起方才她忽悠的那两句,唇角不免染了淡淡的笑意。 至于站一旁的小伙计,早就傻眼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这对乡下来的土包子还真有宝贝。 幸亏人没被他惹走,否则可不是坏了大事么! “怎么样,这东西应该值不少钱吧?” 左芊芊试探着问道。 东家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又去柜台后方取出了戥子称。 “它这个头属实小了些,还很轻,连十二铢都不到(注:24铢=一两),我最多能给你出到十四两。” 左芊芊听得出来,前半句看似挑刺,实则就是为了压价。 她当然不同意他的说法,开始据理力争。 “话不是这样说的,我这东西叫钻石,属宝石类,哪有宝石上称按金子那样衡量价格的?” “十五两实在是少了,要不我还是拿去县里的当铺看看……” 说着,就伸出手去,直接把耳钉拿了回来。 东家一听这话,当即就心里一紧。 这妇人果真有些见识,不好糊弄。 见她转头要走,他急得不行,哪里还敢乱开价,连忙讪笑着道: “别介别介,凡事好商量么大妹子。” “这样吧,我诚心给你们出个实价,二十二两,马上就能给现银。” “你若是往县里头跑,一来一回光路上就得一小天,多耽误事,你说是吧?” 左芊芊心思微动。 二十二两其实不算少了,普通农户劳作一年也才顶多能赚一两半。 用这么个不值钱的耳钉,换他们小家的启动资金,这买卖不亏。 况且就像东家说的那样,丰水镇离县里很远。 一大半的山路,一来一回实在太耽误时间,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呢。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刘二喜。 刘二喜朝她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你做主。” “那就二十二两吧。” “妥嘞!” 东家喜形于色,叫平子过来写字据,双方按了指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从当铺出来时,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二人身上。 左芊芊感受着怀中的沉甸甸的银两,有种揣着大额现金刚从银行出来的紧张。 刘二喜察觉到她的紧张,出声安慰: “没事,有我呢。” 左芊芊深深吐出一口气,扬唇一笑。 “嗯!走吧,买东西去!” 第十七章 木弩 丰水镇的中央有条长街,集粮食铺子、调料铺子于一体,还有各种生活用品。 两人先去了米铺,看了眼挂在门口的板子。 上面写着,今日价格—— 玉米面8文一斤; 粟米10文一斤; 大米/白面23文一斤。 左芊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咱来一趟,咋也得买个四五十斤,你背着走回去能行不?” “比这更沉的也背过,二十里地都没问题,买。” 看着他那不甚在意的表情,左芊芊略显意外。 这人体力确实不是一般的好,难不成之前是个兵哥哥? 罢了,这种事现在不急着问,买东西才是要紧事。 有了他托底般的肯定,左芊芊称了二十斤玉米面,二十斤粟米,大米和白面各十斤,花了820文。 又在米铺门口的小摊上花十六文买了两只大背篓。 给他装了四十斤,自己装了二十斤。 紧接着,她直奔另一侧的调料铺子,买了最基础的几样。 粗盐是必需品,28文一斤,她买了半斤。 干豆豉8文钱一小包,蒸肉、炖菜都可以用上。 她先买了六包,准备回去试试味道。 饴糖很贵,属于古代的奢侈品,跟红糖是一个层次的好东西。 铺子里卖45文一斤,左芊芊精挑细选了一块,称出来是36文。 罐装的米醋10文钱,里头量不少,她便只挑了一罐。 用于增香、去腥的花椒、桂皮和八角,她也每样少买了一点点,总不能完全靠口袋,毕竟那玩意太随机了。 要去柜台结账时,她想起进来之前刘二喜的那句“买点辣椒”,又折返回调料袋子跟前。 找了一圈,才终于发现了放在角落里的茱萸。 转头,招店小二过来。 “再帮我称五两这个!” 陆野那人一看就不了解历史。 辣椒是明朝末年才传入华国的。 在那之前,就只有茱萸这种东西替代辣味。 “全都给您装好了,一共是238文。” 对于这种一次性买很多样的“大客户”,店小二的态度是很恭敬的。 左芊芊开启了杀价模式,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让其少收了18文,美滋滋地走出铺门。 彼时,刘二喜站在街角,脚边放着两个背篓,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小摊上的工具。 左芊芊挤过人群,将两大包调料扔进背篓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一把造型紧凑的单兵木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木弩目测跟她的手臂差不多长。 弩弦看起来不是普通绳子,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筋做的。 她虽不认得,但能感觉到弹性应该不错。 “这位老弟好眼力,我这把弩是用桑木做的,你摸一摸,感受一下。” “咱这弩弦可是用鹿筋鞣制编制而成,弹性十足,这手艺,也就我家的老师傅能做出来。” “若不是铺子租金涨了经营不下去,我这也不至于到这里来摆摊,你再瞧瞧我家锻出来的刀,个顶个都是好物件!” 刘二喜把玩着木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开口问道: “最低多少钱?” 摊主见他有心思,当即就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两银子,这是最低的价格了,不还价。” 刘二喜眉头微蹙。 二两,这把木弩的手艺确实值这个价。 可他的蛇就只卖了一两多银子,若买下它,需得叫左芊芊也跟着出钱。 他自认为和她还没熟悉到那个地步。 况且,叫女人出钱帮他买东西,这事实在不够敞亮。 “不知可否把木弩给我留三天,三天之后,我再多出一百文来买。” 左芊芊一听这话先急了。 “还等三天做什么,你若看好值这个价,咱就买。” 说着,她竟直接从怀里往出掏银子。 刘二喜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甚至连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她就把银子交给人家摊主了。 摊主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卖出去,以为还得掰扯一阵呢。 他看了看手里的银子,顿时喜笑颜开。 “得嘞,价虽然不能减,但我可以送给你们几只弩箭。” 摊主一边弯身取出五只箭,一边继续道: “对了,把你们的住址留下,再按个手印,咱售卖器械得给官府注明去向的。” 左芊芊看着那几根箭,却没着急接,她转头看向刘二喜。 “五根不够吧?再多买点?” “不必,能自己做。” 刘二喜攥着弩的木柄处,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那就再来把刀,家里那把柴刀都快不行了,砍东西太费劲……” 左芊芊说着,目光在摊位扫视一圈,最终落向一把长约一尺二的开山刀。 她伸手拿起,刀背厚实,刀身光滑平整,尚未开刃。 “这把行不行?” 刘二喜放下弩,接过感受了下手感,又仔细来回翻看。 “可以。” 左芊芊了然,朝摊主淡笑一声。 “这把刀也拿着,给我们便宜点,下次还找你买。” 摊主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要高价,主要是大妹子你太会挑了。” “这把刀的锻造工艺极好,正常要二两半,我最多只能给你让到二两二百文。” 见她想要张嘴继续讲价,摊主弯身从下边掏出来个木盒子打开,压低声音道: “再给你赠把菜刀,你看行不?” 左芊芊一看到崭新的菜刀,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本来她也准备买菜刀的,要是专门去铺子里买,咋也得50文左右。 罢了,相逢即是有缘。 直接在这买吧,也省得再往刀具铺子里头去了。 摊主见她同意,连忙就取出一只皮套,主动帮忙将木弩装好系好。 再将一大一小两把刀都仔仔细细用布包上。 左芊芊按说好的价格付了银子,重新背起背篓。 “我这里怎么轻了这么多?” 她往后看了一眼,余光瞧见他身后的背篓已然装得满满当当。 原本放置在她这里的二十斤粮食,不知何时被他移到了他那里。 “你身子弱,背些轻的就行。” 刘二喜语气淡淡,但话里却叫左芊芊听出了关心的意味。 午时,二人在小吃摊随意吃了碗面。 刘二喜吃饭速度快,见她碗中还有大半,转身去了街角,约莫半炷香后才回来。 第十八章 去接二丫回来 左芊芊见他空着手,以为他是找茅房去了,便没多问。 二人吃饱喝足,继续在街上买东西。 除了一些可以泡发的干菜,左芊芊又买了崭新的碗筷,给孩子们、孩子爹,以及自己买了新鞋。 在杂货铺买了些零碎家中能用的小物件,彼时,刘二喜从临街的铺子割完肉,找她汇合。 “差不多了,往回走吧。”他道。 左芊芊看了眼日头。 不知不觉都未时初了,的确得往回走了。 空空而来,满载而归。 两只背篓都装得很满,刘二喜腰间还系了个空桶。 未时末,二人走到中间那段二里山路。 自打上坡开始,左芊芊显得格外费力,速度渐渐就赶不上他了。 刘二喜闷头走出去挺远才意识到她没跟上,转身回去接她。 “那个……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她抬手摸了一把额头的汗。 “你先走吧,剩下这段路我认得,我自己慢慢走。” 刘二喜却没搭腔,几步跨到了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她头顶炽热的阳光。 他什么都没说,径直把自己的右臂伸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手臂线条硬实、紧绷,透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左芊芊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 “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试图绕过那只手臂,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可刚迈出一步,手腕便是一紧。 刘二喜并未用大力,只用温热的手掌轻轻圈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带着隐隐的执拗,将她稳稳拉了回来。 他依旧不发一言,唇紧紧抿着,下颌紧绷成线。 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有了细微变化。 里头有坚持,有担忧,甚至还有,被她拒绝后的一丝薄怒。 他再次将自己的手臂往前一递,仿佛在说“要么扶着,要么在这耗到天黑”。 左芊芊看着他的眼睛,几乎霎时就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即,将手搭了上去。 在她手指触碰到的瞬间,刘二喜那原本紧绷的面庞几不可闻地柔和一瞬。 他调整了身形,好叫她扶得更稳。 随后,配合着她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刘家村的方向走去。 二人一路沉默。 沙沙风声及树林中偶尔惊飞的野鸟叫声交相呼应。 终于,左芊芊看到了村口立着的标志性石碑。 两抹熟悉的身影小跑着朝这边奔来。 “爹!娘!” 大丫和三丫在家中翘首以盼了一小天。 如今终于见到爹娘回来,不免兴奋。 尤其三丫,看到带回来满满两大筐东西,激动得小脸通红。 一行四人进到院中,大丫帮忙将左芊芊身后的背篓取下,担忧地看向娘亲的右脚。 “娘怎么样?疼不疼?” “没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 左芊芊从背篓里掏出油纸包。 “你俩都饿坏了吧,快先垫垫肚子。” 三丫鼻子最是灵敏,闻到了油纸包里头的香气,连忙就凑上前。 “天呐,娘,这是什么……” “这叫莲子糕,我看镇上好些小孩都买着吃,快尝尝看。” 三丫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了一块。 舌尖在触及到莲子糕的瞬间,眼睛一下瞪得圆溜溜的。 “娘……甜甜的凉凉的,在嘴巴里化掉了……”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吃镇上卖的糕点。 好特别的口感和味道,真的好好吃啊! 大丫看着三妹那一脸满足的小模样,嘴角也跟着不自觉上扬。 左芊芊往她手心塞了一块,失笑道: “怎么还发上呆了呢,快吃。” 大丫轻轻地咬了一小口,随即微微顿住。 入口细腻粉糯,清甜不腻,带着淡淡的莲子清香。 “真好吃……谢谢娘……” “好吃就多吃几块,买了不少呢。” 左芊芊没休息太久,把背篓拿到灶房,将里头的调料一样样拿出来放好。 灶房的角落放着刘二喜背的那只背篓,里头是今日买的所有粮食,他很细心,在最上面还盖了一张布。 “你的脚怎么样?” 他来到灶房门口,问道。 “还可以。”左芊芊感受了一下,“走吧,先去孙家。” 刘二喜也是这个意思,如今手里有钱,自然得第一时间去接二丫回来。 左芊芊回头道: “大丫,你和三丫多烧点水备着,等我们回来。” 嘱咐完这一句,夫妇二人出了院门,直奔孙德胜家。 孙德胜今年35岁,婆娘是刘二喜的亲妹妹,名叫刘三英。 刘二喜二人到时,家中没有大人在家,院门紧紧关着,只隐约能听到屋中有说话的声音。 “你特么是手断了还是眼瞎了,专挑小爷不爱吃的菜叶子夹!” “呸,再瞪一眼试试,真当小爷舍不得挖你眼珠子吗?” “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种,伺候人都伺候不明白,不吃了不吃了,赶紧滚出去洗衣裳!” 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 刘二丫在看到不远处立着的两个人时,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 只一瞬,就恢复惯有的面无表情。 “你们来做什么?” 左芊芊心口一阵揪痛。 她快步上前打开院门,进到院子里,待看清她额头上崭新的伤痕,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扬起。 “哟,居然是二舅舅?我没看错吧。” 十五岁的孙富贵吊儿郎当地从里屋出来,目光在刘二喜的下半身扫视一圈,轻嗤道: “还以为二舅舅这辈子都得烂在炕上呢。” 对于孙富贵的态度,刘二喜并不意外。 刘三英这些年从来就不待见他这个二哥,对左芊芊更是嗤之以鼻,毫无尊重可言。 兄妹之间甚至连表面关系都懒得维持。 而这些,少不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孙富贵。 “去把你爹娘叫回来,我有事要说。”刘二喜冷声道。 “小爷没空,要找你自个儿去。” 孙富贵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转身躺到了院中藤椅上。 双手置于脑后,慢悠悠地闭上了眼睛。 左芊芊的胸腔忍不住一阵起伏。 这小子的态度,是真欠揍啊! 刘二喜二话不说踏步上前,双手猛地抓住藤椅的两侧扶手。 在孙富贵错愕的目光中,他臂膀发力,将整个藤椅,连同躺在上面的孙富贵一同端离了地面。 孙富贵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脸惊慌,下意识抓住扶手。 “我再说最后一次,去叫他们回来。” 第十九章 你们不是我爹娘,对不对? 孙富贵这些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 可对上那样一双凌厉眼神,还是不禁被吓到,语气软了下来。 “你不放……放我下来,我怎么去……” 藤椅稳稳落地。 孙富贵连滚带爬地退了几步。 看了看刘二喜,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左芊芊,径直跑出小院,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刘二丫站在原地,面色复杂。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爹。 爹的性子木讷老实,躺在炕上永远都是一副病歪歪,了无生机的样子。 还有这个女人…… 刘二丫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左芊芊身上。 她也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之前对自己非打即骂,可如今,这个女人居然会用那种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跟那日在井边一样。 她忽然想起,上次大姐偷偷给送肉汤给她吃。 大姐说肉汤是这女人特意给她留,也是这女人让送过来的。 “娘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如今对我和三丫都极好。” 这话,她本没往心里头去。 经了这半年的折磨,她已然失去了所有盼头,不抱有任何期待。 如今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是来带我回去的么?” 刘二丫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没有哪怕半分喜悦。 左芊芊蹲下身,声音缓和轻柔。 “对,之前是娘糊涂,如今娘想通了,二丫,你不要怕,今后娘绝不会再跟你动手,相信我,好不好?” 她伸出手,想要将二丫额间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二丫却下意识退了一大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 语气依旧那般平淡无波。 正在这时,有三人急冲冲地顺着村路往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孙德胜。 他身形粗壮,一脸横肉,额头青筋暴起,人还未到,声音先传出了二里地。 “伤我儿福贵,刘二喜,你是疯了不成!” 在他身后,一个个头矮小的村妇一脸阴沉,正是刘三英。 她长着一双斜吊眼,眉毛浓密,眼角外突。 与袁氏那股子阴阳怪气不同,上来就是明晃晃的犀利质问。 “是什么风把二哥吹来了!头一遭上门就对付个十五岁的孩子,那是你的亲外甥!也不嫌臊得慌!” 刘二喜看了一眼跟在最后头,眼神有所躲闪的孙富贵。 这小子说自己伤了他? 倒真能睁眼说瞎话。 他懒得扯皮,直接开口说明来意。 “我要把二丫带回去。” 孙德胜一听这话,浑身散发的怒意瞬间更重几分。 “放你娘的屁!自打老子花了那一百文,这死丫头就归我们孙家管了,这会儿你想把人带回走,把老子当空气吗?” 左芊芊忍不住蹙眉,一字一句地道: “钱一文不少还给你们,人我们今日必须带走。” 刘三英闻言,冷笑连连。 “简直笑死个人!当初你对这贱丫头非打即骂。” “那是我们家心眼好,才乐意花钱把她买回来!” “要不是我,她指不定早就被你磋磨死了!” 说着,她朝二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还在那杵着做什么?衣裳洗了吗,柴劈完了吗?整日就知道偷懒,咋不懒死你……” “咔嚓——”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吓了院中众人一大跳。 刘三英那后半句数落的话生生止住,愣愣地回头看着刘二喜。 在他脚下,有木块以及木块残骸四散开来。 她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孙德胜脸色发白地退了一大步。 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刘二喜突然抬起右脚,脚跟如重锤一般踹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木凳。 实木的凳子在他脚下就像块豆腐。 眨眼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孙德胜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肚子火直接憋回去大半。 他怎么忘了! 这几日村里都在传刘二喜身体恢复后能耐见长,把周家柱子头皮都扎秃了。 昨日下晌,还有人瞧见刘二喜攥着一条毒蛇下了山! 这些年来,他与这个所谓的二哥没打过什么交道,本以为就只是个没用的病秧子。 谁能想到这病秧子一好起来,居然这么能耐? 左芊芊将孙德胜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心道果然还得武力压制才好使。 要不然这掰扯来掰扯去的,指不定又得耗费多长时间。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装钱的布包,扔到院中木桌上。 “一百文,你们数一下。” 刘三英被凳子震慑的劲逐渐缓了过来,一听这话,当即尖声道: “一百文就想打发我们?” “你是让这贱丫头半年来白吃我的用我的吗?” 刘三英说着,再次转头看向刘二喜,表情开始变得扭曲。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有本事,直接动手打我!” “来,朝脑袋这打,打死你的亲妹子!” “我和我男人好心收留这丫头,到头来一点好都没捞着,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左芊芊没想到她会这般颠倒黑白。 她实在忍不住了,指着三丫露在外面的伤出声反驳。 “好心收留?把孩子虐待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是好心?” “你们全家都把她当奴才使唤,动不动就不给饭吃,以为我不知道吗?” 刘三英眼神飘忽一瞬。 梗着脖子避重就轻,嘴硬道: “谁虐待她了?那都是她自己磕的摔的!” “我不管,反正你们不给二两银子,休想把人带走!” 说着,竟直接伸出手,想要把二丫拽到自己身边。 但左芊芊的动作要更快一些,她一把将孩子护到身后,一脸敌意地和刘三英对视。 孙德胜见状,下意识就想要上前帮忙。 但还不等他过去,刘二喜就先来到了他跟前,手搭上他的肩头。 也不知那手是怎么用的力,他的肩关节忽然就一阵纽痛,疼得瞬间直不起腰来。 “啊……嘶,松手,快松手……” 刘三英听到自家男人痛楚的喊声,撒泼般朝刘二喜冲了过去,张开嘴,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刘二喜脚步一动,敏捷地侧身躲开,冷眼看着孙德胜捂着肩头缓缓蹲下了身。 “我们走。” 刘二丫直至走出孙家大门,脑袋还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状态。 她居然,真的摆脱了这个地方吗……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左芊芊牵她的那只手,又回过头看了眼院中的三个人。 孙富贵愤恨地瞪着眼睛。 姑父一脸菜色。 而姑姑在用一切肮脏恶毒的词语咒骂。 “刘二喜,你个遭瘟的烂泥,你不得好死!” 二丫将视线转回到眼前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身上。 无比清晰地开口: “你们两个,不是我爹娘,对不对?” 第二十章 亏欠她的,以后慢慢还 左芊芊属实没想到,二丫会直接问出这句话。 她挤出一抹笑来,牵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二丫眸色淡淡,轻扯了一下嘴角。 “那女人手里有钱,只会一文不剩地送给大伯娘,绝无可能拿出来赎我回去。” “还有我那个爹,他这辈子从来都没强势过。” 左芊芊见她说得这样明白,心头不免一紧。 几番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眼刘二喜,见他微微地摇了一下头。 是了。 二丫虽然年岁不大,可这些年来经历了太多太多,心智也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这会儿哪怕编造谎言去欺骗,她也未必相信。 短暂的沉默让二丫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对此,她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或者说,她甚至松了口气。 “你们不用假装对我好,只要对我大姐和小妹好,我就留下,否则……” 话说到这里,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与年龄不符的狠厉。 只见她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只削尖了的树枝。 “否则我就跟你们拼命!或者,我死给你们看!” 刘二喜的瞳孔猛地一缩。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脏狠狠刺了一下。 他眼中有痛楚一闪而过。 难以想象这个孩子曾经遭遇过何等绝望,才会用这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来“要挟”他。 她甚至不是为了给自己求什么。 而是为了她的姐姐和妹妹。 左芊芊一时间也五味杂陈。 她声音沉痛,“二丫,不会的,把那个扔掉,别划伤自己。” 二丫紧紧攥着树枝,僵持一瞬。 但在左芊芊柔和关怀的注视下,她逐渐松开了手。 刘二喜开口,却不是对着二丫说话,而是对着左芊芊。 “她心里怕,不怪她。” “我们亏欠她的,往后用日子来还。” 这话,叫二丫的身子瞬间颤动一下。 “往后在这个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唯独有一件——” “不准再提“死”这个字。” 对上刘二喜那深邃的目光,二丫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她略显慌乱地别开眼,步伐加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他们落在后头。 日头西斜,夕阳将削瘦的影子拉得老长。 刘二喜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对着左芊芊道: “幸好我们来了。” 左芊芊叹了口气,“是的,幸好还不算太晚。” 一炷香后,刘二丫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她的“新”家。 大丫和三丫在家待得本就焦急,在看到二丫的瞬间,霎时就红了眼睛。 姐妹三人抱头大哭了一场。 二丫身上的伤大家都比较担心,左芊芊干脆将人拉进屋中,关上门窗,帮二丫脱掉衣衫检查。 褪去外衣外裤后,左芊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止胳膊和小腿。 在她的后背,还有两道深浅不一的鞭伤。 一道是已经结痂了的,另一道应该是近日的伤,伤还未愈合,留下一道深红色的血痕。 在她的大腿根部,还有几处被人掐过的痕迹,泛着青紫色。 “这些都是三姑干的吗?她为何要这般对你?”大丫泪眼婆娑地问。 二丫轻微摇了下头,一脸平静。 “不全是她,姑父一喝酒就喜欢拿鞭子抽人。” 三丫眼角挂着泪珠,小心翼翼地摸了下二丫的胳膊,“还痛吗?” 二丫的唇角扬起笑意,“没事儿,早就不痛了。” “可你的额头还流着血……”三丫带着哭腔道。 “外伤必须尽快处理。”左芊芊快速检查一通,“好在今日出门的时候,你爹买了些药粉回来。” 她开始给孩子们分工。 “大丫,你去打盆热水,少混些凉水,弄成温热的。” “三丫,你去把炕里头的那个包袱打开,对,拿里头的布条给我……” 二丫背上的新伤以及头部的砸伤都需要上药。 左芊芊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用湿布帮二丫擦了擦伤口以外的其他地方。 再将药粉仔仔细细地洒上去,拿干净布条包好。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会弄疼二丫。 二丫看着左芊芊那专注认真的神情,有瞬间的恍神。 再看了眼蹲在一旁,满脸心疼的大丫,抬手去拉大姐的手,难得的有些撒娇的意味。 “姐,今晚我想跟你睡一被窝。” 三丫闻言着急了,举起了小手。 “还有我还有我,我要跟你们一起睡!” 二丫故意逗她,“家里应该没那么大的被子吧……” 三丫嘴巴一瘪,霎时就要委屈地掉眼泪,二丫见状哪里还敢继续逗她,连忙起身去哄。 “好了好了,半年多不见,咋还是那么不禁逗。” 这天晚上,土炕上挤满了五个人。 三个孩子睡在中间,缩在被子里说悄悄话,叫人听不真切。 左芊芊躺下并未立马睡着。 她将目光移到另一头,隐约能看到刘二喜的后背和后脑勺。 虽然和他认识只短短几日。 