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惮》 第1章 第 1 章 海棠是单亲家庭,母亲独自抚育长大。 随着她进入高中,母亲工作越发频繁,只能聘请一个保姆来贴身照顾女儿的生活。 保姆阿姨是一个可怜的人。 一个人抚养儿子,请求雇主同意之后,带着儿子住在雇主家的客房。 海棠没有说什么,默认了这样的行为。 她现在是高二,学习很重,注意排名,没有精力分散关注其他的事情。 直到今天,海棠因为生病提前回来。 _ 海棠推开家门时,头重脚轻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稳。 下午的物理考试刚进行到一半,她因为发烧被老师劝回了家。 客厅里坐着个陌生少年。 他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膝头摊着一本厚厚的书。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黑发上镀了层金边。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来。 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光的瓷白,五官清秀得有些过分。 海棠愣在玄关,发烧让反应慢了半拍:“你是……?” 少年合上书,站起身。 他很高,站起来时头顶几乎要碰到吊灯垂下来的串珠。 “你好。”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是贺逸帆。” 海棠想起来了,保姆周阿姨的儿子。 母亲上周在电话里提过一句,同意周阿姨把儿子接来同住。 她当时正忙着刷题,只“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没想到是个同龄人。 “海棠。”她简单报上名字,弯腰换鞋。这个动作让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你没事吧?”贺逸帆上前一步,停在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没事。”海棠直起身,脸颊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只是有点发烧。” 她拎着书包往房间走,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很干净,但过于干净了,像是特意洗去过什么。 “需要热水吗?”他问,声音温和得体,“或者温度计?” 海棠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那双眼睛太平静了。 一个刚住进别人家、第一次见到雇主女儿的同龄人,不该这么平静。 “不用了,谢谢。”她说。 她转身要继续走时,贺逸帆又开口:“周姨是我妈妈。她去买菜了,应该很快回来。” 这句话说得自然,但海棠捕捉到他喉结轻微的滚动。 他在紧张。尽管他极力掩饰,但那调整过的呼吸频率出卖了他。 “知道了。”海棠多看了他一眼。 这时才注意到,他放在沙发上那本书是《孤独》 不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常看的那种。 有意思。 _ 回到房间。 海棠吞了退烧药,倒在床上。 她闭上眼,浮现出贺逸帆过分平静的脸。 母亲说过,周姨独自抚养儿子不容易,这个贺逸帆应该吃过不少苦。 会讨好,懂分寸,善于伪装。 这都是生存技能。 海棠虽没经历过他那样的生活,但看得懂这种人。 班里有这样的同学,对谁都笑脸相迎,从不表露真实情绪。 睡意朦胧中。 她听见门外传来压低的对话声。 “妈。”是贺逸帆的声音。 “逸帆,海棠回来了吗?我看见她鞋子了。” “她发烧了,刚回房间。” 脚步声靠近,轻轻敲了她的门。 海棠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风吹动的纱帘,没有回应。 门外,贺逸帆轻声说:“可能睡着了。要不等她醒了再说?” “那你小声点,别吵到她。我先把粥煮上...” 声音渐远。 海棠翻了个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混沌的思绪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少年独自坐在夕阳下的客厅里,像一株被移植到陌生花园的植物,努力适应着新的土壤。 他和她一样。 父母离异后,她像个被强行移植的植物,只不过她选择用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而他选择了柔顺的伪装。 _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海棠摸过手机,看到母亲发来的信息:周阿姨说你发烧了?好好休息,排名不重要,身体最重要。 总是这样。 母亲永远不懂,对海棠来说,排名就是一切——那是她唯一能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 她起身出门喝水,经过餐厅时,看见贺逸帆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饭。 一碗白粥,一碟青菜,吃得很安静。 看见她,他立即放下筷子站起身:“你感觉好点了吗?锅里有粥,还是热的。” “不用了,不饿。”海棠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那碟青菜。 太素了,不像正在长身体的男生吃的。 海棠倒了杯水回来,贺逸帆已经吃完,正在厨房洗碗。 他洗得很仔细,水龙头开得极小,几乎不发出声音。 洗好的碗被整齐地码放在橱柜里,连方向都一致。 “你一直这么小心吗?”海棠靠在门框上,突然问道。 贺逸帆的背影僵了一下,转过身,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怕吵到你休息。” “在我妈和周阿姨面前也这样?”她继续问。 他笑容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自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海棠没再追问。发烧让她比平时直接,但知道适可而止。 “有体温计吗?”她换了个话题。 “医药箱在电视柜下面,我帮你拿。” 他擦干手,快步走向客厅,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很多次。 取出体温计后,他还仔细地用酒精棉片擦拭了一遍才递给她。 “谢谢。”海棠接过时,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指尖。 量体温的几分钟里,两人相对无言。 贺逸帆重新坐回那张单人沙发,拿起那本《孤独》,但海棠注意到,整整三分钟,他都没有翻页。 38.5度。 海棠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轻轻叹了口气。 “需要退烧药吗?”他问,“我妈妈买回来了,放在医药箱里。” “吃过了。”海棠把体温计放回盒子,“我去继续睡觉。” “好的。”他站起身,“晚安。” 回到房间前,海棠回头看了一眼。 贺逸帆站在原地,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站姿,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像一座精心雕刻的石膏像。 - 关上门,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海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同龄人,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奇怪。 一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 无所谓,她心想。 高二下学期了,期中考试近在眼前,年级第一的宝座不少人虎视眈眈。 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琢磨一个善于伪装的租客之子。 只是,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 她莫名想起他低头递来体温计的样子,睫毛很长,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像某种习惯于夜间活动的小动物。 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软肋,却在月光下无可避免地暴露了形单影只的轮廓。 或许他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 在这个偌大而孤独的世界里,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第2章 第 2 章 清晨六点半,海棠推开卧室门。 客厅空无一人,唯有晨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铺开细碎的金斑。 餐桌上,一碗皮蛋瘦肉粥冒着袅袅热气,旁边还配了一小碟榨菜。 透明玻璃杯倒满水。 海棠伸手摸了一下,还是温热的,细心是周阿姨以前没有过。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海棠放下水杯,并将其推远。 她坐下尝了一口粥。 温度刚好,米粒软糯,皮蛋和肉丝的比例恰到好处。 比他母亲煮的还要好些。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她轻微的吞咽声。 直到吃完最后一口,那个住在客房的少年都没有出现。 海棠拎起书包,换上新的小白鞋。关门声在清晨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咔哒——” 那声轻响如同一个信号。 客房里,贺逸帆坐在床沿,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十五分钟。 听见关门声,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即起身。 又等了五分钟。 确认脚步声已经沿着楼梯远去,不会再有人折返取忘记的东西,他这才缓缓站起来。 推开房门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被抚平的纸。 走到餐桌前。 他先收走了海棠用过的碗勺。 碗底残留一点粥渍,他盯着看了两秒,端起走向厨房。 水龙头被拧开到恰到好处的角度,水流温和而不飞溅。 贺逸帆洗碗的动作很熟练,每一个指节的动作都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洗洁精的泡沫被清水彻底冲净。 碗碟光洁如新,被他按照大小和颜色重新排列进橱柜。 做完这一切,他用挂在墙边的抹布仔细擦干了料理台上的水珠,然后将抹布展平晾好。 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神始终平静无波。 没有不满,没有委屈,也没有期待。 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指令。 回到客房,贺逸帆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 在玄关换鞋时,贺逸帆目光无意扫过,海棠昨天晚上脱下的那双白色运动鞋。 鞋带松散着。 他停顿了一瞬。 最终,贺逸帆还是蹲下身,替她把鞋带系好,打了一个工整的结。 他打开鞋柜,将那双洁白的鞋子轻轻的放在鞋架上。 贺逸帆直起身,推门离去。 公寓彻底安静下来。 阳光还在静静地移动,照亮桌上早已冷却的白开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 像某个未曾言明的秘密,无声地蒸发在空气里。 第3章 第 3 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 云市一中高二(一)班教室。 海棠站在讲台上,身姿挺拔。一身剪裁合体的校服衬得她愈发清丽。 白色衬衫领口系着深蓝色蝴蝶结,同色系的百褶裙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作为今天的领读员。 海棠手握英语课本,声音清越流畅,纯正的美式发音如同溪流敲击卵石,在教室里缓缓回荡。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台下,课本竖立如林。 中间排一个男生,书本虽握在手里,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讲台。 男生的视线在小腿上停留片刻,随即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钻研课本上的字母。 男主细微的异样却被同桌捕捉个正着。 同桌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挤了挤眼睛。 男生脸上爆红,羞恼瞪了同桌一眼。 他挺直背脊,刻意放大了音量跟读,试图掩盖方才的失态。 海棠站在高处,视野开阔,台下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目光没有一丝偏移,脸上平静无波,仿佛看到的只是最寻常的景象。 只是略微提高了一些音量,清晰的吐字和连读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将那点微妙的尴尬氛围冲散得无影无踪。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海棠声音沉稳,将这段《双城记》的开篇演绎得充满了力量与韵律。 这时,教导主任正陪同一位外校老师参观校园,恰好路过教室走廊。 那外校老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 “李主任,这位同学的语音语调非常标准,语感也很好。是英语科代表吗?” 教室里的海棠对此一无所知。 早读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 她合上课本,对着全班同学微微颔首,声音平静: “今天的晨读到此结束。” 说完,她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下节课的数学教材。 仿佛刚才在讲台上光芒隐隐的领读者,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清晨剪影。 _ 晨读结束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 教室里的氛围稍显松弛。 海棠刚在座位上坐定,身旁便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海棠,刚才那段‘foolishness’的发音,是不是这样读?” 阳洁侧过身,一只手随意地撑在海棠的桌角,另一只手拿着英语书。 他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 晨光恰好落在他微卷的栗色头发上,跳跃着温暖的光点。 他确实有张讨人喜欢的脸,阳光、清爽,像夏日里冰镇过的汽水。 周围几个女生有意无意地看过来,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 可惜,海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整理着下节课要用的数学笔记,笔尖流畅地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清晰的公式。 对于阳洁的提问,她仿若未闻。 阳洁早已习惯这种冷遇。 他毫不气馁,甚至将脑袋凑近了些,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催促:“喂喂,海棠,指点一下嘛?就一下?” 他的气息拂过海棠耳侧的碎发。 海棠握着笔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想起班主任当初将他安排到自己身边,那无奈又期许的话语: “海棠,阳洁其他科目都不错,就是英语实在拖后腿,你帮帮他,也是为班级平均分做贡献。” 好学生的形象像一件无形却必须时刻穿戴整齐的外衣。 她不能轻易将它扯破。 于是,在阳洁又一次,用那种带着点缠人意味的语调催促“好不好嘛?” 海棠终于抬起了头。 目光平静地落在阳洁脸上,没有厌烦,也没有热情,只有一片疏离的清澈。 海棠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一两个同学听见,语气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阳洁同学,”她顿了顿,像是在选择合适的词汇,“如果你能把这些催促别人的时间和精力,用在独自记忆单词和语法上,你的英语成绩或许早就有起色了。” 海棠微微向后,避开他亲近的距离,继续道:“所以,可以请你暂时不要打扰我预习吗?我需要安静。” 话语礼貌,挑不出什么错处。 两人之间划下一条清晰界线的疏离感,阳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收回手,虎牙也藏了回去,低声咕哝了句:“哦…好吧。” 海棠重新低下头,沉浸在数学世界里,仿佛那句带着软刺的话从未出口。 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她一丝被打扰后的不耐。 对她而言,维持表面的礼貌已是极限。 无论对方笑得多么灿烂,生得多么好看。 第4章 第 4 章 阳洁果然安静了下来,像一株骤然失水的植物,蔫蔫地没了精神。 英语书被他丢在桌角,封面卷起边角,透着点被嫌弃的委屈。 下节是数学课。 他课本都懒得拿出来,趴在了桌子上,只留下一个蓬松的发顶对着海棠。 教室里人声渐起,课间休息的喧闹包裹着这一小方诡异的寂静。 海棠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周遭的嘈杂里微不可闻。 细微的声响,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假装入睡的阳洁。 他动了动,像是被这“噪音”打扰,不情不愿地从臂弯里抬起头。 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目光精准地落在海棠压在臂下的数学讲题集上。 “喂,海棠。” 他声音带着点沙哑,仿佛刚被吵醒,“下节课是不是讲这个?这道题怎么回事,给我讲讲呗?” 他手指海棠正在演算的一道立体几何,身体自然而然地又凑近了些。 这次他学乖了,不再纠缠英语,转而进攻她显然不会拒绝的数学领域。 海棠笔尖未停,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完全从草稿纸上移开。 她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他指的地方,语气平淡无波:“辅助线作这里,连接这两个顶点,用三垂线定理证明。” 她的思路清晰,语速不快不慢。 一边说着,手下流畅地写出下一步的推导过程,一心二用,游刃有余。 阳洁其实根本没太听进去具体的步骤。 他知道海棠聪明,没指望真能一下子搞懂这些难题。 他只是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 声音清冷平稳,像山涧溪流,带着一种专注于学术的韵律感。 比他听过的任何音乐都吸引他。 阳洁更擅长的是抛出她能接住的话题,用她可能感兴趣的竞赛思路,或者刁钻解法来引她多说几句。 “……所以,如果用空间向量坐标法,是不是会更直观?”阳洁适时地插话,抛出自己的“见解”。 海棠顿了顿,略一思考,点了点头:“可以,但计算量会增大,步骤分可能……”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发现旁边没了声音。 她下意识地转头,正对上阳洁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 阳洁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焦点不在题目上,落在她低垂纤长的睫毛。 他眼神放空,带着探究,像是在研究一个精密却看不懂的仪器。 那模样看起来……有点蠢。 海棠心里掠过这个评价。 她所有说话的**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脸上没什么表情,原本带着几分讨论意味的疏淡眼神彻底冷却下来。 海棠转回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作业上,仿佛旁边那个人只是一团空气。 接下来,无论阳洁如何试图补救。 假装被一道题卡住,提起刚结束的物理竞赛结果,图书馆新进奥数专题书…… 海棠都充耳不闻。 她只是低着头,笔尖移动得更快,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屏障。 阳洁看着她冷硬的侧脸轮廓,心里一阵懊恼的气馁。 他后悔极了。 刚才怎么就……看呆了呢? 这下好了,用学习换来的对话机会,都被自己搞砸了。 阳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个完美的同桌,在他周围筑起一道看不见却坚不可摧的墙。 第5章 第 5 章 夕阳早已沉没,墨蓝的夜色笼罩城市。 时钟指向八点四十五分。 海棠合上最后一本习题册,收拾书包,独自走出了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初秋的晚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拂过她略显单薄的校服外套。 穿过零星行人的街道。 十分钟后,站在了家门口。 钥匙转动,门内温暖的灯光和食物香气一起涌出。 周阿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山药排骨汤从厨房走出来。 她看见海棠,脸上堆起真切的笑容。 “海棠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给你炖了汤,学习辛苦,得补补。”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色彩搭配得当,营养均衡,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海棠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周阿姨。” 她放下沉重的书包,走进洗手间。 水流声哗哗作响。 看着镜子略显苍白的脸,眼底的疲惫,微微怔了一下。 回到餐桌旁,周阿姨还在旁边站着,眼神里流淌着心疼:“看你瘦的,多吃点啊。” “听说你们今天周测了?别太累着自己,身体要紧……” 海棠能感受到关心真诚,不同于学校里带着目的或客套的问候。 她心里某一处微微松动,但也仅此而已。 海棠抬起头,对周阿姨露出一个浅淡而礼貌的微笑:“我知道了,阿姨。我没事,您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周阿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解下围裙:“那好吧,菜都在这里了,你慢慢吃,不够再叫我。” 客厅里很快只剩下海棠一人。 她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饭。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盘的轻微声响。 排骨炖得很软烂,青菜炒得碧绿清脆。 味道很好,可嚼在嘴里,却莫名尝不出什么滋味。 海棠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环顾这间过分安静的客厅。 每一天,似乎都是这样开始的,也是这样结束的。 一个人走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餐桌。 很快,也要一个人面对漆黑的夜晚。 海棠渴望的,从来不是优异的成绩,不是旁人羡慕的目光。 只是一个寻常父母陪伴的晚餐时光。 看似普通的幸福,对她而言,早已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食欲彻底消失了。 她放下筷子,碗里的饭还剩下一大半。 海棠沉默地站起身,将碗碟拿到厨房水槽,然后背起书包,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隔绝外面所有的光线与声响。 几乎是在同时,走廊另一头,客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 贺逸帆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安静地望着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邃,如同幽静的潭水。 贺逸帆站了很久。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轻缓地合上自己的房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6章 第 6 章 夜色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 海棠躺在床上,清晰地感受时间一分一秒在寂静中流淌。 天花板在黑暗中模糊成混沌的灰白,像她此刻空洞的心。 失眠是常态,是挥之不去的影子。 除了生病身体强制关机,大多数夜晚,海棠都是这样清醒地躺着。 