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老虎当猫养》 第1章 第一章 动物研究交流所办公室。 沙发上坐着个装扮奇怪的人。 雪白的头发，身着白织银虎纹剑袖曳撒，双臂缠着护腕甲，左耳戴个绚丽的孔雀尾耳坠。 在身穿现代衣服的工作人员中，他异常惹眼。 他手持茶盏，垂眸打量青色茶汤映出的自己，微微侧头，倒影中的孔雀尾耳坠跟着晃动，一张挂着得意笑容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那是三年前执行任务牺牲的孔雀妖精，也是他最得意的徒弟——边青。 他无法忘记属下抱着不完整的孔雀尸体回来那一幕，他蹲在尸体旁边久久无言，最后折下一片羽毛勾上银丝，生生刺穿耳垂，血液顺着银丝滑落，可他不允许那片羽毛被鲜血染湿，便用灵力冰封血滴任由其砸在地上，迸成血红的碎冰。 “莫偃大人，根据几位自爆妖精生前的灵力痕迹，我已经将他们在人类社会中留下的所有监控记录都调出来了，还请您过目。” 莫偃的回忆被打断，他看向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平板，手里的茶盏飘起稳稳落在桌上，接过平板看着一排他不认识的软件，故作高深地轻咳一声。 站在他身旁的褚阳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老大，你怎么不看啊？” 莫偃：永远这么没眼色。 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东西怎么用啊？” 褚阳反应过来，赶紧调出监控，一个个小格子播放出不同的画面。 莫偃看了好一会，直到在右下方的格子里看到半张熟悉的面孔，灰蓝色的眸子闪过震惊，他强压心绪，不动声色问道：“这个画面是什么地方？” 工作人员看过去答道：“滨城路三十七号，是一家KTV的后巷，您是发现什么了吗？” “没什么。”莫偃沉吟片刻对褚阳说：“联系访川，问问他有没有任务，没有的话邀请他协助查案。” 褚阳错愕：“您之前不是说全权负责这个案件，不允许其他执令使参与吗？” 莫偃避重就轻：“访川实力强悍，与我又是故交，有他相助可事半功倍。” 褚阳颔首称是，随即掏出手机给访川发了条微信：访川大人，老大问您有无任务，可否来协助查案。 莫偃打量褚阳手里的手机：“不用传讯镜吗？” 褚阳眨眨眼：“效果差不多，而且…这东西比传讯镜快……要不？我也给您买一个吧。” 莫偃摇头：“别了，我用不惯。” 他再次端起茶盏抿口茶汤，褚阳的手机响起提示音，访川回消息了。 褚阳将手机递到莫偃面前。 访川：难得他需要帮忙，我没任务，说时间地点吧。 莫偃敛眸：“让他直接传送到这个交流所来，现在。” 十分钟后，传送门泛起波纹，穿着工装裤冲锋衣的访川走出来，眼睛四处乱看寻找莫偃的身影：“莫偃！你居然会开口求助？遇到什么难事了？” 莫偃起身相迎：“怎么说也和三年前的大案有关，需要协助不是很正常。” 腰间革带收束，莫偃站起时更显虎背蜂腰，干练挺拔，惹得一边的工作人员多看了几眼。 访川笑着拍拍莫偃肩膀：“好，需要我做什么？” 莫偃：“和我去个地方，滨城路三十七号。” 说出这个地址的时候，莫偃格外仔细地品读访川的表情，想从他的反应中获取些有用信息。 可访川表情十分自然，莫偃没找到任何破绽。 访川呢喃道：“滨城路三十七号？没听说过啊，是有什么线索吗？” 莫偃神色中漫起一丝复杂：“排查而已，咱们走吧。” “好。” 褚阳见两人要走，快步跟在莫偃身后，而莫偃则抬手阻止：“你带其他小巡官排查监控里别的地方，这里我和访川去就够了，别浪费人手。” 褚阳不解，目光在莫偃和访川身上徘徊片刻后领命：“是。” 马上要走出办公室时，访川拉住莫偃的手臂，莫偃指尖划过一缕雷影，随时准备动手压制访川，访川却只道：“莫偃，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啊，你这一身……再加上你这张脸，太惹眼了。” 