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时比她还要细心。 无时无刻不给她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他会默默买好二丫用得上的药粉。 会在睡前询问她扭伤的情况。 会在她给大丫三丫洗澡的时候,主动坐到院门口削木头。 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五口之家。 想起下晌扶着他的胳膊一步步往回走的场景。 左芊芊深深呼出一口气。 月光透过并不厚实的窗纸映射进来,她伸出手,给离她最近的三丫掖了掖被角。 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进入梦乡的了。 只觉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到脸上,冰冰凉凉的。 左芊芊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人也随之清醒。 屋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连成雨幕。 屋内,本就不结实的墙壁缝隙正在漏风。 这场雨来得很急,且比上次的雨势更大。 左芊芊抬头望去,隐约就见屋顶正中间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个拳头大的窟窿! 有雨水毫不留情地顺着大窟窿往下砸,且因着风的缘故,被吹得到处都是。 她几乎是和刘二喜同时披衣起身。 大丫睡眼惺忪地侧头看了一眼,觉当即醒了大半。 “没事,别怕,把妹妹们推到最里头,裹紧被子不要乱动。” 黑夜中,娘熟悉的嗓音叫大丫镇定下来。 她连忙起身,把还在睡梦中的两个妹妹往炕的东北角推。 刘二喜迅速进到灶房检查情况。 见粮食没有被雨浸湿,原本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 他拿起所有能接水的盆盆罐罐,精准地放到各个漏雨点的下方。 另一半,左芊芊开始翻箱倒柜。 第二十一章 香喷喷的肉粥 左芊芊找出几件旧衣服往墙壁缝隙里塞,半炷香的功夫,才终于挡住这来势汹汹的夜风。 刘二喜摸了一下渗水进来的土墙,沉声问道: “这地方建个砖房要多少钱?” 茅草屋年久失修。 临时住段时间还凑合,一旦碰到这种刮风下雨,就摇摇欲坠。 等过了秋,到了寒冷的冬天,更是不可能抗得住的。 左芊芊在原身脑中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回答他: “去年村里有一家盖了个砖房,面积不大,好像住了六口人,前前后后花了四十两左右。” 刘二喜垂眸沉思。 十一月份就比较冷了,盖房工期最快给算做一个半月的话,九月中旬就得开始动工。 两个月的时间,四十两。 即便每日都出去打猎,也不可能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抓到金钱白花蛇。 他坐到灶房的门槛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遍遍摩挲那张新买的弓弩。 身影在夜色里略显沉重。 雨势没有方才那么大了,连漏雨的节奏都缓和下来。 炕的东北角,三个丫头挤在同一个被窝里,呼吸浅浅。 左芊芊给孩子们掖了一下被角,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还在想房子的事儿呢?” 短暂的沉默。 刘二喜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道: “你去睡吧。” 眼下雨势并不可控,他怕睡过去,雨再大起来,会弄湿家里刚买的粮食。 毕竟,指不定哪里会再漏雨。 “都精神了。” 左芊芊失笑,感觉腿有点发麻,随手拿了个小木墩坐到他对面。 “诶,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刘二喜愣了两秒。 不等他说什么,她继续道: “房子不是干着急就能解决的事,你照常打你的猎,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至于我,如今有了本钱,我可以试着捡起自己的老本行。” 说到这里,左芊芊的眸子闪过一抹自信的光芒。 “咱可是正儿八经的美食博主,即便现在没了网络,但我的厨艺还在,那些小吃方子,在我这儿!”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山里是你的地盘,灶台是我的天下。” “咱们双剑合璧,还怕天冷之前盖不起来一座暖乎乎的新房子?” 左芊芊的劝慰让刘二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紧缩的眉心已然有所舒展。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我知道了,去睡吧。” 语气难得比以往柔和了那么一瞬。 左芊芊点点头,站起身来。 “这雨眼瞅着快停了,你也睡吧,时间还早着呢。” 刘二喜这回没有再坚持,随之站起身。 他将屋中各处接的雨水挨个倒了出去,又把粮食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才和衣躺下。 次日,天还未亮透,刘二喜起身穿衣裳。 下了一整夜的雨彻底停了。 院中很是泥泞,在东南角地势凹陷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 他拿刀出了门,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 再回来时,三个孩子都醒了,在院中清理积水,左芊芊在灶房做早饭。 “爹,你回来了!” 大丫上前接过爹手里的芦苇,刘二喜将肩上的木梯子放下,叮嘱道: “把这些草都铺平,让太阳充分照一照。” 大丫看出爹这是打算修补房顶,当即招呼二丫三丫先放下手里的活,帮忙一起晒芦苇。 灶房内,左芊芊正准备做个咸口肉粥。 她舀出一小把粟米,和一大捧大米混合到一起,倒入清水。 手指在里头搅动、淘洗,倒掉浊水,留下颗粒分明的米粒。 紧接着,她将昨日刘二喜割的两斤猪肉拿出来。 搁了一夜,肉的颜色瞧着不那么新鲜了。 好在昨夜那场大雨给降温不少,她用鼻子闻了闻,确认没坏,随后用菜刀割下最瘦的一条里脊肉。 先用刀背均匀地捶打肉块,然后翻转刀口,将其切成薄片,再切成细丝。 灶坑里,火烧得正旺。 左芊芊用一小块肥肉在锅内擦了几圈。 几息的功夫后,她把切好的肉丝倒进锅里,只听“滋啦”声响起的同时,一股子肉香猛地蒸腾而起。 二丫铺完芦苇后去了个厕所。 再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然看呆。 她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漂浮的香味,有些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好……好香的味道。 以前那个女人从不舍得这般做肉的。 “二姐!怎么样,是不是直流口水?” 三丫笑嘻嘻地将小脑袋瓜凑到二丫身边,“我第一次闻到的时候也这样……” 说着,她忍不住“嘶溜”一声,小脸泛红。 “好吧,其实现在闻到也会这样,嘿嘿。” 灶房内,左芊芊把洗干净的米倒入锅中。 与锅中原本的肉丝搅拌着快速翻炒,随后,注入两大盆水,盖上锅盖。 “大丫,帮我看着火,别烧得太急,小火就行。” 大丫闻言小跑过来,利落地坐到了灶台边上。 “放心吧娘。” 左芊芊腾出手来,取出之前腌制的兔子。 兔肉的颜色已然变淡,表皮看起来是种略带灰白的粉褐色,肉质明显更加紧实。 她举起来闻了一下。 兔肉原本的腥臊气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淳厚的咸味。 “娘,是不是可以吃了?” 三丫在那边看了好半晌,如今已然耐不住了,反复舔着自己的嘴唇。 “还没完全风干透,再等几天。” 左芊芊朝她投去了个安抚的眼神,紧接着掀开锅盖,拿勺子轻轻搅动锅底,防止粘锅。 原本还因兔肉没好有些失望的三丫被近距离这一冲击,顿时将兔肉忘了个一干二净。 “娘,是肉粥,居然是肉粥吗……” 她方才离得远,本以为娘要用肉片借味炒个菜。 没想到肉直接掺在粥里,粥米看起来还十分粘稠,一点都不稀! 左芊芊看着她那小馋猫的模样就好笑。 “快去洗手吧,叫你爹也洗手,马上开饭!” 辰时,香气四溢的小院子里,每人手捧一碗满当当的肉粥。 刘二喜坐在主屋门槛上低头喝粥,专注且认真。 三个丫头挤坐在石墩子上。 时不时有“好吃”“娘,真好吃”这类的字眼在喝粥的间隙冒出。 左芊芊端碗站在屋檐下,看着孩子们和孩子爹都一脸满足的模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幸福感。 “昨儿应该找个木工铺子订一套桌椅。” 她吹着碗中的热气,“总不好一直这样吃饭,怪怪的。” 刘二喜将碗中最后一口肉粥喝进去。 “我去看看能否借套工具,自己做。” 木梯,便是今早他朝刘二喜昔日的挚友许金升借的。 许家老爷子年轻时候当过木匠,只要有那套工具,他就可以去山上砍两棵树回来自己做。 左芊芊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手艺,自然双手双脚赞成。 “好啊好啊,我可以帮忙,咱自己做的话能省不少钱呢!” 饭后,刘二喜再次出了门。 可左芊芊却没等到他回来,而是见里正领两个人,气势汹汹地上门了。 第二十二章 里正上门 刘家村里正名为刘守信,今年五十五岁,当里正已有十年,威望不浅。 他的突然到访,让左芊芊不由得心头微惊。 里正为何会突然过来,瞧着脸色还很是难看的样子。 难不成是刘二喜打猎抓蛇的事被发现,来追究了? 亦或是孙家夫妇因为二丫的事情去找里正告状了? 左芊芊深吸一口气,轻轻推了大丫的后背一把,低声道: “领妹妹们进屋去,娘不叫不许出来。” 孩子们对她的话自然顺从。 二丫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左芊芊一眼,里头颇有担忧之色。 脚步由近及远,刘守信很快就领着两个中年男人来到了栅栏门外。 那两个男人左芊芊认得,是村里的族亲。 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 刘守信身着一件灰色长褂,花白的胡子微微翘起,眸色锐利地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左芊芊的脸上。 “二喜婆娘,”他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威严,“听说你们家自打搬过来,日子过得挺热闹?” 左芊芊心思一动,一抹带着讨好之意的笑容就挂到脸上,近乎谄媚。 “是什么风把里正叔给吹来了?快些进屋坐吧。” 刘守信摆了摆手,显然没有一丁点想进屋详谈的意思。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左芊芊道: “不坐了,我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村里不少人反应,你们自打搬过来,又是挖芋头又是猎蛇的。” “听说昨日还去孙家闹了一场。” “怎么这刘二喜腿脚一好,本事见长啊?” 左芊芊一听这话,连忙就摆出之前原身那股子小心翼翼的劲儿。 “里正叔,我们可不是故意的啊,实在是家里头掀不开锅了,好不容易找着点芋头回来充饥,可不敢多挖的。” 那野芋头就只挖了两回,前前后后都不到十斤,竟不知啥时候传到外面去了。 “还有我家二喜抓蛇那也是迫不得已,他上山捡枝子,谁知道咋就碰着蛇了,那天还差点被咬了个口子……” 刘守信摆了摆手,声音沉了几分。 “咱刘家村有刘家村的规矩,后山是大家的,河里和四周的东西也不是谁家私有的。” “不是不让你们挖,平日你们自己挖点回来也没人会说啥。” “可我听说二喜弄回来的那是条毒蛇,万一没看住跑到村子里把谁给咬了,你说这事算谁的?” “还有,昨儿个你们去孙家,是不是把人家给打了?” 最后这句话,刘守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 左芊芊看明白了。 这芋头啊,毒蛇啊其实都不打紧,里正今天主要是给孙家那两口子撑腰来了。 她脑子飞速转动,当即换上一副愁苦的表情。 “里正叔,我家二丫的事您是知道的,以前我混账,一百文就把二丫卖给了婆家妹妹,可自打我病了一场之后我是真醒悟了!” “这不那条蛇刚卖了点钱,我就着急把二丫给接回来了吗?”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您们几位也是做长辈的,将心比心,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闺女被人家呼来喝去的,全身上下都是伤,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啊!” 她不明着提二丫被虐待的事,但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 一位族老眉头蹙起,冷喝道: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动手打人,伤了邻里和气。” 左芊芊连连点头。 “叔公您说得对。” “昨日是我们态度太过强势了,二喜也是一时激动,才会揣飞了他们家一个凳子,我们愿意赔偿。” 她态度诚恳,不反驳动手打人一事,但字字句句都说得清楚。 确实有过争执,但只是打砸了凳子,不曾伤人。 “里正叔,两位叔公,今后我肯定好好补偿二丫。” “还有英妹子那边,等家里宽松些,我一定亲自上门,给妹妹妹夫“好好”赔个不是。” 刘守信见左芊芊将姿态放得这样低,来之前那满肚子火气倒是不好继续发了。 毕竟,若继续咄咄逼人下去,可就显得他不讲情理了。 “罢了……你既然已经知错,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孙家那头我会去说,往后,你们切莫再冲动行事,好好待孩子吧。” 话落,刘守信便转身要走,左芊芊见状连忙跟了一句。 “里正叔慢走啊,劳烦您跟英妹子说一句,凳子钱我会给她送过去的!” 直至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村道上,左芊芊才彻底松了口气,眸色冷凝。 孙德胜和刘三英真不是个东西。 把二丫折磨成那样,她都还没来得及上门算账,他们倒好,还恶人先告状了! 屋中,三颗脑袋挤在一起,顺着窗缝往外瞧。 大丫试探性喊了一声。 “娘,我们能出去了吗?” 左芊芊回过神来,轻声道:“出来吧,没事了。” 三个丫头打开房门,大丫主动到灶间去洗碗、刷锅。 二丫出来后直奔晾晒芦苇的窗台前,一边翻动,一边时不时朝左芊芊站的位置瞟一眼。 其实她一直都在观察她。 里正爷爷走后,她脸上那副谦卑的表情瞬间褪去,眼神恢复清明,甚至还多了一丝办成大事的从容。 之前那个女人,甚至包括村里的绝大部分女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撒泼,会哭闹。 可她,居然就这么把里正爷爷和族老给说走了? 这个“新的娘”,好像,真的很厉害。 思及此,二丫翻动芦苇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心头渐渐涌出一股踏实的感觉。 以前的娘恶毒且愚蠢,除了打骂什么都不会。 养了她半年的姑姑算计刻薄。 只有如今的娘,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有脑子,有手段,能屈能伸,游刃有余。 这意味着,她们姐妹今后真的不会再被外人随意欺负了。 二丫抬步走到了左芊芊面前,用略显别扭的语气说道: “你方才……很厉害。” 左芊芊微微垂下头和她对视。 在二丫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看到了细微的松动和一丝信服。 这一刻,左芊芊只觉心头一酸,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极力克制住那股掺杂着欣慰的欣喜之情。 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和她平齐的状态。 语气温柔且认真地道:“不是我厉害,是咱家占着理。” “只要我们一家人一条心,往一起使劲,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说完,左芊芊站起身来,余光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你爹回来了,去迎一迎吧。” 第二十三章 赔你们凳子钱 除了一只木匣子,刘二喜还从许家借回两大捆干草用于修补房顶。 他在院子里和了一摊稀泥。 将湿润的泥巴搅拌到一定程度,再将晒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芦苇碎掺进去,简易版的腻子便成了。 左芊芊在底下帮他扶梯子,轻声道: “你刚走没多久,家里就来人了。” 她言简意赅地描述了里正他们到来时的场景,听得刘二喜眉头紧蹙。 不过,在听到她扮猪吃虎般打发了里正和两个族老。 刘二喜的眼中多了一抹欣赏之色。 “处理得很好。不过,那两个人,始终是个隐患。” 左芊芊何尝不这样觉得。 “可不是么,咱绝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们叫二丫吃了那么多苦,必须得讨回来才行。” 刘二喜将最后一捆干草铺好,转过头将目光锁定她,带着探究之意。 “你有计划?” 左芊芊往四处看了看。 见三个孩子都在各自忙活,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瓶子,声音压低,面露狡黠。 “硬碰硬是你的方式,至于我的方式嘛……是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你看,这是今儿摸出来的好东西。” 刘二喜从梯子上下来,稳稳落地。 伸手接过那只小瓶子,对着太阳光仔细看了看,当即了然。 荧光水,拿来制造恐慌确实不错。 “待会我就先过去一趟,送个凳子钱,顺道观察观察他们家里的布局。” “等到了晚上,月黑风高,我再悄悄摸过去,往他们家屋里各处都抹点。” “他们醒来,看到满屋子都是绿幽幽的“鬼火”……” 想到那个场景,左芊芊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像他们那种做多亏心事的人,肯定会被吓个半死,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亲自动手,直接在精神上就搞垮他们!” 刘二喜瞧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不知为何忽然就觉得心情大好。 “行,我给你望风。” 有他跟着一起去,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障。 左芊芊很是高兴。 她将荧光水仔细揣好。 进屋数了十五个铜板串在一起。 二丫心思敏捷,见她像要出门的样子,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要去他们家吗?” 左芊芊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她唇角一弯,点了一下头,“嗯,我去去就回。” “那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他们欺负你。”二丫下意识就跟了这么一句。 “不必。”左芊芊忍俊不禁。 “青天白日的,他们不敢怎么样,放心吧。” 巳时末,左芊芊只身一人来到了孙家。 她到时,孙德胜正在修理菜园子四周的栅栏,刘三英则正打扫着院中鸡窝。 见左芊芊来,夫妇俩没一个有好脸色。 尤其刘三英,她一看到左芊芊那副假笑模样,气得直接就摔了手里的扫帚。 “小贱人,你来做什么!” 左芊芊张口就被她骂了一句,倒也不恼怒,而是笑眯眯地往院子里走。 “来送钱啊,里正叔到我们家去了,咱们公事公办,我来给你们赔那张被摔坏的凳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串好的铜板放到了主屋外的窗台上。 顺着窗户往里看去,大致将里头的摆设扫视一圈。 “这十五文,是照市价算的,只多不少,妹子你清点一下。” 刘三英的脸都气得扭曲了。 她看着窗台上那串铜钱,只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想上前把钱给扫到地上,可脚步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舍得。 “十五文?你打发叫花子呢!那么个大活人……” 左芊芊仍旧笑着,但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 “诶,妹子,我送的是凳子钱,你若是还准备往二丫身上扯,那咱就一起找里正叔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如何?” 刘三英一听这话,一口气憋在胸口,完全发泄不出去。 找里正掰扯有什么用? 还不是瞎耽误功夫,到头来,那死丫头仍旧回不到孙家。 “你们家现在硬气了,我们家惹不起行了吧!” 孙德胜拎着锤子走进院内,脸色铁青。 他一把抓起窗台上的铜板。 “钱我们收了,但这账,没完!赶紧滚蛋!” 左芊芊对上他那双像是喷着火的眸子,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接转身走了。 两厢对比,院中二人的气急败坏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个贱妇!” 孙德胜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头子,想起昨天下晌被刘二喜捏的那一下,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当家的,这口气我绝对咽不下!”刘三英咬牙切齿地道。 “废话!那两口子都往咱脑袋上拉屎了!”孙德胜捏着手里的铜板,眼中闪烁着滔天恨意。 “他们不是搬到村西的那间茅草屋去了么,那房子前后左右都没人家……” 刘三英咬着牙,目光落向了家中灶台里的那点微弱火星。 多年夫妻,孙德胜几乎是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 刘三英点了点头,眸色狠厉。 “他既不把我当做亲生妹妹,我又何必还顾念着血脉亲情。” —— 另边厢,左芊芊从孙家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往家走,而是拐去了村中集市。 今日还不到十五,但集市上破天荒有着不少人。 只因里正的侄子、村中的猎户刘铁石刚猎得一头二百斤的野猪,拉到集市来开膛破肚。 左芊芊凑上前看了会儿,只买了一块肥油膘。 天越来越热了,她没敢再买肉,毕竟家里还有没吃完的里脊。 中午这顿,她准备做肉饼,再加个素菜。 她在卖野菜的摊位挑了两把相对鲜嫩的野菜付了钱。 随后,站在了一个老妇的菜摊前。 “马婆婆,帮我装四个土豆,三个茄子。” 老妇看了她一眼,又着重看了看她的手,有些疑惑。 “二喜婆娘,你要拿什么换?” 左芊芊将手心里的铜板亮出来,笑眯眯地道:“婆婆,我拿钱买。” 此言一出,老妇的眼睛顿时亮了。 旁边正在其他摊位换东西的两个村妇闻言也转过了头。 “诶,二喜家的,听说你家男人把毒蛇拿到镇上卖了,这是卖了不少钱吧?” “这还有假,人家不光把孩子赎回去了,如今竟都直接拿铜板过来买菜呢!” 对于二人的揶揄,左芊芊只笑了笑,并未回应。 老妇给她装好土豆和茄子,收了她七个铜板。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尖锐的质问声穿过人群传到左芊芊耳边。 “我说老王头你在这糊弄鬼呢?就这绿不拉几的粉面子也敢要这么高的价,它凭什么?” 左芊芊顺着声音望去。 就见最靠北边的摊位上摆放着一袋黄绿色的细粉面。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若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绿豆粉! 第二十四章 烙肉饼 老王头并不是刘家村本地人,他的磨坊开在邻村。 近几年,因连年涝灾,地中收成并不算好,因而去磨坊磨面的人就少了许多。 闲暇之余,他开始在周边各个村子里叫卖。 却不曾想,这刘家村的村妇如此没有见识,居然连绿豆粉都不识得! “你若嫌贵,不换就是,嚷嚷个什么劲。” 老王头一边嫌弃地瞥了面前的村妇一眼,一边将她碰歪的面袋子扶正。 “老伯,不知你这几种粉都是怎么卖的?” 冷不丁的询问声响起,老王头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穿着朴素的村妇在他的摊子前蹲下,来人正是左芊芊。 “绿豆粉和玉米粉都是十二文一斤,你要多少。” 老王头的语气淡淡,压根也没指望这村妇会真买。 左芊芊伸出一只手,捏了一小撮绿豆粉。 粉质细腻,要比上次在镇上米铺里看到的粉类都要细上许多。 这种一看就是专门的磨坊磨出来的,精细,最适合做糕。 “您那可有小麦粉?” 老王头见她眸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模样,当即就正色许多。 “有的有的,不过这次没拿到刘家村来,小麦粉要贵些,二十文一斤,你要多少?” 左芊芊思量片刻。 “绿豆粉和玉米粉各要一斤吧,您下回什么时候过来?” 老王头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这月十五就来。” “那下回我再来买,今日就先装两斤。” “得嘞。”得到肯定的答复,老王头喜上眉梢,连忙起身开始称重。 旁边围观众人:“……” 这二喜婆娘是傻子吗?莫名其妙买这么贵的粉做什么? 有那钱,粟米都能多买个半斤了! 左芊芊能感觉到身旁村民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她可不管那么多。 今儿好不容易碰到了这么精细的粉,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做糕的机会? 村里贫富差异严重,虽然有三分之二的村民都比较困难,可还有一部分村民是比较富裕的。 她的目标一直都比较明确——村中富户家的馋嘴小孩! 付了铜钱,左芊芊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了家。 进到院子里时,三个丫头都迎上前来,大丫道: “爹上山砍木头去了,说是晚点回来。” 左芊芊对此并不意外,那家伙说过,要自己动手做桌子的。 “都饿了吧,来,你们几个帮我把茄子土豆还有野菜都洗干净。” 把简单的准备工作交给孩子们后,左芊芊开始处理猪里脊。 将里脊切成肉糜,加入野菜碎,粗盐,少许饴糖碎末,以及一大勺花椒水。 “啧,昨儿忘记买香油了……” 三丫拄着下巴看娘亲用筷子搅拌肉馅,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已经很香了呀,娘……” 左芊芊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你这丫头……” 她转过身,舀了两大碗面,加水搅拌至絮状。 又揉搓了一炷香的功夫,直至揉成了一大坨光滑的面团。 家中没有擀面杖,她干脆省略了赶剂子的步骤,直接把面团揪成同样大小的面块,用手掌的力道摁平。 因为没有桌子,灶台上放置的面盆和馅盆显得十分拥挤。 有一块剂子甚至被碰到了地上。 三丫心疼得立马给捡了起来。 “我去洗干净。” 二丫连忙伸手把人给拽住。 “小妹,不能洗,洗了还怎么用啊!把灰揪下去就行了。” 左芊芊却眸色一亮,又塞了两块稍大一些的剂子给三丫。 “瞧我这脑子,居然把那么简单的小吃给忘了!没事三丫,拿去在水盆里洗,揉搓着洗,多洗一会儿,洗好的水搁到窗台上晾着,快去。” 三丫信服娘的话,闻言直接去外头洗面去了。 二丫露出不解的神情。 孙家上次过年做面食的时候,就有一小块面剂子掉到地上去了。 当时姑姑拿去洗,再拿回来再揣到面里时,变得特别沾手,压根就不好用了。 可她为何特意叫三妹去洗? “娘……我把面洗小了,呜……” 冷不丁的,三丫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丫二丫闻言,连忙起身跑出灶房查看情况。 左芊芊紧随其后,看着三丫那瘦削的手指泡在水中,一脸无措的小模样,赶紧出声解释。 “没事儿,三丫,洗面就是这样的,要一直把粉洗光,最终只留下面筋,你继续洗就行,再使点劲。” 二丫神色一滞,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 “真的吗,那洗成这样还怎么包肉馅……” “不包馅了,等晚一些娘用这个给你们做新鲜的吃食,保管叫你们意犹未尽。” 三丫听了这话才终于不再慌张,两只小手的力度也加大了些,看起来颇为卖力。 左芊芊回到灶房开始包馅饼。 半炷香后,九张皮薄馅大的野菜猪肉馅饼终于包完,左芊芊直了直自己的腰,对烧火的大丫和在一旁观摩的二丫道: “你们小心着点,往后退两步,别嘣到了哈——” 说话间,一小块油膘率先下锅,就一听“滋啦”一声,油乎乎的一团在锅底滚了几下,眨眼间就随着锅温融化了。 