空虚和落寞像是找到了最佳养料。 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黑夜总是种魔力,轻易地剥开白日里坚硬的伪装,将最脆弱的内里暴露无遗。 她知道,这又是一个与清醒对峙到天明的夜晚。 _ 墙上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滑向七点四十二分。 贺逸帆如同过去每一个清晨一样,安静地坐在床沿,像一株等待特定光照才能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 贺逸帆习惯于倾听外面规律的声响。 卫生间隐约的水流声,脚步声,碗碟轻碰声,最后是玄关处清晰的关门声。 意味着他可以走出房间,开始自己的一天。 可是今天,外面过分安静了。 七点四十二,往常这个时间,海棠应该已经吃完早餐,正在做最后的出门准备。 七点四十五左右,她会准时离开。 一丝极淡的疑惑掠过贺逸帆平静的心湖。 他耐心地等待着,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 七点五十。 玄关处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种偏离常规的状况,贺逸帆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推开房门,视线第一时间投向玄关,海棠常穿的白色板鞋,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没走。 贺逸帆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他走到海棠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犹豫了片刻,他抬起手,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板: “叩、叩。”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里面一片死寂,连翻身的窸窣声都没有。 等待了约莫半分钟,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清晰。 贺逸帆垂下眼睫,握上冰凉金属门把,向下按压,推开。 素白房间映入眼帘,简约到近乎冷清,这是他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贺逸帆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的床上。 海棠蜷缩在床上,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色的阴影。 她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形成刺目的对比。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几缕黏在光洁的皮肤上,看起来脆弱不堪。 这副模样,与两人初遇的第一天。 客厅里短暂瞥见的那一眼,重叠在一起。 贺逸帆站在门边,没有靠近,冷静地打量了一番。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无惊慌,也无过多的担忧。 像是在客观地评估一个突发状况。 随后,贺逸帆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仿佛从未进来过。 他走到客厅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 贺逸帆声音压得很低,平稳如常,“海棠好像发烧了,还没醒。嗯,情况看起来和上次差不多。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 时针已经稳稳地指向了八点。 他迟到了。 贺逸帆没有犹豫,背起一旁的书包,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传来逐渐远去轻而规律的脚步声,最终彻底消失。 第7章 第 7 章 海棠在昏沉中陷得很深。 梦里,时光倒流。 她看见了父亲那张轮廓分明、总是带着严肃表情的脸。 没有温情,只有冰冷的决断。 决定家庭分崩离析的下午,他紧紧牵着弟弟的手,毫不犹豫将她推向了母亲那边。 仿佛她是一件无需商议去留的物品。 没有问过她一句“你想跟谁”,大人的世界早已替她做好了选择。 后来,年岁渐长。 她才真正懂得,原来世间有一种偏颇,叫做“重男轻女”。 这四个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早早扎进了她幼小的心房。 再后来,跟着母亲不断地搬家辗转。 父亲的模样如同褪色的旧照片,渐渐模糊,消散在孤独交织的成长岁月里。 海棠没想到,这场病带来的混沌中,早已尘封的过往竟罕见地造访了她的梦境。 梦醒时,心头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浸透骨髓的冰凉。 _ 海棠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地投向窗外。 夕阳正西沉。 橘红色的余晖慵懒地铺满了天际,房间映照出一种温暖的色调。 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抬手摸了摸,是新换上的退烧贴,寒意正丝丝缕缕地渗入发烫的皮肤。 喉咙干痒,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虚弱。 咳嗽声很快引来了脚步声。 房门被轻轻推开。 周阿姨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几粒药片。 “醒了?”周阿姨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烧退下去一点了,但还是得吃药。你说你这孩子,学习再要紧,也不能不顾身体啊……”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水杯和药递过来,眼神里满是心疼:“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胃里空着可不行,我熬了清淡的米粥,一会儿好歹喝两口,啊?” 海棠靠在床头,因为发烧和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有些干裂。 平日拒人千里的清冷被病态取代。 她像一只被狂风骤雨打湿羽毛的雏鸟,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助,望着眼前唯一给予她一丝温暖照拂的人。 那眼神让周阿姨心里更是一软。 海棠什么也没说,乖顺地点了点头。 伸出微颤的手接过药片,仰头吞下,就着周阿姨的手喝了几口温水。 温热的水流划过干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 “谢谢阿姨,”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我……想再睡会儿。” 水杯递回去。 她重新滑进被子,侧过身,背对门口,用行动无声地表示不想再被打扰。 周阿姨看着她单薄脆弱的背影。 轻轻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端着空杯子,放轻脚步离开了房间。 _ 门被带上,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晕也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 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海棠闭上眼,再也无法入睡。 周身被一种巨大疲惫孤寂紧紧包裹,比高烧更让她感到无力。 海棠望着窗外逐渐暗沉的天色发呆,玻璃上模糊映出自己憔悴的倒影。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身体格外诚实。 那份被严格压抑的脆弱,竟寻到缝隙,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她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 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滑动,停留在通讯录里标注为“妈妈”的号码上。 犹豫只是一瞬,她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冗长规律的忙音,一声接一声,敲打在她本就空落的心上。 海棠固执地再次拨打过去。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 那边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海棠?” 妈妈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夹杂模糊的车流声和导航提示,语气有些急促,“怎么了?这个时间打电话,妈妈正在开车去下一个客户那里的路上。吃饭了吗?学习还跟得上吗?” 一连串的问话,熟悉又陌生。 海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 最终只是顺从地、低低地应着:“嗯,吃了……还好。” 沙哑的声音淹没在电话那端的嘈杂里,没有被察觉。 因为专心路况,妈妈没有捕捉到女儿声音里不同寻常的虚弱。 “那就好,海棠最懂事了,知道妈妈忙,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 妈妈的话语像预先设置好的程序,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欣慰。 “妈妈这边还有点急事,先不跟你说了啊,你早点休息,别学太晚。” “妈……”海棠下意识地开口。 “嗯?怎么了?”妈妈的声音带上准备结束通话的意味。 “……没事。”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好,那妈妈挂了啊,照顾好自己。” “嘟——嘟——” 忙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彻底的切断。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紊乱的呼吸声。 手机从掌心滑落,悄无声息地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那句蜷缩在喉咙里,几乎要冲破枷锁的“妈妈,我生病了” 最终,还是被无声地咽了回去。 第8章 第 8 章 海棠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身。 她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发烫的皮肤,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子里缺乏血色的脸。 海棠吹干头发,换上一身干净家居服。 走到客厅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温热的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海棠坐下来,拿起勺子,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 身体是虚弱的,她需要能量,需要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内心的堡垒在一次短暂的动摇后。 更加坚固地重建起来,所有情绪都被重新收纳封存。 周阿姨从厨房门口悄悄望了一眼。 看到女孩终于开始进食,眼里流露出真切的欣慰。 她没有上前打扰,默默退回自己房间,这片安静的空间留给她。 吃完饭,海棠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缺了课,但她不允许自己落后。 摊开课本和笔记。 她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台灯的光晕将她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划破了沉寂。 海棠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会是谁?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赫然是“妈妈”两个字。 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 她最终还是平静地滑开了接听。 “海棠!” 妈妈的声音比之前通话要清晰许多,背景噪音消失了,语气里带着急切和歉意。 “你怎么样了?发烧严不严重?刚才周阿姨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你生病没去上学!你这孩子,刚才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呢?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一连串的问话涌了过来。 海棠听着,目光落在摊开的数学公式,眼神平静无波。 原来是通过周阿姨才知道的。 刚才那通被匆忙挂断的电话,妈妈此刻的焦急和愧疚,她能够理解。 “还好,低烧,吃了药。” 海棠回答,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哎呀,都怪妈妈,刚才在开车,太忙了,没听出来你声音不对……” 妈妈的声音里充满自责,“你一个人在家,生病了可怎么办?要不要妈妈现在回来看看你?” “不用了。” 海棠几乎立刻拒绝,声音里带着坚定。“您忙您的,周阿姨在,我能照顾好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妈妈没料到女儿会如此干脆地拒绝。 妈妈又说了许多叮嘱的话,要多喝水,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别惦记学习…… 对方语气充满想要弥补的急切。 这些话语落在海棠耳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能听到声音,能看到关切的形式,温度却无法真切地传递到心里。 “我知道了,妈。” 海棠打断母亲还在继续的叮嘱,声音里带着礼貌的疏离,“我还要看书,先挂了。” 不等母亲再说什么,她结束了通话。 手机被放回原处,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台灯发出稳定的光芒。 海棠低下头,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仿佛刚才那通电话从未发生过。 第9章 第 9 章 有些东西,错过了那个时机,便失去了它全部的意义。 就像迟来的电话,无法温暖在病中渴望一丝慰藉的女孩。 海棠意识到,脆弱时萌发的期待,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很快将这个小插曲从心头拂去。 全部心神沉入公式与定理之中。 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构筑着一个逻辑严密、没有多余情绪的世界。 书桌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海棠抬眼看去,屏幕上显示的是“班主任李老师”。 她心想,或许是因为今天突然缺课又没亲自请假,老师担心了。 海棠放下笔,接通了电话。 “李老师好。” “海棠啊,”传来班主任温和声音,李老师向来以耐心和关怀著称。 “身体好点了吗?” “早上周阿姨打电话来帮你请过假了,你别担心请假的事。” 李老师对海棠一直是偏爱寄予厚望。 他打心眼里欣赏这个女孩,身上超越年龄的独立和坚韧。 学业上始终如一的优秀。 她成为班级里毋庸置疑的标杆,是老师们心中未来的希望。 只是,这孩子身体似乎总是差强人意。 “我没事了,老师,只是有点低烧。”海棠轻声回应。 “唉,你这孩子,”李老师的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忧。 “我记得上次物理考试你就因为发烧提前回家了,这次听起来好像更严重些?学习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听老师一句劝,如果还不舒服,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让医生看看,我们也放心,好不好?” 话语中的关怀诚挚温暖,与母亲公式化问候截然不同。 海棠明白了老师的好意,她握着手机,乖巧地应道:“谢谢老师关心,我知道了。如果明天还不舒服,我会去医院看看的。” 简单说了几句之后,通话结束了。 海棠放下手机,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老师的关心是真实的,她心存感激。 海棠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低下头,重新拿起了笔。 对她而言,能够紧紧抓在手里的。 只有不会背叛她的知识和确定的分数。 _ 墙上的挂钟指针无声滑向九点。 房门只是虚掩着。 她刚才进屋忘记关严,柔和的灯光从门缝里流淌出来,昏暗的走廊地板上投下一线细长的亮痕。 贺逸帆下了晚自习回来,屋里一片安静。 他的目光扫过餐厅。 桌上用餐痕迹的碗碟,心里下意识地估算了一下。 海棠吃得很少。 比他这个借住者吃得还要少。 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贺逸帆敛下眉眼,无关紧要的观察从脑中剔除。 准备回自己房间。 他抬眼瞥见走廊最里侧那扇门缝下渗出的灯光。 她还没睡。 贺逸帆看了一眼客厅的钟,快九点了。 妈妈白天在电话里说她发烧没去上学,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也正常。 他脑子里随意地转着这些念头,无声地走回自己的客房。 他轻轻关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走廊重归沉寂。 第10章 第 10 章 明天周末,不用早起上学。 贺逸帆回到自己狭小整洁的客房,习惯性地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课本和习题册。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英语是他所有科目里最明显的短板。 教育资源的不均衡,在他身上体现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条件像班里许多同学那样。 上昂贵的课外辅导班,也没有原生家庭提供的语言环境。 陌生的字母组合、复杂的语法规则。 对他而言,是一座需要花费很多力气才能翻越的山岭。 他只能依靠最笨拙的方法。 反复记忆,大量练习。 勉强让自己的成绩维持在班级中游,不至于拖垮总排名。 书桌上,一盏有些年头的旧台灯拧亮,散发出暖黄色昏暗的光芒。 勉强照亮摊开的课本。 暖光映着贺逸帆专注的侧脸,照不透语法难题带来的困惑。 贺逸帆遇到一道棘手的完形填空题,几个选项的微妙差别让他蹙起了眉。 他伸手拿过放在桌角的手机。 几年前老款智能机,屏幕布满细碎划痕,边缘区域触控已然失灵。 他尝试着点开浏览器。 手指在反应迟钝的屏幕上戳了几下,想要搜索一下相关知识点的讲解。 屏幕光闪了闪。 顽固地停留在主界面,没有任何反应。 贺逸帆沉默地看着卡顿的屏幕,脸上没有任何懊恼或烦躁的神情。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状况。 贺逸帆平静地放下手机,重新将目光聚焦回那道题目上。 既然无法借助外力。 那就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啃下来。 贺逸帆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划分句子结构,逐个分析选项的词性和用法。 试图从有限的已知信息里,推导出唯一的正确答案。 他的眉头微微锁着,眼神里固执专注。 贺逸帆的性格便是如此。 像生长在石缝里的植物,环境给予的养分再贫瘠,他也只会沉默地、努力地将根系扎得更深,自己寻找生机。 他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 - 夜色渐深,公寓里静得剩下两种细微的声响—— 两个不同房间传来,却奇异地同步着。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海棠与贺逸帆,没有交集的同龄人。 平凡的夜晚,隔着墙壁。 同步地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跋涉,谁也不敢有一丝懈怠。 十点三十六分。 海棠终于停下手里的笔。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后颈,长时间的专注让她的思绪像是从深海中缓缓浮起。 合上密密麻麻的习题本,她站起身,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桌上的水杯早已空了。 海棠只能端起杯子,推开房门,走向客厅。 走廊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 海棠经过客房,里面隐约传来极低断断续续的诵读声。 是贺逸帆。 他在念英文,句子有些拗口,带着生僻的词汇和复杂的从句结构。 海棠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 句子听起来有些熟悉。 似乎是某个名著里的选段。 以他们高二目前的进度,老师还没有讲到这个知识点。 海棠忽然意识到。 虽然同龄,但因为就读的学校不同,教学进度和深度可能差异很大。 比起知识的超前,她清晰地捕捉到他声音里难以掩饰的吃力。 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显得小心翼翼。 遇到不熟悉的连读会有停顿,语调显得有些生硬。 海棠在门口停顿了一瞬,恢复常态,走向厨房。 接满一杯温水,她慢慢地喝完,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海棠接了半杯,准备带回房间。 端着水杯往回走,再次经过那扇房门,里面磕磕绊绊的诵读声依旧在继续。 海棠走到自己房门口。 她握住门把手,准备像往常一样关门。 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刹那,海棠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有些泛白。 里面的诵读声又一次卡住了。 陷入了沉默,像是在与某个顽固的单词语法较劲。 海棠的动作停住了。 她站在门内与门外的交界处,暖黄的灯光从她房间倾泻出来。 昏暗的走廊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海棠看了看手中半杯清澈的水,抬眼望向走廊另一端那扇门。 几秒后。 海棠轻轻将水杯搁在门边的梳妆台上,发出细微的“叩”声。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披在肩上,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海棠转身,走向贺逸帆的房门。 站定在门前,她抬起手,指节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清晰地在寂静走廊里回荡。 第11章 第 11 章 房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贺逸帆站在门后,看到门外站着海棠。 他没有完全让开。 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距离,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屋内大部分景象。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 他从小被母亲灌输,一直恪守的原则,尤其注重女孩的清誉。 “有事吗?” 贺逸帆的声音平静,眼神里带着询问。 海棠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书桌上摊开的英语课本和写满笔记的草稿纸上。 她说明了来意:“我听到你在读英语,好像遇到了困难。如果需要,我可以看看。” 贺逸帆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落回自己的英语书上。 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常常听母亲说,海棠的英语在年级名列前茅。 不确定接受她的帮助是否合适。 会不会给她添麻烦。 更重要的是。 贺逸帆暴露自己的短板感到些许难堪。 海棠将他细微的挣扎尽收眼底。 她声音比平日里在学校里对待同学时,温和了许多,少了几分疏离感。 “周阿姨很照顾我,” 她语气平缓,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生病的时候,她忙前忙后。你作为她的儿子,我帮你解决学习上的困难,算是回报她对我的照顾。仅此而已。” 理由给得清晰直接。 不近人情的等价交换意味,将一场“帮助”明确界定为“回报”。 