莫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略有为难：“但是这身衣服是灵力编织的，现原型也能存住，别的衣服存不住啊，再幻化成人不得光着吗？” 访川挠头：“……为什么要现原形啊？” 莫偃：“…也是，那换吧。” 二十分钟后，莫偃和访川出现在滨城路三十七号后巷，莫偃换了一身藏蓝色工作服，戴着米色鸭舌帽遮挡白发，尽可能低调，只是固执地不肯摘那只孔雀尾耳坠。 莫偃脸颊脖颈亮起几道虎纹银光，众多细小雷蛇从他脚下游出，以他为圆心迅速掠过小巷，将那些微不足查的灵力痕迹尽数收敛。 三道灵力，自爆的受害妖精，不知身份的蛇妖，以及站在他身后的访川。 访川的灵力痕迹与其他两道一样弱，显然是同一时间留下的，莫偃最不愿相信的事坐实了。 监控中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的妖就是访川。 访川还在状况外：“寻灵术？这可是最消耗灵力的找法，不能用法器吗？” 莫偃回身蹙眉盯着他，眼中满是失望，访川被看懵了，他迷茫问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莫偃向访川走来，每一步都会留下雷光，他语气冰冷，带着怒气陈述案情。 “三年前，蕴妖丹从人类社会流入云驿，大批妖精因其能提升灵力争抢食用，结果食用者接连爆体惨死。妖精和人类联手调查，以牺牲一名执令使两名驭灵师为代价揪出真凶，蕴妖丹为某些人类妄图消灭妖精而制。时隔三年，又出现了妖精自爆的现象，与蕴妖丹的效果如出一辙。” 访川看着莫偃的架势逐渐慌乱，却始终没有动作，他们俩是从小相识的挚友，访川不认为莫偃会对他下手：“这不是所有妖精都知道的事吗？你说这些干什么。” 与访川的距离不到一米时，莫偃停下脚步，虎纹泛起的银光愈发亮：“我是在提醒你，很多同类因为这桩案子送了命，里面还有边青。” 访川听明白莫偃话里的敲打，表情阴下来：“你怀疑我参与其中？” 莫偃眯眸打量他的表情：“是，我一直怀疑这件事有妖精参与。” 访川怒吼：“我们一起长大！你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莫偃眼神中流露出悲怆：“我就是因为了解你才把你单独带出来，一旦我把监控内容和这里的灵力痕迹上交，你会进镇妖楼的。” 访川错愕：“什么？” 莫偃：“三天前凌晨两点，你在哪。” 访川：“睡觉啊，我又不是夜行动物，等等…”他眼睛瞬间睁大：“你刚刚说监控？三天前凌晨我被拍到了？” 莫偃点头，看向斜上方的监控：“就在这里，而且，我刚刚寻灵找到了你的灵力。” 访川彻底愣住，他同样发动寻灵术，绿色的光粒漫开，在他捕捉到自己淡淡的灵力痕迹时，他的震惊变成了费解：“我真的来过？这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有印象。” 莫偃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了解访川，访川向来一根筋，就算让他演也演不出这种效果：“事实摆在眼前，访川，我需要一个解释。” 访川费尽全力回想，似乎想翻找出那段不存在的记忆，良久无果，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澄明，猛地看向莫偃：“难道我被……” 莫偃正死盯着他，期待他能得出有用的结论，所以莫偃刚好目睹访川的双眼变成诡异的红色。 莫偃突然想起近半年来，他不止一次见过访川的眼睛在子时变红，只是访川毫无不适，他也就没当回事。 可双眸此时变红明显透露诡谲，这令莫偃异常不安。