左芊芊将第一张饼往锅里一拍,几息的功夫,就有香气从锅底溢出。 她瞧准火候,用筷子翻了个面,金灿灿的饼皮当即展露在孩子们眼前。 在外头洗面的三丫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加快手里的动作,恨不得再多张两只手。 刘二喜下山时,远远就瞧见家中房屋烟囱在冒着浓烟。 直至走进院内,闻到肉饼的香气,他的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回来得正好,马上开饭!” 左芊芊在灶房里抡着锅铲,扬声道。 大丫端着一盆清水出来给爹洗手。 “爹,您受伤了?” 刘二喜面容平静无波,“划了一下,不打紧。” 左芊芊端菜出来,正好听到这父女俩的对话,视线当即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就见他的右手手背赫然多了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语气中略显焦急。 “划得这样深,还说没事?” 刘二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她攥得属实有点紧。 “瞧瞧,这伤口里头好像还进了木刺,你别动,我去拿热水和针来。” 第二十五章 二丫的观察力 左芊芊以前从未帮人处理过这种伤口,她先是捧住刘二喜右手的掌心用以固定,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你忍着点。” 她轻声开口,目光落在眼前殷红的伤口中,眉头紧紧蹙着。 为了看清楚木刺的位置,她将脸不自觉地凑进他的手。 温热的呼吸拂过刘二喜的皮肤,他只觉身子有一瞬间僵硬。 “好几根木刺,这要是不处理好,一直留在伤口里得多疼啊……” 她一边用针挑着刺,一边忍不住喃喃自语。 刘二喜的眸光从伤口,不知不觉移到了左芊芊专注的侧脸上。 倏然,她的一缕头发从耳边滑落,擦过他的手臂,痒痒的。 心里也忽然像是有蚂蚁啃咬般开始发痒。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刘二喜下意识想用空闲的左手帮她把头发拢回而后。 刚要有个抬起来的动作,下一瞬,又被他克制住了。 左芊芊并未留意到他的异常。 她仔细地帮他清理好伤口后,上了些药粉,再用干净的棉布条包扎。 “好了,最近几天注意着点,别沾水。” 刘二喜抬起自己的右手。 瞧着上头那个带着温度的布结,似乎那点温热已然从伤口蔓延到了心里。 他抬起头看向她,眸色认真地道: “谢谢。” 左芊芊被他盯得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径直站起了身。 “吃饭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三丫就等这句话呢,听到娘亲这般说,连忙就端着碗盘从灶间出来。 刘二喜将几块高矮差不多的石头堆拢到一起,摆成了个“简易版饭桌”。 午时末,一家五口围坐在院中间,终于开始大快朵颐。 除了肉饼,左芊芊还用上回买的豆豉酱做了个土豆烧茄子。 这土豆茄子做了满满一大盆的量,味道更是不必多说,属于非常下饭的那种家常菜。 三个丫头吃得满嘴油光,尤其小老三,那几乎在张着嘴巴往里扒着吃,完全不顾形象的那种。 左芊芊伸手夹了一块茄子放到嘴巴里咀嚼,感叹道: “本来还想焖些米饭的,这道菜跟大米饭可是绝配,可惜咱家如今只有一口锅。” “下次去镇上,我再买。”刘二喜接了一句。 二丫闻言,当即就抬起头瞅了他一眼。 蛇究竟卖了多少钱? 她私下问过大姐,大姐说不清楚,只说家中如今的粮食和用品几乎都是上回爹和娘卖完蛇之后添置的。 可蛇真的能卖那么多钱吗? 她又转了个头,视线落到了屋檐下的一只皮套上。 那皮套的形状像是一把弓,且看起来价值不菲。 “二丫,想什么呢,来,再吃半张饼。” “家里还有钱?” 这冷不丁一问,左芊芊夹饼的动作都滞了一下,刘二喜也忍不住抬起了头。 两个人短暂对视一瞬,眼神里传递的是同一个信息。 她怎么会想到这个? 看来这孩子不止警惕心重,观察力也非常强。 左芊芊轻咳一声,大丫三丫见状就也放下碗,看向了她。 瞧着对面三张长得有些相似的脸蛋,她轻叹了一口气。 “是,光卖蛇的钱,根本不够买家里这些东西。” 她语气开始变得严肃,“这件事,是咱家的一个秘密,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但你们如今都是大孩子了,娘也不想一直瞒下去。” 听娘如此说,三个孩子都正襟危坐起来,连三丫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其实,娘还当了一件从娘家带回来的首饰,那也是娘手里最后一件首饰了。” “这事绝对不可以往外说,若叫你们的大伯娘知道,她肯定会上门来要,到时就又是个大麻烦,知道吗?” 孩子们都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连忙点头。 刘二喜适当开口道:“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今后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们饿着冻着。” 大丫和三丫一脸信服。 而二丫眸子里的狐疑也逐渐消散。 饭后,刘二喜先往井边走了两趟,把家里的水缸填满,随后开始用从许家带回来的工具处理树干。 左芊芊背着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但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毕竟她之前除了煮饭,其他的一概不涉猎。 大丫从主屋出来,胳膊上搭着她自己的裤子。 “娘,您还有什么要换洗的衣裳吗?我一并给洗了。” 左芊芊走过去,瞬间就注意到她换下来的裤子上有点点血迹。 大丫见娘盯着看,只觉不好意思,看了眼那边正专注锯木头的爹,低声道: “娘,血太多了,总是弄到裤子上……” 左芊芊了然,想起自己初中刚来月经的时候量也很大。 “我这衣裳自己就洗了,你烧点热水,兑成温水再洗,千万别直接用凉水知道不?” 大丫点点头,这事娘已经第二次叮嘱了,她不会忘记的。 见大丫去灶房烧水,左芊芊干脆开始收整院子。 经了这小半天,院中水泡里的水已经不像早上那么多,只剩浅浅一层。 她花了小半个时辰把院中各处的杂草都清理干净,还在靠近篱笆的位置,弄了几道垄沟出来。 眼下虽然已是七月,可围裙指不定啥时候就会给点适宜的蔬果种子。 人总是要有期盼的么,万一哪天就实现了。 “娘,那盆水,啥时候能拿回去了?” 三丫的询问声传到左芊芊耳边。 她回过头,就见三丫往窗台的方向指了指。 是了,差点忘了,还有一盆洗面水在那放着呢。 左芊芊走过去看了一眼,水盆最下方已经是乳白色的面浆。 正常来说,制作凉皮需要先给面团足够的醒发时间。 但这次情况特殊,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洗了面,只能先硬着头皮试试了。 “三丫,洗完的面筋团呢,放哪里了?” “在灶房的碗里放着呢。” 左芊芊洗了个手。 先把窗台上放着的水盆小心翼翼地往灶间拿,迈得每一步都很轻,生怕沉淀好的面浆浑浊。 这会儿应该用细纱网过滤,再沉淀一段时间,可眼下手里压根没有可用的东西,只能省略这步。 她找到三丫揉搓完的面筋团,往巴掌大一块的面筋里塞了一点点盐巴,又揉搓了一会儿。 “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三丫小跑着进来问道。 左芊芊这会儿刚把上层那微微发黄的清水倒出去,朝三丫努了努下巴。 “取个盘子来,对,要最大最平整的那只盘子。” 第二十六章 尝试凉皮 大陶盘当时因为拿着不方便,就只买了两只,眼下倒也凑合着够用了。 大丫洗完裤子也过来帮忙。 她进门后直接坐到小板凳上,轻车熟路地开始烧锅。 左芊芊叮嘱道:“先烧一根木头就好,别整多了。” 锅中残余的水分在热度的作用下快速蒸发。 左芊芊往锅里扔了一小块油膘,不多时,锅底多了浅浅一层的熟猪油。 她将熟油依次弄到陶盘盘底,与此同时,开始指挥大丫往锅里添水。 “这回可以让火旺些,把水烧开。”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后,锅中水面开始有了沸腾的迹象。 左芊芊看准时机,开始把淀粉浆倒入盘中,轻轻转动一圈,使其能够均匀铺满盘底。 三丫在一旁看得实在摸不着头脑,眼见娘竟然直接把盘子放到热水上,她忍不住惊呼。 “娘,小心烫……” 左芊芊对整个过程了然于心,哪那么容易被烫到。 她精准地把两只盘子放进去,然后立刻盖上锅盖。 又一个半炷香后,左芊芊掀开锅盖,热气蒸腾间,看到了盘中鼓起的完整大泡。 她喜上眉梢,连忙用木柄勺将盘子捞了出来,再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凉水盆里。 如此这般重复了两次,共做出来四张凉皮。 她又将面筋也放到锅里蒸,把冷却好的凉皮小心翼翼地揭下。 “呼!很完整,比我想象的要成功啊!” 接下来,左芊芊开始制作灵魂配料。 她找了个空碗,依次加入醋、粗盐和一点糖,把用茱萸碎和花椒等炸出来小半碗简易辣椒油倒进去。 辣椒油一接触醋汁,当即就发出“滋啦”的声响,味道也大体散发出来。 眼下没有黄瓜和麻酱,味道自然无法与前世相比较。 但对于从未见过这种吃食的三个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她们毕生想破脑袋都无法想象的美味。 左芊芊把切好的凉皮和面筋倒进灵魂酱汁里,拿筷子搅拌一番。 “娘……这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好特别啊……” 三丫使劲吸溜着嘴巴里分泌的口水,双眼紧盯着凉皮,半刻都舍不得移开。 娘做的肉粥和野菜猪肉馅饼都很香很香。 可眼前这个东西,娘连半点肉腥都没加过,怎么会散发出如此味道来呢? 左芊芊笑道:“这东西啊,叫——” “凉皮。” 刘二喜的声音传到灶间,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门口,半靠在门框上,看向左芊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艳和欣赏。 不愧是美食博主,竟能把他前世最爱的小吃做出来。 “对!这就叫凉皮,是一种特别适合夏季的小吃。” 左芊芊把筷子递给蠢蠢欲动的三丫,眼神却是看向刘二喜的。 “没想到会这样成功,可惜只有四张,只够每人尝一口的。” “在这里,能尝一口已是难得。” 刘二喜甚至轻叹一口气。 孩子们传递着碗筷,每人吃了一口后,碗回到了左芊芊手中。 左芊芊不嫌弃孩子们,直接用筷子浅尝一小口。 味道还可以,跟她想象的所差无几。 碗递给刘二喜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要去拿一双新筷子,可刘二喜却直接抽出她手里那双。 “不打紧。” 他语气平淡,夹了一小块面筋,沾了沾碗底的料汁,放进嘴巴里咀嚼。 整个动作下来,左芊芊看出了点不同寻常。 以往,他无论是吃难以下咽的粟米糊糊,还是吃煮得软烂入味的兔肉,动作都会非常快。 可这不到巴掌大的一小撮凉皮,他竟分三口才吃掉。 甚至,好像还有一瞬间的失神。 “爹……我想喝汤……” 三丫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爹吃得好慢啊,碗底还有酸酸辣辣的汤汁呢! “傻孩子,哪有汤,那是料汁。” 左芊芊被三丫的小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三丫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去,“娘,酸酸辣辣的,我还想吃么……” “想吃下回娘再做就是了,这又不难。” 刘二喜将碗筷放到灶台上,听到左芊芊这最后的一句话,当即点了一下头。 “确实可以再做,而且凉皮这种小吃,无论是在村里还是镇上,都会有销路。” 左芊芊摸着下巴思量。 黄瓜、香菜、葱姜蒜,包括花生米,其实都能买到。 加上这些,味道自然会提升一个档次。 但,加上这些意味着本钱不会低,尤其面粉很贵! 若真要走这一步,需得着重定价。 下晌这顿“加餐”,属实把孩子们弄得全都意犹未尽。 傍晚,左芊芊焖了米饭。 把晌午没吃完的土豆茄子热一热,又找出上回在镇上买的干木耳,炒了一盘新的素菜。 院中,刘二喜制作的木桌桌面已初具雏形。 他花了两个半时辰,用榆木树段切割出一张长方形桌面,下一步就可以用卯榫结构拼接了。 夕阳西下,这会儿,院中光线已经不够充足。 他把工具收好,再把地上的碎屑残枝清理干净。 左芊芊端了碗温水过来,往他的右手手背瞧了一眼。 “忙活整整一小天,累了吧?伤口还疼不疼了?” 刘二喜接过一饮而尽,“还好,没觉得疼,孩子们呢?” “大丫在屋里补衣裳呢,二丫三丫好像去屋后捡柴火了。” 提起这几个孩子,左芊芊不禁叹了一口气。 在现代,她们这么大的孩子早就上学了,放学回家也就是做做作业,玩玩游戏。 可在这个地方,穷人家的孩子只有干不完的活。 “等小吃生意真起来了,我要送她们去念书,识文断字。”她突然道。 “二丫对算数方面异常敏感,大丫和三丫也都聪明机灵,我才不许她们蹉跎一生。” 刘二喜抬眼,对上她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眸子,心跳冷不丁地加速跳动一瞬。 又是这种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连忙别开眼去。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一下。” 左芊芊点了下头,伸手摸了一下围裙口袋里的小瓶子。 今晚的这场好戏,她着实期待得很啊。 一炷香后,刘二喜和左芊芊趁夜色出了门。 村路这会儿空无一人,他走在前头,警惕地望着四周。 忽然,刘二喜猛地拉住了左芊芊的手腕,迅速将人拽到了路旁的一堆柴垛后。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远处传来了零散的脚步声。 “今晚风不小……待会到了,你在外头把风,我去点火……” “动作利索点,最好直接把那三个赔钱货给……” 左芊芊大惊失色。 这声音,是孙德胜和刘三英! 第二十七章 想放火烧死我们? 左芊芊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这夫妻俩够狠的啊,居然想趁夜放火烧死他们一家? 这么一对比,自己只用荧光水简直太善良了! 她不自觉地用力,捏了捏跟刘二喜攥在一起的两只手。 刘二喜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但他纹丝未动,只趁着月色,用脚尖精准将一颗小石子踢向村路上的两个人。 “啪嗒!” 石子径直弹到了刘三英的裤腿子上。 村路上的夫妇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一哆嗦。 当即立在原地,略显惊恐地望向四周。 “是……是什么玩意……” 刘三英的胆子虽然要比寻常村妇大一些,但这会儿心里本就有鬼,自然就草木皆兵。 孙德胜四处看了看,故作镇定,压低声音道: “兴许是野猫,别自己吓自己,快走,正事要紧。” 二人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加快脚步,匆匆略过柴垛,自始至终不曾往这头瞧过一眼。 待人走出十几步开外,左芊芊连忙起身,急声道: “孩子们还在家里!你脚程快,他们要是真敢放火,只有你能镇住场子!” 刘二喜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语带担忧。 “你自己去孙家?不行,太危险。” 左芊芊举起手中的荧光水瓶,眸光决绝。 “我必须去,论打架我不行,但偷摸使坏我可以,现如今他们出了门,正是天赐良机,我要让他们回来觉得祖宗降罪,让他们家宅不宁!” 见状,刘二喜不再阻拦。 “好!事成之后立刻回来,注意安全!” 左芊芊重重点了一下头,“你也是。” 月光下,二人兵分两路。 刘二喜犹如豹子一般迅速回家。 在快到院门口的时候,鬼魅般绕到屋后,翻过栅栏,藏匿在阴影中。 他几乎立时就发现了那“纵火夫妇”的身影。 确实如路上听到的那样,刘三英在院门口守着,身子半蹲,正四处观察。 “当家的,你快一些……” 彼时,主屋内没有一丝光亮和声音,屋中人显然都睡下了。 孙德胜踮着脚挪步,略带不满地低声道: “闭嘴,守好你那头……” 说话间,人已经挪到了院西北角的枝子堆,从怀中掏出火镰。 正欲打火时,隐藏在暗处的刘二喜赫然出手! 就见他用手中石子精准地打掉了孙德胜手里的东西,火镰脱手飞出,在黑暗中滚了两圈不见踪影。 孙德胜吓得头发差点没竖起来。 “谁……是谁……” 屋中半点火光都没有,这一家五口不是都睡了吗? 那是什么东西打了他的手?还把火镰给打掉了!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像女人哭泣一般的风声。 孙德胜咽了咽口水,蹲下身在地上摸来摸去,想把火镰给捡起来。 就在这时,却感觉衣角被人给拽了拽。 “催什么催,不是叫你守在门口吗?” “当家的,怎么还没点啊……” 在门口望风的刘三英等着急了,忍不住站起身来,踮脚往里头瞅。 孙德胜的身子猛地一顿,瞳孔放大。 自家婆娘的声音是从门口那头传来的。 那刚刚是谁在拽他? 难不成,这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孙德胜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去。 月光倾泻,映照着院中的每一件东西,唯独瞧不见半个人影。 忽然,一道低沉、缥缈的嗓音,仿佛贴着二人的耳边悠悠响起: “动……火……者……断……子……绝……孙……” “鬼啊!” 孙德胜被吓得屁滚尿流,赶忙爬起来往外跑,哪还有心思管什么火镰。 刘三英也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吓得脸色煞白。 夫妇二人互相拉扯,忙不迭地逃离小院,鞋都跑丢了一只。 与此同时,另一边。 孙富贵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左芊芊在一炷香前就轻手轻脚地进到孙家主屋里。 她掏出荧光水,在门框、墙上、以及他们家供奉的神像牌位上都画了诡异字符。 甚至,还在熟睡的孙富贵脸上画了个鬼脸。 那鬼脸画得太过逼真,看得左芊芊自己的心都免不了咯噔一下,不敢再看。 但,光有这些还不够。 孙家两口子既然想要害他们全家的性命,那光吓唬吓唬可不解气。 接下来的时间,左芊芊开始翻箱倒柜,打开屋中的柜子和抽屉,终于叫她给翻到了值钱的东西。 孙家的房契和银镯子。 若是毁了它们,定能叫那两口子肉疼到无以复加。 思及此,她干脆将房契塞到了孙富贵身下的被窝里,再把银镯子掰弯,顺着后窗扔到了茅坑里头。 却没想到,忽有一阵夜风吹过,窗框的连接处随即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孙富贵的鼾声戛然而止,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囔着: “娘……” 左芊芊心跳加速,连忙躲到了柜子后方的阴影中,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短暂的沉寂过后,她悄悄探出了头。 幸好人没醒透,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她松了口气,踮脚从柜子后方挪出来,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有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左芊芊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回来的比她预想的要快! “当家的,我的鞋跑丢了……” “闭上你的臭嘴,赶紧进屋!” 屋中,孙富贵听到爹娘那熟悉的声音,这一回是彻底醒了。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炕上坐起,却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开始惊声尖叫起来。 “啊!鬼啊!爹,娘,你们在哪啊……” 孙家夫妇听到孩子的叫喊自然心急,加快脚步往屋子里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在左芊芊的侧后方悄然出现,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臂用力将人揽到了屋中一处隐蔽角落。 左芊芊下意识想要反抗,但随即闻出是他身上的味道。 刘二喜凭借出色的反侦查能力,利用阴影和屋中障碍物,在孙家两口子冲进家门的前一刻,带左芊芊从后窗翻了出去。 刘三英急得要命,冲入屋中却瞧见到处都有绿幽幽的“鬼火”,甚至在炕上,还有一只“鬼”正在手舞足蹈。 “娘……娘救我……” 她本快要吓得晕厥过去,可一想到孩子正被“鬼”抓住折磨,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随手抄起笤帚疙瘩,疯了一般往“鬼”的身上砸去。 “放开我儿子,快放开我儿子,有什么冲我来啊——” 第二十八章 是煞气入体啊 孙富贵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被打了个半死。 直至孙德胜察觉出不对劲点燃了油灯,才看清婆娘死命砸着的“鬼”正是自己的宝贝儿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就上前甩了刘三英一个大嘴巴。 这一下用了不小的力气,直接把刘三英给掀翻在地,也终于把她从惊惧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屋中,四面的墙壁上,到处都有荧荧鬼符。 瞧那绿幽幽的颜色,显然跟儿子脸上的是同一种东西。 “这究竟是什么!” 孙德胜上前抱住孙富贵,十分用力地擦儿子脸上的图案。 可任他怎么努力都擦不掉,那东西就像是长在孙富的脸上一样。 孙富贵身上好几处都被打出了血,头上也挨了好多下。 但这些皮外伤其实都不是最要紧的。 他浑身发抖,眼神涣散,小便失禁,嘴巴甚至开始吐沫子了。 这模样,让孙德胜瞬间想起以前村中老人提过的那种“丢了魂”的状态。 “咱们方才定是冲撞到了什么东西……”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去刘二喜家放火是件多么愚蠢的勾当。 想到这主意本就是自家婆娘想出来的,孙德胜看向刘三英的目光里已然像淬了毒的刀子。 “都是你这蠢妇干的好事!是你害了咱家富贵!” 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直接上手掐住刘三英的脖子,直掐得她眼冒金星,几欲呼吸不了,才将人狠狠甩到炕边。 刘三英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挨打挨骂。 眼下,她已经要被儿子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了。 她眼角蓄泪,手伸出去又不敢触摸儿子,简直无法原谅自己居然下手这么重。 “富贵儿啊,是娘对不起你,是娘看花了眼……” 她的目光下移,忽然就瞧见儿子身下坐着一坨浅黄色的纸张。 那纸张的样式她特别眼熟,伸手去拽的时候,发现已经被尿给泡软了,只能拽出来指甲盖那么小一角。 “这是……咱家的地契!” 当晚,刘家村原本的沉寂,被孙德胜夫妇以一己之力打破。 孙德胜把孩子抱去了村中唯一的神棍冯瞎子家。 六十六岁的光棍冯瞎子本来入睡就挺困难,今儿个好不容易喝点小酒,梦到美人,忽然就被人从被窝里给抓起来了。 冯瞎子着实气的要紧! 这孙家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拥美人入怀的时候来,咋就那么会挑时候! “冯叔,咱也不是故意打搅你休息的,实在是孩子事态紧急啊,你快帮忙看富贵到底是怎么了啊!” 冯瞎子冷哼一声,披衣下地。 孙德胜抱着孩子坐到他旁边,冯瞎子伸手往孩子的额头摸了一把,又摸索着去捏孩子的手。 沉默片刻,故弄玄虚道: “嗯……这是冲撞了,煞气入体啊,你们最近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得罪了什么人?” 孙德胜和刘三英一听这话,免不了做贼心虚地对视一眼。 但冯瞎子看不到,他动了动自己的头,下意识将耳朵往孙德胜所在的位置伸了伸。 “嗯?怎么不说话?有没有啊?” 孙德胜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应了句。 “有……可能是有吧,冯叔,是哪个方向的煞气啊?是老是少?” 冯瞎子听他说有,心道蒙对了。 假装掐指一算,信口胡诌道: “嗯……这煞气,不远不近,就在本村,非老非少,你们好好想想,到底跟谁家结了仇?” 这话一出,登时像闪电一样,瞬间劈中了孙德胜夫妇。 刘三英忍不住尖叫起来,“是他们!就是他们使的邪术!” 冯瞎子脸色一沉,语带严肃地道: “这就对了,对方应该是请了高人,不仅要害孩子,还要害你们家宅不宁,让你们断子绝孙啊!” 孙德胜听得脸都白了,“那……那怎么办,冯叔,你得救救我儿富贵啊!” 冯瞎子沉吟片刻,故作高深地道: “普通的符水已经不管用了,要想破解,得用“移灾换厄”的法子,不过这需要上好的香烛,还需要三牲祭品,还要……” 他搓了搓手指,意思很明确了。 孙德胜咬了咬牙,“多少银子我都给!” 刘三英想起被毁掉的地契,感觉心都在滴血。 “来,这符纸你们先拿着,放家里能暂时压制一阵,至于另一张,找机会放到仇家的房梁上头。” 刘三英接过符纸,盯着上头的符文,指甲死死地嵌入掌心。 “你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也要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家破人亡!” —— 村西,左芊芊被刘二喜拽着,飞快往家的方向走。 直至进了院门,两个人紧绷一路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我跟你讲,我在那小孩睁眼就能看到的那面墙画了个骷髅头,把他吓得嗷嗷直叫唤,太爽了!” 言语激动间,左芊芊那只和他相握的手还不自觉地摇晃几下。 随后,三言两语,把自己的一整个行动过程都讲给他听。 得知她“超额”完成任务,还把孙家的地契和银镯子全给毁掉了,刘二喜打心眼里佩服她。 “你比我想象中的勇敢。”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语气依旧稀疏平常,可听在左芊芊的耳朵里,倒是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再低头看向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她连忙缩了回来。 “嗯……幸好你来得及时,有惊无险,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了。” 两人动作轻缓地打开屋门,一前一后进了屋。 抬头却瞧见一道瘦削的身影坐在那里,抱着被子靠在炕尾的墙上。 “你们去哪里了?” 听声音,是二丫。 她方才在睡梦中听到屋外有动静,直接就被惊醒了。 起身一看,最左边和最右边的位置居然都是空的。 想起大姐下晌曾跟她提过,新“娘”晚上要出门一趟,她压下心头那抹担忧,坐靠到墙边开始等。 这一等就是一炷香。 左芊芊没想到她这会儿居然醒着,轻声道: “二丫,我们去孙家了。” 听到“孙家”这两个字,刘二丫心头一紧。 “别怕,从今往后,只有他们怕咱们的份,我跟你保证。” 第二十九章 搭牛车去镇上 左芊芊这句话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几乎转瞬即逝。 和刘二喜忙活了一个晚上,困倦袭来,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但刘二丫已然没了困意。 她太好奇了,好奇“新”的爹和娘去孙家做了什么。 次日清早,二丫和大丫一同去井边打水。 彼时,已经有几个村妇在井口排队。 “听说了吗?富贵那小子昨儿个大半夜中了邪,三更半夜被孙家两口子给抗到冯瞎子那去了。” “那咋能没听说,我二嫂他们一家都亲眼瞧见了,大半夜吵得人不得安生。” 有人往前挤了挤,好奇地追问道: “咋回事,咋会突然中邪了?” “我琢磨着,跟刘二喜他们家有关系。” 另一个村妇连忙摆手。 “可拉倒吧,跟刘二喜有毛关系,是孙家大半夜闹起了鬼火,才把孩子给吓成那样的,不然咋可能去找冯瞎子呢!” “我也听说了,冯瞎子午时还要去孙家开坛呢!” “你们说这家里咋会突然有鬼火呢,是不是风水不好?还是祖上不宁了?” 最后这句,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一旦涉及风水或是祖宗,那便不能再随便嚼舌根子,会犯了忌讳。 众人四散离去。 大丫和二丫对视一眼,这才拎着水桶离开。 