刻意撇清了任何引人遐想的个人情感,留下纯粹的利益往来。 这个解释,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贺逸帆心头的锁。 他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 如果是“回报”,是“等价交换”,接受起来便没有心理负担。 不会欠下难以偿还的人情。 贺逸帆眼底的犹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 “谢谢。”他低声道,然后侧身,让出了进门的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动作克制有礼,保持恰当的距离。 海棠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这间她从未踏入过的客房。 房间很小,收拾得异常整洁。 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所有物品摆放得规规矩矩,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秩序感。 她走向书桌,目光落在反复涂改的英语笔记上。 对海棠而言,英语一直是如同母语般亲切的领域。 母亲常年的外贸工作,练就了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抑扬顿挫的语调、地道的表达方式。 无数个日夜的耳濡目染中,深深烙印在海棠的脑海里。 环境塑造了她对这门语言的极高兴趣。 看过的语法点一遍即懂,优美的文章段落读两遍便能记诵。 海棠随手拿起课本,流利地念诵起一篇他刚才磕绊不已的文章段落。 她的发音饱满清晰,连读自然流畅。 语调起伏恰到好处,严谨得如同英语听力考试里播放的标准磁带录音。 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到位。 贺逸帆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他知道她的英语水平很高,亲耳听到纯正的演绎。 眼底还是忍不住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 不仅仅是对她能力的认可。 更是一种直观感受到横亘在两人起点之间的差距。 贺逸帆很快垂下了眼睫。 将情绪波动掩藏起来,剩下全神贯注的倾听。 _ 流畅地念完手中的段落,海棠将课本轻轻放回桌面。 她环顾这间狭小的客房,从墙边挪过一张陈旧的木质椅子。 海棠在书桌旁坐下,为自己清理出一小块可以放置手肘的空间。 贺逸帆仍站在原地。 身形笔挺得像一株白杨,静静等待着她的下一步指示。 海棠抬眸,“过来。” 她用眼神示意书桌另一侧,紧挨着床沿的椅子。 贺逸帆的视线在椅子上停留了一瞬。 很快依言坐下,动作轻缓。 自然将椅子向后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他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海棠清晰地看在了眼里。 她什么也没说。 今晚的指导,仅仅是一次基于回报的事件。 她帮他解决英语难题,以此偿还周阿姨的照顾之情。 事情结束,关系便止步于此。 依然会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与相处。 贺逸帆保持距离。 海棠觉得省心,不必费神去处理任何亲近产生的麻烦。 不再关注那些细枝末节。 她将目光投向摊开的课本,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哪里不明白?” 第12章 第 12 章 海棠讲解得很细致。 她天生对语言有着敏锐的感知力,精准地剖析出复杂句子中的语法结构。 并用简洁的语言解释清楚。 贺逸帆的理解能力本就不弱,他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和足够的输入。 有了海棠纯正口语的示范和清晰讲解。 他很快便掌握了要领。 磕磕绊绊的句子逐渐读得流畅起来,练习册上相应的填空题也准确无误地完成。 或许是因为夜晚的缘故。 或许是失眠带来奇异的平静,海棠比白天在学校时多了几分耐心。 她不急于推进进度。 细致地指出他发音中的偏差,纠正他习惯性的中式思维翻译。 最后一个难题被攻克。 练习册合上。 贺逸帆对海棠的学习能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个女孩的聪慧,远超他的想象。 她漂亮,家境优渥,拥有令人艳羡的天赋和资源。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足,或许是她那离异的家庭。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贺逸帆立刻便收回了。 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家庭的好坏。 毕竟他的处境,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比她还不如。 他们都是离异家庭的孩子。 理解那份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辛酸。 海棠可以全身心投入学习,贺逸帆还背负着更多现实的重担。 照顾母亲,分担家计。 琐碎沉重的东西压弯一部分少年心性。 贺逸帆清楚地知道。 学习是唯一看得见的出路,他必须牢牢抓住,没有任何分心的资本。 深夜耐心教导他、聪明又漂亮的女孩。 内心没有泛起任何年龄段男生萌生的旖旎念头或心动。 贺逸帆将两人的界限划得清晰分明。 “谢谢。” 贺逸帆站起身,语气郑重却疏离,依旧一副冷静克制的模样,“耽误你时间了。” 海棠为了还人情而来,目的达成,自然没有多留的打算。 “不客气。” 她淡淡回应,离开了他的房间,并顺手为他带上了房门。 房门轻轻合拢,两个空间再次隔开来。 贺逸帆站在原地。 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目光落在刚刚被她指导过的习题册上。 他眼神复杂了一瞬。 重新坐下,拿出新的作业,继续埋首于书山题海之中。 _ 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海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逼近十一点。 她没有丝毫睡意。 身体处于一种奇异的兴奋状态。 大脑皮层依旧活跃,刚才大量口语输出和专注思考的后遗症。 此刻让她躺回床上,注定只能睁着眼睛与天花板对峙。 海棠走到书桌前,端起冷却的白开水,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 稍稍压下了些许莫名的焦躁,却驱不散精神的清醒。 无所事事之下。 海棠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刷着社交平台上的热闹资讯。 就在这时—— 微信提示音“叮咚”一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海棠切换到聊天界面,置顶联系人备注着“妈妈”。 信息是稍早前发来的,在她辅导贺逸帆英语的时候。 【海棠,睡了吗?】 【身体好点没有?要记得按时吃药。】 【钱还够用吗?】 下面紧跟着一笔数额颇为丰厚的转账。 海棠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在看一则与自己无关的通知。 她点击了收款,指尖在对话框上敲下了一个字: 【好】 发送成功。 海棠关掉手机,将其倒扣在桌面上。 不再去管那边是否有回应。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她不需要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需要说“我其实有点不舒服”。 未曾说出口的话。 在一次次相似的循环中,失去了分量。 金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可以买到营养品,可以支付保姆费,无法填补特定时刻需要的陪伴。 第13章 第 13 章 失眠的后遗症在清晨显露无疑。 海棠对着镜子,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直到皮肤泛起一丝血色,掩盖住眼底存在的憔悴痕迹。 镜中的女孩,眼神清亮,脊背挺直。 所有疲惫与暗涌的情绪牢牢锁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今天是周末。 无需面对学校喧嚣和课业的压力。 意味着需要独自面对一整天空白时光。 海棠简单地洗漱,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 滑雪,是她为数不多能称之为热爱,并且被允许持续进行的活动。 九月的城市笼罩在夏末的余温里,室内滑雪场自成一方冰雪天地。 冰冷空气裹挟着雪粒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界所有的黏腻与浮躁。 海棠是这里的常客。 工作人员对她熟悉地点头示意,不意外她在周末准时出现。 海棠熟练地换上专业的滑雪装备。 雪板、雪杖、护目镜…… 踏上雪道,她像一支离弦的箭,俯冲、回转、腾空。 每一个动作带着流畅与力量感。 寒冷的风锐利地刮过护目镜,高速带来的失重感强烈地刺激着神经。 当初教导海棠的男教练,站在场边,眼中满是惊叹与赞许。 不过短短几年。 这个女孩的技艺早已青出于蓝。 某些高难度动作上与他持平,展现出的胆识和精准度远超同龄人。 一场高强度透支体力的滑雪结束。 海棠无处安放的躁动消耗了大半。 她换下厚重的装备,走进温暖休息室,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男教练跟着走了进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海棠,你刚才那个720度转体真是太漂亮了!节奏和落地都完美,我看很多职业选手也不过如此了。” 海棠拿起水瓶喝了一口,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剧烈的运动后,疲惫开始上涌。 她不想说话。 教练想寒暄几句,看到她低垂着眼睫,周身散发着“请勿打扰”的疏离气场。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教练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_ 休息室里只剩下海棠一人。 她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向外面依旧热闹的雪道。 人们欢笑着、摔倒、爬起。 鲜活的情绪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海棠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哗啦”一声。 厚重的遮光窗帘彻底拉合。 休息室陷入一片昏暗与寂静。 海棠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不知不觉闭着眼睛。 长时间的失眠和刚才剧烈运动消耗了她大部分精力。 海棠的一举一动,正清晰地呈现在监控显示屏上,被放大,被审视。 监控室的主屏幕前。 殷泽懒散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今年十九岁。 本该在国外上着昂贵的私立大学。 因为不久前惹出的麻烦,被父母强行带回国内“休学调整”。 殷泽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人生的乐趣就在于不断惹是生非,看着父母焦头烂额地为他收拾烂摊子。 长期的纵容养成他骨子里的嚣张跋扈,偏偏他又生了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 他说话时,精致的五官安静柔和得像个人偶娃娃,刻意染成的火红色卷发,张扬地宣告着叛逆与不好惹。 殷泽正熟练地操纵鼠标,将其中一个监控画面不断放大。 画面清晰地定格在海棠睡着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易碎感。 他凑近屏幕,眯着眼,将女孩的每一寸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对女孩产生兴趣,始于回国第一天,高级雪道上,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不像其他寻求刺激娱乐的顾客。 她的滑雪技巧精湛得近乎职业,更吸引他的是她那双眼睛。 高速运动中,透着一股与周围欢快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静与疏离,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殷泽问起了负责那个区域的滑雪教练,得知她叫海棠,十七岁。 还是个高中生,只有周末才会来。 这个周末,他一大早到了监控室。 像猎人等待猎物一样,耐心地“蹲守”着她的出现。 看着屏幕上毫无防备睡着的女孩。 殷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屏幕上海棠的脸颊,低声自语: “总算等到你了。” 第14章 第 14 章 殷泽骨子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每天最大的课题就是给自己找乐子。 眼下,他觉得最有意思的事。 就是和这个冷冰冰又滑雪滑得贼帅的女孩“交朋友” 殷泽懒洋洋地转着椅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控制台,他垂眸笑着问道:“你确定……她是女主?” “确定。”冰冷的机器声随即在殷泽脑海里响起。 _ 休息室。 海棠闭目养神了短短几分钟,抬起手腕看表时,指针已指向九点半。 空荡荡的胃部和刚才消耗殆尽的体力发出抗议,饥饿感阵阵袭来。 海棠简单收拾好随身物品,拎起背包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铺着厚厚地毯。 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休息室门。 她经过其中一扇门,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殷泽打着哈欠,刚睡醒的慵懒模样,漫不经心地迈步出来。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落在海棠的脸上,明显怔愣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 不愧是高级世界,即将觉醒意识了,女主高贵冷傲,长得也太好看了。 殷泽怔神的时候。 海棠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仿佛他只是一件走廊里的摆设。 直到清冷的身影越来越远。 殷泽才回过神,迅速进入攻略的状态。 他快走两步,带着玩世不恭和自来熟的笑容开口:“你好,我也是在这儿滑雪的,可以交个朋友吗?” 海棠继续向前走,用沉默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不搭理他? 殷泽挑了挑眉,盯着海棠的背影看,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悠哉,仿佛只是在同路散步。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两人一前一后、节奏迥异的脚步声。 前面是清冷决绝的背影,后面是锲而不舍的红色身影。 被尾随的感觉让海棠微微蹙起了眉,她不喜欢被打扰侵入安全距离的感觉。 走到走廊尽头时。 她转过身,清冽的目光直直射向跟在后面的殷泽,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你,为什么跟着我?” 殷泽眼睛一亮,上前两步,笑容灿烂,带着计谋得逞的小得意:“别误会,我就是想认识你一下。我叫殷泽,这家滑雪场是我家的。” 他随即补充道,“我觉得你挺特别的,想跟你交个朋友,怎么样?” 老套又直白的搭讪方式,海棠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她淡淡地看着他,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不感兴趣。” 海棠再次转身,步伐更快,汇入了前方主厅的人流中,将试图用家世和热情作为敲门砖的男孩,彻底甩在了身后。 殷泽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摸了摸自己耀眼的红发,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更浓的兴趣。 “啧,真酷。” 他低声自语,眼里闪烁着遇到挑战般的兴奋光芒。 - 殷泽在某些方面确实像个无赖,尤其是在他认定的事情上。 他的耐心好得出奇。 一旦对某件事产生兴趣,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殷泽迅速重振旗鼓,大步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跟在后面,而是选择与海棠并肩前行。 为了不让她感到被冒犯或害怕。 殷泽贴着另一侧的墙壁走,两人中间留出一大段明显的安全距离。 他嘴里的话没停,热情得近乎聒噪:“你滑雪多久了?怎么练得这么厉害?”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啊?年龄看起来好小的样子。” “我是真的想跟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我发誓!”殷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自言自语般地介绍起自己:“我叫殷泽,十九了,在国外上学,最近才回来的,也待不了多久……一个人在这儿挺无聊的,今天第一次见到你,觉得特别有缘分,真心想认识一下……” 海棠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喋喋不休。 话语像杂乱无章的背景噪音,没有一句能引起她丝毫兴趣。 这只“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原本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 海棠猛地停下脚步。 她转过头,冷冽目光刺向他,声音里不带任何温度:“说完了吗?” 她打断他,语气里厌烦毫不掩饰。 “说完了离我远点。” 第15章 第 15 章 海棠面无表情地看着殷泽。 她毫不客气的驱赶,足以让任何有点自尊心的人知难而退。 殷泽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被她冷声呵斥,他脸上没有丝毫难堪,反而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迸发出浓烈兴趣。 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小狗。 带着顽劣的执着,更加粘人地“贴”了上来。 殷泽颇为坦然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恍然大悟般的调侃:“对,就是这个表情!冷冰冰的,跟我爸书房里那尊玉雕似的,生人勿近。” 殷泽又凑近了一小步。 保持着看似礼貌的距离,探究的视线更加灼人。 “我发现了,” 他自顾自地分析起来,语气带着点欠揍的兴致勃勃,“你是不是特烦别人热情?觉得麻烦,所以想躲开?” 殷泽歪了歪头,火红的卷发随着动作晃了晃,“但我不一样,我偏就喜欢啃硬骨头。你越是这样冷着脸,我反而越想看看,你这冰层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这番话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无赖般的自豪感。 他完全将“热脸贴冷屁股”当成了一种有趣的挑战,并且乐在其中。 油盐不进、越挫越勇的缠人精。 海棠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 海棠不说话,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滑雪场。 “等等我!”殷泽的热情没有减弱,变本加厉地跟了上来,“你刚才滑雪好厉害,我真的很想认识你。” 海棠无法理解,仅仅一面滑雪之缘,为何能引发对方如此巨大的兴趣? 殷泽免疫海棠的冷漠,他保持热情,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海棠放弃了驱赶他的打算,懒得在他身上浪费一丝情绪和口舌。 海棠选了一家装修简约的川菜馆坐下。 殷泽自然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目光瞟向海棠刚刚勾选的项目。 水煮肉片、毛血旺、麻辣兔丁…… 清一色的重辣招牌菜。 殷泽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冷得像冰雪捏成的女孩,口味竟然如此……火爆。 他自己是一点辣都沾不了的。 但这丝犹豫只存在了一瞬。 殷泽手指在菜单上,对服务员说:“我跟她一样,这些,都来一份。” 他试图在口味上与她保持一致。 海棠抬起眼皮,语气平淡:“你点那么多吃不完。”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啦。”殷泽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绝对不会浪费!我胃口好着呢!”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吃下第一口红油翻滚的水煮肉片时,彻底崩塌了。 辛辣的刺激感瞬间直冲头顶。 殷泽的脸迅速涨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连忙抓起旁边的冰水猛灌。 第16章 第 16 章 殷泽不停灌冰水的狼狈模样,全然落在了海棠眼里。 她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殷泽恰好对上海棠投来的视线,自己刚才信誓旦旦说“绝不浪费” 他眼底有些尴尬,牛皮吹破得实在太快了些。 殷泽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谈论起滑雪场新引进的某种设备。 殷泽红肿的嘴唇像挂了两根小香肠,随着他说话一开一合,模样有些可笑。 强烈的辣意持续刺激味蕾和口腔黏膜。 殷泽嘴里不停地分泌口水,说一两句话停下来灌冰水,勉强继续:“那个新到的……(喝水)……坡道障碍模块……(吸气)……听说特别……(喝水)……带劲……” 海棠安静地吃着饭, 殷泽辣得倒吸冷气,抓起水杯猛灌,海棠停下了筷子。 她伸手,将手边一口未动的牛奶,推到桌子对面。 殷泽早就注意到了牛奶,他根本没想过海棠会主动让给他。 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他愣住了,一时间忘记擦掉鼻尖冒出的细汗和被辣出的清鼻涕。 殷泽微张着红肿的嘴唇,嘴角险些滴落的口水忘了吸回去。 直到凉意快要触及下巴。 殷泽手忙脚乱地抽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掩饰住方才的失态。 “谢谢……” 他声音还带着点被辣呛到的沙哑,伸手接过牛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 这个女主,好像没想象中那么高冷啊。 殷泽心里想着事情,仰起头,几口将整杯牛奶灌了下去。 温润液体迅速冲刷掉口腔里的刺痛感,殷泽长长舒了一口气,将空杯子放回桌上。 “谢谢。”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算你救了我一命了。” 海棠脸上没有波动。 她用餐完毕,纸巾擦了擦唇角,起身走向收银台准备结账。 “我来吧。”殷泽看穿了她的意图,在她之前掏出皮夹,抽出一钞票递给服务员,动作快得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海棠眉头蹙了一下。 她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尤其是这种不明不白的人情,哪怕只是一顿饭。 “不用。”海棠固执地拿出现金,递向服务员,声音平静却坚定:“收我的。” 服务员看着塞到手里的两沓钞票,一下子犯了难,左右看看,不知该接谁的。 “收我的。”/“收我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海棠不想多做纠缠,直接对殷泽道:“把你的钱收回去。” 殷泽哪里肯依,扬着下巴:“我请客!” 海棠不再多言。 她直接伸手,从服务员手中抽回了殷泽塞过去的那叠钞票。 殷泽还没反应过来。 她上前一步,抬手将那叠钱精准地塞回他风衣的外侧口袋里。 殷泽穿了件轻薄的黑色风衣,上面印着张扬的暗纹,款式新潮。 海棠的手带着钞票突然伸进口袋时,短暂清晰的触感让他整个人猛地一愣,身体瞬间僵硬,竟忘了动弹。 过程不过两秒钟,海棠把手抽回去。 那一瞬间,隔着薄薄的布料,感觉到她指尖的形状和温度,像是直接按在了他的腰侧皮肤上,带来一种陌生而突兀的刺激感。 怪了……以前做任务从没这样。 这个世界的女主,肢体接触了一下,怎么会那么奇怪? 殷泽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脑海里快速呼叫系统。 …… 海棠转身走出了餐厅,走了几步,察觉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 殷泽呆呆地站在原地,微低着头,目光盯着风衣上刚刚被她碰过的口袋。 他眉头微锁,像是在沉思什么,连她离开都未曾发觉。 “系统,这个女主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她碰我一下,我、我就……” 就像被微弱电流刺激一下,一点不痛,诡异般感觉到舒服……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系统没有检测出海棠身份异常,机械的声音提醒殷泽:“923,我提醒过你,海棠是高级世界的女主,她即将觉醒意识,你按照规定完成任务,不能被她迷惑了。” 殷泽相信系统,点了点头。 他攻略了很多小世界,这里是他接触的第一个高级世界。 难度等级很大,必须全力以赴。 殷泽调整状态,再次抬头,视野里早已没了那个清冷的身影。 “操……” 他低低爆了句粗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猛地涌了上来。 他还没拿到她的联系方式。 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 第17章 第 17 章 下午一点钟,海棠提着两袋从超市采购的零食回到了家。 周阿姨正在厨房擦拭灶台。 她听到动静立刻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笑容,顺手想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阿姨,我自己来。”海棠轻声说着,目光扫过安静的客厅。 没有看到贺逸帆的身影。 她没有询问,只是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周阿姨,“这袋给贺逸帆。” 周阿姨愣了一下,随即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这怎么行,不用不用,逸帆他不吃这些的……” “顺带买的。”海棠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将其中一袋放在了贺逸帆收拾得一丝不苟的书桌上。 周阿姨跟在她身后,看着女孩清瘦的背影,声音带着哽咽的真诚:“海棠,谢谢你啊……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海棠声音依旧平静,但比平时柔和了些许,“我生病的时候,您很照顾我。”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跟妈妈说了,下个月开始给您加工资。” 周阿姨听到这话,更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围裙擦着手,连连保证:“哎呀,这……这真是……你放心,阿姨一定把你照顾得更好!” 海棠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属于自己的那袋零食拆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放进书桌旁的零食收纳架。 架子上很快就填满了,最多的就是各种口味的酸奶,其次是口香糖,只有少量几盒黑巧克力,排列得整齐有序。 海棠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去了半日在外带来的疲惫。 洗完澡,海棠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衣,用毛巾擦过头发,又用吹风机随意吹了半干,发梢依旧带着湿润的凉意贴在颈侧,她也懒得再仔细打理。 海棠抽出一本厚厚的《全球通史》,在书桌前坐下,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安静地沉浸其中。 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她微湿的发丝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房间里只剩下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 海棠沉浸在历史的脉络中,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懒洋洋地铺洒进来,素白清冷的房间增添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请进。” 海棠合上书,抬头看向门口。 周阿姨推门进来,带着局促和难为情,双手有些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 “阿姨,有事吗?” 海棠主动询问,声音平和。 周阿姨犹豫了一下,才缓慢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语气开口:“海棠……阿姨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点冒昧……”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阿姨知道你的英语成绩特别好。就是……就是逸帆那孩子,他在英语上一直很吃力,怎么学都好像不开窍……” 周阿姨抬眼看了看海棠的脸色,见她没有露出不悦,才继续艰难地说道:“阿姨没本事,不能给他提供好的学习条件,连个补习班都……但我这当妈的,总想为他做点什么。所以……所以阿姨想问问,你……你在有空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指点他一下?” “不用很频繁,就偶尔……” 周阿姨声音越说越低,卑微的恳求,眼神里却充满了作为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期望。 她提出这个请求时,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试一试,哪怕被直接拒绝,也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海棠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贺逸帆坐在书桌前,对着复杂英文句子蹙眉钻研。 他确实在努力,只是缺乏正确的方法。 两个人同一个屋檐下,时间上方便,对海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既能还周阿姨一部分人情,也……不算太麻烦。 海棠只是略微停顿了几秒,迎着周阿姨那紧张又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 她的声音依旧清淡,应允了这件对周阿姨而言如同天降惊喜的事情。 周阿姨眼眶迅速泛红,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真的?海棠……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阿姨……阿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关系。”海棠轻声说。 她重新低下头,翻开面前的书页,用行动温和地结束了这次对话。 周阿姨会意,擦了擦眼角,连声道谢,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_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海棠的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铅字迟迟未能再次映入脑海。 她答应下来了。 这个认知让海棠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吗?海棠习惯性地在心底审视自己的决定。 海棠怕麻烦,更不愿与任何人产生不必要的交集。 在学校里,她几乎没有朋友,除了必要的学术交流。 她与老师也话不多,班上的同学更是自觉与她保持着距离。 海棠乐得如此,享受无人打扰的清净。 现在应下了辅导贺逸帆英语的请求,意味着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有更多接触,需要对话,需要共处一室。 光是想到这些,海棠觉得语言和交际是一种无形的负累。 悔意浮上心头,很快被压下。 她答应的事情,没有反悔的道理。 这是她行事的准则。 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贺逸帆不算太笨,领悟力尚可。 否则,以她有限的耐心,很难保证在辅导过程中不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海棠在心里默默划下了一条线。 这个念头才刚刚落下。 客厅外隐约传来了细微的谈话声,是周阿姨和贺逸帆。 海棠合上了手中的书,轻缓站起身,走到门边。 她没有开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周阿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正低声对儿子说着她刚才的承诺:“……逸帆,海棠答应了!她答应有空的时候帮你看看英语!这孩子心肠真好……” 贺逸帆显然没料到妈妈会去开这个口,更没想到海棠会答应。 隔着门,海棠能隐约捕捉到他语气里明显的震惊和意外。 “……妈,你怎么去跟她说这个?” 贺逸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她……不像是会愿意做这种事的人。” 短暂的沉默后,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了然:“是因为……你照顾她,她才答应的吧。” 门后的海棠,眼神平静无波。 他猜对了。 确实是她应允的唯一理由。 一场清晰明了的等价交换,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个人情感。 这样很好,界限分明,对彼此都轻松。 第18章 第 18 章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 海棠从《全球通史》的宏观叙事中抬起头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悄然指向下午五点。 她本可以继续沉浸下去,但脑海中浮现出对周阿姨的承诺。 海棠合上书,动作利落地将其插回书架原处。 几个小时过去,她的头发早已干透,乌黑顺滑的长发垂至胸前。 海棠用一个简单的抓夹将头发挽起,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颈侧。 披上一件薄外套,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开门走向客厅接水。 温水注入杯中。 海棠端着杯子,脚步没有停顿,走到贺逸帆的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门很快被打开。 贺逸帆站在门后,刚一直在伏案学习,看到是她,眼神里没有太多意外,显然周阿姨已经告知了他辅导的事情。 “谢谢。”他低声道,侧身让开通道,邀请她进屋。 尽管有所准备,但补习来得如此之快,还是让他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书桌上摊开的是数学作业。 看到海棠进来,他匆忙将其收到一旁,换上了英语习题册和语法书。 海棠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数学卷子,上面鲜红的分数接近满分。 她随口问了一句:“你数学很好?” “还好。” 贺逸帆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丝骄傲,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如何。 他将书桌前舒适的椅子让给海棠。 自己则走到墙角,搬了一个矮一些的凳子过来,放在书桌另一侧。 同昨晚一样。 贺逸帆将凳子摆放得离书桌和海棠有一段明显的距离,维持着那份谨慎的界限感 他真正坐下的那一刹那。 一阵极淡清晰的清新果香,随着空气的流动,悄然萦绕在他的鼻尖。 是海棠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香气。 味道很淡,并不浓烈。 因为距离的拉近和空间的狭小,变得无法忽视。 贺逸帆垂着眼,目光落在英语书上,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开始的辅导上。 海棠抽出上一周的英语周测卷,快速扫了几眼。 红色的叉叉分布得很有规律。 她很快 pinpoint 到他错得最集中的几个语法点和理解偏差。 “定语从句的关系代词混淆,现在完成时和一般过去时的使用场景不清。” 海棠指着卷面上的错误,声音平淡,没有昨晚那般带着耐心。 白日的她更像一座壁垒分明的孤岛,语气里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贺逸帆听着她的讲解,思路不自觉地飘忽了一瞬。 那缕若有似无的果香,和海棠此刻冰冷的语调,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反差。 贺逸帆只是这瞬间的分神,立刻被海棠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讲解的声音戛然而止,抬起眼,清冷的眸光直直看向他,眉头微蹙,带着明显的不耐:“你在听吗?为什么分心?” 贺逸帆被她问得略微一怔,一丝尴尬迅速掠过眼底。 不能说是因为闻到你头发的香味而走神。 他垂下眼睫,含糊地应道:“抱歉,刚才有点走神。” 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让海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投入了时间和精力来辅导。 对方却连基本的专注都做不到。 她感到一种不被尊重的烦躁,以及一种“孺子不可教”的失望。 心里的不悦迅速堆积。 海棠没有选择隐忍,放下手中的笔,身体转向贺逸帆,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将那份不满清晰无误地表达了出来: “我在这里跟你讲题,是希望你能听进去,并且弄懂。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或者根本不想认真学,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海棠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带着分量,“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态度决定一切。连最基本的专注都做不到,刷再多的题也是徒劳。” 这番话,是她对贺逸帆说过最长的一段话,甚至是自他们认识以来,她一次性表达最多的一次。 面对海棠直白的指责。 贺逸帆没有辩解,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他垂下眼帘,态度诚恳地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会再分心了,一定会认真听。” 贺逸帆认错态度良好,调整了状态,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的试卷上。 然而,诚恳的道歉没有让海棠心底那点烦躁彻底消散。 她觉得,自己答应周阿姨这个请求。 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平白给自己添了件麻烦事。 海棠将这丝悔意强行压下。 她不再多言,只是语气更冷了几分,继续讲解剩下的题目。 …… 接下来的时间,贺逸帆全神贯注,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努力吸收着每一个知识点。 他理解力本就不差。 之前很多混沌不清的地方,在海棠清晰犀利的剖析下,逐渐变得豁然开朗。 一整张试卷讲解完毕。 贺逸帆思路清晰许多,再看向海棠时,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真诚的感谢。 感谢的眼神,海棠见过太多。 来自老师、来自偶尔请教她的同学。 海棠从不将情绪化的东西放在心上。 她的世界由逻辑和结果构成,感谢是最无用的副产品。 _ 试卷讲完,海棠没有停歇,直接进入了口语练习环节。 念一个句子,让贺逸帆跟读。 他的发音,尤其是几个特定的辅音连读和元音口型,始终有些别扭,不够到位。 海棠重复示范了两次。 贺逸帆依然不得要领。 海棠的耐心迅速告罄,眉头再次蹙起。 这样下去不行。 海棠向前凑近,面对面在近距离下,直接张开了自己的嘴。 “看我的舌头位置。” 海棠的声音因为张着嘴而有些含糊,但指令清晰。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贺逸帆完全愣住了。 海棠的五官在他眼前被无限放大。 贺逸帆看到海棠毫无瑕疵的光滑皮肤,挺翘的鼻梁,以及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此刻却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 海棠身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冷冽而成熟的美丽。 他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 贺逸帆的视线,跟随着海棠的指示,落在了她张开的唇齿之间。 柔软的舌头灵巧地卷动、抵住上颚、又轻轻弹开。 贺逸帆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一个异性的口腔内部,这种体验陌生又极具冲击力。 他被这毫无防备的美貌和这奇特的“教学方式”晃了心神。 贺逸帆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奇,想要看得更清楚,那舌头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在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意识驱使下。 贺逸帆身体向前探了一点点,试图捕捉到海棠更细微的动静。 第19章 第 19 章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呼吸无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彼此的脸颊。 海棠眉头立刻蹙紧,她迅速向后撤开,重新拉开了安全距离,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看清楚了?听懂了?” 说实话,贺逸帆并没有看清。 她张嘴示范的动作很快,加上他刚才完全被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和容貌攫住了心神,根本来不及专注观察发音细节。 贺逸帆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但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茫然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怔忡,却被海棠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是今晚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分神。 心里累积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海棠对贺逸帆今晚的表现失望透顶,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 她再也没有心情继续这场效率低下的辅导。 海棠将拿着的英语书丢在书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随即拉开凳子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就要离开。 “等等。” 贺逸帆几乎抢先一步站起身,甚至无意识地挪了一步,恰好挡在了她和房门之间。 说不清心头掠过的那一丝慌张是什么。 只是直觉告诉他,不能这样让她带着怒气离开。 至少,在她消气之前,他得做点什么。 看到贺逸帆竟然挡在面前,海棠的眼神骤然变得比刚才还要冰冷锐利,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能将人冻僵。 “让开。” 她觉得他这个举动已经越界了,侵犯了她划定的安全区。 海棠冰冷的注视下,贺逸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立刻侧身让开,同时低声再次道歉:“对不起。” 他知道,如果不给出真实的原因,根本无法平息海棠的怒火。 贺逸帆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诚恳,艰难地开口:“我……刚才分神,是因为……你突然靠得太近……” 他耳根微微泛红,但语气是真实的,“还有……你的发音示范……我,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贺逸帆没有提及海棠的容貌,但那未竟之语和此刻的窘迫,已经足够传递出信息。 这番坦诚的话让海棠愣了一下。 海棠审视着他,看到贺逸帆脸上不似作伪的尴尬和诚恳,心里的怀疑消减了些许,转为一种半信半疑。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作为女性,与一个同龄异性在封闭空间内单独相处,做出了那样近距离的示范。 青春期男生对身体发育和异性产生好奇,似乎是某种本能反应。 这一点,是海棠之前完全忽略、也从未考虑过的因素。 海棠心中的怒火,因贺逸帆出乎意料的坦诚和那个她未曾考虑过的“异性因素”,而被浇灭了一些。 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海棠没有立刻离开,顺着这个话题,语气平淡地问起了他的生活:“你在学校,和同学相处怎么样?” 贺逸帆回答很简约,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多余的修饰:“有几个能说话的男同学。班上的女生……没接触过。” 他生活轨迹简单到近乎枯燥。 除了学习,便是帮母亲分担家务,娱乐和社交几乎是空白。 贺逸帆提到自己就读公立免费学校,教育理念宽松,学习进度全靠自觉。 这种环境下,不少同学早已分心,甚至早早谈起了恋爱。 他从未想过这些。 他世界里,目前只有“学习”这一条看得见出口的路。 海棠安静地听着,对他的了解多了一点。 贺逸帆话语里的真实诚恳,不掺虚假,让海棠在这个夜晚,难得地生出了一丝继续对话的**。 海棠没有再站着,重新坐回了椅子,主动聊起了学校的事情:“想过考哪个大学吗?” “国清。”贺逸帆几乎没有犹豫,但说出这两个字后,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等待着预料中的反应。 华城排名最好、也最昂贵的大学。 以他目前的成绩和家境,这个目标听起来遥不可及,甚至可笑。 海棠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嘲讽的神色,反而语气平和地说:“国清不错。以你数学的底子,其他科目跟上,不是没可能。” 她并非客套,而是基于他接近满分的数学成绩做出的客观判断。 海棠想借此缓和一下刚才因误会产生的不快和尴尬。 不带任何偏见,隐含一丝鼓励的话,让贺逸帆有些怔忡。 气氛确实因此融洽了许多,不再紧绷。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海棠再次起身,走向门口,“走了,早点休息。” 海棠握住门把手时,贺逸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明天……还教我吗?” 海棠没有回头,但清晰地给出了回应: “嗯。” 一个简短的音节,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带着应允的分量。 第20章 第 20 章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将方才那点意外的插曲隔绝在外。 海棠准备看会儿书,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班主任李老师”。 她接起电话。 “海棠啊,身体好点了吗?去医院看了没有?”李老师关切的声音传来。 海棠想起昨天老师叮嘱她去医院检查的事,如实回答:“忘了,没去。” “你这孩子,身体要紧,可不能不当回事,一定要记得去医院看看啊。” 李老师又叮嘱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对了,还有件事。明天是阳洁的生日,他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缠了我半天,非要我打电话给你,希望你能加一下他微信,他好像想邀请你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能让班主任亲自当这个传声筒,不知道阳洁软磨硬泡了多久。 海棠沉默了几秒,出于对老师的尊重,还是应道:“知道了,老师。” 