果然，访川的话还没说完，身上出现红色的裂纹，裂纹瞬息涨大，就在莫偃面前，他的故友爆裂开来，死状和那些吃了蕴妖丹自爆的妖精一模一样。 莫偃目眦欲裂，他咆哮喊出：“访川！！！” 那声音隐隐带出虎啸。 他呆在原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刚刚还好好说话的朋友转瞬就成了满地碎肉。 如果他不这么着急查清真相，访川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自责陡然而生，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因闭关未出，边青担下了原本该由他负责的任务，可等他出关时，却只见到半具尸体。 滔天的愤恨如同鼓槌般敲打在他每一根血管上，理智快要折断时，他感受到了七个强大又陌生的妖精正向他迅速围拢，他无暇悲伤，将访川的尸身尽数收入纳物戒，浑身浴血静候围杀。 众多冰刃齐齐向他飞来，灰蓝色的眸光掠过电弧，在冰刃快要击中他时，被雷光绞得粉碎。 七个妖精没有幻化，以半人半妖的姿态落地将莫偃围在中间。 莫偃呼出口带冰碴的气，几颗冰屑转瞬融化，结界霎时将他们笼罩，从这一刻开始，外界将听不到结界内部任何声音。 七个妖精看看结界，一只狼妖开口：“咱们出不去了。” 八条腿的蜘蛛精回道：“杀了他不就行了。” 莫偃一声不吭，只是眼中的杀机愈发强烈。 众妖不断缩小包围，其中有两个火系，猴妖化火为鞭，刚说完话的狼妖则在拳上淬火，两妖率先发难。 莫偃腾身而起躲过火鞭，狼妖炽热的拳头便迎着他的头砸下，可莫偃的身影一虚，狼妖扑了个空，不等众妖反应，狼妖身后雷光一凝，莫偃已经站在他身后横起手臂，手刀覆着薄薄的冰刃，手臂一挥，刃口撕裂空气的破空声响起。 狼妖回头之际，脖颈延伸出极细的红线，血液瞬间喷出。 莫偃盯着剩下的几只妖，嘴里说出三个字：“第一个。” 剩下六只妖精的表情难看起来，他们原本以为七打一十拿九稳，便低估了莫偃的实力，这样的疏忽让他们明白一件事。 ——不拿出拼命的能耐，只会死在莫偃手中。 蜘蛛精妩媚轻笑：“不愧是冰雷双系的执令使，但是很抱歉……”蛛丝线刃刺向莫偃，莫偃身形如同鬼魅，但因蛛丝太过密集，他没有全部躲开，脸侧被割出个口子，一抹血色渗出，蜘蛛精继续道：“执令使大人，我的蛛丝有麻痹效果。” 蜘蛛精的灵力顺着伤口在血液中流淌开来，莫偃动作一滞，眩晕感袭来，他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晃几下头保持清醒，眼前反而天旋地转。 扑通一声，他单膝跪地，险些摔倒。 蜘蛛精勾起嘴角：“杀了吧。” 其余五个妖精上前，纷纷亮出杀招向莫偃身上招呼，白光骤起，冰锥以莫偃为中心迅速生长，逼开几个妖精不算，因格挡碎开的冰棱被雷光裹挟直奔众妖命门。 七个妖精能站着的只剩下两个，莫偃晃晃荡荡起身，看向他们俩时，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 猴妖火鞭再次抽来，在莫偃身上留下多道灼伤鞭痕，痛楚倒是让他清醒不少，他长啸一声，身上的虎纹发出耀眼银光，结界猛地向中心收拢，缩到米粒大小后突然炸开。 砰！！！ 整片城区都跟着一颤，汽车同时发出警笛声。 滨城路三十七号成了一片废墟，好在动物研究交流所的工作人员早就将几个需要排查的地点清场，这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蜘蛛精用蛛丝将唯一没断气的猴妖从废墟中拖出，猴妖奄奄一息地问：“他死了吗？” 蜘蛛精也断了两条腿，虚弱回答：“身处这种程度的灵爆中心，怎么可能活下来。” 她喘了两口气，看着碎裂的传讯镜和缉妖令：“他要是还活着，肯定不会遗落象征执令使身份的缉妖令。” 猴妖轻轻点头：“也是，走吧…一会人类该来了。” “走了……” 蜘蛛精拖着猴妖离开还不忘撒下炼魂香，妖精的尸体和血液沾上紫色粉末后慢慢消散开来。 