回去的路上,大丫趁四下无人,凑近二丫悄声道: “不知爹和娘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孙富贵吓成那样,这回是真真帮你出了一口恶气。” 二丫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她神情略显紧绷,连抓着水桶的手指都不自觉地用力了些。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很多。 去孙家报仇虽然叫人大快人心。 可她这些年来已经养成习惯,什么事都会往深了想,甚至控制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 “大姐,发生这么大的事,孙家会不会猜到跟咱家有关?” 二丫的话让大丫脸色一滞。 “确实有可能,咱得赶快回去提醒爹和娘要小心。” 半炷香后,两个丫头风风火火地回到家。 合力把水倒进水缸后,二丫在院里、屋里找了一大圈,却半个人影都没找到。 正当她想要去院外找的时候,三丫从房后小跑过来,一张小脸蛋映满了激动之色。 “大姐二姐,你们回来啦!娘说待会要去镇上一趟!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大丫往她身后看了看,“爹呢?爹去哪里了?” “爹上山找木头去了,娘说趁着今日有牛车去镇上,可以买些不好背的大件回来。” 二丫闻言思量一瞬,当机立断对大丫道: “大姐,咱俩一个留下看家,一个陪娘出门,不能叫她落单。” 大丫一脸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得对,两边都得有人,你陪娘去吧,我在家看着东西,看着三妹。” 小姑娘先看了看大姐,又看了看二姐,嘴巴一瘪,瞬间就有些绷不住了。 “我也想去镇上溜达,你们总把我当小孩,人家明明没比你们小多少……” 左芊芊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三丫坐在木桩上,小身子背对着院门,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整张小脸皱得像苦瓜。 她瘪着嘴巴,唇角下弯,起身朝左芊芊扑过来哭诉。 “娘……大姐二姐坏……都不让我去镇上……明明我也能帮娘拎东西……” 二丫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神色平静,隐约还带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严肃。 “三妹,我和娘去镇上是有正事,你若跟去的话,路上我们还要分心照顾你。” “留在家里和去镇上买东西一样要紧,你和大姐把家看好,我和娘才能放心。” 左芊芊的眼神,在听到二丫那句“我和娘”的瞬间,霎时柔软。 印象中,这是她穿越至今,二丫头一回承认她这个“娘”的身份。 她的唇角向上,弯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甚至还带着些许傻气的弧度。 “好啦,牛车在村口等着了,必须马上出发,等娘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带着空背篓出了院门。 刘家村里有牛车的人家不多,陈大力算其中一个。 他几乎每次去镇上之前,都会在村里知会一圈,有谁想要同去,就会搭个一来一回的顺路车。 因时间并无固定,陈大力就只收每人两枚铜板意思意思。 今日这趟,与左芊芊母女俩一同坐车的,还有另外两个村妇。 穿深紫色布褂的这位,左芊芊之前在河边涮桶的时候见过一回,是王树根的婆娘根嫂。 另一个是村里今年新嫁进来的小媳妇,在原身的记忆里,不曾与其打过交道。 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村,小媳妇一脸八卦相,往根嫂的身边靠了靠。 “嫂子,听说孙家有人中邪了,你家离得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根嫂这会儿原本还在用余光打量二丫,好奇这孩子被亲娘接过去之后过得怎么样。 冷不丁被问到孙家的问题,她怔愣一瞬,才道: “我也不清楚啊,反正是半夜突然抽风,一天天的,就没有消停时候。” 当年嫁给王树根之后,房子选址本来有两处的。 都怪她当时选错地方,跟孙家当了二十多年的邻居,简直遭老罪了! “孙家那两口子不厚道,占便宜没够,跟他们做邻居都受多少年的气了,那俩人脾气还贼大,家里头整日鸡飞狗跳的,后来不还……” 说到这,她余光瞧见身旁坐着的二丫和左芊芊,这才想起当事人就在这里,赶紧止住了话头。 但片刻过后,她还是忍不住转了个身,朝二丫小声道: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二丫轻微颔首,“多谢婶子惦记,早就不疼了。” 在孙家的时候,隔壁这位婶子曾悄悄给过她几次吃的,是村中为数不多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她刘二丫一直都记着的。 “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根嫂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了左芊芊身上,挤出了个假笑。 “那天就听说你们两口子把孩子接过去了,二喜的腿恢复得挺好哈?” 这本就只是个明面上的寒暄,没什么实际意义。 左芊芊刚想应承两句。 旁边的小媳妇却耐不住性子先开口了,扬声问道: “二喜媳妇,村里有人传呢,说孙家那边是你们两口子找人给下了咒,是真的吗?” 第三十章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根嫂一听这话,两只眼睛当即就瞪得老大。 她笑得十分勉强,手悄悄在小媳妇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打圆场道: “晚春媳妇开玩笑呢,她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快,说话不过脑子,二丫娘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哈。” 左芊芊:“……” 这人哪里是不过脑子,根本就是没长脑子吧。 哪有当人的面问这些的? 但这种腹诽的话显然不能说出口,左芊芊只能笑着点点头,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接下来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晚春媳妇经了根嫂的提醒,后知后觉是自己失言,垂着头懊恼不已。 一路无话,小半个时辰后,牛车才终于慢悠悠地进了城门。 左芊芊第一时间就领二丫跳下车。 陈大力拉紧缰绳,开口道: “我办完事把车停这,午时末往回走,你们若要坐车回去,就来这里寻我。” 左芊芊看了眼太阳的位置,这会儿应该是辰时末,有一个半时辰去买东西。 时间紧,任务重,她不多做停留,领着二丫就朝上回买调料的那条街走去。 二丫之前没来过镇上,这是她第一次来。 街头巷尾,各式各样小摊贩的叫卖不免让她花了眼。 左芊芊在路边买了根糖葫芦,付了六文钱后,塞到二丫手里。 二丫略显怔愣,回过神后,却是不舍得吃。 “这东西,三妹和大姐肯定会喜欢。” “快吃吧,山楂外头裹的是糖霜,时间长会化掉,待会娘买些能放得住的小吃给她们。” 左芊芊知道这孩子习惯性去照顾妹妹,惦念姐姐。 但其实,她也仅仅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过才十二岁。 “那你先吃。” 二丫将糖葫芦举起来,想伸到左芊芊唇边,第一口给她吃。 脚下却不知忽然踩到什么,打了个滑。 左芊芊第一时间去拽她的手,生怕她跌倒摔伤。 二丫身形不稳,慌乱间,冰糖葫芦的木尖在左芊芊的右胳膊狠狠划了一道。 木尖透过粗布,直接在皮肤表层留下划痕,袖口也随之破了一块。 “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二丫看着那道划痕,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血痕并不深,但也隐隐渗出一层鲜红色的血迹。 左芊芊看了眼二丫的脚边,那里有一只吃过的果核,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德随手乱扔。 “不碍事,别担心。” 家里有治外伤的药粉,这没伤筋没动骨的,不会影响她买东西的进度。 接下来的时间,她开始频繁出入调料铺子里对比价格。 二丫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眸色歉疚。 只有在买到了什么东西时主动上前去接,放到自己身后的背篓里,以此种方式寻求心安。 左芊芊花了小半个时辰,将缺少的调料和食材买全。 蒜苗、小葱秧、两大罐猪油、土法红糖、干桂花、以及一大块饴糖等等。 镇上的黄瓜都比较贵,瞧着也不够新鲜,左芊芊问了三家之后干脆放弃,决定到时在村子里收。 铜板如流水般往出花,左芊芊觉着有些肉疼,但为了她的美食事业,拼了! 刘二丫看傻了。 这么一会功夫,居然就已经花了将近一两银子。 “二丫,你饿了没?要不要先吃个包子垫一口?” 二丫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饿,还缺什么?买完再说吧。” 左芊芊思量片刻。 余光瞧见不远处有个卖厨灶用具的摊子,当即领着二丫挤进去。 “摊主,你这里有没有蒸笼?大概这么大……”左芊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大小。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听了她的话,眉眼弯弯地道: “有,我这里什么都有呢!” 不多时,她从身后装着货物的板车里拿出一只蒸笼。 蒸笼制作不算精良,裸露在外头的细板似乎还有毛刺。 但里头拼接的还算不错,无论是高度,还是尺寸都够大。 “我这蒸笼结实得很,三十文一只,大妹子你要拿着的话,给你赠两张笼布。” 左芊芊指着外头的毛刺,“不行不行,大姐,这用起来都扎手啊!” 摊主粗糙的指头在上头摸了一下,嘴硬道: “哪里扎手了,这不挺平整的么……嘶……” 指腹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让摊主当即就红了脸。 “那啥,大妹子,二十五文给你拿着得了,家里要是有工具,自己回去磨一磨不耽误用的。” 左芊芊没着急搭这个话茬,而是指着旁边的浅口陶盘问。 “那盘子多少钱一只?” “十文钱,这盘子工艺好,可轻薄呢,今儿就剩三个了,你要是都拿着,给你算九文钱一个。” 左芊芊沉吟片刻,“50文,行的话都帮我装起来。” 摊主直接就把眉头皱到了一起,明显不乐意了。 “哎呀大妹子,哪有你这么讲价的呀?我这都已经给你算得很便宜了。” “你说我一个女人出来摆摊容易么?咋又给我抹了两文呢?这顶着大太阳一站站一天,就挣这点辛苦钱呢。” 左芊芊不为所动,转头就要领着二丫走。 摊主见状,犹豫片刻,只好咬牙招了招手。 “行行行,快回来,50就50吧,你这大妹子,简直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左芊芊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钱,数了50文钱递给她。 “娘,你那时说要买纱布的。”二丫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左芊芊一拍脑门,可不是么,幸亏来的路上跟二丫提了一句,差点就又给忘了。 “要啥样的纱布?我这里啥样的都有!”摊主连忙道。 “最细的那种……对,就那张吧,够大,多少钱?” “六文钱,这回你可别跟大姐讲价了啊!大姐给你的是最低价了。” 左芊芊哭笑不得。 这么大一张细眼纱布,六文钱确实不贵了。 她付好了钱,将装在一起的东西接过来,顺口问道: “大姐,你可知道哪里有卖锅的?我想买大一点深一点的锅。” “你顺着这条路直走,走到头右转有棵大树,大树旁边就有家锅具铺子,他家质量好,还不那么贵。” “多谢了,下回缺东西我还到你这来。” 临走时,左芊芊给摊主画了个大饼,摊主大姐满意地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锅具铺子离摊位不算远。 左芊芊带着二丫到门口时,就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拿枝子在地上划拉。 她定睛看去,就见地上明显画着三个小人,像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但下一秒,小男孩忽然就拿起一旁的石头,狠狠地在寓意着“母亲”的小人上涂抹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娘俩都吓了一跳。 第三十一章 去镇上买大锅 二丫退了一小步,只觉心口发闷,轻声对身旁的娘亲道: “他是不是……没有娘了……” 这话让左芊芊不免心头一震。 二丫的情绪向来最为敏感,对这种情况显然更能感同身受。 还不等左芊芊开口说什么,小孩扔掉了手中的石头,崩溃大哭起来。 “她不要我们了!她跟别人跑了!” 这时,从铺子里跑出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 他直奔小男孩,一把将人抱到怀里。 二人眉眼处很是相似,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关系。 中年汉子低声安慰几句,抬头看向左芊芊的时候,语气中有着歉意。 “实在对不住,惊到你们了吧。” “不妨事。”左芊芊微微摇了一下头。 汉子摸了摸怀中孩子的头,“小满,听话,去楼上睡一觉,爹忙完了再去陪你。” 那个叫小满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从汉子怀中钻出,径直跑进铺子里。 二丫的目光随之落向铺子里头,朝左芊芊示意道: “瞧,那口锅挺深。” 左芊芊也一眼就注意到铺门口那黑乎乎的大家伙。 那是一口双耳大锅,摸起来很是厚重,整体呈深灰黑色,大概有小臂那么深。 男人见她起了兴趣,挠了挠头,主动介绍道: “这口锅是前日新打出来的,比寻常家用锅更大一些,妹子你家的灶台口径多大?” 左芊芊说不上来,毕竟从未测量过。 不过目测的话,这口锅应该是放不上去的,但可以在院子里弄个临时的地方架这口锅。 她最主要是相中了它的容量和深度,无论蒸煮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这锅卖多少钱?” “300文,妹子你若相中的话,我铺子里有手推车,镇上各处都能送,不用你自己搬。” 汉子说着,还指了指栓在大树下的一个板车。 “我家住得比较远,在刘家村呢。” 左芊芊试着抓住锅两头的把手,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挪动一点,想要搬起来,以她的力气压根就不行。 “290文行不,帮我送到南边的城门底下就可以。” 汉子面露难色,“这锅厚实,300文我本就没多要……” 左芊芊迟疑片刻,再次蹲下身去摸锅的底部和侧边,还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 “成,那就300文吧,不知这锅的锅盖……” “我这铺子里都是铁家伙,没有配套的锅盖,对了……你看这个盖帘子行不行?” 汉子大踏步进了铺子后院,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很大的竹帘。 竹帘编得很密实,尺寸也刚好跟大锅能够搭配上。 “这个送你了,你放心,我刚从摊子上买的,还不曾用过。” 左芊芊连忙道谢。 付了300文铜钱后,她跟大汉说好待会再回来,把自己和二丫身上的背篓都放到了铺子里暂时搁置。 二丫不解,“咱们还去哪?” “还有半个时辰才到约定时间,去早了也是干等着,那边有活牲集市,咱看看去。” 活牲集市坐落在镇子的东北角,平日人流量就一直不算小。 娘俩刚拐过街角,迎面先闻到一股腥气。 四五个活鱼摊位摆在道路两侧,有商贩正此起彼伏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鲜的草鱼16文一斤!” “鲫鱼鲫鱼,8文一尾,买五尾送一尾,便宜卖便宜卖了啊!” 左芊芊牵着二丫挤进人群,大致扫视一圈。 有两个摊位的鱼游来游去的确实比较精神,但其余摊位的鱼像是快要缺氧了一样,蔫头巴脑的。 “要买鱼吗?可是咱们搭牛车回去,会被人瞧见……” 左芊芊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二丫,小姑娘眼眸中闪烁着明显不安。 她悄然叹了口气。 这孩子,已经习惯在所有事上谨小慎微了。 “活鱼确实不好往回拿,可以下次再说,今儿咱们买鸡肉。” 说话间,左芊芊让右手自然下垂到身侧,里头是围裙口袋的位置,隔着外衫,她能摸到硬邦邦的东西——一块咖喱。 要知道,咖喱跟鸡肉可是绝配! 母女俩穿过卖鱼摊位进到集市里头。 活鸡活鸭被关在笼子里,偶尔有公鸡打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最里头是个宰杀鸡鸭的摊位,上头摆放着几只刚处理好的鸡和鸭。 有只鸡长得壮实,个头也大,光鸡腿就跟刘二喜的手掌差不多大小。 左芊芊眼疾手快,赶紧挑了两只鸡大腿付了钱。 回去的路上,她又进了个路边的铺子,买了十几颗鸡蛋。 “还剩四十几文,待会买点莲子糕,咱娘俩再买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出门之前,她估摸着带了一两半左右的银钱,刚好花完。 二丫刚想说自己不饿,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左芊芊知道这孩子嘴硬,只想省钱。 她干脆也不询问她爱吃什么馅儿了,跟卖包子大娘询问卖得最好的是哪一种,要了四只。 娘俩坐到路边的大树下,一边吃,一边看着来往的行人车辆。 “等赚了钱,咱家也买个马车坐坐,今后再出门可就方便了……” 二丫的目光跟随刚从面前经过的一辆红檀木马车,轻声呢喃: “骑马是什么感觉……” “很颠簸,骑完浑身都酸得厉害,屁股疼了好几天呢……” 左芊芊想起之前自己去内蒙古骑马拍摄的经历,直接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对上二丫那惊诧的眼神,左芊芊干咳两声,强硬转移话题。 “走吧走吧,得取东西去了,别赶不上回去的牛车……” 午时,卖铁锅的汉子推车跟左芊芊来到了南边的城门下。 彼时,陈大力的牛车停靠在桥边。 另外两个村妇已经回来了,车上摆的几个大包裹直接就占了一半位置。 见左芊芊买那么大个铁锅回来,陈大力的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得多沉啊,我家老牛能拽得动吗?二喜媳妇,你这实在……” 左芊芊讪笑两声。 “老弟,我这也是没办法,自己家里没车,想买点大件都费劲,这样吧,我多给你五文钱可好?” 陈大力摆摆手,“五文钱够干什么的?累坏了我家牛,你就是拿五两银子都赔不起!” 左芊芊没想到他会这么坚持,思量一瞬,干脆道: “那我自己走回去,你带我家二丫和这些东西回去。” “这锅再怎么沉也就三四十斤重,我有八十多斤,这样肯定累不着你家牛了吧?” 陈大力语塞,“这……” “我跟娘一起走。”二丫轻巧地跳下了车,“大力叔,麻烦你把东西捎到我家,扔院门口就行。” 第三十二章 娘以前是哪里人 二丫性格执拗,决定了的事情就绝不松口。 左芊芊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同意让她跟自己一起走回去。 牛车摇摇晃晃地出发,母女俩在后头走着,跟车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这孩子,有车不坐偏偏要走回去,何苦呢?” 左芊芊忍不住叹息一声,“你才多重,那陈大力再怎样也不可能不拉你。” “我不能叫你落单。” 二丫的这句话叫左芊芊不免一愣,随即想到早上临出门时,这孩子和大丫时不时的眼神交流。 “你是说……” 二丫转头和她对视,眸色清明。 “孙家人不是傻子,或多或少都会猜到昨晚的事跟咱家有关。” “况且,你们确定整个过程没有被其他人看到吗?” 左芊芊回想一瞬,“应该没人看到,放心吧,就算孙家人再想做什么,还有我和你爹呢。” “你肯定已经看出来了,你爹现如今的武力值,那可是杠杠的。” 二丫不懂什么叫武力值,但稍微一琢磨,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你们……在没换以前……是哪个州府的人?” 这话二丫其实一直都很想问。 尤其那会儿听到娘脱口而出骑马的感受后,她的好奇就更重几分。 娘以前,最低也得是个官家小姐吧? 否则怎能有机会骑马呢? 对二丫突然转换的这个话题,左芊芊有一瞬间恍神,眼神也有片刻失焦。 她的眸光穿过眼前的乡野土路,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原来的家啊……是比其他州府更远的地方……” “那里在太阳落下后也是亮的,人们坐在一个方匣子前就能看到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铁做的鸟载着人在云里飞……从咱们丰水镇到京城,用不上小半天就到了。” 左芊芊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到二丫疑惑且震惊的眼眸。 失笑着捏了一下她的小手。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和你爹都在这里,你和大丫三丫,才是我们的归属。” 二丫久久不言。 以她的想象力,即便想破了脑袋,也根本想不出娘形容的那些场景。 但经了此番对话,在她的心底,逐渐就生出一种期待来。 或许等她再大一些,也有机会去看看娘之前生活的地方。 未时中,马车在前方的土路拐了个弯,渐渐消失在母女二人的视线里。 “咱们不急着追车,走这边,能省出大概两里路来。” 左芊芊说着,领二丫径直走向了左边树林,是上次跟刘二喜一起抄过的近路。 林中树木不算茂盛,因村民们长年累月抄近路,草已经被踩秃。 “……娘,娘你吐出来,快吐出来啊……” 冷不丁的一道急声,让母女俩不由得精神一振。 二丫眼尖,率先看到了前方杂草丛中的人影。 似乎有个半大小子正半蹲在地,语带急切。 在他身边,好像还躺着另一个人。 她的警惕心瞬起,拽着左芊芊的手都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左芊芊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脚步加快。 就见一个身着浅色衣裳、头上戴着头巾的村妇倒在地上,身子时而抽搐一下。 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无法出声,脸色青紫,明显是憋的。 左芊芊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快!快扶她起来!” 男孩泪眼婆娑,早就被这一幕吓得六神无主了。 冷不丁见到个生面孔的村妇过来,听着她那严肃急切的语气,下意识就听话地将挣扎着的娘亲给拽起来。 左芊芊直接就从身后将人抱住,双手握拳,顶在肚脐上方的位置。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上方快速冲击。 一下,两下,三下…… 几息的功夫后,终于,在二丫惊恐的眸光中,一块拇指大小的粗粮饼被村妇从喉咙里喷了出来! 村妇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和喘息。 脸色也由原本的紫红色渐渐转为红色,眼泪直流。 左芊芊将她缓缓放到地上,自己也几近虚脱的摊躺下去。 幸亏一鼓作气成功把异物给冲出来了。 也难为她这虚弱的小身板,但凡卡得再深一些,她都没力气继续施救。 “……谢谢……谢谢……”村妇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后怕。 “要不是妹子你,我差点就噎死过去了。” 半大小子见自家娘亲恢复正常呼吸,使劲地抹了一把眼泪。 他转了个身,“扑通”一声就朝左芊芊跪了下去,径直磕了个响头。 “小山谢婶子救命之恩!来日当牛做马报答婶子的大恩大德!” 左芊芊没想到这孩子直接就给跪了。 前世今生都没受过如此大礼,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拽他。 “哎呀,快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随便跪?” “救你娘是应当应分的事儿,这种情况谁见了能不管?” 说话间,她还伸出手轻拍了拍男孩膝盖上的泥土灰尘。 “快些去扶你娘起来,这地方坑洼,之前积的雨水都还没退干净,湿凉得很。” 魏小山吸了吸鼻子,使劲地点了一下头。 双方三两句话道出姓名。 左芊芊这才得知,差点被噎死的村妇名为金翠娥,本是柳州人士,是这个月刚领着独子改嫁到刘家村来的。 “今日之事,实在多亏有芊芊妹子,改日有空的话,请到我家中喝茶,现家就住在村东头,今后若有什么事,也请尽管开口。” 左芊芊看得出,这金翠俄是个性情中人,且母子俩都是那种有恩必报的性子。 她喜欢这种看起来就坦坦荡荡的女子,比跟最近接触的那些个泼妇强太多了。 余下的路,一行四人结伴而行。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瞧见了村口的村碑。 跟金翠娥母子告别后,左芊芊和二丫直奔家中的小院子。 “大力叔应该已经把东西都送回来了,不知爹回来了没有……” 后半句话还未落地,娘俩就瞧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径直朝这边而来。 刘二喜的步伐很快,面上是少见的焦急。 “三丫不见了!” 第三十三 章差点把三丫弄丢了 院中,大丫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明显刚哭过一场。 在她抽抽搭搭的讲述中,左芊芊才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原来,在她带着二丫出门没多久,大丫和三丫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孙德胜鬼鬼祟祟地上门了! 他并非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冯瞎子,冯瞎子将一只荷包模样的东西塞给孙德胜,叮嘱他在刘家后院挖个坑埋起来。 两个孩子在屋里看到这一幕,盯着那只深红色的、里头不知装着什么的荷包,都有些手足无措。 大丫心里清楚,这会儿绝对不能出去硬碰硬,必须先装作没看见。 因为爹和娘都不在,若姑夫恼羞成怒,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只有吃亏的份儿。 她小声叮嘱三妹躲起来不要出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趴在后窗边上悄悄观察,看姑夫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孙德胜在埋完荷包之后,将土按原样填了回去,随后,悄悄往刘家的屋檐下塞了一张黄色的符纸,才和冯瞎子一同离开。 大丫见俩人走远直到瞧不见了,才出门去查看孙德胜放的东西。 但房梁太高,她够不到。 于是,她就只拿镐头,先把荷包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只粗布做的娃娃。 “这……这上头的字我不认得……” 大丫打着哭嗝把娃娃拿出来,左芊芊接过一看,上头写着“刘氏夫妇不得好死”八个大字。 刘二喜刚到家的时候就看过了娃娃上的字,他掏出从屋檐下找到的符纸,面容冷峻。 “这符号应该代表着什么意义。” 左芊芊瞧了一眼,上面画得像鸡肠子一般,她也看不懂。 “那三妹是怎么不见了的?”二丫急问道。 大丫哭着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再进屋的时候就找不见她了,屋里屋外,包括院外全都没有。” 刘二喜冷声道:“我回来先在附近找了一圈,还去山脚下看过了,都没有。” 左芊芊捏着那只娃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三丫的胆子很小,她是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跑出去的。 应该在大丫出去查看荷包的空隙,家里进了什么人,把三丫带走了。 “当时她躲在哪了?” 大丫指着屋子的东南角。 “就是那里,三妹身量小,躲在那,从外头若顺着窗子瞧的话,瞧不清。” 左芊芊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一番。 半晌,终于在地上拾起了一小粒黑色种子。 那上头带着倒钩的芒刺,极具辨识度,她脱口而出:“是鬼针草!” 在刘家村最西边的荒地上,生长着村里唯一的鬼针草。 线索指向性十分明确了,左芊芊当机立断: “大丫二丫,你们留在家里,注意着四周情况,不要出门!” 刘二喜取出之前买的那把刀,又将木弩背在身上,和左芊芊对视一眼,大踏步出了院门。 “二妹……都是我的疏忽,是我没保护好小妹……” 大丫看着爹娘离去的背影,几欲再度崩溃。 明明和二妹说好了,一个看家,一个看娘,结果她一个不留神就把三妹弄丢了。 二丫安抚地顺着大丫的后背,眸色冷凝。 “大姐,事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小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揪出掳走三妹的人。 另一边。 刘二喜和左芊芊脚底生风,在村中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直奔村西头而去。 村西靠着一座山头,地势并不算高,周边杂草丛生。 山脚下有个面积不大的洞,鲜少有人会来。 在洞口附近,长着成片的鬼针草。 “三丫!三丫!你在哪?” 左芊芊把手放在唇边,尽可能把音量扩出去。 刘二喜着重观察着地面,见一处坑洼的浅水泡里明显有刚踩过的脚印,他蹲下身去,在水泡边缘终于发现了线索。 “快来,你看这是不是……” 左芊芊凑过去,定睛一瞧,是一小块莲子糕的碎屑。 “三丫一定在这附近!”她激动道。 上次买的一大包莲子糕,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吃。 其中,三丫尤其喜欢,甚至揣在身上舍不得吃,偶尔才会拿出来咬一小口。 忽然,有风声起,刘二喜耳朵一立,当即朝山脚下的一处近人高的杂草丛看去。 “那边有声音,咱们过去,动作轻些。” 左芊芊点点头,几乎屏住呼吸般,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凑近,这才发现那杂草后是一个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了个大半,里面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但刘二喜感官更加敏锐,能隐隐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呼吸声。 他侧过头,朝左芊芊打了个手势,让她等在这里。 洞内 刘三丫一张小脸上布满泪水,双手被绳子捆了住,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周围潮湿阴冷,她甚至能听到岩壁渗水的“滴答”声。 鼻腔中浸着一股土腥味和霉味。 她的屁股坐在一小撮干草上,在距离她三个身位的地方,靠近洞口的位置,躺着一个头发杂乱,衣衫褴褛的瘦弱男人。 这个男人,她之前在村里远远见过一次。 二姐说,他叫李癞子,脑子不怎么好使,是村里的流浪汉,见着了必须躲远,不可以接触。 可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在家中墙角躲着的时候,这个李癞子居然顺着前窗翻进来,一把就将她给掳走了! 李癞子顺着玉米地一路狂奔,还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许她出声。 最终,将她扔到了这个山洞里,还指着洞顶上那坨蜂巢威胁她。 “不准哭!敢出声的话,就把你扔过去,叫蜂子蛰死你!” 除了头顶的蜂巢,在右后方的岩石缝隙里,她似乎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动,时而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嘶”声。 她真的好害怕。 大姐肯定已经发现她不见了,爹和娘回来了吗?他们能找过来吗? 李癞子的眼神看起来好可怕。 洞口处,刘二喜脚步极轻地往里走,逐渐适应了洞中的昏暗。 待看清三丫身后那条蓄势待发的花纹蛇,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第三十四章 李癞子的货 刘二喜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将右手食指竖在自己唇前。 坚定的眼神叫三丫在欣喜的瞬间就下意识听话,小丫头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以保持绝对安静。 刘二喜在做出安抚动作的同时,持着木弩的另一只手已经均速抬起。 弩箭的箭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锁定了在岩石上盘踞、微微晃动的蛇头。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弩身抬平的瞬间,弩箭瞬发。 “咻——” 轻微的破空声后,弩箭精准穿透蛇头,钉入后方岩壁发出沉闷声响。 蛇身剧烈扭动的同时,刘二喜迅速上前,用砍刀干净利落地斩断蛇身。 “你、你是谁!你来我家做什么!” 声响惊动了原本躺于地上浅眠的李癞子。 他站起来,朝着刘二喜就开始吱哇乱叫。 “喂喂喂,你是哪里的,不许动我的货!” 刘二喜在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人。 但此人对他构成的威胁,远不及洞中这条花纹蛇。 “别怕,没事了。”他直接将三丫手腕处的绳子割开,然后将孩子抱到怀里往出走。 三丫也是这个时候才彻底将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伏到亲爹的背上就开始大哭。 左芊芊在洞口急得不行,听到孩子的哭声,连忙就迎了过去。 “娘!呜呜呜……三丫好害怕啊娘……” 左芊芊见孩子这般惊惧委屈,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接过来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三丫不怕,爹和娘都在呢,没人可以伤害你,乖。” 余光瞧见跟出来的邋遢男人,左芊芊脑海中原身的记忆短暂浮现。 当即厉喝一声道:“李癞子,你抓我家三丫到这做什么!快说!” 李癞子使劲地挠着头,嘟嘟囔囔的。 “你们闯进我家,你们真坏,我要卖货,卖货……” 刘二喜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他说“货”这个字了,眸色阴沉几分,冷声道: “是谁要买你的货?” 李癞子对上刘二喜那双可怖的眼神却一点都不怕,甚至还傻笑起来。 “嘿嘿,吴大娘要买货,刘大哥,还有王麻子,大刚媳妇,他们都要买我的货……嘿嘿……” 他言语间提到的几个人都是刘家村的人。 可这傻子明显是在胡说八道。 因为这几人都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类人,且有两个还在村里出了名的老实憨厚,绝不可能掺和到这种事上来。 “三丫,除了此人,你可还见到了其他人?” 刘二喜将希望寄托到孩子身上。 刘三丫却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道: “就只有他,他把我带进洞里就睡觉了,这里不曾有别人来过。” 事陷入了僵局,偏偏这李癞子精神不正常,连官府都管不了,里正那头就更不必多说了。 但人做错了事,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刘二喜看向“一脸傻气”的李癞子,眸色如墨。 孩子们是他穿越而来最在意的人,必须要用他的方式解决。 刘二喜转头看向左芊芊。 “你先带孩子回家去,我留下,再等等。” 既然这李癞子将孩子带回来,一副“等买家上门”的模样,那他可以再暗处观察,兴许能等到什么线索。 左芊芊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一下头,留了句“你小心点”,便带着三丫往回走了。 院门口,大丫二丫翘首以盼,见娘带小妹回来,大丫的嘴唇颤抖几下,小跑着迎了上去。 “小妹……呜呜……你没事,你没事……” 三丫这一路上已然缓过劲来,见大姐哭得这样伤心,看得出她是自责了。 “大姐,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三丫没事!” 二丫急道:“是谁干的?” 三丫于是三言两句将事情经过讲给两个姐姐听。 左芊芊拿出一块干净布巾,浸了水,帮三丫擦拭脸蛋上的泪痕,以及唇边一圈黑乎乎的手印。 “居然是他!” 二丫眉眼一立,转头就要找李癞子算账,被左芊芊一把给扯住了。 “好了二丫,那李癞子,你爹自然会收拾他的。” “重要的是经此一事,你们三个都得更加警惕,李癞子不会无缘无故打咱家主意,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三张相似的小脸齐齐点头,左芊芊在三丫擦干净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 “先不说那些,你们肯定都饿坏了吧,娘去做饭。” 刘二喜是在小半个时辰后,只身一人回来的。 他面色无波,但若仔细瞧去,能发现他的眉头是微微蹙起来的。 彼时,左芊芊刚把米饭焖好,将需要的食材洗好切好。 刘二喜进门后,就自觉开始在院中搭建临时锅灶。 找了几块平整石头搭成一小圈,将院门口放着的新买的大锅搬到上面洗涮。 左芊芊从灶房走出来,其他三个丫头本在各自忙活,见爹回来,手里的动作虽然没停,但注意力显然已经到了爹这头。 刘二喜知道孩子们也关心结果,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狼叼了羊,会被猎人打断腿,这是山里的规矩。” “动了我们家的人,也一样。” 他的话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听到孩子们的耳朵里,就是最踏实的定心丸。 “二丫,你带姐姐妹妹进屋歇一会儿,对了,把今儿买的糕点拿出来,先垫一口,别吃多了哈,饭就快好了。” 闻言,三个孩子进了屋中去。 左芊芊凑到刘二喜身侧,语带严肃。 “发现什么了没有?” 刘二喜微微摇了一下头,“没人过去。” 他藏于杂草丛中好半晌,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等待的过程李癞子甚至又睡回洞里去了,还打起呼噜。 他见一直也没人来,直接上手将李癞子捆了起来,给了李癞子两个选择。 一是仔细想想究竟是谁指示他到刘家去的。 二则是将人带上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叫他以后变成跛子。 当然,这第二个是吓唬李癞子的,想刺激他一番。 “那他怎么说?”左芊芊好奇极了。 刘二喜依旧摇头,“吓得胡言乱语,没一句有用的。” “临走时,我用特殊手法把他的关节扭错位了,今后他的两只胳膊都使不了力气,再也试不了坏。” 左芊芊摸着下巴,忽然就对他的“特殊手法”起了极大兴趣。 “陆野,你穿来之前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总会那些平常人不会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准备工作完毕,开蒸! 刘二喜清洗锅底的动作微微顿了一瞬。 “我以前的工作比较特殊……和这里的“军中斥候”差不多,只不过,我们去的地方更远,处理的麻烦也更干净。” 左芊芊若有所思。 其实经过这些次的接触,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眼下他的这句话,刚好印证自己原本模糊的猜想。 她轻微挑了一下眉头,唇角弯起。 “怪不得……手法这么专业。” 刘二喜脸上丝毫没有“被夸赞”的喜悦,眉目依旧淡淡的,就好像本该如此。 “锅可以用了。” 他把水桶提起,准备放回原位,却在这时,余光瞧见她的右胳膊不知何时多了道口子。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就将她的手腕给攥住,仔细查看。 “怎么弄的?” 左芊芊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无所谓地笑笑。 “嗐,在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划了一下,没事儿……” “跟我进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也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拽着她就往屋里头走。 主屋内,三个丫头正挤在一处吃糕点,听到动静,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爹娘。 左芊芊察觉到孩子们的注视,双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她努力抽出自己的右手,少见的有些磕巴。 “我、我自己来就行。” 刘二喜不做声,也没再坚持帮她上药,但矗立在原地,“监工”一般盯着她处理伤口。 直到撒完药粉,简单包扎好了,他才迈步离开屋子。 二丫抹了一把唇边的糕点碎屑,凑过去,盯着左芊芊包扎好的伤口问道:“还疼不?” 左芊芊摇头,“真不疼,本来也没多大个事儿。” 大丫咽下嘴巴里的糕点,忍俊不禁。 “娘,爹那是心疼你呢。” 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爹的眼神跟往日明显不同呢。 左芊芊听了大丫的话,只觉脸都烧得发烫了,“落荒而逃”般出了主屋,一头扎进灶房。 “娘的脸好像猴屁股啊,发烧了吗?” 三丫一脸茫然,她岁数最小,对这方面显然完全不开窍。 大丫有些好笑地摸了一下三丫的头,“吃你的去吧!” 灶房内 左芊芊起锅烧油,把腌制好的鸡肉放到锅中。 一边翻炒,一边控制不住地在脑子里回想方才的场景。 那个人遇事一向冷静。 即便是三丫不见的时候,也不见他乱了阵脚。 怎么刚刚就那么急着要她上药? “娘,这块状物是什么,看起来好奇怪呀?” 三丫的小脑袋从门边探进来,见娘亲往炒好的鸡肉里加水,又掏出个黄色的长块放到锅里,面露不解。 左芊芊将锅盖扣上,低头捅了捅灶坑里的火。 “这叫咖喱,香着呢,待会你就知道了。” 一炷香后,左芊芊把几碗盛好的米饭一字排开摆在灶台上。 掀开锅盖的那一刻,蒸汽混合着终极香气,轰地在灶间散开。 此刻,锅内多余的水分已然不在,只剩浓郁的汤汁。 她在每一碗米饭上浇了满满一大勺,鸡肉大概六七块的样子,依次分发给孩子们和孩子爹。 “哇……我从来都没闻过这种味道,就好像,就好像……” 三丫压根就找不出形容词来,囫囵吞了一口又一口。 大丫用筷子弄了一小撮浸着汤汁的、黄澄澄的米饭放到嘴巴里,试图分析。 “这个饭……刚开始是香的,好像还有点辣舌头,但是马上又甜甜的了,娘,好神奇啊……” 左芊芊笑眯眯地捧起自己这碗。 她没急着吃,而是把汤汁和底下的饭粒全部搅拌均匀才开始吃。 嗯,酱色的鸡肉块鲜嫩可口,久违的美味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家里没有土豆和胡萝卜了,否则切块放进去,会更完美。 “娘,这个嘎里饭拿出去卖……大家定会抢着买……”三丫口齿不清地道。 左芊芊哭笑不得,“卖不了,咱自己能吃上已经很难得了。” 咖喱这个东西并不简单,里头包含太多种原料,在这个时代想要制作是很困难的。 “不过,娘有其他的想法,厨房用具都买全了,下晌就可以试试看。” 她的话,叫孩子们瞬间期待起来。 毕竟,娘最近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香到迷糊! 未时初,左芊芊去村中集市转了一圈,买到了预想中最后需要的两样食材。 一只跟头差不多大的南瓜,以及一大把苋菜。 与此同时,被左芊芊派出去的刘二喜也回来了。 他去河边揪了几片完整的荷叶,左芊芊洗刷干净,放在一旁备用。 “大丫,把洗好的苋菜扔到锅里吧,小火慢熬。” 灶房内的大丫应了一声,按照娘说的步骤开始操作。 左芊芊则站在院中的大锅前,把蒸熟的南瓜捣碎,用细纱网过滤,很快就得到了细腻的南瓜泥。 “可惜咱们没有椰子油或者羊奶,否则口感会更顺滑。” 刘二喜闻言,一声不吭地出了院门。 左芊芊忙着手头的东西,没工夫管他。 她将之前买的玉米粉和绿豆粉各舀了一大碗,分别放到两只空盆里。 随后,加入适量温水和饴糖,将其搅拌混成浓稠的米浆。 大丫那头的苋菜汁熬好的时候,刘二喜捧着一只大碗回来了。 瞧见里头的乳白色、似乎还隐隐冒着热气的羊奶,左芊芊眼前一亮。 “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南瓜泥里倒了一些,手中搅拌的动作不停。 “贾老太家的羊前两日刚下了崽。”他淡淡地道。 左芊芊满意地点点头,将第一盆米浆少量多次倒入南瓜泥里,叫二丫搅拌。 “顺着同一个方向搅,多搅一会儿。” 紧接着,她把红彤彤的苋菜汁倒入另一盆米浆里,叫三丫按照同样的方式搅拌。 两个丫头在屋檐下排排坐,认真的表情如出一辙。 大丫凑上前来,“娘,我能帮什么忙吗?” 左芊芊努了努下巴,“多抱些枝子过来吧,待会需要大火上锅蒸。” 一炷香后,二丫三丫那边都搅得差不多了。 左芊芊过去瞧了一眼,伸手摸了一下,“差不多了,都交给我吧。” 第三十六章 抢购一空 她在锅底放了足量清水,将今日新买的蒸架放上去,把荷叶摆在最底下,然后再铺上一层蒸笼布。 二丫搅匀的糊呈金黄色,三丫搅匀的则呈正红色。 左芊芊先浇了一层红色,上锅浅蒸,隐隐定型后,又浇上一层黄色。 这般反复两次,盖上锅盖,才开始用大火蒸。 小半个时辰后,有淡淡的、带着荷叶味道的软糯香气充斥了整个灶间。 “娘,好甜的味道啊……” 三丫拄着下巴坐在锅边,鼻子吸个不停。 左芊芊闻着这香气,心下也有了底气。 她将锅盖掀开,用湿布垫着把蒸笼取出,放到外头散热气。 待散的差不多了,把里头的糕体连着帘布取出,放到平整的窗台上。 红黄交织的糕体色泽鲜亮。 左芊芊用提前浸湿的细线把糕分割成方形。 她给每个孩子都分了一块,“小心烫。” 刘二喜自己主动伸手去拿,在唇边吹了两下,放到口中。 软糯弹牙,似有若无的奶香在舌尖绽放,与此同时,却也不失南瓜的甜润。 左芊芊几次三番带给他的惊喜,叫他已然习惯。 他没有什么大反应,只中肯地评价道,“很好吃。” 相比而言,孩子们表现的就比较夸张了。 三丫激动得双眼冒光。 “唔……娘,好吃好吃……甜的……还很软……比在外头买的莲花糕还好吃!” 大丫和二丫的吃相就好多了,放到嘴巴里细细品尝。 “娘,这味道好极了,栓子他们肯定爱吃。” 左芊芊摸了一下大丫的头。 “聪明,就是准备卖给他们的,待会咱们就拿去学堂门口试试。” 三丫听娘这般说,伸出去拿第二块的手连忙就缩了回来。 左芊芊知她没吃够,干脆给三个丫头每人又硬塞了一块。 又把最外头,不成形的糕切成了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块,单独放到一起,用于试吃。 刘家村的学堂,设立在村中间的一座一字型堂屋内。 束脩每人每年三两白银,对于村中大部分农户来说,这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因此,只有少数富户才舍得把孩子送来学习,整个学堂也不过十六七个孩子。 左芊芊到时,正赶上未时末——学堂孩子们下学的时候。 眼见一群小孩叽叽喳喳从里头出来,左芊芊将带来的糕打开,开始吆喝。 “新出炉的双色糕咯,免费品尝,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有跑得快的小孩眼尖,已经注意到了大树底下站着的左芊芊,再听到她吆喝的那两句。 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既然免费,不尝白不尝么! “婶子,你那个什么糕,给我来一块尝尝。” 左芊芊用事先准备好的小竹签扎了一小块给他,“来,拿好。” 小孩一口放到嘴巴里,原本平淡无奇的眸子瞬间就亮了。 他又踮起脚往左芊芊带来的篮子里头瞧,见糕的卖相很是不错,当即开口问道: “婶子,糕怎么卖的?” 左芊芊微笑,“八文钱一块。” 跟着一同过来的二丫三丫闻言,当即对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娘居然定价八文钱?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些啊? 镇上那肉包子也不过四文或五文钱一个,娘的双色糕居然卖得比肉包子还贵! 小孩听到价格明显也愣了一下,但他并未迟疑太久,直接就从口袋里掏出铜板。 “给我来一块大的,婶子。” 左芊芊应了一声,用新的竹签扎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双色糕,微微侧头对孩子们道:“收钱。” 二丫连忙反应过来去接铜板。 小孩拿着糕,美滋滋地走了。 有了第一份,很快,就有其他的孩子也被吸引过来。 有过来接孩子的村民一开始嫌贵,但尝了左芊芊给的试吃之后,当即就没了话说。 有个村妇甚至临走时还多买了两块带走。 “妹子你这糕的味道,跟镇上福宝楼的糕点都差不了多少,下回啊,你再多做些,我家里的老头子老太太也能爱吃呢!” 这话的音量不小,周边的大人孩子基本都听到了。 他们因试吃已经送光了一直没下定决心买,但听了这话,就又凑上来一个大汉。 “跟福宝楼差不多我可得买点,我家闺女就爱吃他家,但福宝楼可贵了呢,最便宜的绿豆糕都十五文,把剩下这两块都给我装上吧。” 左芊芊笑得合不拢嘴,“大哥放心,保管不会叫你家小闺女失望的。” “哇……没有了……都怪你走这么慢,卖没了哇……” 冷不丁的哭嚎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左芊芊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朝一名老妇撒泼打滚。 “娘……是、是福宝弟弟和祖母……” 三丫看清那二人的面庞时,下意识就往左芊芊身后躲去。 左芊芊这会儿也已然看清楚了,老妇一边弯身安抚着怀中的小孙子,一边朝左芊芊这头望来。 “乖孙子不哭不哭,祖母下回再给你买就是了……哟,快瞧,那不是你二婶么,是她在卖糕呢,叫她给你做新的就是了,做一大锅!” 左芊芊冷笑一声。 还做新的?美的她吧。 她快速收拾好东西,装作没看到一般,转身就领俩孩子往家走。 老太太马氏见她这个反应,先是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心头便涌上一股近乎羞辱的愤怒。 “左芊芊,你给我站住!” “你个杀千刀的小贱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了?” 多年被宠坏了的福宝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跳脚指着左芊芊手里那残留着香气的篮子。 “祖母!我要!我要那个香香的!快叫她给我!快叫她给我!” 左芊芊没想到这祖孙二人的步子居然这么快,小跑着就要追上她了。 余光瞧见马氏伸手来抓,左芊芊猛地侧身躲开,再见周围众人都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心下无奈叹息。 得,又得演了。 “哎呀,是娘啊!上回下暴雨外头打雷,把我这耳朵震坏了,到现在听声都费劲呢。” 马氏方才远远都和她对视上了,哪里容得她这般糊弄? “呸!你这小贱妇分明都瞧见我了,还在这装蒜!你跑什么?快些把你做的糕给福宝拿出来尝尝!” 左芊芊做无奈状,“娘,糕都卖完了,连渣子都没剩呢。” “那就再做一锅!送回家去,正好给金宝福宝他们一起吃!” 第三十七章 亲手赚来的第一笔钱 左芊芊瞧着老太婆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就来气。 重做一锅?还专门送过去,真把她当丫鬟使了。 “娘,家里还哪有面了,二喜上山打了点野物才换了一小兜子粗粮做了一锅糕,眼下都卖没了。” 见马氏转而将目光盯到了装铜板的布袋,左芊芊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连忙搂过二丫三丫道: “娘,您瞧瞧两个孩子瘦得……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分家的时候啥也没有,北山那块地的庄稼压根就没怎么长起来。” “我们要是再不折腾点营生,真就要活不下去了呀,到时候外人说起,也不好听啊……” 马氏一听这话,原本惦记卖糕钱的心思当即歇了大半。 她倒是一点都不心疼这些个丫头片子。 但二喜毕竟是她亲生的,尤其大病初愈,更需要吃点好的补身子。 “二喜身子刚好,你可千万别叫他干重活!有吃的也得先可着二喜来……” 马氏没能从左芊芊这占到实际好处,话题一转,邪火当即就发到了二丫身上。 “你也真是!自家米缸都见底了,还花闲钱把这丫头接回来作甚!简直蠢到家了,多一张嘴吃饭是能多个金疙瘩还是咋的?” 她浑浊的眼珠盯着二丫,话里带刺。 “在你姑家好歹有口饭吃,跟你这蠢娘回来,就等着喝西北风吧,到时候可别哭!” 二丫自打记事起,就不喜欢这个偏心的老太婆。 听她这般说,下意识就想用眼睛剜回去。 左芊芊深知二丫的性子,连忙挪了一步挡住。 这会儿可千万不能叫老太太挑出理来,得继续示弱才行。 她垂下头,做了个抹泪的动作,显得很是委屈。 “娘,二丫再怎么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在小姑子家……” 后面的话她不直说,任由围观村民自发回想。 毕竟,二丫在孙家受的那些苦众人有目共睹。 左芊芊看着马老太太一脸被噎住的模样,心下舒坦不少,面上依旧忧愁。 “娘,我和二喜都知道多一张嘴艰难,所以才想各种办法找食吃,再艰难也不曾动回老宅的念头,就怕给娘添负担啊!” “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二喜的,也……也尽量不让孩子们饿死,我们这就回去了,不在这惹您生气。” 说完,眼神朝二丫三丫示意一番,两孩子立时一左一右地搀扶住“虚弱”的她,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马老太太站在原地,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这小贱妇嘴皮子似乎越发利索了,偏偏每句话都叫她明着挑不出任何理来。 有几个没散去的村妇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 “算了,老嫂子,既然已经分家,就各过各的日子,过好过赖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你呀,就少操点心,多活两年不好吗?” 另一个年轻媳妇也出声了,语带调侃。 “就是啊婶子,而且咱们听说,接二丫头回去那天,是两口子一起去的,您要怪也不能全怪二喜媳妇呀!” “要我说,二丫那孩子真挺不错,方才卖糕的时候,二丫算账算得可快呢,是个伶俐懂事的,女娃没什么不好,知道心疼娘,将来不比个淘小子强?” 有个上了年岁的老妇凑到马氏耳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周围这几人依旧听了个清楚。 “他婶子,我多嘴问一句……分家的时候,二房真一个子儿都没捞着啊?” 马氏脸色几番变化,闻言当即就一梗脖子,下意识反驳。 “咋可能!你们别听左芊芊那小贱人胡说!” “可我之前听说……” 年轻媳妇想要继续追问,被马氏狠狠地瞪了一眼。 “福宝,咱们走!” 福宝被扯了一把,转头朝左芊芊她们消失的方向瞅了一眼,小拳头都攥了起来。 “祖母,我要吃糕,我要吃糕!” “她做那玩意是臭的,回家去,咱家又不是没面,叫你娘做!” 祖孙俩在一片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拉扯着逐渐消失在岔路。 天光渐暗,左芊芊领两个孩子回到家中。 彼时,刘二喜刚把四只桌腿打磨出来,准备和之前的桌面嵌合。 “娘,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有人买吗?” 在角落收拾院子的大丫上前接过左芊芊手里的东西。 三丫喜笑颜开,“当然有了,被抢光了呢,一块都没剩!” 小姑娘想起方才火爆的场景,忍不住讲给爹和大姐听,过程惟妙惟肖的,听得大丫都傻了。 “八文钱一块?那岂不是赚了……” 二丫将装着铜板的布包放到桌面上,密集的铜板相互碰撞。 “一共136文。” 总数一出,除了左芊芊以外,其他人都不禁惊讶万分,就连正在忙活的刘二喜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头看了过来。 136文着实不少了。 现在的钱不好挣,去镇上码头扛六个时辰大包,也才45文。 左芊芊开始算账。 “两种粉都是12文一斤,每样用了一斤,算上加进去的佐料和羊奶,咱们的原料花费大概在35文左右,净赚一百文。” 这笔钱,不是她用口袋里的东西换来的,也不是刘二喜卖蛇得来的钱。 而是她靠着自己的头脑和手艺赚来的。 “可惜,回来时碰到福宝那个馋鬼,还有死老太婆,他们想抢钱来着,幸亏娘机灵。” 二丫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冷不丁浇下来,冲散了院中刚堆砌起来的喜悦。 左芊芊注意到二丫眼中的嫌恶,甚至是憎恨。 她能理解二丫的心情。 毕竟刘家人之前所做的种种,对二丫她们造成的伤害都是近乎刻在骨子里的。 “别担心,娘既然有法子赚钱,就也有法子守住,咱们一家人只要齐心协力,就什么都不怕。” 当晚,孩子们都睡下之后,左芊芊借着油灯微弱的灯光整理灶房内的食材和调料。 