挂断电话,海棠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微信图标上果然显示着一个红色的好友申请提示。 一个顶着可爱天使头像,微信名嚣张又中二的账号跳了出来。 验证信息里。 阳洁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语气几乎是恳求:【好同桌~通过一下呗?就加个好友!拜托拜托!】 这是班里第一个主动加她微信的同学。 海棠看着那条申请,眉头微蹙。 她心里清楚,如果不通过,以阳洁那种锲而不舍又有点缠人的性子,明天在学校肯定会被他烦死。 通过,又觉得毫无必要。 他们根本不熟,加了微信也是徒增打扰。 短暂的权衡后,海棠倾向于选择清净。 手指滑动,准备将这条申请信息删除,彻底杜绝后患。 海棠指尖落下的瞬间,思考分了神,动作偏差了毫厘—— 屏幕亮起提示: 【你已添加了拽哥不解释,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失误了! 海棠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提示。 突兀地出现在她好友列表里,顶着天使头像的账号,动作顿住了。 海棠在好友验证通过的那一瞬间,手机就开始了持续不断的震动。 【同桌!!!你终于通过了!!!】 【啊啊啊谢谢你!】 【明天我生日,晚上在星光KTV有个聚会,你来不来?】 【来吧来吧,好多同学都来呢!】 【就唱唱歌,玩玩游戏,不干别的!】 【同桌?】 【在吗?】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一连串的信息像潮水般涌现在屏幕上,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情和急切。 海棠看着飞速刷屏的消息,眉头紧蹙起,心里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后悔。 她就不该手滑点那个通过。 这种被信息轰炸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 海棠手指滑动,直接点开了资料页,准备再次点击删除好友,一了百了。 屏幕那头的阳洁,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在她产生删除念头的下一秒,信息立刻变了风向:【别别别!同桌我错了!】 【我闭嘴!我不刷屏了!】 【求别删!我保证以后不发废话!】 【真的!我发誓!(可怜.jpg)】 海棠看着那几条带着求饶意味的信息,删除的动作微微一顿。 另一头—— 阳洁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栗色的卷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盯着毫无回应的聊天界面,甚至冲动地想直接拨个视频通话过去,但抬头看了眼墙上指向深夜的时钟,又硬生生忍住了。 阳洁泄气地坐回电脑椅前,双手合十,对着手机屏幕做出拜拜的姿势。 他嘴里低声念叨:“回一句,就回一句好不好?祖宗……” 不知道是不是阳洁这临时抱佛脚的祷告真的起了作用,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 聊天框里,言简意赅地出现了四个字: 【生日快乐。】 距离生日到来还有几个小时,海棠也不管这句祝福显得多么公事公办。 阳洁再发信息过去,只得到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消息未送达。 ——她关机了。 阳洁拿着手机,先是懵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了,这样敷衍又干脆、完成任务就立刻切断联系的方式。 确实太符合海棠的风格了。 阳洁向后靠在椅背上,松垮地套着睡衣,一条腿还随意地搭在桌沿,动作带着散漫。 但与他嚣张坐姿截然不同。 阳洁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温柔又明亮,在台灯光下像个纯洁天使。 仅仅是因为收到了海棠一句干巴巴的、只是为了避免被打扰而发出的祝福。 难以言喻、带着甜意的情绪在他心间悄然弥漫开来。 阳洁反复看着那四个字。 他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摩挲,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今夜所有的快乐。 “晚安,海棠。” 第21章 第 21 章 海棠躺下,准备强制自己入睡,轻轻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她重新起身开门。 贺逸帆站在门外,手里正拿着她那个透明的玻璃水杯。 “你的杯子。”贺逸帆低声说,将杯子递过来。 海棠想起,去他房间辅导带了杯水,原本是预备口渴时喝,后来被他的分神气得忘了这回事,连杯子也落在了他桌上。 “谢谢。”海棠接过杯子,分量和之前似乎差不多,她没多想,便关上了门。 贺逸帆并没有立刻离开。 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玻璃杯壁那微凉的触感。 就在刚才,在他房间。 贺逸帆准备把杯子送还之前,他盯着桌上那个盛着清水的普通玻璃杯,莫名其妙地有些走神。 仿佛透过这个杯子,看到它的主人微微仰头喝水时,脖颈拉出的纤细线条,以及水流滑过喉咙的细微动静…… 他没有去碰杯里的水。 贺逸帆做出了一个连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将海棠杯子里的水,一滴不漏地倒进了自己常用的那个旧水杯里。 拿着空了的玻璃杯走到客厅,重新接满了干净的温水,这才给她送了回来。 整个过程多此一举,毫无逻辑可言。 直到此刻,站在海棠紧闭的房门外,贺逸帆从某种状态中清醒过来,对刚才那一系列怪异行为感到惊愕和一丝无所适从。 这一晚,贺逸帆注定难以安眠了。 原本清晰明了装着学习和生计的内心,似乎因为一个简单的杯子。 一杯原本属于海棠的水。 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陌生的涟漪。 海棠瞥了一眼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没有去动。 她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不吃离开过自己视线的东西。 海棠躺在床上,脑海里默演数学公式,试图驱散杂念,但收效甚微。 一夜浅眠。 时间在清醒与迷糊间流逝得飞快。 _ 第二天清晨。 海棠用早餐时,习惯性地扫过客厅,依旧没有看到贺逸帆的身影。 若是平时上学,时间错开倒也正常,可今天是周末。 他既不上学,也不在家,能去哪里? 海棠向厨房忙碌的周阿姨问了一句:“他出去了?” 周阿姨擦了擦手,连忙解释道:“是啊,海棠。”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语气变得小心而关切,“对了,海棠,你之前发烧,虽然退了,但还是仔细检查一下放心。我已经让逸帆提前去市医院帮你挂号了,挂的是最好的专家号。” 周阿姨之所以能如此安排,背后自然是得到了雇主的首肯。 海棠立刻明白了,这是母亲的意思。 通过周阿姨来转达,既显得关怀,又避免了直接沟通可能产生的摩擦。 没有流露出任何抵触情绪,海棠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对于母亲迂回的关心方式,早已习惯,去医院检查身体,于海棠而言,更像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 既然安排了,去做便是。 海棠吃完剩下的早餐,起身回房换衣服。 _ 华协医院专家门诊区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和一种压抑的安静。 海棠按照周阿姨给的地址找到这里,看到了坐在蓝色塑料排椅上的贺逸帆。 他手里捏着等待条,微微低着头。 贺逸帆抬起头,见到海棠,便站起身,声音平稳地告知情况:“前面还有两个人,需要等十分钟左右。” 海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在他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了下来。 专家的名气很大,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即使问诊费高昂,候诊区也坐满耐心等待的人。 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焦灼与期盼。 两人并排坐着,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海棠厌恶无意义的社交,性格使然,让她在陌生环境中更显沉默。 贺逸帆因为昨晚分神而起的风波,以及自己那些难以解释的微妙行为。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哪句话不对,又惹她不快。 俊男靓女的组合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海棠安静地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海棠身上独特的清冷气质,形成强烈拒人千里的屏障。 周身划下了一道生人勿近的结界。 贺逸帆没有看手机,挺直背脊坐着,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来往穿梭的病患和家属。 他的观察细致入微,清晰地记下有多少道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海棠身上,尤其是那些男性目光中难以掩饰的欣赏与打量。 面对陌生男人在海棠身上停留的凝视,贺逸帆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们是纯粹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还是带着其他更复杂的意味。 下意识的评估和警惕。 贺逸帆像一尊无声守护的骑士雕塑,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第22章 第 22 章 电子叫号屏很快跳到了海棠的号码。 医生询问症状,开具了抽血化验单。 海棠拿着单子出来,手机端完成缴费,前往二楼的抽血处。 抽血窗口前同样排着不短的队伍。 两人再次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 等待时间格外漫长,知道回去后,周阿姨必定会向贺逸帆询问情况。 海棠主动开口,语气平淡地告知:“医生说是病毒感染,抽血化验。没什么大事。” 贺逸帆听完,点了点头。 _ 终于轮到他们。 负责抽血的是一位年纪很轻的护士,胸牌上标注着“实习” 她手艺还不熟练,更增加了穿刺难度,这也解释了为何前面排队进度如此缓慢。 排在海棠前面的中年男子。因为连扎两针未成功,第三针才抽出血来,怒气冲冲地训斥着小护士,语气凶狠。 护士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眼角泛红,强忍着委屈和眼泪。 护士情绪受到了影响,拿着采血针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胆怯和不安。 她试图找准血管,将针尖推入,但因为紧张和情绪不稳,第一次穿刺失败了。 “对、对不起啊。” 护士脸上写满恐惧,生怕迎来又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斥责。 预想中的责骂并未出现。 看着护士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模样,海棠神情却柔和了下来。 “没关系,慢慢来。”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平静:“我不急。” 轻声的安慰,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了小护士几乎被冰封的心。 女性之间无需言说的理解与支撑,此刻显得格外珍贵而有力量。 护士愣了一下,眼眶更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份意想不到的宽容。 她眨了眨眼,逼回泪意,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 第三次尝试。 她稳住了颤抖的手,屏息凝神,针尖精准地滑入了血管。 暗红色的血液顺利流入采血管。 …… 海棠用棉签轻轻按压住手臂上的针眼,她走到旁边的椅子静坐,等待化验结果。 在一旁沉默观察的贺逸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第一次见到海棠露出温柔的神情。 她身上坚冰般的外壳悄然融化了一角,流露出其内里的细腻与善意。 海棠没有看手机,因为需要单手按压着臂弯处的棉签,不便操作。 这份短暂的空白,让贺逸帆找到了一个开口的契机。 模仿昨晚海棠询问他学校生活的方式,但因为缺乏与女生交流的经验。 “海棠。” 贺逸帆话题开启得有些生硬和笨拙:“你在学校……平时,怎么样?” 海棠的目光落在前方某处。 “就那样。”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上课,学习。” 海棠回答简短,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延续话题的意思,像一盆冷水,悄无声息地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小火苗。 察觉到这份冷淡,贺逸帆不再出声,将剩余的对话扼杀在了摇篮里。 _ 针孔处已经止血,便想将棉签丢掉。 海棠刚有动作,贺逸帆伸出手,想帮她接过那团沾着些许血渍的棉签。 “不用。” 海棠干脆地拒绝,手臂微微一侧,避开了他的触碰,随后自己起身,准确地将棉签投进了不远处的医疗废物垃圾桶。 贺逸帆沉默了一瞬,还是将盘旋在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声音不高:“为什么……你总是习惯拒绝别人的帮助?” 母亲是她的保姆,负责照顾她的起居。 他作为保姆的儿子,或多或少,也受这份工作关系的影响。 贺逸帆对雇主的女儿,心里也存有一份照看的心思。 海棠重新坐回椅子上,看向他,眼神清冽而平静,点破了他的想法:“周阿姨工作是她的职责。而你,不需要。” “我能独立。”海棠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能照顾好自己。” 贺逸帆薄薄的嘴唇抿了抿,“我……” 海棠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贺逸帆。”她清晰地划下了界限,语气比昨晚更加明确:“除了辅导英语的时间,希望我们之间,能保持距离,不需要有更多的交流。” 这番话像一块冰冷的界碑,竖立在了两人之间。 贺逸帆听着,垂下了眼睫,将所有情绪掩饰在那张平静的面孔之下。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应 “好,我知道了。” _ 时间一到。 海棠取出化验单,随后将单子递给诊室里的医生。 医生仔细看了报告。 只是普通的病毒性感染引起的发热,开了些常规的药便结束了问诊。 海棠去药房取了药,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沓。 贺逸帆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个安静的影子,再未试图开口。 医院回家路上,气氛沉默得近乎凝滞,还萦绕着一丝未散的尴尬。 海棠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并不在意。 回到家中,周阿姨立刻迎了上来,关切地询问检查结果。 贺逸帆代为回答,语气平铺直叙:“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开了退烧药,没什么大碍。” 海棠穿过客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合上的下一秒,她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海棠接起电话。 “海棠,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母亲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病毒性感冒,开了药。”海棠的回答依旧简洁。 “哦,那就好,那就好……”母亲似乎松了口气,随即电话两端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母亲想找话题,询问她学习是否紧张,叮嘱她按时吃药多喝水。 每一句都像是例行公事的客套,得到的也只是海棠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回应。 最终,母亲败下阵来,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试图弥补的口吻承诺道:“海棠,妈妈下个周末一定抽空回来看你,好不好?” 这样的承诺,在记忆里出现过太多次。 伴随每一次的期待,换来更深的失望,那些“一定”、“保证”,最终往往都变成了“临时有事”、“下次再说”。 海棠不再期待任何人的承诺了。 反正随口一说、转眼即忘的漂亮话,不会有人真正放在心上,更不会有人排除万难去兑现。 不寄托希望,就不会失望。 海棠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她用沉默回应了电话那头的承诺。 电话那端,母亲听着女儿长久的沉默,心中涌起一阵无力与愧疚。 她知道自己亏欠女儿太多陪伴。 除了苍白的“抱歉”和无法保证一定能兑现的承诺,她此刻什么也给不了。 最终,这场干涩的通话在母亲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中结束。 手机屏幕刚刚暗下去,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便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 伴随着持续震动的嗡嗡声。 屏幕上,顶着可爱天使头像,昵称嚣张十足的账号异常醒目。 看着不断闪烁的邀请,海棠眉头蹙起。 阳洁不依不饶、得寸进尺的行为,感到一阵清晰的烦躁。 为了解释清楚昨晚的手误,为了明确告知对方不要再来自寻烦恼。 海棠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接听了视频通话。 第23章 第 23 章 视频接通,屏幕挤满阳洁兴奋雀跃的脸。 背景在布置温馨的房间,靠着窗户,身后还能看到几个可爱的玩偶。 今天不仅是他生日,重要的是海棠居然接了他的视频! 拨打之前,阳洁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意外的惊喜让他情绪瞬间高涨,完全没注意到海棠这边冰冷的神色。 “海棠!你真的接了!我跟你说,外面客厅吵死了,全是人,我爸妈、亲戚,还有班里几个哥们儿都来了,我好不容易躲进自己房间给你打的视频……” 阳洁语速快,生日主角特有的兴奋,唠唠叨叨地分享着眼前的热闹。 他兀自说了很多,海棠始终面无表情,眼神里没有一丝高兴的意味。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阳洁停了下来,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高涨的情绪瞬间回落。 他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熟悉的、带着点讨好的歉意:“呃……我是不是又说太多了?对不起啊,海棠,我……” “昨天加微信是手滑。”海棠打断阳洁的道歉,清晰地阐明来意,“我希望把微信删掉。我不加班里同学的微信。”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阳洁所有的喜悦。 “啊……”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点点消失。 心口像是被攥紧了,闷闷地发疼。 阳洁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刚才兴奋而泛红的脸颊,此刻血色也慢慢褪去。 阳洁心里残存的希冀让他挣扎着开口,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恳求: “海棠,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们有办成人礼的习俗,本来晚上要在外面办派对的……”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昨晚你说不来,我……我也没心情办了。” 十八岁,标志正式成年的生日。 阳洁想将这个重要的时刻,这份成长的喜悦分享给海棠。 或许能让她对自己有所改观。 “我本来想……”阳洁想再说些什么,试图传达那份被他珍视的意义。 海棠没有耐心,没有兴趣去倾听他关于成年的感悟和失落。 今天这通视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秒在这种无意义的对话上。 “说完了吗?”她冷淡地打断他。 不等他回应,便直接挂断了视频。 通话界面瞬间消失,屏幕暗了下去,映出阳洁自己怔忪而苍白的脸。 如果说刚才海棠接起视频是把他抛向了惊喜的云端,此刻毫不留情的挂断,便是将他狠狠摔进了冰冷的地狱。 像坐了一场失控的过山车。 极短的时间内经历剧烈的起伏,剩下失重般的空虚和钝痛。 阳洁心脏处传来一阵清晰的抽痛感,酸涩难当。 门外传来客厅里亲友们的欢声笑语。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烦人了?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讨厌自己?明明在班里,他人缘很好,跟大家都能打成一片,甚至会有女生偷偷给他塞情书表达好感……他从未在人际关系上受过这样的挫败。 阳洁深受打击。 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不想出去面对外面热闹和快乐了。 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 阳洁盯着天花板上悬挂的灯饰,脑海里回放与海棠相识的点滴。 他是一个月前才转入这个班级。 凭借开朗外向的性格,他很快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了一片,融入了新的集体。 他原本以为,剩下的高中岁月会在打闹和学习中平稳度过,直到顺利高考。 云市一中,出了名的“尖子集中营”,李老师更是以严格著称,卯足了劲想把每个学生都推向顶尖学府。 阳洁,是个不折不扣的“偏科战神”。 语文能拿到令人惊叹的满分,作文更是常常被当做范文。 英语却时常在及格线边缘挣扎。 这种严重的现象在一次重要的综合测试彻底暴露,看着那惨不忍睹的英语分数。 李老师又急又气,思来想去,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把他安排到全班英语最好的海棠身边。 机缘巧合,让他坐到了海棠的旁边。 在此之前,阳洁没留意身边坐的是谁,对班上的女生更没什么关注。 他这种性格,更习惯和男生们称兄道弟。 海棠,对他而言,就是个意外。 真正的交集,始于一次英语课。 枯燥的语法讲解中昏昏欲睡,阳洁的头一点一点,几乎要彻底沉入梦乡。 他的手臂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阳洁一个激灵,以为是老师发现了,带着被抓包的慌乱转过头,发现讲台上的老师正背对着板书,周围同学也都在认真听讲。 他疑惑地蹙眉,视线一转,才对上旁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海棠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她的声音在安静课堂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清泉击石般的冷冽质感,并不算温和,却很好听: “认真听讲。” 仅仅四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阳洁愣愣地点了点头,睡意瞬间全无。 就是在那一刻,他才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注视起这个同桌的样貌。 她很漂亮,不是那种张扬明媚的美,而是像精心烧制的白瓷,优雅、端庄,带着一种易碎的清冷感。 她的性格太冷了,像终年不化的积雪,几乎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温度。 她的那次提醒,他后半节课难得地装出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从那天起。 他每天用余光悄悄观察安静得过分,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同桌。 观察海棠做题时微蹙的眉头,观察海棠拒绝别人时干脆利落。 源于好奇的观察,日复一日的累积中,不知不觉地,变了质。 第24章 第 24 章 阳洁比同龄男生要早熟一些,更清楚自己的内心需要什么。 悄然滋生的好感,早已敏锐地察觉。 十八岁生日这天,借着成年的由头,将这份心意稍稍表露。 