对街的巷子里，地上凭空出现一排染血的猫爪印，脚印一路延伸进巷子深处。 莫偃再也没有灵力维持隐形状态，现出身形，小小一只倒在地上。 他为防被找到将自身灵力封锁，仅剩的力量都用来压缩体型和隐匿行踪了，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意识快要消失时，他看到一个人走近，可惜，他只看清一双白色运动鞋便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2章 第二章 熟悉又强悍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瞬间吸引住采购日用品的夏苏晏，他侧头望向来源，眼中充满了担忧。 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我靠！什么东西爆炸了？” “快跑啊！” 众人慌乱从商场里跑出去，唯独夏苏晏逆着人群直奔商场内部，他逐渐跑起来，抄近道从商场后门冲出。 等他到滨城路三十七号时，周围已是一片废墟。 他瞪大眼睛四处寻找，想从废墟中寻找到一抹熟悉的白，只片刻，他的眼球就因灰尘侵染爬上血丝，可他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发了疯地搬移碎砖，可搬开几块他就停了下来。 人类之躯搜救还是太慢，不动用灵力不可能找到他，虽然魂体还未和这具身体彻底融合，但夏苏晏等不了了，哪怕这三年的努力白费，他也必须把这翻个底朝天。 正要调动灵力，逐渐靠近的消防警笛声将他打断，他稍作犹豫闪身钻进对街小巷。 如果被带走问话就更没机会找他了，还是得避一下。 他藏在巷子阴影处，偷瞧消防员下车检查情况，急得额头青筋直跳。 他万一被人类发现…… 焦急思考时他眼神飘忽，无意间低眸，一排血色猫爪印引起他的注意，循爪印走进巷子深处，刚好看到一只白色虎纹“小猫”倒在地上，看体型只有一月猫崽大小，身上好多道灼伤的鞭痕。 夏苏晏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他不敢上前确认“小猫”是否存活，他根本接受不了“小猫”的死亡。 在他却步不前时，“小猫”痛哼出声，夏苏晏顿时面露惊喜，他松口气跑上前，半跪在“小猫”身前，小心翼翼将“小猫”托在手心里，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 夏苏晏将“小猫”带回家，钥匙刚插进锁孔里，隔壁房门打开了。 住在隔壁的姑娘正好出门，她看见被缠成粽子的“小猫”，立刻变成星星眼：“哇！小晏！你养猫啦！虎头虎脑的好可爱！叫什么名字啊！” 夏苏晏着急进屋给“小猫”疗伤，下意识呢喃出两个字：“莫偃。” 隔壁姑娘没听清，不解道：“美元？呃……真是个招财的好名字啊。” 那姑娘还想再看看“小猫”，夏苏晏砰一声关上了门，这姑娘平时跟夏苏晏关系很好，今天却莫名其妙吃了个闭门羹，她尴尬推推眼镜，边下楼边嘟囔：“让我看看小猫怎么了，真小气……” 夏苏晏完全没心思管她，他解开缠在莫偃身上的纱布，看到还在渗血的伤口心疼地皱起眉。 他匆匆跑进书房，从抽屉暗格里拿出个精致木盒，又快步回到莫偃身边，木盒刚打开条缝，清凉好闻的药草香飘出来。 这是最后一颗“愈灵”，夏苏晏原本打算用它加快魂体与肉身的融合进度，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稳住莫偃的伤势。 他蹑手蹑脚撬开莫偃的“猫”嘴，将“愈灵”塞进去，莫偃身上泛起淡青色的光晕，他的伤肉眼可见地恢复，可一颗“愈灵”未能将他彻底治愈，剩下的只能靠莫偃自愈了。 夏苏晏看着呼吸平稳下来的莫偃，终于露出笑意，他用指腹轻点莫偃毛茸茸的小脑袋：“师父，久违了。” 