刘二喜弄好桌子最后一步的拼接,洗了洗手,走到她身后,沉声道: “明日还做?” “做,怎么不做,明日刚好是十五,上回的大哥会带小麦粉来,到时口感会更上一层楼。”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直装怂的确不是办法,咱们只要在村里卖一天,就会被老太太以及袁氏她们惦记一天,我已经想好了,下次,必须得强势起来。” 刘二喜点了一下头,“我正是这个意思,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话落,他的目光落向了她的手背,“好些了?” 第三十八章 刘二喜这个大直男 左芊芊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子里一直控制不住地回想临睡时他那关切的眼神。 前世她是个母胎solo,虽然没切身体会过心动的感觉,可好歹也磕了多年cp,对男女之情并未一窍不通。 虽然一开始就和陆野成了名义上的夫妇,但若掰起手指头算来,和他相识着实不算久。 但,经了这些日子的接触,在一些事上不知不觉也有了些默契。 那人踏实、可靠,就像今日蒸糕的时候,她只是随口说了句若有羊奶会更好,他便一声不吭给弄回来了。 这样的男子,即便在现代,也是少数那一类的。 她忽然就有些庆幸,庆幸和她穿成夫妇的人是他。 当晚,左芊芊破天荒梦到了陆野。 虽然梦的具体内容她记不清了,但那着实是个好梦。 梦中那股全然的信赖、依赖,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动,在醒来后依旧萦绕心头。 以至于她清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下意识就别过眼,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她忍不住对自己连番腹诽。 正常一点,正常一点左芊芊,别那么没出息好不好?只是个梦而已。 刘二喜向来敏感心细,几乎立时就捕捉到了她躲闪的目光。 以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友好的、坦然的,方才是怎么了? 难道是他有什么事做错了? 他在脑中快速回想一番,将昨日的事,尤其昨晚临睡前和她的对话都过了一遍。 可还是没能找到问题所在。 早饭是简单的粟米粥,左芊芊煮得很粘稠,还给每人碗里添了一颗煮鸡蛋。 三个丫头闷头吃着,刘二喜吃完放下碗筷,像往常一样填好柴,却没有着急离开灶房,而是犹豫片刻,低声问道: “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这话一出,左芊芊其实都没能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直到对上他那认真且探究的眸光,才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 “什么?没有啊,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刚醒来那会,你和我对视的时候,躲开了。” 刘二喜一字一句地道,但声音里明显多了抹小心翼翼。 “你若是因为我总问你伤口的情况心烦,我以后不问就是。” 左芊芊先是懵了,下一瞬,整张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没有没有……”她反驳时,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许多,“我就是……是昨晚没太睡好,有点走神,跟你没关系的。” 刘二喜瞧着她突然绯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眸光,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仅仅是没睡好这么简单。 可她不肯多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暂时接受这个说法。 “晌午你睡个午觉,补补眠吧。” 见他抬步离开,左芊芊捂着胸口,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一大早见他眉头紧锁,还以为是思量什么大事呢,敢情是因为她! 钢铁直男究竟有多直,她如今可真是见识到了! 接下来的时间,一家五口照常做事。 刘二喜在院中给饭桌做最后的打磨,偶尔进屋喝水和左芊芊共处一室时,空气中便会弥漫一种微妙的尴尬。 当然,这种尴尬只有左芊芊自己能感受到。 近乎坐立难安之后,左芊芊干脆拎着空篮子,孤身一人往村中集市去了。 上回卖绿豆粉的大汉今日早早就到了,占了个特别好的空位。 每逢初一十五,集市都会比较热闹。 左芊芊到时,村路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来买东西换东西的不止有刘家村的人,还有一半是别村人。 她逛了一大圈,顺手买了些土豆、黄瓜之类的蔬菜,最终来到了老王头的摊前。 老王头记得她,一见她来,直接就把身侧的粉袋子拽给她看。 “你上回说要小麦粉,我可给你带来了,带了不少呢!” 左芊芊蹲下身验看,小麦粉粉质细腻,成色确实不错。 老王头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见她满意,又从身后拽出来一个大袋子。 “你看的是20文一斤的精细粉,实不相瞒,我这还有一袋子掺了麸皮的你收不收?收的话给你算17文。” 左芊芊伸手到袋子里去摸了摸,确实很容易就能摸到麸皮,但粉质跟第一袋没差多少。 镇上的小麦粉23文一斤,他这里20文已经算可以了,如今还有更便宜的,她没理由不拿着,顶多回去多了道筛面的步骤。 “这一袋称一下看看有多少?”她道。 老王头喜不自胜,连忙拎起来放到秤上,“十斤出头,我只收你170文,精细的还要不要了?” “下次的吧,十斤够用一阵的了。” 左芊芊付了钱,把面袋子背到身上就回了家。 路上,王顺子的婆娘主动上前和她寒暄。 “二喜媳妇昨儿是真挣到钱了啊,居然直接买了一袋子面?” 左芊芊笑笑,“都是为了研究吃食,我们自己可舍不得吃的,大嫂就莫要取笑我了。” 顺子婆娘的眼珠子转了转,“弟妹啊,你下晌还去学堂岔路卖糕是不是?” 见左芊芊点头,她上手扯了一下左芊芊的袖子。 “你那糕八文钱一块实在太贵了,今日多做一些,就便宜着卖吧,好叫我家孩子也尝尝鲜呢!” 左芊芊依旧笑着,“大嫂你这属实是难为我呢,你也瞧见了,我这糕用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小麦粉,卖得贵就是因为原料不便宜。” 顺子婆娘有些气馁地撇了撇嘴,“可是……” “先不跟嫂子聊了,天不早了,蒸糕还需要时日,我就先走了。” 左芊芊说完也不等她回应,脚底抹油就跑了,留下顺子婆娘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路旁的柴垛钻出来,小跑着抱住了顺子婆娘的大腿。 “娘,栓子哥他们都说双色糕好吃,我也想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咱家哪买得起那么贵的糕!” 顺子婆娘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孩子的脑袋上杵了一下,“回家去,娘给你蒸馍馍!” “不吃馍馍,不吃馍馍,吃糕……呜呜……” 小孩站在原地嚎啕大哭,惹得路过的好几个村民都直摇头。 二喜媳妇冷不丁做出这么个吃食,属实把全村小孩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偏偏卖得还那样贵,村里大部分人都舍不得买。 袁氏领着二儿子银宝从集市出来,听到村民们似有若无的交谈,眸色一沉。 那小贱人究竟何时学会了制糕?听说方才买了一大袋子面回去。 正在啃食粗糖的银宝抬起头,拽了拽袁氏的袖子。 “娘,我饿了。” “银宝乖,今日是你的生辰,娘自然会给你弄些好吃的去。” 第三十九章 身为婶娘,把糕给孩子吃怎么了 左芊芊直接拐去了贾老太家,花八文钱跟老太太买了两大碗新鲜羊奶,用陶罐装着带回了家。 晌午的饭食比较简单,左芊芊蒸了个蛋羹,又用泡发好的木耳另外炒了道素菜,配着香喷喷的粟米干饭,大家都吃得很饱。 见三丫将羹匙上沾的最后一点点蛋羹舔干净,左芊芊开口道: “抽空得再去镇上一趟,买两只母鸡回来。” 上回买的鸡蛋已经没剩几个了,若院子里养上几只母鸡,鸡蛋就能一直续,也好给孩子们补充营养。 三丫双眼一亮,“娘,我来负责照顾母鸡!” 说着,她还伸手挽住了身边娘亲的胳膊,难得撒了个娇。 “娘,带我一起去行吗?三丫真的好想去镇上看看。” 左芊芊笑着在她的鼻头点了一下,“好,带你们三个一起去。” 得到这般肯定答复,大丫和三丫都显得很开心。 饭后,左芊芊开始准备蒸糕要用的东西。 蒸糕的步骤跟昨日差不多,三丫在一旁已经能上手帮帮忙,打个下手。 二丫则在院中帮刘二喜的忙,偶尔端盆水,或是递个凿子之类的给爹。 未时中,经几日打磨而成的饭桌终于制作完成。 刘二喜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桐油,在桌面反复擦拭,最终呈现出一种深胡桃色的哑光质感。 桌子线条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装饰,四角边缘的地方,刘二喜还贴心地用刀刮成弧形,避免孩子们磕伤。 左芊芊从灶房走出来,伸手在桌面加力按了几下,纹丝不动。 她不禁感叹,“很结实啊!” “爹!这就是我们的新桌子吗,爹你简直太厉害了吧!”三丫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蹲下身子仰着头看桌子里侧。 “一点毛刺都没有呢……” 刘二喜瞧着孩子们欢喜雀跃的模样,再看左芊芊眼中那份明晃晃的欣赏,满足不已。 “再等两日,凳子很快也能做好。” 未时末,左芊芊留大丫三丫看家,准时领二丫出门,往学堂的方向走。 刘二喜跟在她们娘俩后头,肩上扛了个木梯子。 学堂距离许金升家很近,他顺道把梯子给送回去,连带着拎了两斤粟米。 送粟米是左芊芊的主意,他原本想等下回猎到什么东西,再还人家人情,但左芊芊说不必拖着,还东西顺道就给拿点,是个心意。 从许金升家出来,他抬头望去,便见大树底下围了一大群孩子。 有的孩子昨日吃过本就念念不忘,有的孩子则是听闻双色糕好吃,今日特意带了零花钱早早过来买。 左芊芊今日做了两大锅,整整五十块,刚出锅的时候自己尝了味道,用小麦粉掺着,口感着实比昨日还要好上一些。 孩子们一蜂窝涌过来,直接就抢了二十多块,弄得二丫收钱都收得手忙脚乱。 紧接着,昨日那位买糕回家的村妇捏着铜板连跑带颠地过来,直接一次性要了六块,说家里的老头老太太都爱吃得紧,快些给她装热乎的。 左芊芊一边装,一边朝二丫笑道:“二丫,你婶子卖得多,收45文吧。” 那村妇一听还给抹了个零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她家里不差那两文三文的,但买东西么,图的就是一个舒心。 “二喜媳妇,那多谢你了。” “我才该多谢大嫂这么照顾我生意呢!”左芊芊嘴甜地朝她笑一笑。 村妇揣着热乎乎的双色糕走后,摊子前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毕竟,下学的孩子们是主要客户群体。 但左芊芊没急着收摊,而是把剩余的双色糕简单归拢一下,用干净的帘布盖在上头防止落灰。 学堂的地理位置好,处于村中心,来来往往的人也会比较多,可以再多等一会儿,尤其,她要等的人还没来。 正思量着,不远处便传来一阵骚动。 左芊芊余光一扫,便见袁氏牵着她的二儿子银宝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在那娘俩身后,还跟着马老太太。 袁氏率先开口。 “老二家的,大家都说你开了个小吃摊子,说你这双色糕味道不错,怎的都不给家里送些,好叫爹和娘都尝一尝啊?” 说话间,刘银宝已经挣脱了自家娘亲的手,小跑着到了跟前,脑袋瓜往篮子里望去。 见有布帘子盖着,他直接伸手就往里头抓。 光闻起来就如此香甜,不知吃到嘴巴里是什么味道…… 左芊芊可不惯着他,“啪”地一下把银宝的手给打到一边去,冲马氏皮笑肉不笑地道: “娘,今日确实有剩下的糕,八文钱一块,您和大嫂准备给银宝买几块?” 一听还得花钱,袁氏立马就不干了,扯着嗓子嚷嚷道: “老二家的,你在那说什么屁话呢?今儿个可是银宝的十岁生辰,你身为婶娘,把糕给孩子吃怎么了?” 马氏也蹙眉跟了一句,“就是,自家人做的玩意儿还收钱,我看你这小贱妇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二丫气得上前一步想要说理,被身边的娘亲一把拽住。 左芊芊扬起头,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示弱,却也没有愤怒。 她腰背挺直,目光清亮,语气里是近乎疏离的平静。 “大嫂,你既然承认我是银宝的婶娘,认我们是亲戚,那我倒要问一句。” “当初我和二喜从老家分出来单过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我们两口子不想给爹娘,还有你和大哥增添负担,宁可出来自己吃苦。” 左芊芊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保证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能听清楚。 “分出来的时候,大嫂你就只肯给我们拿一点点糙米,我们用糙米和野菜糊度日的时候,你们可曾看过一眼?” “现在,我们靠自己的双手,辛苦做点吃食生意,这摊子上的每一块糕,都是我们二房的血汗,是我们活命的根本,不是用来打发亲戚的零嘴。” 左芊芊说到这里,还轻轻晃了一下篮子里的东西。 “这糕,是商品,不是贡品。想吃,就请按规矩花钱买,若不想买,就请回吧。” 整个过程,左芊芊面容平静,对比着袁氏那近乎想要争吵的尖酸刻薄,高下立见。 其他村民闻言都忍不住开始议论。 “啧啧,分家就给一点糙米吗,不是说刘大壮给留了不少银子吗?” “要是有吃饭的银子,至于把日子过程那样吗,我可记得清楚,那几日二喜婆娘天天领孩子出去挖野菜呢!” “人家说的的确在理,之前不管人家死活,现在看人家赚钱了就来占便宜,哪有这样的?” “瞧瞧人家二房这气度,当初分家出来还是为了不拖累大房呢!” 第四十章 我刘二喜问心无愧 马老太怔住了,耳边嗡嗡作响,压根就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左芊芊的那几句话。 左芊芊的神态,语气,让她多年来习惯端着的婆婆架子有一瞬间破裂。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不疼,但懵得彻底。 她的嘴巴无意识微微张开,露出一口黄牙,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个音阶。 左芊芊这小贱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敢这么说话的? 袁氏被村民们指指点点,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转头向身边的马氏求助,在老太太的胳膊上摇了许多下。 “娘,你听听老二家的说的是什么话啊,活像是我逼着他们分家一样!” 马氏这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向左芊芊。 “你……你反了天了,我……我可是你婆婆!” 这话刚一落地,在不远处一直默默站着的刘二喜走过来了。 在路过马氏身侧的时候,他没有片刻停顿,直接走到了左芊芊的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扬起,只是用那惯常的低沉嗓音开口道: “既然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两家人,明算账。” 他的眸光扫过篮子里的糕,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这双色糕,是我家娘子起早贪黑做出来的,谁想白拿,先问我同不同意。” 他压根不去理会所谓的母亲和大嫂,转而看向了刘银宝,语气稍显平和地问: “想吃?” 刘银宝离篮子近,早就馋得淌哈喇子了,闻言几乎下意识就点了点头,面露贪婪。 刘二喜抬眼看向袁氏。 “八文钱一块,当娘的,掏钱吧。” 袁氏被这冷冰冰的眼神一盯,瞬间就想起来周柱子头皮被他用筷子扎秃的情形了。 她原本想趁着众人都在,让左芊芊这小贱人出出血,把糕都给自家儿子吃。 哪里想到这小叔子居然也跟过来摆摊了,要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不会出这个头。 “走……银宝,咱们快走……” 她伸出手,用力把孩子往自己怀里一扯,脚步虚浮,转身就走。 马老太太看着刘二喜这张明明应该很熟悉,但却给她一种陌生感觉的脸,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小儿子真的变了,她上回感觉得没错,小儿子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瘫在炕上的时候,哪里会对自己如此冷漠? “刘二喜!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冷不丁的一声高呵从人群后头窜出。 还不等大家伙反应过来,一道人影冲到了刘二喜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声音因愤怒变得尖锐不已。 “你看看!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是咱们的娘啊,你为了这么个外人,就这么跟娘说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刘三英恶狠狠地斜瞪了左芊芊一眼。 “娘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你眼睁睁看着她被你黑心肝的媳妇顶撞,你眼里还有没有孝道,你还是不是老刘家的儿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质问,刘二喜的目光缓缓从马氏那隐约带着期盼的脸上移开,和刘三英近乎扭曲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片沉静。 “我刘二喜的良心,对生我者,问心无愧,对跟我吃苦的娘子,问心无愧,对三个喊我爹的闺女们,问心无愧。”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倒是你,刘三英——” “你既如此惦记刘家,注重孝道。” “当初把我的闺女二丫弄去你家,像对待牲畜般对待她时,你的道义,又在哪?” 此言一出,众哗然。 刘三英的面孔本就扭曲,如今被刘二喜这般质问回来,她整个人都如同疯魔了一般,疯疯癫癫就冲向了左芊芊。 刘二喜的动作很快,直接就将母女俩给护到身后,连带着将篮子给提起放到后头。 刘三英发现自己没能得逞,干脆坐到地上开始哭嚎。 “左芊芊,你就是个丧门星,你不得好死!” 她这几日被“鬼火”和儿子折腾得本就近乎崩溃,花光了家里仅剩的钱给冯瞎子,结果屁用都没有。 那日下的符咒和娃娃也都石沉大海,左芊芊刘二喜他们两个非但没有倒霉,还卖了个什么双色糕赚到了钱,她怎能不恨? 她伸手指着左芊芊,语带咒怨。 “是你!全是你搞的鬼,你个妖妇,自打你硬把这个贱丫头要回去之后,我们家就没安生过!” “我儿子的病跟你脱不了干系,那些鬼火就是你招惹来的,引到我家里头去,把我儿的魂都给吓没了!” “你干出那么丧良心的事,晚上睡得着觉吗你!等着吧,你们全家都要遭报应了!你们家晚上也会冒鬼火,你们……” 她的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听到众人耳中,无一不觉得她状若疯癫,看得人心里头直打怵。 左芊芊深吸一口气,干脆厉呵一声。 “刘三英!” “你家孩子生了病,不去寻医问药,反倒来我这胡言乱语?” “你说我引鬼火到你家?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左芊芊行得正坐得端,你以为凭你几句攀咬诬陷就能误导得了大家吗?” “我看,只有那些心里有鬼,行事龌龊的才会惧怕鬼神,才会引来所谓的脏东西!” “你有这功夫在这撒泼,倒不如赶紧回家给你儿子请个正儿八经的大夫,再胡乱冤枉攀咬,小心报应不爽,下一个精神涣散的,就是你!” 刘三英面色发白,最后的那句话就像是给了她当头一棒,直接击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嗷”地一嗓子站起身来,双手在头发上摸了好几下。 那头发散乱的模样让村民们都不禁退了两步。 “德胜媳妇好像真不大对劲,瞧她那个眼神……” “可得离远一些啊,别突然发疯再给咱们伤着。” 刘三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垂着头开始喃喃自语。 随后,她使劲推开人群,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走了。 至于马老太太,已然被方才的场景给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敢继续留下。 至此,这场学堂门前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 有人摇头叹息,“唉,没想到二喜两口子过得那么艰难……” “谁说不是呢,按理说,这腿好了是大喜事,老刘家怎的非但不为他高兴,反而净过来找麻烦啊?” 左芊芊和刘二喜短暂对视一眼。 这场舆论战,完胜! 这天过后,左芊芊刘二喜实打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除了在刘家村售卖双色糕,左芊芊开始在邻村的马家屯开拓市场,收益颇丰。 刘二喜最开始会陪着她一起去,后来见她熟悉路了,自己便时不时上山,打些野味。 这天傍晚,左芊芊卖完糕回到家,刚进到院里,就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本以为又是他打了什么猎物回来,却见大丫急匆匆从屋里出来。 “娘,您快看看,爹受伤了!” 第四十一章 刘二喜受伤 左芊芊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怀里的东西都差点脱手。 她来不及细问,快步朝屋里冲去。 一进门,血腥味便显得越发浓厚。 左芊芊定睛一瞧,就见刘二喜此刻正靠坐在炕里,脸色略显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 他的左腿伸直,裤腿被撕开,大腿外侧有一道狰狞的、约莫小臂长的伤口,在大腿根部有绳结紧紧扎着,明显是在止血。 但深红色的血仍旧透过包扎的布条渗出来,叫人触目惊心。 他的额间布满细密汗珠,显然是疼痛所致,但那双眼睛仍旧清醒、锐利,甚至在左芊芊望过来时,他第一时间就给了她一道安抚的眼神。 “我没事。” 左芊芊几步就跨到他身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毕竟,这个时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大丫道: “快去烧一锅开水,把家里所有干净的布条都煮上!” 吩咐完孩子,她坐到炕边,弯下身,近距离查看刘二喜的伤口和脸色。 “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不是很有本事的吗?” 刘二喜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温度,听着那略带轻颤的声音,心中原本坚硬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弄了一下。 今日进山的时候,他走的范围比往日要广一些。 通过树林里的足迹,以及粪便和蹭树的痕迹,推测大概是一头约莫两百斤重的成年野猪。 本已经占据了有利的上风口,第一支弩箭也精准命中了野猪的眼睛。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他身后的山洼里忽然就冲出另一只小一些的野猪来,它一出现就直接锁定了刘二喜的位置,发起疯狂冲锋。 第一下他本已经侧身避开,同时拔出腰间猎刀,试图划开野猪的喉咙。 却没想到电光火石间,第一只野猪开始进行反扑,尖锐的獠牙刮开了他的左腿,形成一道皮肉外翻的撕裂伤。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连发弩箭,两头猪都被他射伤多处,才勉强将它们逼退。 随后,他凭借意志力,拖着伤腿一路跌跌撞撞撑回家,把下山时随手抓的两把蒲公英给大丫,叫她帮忙洗干净,敷在伤口上。 “放心,只是看着吓人,被野猪刮了一下,没伤到骨头。” “可你的头摸起来有点烫……” 左芊芊蹙着眉站起身来,丝毫没有被他轻描淡写的话给哄住。 她到灶房叮嘱大丫几句,随后脚步匆匆出了院门。 刘家村唯一的郎中刘老儿住在村东,左芊芊到时,只有一个看起来上了年岁的老婆子在院中纳鞋底。 左芊芊说明来意,老婆子却说刘老儿昨儿个就去镇上瞧病了,得三五日才能回来。 “那您家中可有消炎止痛的草药?我回去自己熬煮。” 老婆子摆了摆手,“什么都没有了,他每次出门都带着箱子走,家里不剩什么的。” 左芊芊这会儿是真有些着急了。 眼下他的伤势颇重,轻易动弹不得,可村里郎中却不在,连草药都买不到。 老婆子见她神色焦急,干脆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伤在何处?具体伤势如何?” 左芊芊心念一动,这婆婆长年累月和郎中老伯一起生活,大概也能懂些医理的。 她连忙将自己看到的伤口形状,以及刘二喜的精神状态详细说了出来。 老婆子听闻,沉思片刻,指向屋后的那座山坡。 “你顺着这条路上山去,往里走一炷香的功夫,那边或许会有刺儿菜,有止血和消炎的作用。” “婆婆,刺儿菜长什么样?” 老婆子伸手比画着叶子的形状,“叶子边缘有刺,开紫色的小绒花,你一瞧就能认得,用我家里的空篮子吧,那还有一把柴刀。” 左芊芊连忙道谢,转头就往上山小路那边走。 “你若怕不妥当,就原路下山,拿回来给我瞧一瞧。” 左芊芊扬声应了一句,几息间就已经走到山脚下。 原身以前甚少上山,因此对山里头的景象几乎没什么印象。 左芊芊怕自己迷路,沿途做了些自己能看懂的标记。 低头寻摸半晌,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寻到了一大丛老人家描述的、开紫色绒花的刺儿菜。 她蹲下身,直接开挖,直至将目之所及的刺儿菜一扫而空,装进篮子里。 期间不可避免地被刺到了手指,眼下却也顾不得疼,拎着篮子准备原路返回。 只是还没走上几步,忽然就有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声从正前方的灌木丛中传出。 “嗯……大壮哥,你轻一点嘛……” 这声音,宛若一道惊雷在左芊芊的头顶炸开。 她下意识就蹲下身去,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借着前方一棵大树的遮挡悄悄探出头,就见一个身材壮实、穿着粗布短衫的大汉,正将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妇人搂在怀中。 两人的动作,简直亲昵到不堪入目。 且光是那人的侧脸,就又叫左芊芊心下一惊。 她原本还以为跟刘二喜他哥重了名,结果,那根本就是刘大壮! 至于他怀里的妇人,左芊芊在脑中思索片刻就也有了印象,是之前给给大丫说媒的柳婆子的外甥女,原夫家姓吕,村里人都叫她吕寡妇。 左芊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运气咋就能差成这样呢?八百年不上一次山,一上山就碰到这种腌臜事! 偏偏还就只能走这条下山路,别的路指不定就走哪里去了。 她心下焦急,一边担心刘二喜的伤势,一边担心待会太阳完全落下看不清下山的路。 手下意识往围裙里抹去,指尖触及到一条冰冷、细长的小物件,一时居然叫人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近些时日来,围裙一直都不大给力,甚至曾有过连续三天掏出烂番茄种子的时候。 她心中暗自祈祷,来个能破局的吧,求求您了—— 下一秒,便见自己举起来的指尖夹着一根激光笔。 耶斯! 左芊芊喜不自胜,当即就把激光笔换了个方向按下摁钮。 一道极其凝聚的红色光点,瞬间出现在对面的树干上,异常清晰。 她唇角一勾,眼带狡黠。 该死的刘大壮,有家了还在外头乱搞,吓不死你! 第四十二章 刘大壮偷情 “啊——什么东西!” 原本寂静的树林里,吕寡妇的尖叫声,赫然惊了满林飞鸟。 那一点集中的、突兀的、鲜艳的红色在黄昏暗淡的光线下,无比诡异地围在二人身边转圈。 刘大壮原本正闭眼沉浸,冷不丁被吕寡妇吓了一跳,刚想发火,就见她的面门多了个红点。 红点快速移动、颤抖,吓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脸上的是什么东西?” “啊?在我脸上?