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明天回到学校,海棠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比以往更加冰冷? 他害怕看到红色的、刺眼的感叹号和“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的系统提示。 阳洁陷入了深深的焦虑,生日应有的喜悦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 海棠删除了阳洁的微信,换上家居服,敲门声再次响起。 门外站着的是贺逸帆。 他手里提着的,昨天海棠从超市买回来放在他房间的那袋零食。 “这个,还给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海棠有些不解:“为什么?”这本来就是买给他的。 “……”贺逸帆沉默了一下,找不到恰当理由,只是低声说:“不能总让你破费。” 更深层的原因是心里有种奇怪的执拗。 接受了这些,就好像无形中依赖了她,这会让他感到不安。 海棠:“放下吧。” 她说完,便关上了门。 零食孤零零地留在房间门口的地板上,没有再去碰。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餐桌上摆着营养均衡的菜肴,都是按照海棠口味准备的。 周阿姨另外盛了一份,坐在旁边的小餐桌旁安静地吃着。 饭桌上寂静无声。 海棠没有在用餐时说话的习惯,贺逸帆和周阿姨也保持着沉默。 这种安静,对于这个家来说,是常态。 吃完饭,海棠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随意打开了电视。 午后的阳光透过阳台玻璃门洒进来,春风带着暖意,熏人欲眠。 电视机声音成了背景音。 昨晚一夜未眠的疲惫终于袭来。 海棠蜷缩在柔软的沙发,抱着抱枕,不知不觉睡着了。 贺逸帆从房间出来,看到了在沙发上睡着的海棠。 她蜷缩的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眉头微微蹙着。 他走过去,站在沙发边,低声提醒:“回房间睡吧。” 沙发上的人毫无反应。 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海棠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纹丝不动。 没想到她会睡得这么沉。 贺逸帆犹豫了一下,弯下腰,伸出手,尝试抽走她怀里抱着的那个抱枕。 用这种方式试探她是否真的睡熟了。 抱枕没费什么力气就被他抽了出来。 海棠没有醒,怀里骤然空了之后,她有些不适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伸出手,胡乱摸索着,想要重新抓住点什么作为依靠。 她的手在空中划拉了几下,抓住了贺逸帆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贴合在他微凉的皮肤上。 贺逸帆瞬间僵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海棠将其当作抱枕般搂在怀里,脸颊蹭了蹭他微凉的手背。 她睡着的样子,褪去了清冷与疏离,眉眼柔和,呼吸均匀。 像一幅静谧的美人图,带着一种不设防的脆弱感。 贺逸帆僵在原地。 他看着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手,清晰地想起了在医院时,她明确提出的“保持距离”的要求。 眼下这情况,显然是她先越了界,尽管她对此一无所知,依旧睡得沉静。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强行抽回手。 贺逸帆调整呼吸,手掌小心翼翼从她的脖颈后方穿过,另一只手则托起她的腿弯,将睡梦中的海棠稳稳地抱了起来。 海棠熟睡,身体柔软而放松,松松垮垮地倚在他怀里,仿佛随时会滑落。 贺逸帆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感受着怀中与他截然不同的轻盈与温热。 他走进她的房间,轻缓将她放在床上,拉过空调被,仔细替她盖好。 贺逸帆拉拢了窗帘。 阻隔过于明亮的午后阳光,空调温度调到适宜睡眠的二十六度。 他处理每一件事都显得异常细心周到,只为了让海棠能睡得更安稳些。 贺逸帆确认她没有被惊醒,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回到客厅。 海棠发丝拂过他手臂的微痒、身体柔软的触感,如同迟来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贺逸帆准备关掉电视机。 母亲提着刚买的东西从外面回来了。 她习惯性地看向沙发,发现空无一人,便随口问道:“逸帆,海棠呢?” 贺逸帆心里蓦地一紧,庆幸动作快,已经将人抱回了房间。 若是被母亲撞见刚才那一幕,恐怕很难解释清楚。 贺逸帆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回头看向母亲的方向,只是盯着电视屏幕,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回答,生平第一次对母亲撒了谎:“她说困了,自己回房间睡了。” 他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母亲正在弯腰放东西,没有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异常,只是“哦”了一声。 便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忙碌。 贺逸帆关掉电视,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他坐到海棠刚才睡过的那个位置。沙发上还残留着一点她的体温和气息。 拿起放在一旁的抱枕,默默抱在怀里。 他犹豫了一下,没能克制住内心冲动,低头把脸埋在抱枕里。 除了阳光晒过的味道,清晰地萦绕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水果香气。 像那天晚上在他房间,海棠靠近时发丝传来的香味一模一样。 第25章 第 25 章 海棠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帘缝隙透进些许城市夜晚的霓虹光晕。 这一觉睡了很久,从午后直至深夜。 长久失眠带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精神恢复了许多。 意识回笼的瞬间。 海棠察觉到环境的变化。 明明是在客厅沙发上睡着,此刻躺在房间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空调被。 房间温度适宜,窗帘严密地合拢,营造出静谧令人安心的氛围。 几乎不需要思考,她就猜到了是谁做的 是贺逸帆将她抱回了房间。 他主动越界的举动,海棠心里没有升起丝毫怒气。 她是最终的受益者,在宽敞舒适的床上睡足了好觉,总比蜷在狭窄的沙发上醒来时浑身酸痛要好。 说起来,她甚至应该感谢他。 这一觉质量极高,因为失眠得太厉害,身体极度渴求休息,充足睡眠将海棠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气血恢复,连带着心情也比往日松快了些许 她抬腕看了看手表。 晚餐时段过去,周阿姨已经留好饭菜。 海棠不觉得饿,比起吃饭,更想看看贺逸帆在做什么。 刚从一个漫长而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面对窗外骤然变换的浓重夜色,心里隐隐生出一种时空错位的落差感。 海棠关掉空调,拿起外套披上。 经过贺逸帆的房门,脚步停顿了一下,海棠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或许已经睡了吧。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温柔地笼罩着餐桌。 桌上清淡的菜肴,冒着细微的热气。 显然是周阿姨估算着她醒来的时间,刚刚热过一遍的。 海棠在餐桌前坐下,开始独自用餐。 空旷的客厅里。 她一个人细碎的咀嚼声,她的背影在暖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单的影子。 海棠吃得有些慢,心思不在饭菜上。 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某处花纹上,脑海里盘旋着一些模糊的念头。 她在想贺逸帆。 这个少年住进这个家之后,似乎让某些固有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 具体是哪些,她说不上来。 空旷冰冷的房子里,除了她和周阿姨,多了一丝属于“其他人”鲜活的生活气息。 家,对海棠而言。 更像一个精致的监狱,一个每天必须返回的囚笼,即使有周阿姨无微不至的照顾,有可口温暖的饭菜,也从来不像一个真正的“家”。 它缺少最核心的东西——父母的影子,那种吵闹的、琐碎的,甚至可能让人烦躁,但却真实存在的烟火气。 海棠的内心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轻易不允许任何人靠。 她不认为自己具备一颗能够去“爱”别人的心,更不相信自己会幸运地遇到所谓的“相爱”。 父母失败婚姻留下的阴影太过沉重,让她对“婚姻”、“恋爱”这些词汇本身,都带着根深蒂固的排斥与厌弃, _ 这栋精品公寓的配套设施完善。 楼下的绿化景观设计得颇具匠心,有宽阔的塑胶跑道,小巧精致的社区公园。 甚至还有灯光篮球场。 以前从未有闲情逸致下去逛过。 海棠预感又将是一个失眠之夜,她需要一点活动来消磨时间,疏散心绪。 想到便做。 海棠回到房间,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休闲外套和长裤,随手将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随性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未施粉黛的脸清丽脱俗,利落装扮,有种酷飒的美感。 海棠走向玄关,弯腰准备换鞋。 大门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逸帆站在门口,额发微湿,身上穿着深色的休闲运动服,周身还带着剧烈运动后未散尽的热气。 他看到正在换鞋,明显要出门的海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海棠手上的动作没停,也没抬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么晚,去哪了?” “在楼下篮球场,打了会儿球。”贺逸帆回答得很清晰,“刚和几个人组队打完。” 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和微红的脸色印证了这句话。 海棠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换好鞋,直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贺逸帆没有侧身让她出去。 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沉默和姿态,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海棠只好开口:“晚上睡不着,下去走走。” 贺逸帆听完,几乎是立刻接话:“我陪你。” 他理由很直接:“时间晚了,不安全。” 海棠想也没想拒绝了:“不用。就在楼下公园,很快回来。” 海棠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贺逸帆依旧没有让开,她便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贺逸帆被她推得微微侧开身子。 海棠从他让出的空隙中走了出去,径直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电梯门缓缓合拢,金属面板即将彻底隔绝内外。 就在这一瞬,一只手伸了进来,精准地卡在了门缝之间,感应装置立刻启动,电梯门“叮”一声重新弹开。 海棠看着贺逸帆,眉头蹙起:“你又干什么?” 贺逸帆侧身挤进电梯,站定在她身旁。 他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波澜:“还想再运动一下。” 这个借口实在算不上高明。 海棠懒得再为此争执,任由电梯下行。 他想跟,就随他去吧。 电梯内空间狭小,两人都沉默着,没有任何交流。 贺逸帆站在海棠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以一种不言而喻的守护姿态,跟随着她。 电梯抵达一楼。 海棠率先走出,朝着小花园方向走去。 夜晚的社区花园比想象中要热闹许多。 孩童嬉笑追逐,一家三口悠闲散步,年长的夫妇挽臂慢行,阿姨随着音乐欢快地跳着广场舞。 生活气息浓郁,显得过于嘈杂。 这与海棠想要寻求的清净背道而驰。 她只停留了片刻,便改变了方向,朝着旁边相对空旷些的操场走去。 贺逸帆始终跟在她身后。 他刚刚打完篮球,身上出了汗,运动服还带着未干的潮意和一丝属于少年的汗味。 因为来不及更换衣物,他有些在意,怕这味道会引起她的反感。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操场的跑道上。 海棠停下,贺逸帆在不远处驻足;海棠继续前行,他便默默跟上。 贺逸帆没有上前与她并肩。 他没有主动寻找话题,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或勉强,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道恪守界限的屏障。 下午在沙发和房间里的意外,短暂的公主抱和细致的照料。 就像从未发生过。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 第26章 第 26 章 篮球场灯火通明。 少年们奔跑的声音,充满青春活力。 海棠沿着过道慢悠悠走着,漫无目的地消耗着时间。 走着走着,她察觉到跟在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有些遥远。 海棠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贺逸帆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她停,他便停。 这个场景莫名地熟悉,让她瞬间想起了白天在滑雪场,那个红头发的殷泽也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同样的被跟随。 不同的人,场景却诡异地重合了。 被人尾随的感觉,无论对方有无恶意,都让海棠感到不适。 她朝贺逸帆招了招手。 贺逸帆快步走上前,距离她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小声说话,对方根本听不清。 海棠主动走向他,与他并肩,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我不喜欢别人跟着我。” 贺逸帆闻言,下意识地就想道歉:“对不……” “你不是说要运动吗?”海棠打断他未出口的歉意,直接反问,“怎么跟着我?” 直白的问题让贺逸帆瞬间语塞。 那是临时找的借口。他刚刚运动过了,现在没有运动的打算。 贺逸帆选择最直接方式,坦诚相告:“那是借口。我已经运动过了。” 他的诚恳和真实,之前在辅导英语、承认自己分神原因就有所体现。 这次更加直接,连掩饰的意图都没有。 海棠本以为他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没料到他会老实承认。 某种程度上取悦了心情尚可的海棠。 “算了。”她语气缓和下来,“一起走吧,就当散散步。” 海棠难得地主动开启了话题:“我今天睡得很好,所以心情不错。” 为何能睡得那么好。 两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贺逸帆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妙的喜悦。 他嘴角上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 “嗯,那一起散步吧。” _ 海棠的话少,大部分贺逸帆寻找话题。 他有分寸,不会喋喋不休惹人厌烦,也不会让气氛冷场。 话题涉及到学习,尤其是数学问题时,海棠会表现出稍多的兴趣,愿意参与讨论。 贺逸帆将话题引向了奥数题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在思维的碰撞中渐渐变得融洽。 沾满灰尘的篮球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海棠脚边停下来。 远处篮球架下,穿着背心的中年男人粗着嗓子喊:“喂!那边的!把球踢过来!” 篮球脏得令人侧目,上面沾满了泥土和不知名的污渍。 海棠根本不想触碰。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喂!你们聋了吗?!”远处男人见他们没反应,扯着嗓子催促,脸上带着不耐烦的凶相:“快点把球踢过来。” 贺逸帆将球朝那个方向踢了一下,快步跟上海棠,重新接上刚才的话题。 两人一边聊,偏离篮球场的主要区域,走到了更外围的过道。 篮球再次朝着他们疾速飞来! 这一次,目标明确,带着明显的恶意,狠狠地砸向海棠的后脑! 千钧一发之际,得益于多年滑雪锻炼出的极佳反应能力和对身体的控制力。 海棠凭借本能,察觉到身后的风声,身体迅捷地向侧后方一闪—— “呼!” 篮球带着劲风,擦着她的发丝飞过,重重地砸在身后一位正在慢跑的路人身上! “哎哟!” 砸中的路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捂着被击中的部位弯下腰去。 光是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出那一球蕴含了多大的力道。 贺逸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是故意的!”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篮球飞来的方向,立刻锁定了罪魁祸首。 刚才那个让他们捡球的中年男人。 男人慢悠悠走过来,脸上没有歉意,甚至带着点蛮横的神色。 他从海棠和贺逸帆身边走过,仿佛刚才那危险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路人愤怒地拦住中年大叔讨要说法,却被对方蛮横地扇了一个耳光。 路人凭借着一身强壮的肌肉,三两下就将那中年大叔撂倒在地,狠狠教训了一番。 海棠和贺逸帆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这场冲突。 如果不是反应迅速,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就是她自己。 篮球蕴含的恶意和力道,清晰可辨。 贺逸帆感到愤怒,陌生男人的行为,差一点伤害到了海棠。 还没等他们上前理论,中年大叔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个小贱人!” 他将挫败和怒火转移到了海棠身上,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眼神凶狠,竟直接朝着海棠冲过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后来从警察的盘问中才得知。 他因被公司裁员,心情极度恶劣,出来打球发泄又屡投不中,叫人捡球被无视,心中的怨气不断堆积,恶意地将怒火发泄到看似“好欺负”的海棠身上。 原本想看到海棠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没想到她竟轻易躲过,自己反而吃了亏。 “滚开!”贺逸帆厉喝一声。 他挡在海棠面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中年大叔直接与贺逸帆扭打在一起。 一个正值壮年的男性,在力量上完全压制了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 贺逸帆只能勉强防守。 身体拼命阻挡对方的拳头,不让他越过自己碰到海棠分毫。 他咬紧牙关,承受着落在身上的击打,额角也不知被哪里蹭到,火辣辣地疼。 这边的骚动很快吸引了周围的人群。 有人报了警迅速赶到,几人合力,终于将状若疯狂的中年大叔制服并拖走。 经核实,此人并非小区住户,是混进来使用设施的。 贺逸帆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他的手背指关节处有淤青和擦伤,额角也红肿了一块,疼痛是真实的。 通过刚才那场毫无还手之力的缠斗。贺逸帆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太弱了。 弱得像一只可以被人轻易碾死的蚂蚁。 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更遑论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不想再像刚才那样,只能被动挨打,眼睁睁看着危险逼近在乎的人。 决心在心底迅速扎根、蔓延。 贺逸帆沉默地擦了一下嘴角,目光沉静坚定地望向前方。 他必须变得更强壮,要学习实用的防身格斗技巧。 因为一场无妄之灾,想要变强的种子,在心中破土而出。 第27章 第 27 章 贺逸帆的举动,海棠看在眼里。 海棠理性地分析,这份保护,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周阿姨这层关系。 如果他们只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贺逸帆未必会如此挺身而出。 说到底,今晚是她运气好。 运气好躲过那个篮球。 运气好有他跟在身边。 否则,独自面对失控的成年人,她会非常狼狈。 “谢谢你。”海棠向贺逸帆道谢。 她目光落在他手臂和额角的淤青,等会儿周阿姨问起来,该如何解释。 贺逸帆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眉头微蹙着看向海棠:“你……没事吧?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中年男人辱骂的词语极其难听,甚至夹杂着不堪入目的污蔑和造谣。 那些话是冲着海棠去的。 贺逸帆无法理解,一个陌生人,怎么能对一个女孩怀有如此大的恶意,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帮捡一个脏兮兮的篮球。 两人沉默着往回走。 “贺逸帆。” 海棠再次开口,语气带着认真:“谢谢你刚才保护我。” 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二次道谢了。 贺逸帆想说“不用谢”,这本来就是他自愿的。 如果说了“不用”,以海棠的性格,不会就此事与他再有交流了。 贺逸帆犹豫了一下,抬起淤青的手,轻轻碰了碰额角的伤处,声音低了些:“这里……有点痛。” “回去我帮你擦药。”她提出补偿。 “……好。”他低声应允了。 _ 两人回到公寓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 客厅留了壁灯,周阿姨已经睡下。 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至少不必立刻面对询问。 贺逸帆对家里的物品摆放显然更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出医药箱,放在客厅茶几上。 海棠在沙发上坐下,帮他处理伤口。 贺逸帆撩起袖子,手臂内侧被中年男人尖锐指甲划出的血痕格外清晰,鲜红且长。 海棠用棉签蘸了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 “嗯呃……” 药水刺激伤口的刺痛感让贺逸帆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对不起。” 海棠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声道歉。 贺逸帆摇了摇头,语气刻意放松,带上了一点玩笑的意味:“没事,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比起你差点被砸到,这算幸运了。” 贺逸帆想用这种方式缓和气氛,驱散她眉宇间那点不易察觉的自责。 海棠没再说什么,更加仔细地帮他清理手臂上的划伤。 手上的伤处理完了。 她拿起专治淤青的药膏,看向他额角那块红肿。 药膏需要揉开才能吸收,贺逸帆手臂内侧有伤,自己抬手揉额角不方便。 海棠动作停顿了下来,直接触碰一个男生的额头,有些逾越,也不够妥当。 细微的迟疑被贺逸帆捕捉到了。 “没关系,”他立刻开口,“不用管它了,过几天自己会消。” 看到贺逸帆毫不在意的态度。 海棠没再多想,将冰凉药膏挤在掌心,然后伸出手,覆上了他额角的淤青。 海棠的动作很轻柔。 温热掌心在他红肿的皮肤上打着圈,缓慢而耐心地帮助药效渗透。 动作太过突然,就像上次毫无预兆地凑近示范英语发音一样。 她的行为总是难以预测,动作又快,往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事情已经发生了。 贺逸帆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僵硬。 海棠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专注的神情近在咫尺。 掌心与额角接触的地方,传来药膏火辣的刺痛感和它本身刺鼻的气味。 