他突然想起隔壁姑娘说的话：美元？呃……真是个招财的好名字啊。 “暂时还不能让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是……好心的大学生和被救的猫。”夏苏晏苦笑，继续自言自语：“那就叫你美元吧，谁让我现在缺钱呢。” 他已经演了三年“人类”，在细节上可谓出神入化。 他用崭新的纱布又将莫偃缠成个猫界木乃伊，事实上，这对疗伤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作为“好心救助小猫的人类”，这样的行为更合理。 为了“合理”，夏苏晏也是拼了。 他在网上买了猫砂盆和猫砂，甚至还买了一大袋猫粮，当然，他很清楚，他那矜贵的师父不可能吃猫粮，做这些只是为了不引起怀疑罢了。 买完这些他把莫偃放在最柔软的毯子上，坐在一边安静守着。 过分像白虎的“小猫”时不时抽动几下，夏苏晏以为他因伤口痛苦，轻揉他的脑袋安抚。 莫偃并非困于伤痛，他是在梦魇中挣扎才会这般不安。 梦中，他抚摸着那半具孔雀尸体，灰蓝的眸光中尽是不舍与自责。 “莫偃！” 熟悉的呼唤声响起，莫偃转身，看到访川向他走来，访川安慰道：“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吧，边青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莫偃幽幽叹口气，张嘴要说什么，可访川身上突然布满裂痕，红色的亮光从缝隙迸发而出又迅速涨大，转瞬将访川炸得粉碎。 莫偃嘴唇颤抖，访川和边青的音容笑貌过电影般浮现在眼前，厚重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巨浪将他裹挟其中，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咬牙呢喃：“访川…边青……” 他自己的梦也没给他留出时间悲伤，铺天盖地的蛛丝从黑暗中钻出，莫偃想躲却无法控制身体，只片刻，他被缠了个结实，他试着挣扎，可稍微动一下就浑身刺痛。 莫偃从来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他继续挣扎猛地睁开眼，黑暗霎时退散，眼前亮起温和日光。 一张过分帅气的人类脸庞占据莫偃的视野，剑眉星目，典型的元气型帅哥，只是左眼角那颗小痣平添引诱，勾着人多看几眼。 莫偃未从噩梦中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想要远离陌生的人类，可动了几下发觉梦里的束缚感依旧存在，低眼一看，发现自己确实被“绑”着，但那些不是蛛丝，而是纱布。 莫偃看过动物交流研究所的人替伤员包扎，用的就是这种网状布料，所以…他这是被救了？ 他打量周围的环境，大脑疯狂运转，面前的年轻人类轻笑询问：“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莫偃重新看向他。 “我是在小巷子里发现你的，我见你受了很重的伤，就把你捡回来救治了，啊对，我叫夏苏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猫了。” 莫偃十分无语：这人是不是傻的，为什么要跟一只猫自我介绍。 莫偃呼噜几下，刚要“嗷呜”出声，他迟疑了，思忖片刻，十分蹩脚地叫了一声：“喵。” 难听的猫叫听得夏苏晏愣住，他抿起嘴唇强忍笑意，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那个矜贵高冷的师父竟然在学猫叫。 莫偃见他这幅样子，不解眨眼：是我学的不像吗？ 夏苏晏轻咳一声糊弄过去：“那个，就叫你美元吧，听着招财。” 