怎么到我脸上了啊?” 吕寡妇吓得失了魂,她一边尖叫一边胡乱往自己的脸上抹了几把,把头发都打散了。 左芊芊却没打算就这般放过他俩。 她想起激光笔的其他功能,连续摁了两下。 下一刻,红色的光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疯狂闪烁的红光! 光芒在暮色中如同地狱恶鬼疯狂眨动的眼睛,无比诡异。 “啊啊啊!鬼!是山魈!快跑!” 更深一层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刘大壮与吕寡妇。 两个人似乎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去,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发出一连串不似人声的惊恐尖叫。 几息的功夫,树林再次恢复平静。 左芊芊关闭手中的激光笔,拎着脚边的篮子站起身,满意地将今日刷新出来的“小功臣”揣回口袋里。 幸好有它。 两炷香后,左芊芊回到了山脚下的小木屋。 刘老婆婆辨认后,确定采回来的是刺儿菜没错,叮嘱道: “回去洗干净,捣成泥,敷到伤口上,今夜他肯定还会高热,先用土法子降降温,若持续高热不退,就千万别再硬挺,找车拉去镇上医馆。” 左芊芊千恩万谢,刘老婆子摆摆手,叫她直接拎篮子走,不着急还。 一路疾步回到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 屋中灯烛略显昏暗,隐约能看到有三颗脑袋瓜围在炕边。 左芊芊推门进屋,三个孩子都第一时间看了过来,大丫语带焦急。 “娘,您终于回来了,爹还在时不时流血!” 娘临走时说是去请大夫过来,可迟迟不归,她便猜到娘那头是不顺利了。 “大丫,快再点一盏灯随我去灶房。” 左芊芊不想再耽误功夫,直接拎着篮子去灶房清洗刺儿菜。 家里没有专门的杵子,她找出擀面杖把刺儿菜捣碎,大丫注意到娘的指腹被扎出血,有些焦急。 “娘,剩下的我来捣吧,您快些把刺弄出来。” 左芊芊不甚在意,“没事,没扎进肉里去。” 屋内,二丫和三丫都守在刘二喜身侧,满脸担忧。 她们俩下晌去山脚下捡枝子,回来的路上听村里小孩说看到爹受伤回来,她们本还以为是小伤来着。 结果居然这样严重,爹的面色真的好差啊! “去旁边待着,不要看。” 左芊芊弄完草汁,径直坐到了炕边,开始上手拆刘二喜腿上包着的布条。 三丫确实不敢看,捂着眼睛神情紧张。 二丫的嘴唇紧紧抿着,不肯离得太远,不管怎样,她必须要亲眼看到伤势。 大丫早在爹刚回来时就看过,但当布条摘下,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时,她还是不禁红了眼眶。 左芊芊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地用干净棉布条擦去上面原本敷着的东西和血迹,生怕把他弄得更疼。 刘二喜的唇色已经很白了,但精神头要比刚回来时好一些。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小蓟,开口问道:“你上山去了?” 左芊芊点了一下头,手上的动作未停。 “村里的大夫不在家,他家婆婆叫我采这个回来,说会管用,你忍着点。” 刘二喜少见地勾了一下唇角,“大胆敷,没事。” 话虽这样说,但当捣烂的菜汁贴到伤口的那一刻,他仍旧忍不住咬紧牙关,肌肉瞬间紧绷,额间青筋暴起。 左芊芊知道肯定很疼,一咬牙,干脆一鼓作气把新布条给他缠了上去。 再次包扎完毕,他的额间密密麻麻又都是汗珠了,二丫眼疾手快用布巾帮他擦了擦。 左芊芊没什么心思弄好菜,只随手煮了些粥,再把白日没卖完的双色糕上锅热了一下。 吃饭的过程中,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们都一言不发。 刘二喜知道她们都还在担心自己,心下柔软,甚至撑着多吃了半碗粥,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真的无大碍了。 当晚,为了方便随时观察他的情况,左芊芊破天荒把自己的被褥放到了他身侧,叫孩子们睡在另一边。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甚至连外衣都没脱。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身旁传来压抑、沉重的呼吸声。 左芊芊几乎是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一眼便看到刘二喜紧蹙的眉头。 他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连忙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滚烫一片,至少39度! 果然还是高热了,是伤口发炎导致的症状。 左芊芊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但行动异常冷静。 她翻身下地,顺利摸到了睡前就放置好的灯座,点燃后,去隔壁灶房取了一盆冷水,浸湿了两条布巾。 一条放到了他的额头,另一条开始擦拭他的脖颈和手臂,帮助散热。 “陆野,醒醒……” 她用力扶起他因发热而无力的上半身,将人唤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觉浑身丝毫提不起力气,连眼皮都沉重万分。 “喝点水。”她轻声道。 话落,他便已经感觉到唇边多了个陶碗,微微张口,温水便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喂了多半碗水之后,左芊芊扶着让他躺了回去,随后,解开他腿上的布条,端着灯座检查伤口。 果然,伤口四周的位置已经肿得比较明显了,边缘摸起来甚至有些发烫。 她心中焦急,之前采的草药只能止血消肿,抗菌消炎的功效明显不够。 “抗生素……要是有抗生素就好了……” 她低声喃喃着,手指已经伸向了围裙口袋。 眼下已经过了子时,围裙该刷新了。 拜托,给点奇迹吧…… 第四十三章 兴奋的三丫 看着手心里的塑料碘伏瓶,左芊芊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口袋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需求品类,却不直接给她消炎药。 罢了,其实碘伏也算很不错了,毕竟能彻底给他的伤口消毒。 她不再腹诽,给刘二喜的额头重新换了一条湿布巾,再将他腿上包扎的布条打开,清掉之前敷的草药,仔仔细细地抹了一层碘伏。 大丫的睡眠是三个孩子里头最浅的。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瞧见娘亲忙碌的背影,连忙挪过去帮忙举灯。 看到娘用手里一只红色方瓶蘸着什么东西在涂,她疑惑不已。 “娘……这是什么?” “这叫碘伏,能给伤口消毒的。” 大丫眨了眨眼,往爹的患处盯去,直接就瞧见一大片黄色。 好神奇,娘总是会拿出一些她完全没见过的玩意儿。 左芊芊将瓶盖仔细拧好,放到炕头,下地取剩下的刺儿菜捣碎。 大丫留在炕上,小手伸出去摸了一下爹发烫的脸,满眼担忧。 待左芊芊回来时,她小声道: “娘,要不我去敲邱家的门,借马车送爹到医馆去吧?” 邱家称得上是刘家村首富,是村里唯一同时养着牛和马的人家。 左芊芊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把新弄好的药汁敷上去包扎好。 随后,伸手摸了一下刘二喜的脸颊。 “没方才那么烫了,可以再观察观察。” 她叫大丫先去睡,但大丫压根睡不着,于是娘俩干脆坐在一起,大丫将头靠到左芊芊的肩头。 大丫的目光一开始落在刘二喜身上,渐渐,移到了那只红棕色的方瓶子上。 那上头大小不一的方块字,她看不懂,字的颜色甚至也不尽相同。 “娘,那些奇怪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呢?您……还是之前的娘吗?” 大丫的声音很轻,却听得左芊芊的心跳快了一拍。 终于,大丫也忍不住询问这个问题了。 “娘,我有些害怕……”大丫罕见地伸出手环抱住了左芊芊的腰,“怕这些东西,会带来不好的事情,怕您……会离开我们。” 左芊芊听着她近乎发颤的声音,心头涌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大丫明显察觉到她不是原身了,但她害怕自己离开。 这孩子,已经彻底把现在的她当做依靠了。 “大丫,娘就是娘,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左芊芊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娘只是……在上一回生病的时候,迷迷糊糊去了个很远的地方,看到学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娘几个,所以才给了娘这般机遇。” 大丫坐直身子,“爹也是您治好的对吗?就像故事里的田螺姑娘一样……” 左芊芊对上她那双略显激动的眼神,淡笑着点了一下头。 “嗯……算是吧,这些可不能随便往外说,是咱们家的秘密,知道不?” 大丫一脸郑重,“娘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就连咱家的小二小三,我也不说。” 左芊芊笑而不语。 一炷香后,刘二喜的烧退了,人也终于踏实地睡了过去。 左芊芊打了个哈欠,将靠在自己身上浅眠的大丫缓缓放下,盖上被子。 次日一早。 天刚大亮,左芊芊就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早饭,把剩余的三颗鸡蛋都煮在粥里,还拌了盘凉拌土豆丝。 刘二喜的状态已经好上许多,连唇色都恢复了正常,左芊芊为他换药的时候,发现伤口居然已经有了愈合迹象。 她忽然想起刚来时他就提过,说这副身子异于常人。 “我今日去镇上一趟,家里的粟米快吃完了,正好再补点调料,买两只鸡。” 左芊芊将目光落向三个孩子。 上回她有提过,说带她们仨一起去,就当溜达了。 但如今刘二喜的情况有些特殊,家里若一个人都没有,她确实也有些放心不下。 “大姐三妹陪娘去吧,我留下照顾爹。”二丫主动道。 “不用,还是你和三妹陪娘去,我留下。”大丫习惯性开始谦让。 二丫却摆了摆手,“大姐可莫要让来让去的了,上回我已经去过,这次换你俩去,就这么定了。” 左芊芊看了眼日头,去杂物间找出之前买的两个背篓,以及家中原本的篮子,对二丫道: “我们尽快回来,你爹若想喝水,记得给他喝烧开之后的。” 辰时中,娘仨出发了。 左芊芊和大丫背着背篓走在前头。 三丫一蹦一跳地挎着空篮子,脚上是之前左芊芊给买的新布鞋。 之前一直舍不得穿,今儿特意给穿上了。 她一会儿看看路边的小野花,一会儿捡根柳条在地上划拉着,看起来十分兴奋。 “娘,镇上是不是很大啊?” 左芊芊想了想,“约莫有三个刘家村那么大吧,今儿好像是赶大集的日子,等进了城门,你们两个一定要跟紧我,不要乱跑。” 半个时辰后,娘仨来到了丰水镇南边的城门。 跟左芊芊预料的一样,今日镇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光城门口就挤着不少人。 她左手牵着大丫,右手牵着三丫,领她们穿过人群,直接朝卖粮油的铺子街道走去。 今日粟米便宜许多,每斤足足降了五文钱,大米升了一文,左芊芊买了30斤粟米,十斤大米。 又去隔壁的调料铺子补了些货。 大丫心疼娘亲,趁左芊芊付钱的时候,把30斤粟米袋子装到了自己的背篓里。 三丫见状也有样学样,把十斤大米装进篮子里。 左芊芊拎着调料回来一瞧,简直哭笑不得。 “好了,知道你俩懂事,大丫,快些把粟米给我,太沉了,你背不动。” “娘,我能背动,很轻松的。”大丫为了表明自己能背动,甚至还原地跳了两下。 左芊芊可不管那些,径直伸手把她身后的粟米袋子拎出来。 “行,想背的话,十斤的给你背,三丫,你背着调料。” 大丫见拗不过娘亲,只得作罢。 从调料铺子出来,左芊芊领她们往活牲市场的方向走,拐进了一条小巷。 “看看今日有没有新鲜的鱼,有的话买两条回去炖汤喝。” 话音刚落,就见正前方有人似乎起了争执。 “不是我说你,你这针脚也太糙了,颜色也配得俗气!” “这样吧,看你也不容易,这一堆,我十文钱收了,也省得你白跑一趟。” “你胡说!我娘熬了三个通宵,眼睛都快要熬瞎了!平常这一件都不止十文,你这是抢!” 三丫拽了一下左芊芊的袖子,“娘,是姨娘和石头哥……” 第四十四章 帮左芳芳母子俩出头 左芊芊定睛一瞧。 可不是么,那长相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村妇,正是比原身大了两岁的亲姐姐,左芳芳。 在她身侧,穿着补丁衣裳的半大小子,是左芳芳的儿子石头。 “抢?针线活做成这样我肯收就已经不错了!” 在母子俩对面,是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妇人。 她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绣品,满脸鄙夷。 左芳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仍旧死死拉住冲动的儿子,低声下气道: “张管事,您行行好,家里的男人还躺在炕上等着药钱救命,您就给个公道价吧,哪怕……哪怕比往日少一些也可以……” 管事妇人嗤笑一声,满脸刻薄。 “嫌少?嫌少就拿去别人家啊!看看镇上还会有谁家要你们这破烂玩意!就十文钱,爱卖不卖!” 就在石头几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准备冲上去时。 左芊芊开口了。 “这绣活,让我看看。” 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看都没看那管事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左芳芳身侧,从她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叠绣品,来回翻看。 针脚细密,图案清雅,配色和谐,除了料子稍微差一些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毛病。 按手艺来看,这绝对是上等货! 管事妇人见有人搅局,满眼不耐烦地瞪了左芊芊一眼。 “你谁啊?别在这多管闲事!” 左芊芊抬眼和她对视,眸光锐利,刻意显露的气场与见识瞬间压过对方。 “我是谁不重要。”她音量不高,但带着一股子冷意。 “张管事是吧?你说这一篮子绣品只值十文钱?” “是我说的,怎么着吧!” “好。” 左芊芊勾唇一笑,“那我现在就去前面街上,到人多的地方找路过的小姐夫人们评评理,看看是您铺子的眼光独到,还是我姐姐的手艺当真如此不堪!” 这一句话,瞬间叫张管事怔在原地。 她可以关起门欺负老实人,但绝对不可以把事情闹大,影响铺子的名声。 若叫东家知道她如此压价,中饱私囊,那她这管事也就基本到头了。 “你……你何必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左芊芊上前一步,冷笑连连,“明明是你刻意压价在先。” “要么,你现在按正常市价把钱结了,要么,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前面叫大家伙给评评理!” 左芳芳和石头母子俩早就惊呆了。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未见过这般犀利的左芊芊。 张管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左芊芊毫不退让的眸光下,最终悻悻地从怀中掏出个装钱的布包来,飞快数出90文钱,扔给了左芳芳。 “拿去拿去!今后你再送来,我们家可不收了!” 说完,一把夺过左芊芊手里的绣品,迅速进了铺子后门,“砰”地一下重重关上了门。 左芳芳拿着钱的手在哆嗦,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妹妹,叫她几乎摸不着头脑。 小妹的性子向来比自己还要软糯几分,可方才那强大的气场,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要不是看到大丫三丫在旁边陪着,她几乎都不敢认这个妹子。 “芊芊……?” 左芊芊用力扯出个笑来。 “大姐,方才听你说姐夫病了,怎么回事?病得严重吗?” 刚刚事态紧急,为了讨公道她压根就顾不得其他。 瞧左芳芳和石头此刻这如出一辙的打量眸光,她不免有些心虚,只能赶紧转移话题。 “他前日摔进河沟,发了两日高烧了。” 提到自家男人,左芳芳眸色瞬间黯淡。 “一开始他说挺一挺就没事,今日一早村里的大夫看了,说必须得抓药。” “那事不宜迟,大姐快领着石头去抓药吧,前头就有个药铺。” 左芊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疙瘩。 “九十文不一定够,这个你拿着。” 当那块带着体温的银疙瘩塞进左芳芳手心时,她瞬间全身僵硬。 她像一尊被石化了的雕像,所有的动作、思维,都似乎停滞了。 垂下头,死死盯着手里的东西,仿佛不认识那是什么一样。 自打小妹嫁到刘家,哪一次碰面不是小妹想尽一切办法从她手里捞钱? 以往,小妹隔三岔五就会回娘家管爹娘要钱。 这些年像耗子搬家一样往刘家折腾各式各样的银钱和物件。 她是恨过这个亲妹妹的。 恨她不争气,也恨自己性子软糯,一直也拿不出姐姐的威严来,只会自己偷偷抹泪,顶多是决意不再跟她来往。 可时隔多日,妹妹居然会主动掏银子给她…… 左芳芳抬起头看向左芊芊,眼中满是茫然和困惑。 她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张了张嘴,只发出一点无意义的气音。 石头站在一旁,清楚地看到了那块小银疙瘩,也注意到了娘亲不同寻常的反应。 那原本因争执而充满怒气的面色凝固。 但身体仍旧紧绷,保持着一种戒备的姿态挨着娘亲,死死盯着左芊芊,眼眸里充满审视。 “我们可没有钱还利。” 这话一出,左芊芊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些许沉重,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悲悯。 显然,原身以前干的糊涂事,已然叫娘家这边的人对她“吸血”的印象根深蒂固。 她看向左芳芳,声音平静。 “不用你们还,这钱,是给姐夫救命的,不是借,是给。” “大姐,以前是我糊涂,今后我再也不会拿家里一文钱。” 说完这句话,她没做任何停留,领着两个丫头就往前走。 母子二人的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震惊,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三丫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 “娘,大姨还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呢。” 左芊芊苦笑一声,“她是一时接受不了我的变化。” 左芳芳与原身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原本是很深厚的。 直到原身嫁到刘家,一切就全变了。 多年来,原身时不时就回娘家捞点好处,大姐嫁给了同村的一个木匠,离娘家近,因此光从大姐身上捞的银钱,前前后后就得有二两左右。 甚至她这会儿回想一番,还从原身的记忆中记起了当初偷窃的场景。 “简直太不要脸了……”左芊芊愤愤出声。 大丫一怔,“娘说什么?谁不要脸……” 左芊芊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 “没事没事,你听错了,咱们快走两步。” 说话间,娘仨出了巷子,已然看到了活牲市场的木门大招牌。 却在这时,天空阴云密布,刮起了大风,掉了几滴雨点。 第四十五章 您是我们家的恩人呐! 这场雨来得很急。 雨势由小转大只不过是眨眼功夫。 左芊芊避无可避,只能小跑着,领两个孩子返回巷子里头,在一家名为“丰裕”的铺子门口停下。 屋顶向外延伸的屋檐很大很宽,刚好可以躲雨。 母女三人将背篓和篮子放下,左芊芊用袖子给两个丫头擦脸上、头上被弄湿的地方。 “几位,进来吧。” 铺子里传出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 左芊芊转头望去,就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正用慈祥的眸光看着两个孩子。 “雨来得太急,头发都淋湿了,泉子,拿条干布巾出来。” 里屋有人应了一声,随即就有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一瞧样貌,跟老伯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显是父子。 左芊芊连声道谢,接过干布巾给大丫三丫仔细擦拭一番。 “带孩子们进来避雨吧。”中年男人的语气温和不已。 左芊芊摆摆手,“不了,咱们身上都湿了,别把您铺里的东西弄湿,这檐下挺好,多谢这位大哥了。” 中年男人闻言,笑了笑,倒也没再坚持,转身回了铺中。 左芊芊给两个孩子擦完,自己也擦了擦头顶,完事之后,她终于得空往铺子里头打量布局,一看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家粮油铺子。 铺子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几样常见的粮食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左芊芊仔细瞧了瞧,似乎小麦粉比她刚买粮的那家更白更细些,就是不知道价格如何。 “爹,上月的账算出来了,您看一下……” 被叫做“泉子”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方取出一本册子,给老爷子看。 “这样下去不行,泰丰粮铺压价太狠,咱们收麦子的价格都快赶上他们卖的小麦粉贵了,这生意……” 老伯看着账本眉目紧锁,好半晌才叹息一声。 “谁叫咱们初来乍到,不知这丰水镇的米粮垄断得太厉害。” 中年男人满脸的执拗不甘。 “爹,难道咱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以次充好,欺行霸市?” 父子俩的对话虽然也有刻意压低声音,但一字一句仍旧被左芊芊听了个清楚。 她想起方才买粟米时,似乎去的就是那个叫泰丰的铺子。 “大丫,把咱方才买的粟米袋子打开。”她轻声说着,自己也蹲下身去,和大丫一起查看。 将手伸到最里面抓了一把,这才发现里头的粮食颜色相比没那么新鲜,甚至碎上许多。 “这……”大丫惊愕。 左芊芊眉目冷凝,怪不得今日粟米如此便宜,敢情还真是以次充好! 她又仔细查验一番,发现次粮的占比大概在三分之一左右。 这个比例,能够保证泰丰坑骗百姓谋取利益的同时,却又挑不出太大的错来。 毕竟,若有人拎着粮食找回去,他们可以说是路上颠簸导致的。 她将袋子封好避免潲雨,叫两个孩子留在门口看着东西,自己迈步进了铺子里头。 铺中的爷俩还在愁眉不展,见她进门,立刻收敛愁容,换上了生意人的和气。 中年男人道:“大妹子有什么需要吗?” 见她手中还攥着布巾,他笑道,“一小块干布而已,不必还的。” 左芊芊微微摇了一下头,朝装着小麦的袋子走去,伸手捻了一小撮。 “不知这小麦是怎么卖的?我若每十日便要买一批,能否给个便宜价?” 中南男人眼睛一亮,这话显然犹如雪中送炭。 “不知大妹子要买多少,小麦原本是26文一斤。” “百来斤吧。” 近日天越来越热了,蒸糕的销量有所停滞,她准备开始卖另一样——凉皮。 小麦粉她原本打算固定在老王头手里买的。 可前两日,老王头家中出了些变故,把磨坊都给抵出去了,便再没人给她送货了。 中年男人见她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当即喜上眉梢。 “百斤的话,可算作23文。” 左芊芊略微沉思,这个价格与老王头家相比,要贵三文,但也正常。 这里毕竟是镇上的铺子,老王头那是磨坊直出的米面,自然少了些差价。 倘若小麦粉的质量稳定,这点差价不算什么。 但问题还出在运输上,百斤的小麦,再加上已经买完的那几十斤粮食,她和两个孩子根本就背不回去。 且若固定在这铺子里买,每隔十日就得背一次,即便叫刘二喜过来背,也还是怪耽误事的。 左芊芊将目光转向门口,方才躲雨时,她就有注意到那里的小推车。 “不知可否……”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忽然就听一道略显熟悉的嗓音从铺子里间传出。 “爹,这雨下得差不多了,我得先回去了……” 左芊芊和掀帘子的村妇对视上,两个人的眼中同时划过一抹诧异。 “芊芊妹子,你怎么在这?” 左芊芊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金翠娥。 她淡笑一声,“我来这躲雨呢。” 大丫和三丫听到屋里的动静,都好奇地探头望过来。 金翠娥一拍手,“那是老大和老三吧?快进来,怎么还在外头呢!” 招呼完孩子们,金翠俄转头就和老伯以及中年汉子道: “爹,大哥,这位就是之前救过我一命的芊芊妹子呀!我跟你们提过的!” 金老汉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老泪纵横,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是金泉反应快,一把扶住了老爷子,将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随后,他朝左芊芊正儿八经地作了个揖,腰都弯成了九十度。 “恩人!若不是您那日救了妹子,妹子她定然是活不下来的,金泉在此多谢您了,今后您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开口,我金家绝无二话!” 那日自家妹子被吃食呛到呼吸不上来有多惊险,小山事后形容的时候,听得他都冒出一身冷汗。 他和爹舍弃家中原本的生意,大老远跑到这丰水镇安家落户,本就是因为不放心妹子独自带着小山二嫁。 左芊芊哪里肯受这般大礼,下意识就想要把人搀起来,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这里不比现代,十分讲究男女之别。 “快起来吧,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挂怀,方便的话,不知可否帮我把小麦粉送到刘家村去?” “送!这必须得送,价钱也不能按之前说的了。”金泉搓了搓手,干脆一锤定音。 “按18文一斤给您,每十日我亲自送一百斤过去,可好?” 第四十六章 开始卖凉皮 左芊芊一听这价格,属实是有些夸张。 18文他们家肯定不赚钱,甚至还得往里头搭钱吧。 他们金家初来乍到,甚至都还没站稳脚跟,她怎能占这么大的便宜? 接下来的时间,双方少不了几番拉扯,最终左芊芊道: “你们就别再同我争执了,20文一斤吧,20我都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了,何况还得劳烦你们帮我送货到村里,这路上也耗费着功夫呢!” 谈妥之后,左芊芊直接就找出钱袋子,拿了200文出来。 金泉是个办事利落的,将面袋子系好装车,说是要立马出发,还眼尖瞧见了门口背篓里的粮食,随手一起给装到了板车上。 左芊芊没想到他手脚会那么快,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金翠娥伸手拉了她一把。 “芊芊妹子,你就叫他带着吧,我这也马上回村,你放心,东西我定然丝毫不差给你送到家。” 左芊芊拗不过这兄妹俩,只好任由他们先行出发。 罢了,这以后肯定得常走动,可以在其他方面给找补回去。 直到从铺子里出来,两个丫头抬起茫然的小脸问道: “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娘,你啥时候救过那位婶子?” “也没什么,就上回带二丫出门那次,回去路上碰到那位姓金的婶子……” 再次来到活牲市场的木匾下方,放眼望去已是晴空万里。 左芊芊进去直奔卖家禽的摊位,选了两只顺眼的母鸡,又买了二十多颗鸡蛋。 活鱼也挑了两条新鲜的,摊主在桶里添了些水。 两个孩子一人提了一只桶,瞧着活泼游动的鱼儿,都显得有些新奇。 买完这些从活牲市场出来,在路过猪肉铺子的时候,左芊芊发现猪肉也很是新鲜,忍不住买了两斤肥瘦相间的。 “娘,这么多种,咱们吃得完吗,天越来越热了……” 暴雨过后的烈日尤为炙烤,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大丫的脸上、头上都出了不少的汗。 “没事儿,猪肉咱今晚就给吃了,鱼养在水里还能活两天。” 午时末,娘仨终于开始起程往回走。 走之前,左芊芊领她们去了趟存仁堂,抓了些对症的药,熬煮的汤药和外伤涂抹的药都买全了。 又在路边小摊上吃了碗馄饨垫肚子。 三丫眨了眨眼睛,“娘,方才吃馄饨的人里,好像有人提到了咱家的双色糕……” 左芊芊点头,“我也听到了。” 那是两个年轻妇人,说村下边有一户人家研究出了很好吃的糕点,但一直也碰不着,很想尝上一口。 “娘有想过在镇上租个摊位卖吃食吗?”大丫忽然开口问道。 “想是想过,可每日来往奔波的话,太耗费时间了。” 