静谧亮着一盏暖灯的客厅里。 感官上的刺激都被一种无形、微妙的气氛冲淡掩盖了,空气流动缓慢,轻柔的力度和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擦药的过程在沉默中进行。 海棠一旦开始,无暇分心闲聊。 贺逸帆沉默,因为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额头上轻柔触碰的掌心。 指尖带着微凉,力道却温和。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血液奔涌着冲向耳廓染得通红。 “你耳朵很红。” 海棠完成了最后一次揉按,收回手,语气平淡地指出观察到的事实。 贺逸帆想说“药膏刺激”或者“有点热”之类借口搪塞过去。 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 “海棠……”他垂下眼睫,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选择了坦白:“……我有点紧张。” 话音落下的瞬间,感觉耳朵更烫了。 贺逸帆故作平静的语气是伪装,放在膝盖上的手早已不自觉地攥紧,连手臂上抓伤带来的刺痛都被这汹涌的心绪完全掩盖。 贺逸帆想知道海棠听到真实原因后,会有什么反应。 海棠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海棠一边拧好药膏盖子,用最客观理性的口吻解释:“只是为了擦药,不得已而为之。” 清晰地将刚才的亲昵定为“不得已”再次强调了两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这份刻意的疏远,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贺逸帆心头因触碰而燃起的悸动。 他记起了她之前划下的界线,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 所有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回心底。 海棠没再看他,走向洗手间清洗手上残留的刺鼻气味药膏。 贺逸帆将茶几上的医药箱收拾整齐。 他站在客厅中央,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低沉些:“今天……就不补习英语了,时间不早了。” 最重要的原因。 海棠再次重申了“保持距离”,加上刚才那场让他心绪难平的肢体接触。 贺逸帆需要时间独自整理心情,暂时没有做好立刻以平常心面对她的准备。 海棠不知道他内心的波澜,只当他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她对此并无异议,依旧是那副随意的态度点了点头:“好。” 对她而言,是日程上一个微小调整,答应与否都无所谓。 贺逸帆用力抿了抿唇,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死死摁住。 必须控制自己。 不能再往不该想的方向沉溺。 界限已然分明,他不能,也不该逾越。 第28章 第 28 章 第二天清晨。 贺逸帆准备出门上学时,手臂和额角的伤痕终究没能逃过母亲的眼睛。 “逸帆,你这伤是怎么弄的?”母亲拉住他,语气担忧。 贺逸帆起初沉默着。 母亲一再的追问下,他简略地将昨晚在小区里遭遇中年男人挑衅冲突,以及保护海棠的过程说了一遍。 母亲听完,心情复杂。 她先是肯定了儿子的勇敢:“你做得对,保护女孩子是应该的,很勇敢。”随即又对那个中年男人感到愤慨,“那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欺负学生!” 贺逸帆心不在焉听着,目光瞟向餐厅。 那里空无一人,往常这个时间,海棠应该正在用早餐。 母亲察觉到他的视线,主动解释道:“海棠今天没吃早餐,很早就去学校了。具体为什么……她没说,我也不好问。” 贺逸帆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 他也没了吃早餐的胃口,低声说了句“我去上学了”,便换好鞋出了门。 是不是刻意践行“保持距离”的提议,主动错开早上可能碰面的机会? …… 另一边,海棠以为没吃早餐提前到校,算很早了。 没想到,同桌更早。 海棠看到桌上摆放整齐的早餐,一密封好的香甜牛奶燕麦粥,一个蔬菜三明治。 阳洁早餐摆好,对着空座位酝酿情绪,当事人就出现了。 “我……”他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结巴:“早……早上好,海棠。” 周末在家里过得提心吊胆。 无数次点开海棠的微信头像,不敢发一条信息去试探自己是否已被删除。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今天买了早餐,就是想郑重道歉,并恳求海棠不要删除他。 海棠真站在他面前时,准备好的话却堵在喉咙口,变得断断续续,难以成句。 海棠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餐,推回到阳洁的桌面上,声音平静:“谢谢,我吃过了。” 知道阳洁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紧接着,直接给出了最终判决:“微信我已经删了。” 七字像一道惊雷,劈得阳洁脸色发白,感觉天都塌了,顾不得紧张,急切恳求道:“别!海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加回来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吵你!不发废话!我发誓!” 他语气无比真诚,带着点可怜的哀求。 “不需要。”她语气坚决,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阳洁依旧不肯放弃,像一只认定主人的粘人执拗小狗,围在海棠座位旁,软磨硬泡,好话说尽。 海棠拿出英语课本摊在桌面上。 目光专注地落在文字上,仿佛身边喋喋不休的同桌只是一团嘈杂的空气。 阳洁看着海棠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失落和不解,自言自语地喃喃: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排斥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别删我微信……” 他试图寻找原因,一个能让他“改正”并获得原谅的突破口。 回应他只有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海棠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屏蔽了所有外部干扰的精密机器。 正常人到了这个地步。 自尊受挫,选择放弃。 持续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滋味并不好受,阳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气馁和挫败。 阳诘站在她桌椅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肩膀微微耸动,细小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带着明显的鼻音和哭腔。 海棠瞥向身旁的同桌,“阳洁,适可而止。” 阳洁低垂着头,那一头往常打理得蓬松有型栗色卷发凌乱,发丝不听话地翘着,显然是早上出门匆忙,根本没仔细梳头。 他也不看海棠,就自顾自地、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诉说:“我……我周末在家里……一点都没过好……一直担心……结果你还是把我删了……我一晚上都没睡着……今天……今天想跟你道歉……你也不理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就是讨厌我……” 越说声音越小。 哭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委屈。 阳洁不在乎同学投来异样目光,不在乎一个大男生公共场合哭泣是否丢脸。 他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哭着,一副怎么也哄不好的样子。 海棠不得不认真地“欣赏”起这位同桌的哭泣表演。 他哭起来的样子……很特别。 不像一般人那样涕泪横流,狼狈不堪,阳洁的眼泪是一颗滚落的,晶莹剔透,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白皙光滑的脸颊滑下。 明明是个男孩子,皮相好看到连哭,都哭得这么……漂亮。 起初还是安静的落泪。 渐渐地,变成了小声的呜咽,进而发展成大声毫无形象的嚎啕。 阳洁哭到后来开始打嗝、咳嗽,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 海棠被哭声搅得心神不宁,忍无可忍。 她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命令: “好了,别哭了。” 第29章 第 29 章 阳洁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海棠的衣袖,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控诉”:“我……我英语成绩不好……上次回家……被家里人狠狠骂了……他们说……下次考试再没有进步……就要打我……可是……可是你总是不理我……不跟我说话……我……我怎么提高成绩嘛……我只能哭了……” 阳洁带着哭腔的“解释”,海棠心里信了一半。 难道自己对他真的过于严厉和冷漠了?竟然把一个男生逼到在教室里当众痛哭流涕? 早自习的预备铃响起,越来越多的同学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阳洁趴在桌子上哭,他旁边坐着的,是永远一脸冰霜的海棠。 平时和阳洁关系不错的同学围拢过来,小声劝慰着他。 同时看向海棠,眼神里带着不赞同,开口对海棠说:“海棠,他都哭成这样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嘛。” “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把他惹哭多不好。” 七嘴八舌的声音环绕在周围,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欺负者。 “……” 海棠一股无名火窜起,这些不明就里的人凭什么干涉她? 她做决定,为什么要受这些无关人等的干扰和指责? 她冷着脸,扫过几个多管闲事的同学,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跟你们有关系吗?” 同学被她的话噎住,只好讪讪地走开。 阳洁心里一慌,又想去拽她的衣袖。 海棠看向他,眼神只剩下冰冷和警告,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他: “不、要、再、碰、我。” 阳洁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海棠因为同学指责而彻底厌弃他,从此将他视若无物。 极度的懊悔和恐慌之下,阳结抬起手,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逐渐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对不起!”阳洁立刻道歉,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和一丝颤抖。 海棠看着他的娃娃脸上红肿指印,心里涌起的不是原谅,是一种不认同的警惕。 伤害自己的方式获得原谅,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胁迫和情感绑架。 “你……”她蹙紧眉头。 “这不是威胁!”阳洁仿佛看穿了海棠的想法,急忙解释,语气急切而混乱,“是我没管好自己的手碰了你,也是我没拦住他们乱说话……都是我的错!我打自己是因为我做错了事!” 他顿了顿,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用轻快的语气掩盖其中的苦涩。 “反正……反正等我英语再不及格,回家我爸妈照样会这么扇我……就当……提前预习了。” 自嘲味的“玩笑话”,像细小的针,轻轻扎了海棠一下。 海棠无论成绩如何,母亲只是言语上的失望或忙碌的忽视。 无法理解“成绩不好就要挨打”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 她的成绩全靠高度的自律和努力换取。 阳洁严重偏科的英语,海棠原本觉得他不够努力,却窥见了背后的家庭压力,源于家庭无法选择的困境。 海棠联想到自己缺乏温暖的原生家庭,这一点同病相怜般的意味,悄然触动了心底某块坚冰。 海棠沉默了几秒,拒人千里的寒意消散不少:“我帮你提高英语成绩。” 阳洁猛地抬头,红肿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但是,”海棠清晰地列出条件,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第一,不准再打自己,或者用任何方式伤害自己。第二,不准在我面前哭。我不喜欢男孩子哭哭啼啼。” 第30章 第 30 章 海棠同意加回他的微信,愿意在学校里与他交流,并指导他的英语。 当然,也明确指出了关键—— 她只能提供引导,无法替代他用功。 “要努力,要勤奋,最终要靠自己。”海棠看着他,语气是惯常的平静。 “好!”阳洁用力点头,像是立下军令状:“我知道!我一定努力!我保证!” 桌上冷掉的三明治,如同两人之间经历了一场风暴后、逐渐平息下来的情绪,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海棠不再多言,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阳洁将冷掉的早餐清理干净。 东西没有达到取悦她的目的,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近乎功利的想法,与他精致如天使的皮囊和平日里阳光的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阳洁碰了碰隐隐作痛的脸颊,心底难以抑制的开心。 海棠愿意跟他说话了,那层坚冰被他用极端的方式凿开了一道缝隙。 阳洁认识到了一点:海棠厌恶被人用威胁或偏激的手段胁迫。 又哭又伤害的戏码,只能用一次。 他必须牢牢记住这个底线。 阳洁不在乎无关紧要的人看待他刚才的行为,他在意的,从头到尾只有海棠一个人的反应。 相熟的同学凑过来,带着戏谑想问,阳洁挑了挑眉,切回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仿佛刚才失控痛哭扇耳光的人不是他。 阳洁自然地与同学打闹说笑起来,用喧嚣和活力轻易地将插曲掩盖了过去。 仿佛一切未曾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_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氛围瞬间松弛下来。 同学们说笑打闹,享受着短暂的课间休息。 海棠稳坐在座位上,眉头微蹙,专注地盯着课本和习题册。 她手中的笔不停地在书页边缘做着细致的标记和注解。 阳洁和几个男生玩闹了一阵,满头大汗地回到座位。 “喂,海棠。”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点劝慰:“休息一下,放松放松脑子。” 海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尖依旧流畅地移动。 阳洁对她的无视早已习惯。 他开启了话痨模式,自顾自说起来:“说真的,海棠,你学习能力太强了!照这个势头,国清大学没问题!” 阳洁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你就是咱们班当之无愧的第一,就算现在开始不学了,估计也没人能超过你。你这自制力和天赋,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他絮絮叨叨地表达着羡慕,试图用这种方式拉近距离。 海棠的笔尖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阳洁,眼神平静带着认真的反驳:“没有什么特定的天分。如果不努力,再好的基础也会一落千丈。” 海棠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成绩是一复一日坚持和努力换来的。” 她目光落在阳洁脸上,补充道:“只要你肯努力,也可以变得优秀,就不用再……” 海棠停顿一下,没有直接说出“挨打”两个字,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被家长打”这个理由,阳洁情急之下用来博取同情的借口。 海棠再次提及,他闪过一丝尴尬,含糊敷衍:“啊……那个啊……嗯,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阳洁转移话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活跃起来:“对了,海棠,体育委员刚跟我说,学校下周要开运动会了!每个项目都要求报名,听说……” 他特意拖长了语调,观察海棠反应,“这次要求班里所有女生都必须参加一个项目——三千米长跑。” 听到“三千米长跑”这几个字,海棠一直平稳运笔的手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她看向阳洁,眼神里没有犹豫,清晰而肯定地给出了答复:“我不会参加。” “为什么?”阳洁下意识地追问。 海棠不是那种找借口逃避集体活动、体弱到无法承受运动的女生。 海棠手中的笔未停,平静说道:“病刚好。上次发烧体力还没完全恢复,不适合长时间耗耐力的运动。”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换一个耗时短的项目。” 这话立刻转移了阳洁的注意力。 他一连串问题抛了出来,语气急切得像生怕漏掉什么细节:“你发烧全好了?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啰嗦关心的劲儿,活像个操心不已的老妈子。 海棠习惯了他烦人模式,头也不抬,简洁地回答:“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事。但需要休息,不会逞强。” 她再次明确不会参加长跑,但同意选择其他项目。 “这样啊……”阳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一下我去看看项目表,有什么适合你的再告诉你!” 海棠“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后重新沉浸到自己的笔记中。 阳洁却还没聊尽兴。 因为海棠低着头,他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情绪,凑近了些,微微弯下腰,从下往上试图看清她的脸。 她低垂时纤长浓密的睫毛,挺直秀气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唇,冷艳与端庄的侧脸。 “哇呜。”阳洁脱口而出,纯粹的惊叹:“海棠,你长得真好看。” 直白来自异性的夸奖。 海棠:“谢谢。” 阳洁语气试探:“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生追你吧?或者跟你搭讪?” 海棠没有回应。 沉默在阳洁看来是某种默认。 阳洁心里冒起一股酸意,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海棠,你这么漂亮,可千万不能被那些男的迷惑了!现在还是学习最重要!” 海棠置若罔闻。 连续两次无视,阳洁心里发慌,一股莫名的焦急涌上来,生怕她真有了在意的人。 阳洁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劝说道:“真的,谈恋爱没什么好的!费时费力费心情,最后还不是大概率要分手?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这句“最终都会分手”,无意中精准地戳中了海棠关于家庭的旧伤。 曾经恩爱过的父母,最终以离异收场,她成了被留在原地,不被选择的那个。 一直飞速移动的笔尖,终于停了下来。 海棠抬起头,看了阳洁一眼。 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表示: “嗯,你说得对。” 第31章 第 31 章 阳洁觉得此刻的海棠格外乖顺,那声轻微鼻音的“嗯”,肯定他的话, 他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欢喜,觉得她可爱极了,越来越喜欢听她说话。 阳洁还想再缠着她说些什么,上课预备铃响了起来。 他只好坐正身体,拿出课本,摆出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模样。 _ 这是一节英语课。 打扮时髦,讲课刻板的老师。 课堂缺乏活力,提问时往往应者寥寥。 为了避免冷场尴尬,英语老师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最可靠的海棠。 “海棠,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已经是本节课第三次叫到海棠了。 无人应答的静默后,都是她起身,用清晰流利的发音和准确的语法给出完美答案,替老师解围。 这次也不例外。 海棠站起身,回答无可挑剔。 英语老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照例是一通毫不吝啬的夸赞:“非常好!海棠同学的语感和语法掌握得都非常扎实,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海棠面色平静地坐下。 阳洁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海棠,你太厉害了吧!太棒了!” 他见缝插针的夸奖,海棠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 阳洁低声絮语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讲台上老师的眼睛。 英语老师对这个严重偏科、语文能拿满分却在英语课上屡屡不及格的“问题学生”心存不满。 暗自怀疑他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才考出那样的分数。 竟敢在自己课堂骚扰他最得意的学生,英语老师积压的火气瞬间找到了出口。 他板着脸,目光锐利地射向阳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阳洁!上课交头接耳,像什么样子!给我站起来,到后面听课!” 阳洁脸上笑容一僵,全班同学注视下,只能悻悻地站起身。 拿着课本磨磨蹭蹭地走到教室最后排。 他靠着墙壁罚站,听完了整节枯燥无比的英语课。 _ 一节漫长的英语课终于结束。 阳洁在教室后面站得腿脚发麻,恨不得把墙壁抠出个洞来。 下课铃一响,他迫不及待地蹿回座位,刚拿起水杯想灌几口水,海棠清冷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了:“你应该认真听讲。” 她平静地看着他,“说好了要提高英语成绩,像你现在这样,根本没可能实现。” 阳洁灌了几大口水,含糊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认真……” 语气里的敷衍几乎要溢出来。 海棠眉头微蹙,声音冷了几分:“如果你是这种态度,我没办法帮你辅导英语。” 她始终认为,学习终究要靠自觉,旁人的督促和帮助效果微乎其微。 阳洁又怎会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他对英语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认为没有那份天赋。 努力学习英语,不过是他为了名正言顺靠近海棠找的借口罢了。 阳洁不敢说出口。 害怕一旦坦白,海棠对他彻底失望,像之前删除微信那样,再次隔绝在她世界外。 阳洁现在简直是杯弓蛇影,害怕极了海棠的讨厌、生气和冷漠。 之前被删除的经历,他神经变得异常紧张和敏感,承受不起任何她的负面反馈。 阳洁立刻换上那副招牌式的阳光笑容,带着点讨好凑近:“海棠别生气嘛~我错了,我下次真的认真听!我发誓!” 他这副粘人又试图蒙混过关的样子,海棠将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离远点。” 阳洁像是没听到,被她推开后又笑嘻嘻地粘了上来。 耐心耗尽。 海棠将手中的笔拍在桌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你有完没完?” 阳洁见好就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完了完了!我闭嘴!” 安分地趴回自己桌子上。 阳洁侧着头,将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海棠的侧脸。 视线存在感强,如同实质落在皮肤上。 海棠试图忽略,却无法完全屏蔽。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直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如影随形的目光才终于被讲台上老师的身影切断。 