莫偃沉默：美元是啥……算了，他毕竟救了我，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夏苏晏摸摸他的头：“不喜欢吗？” 莫偃没吭声，显然对新名字无感。 夏苏晏不想再东拉西扯，他也担心说多错多：“我买的猫粮还没到，只能先委屈你跟我吃一样的东西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好好休息吧。” 动物修炼成妖后的味觉与人类同步，更何况莫偃是个挑食鬼，在他听到“猫粮”这两个字后翻了个白眼，心中默默盘算：得在那个劳什子猫粮到之前跑掉，谁要吃那种东西。 夏苏晏离开，在开放式厨房大展厨艺。 莫偃尝试调动灵力，结果完全没有反应，他现在甚至没能力破除自己设下的灵力封锁，传讯镜也遗失了，该怎么联系手下的小巡官呢…… 莫偃想爬上窗户看看现在的位置，可他行动受限，只得虫子般咕涌几下。 等等！ 刚醒来时他没有注意到，现在才惊讶地发现，身上的伤恢复得过分好了，他眯起眸子，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如果时间过长，那伤势的恢复程度到可以解释，如果时间很短…那他是不是被什么人治疗过？ 想到这里他警惕地看向在厨房做菜的夏苏晏。 没有妖气，是人类不假，难道是人类中的御灵师？可他身上又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应该只是个普通人…看来我昏迷了很久，得赶紧想办法联系褚阳他们。 夏苏晏端个小碗回到房间，打断莫偃的思考，煎肉的香气散发出来，莫偃鼻子动了动：还挺香的… 夏苏晏用小叉子叉起一小块煎牛肉递到莫偃嘴边，莫偃看看肉又看看夏苏晏。 夏苏晏的手轻晃，示意莫偃张嘴：“我费了好大心思呢，不吃我会伤心的。” 莫偃眨几下眼，稍作犹豫张嘴咬住，小肉块进入口中，莫偃的瞳仁瞬间发放大又缩小。 盐放的很少，只稍有咸味，丝毫没有遮挡肉本身的香味，没有姜蒜味，但有一层薄薄的孜然和坚果碎屑，这简直是按照他的口味量身定制的。 夏苏晏见莫偃的反应，立刻又递过去一块，殷勤伺候他的猫主子。 莫偃再次张开嘴，慢条斯理地嚼嚼嚼。 美食暂时削减了他的悲伤，同时也让他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好感度激增。 小半碗肉几分钟就被消灭干净，莫偃意犹未尽舔舔嘴，夏苏晏笑着用小叉子指指他撑起的肚子：“美元乖，再吃会撑的。” 放在平时，这点肉哪够莫偃吃饱，不过现在身形缩小了，倒是在吃东西上节省不少。 莫偃识趣趴好，夏苏晏弯眸揉揉他的头：“好乖，那我去做自己的饭咯~” 莫偃被揉得一脸黑线，但他又不能拒绝，谁让那些家养猫都这样呢，天天被主人摸来揉去，他现在也是被好心人救回家的“猫”，没理由免俗。 夏苏晏一脚迈出房间，听到身后又响起难听的猫叫，他强压笑意，整理一下表情才转过身对莫偃投去询问的目光。 莫偃低头咬住纱布轻拽，那意思分明是：能不能不绑这东西。 第3章 第三章 夏苏晏端着碗靠在门框上，他在权衡：以他师父的性格，如果不帮他拆掉纱布，他自己动嘴把纱布扯掉并加重伤势的概率有多大。 答案是——百分之百。 可真解开了，莫偃乱跑怎么办？ 夏苏晏眼珠一转，坏点子生成。 他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可以给你解开，但你不能乱动哦，如果伤口裂开我会心疼死的。” 这茶里茶气的德行看得莫偃直皱眉，想骂一句“有猫饼”又忍住了，他的素质不允许他辱骂救命恩人。 小小一只虎纹白“猫”叹了口气，他点点头答应不乱动。 夏苏晏轻笑：“好，那我去拿剪刀和镊子，等我哦。” 他走去客厅消失在莫偃的视野里，莫偃刚放松些，夏苏晏突然意识到什么，噔噔跑回来，杀了个回马枪，他眼睛弯成月牙捏捏莫偃的小耳朵，脸上尽是夸张的惊喜和欣慰：“我们美元好聪明啊，居然会像人一样点头呢~” “……” 莫偃这次没忍住：他有病吧… 夏苏晏：是不是有点演过了，我这反应好像有点滞后啊。 