且左芊芊还很舍不得租铺子的钱,租个最普通的铺子,一月都得将近700文。 现今在村子里来回走动,直接就省去了租金,省下来的钱得留着盖房子呢。 “大丫,等回家之后,娘交给你个新活。” 大丫闻言,抬眼看向左芊芊,便听她继续道: “到村中各家买些黄瓜,买个十几根,今日不做糕了,娘准备做些凉皮出去试试。” 一听到要再次做凉皮,三丫明显激动了。 “娘!那我是不是能吃个痛快了呀!” 上回那滑滑的、酸酸辣辣的口感,叫她至今想起来都意犹未尽呢! “那是自然,咱家做的吃食,你们几个都管够。”左芊芊淡笑道。 未时中,娘仨走回了家,大丫把东西放下,就拿着左芊芊给的铜板出去收黄瓜了。 左芊芊先进屋查看了刘二喜的伤势,用新买回来的药粉重新包扎后,叫二丫烧水给他熬药。 至于她自己,则一头扎进灶房开始准备今日的吃食。 她舀了三斤面,兑水和面,把揉好的面团扣到盆中,放到太阳下醒发。 正常来说,一斤面能出3斤上下的凉皮,算上其他配菜的话,她估摸着大概能做8碗出来。 三斤面,24碗,第一次卖足够了。 二丫坐在灶坑旁边看火,见娘把今日新买的各式调味料拿了出来,随即将目光移到面袋子上。 “一下子买了这么多,这都能蒸多半个月的糕了吧?” 方才那位姓金的婶子把三袋子重量不一的粮食卸到院中时,她着实是吃了一惊。 左芊芊拧开麻酱罐子闻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嗯,香! “天热,今日先不做糕了,咱卖凉皮。” 二丫一怔,凉皮? 正在这时,大丫拎着一篮子绿油油的黄瓜小跑回来。 “娘,我回来了,这些一共花了20文,我是不是没买贵呀?” 左芊芊瞧着那满满当当的一篮子,有些愕然。 “不贵,这也太多了。” “是金婶子听说娘要收黄瓜,一口气从地里摘了十多根给装上了,她还不肯收钱,我是扔了铜板跑回来的。” 左芊芊想到金翠娥那副热情的样子,不免失笑。 “先洗出来六根吧,用刀切成细丝,弄好的黄瓜丝装到那只大碗里,面应该醒好了,三丫,你去洗面吧,像上次那样。” 因时间紧迫,家中的每个人都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凉皮所需要的所有食材都分门别类准备好了。 根根分明的黄瓜丝、凉皮、切成小块的面筋,以及左芊芊调好的蒜水、稀释过的麻酱水、醋水和过了油茱萸碎(简易辣椒油)。 盆盆罐罐实在不少,这次出摊,左芊芊是直接领着三个丫头一起过去的。 刘二喜本也想跟着过去。 他经了这将近一日的休息,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腿还不方便下地,只能作罢。 学堂还没到时间下学,娘四个刚到学堂门前的大树下,就被几个村民给围了起来。 他们看着左芊芊往出摆的一只只装着料油的小罐,都开始好奇起来。 “二喜媳妇,你这又是做了啥新鲜玩意?” “今儿个没做糕吗,这碗碗罐罐的,我瞅着咋像是调料呢?” “哟,这不是黄瓜丝嘛?这也能拿出来卖吗?二喜媳妇,我看你是卖糕卖傻了,以为啥东西都能赚钱呢?黄瓜丝谁家没有啊?” 最后这句明显带着调侃,惹得周围几人眼角眉梢也染了些许笑意。 左芊芊却也不恼,笑着看了三个丫头一眼。 “是不是都饿了,娘这就给你们做凉皮。” 这种东西,光嘴上说好吃是没用的,现场制作才能惹人发馋! 第四十七章 婶子何不去外头支个摊子? 左芊芊猛地掀开盖着木盆的白布,露出里头半透明、颤巍巍,如玉片一般的凉皮。 “哟,这是啥玩意,咋跟猪皮冻似的?” “瞧着白花花的,能有什么滋味?”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取出一张凉皮铺在案板上。 刀光闪烁间,一张凉皮被切成粗细均匀的长条,她用手指轻轻一拨,凉皮便四散开来,弹性十足。 她取出一个空碗,把条状凉皮铺进去打底,抓一把切好的黄瓜丝和一小撮面筋,再依次打开几个调料罐。 先放入一勺蒜水、一勺醋水、一勺麻酱水,再来一小勺她事先磨细了的粗盐。 再然后,她打开最后那装着“辣椒油”的小罐,舀起半勺,浇到最上头。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筷子飞快地搅拌起来。 白色的凉皮和翠绿色的黄瓜丝瞬间被红亮的辣油包裹,每一片都均匀地沾了酱汁。 酸香辣香融合成一股叫人无法抗拒的味道,三丫想起那种特殊的口感和滋味,免不了馋得直流口水。 左芊芊笑着把碗和筷子递给她,“和姐姐们吃去。” 三丫欣喜接过,大丫和二丫知道娘先做给她们吃的用意,都默契地叫小妹先吃。 三丫吃起东西一直都是家里最香的那个,更何况这加了麻酱水与黄瓜丝的“新凉皮”简直比之前那回好吃万倍。 她的双眼幸福地眯成一条缝,小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以至于都忘记了身边还有那么多叔叔伯伯、婶子婆婆在看,整个小世界里仿佛就只剩下碗里的美味。 “唔……娘,好次!滑滑的,香香……” 辣油沾了小姑娘嘴巴一圈,成了个可爱的“小红胡子”,但她浑然不觉,指着碗里的黄瓜丝道: “娘,明明是平平无奇的黄瓜,跟料汁一拌咋这么好吃,再给我来点……” 众人将三丫的吃相看在眼里,有个年轻的小媳妇离得近,不知不觉就开始跟着她咽口水。 有人忍不住问道:“二喜媳妇,你就别卖关子了吧,快说这是啥啊,怎么卖的?” 左芊芊这才笑着开口,声音清亮: “这叫凉皮,是我研究的新吃食,酸辣开胃,天热时候来一碗最是解暑,十文钱一碗,今儿是头一天,先尝后买,觉得不值,分文不取!” 话音刚落,就有个被馋得受不了的汉子扬声道: “快给我来一碗,这味道太勾人!” 之前的双色糕八文钱一块,很多人舍不得买,是下意识觉得犯不上花那么多铜板买一块点心。 但凉皮不同,用碗盛着,直接就给人一种主食的感觉。 更何况,镇上随便一碗素面还得7、8文呢。 如此新鲜的吃食,十文便也值了。 有了第一位顾客,很快就有了第二位、第三位顾客。 左芊芊瞧着剩下的两只空碗,手里的动作没停,对身边的丫头们道: “快到附近相熟的人家借碗筷来,说我不白用,回头一双碗筷给一文钱。” 大丫二丫当即点头,小跑着就借碗筷去了。 拿到手的几人不拘小节,找个地方就蹲下开吃。 掺着料汁的凉皮滑嫩可口,黄瓜丝似乎还被凉水镇过。 在这炎热的下晌,酸酸辣辣的滋味别提有多解暑了。 第一个汉子大口大口地吃着,很快就吃了个干净,有些意犹未尽地抹了一下嘴角。 “二喜媳妇,再给我来一碗吧,这凉皮确实好吃。” 左芊芊接过他递来的空碗,浅笑着继续拌第二碗。 不多时,学堂下学了,一群孩子一蜂窝涌了出来,看到左芊芊摆的小摊下意识就往这跑。 “婶子,今日没有糕吗?诶,这是什么味道,是凉面吗?” 左芊芊抬眼一瞧,是这些日子卖糕相熟的小孩,富户邱家的邱小松。 “这几天天热,做个新吃食,婶子送你一碗尝尝。” 邱小松乐得眉眼弯弯,嘴甜地道:“那多谢婶子了!” 左芊芊甚是喜欢这个孩子。 之前几次接触下来,他身上丝毫没有富户人家的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反而很谦逊,懂礼貌。 听村里的夫子说,这邱小松的功课也是这帮学子中最好的一个。 这般优秀的小孩,左芊芊自然而然就比较喜欢。 “能不能吃辣?” “能吃!婶子可以多放点,嘿嘿。”邱小松羞赧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很快,一碗刚拌好的凉皮递到了邱小松面前。 其他孩子听说一碗才十文钱,连着点了几碗要尝鲜。 左芊芊抬头四处看了看,终于瞧见两个丫头带着碗筷回来,心下有了底。 连续给孩子们做了六碗之后,她才终于得空歇一歇。 彼时,邱小松碗里的凉皮已经见了底,他掏出随身带的素色手绢把嘴角擦干净,很是认真地说道: “婶子的手艺何必拘泥于村里?如此美味的吃食,就连别的州府都没有。” 左芊芊知他是好意,淡笑道: “先从村里开始卖,不着急。” 邱小松思量片刻。 “其实咱们村西边靠近官道的路口有一大片空地,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婶子可以考虑过去支个摊子。” 临走时,他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放到石头上,朝二丫努了努下巴,示意她收起来。 二丫一怔,抓起那串铜板看向左芊芊,“娘,他……” 左芊芊的脑中在回荡着邱小松的那句“靠近官道的路口”,双眼骤然一亮。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那个位置? 那块地她知道,背靠山坡,对面是茂密的树林,少说也有个一百平,别说支个摊子,就算直接在那盖座房子也是够用的。 更何况那条官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走累了总要歇歇脚,吃口饭,需求量可比村里头大多了。 有了初步想法,她的干劲都更足了,恨不得立马回去跟刘二喜分享这件事。 陆续又接待了几个买凉皮的村民后,娘四个打道回“家”。 彼时,太阳已有落山趋势,三个丫头把借来的碗筷洗刷干净,带着铜板挨家挨户还回去。 等她们再次踏进家门的时候,一下子就闻到了灶间传出的肉香。 左芊芊将一大盘红烧肉放到桌上,再拿出已经拌好、未曾卖完的半盆凉皮。 锅中,刚蒸好的米饭散发热气。 第四十八章 里正那边我去说 “想吃什么自己拿碗去盛。”左芊芊说着进了屋,把刘二喜搀到院中,扶他坐到了石头上。 桌上,肉块红亮剔透,散发着如同琥珀般的诱人色泽。 三丫扒着桌面盯得都要出神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大丫见她一副移不开眼的模样,干脆把水盆给端了过来,“快洗手。” 半炷香后,一家五口围坐在饭桌前,左芊芊和刘二喜面前各有一碗米饭,三个孩子都吃凉皮。 左芊芊用筷子给每个孩子都夹了一大块肉。 “最近这几日,你们都帮了娘不少忙,多吃一些。” 二丫夹起红烧肉送到口中,最先感受到的是糯糯的、粘稠的酱汁。 牙齿轻轻一抿,那晶莹剔透、肥瘦相间的肉块便融化了。 咸中带甜,甜而不齁,酱香和肉香完美交织在一起。 再扒一大口酸酸辣辣的凉皮,直呼过瘾。 “娘,今日咱一共卖了多少碗?”三丫咽下嘴巴里的肉块,好奇地眨眨眼睛。 左芊芊看向二丫,二丫从怀中拿出一鼓鼓囊囊的布包,“十六碗,共160文,都在这了。” 刘二喜眉梢一挑,着实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卖了这么多。 左芊芊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今日的原料在八十文左右,等扩大规模之后,客源稳定下来,情况好些的话每日进账应该能有一百五十文,对了……” 她将邱小松提到的那件事讲给刘二喜听,刘二喜听罢,没有赞成或是反对,而是第一时间评估安全性。 “官道鱼龙混杂,不比村里,你们娘几个应该应付不来。” 大丫扬起头道:“爹不同我们一起去吗?” “头几天我能去帮忙,时不时也会过去看看,但没法一直在那盯着。” 左芊芊倒是没怎么担心这一点。 “其实没事的,那个岔口离村口并不远,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我现在主要想的是里正会不会同意这事。” 岔口属于刘家村公共地盘,若真想过去支个摊子,肯定得提前跟里正协商好。 “里正那边我去说。”刘二喜看了眼自己的伤腿,“今晚过后,走路应该不成问题。” 左芊芊想起他那异常的恢复速度,没再说什么。 饭后,她扶他进到屋内,把二丫熬好的汤药端过去给他。 浓黑的药汁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苦涩。 刘二喜面不改色地接过,没有一丝犹豫地将药碗凑到唇边。 然而,当第一口药汁真正触及味蕾的瞬间—— 他那张平日里如同磐石般冷硬的面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 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一下,像是在压制某种本能的排斥。 他停顿了足足一息的时间,才仿佛重新积蓄了力量。 一仰头,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将剩下的大半碗药汁一口气灌下。 碗底空了。 他紧闭着嘴,将空碗递回给左芊芊,一言不发。 仿佛刚刚那瞬间的表情失控并未发生一样。 但左芊芊却看得分明,他眼角似乎都微微泛起了一种生理性的泪光,只是被强行憋了回去。 她忍不住回过身,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笑了。 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居然怕苦。 刘二喜瞧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自己也略显无奈地轻勾起唇角。 次日一早,左芊芊一醒来就下意识往刘二喜的位置望去,是空的。 昨夜临睡前她帮他重新包扎过,那会儿她就发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看来果然是真的。 今早她算是难得偷了个闲,早饭是刘二喜做的,煮了粥和鸡蛋。 三丫破天荒起得比两个姐姐都早。 她心里头惦记着刚买回来的两只鸡,早早就在房子周围割了些新鲜的草,剁碎了喂它们。 “大红小红,你们两个多吃一些,要努力,要争气,争取早日下蛋!” 左芊芊从茅厕出来,路过听到三丫这话,直接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咋还给起了名字?大红小红……它们也不是红色的啊?” “娘,你看它们的头顶呀!” 左芊芊顺着三丫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两只鸡的鸡冠颜色真都还挺鲜艳的。 “好好好,那就叫大红小红吧,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对了娘,我方才见那两条鱼不大爱游了,看起来病殃殃的,是不是要死了啊?” 左芊芊一愣,随即踱步到檐下的木桶边,探头一瞧。 “没事儿,换点水就好了,对了,这会儿有太阳了得换个阴凉的地方,不能直晒着。” “吃饭去吧,我来。” 刘二喜从灶间出来,赶左芊芊和三丫进屋吃饭,自己拎着桶就往院外走,步伐矫健。 若不是那只伤腿还缠着布条,左芊芊真怀疑他压根都没受过那么重的伤。 早饭过后,刘二喜把受伤的那条裤子换下来,准备去里正家看看。 左芊芊在他临走之前装好了一条鱼。 “把这个拿去,好歹是求人办事,带着东西才好说话。” 刘二喜微微点了一下头,迈步出了院子。 两炷香的功夫后,他拎着活鱼来到里正家院外。 只是还没进屋去,就听到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刘老四!你还好意思提那块地?上次你说借半个月堆柴火,结果呢?堆了小半年不说,最后清理的时候一把火差点没把旁边的林子点着了!我没叫你赔钱那都是看在同宗的面子上!” 一道尖细油滑的男声道: “里正大哥,那次是个意外!这次不一样,我是真想正儿八经过日子的,我就想在那岔口支个草棚子卖茶水,好歹是个营生啊!那块地如今空着也是空着,你就直接批给我用得了!” “就你?还卖茶水?”里正的语气里满是鄙夷,“都不是我说你啊老四,村里谁不知道你什么德行?你若支个摊子,不出三天就得往茶水里头掺树皮,到时候败坏的可是咱们整个村子的名声,不行!” 听到这里,刘二喜了然。 他不动声色地整理一下衣襟,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他的突然出现,叫院中的二人都愣了一下。 刘老四一见是他,撇撇嘴没说话。 里正的目光落向刘二喜手里提着的活鱼,面色稍霁。 “二喜,你怎么来了?” 刘二喜对里正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地道: “里正叔,我也是为了村西官道岔口那块地来的。” 第四十九章 好好干,别给村里头抹黑 刘老四一听这话,瞬间炸了毛。 “好你个刘二喜!我看你就是成心的!老子看上的地方你也想抢是吧?告诉你,没门!” 里正也蹙起眉头,没说话,以为他跟刘老四一样是来添乱的。 刘二喜完全不理会刘老四,依旧看着里正,认真地道: “里正叔,我家孩子她娘的手艺,想必这些日子您也听说了。” “我们没想彻底占了那块地,只想每天去支个摊子,卖些吃食,傍晚就收摊回家,绝不损坏一分一毫。”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愿意按月向村里缴纳‘摊位钱’,绝不让村里头吃亏,而且,孩他娘做生意干净实在,来往的客商吃着满意,夸的也是咱们刘家村的风气。” 这一字一句,句句都说到了里正的心坎上。 双色糕他前些日子就听说过了,家里的小孙子不止一次朝他要零花买糕吃。 人家两口子靠自己的双手做点小生意,对村里头不是什么坏事。 一边是好吃懒做、只想空手套白狼的刘老四。 一边是有手艺、懂规矩,愿意给村里挣脸面的二喜夫妇。 该怎么选择,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里正冲着刘老四板起脸来,指着刘二喜道: “你瞧瞧人家!这才是要正经做生意的样子,你连个章程都没有,只知道胡搅蛮缠,那块地你就甭惦记了,麻溜给我走人!” 刘老四气得脸都绿了,恶狠狠地瞪了刘二喜一眼,不情不愿地甩袖走了。 打发了刘老四,里正复而转过身,脸上带了笑模样。 “二喜啊,你们两口子的生意,村里头可以支持。” “那块地你们就先用着,头两个月不算钱,就当是村里支持你们,第三个月再象征性地交点就行,好好干,别给村里头抹黑。” 刘二喜朝里正拱了拱手。 “那就多谢里正叔了。” 他留下手里的活鱼,从里正家院子离开后,没急着回家,而是拐去了许金升家,跟许金升的爹许大勇订了几套桌椅。 回家后,他和左芊芊坐到一起,开始商量支摊的具体准备工作。 首先需要一把大的遮阳棚,以及一个方便移动的简易“餐车”。 这两样由刘二喜全权负责,当晚临睡前,他就设计出了草纸,得到了左芊芊的高度认可。 其次需要一块简单的布幡,可以在上头写上“凉皮”之类的字样,方便官道上的人路过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卖什么。 再就是需要订购一批新的碗筷,以及跟调料铺子达成长期合作,降低成本。 三丫举手补充。“爹,还得买个大盆,上次洗面的时候都有点洗不开呢。” 刘二喜微微点了一下头,“都记着了,到时我去镇上采买。”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各处都开始忙碌起来。 刘二喜上山砍了合适的木材,按照画好的图纸叮叮咣咣地制作手推车。 期间,左芊芊从口袋里摸出几样特别实用的好东西,譬如铁钉、防水胶带和鱼线。 几个孩子则将新买回来的一批碗筷清洗干净,把从许家定制的桌椅好好擦拭一番。 八月初二的傍晚。 左芊芊拎着一篮子新收的黄瓜回到家门口。 她看着院中已经制作完成的手推车,以及摞放整体的桌椅板凳,心中不免有些期待。 明日就要过去正式营业了,之前刘二喜说遮阳棚全部交给他来办,她这头忙得脚不着地,也没工夫去看一眼。 “娘,您回来了。” 大丫从里屋急匆匆走出来。 左芊芊摸了一下肚子,抬步就往灶间走去。 “这些黄瓜够明日用的了,时候不早了,都饿了吧?我去炒个木耳,把剩下的兔肉撕了,咱们简单吃点。” 腌制风干的那只兔子昨儿已经吃了半只,味道简直没得说,等刘二喜再打兔子回来,她准备再腌一只。 “娘!” 大丫忙侧身一步,状似无意地挡住了灶房门,挽住她的胳膊,将人按在院中的板凳上坐下。 “您都累一天了,先歇会儿吧,爹在里头收拾东西呢,灰大,先不急着进去。” 左芊芊觉得有些奇怪,但瞧着大丫那乖巧中似乎还带着恳求的眼神,便没再坚持。 “行,那我先去喝口水。” “娘歇着,我去倒水。” 大丫连忙应了一句,往灶间走时,朝里头使了个眼色,二丫见状,端着一碗凉白开走出来。 水碗给左芊芊之后,二丫没急着走,而是主动起了话题。 “方才我出去打水时,遇到两个伯伯,他们问咱什么时候再卖凉皮,他们想吃得紧。” 左芊芊将凉白开一饮而尽,不拘小节地抹了抹唇角,淡笑一声。 “明儿开张,人估摸着不会少。” 二丫附和着点头,“肯定不会少,尤其咱们头三天打八折,光咱们村里的人就得来一堆。”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往灶间的方向瞟了一眼。 左芊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里头传来些许轻微的,不像是修理东西的响动。 似乎,还有大丫极低的说话声。 “二丫,”她有些疑惑,“你爹到底在弄什么?听起来不像修东西。” 小姑娘心头一紧,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正犹豫着该找什么借口吸引一下娘的注意力,就在这时—— 灶房的门帘被一只小手掀开,三丫走了出来。 三丫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兴奋极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左芊芊身后,双手遮住了左芊芊的两只眼睛。 “娘,先别动哦!” 左芊芊一怔。 这三个丫头自打她回来就好像在“策划”什么。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感觉到又有人从灶房里走出来了,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她鼻尖微动,一道模糊的念头在心头闪过。 “可以拿下来了。” 是刘二喜的声音,下一刻,二丫两只小手放下,左芊芊定睛一看—— 刘二喜站在最前面,他双手端着一只大陶碗,里头是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上卧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 在他身后,大丫端着一个小碟,里头是几块切得大小不一的双色糕……不,不是双色,是红、黄、绿三种颜色,显然是孩子们亲手做的。 “娘,今日是您的生辰,生辰快乐!” 第五十章 生意火爆 三丫攥着一大束颜色各异的小野花。 二丫则不知何时“变”出一只盘子,里头盛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小野果,颗颗圆润通透。 四个人的目光齐聚到左芊芊脸上,带着些许紧张和期盼,以及那不曾言说的爱意。 左芊芊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前世她是个孤儿,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这些年,要说一点都不羡慕别人家的亲情是假的。 而这一世,这些个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却已是她生命一部分的家人们,用他们能想到的最真诚,甚至是有些笨拙的方式,给了她所能给予的全部温暖。 刘二喜将面碗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孩子们准备了许久。” 大丫的声音里带着欢快,“娘,糕是三妹照着你平时的样子做的,我们还新加了一种颜色,您快尝尝看。” 三丫有些腼腆地道: “先吃长寿面,糕……糕可能不大好吃……” 左芊芊伸手摸了一下三丫的头,一手接过她捧着的花束闻了一下。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做成什么样娘都爱吃。” 她拿起筷子,夹起那浸了汤汁的荷包蛋咬了一口,又拿起一块三色糕放到嘴巴里品尝。 糕的甜味淡了一点,蒸的火候也似乎差了些,但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看来三丫在这方面,着实是有些天赋的。 “好吃,都很好吃!你们也吃点……” 当晚,左芊芊睡得十分安稳踏实,疲倦尽消。 次日清晨,她醒来后,直接就去了灶房开始和面。 弄了些手擀面下锅当做早餐,剩余所有的面都用来做凉皮,足足弄了四个大面团。 母女四人齐上阵,洗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等待面水沉淀的这段时间,左芊芊领孩子们准备佐料,一样样放到手推车上,再把院子里的桌椅都往官道岔口搬。 巳时中,左芊芊将桌子放到地上歇气,累得呼哧带喘。 这段路虽然不怎么远,可桌椅都是搁正儿八经的木头做的,实在是很沉。 她拄着腰,眯眼望向不远处的那座草棚子。 三丫惊叹,“天哪,那就是爹找金升叔一起做的棚子吗?看起来好大啊!” 左芊芊跟着点头,不仅面积大,棚子的地理位置也选得极好,背靠一块巨大的山岩,挡风的同时能够确保安全。 四根粗细均匀的柱子扎进土里,异常稳固,顶上是厚实的新茅草,棚顶向前延伸出一个宽大的“檐”,足以挡雨遮阳。 属实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在棚后方摆弄绳子的刘二喜听到声音,第一时间就迎了过去。 “怎么如此心急,待会我回去就搬了。” 他说着,两只手各拎起一张桌子往棚子那倒腾,左芊芊和孩子们都没有力气了,干脆都交给了他。 站在面向官道的那一侧时,她一眼就看到棚子里有个半人高的“柜台”。 上面是个能收放自如的草帘,支起来就是个“售货窗口”,简直就是为左芊芊量身定做的。 她伸手往柱子上摸了摸,发现除了藤蔓,一些节点还是用榫卯结构连接起来的,上头还有一些他之前做猎具常用的特殊绳结。 棚子的内部被巧妙划分,靠里,最舒适、最阴凉的区域摆着几张小凳子,旁边还有预留出的,刚好可以放手推车的空间。 左芊芊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被各种细腻心思堆砌起来的草棚,心头不禁划过一股暖流。 她想起这些时日他早出晚归,想象到他一斧一凿地搭建起这座草棚。 他似乎从未说过“我支持你”这样的话,可一直都在用实际行动说明一切。 左芊芊深吸一口气,凑到刘二喜身后,想说一句什么。 或许是想说声谢谢,也或许只是想叫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刘二喜仿佛心有所感,直起腰,转过了身,从怀中掏出了某个物件想要递给她。 他没想到她离自己这般近,彼此几乎呼吸可闻。 左芊芊看到他深邃眼眸中映着自己微怔的模样,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 真的……好近。 刘二喜回过神来,退了两步的同时轻咳一声,眸光也有一瞬间的躲闪。 但左芊芊清楚地看到,他那古铜色的脸上,竟迅速漫上了一层红晕。 他握着东西的手下意识收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左芊芊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也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 “这个……” 或许是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氛围,刘二喜将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 一面折叠整齐的粗布幡应声展开,就见布幡的最中间,一笔一划地写着几个大字: 「芊芊小食摊」 左芊芊心头一颤。 这个名字他从未唤过,但眼下这一刻,却比他亲口唤她更叫她心动。 刘二喜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脸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挂起来吧。” 左芊芊轻轻地“嗯”了一声,接过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布幡,“谢谢你,准备这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无需言说的悸动。 三个丫头在草棚子里悄悄探出头,互相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笑意。 瞧瞧,爹和娘,都害羞了呢。 未时,小吃摊所有前期工作全部准备完毕。 五套桌椅整齐地摆放着,第一批食客不出左芊芊所料,正是刘家村的村民们。 大丫负责招待食客,记下口味喜好传达给左芊芊。 二丫负责算账收钱,时刻守着装钱的小木匣子。 三丫负责收拾吃完的碗筷,抹干净桌子。 刘二喜在棚子后头洗碗洗筷子。 每每有人路过小吃摊,都会好奇地瞧上一瞧。 这个时候,倘若有村里人正在吃,会热情地帮忙介绍。 “大兄弟,这凉皮很是爽滑可口,最适合赶路的时候吃,清凉好吃得很呢!” “就是就是,刚支起来的摊子不贵,试吃才八文钱一碗!” 就这样,这第一日的生意简直可以用火爆两个字来形容。 酉时末,左芊芊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黄瓜丝。 大丫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主动道: “娘,我回家再取些黄瓜来吧!” 左芊芊颔首,“凉皮也剩得不多了,再取三四根就好,别拿多了。” 大丫得令,挎着小篮子便小跑着离开。 但就在她经过一片僻静的玉米地时,忽然有人猛地从后头窜出,一把捂住了大丫的嘴,把人往玉米地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