没一会，莫偃身上的纱布就被拆干净了，身上交错的鞭痕已经结痂，莫偃试着站起，刺痛感席卷全身，夏苏晏抬起手按住莫偃的头，白毛被按扁，莫偃毛茸茸的脑门上出现一个小坑。 夏苏晏宠溺浅笑：“定！美元答应过我的，不乱动。” 莫偃无奈重新趴回毯子上，既然不让他站起来，那就趴着活动活动手脚吧。 他的“手”抓握几下，每次都会牵动伤口加重疼痛，他的表情跟着严肃起来。 但呈现出来的样子却是… 白“猫”一脸正色爪爪开花，露出粉粉的肉垫。 夏苏晏：师父好可爱啊…… 他点点莫偃的小爪子：“好啦，等再好一些再动吧，你要实在无聊…我给你放电影看吧。” 莫偃：哪有心思看电影，得想办法联系褚阳他们。 莫偃：夏苏晏看得这么牢，实在做不了什么啊。 莫偃：那还是看电影吧。 莫偃沉默，夏苏晏就当他同意，拿来平板支在莫偃面前，按开了播放键。 …… 苍刻长老手中的平板播放出监控画面。 画面中莫偃和访川正在交谈，两人剑拔弩张似乎马上就要交手，可在莫偃说了什么之后，芳川愣在原地，只片刻他就爆开，一根碎骨向摄像头飞来，画面到此结束。 五位长老阅一圈，平板回到褚阳手中。 现场气氛沉重，久久无人开口，细腻妩媚的女声打破宁静。 悬霜长老道：“莫偃还是没找到吗？” 褚阳摇摇头：“没，现场非常干净，我们没搜到任何有效痕迹，而且方圆十里内没有老大的灵力波动，除非……” 他的话没说完，默默看向寻灵术最强的大长老苍刻。 悬霜：“那么多小巡官参与排查任务，怎么就莫偃和访川这出了问题。” 话里的针对性十分明显，褚阳眸光一暗：“悬霜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悬霜抬起手拨弄发间垂下的珠玉，嘴角挂着隐晦的笑：“没什么意思，合理揣摩罢了，毕竟莫偃对这个案子太过殷勤，他当时怎么说的？‘全权负责，不容任何人插手。’” 坐在一旁的隐岳稍转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莫偃的实力可与在座的诸位不相上下呀，要是他都能被无声无息的抹杀，那妖精们真得‘人人’自危了，悬霜长老，别案子没查清，咱们先内讧啊。” 悬霜哂笑几声：“如岳佬所言，正因莫偃很强，他悄无声息地失踪才更该被怀疑。” 隐岳叹出口气：“莫偃对同类的事情向来尽心尽力，何况是坑害了那么多妖精的蕴妖丹案，他的徒弟边青都是因这桩案子牺牲的，你怎么能怀疑他呢？” 悬霜：“人类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 一直阖眸不语的大长老苍刻打断悬霜的话：“够了，谁不知道你与莫偃素来不和，想抢回冰系魁首的位置需要勤加修炼，而不是在查案这种事上落井下石，你的长老就是这么当的？” 悬霜被训得哑口无言，低眉顺眼回道：“大长老教训的是。” 苍刻搭在木质扶手上的手一翻，一枚玄曦引悬浮在他手心，金色灵力水银般流进玄曦引精致的刻纹中，所有纹路尽数覆盖后，玄曦引飘到褚阳面前。 苍刻：“这枚玄曦引被我附了灵，寻灵的能力会翻三倍，你组织莫偃手下的小巡官再去现场搜查一次，以免漏掉线索，力求找到莫偃的行踪。” 褚阳握住玄曦引塞进怀里，双手抱拳俯首：“是，我这就去办。” 焦急踱步的霁无忧看见褚阳从玄妖司正殿走出来，她快步上前：“怎么样怎么样，长老们怎么说？” 褚阳简单重复一遍几位长老的话，并从怀里掏出被苍刻附灵的玄曦引：“咱们再找一次，有了大长老的玄曦引，也许会有新发现。” 黄耳仙点头：“咱们几个里，我寻灵术最好，玄曦引给我用吧，我一定能找到老大！” 褚阳将玄曦引递向黄耳仙：“好，咱们出发。” …… 两天后，莫偃终于能满地溜达了，只是灵力依旧不够冲开封锁。 这两天观察下来，莫偃对夏苏晏有了进一步认识。 一个独居大学生，父母不在身边，不知道是工作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倒是夏苏晏的姑姑有打电话过来关心他。 除了偶尔说话不着调，夏苏晏几乎没什么缺点，莫偃第一次下床时，夏苏晏一直跟在身边，生怕他摔倒。 悉心照料轻松掩盖住那份不着调，莫偃总是感叹：怪不得爱当猫，猫奴真细心啊。 夏苏晏今天下午有课，将莫偃自己留在家里，他想跳上窗台看看，蓄力一蹿，肋下传来撕裂痛楚，他瞬间老实下来，要是真把伤口扯开，夏苏晏看到还了得。 莫偃动作慢吞吞，继续在屋子里散步。 家里朴素简单，只是很多地方都摆着亮晶晶的小饰品，这个习惯让他想起了他的徒弟——边青。 莫偃垂下头，黯然神伤。 溜溜达达转了一圈，莫偃停在玄关的全身镜旁，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哪还有一点白虎的威严，故意耸耸鼻子装凶依旧可可爱爱。 他无奈呼出口气继续打量，慢慢地，他的视线放在自己那双灰蓝的眼睛上，他想起了访川。 莫偃不止一次见过妖精因蕴妖丹自爆，他很确定，访川一定吃过蕴妖丹。 访川自爆前眼睛变红这件事让莫偃格外在意，近半年，他不止一次在子时前后看到访川的眼睛变红。 如果这种现象和食用蕴妖丹有关联，那蕴妖丹服用过量会爆体而亡的结论就有待考究了。 蕴妖丹没那么简单，药效很可能存在潜伏期，或者说，它还有别的作用。 访川死前非常茫然，他也在猜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滨城路三十七号，他最后到底要说什么。 【难道我被……】 想到这些，莫偃的头隐隐作痛，他晃晃脑袋，额头抵在镜片上，冰凉的触感传递过来缓解了他的痛处。 如果访川吃了蕴妖丹却不自知，那别的妖精会不会也？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吃过？…… 莫偃贴着镜面，死盯镜中那双灰蓝眼眸。 子时…眼睛会变红？看来有必要自查一下了，就今夜吧。 脚步声慢慢靠近，莫偃警惕看向门，门被拉开，夏苏晏搬个快递箱子走进来。 夏苏晏看到门边的莫偃，赶紧关好门，生怕莫偃顺着门缝窜出去。 他弯腰把快递箱子放在地上，轻摸莫偃脑袋：“给你买的东西到了。” 莫偃一听迅速后退几步，他记得夏苏晏说过在网上给他买过猫粮。 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没能力逃跑呢，难道真的要我吃猫粮吗？ 夏苏晏兴致勃勃拆开快递，将猫砂盆拿出来，他在莫偃不解的目光中，铺进去一层猫砂，双手斜举做出迎宾状：“铛铛！” 莫偃凑过去闻闻：这什么东西？ 夏苏晏解释道：“这是猫砂盆啊，就是猫咪用的厕所。” 莫偃一脸黑线，他堂堂玄妖司执令使，居然要用猫砂盆？ 他呲出尖牙表示抗议，夏苏晏赶紧举手投降：“好好好，不用不用，你不喜欢就不用呗，我就摆在这当装饰行吧。” 莫偃不满撇开头：神经病才用猫厕所当装饰。 好在夏苏晏会哄，又煎肉又按摩，没一会莫偃就没了怒气。 夏苏晏窝在沙发里看电影，莫偃趴在他腿上跟着看。 他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荧光屏，房间有些昏暗，电影剧情又是平淡如水的爱情故事，背景音乐柔和催眠，没一会夏苏晏睡着了。 莫偃倒是看得认认真真，男女主含泪拥吻时，他羞赧地侧过脸，这才发现夏苏晏已经睡过去，莫偃用鼻子拱拱他的手。 夏苏晏一个激灵，睁开眼警惕环顾，他心里总担心有妖精伤害他小小的师父，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无事发生，夏苏晏松口气，轻笑摸摸莫偃的头，极其难听的猫叫响起。 莫偃：去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