第32章 第 32 章 清晨到日暮。 无论是上课时的窃窃私语,还是下课时的见缝插针,能利用的时间缝隙都被阳洁以“请教问题”、“讨论学习”,牢牢霸占,只为了能和海棠多说几句话。 时间流逝得飞快,眨眼到了放学时分。 他想继续缠着海棠,海棠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海棠,我送你回去吧!”阳洁主动请缨,眼睛亮晶晶的。 “不用。”海棠拒绝得干脆。 “要的要的!顺路嘛!”阳洁假装听不懂拒绝,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海棠沉默。 多说无益,随他跟着。 阳洁见状,心里乐开了花,美滋滋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海棠住的公寓离学校很近。 阳洁一路将她护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刷开门禁走进去,才扬着笑脸挥手:“海棠再见!明天见!” 海棠头也没回。 阳洁心情颇好地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一个步履匆忙的中年男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下肩膀。 对方力道不小,撞得他趔趄了一下。 今天心情好,懒得计较,他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脚步刚动,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男人匆忙前行的方向,是海棠刚进去的小区! 阳洁猛地回头,神色紧绷的中年男人,快步跟随海棠方向走进小区。 男人姿态不像业主般从容,带着一种鬼鬼祟祟的跟踪感。 阳洁瞬间被一股不祥的预感取代。 立刻转身,快步冲向小区门口。 _ 眼前一幕,荒谬如同电视剧里的情节,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刀。 他骤然加速刺向前方海棠背影的动作,速度快的令人头皮发麻!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阳洁来不及冲过去推开中年男人! “海棠!小心后面!!” 他用尽全力狂奔,撕心裂肺地大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中年男人行踪暴露,索性不再掩饰,步伐改为猛冲,持刀直刺海棠后心! 海棠听到阳洁的提醒,向旁边一闪,躲到粗壮的观赏树和茂密的绿植后面。 她看清了持刀男人的脸——昨晚在篮球场闹事的中年大叔! “妈的!”男人眼中凶光更盛,“贱人!你敢跑!” 匕首带着狠厉的劲风,再次向她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炮弹般从侧后方猛冲过来。 阳洁用尽全身力气将男人扑倒在地! “死疯子,不许你伤害她!” “操!你放开!”中年男人疯狂挣扎,手肘胡乱向后撞击。 匕首划过阳洁小臂,尖锐的剧痛传来,温热的液体涌出,染红了袖口。 阳洁扯开嗓子用最大的音量呼救:“杀人啦!!救命啊!!快来人啊!!!” 中年男子在剧烈的扭打中手腕一麻,折叠刀脱手飞出。 海棠把匕首捡起来,紧紧握在手心,还未来得及后退,情势再次急转直下! 中年男子发怒了,袭击阳洁重要部位,阳洁因剧痛手臂松懈。 “啊——” 中年男子终于挣脱束缚,猩红着双眼,再次朝海棠扑来! “死贱人,老子杀了你!” “滚开!”海棠握着刀柄的手颤抖,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犹豫,“不要逼我!” “来啊,杀了老子!” 男子扑到眼前的刹那,海棠猛地抬手,用尽全力将锋利的刀刃向前一挥! “啊——我的眼睛!!” 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 刀尖精准地划过男子的右眼,鲜血瞬间糊满了他半张脸。 骤然降临的黑暗让他失去攻击能力。 “啊!我看不见了!!!”他捂住眼睛,惨烈的嚎叫。 这一刻,中年男子彻底恐惧了。 女孩年纪轻轻,下手果决狠厉,远比他这个成年人要可怕得多! “救……救我……” “我看不见了……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子瘫倒在地,哭喊着求救。 第33章 第 33 章 海棠不会救一个试图杀害自己的人。 她扔掉了沾血的折叠刀,上前搀扶蜷缩在地的阳洁。 阳洁双手捂住下身,刚才那一下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你怎么样?”海棠声音带着紧绷。 她清楚看到了那一脚的位置。 阳洁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我……下面好疼……” 他看到了海棠果断反击的过程,觉得她又酷又强大,最后竟还要靠她来解围。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住户听到呼救报了警,警察迅速抵达,封锁现场,男子紧急送医,带走了海棠、阳洁以及作为证物的折叠刀。 女学生在小区持刀划伤成年男子事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业主群里掀起了巨大风波。 【18栋302】:那孩子才多大?下手也太狠了吧!直接把人家眼睛……想想都瘆得慌。 【9栋1102】:自卫没错,但这程度是不是太过了?心理素质这么“好”,以后谁还敢跟她做邻居? 【5栋501】:我倒觉得她临危不乱,做得对!难道要等被捅了才后悔? 【12栋804】:不管怎么说,小区里住着这么个“狠角色”,我心里不踏实。建议物业沟通一下。 担忧和恐惧占据了上风,业主对海棠表现出的“狠厉”感到不安,纷纷@物业,要求“妥善处理”。 暗示希望她们搬离。 压力很快通过物业和业主委员会,传递到海棠母亲那里。 进行外贸谈判的她接到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持刀”、“伤人”、“业主联名”等字眼。 她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对着电话那头维持冷静:“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处理。” 季晚,海棠的母亲。 年近四十,岁月优待她,干练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沉淀下的锐利。 常年在国际贸易中周旋,她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作风和利落的精英气场。 季晚没能先回家,而接到警方的通知。 她见到沉默坐在长椅上的海棠,以及她身边手上缠着绷带的男同学。 季晚抵达时,笔录和流程已近尾声。 听完警方对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陈述,季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立场鲜明地站在了女儿这边。 “我的女儿,是这起事件中毫无疑问的受害者。” 季晚声音清晰,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个男人的行为是蓄意伤害,若非我女儿反应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她目光扫过记录,语气斩钉截铁:“至于他的眼睛受伤,属于正当防卫范畴。该负的医疗费用,我们不会推卸。但他持刀跟踪、意图伤害我女儿的行为,我必须追究到底,绝不和解。” 季晚拿出手机,联系相熟的律师:“张律,是我,季晚。我女儿遇到点事,需要你立刻介入,对,故意伤害未遂……” 警员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季晚,表示理解她的立场,一切会依法处理。 因为海棠尚未成年,不能单独留置,需由监护人带回进行后续管教。 至于受伤的男子,季晚需根据法律规定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 阳洁虽成年,但行为认定为见义勇为,加之受伤在先,警方未予追究。 家长赶到,要求对方赔偿医疗费用,很快便带着阳洁离开了。 海棠坐进母亲的车里,她很少有机会坐这辆车,母亲总是太忙。没想到久别重逢,竟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 “海棠。”季晚一边专注路况,试图用温和的语气打破沉默:“吓坏了吧?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气氛并未因迟来的关怀变得温馨。 许久未见、显得有些陌生的母亲,海棠喉间堵了千言万语。 她想说握住刀柄时指尖的冰冷和颤抖。 划下那一刀,心底涌上的巨大恐惧,事后席卷而来的深切后悔—— 海棠并非不害怕,只是在生死关头,本能压倒了理智。 纷乱的情绪,最终凝固在了唇边。 她将视线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车厢内沉默持续,直到遇上一个红灯。 季晚缓缓停下车,侧过脸看向女儿,语气放缓了些:“今天的事,别太往心里去。” “你该学点防身术。女孩子在外面,多一分保护自己的能力总是好的。” 海棠目光望着窗外,没有任何回应。 季晚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今天的遭遇在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便不再多言,留给她安静的空间。 车子驶回小区门口,未开进地下车库。 季晚停稳车,犹豫了一下。 她带着歉意,转头对海棠说:“海棠,妈妈公司有紧急任务,必须出差半个月。” “机票……是今晚凌晨的,我现在就得赶回去收拾行李,直接去机场了。” 海棠看了眼手表,指针已指向十点半。 母亲电话里承诺“周末一定回来”,此刻轻飘飘消散在夜色里。 “知道了。”海棠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注意安全。” 说完,她便推开车门。 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迎面扑来,吹动了海棠单薄的校服裙摆。 身影在路灯下显得纤细。 她没有回头,走向小区大门。 季晚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胸口像是被堵住了般难受。 “……对不起,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时间沉浸情绪里,下一个工作行程正迫在眉睫。 季晚启动引擎。 车子很快汇入夜色,驶离了小区。 第34章 第 34 章 客厅里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餐桌上摆着温好的饭菜。 周阿姨已经睡下,对今晚发生的惊心动魄一无所知。 业主群消息很快会像水渗入沙地一样,在明天迅速扩散开来。 海棠感到一种精疲力尽的麻木,说不清是哪种具体的情绪,从内到外透着寒意,皮肤冰凉。 她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整齐。 海棠轻声唤了一句:“贺逸帆?” 没有回应。 她回到自己房间。 海棠放下沉重的书包,她在床沿坐下,一动不动地待了很久。 匕首的寒光、男人凶狠的表情、阳洁痛苦的蜷缩……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如此精准地重创另一个人的眼睛。 当时出于本能,想让危险远离,没料到后果如此严重。 海棠开始怀疑自己。 为什么没有像寻常女孩惊慌尖叫? 为什么在警察局接受询问也能冷静、条理清晰地陈述经过? 这种异于常人的镇定,是否意味着她骨子里有什么不正常? 她是一个学生,该埋首于课本和习题,被迫面对血腥复杂、远超处理能力的困境。 母亲无法陪伴,沟通的桥梁早已生锈。 海棠想和贺逸帆说话,汲取一点支撑,可他也不在。 种种情绪交织,后怕迷茫、自我质疑、还有深切的孤独——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海棠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陷入了无声的自我审判之中。 她拿起手机,重新添加了阳洁的微信,发去两条询问伤势的信息。 “你去医院看了吗?” “现在情况怎么样?”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始终沉寂。 海棠紧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男生那个部位的脆弱她很清楚,今天遭受猛烈的撞击,后果难以预料。 万一……是最坏的结果。 她该如何面对他。 如何承担这份沉重的责任? 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上演,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撑破。 焦躁像野火般在心间蔓延,越烧越旺。 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海棠又发了一条信息,随即直接拨通了语音通话。 冗长的等待音之后,依旧是无人接听。 紧绷神经在这一刻断裂,她猛地将手机掼了出去! “啪!” 手机重重砸在地板上,屏幕应声碎裂。 _ 贺逸帆回到公寓时已近十一点。 学校晚习结束之后,他报了格斗。格斗班今天第一次上课,教练见他肯下苦功,便多指导了一阵。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自己房间,意外发现房门虚掩着。 母亲早已睡下,开房门的可能是海棠,这么晚找他,是有什么事? 贺逸帆心头掠过一丝疑虑,转身走向海棠的房间。 房门大敞,里面静得反常。 他走进去,看见海棠蜷坐在床角,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 “海棠。” 他放轻声音问道:“怎么了?” 海棠闻声抬起头,喉咙不受控制地发紧,声音里的颤抖和哭过的鼻音:“你……” 仅仅一个字,已让贺逸帆心骤然揪紧。 他上前蹲下身,急切地在她身上逡巡,声音里掩不住的焦灼:“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还是有人欺负你?” 贺逸帆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像只无头苍蝇般试图找出症结所在。 海棠一直强撑的堤坝终于崩塌,泪水无征兆滑落。 滚落的泪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贺逸帆心头一抽。 究竟是多严重的事情,让一贯清冷自持的海棠在外人面前哭泣。 泪水不断滑落,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 “海棠——”贺逸帆痛惜和焦灼交织,更加急切:“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话,告诉我好不好?”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不该逼问。 应该先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贺逸帆安静下来,不再出声,默默从床头柜抽出纸巾,想替她擦拭,手伸到一半顿住了,转而将纸巾轻塞进她手里。 海棠接过纸巾,慢慢擦掉脸上的泪痕。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逐渐平稳,除了眼角微红、声音带着一点鼻音,语调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她开始讲述,阳洁因保护她而受伤,中年男人持刀逼近,她被迫用匕首划伤对方眼睛。 三人带回警局问话,母亲被通知前来,最终将她接回…… 每一个细节她都清晰地复述出来。 贺逸帆听着,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房间内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 他看着她努力维持的镇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今夜异常的根源,不仅仅是惊吓,更是深埋于心的后怕自责。 第35章 第 35 章 那个男人的疯狂远超他的想象,带着杀意的尾随和袭击。 贺逸帆心里一阵强烈的后怕席卷而来。 如果不是阳洁恰好护送,如果当时只有海棠独自面对……他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 即将失去重要之物的恐慌感攫住了他。 “畜生!”贺逸帆咒骂了一句,胸腔里翻涌对中年男人彻骨的憎恨。 海棠没有听见他说话,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紧握冰冷匕首,沾着黏腻温热的鲜血。幻觉袭来,她眼前一片血红。 “血……手上都是血……”她站起身,想要冲去洗手。 贺逸帆挡住了去路,海棠失衡地栽进他怀里。 “没有,没有血。”贺逸帆稳住她,声音低沉而肯定,握住海棠微颤的手腕展示给她看:“海棠,你看,手上是干净的。” 意识到这是海棠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他不再犹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拥抱不带任何杂念,纯粹的安慰与支撑。 温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海棠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她没有回抱,也没有挣脱。 “我是不是很可怕?”海棠声音传来,“我居然……敢那样做……” 她仰起脸,眼中带着迷茫,“贺逸帆,你怕我吗?” 海棠急需一个出口。 需要有人告诉她,她并非怪物,她的行为是极端情况下的自保,而非本性凶残。 “不。”贺逸帆摇头,声音低沉坚定:“我不怕你。你做得对,没有任何错。” 他凝视着她湿润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她:“那是正当防卫,是你保护自己的唯一选择。真正该承担这一切的,是那个伤害你的人。” “你还这么小,”贺逸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本不该看到这些……是他把血腥和恶意强加给了你。” 他语调平稳舒缓,像深夜流淌的溪水,一遍遍冲刷着她混乱的思绪。 没有多余的大道理,客观地厘清事实,将过错彻底归咎于施暴者。 海棠紧绷的肩线终于微微松弛下来。 她沉默着,向前倾身,轻轻回抱住他。 贺逸帆感受到怀中轻微的重量,知道今晚注定无眠。 他想起她长期失眠,经历这样的惊吓,黑夜只会更加难熬。 “我留下来陪你,”他轻声询问,“可以吗?” 海棠点头。 贺逸帆不再多言,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安稳些 他愿意就这样守着她,哪怕彻夜不眠,只要能让她的心绪稍稍平复,驱散一些漫漫长夜可能带来的恐惧。 - 翌日。 清晨阳光并未驱散教室里的异样氛围。 海棠走进班级的瞬间,原本嘈杂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仿佛她是突兀闯入的异类。 海棠沉默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旁边的位置空着。 同学们窃窃私语,尽管声音压得很低:“就是她……听说眼睛都……” “阳洁为了保护她,下面被……” “她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啊,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冷血了吧……” 海棠明白,昨天发生的一切,已经人尽皆知,没有解释,只是拿出课本摊在桌上。 这个举动激起更大的议论声。 在同学们看来,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事件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学习。 这种冷静近乎冷漠。 “有些人啊,心肠真是硬得可怕。”前排男生斜眼瞥着海棠,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同桌为了她伤成那样,连句关心都没有。正常人哪会这样?” 尖锐的话语像根细针,轻轻扎破了教室里虚伪的平静。 那个男生叫王锐,是阳洁的铁哥们。 昨天劝海棠去安慰阳洁,却被一句“跟你们有关系吗”怼了回来。 他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 王锐斜睨着海棠,毫不掩饰的讥讽:“表面装得冷静,下手可比谁都狠。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看谁不顺眼就……” 他故意没说下去,意思再明白不过,周围几个同学闻言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难道我说的话有问题吗!?”王锐见状更来劲了,抬高声音:“我就问你们,谁敢保证她以后不会对同学动手?” 教室里一片寂静。 有人低头避开视线,有人偷偷摇头,只有少数几个保持着沉默。 海棠合上手中的书,抬眼看向王锐。 她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声音清晰却毫无波澜:“我不会伤害同学。” “谁信啊?”王锐嗤笑一声,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人,“你们信吗?” 同学纷纷移开目光,没人出声。 “看清楚了!” “大家不相信你,每个人都害怕你!” 王锐气焰更盛,言辞愈发尖锐:“平时对阳洁爱答不理,摆着一张冷脸给谁看?他为了你连命根子都可能保不住,你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 “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拍了下桌子:“要是阳洁落下什么病根,你这辈子都该负责到底!我真想不通他到底着了什么魔,居然为你这种冷血的人拼命!” 几个男生闻言都下意识夹紧双腿,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痛楚。 王锐趁机煽动道:“看看她这副样子,同桌为她伤成那样,她连句关心都没有。跟这样的人同班,你们不觉得瘆得慌吗?” 话音落下,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 “确实太冷漠了……” “昨天的事想想都后怕。” “以后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越来越多的人警惕排斥的目光看海棠。 有少数人保持沉默,整个班级的气氛已经明显对立起来。 窃窃私语和审视的目光像无形的墙,将海棠隔绝在教室喧闹之外。 班主任李老师闻讯赶来,严厉制止了王锐带头孤立同学的行为。 他将海棠叫到走廊,眉头紧锁,第一次进行与学业无关的谈话。 “海棠,老师一直很放心你。”李老师语气沉重,“但这次的事情……你应对方式是否太过极端了?” 海棠垂下眼帘,将事发经过平静复述。 她的解释让李老师紧绷的神色稍缓,却未能完全打消疑虑。 李老师斟酌着用词,“直接刺伤对方眼睛的做法,超出了必要的自卫范畴。”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出棘手的情况:“对方家属现在正在校长室,要求学校开除你。据说……那只眼睛已经失明了。” 听到“失明”二字,海棠猛地抬起头。 那个施暴者竟然还敢追着来学校闹事? “我没有错。”海棠声音清晰坚定,目光直直看向班主任,“他活该。” 李老师怔住了。 眼前这个目光锐利、毫不退缩的学生,与记忆中安静优秀的女孩判若两人。 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失望的叹息: “海棠,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第36章 第 36 章 海棠被学校要求暂时回家休息,复课时间待定。 她去医院探望了阳洁。 病房里,阳洁摆出轻松模样安慰她:“没事儿,医生说观察几天就好。” 母亲在一旁红着眼眶道出了实情:“是暂时性功能障碍……因为撞击导致肿胀淤血,要等能自主排尿才算脱离风险。” 她声音哽咽,“这关系到孩子以后的生育能力啊……” 阳洁急忙打断:“妈!”他不想给海棠增加心理负担。 _ 父母离开病房。 阳洁逗海棠开心。 海棠目光落在他被被子遮盖的半身,眼神里交织着担忧与愧疚。 “那个……海棠。” 阳洁耳根发烫,忍不住小声嘟囔,“你别总盯着那儿看啊……怪不好意思的。” 海棠移开视线,声音轻却异常坚定:“如果留下后遗症,我会负责到底。” “负责”,不仅指医疗费用,若真造成永久性损伤,她愿承担阳洁今后的人生。 承诺让阳洁愕然,泛起隐秘的欢喜,竟因祸得福,得到了与她共度余生的可能性。 “真的?”阳洁嘴角不自觉上扬,脑中勾勒出未来生活的轮廓,“那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于他而言,子嗣远不及眼前人重要。 “这是很严肃的事。”海棠蹙眉,无法认同他的轻描淡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啊。”阳洁注视着她,声音轻柔。 她神色凝重,阳洁收起玩笑,“好好好,我重视。” “真的不用自责,我一点都不怪你。”他笨拙地安慰着,恨不得把所有快乐都捧到她面前。 阳洁试探着问起事件始末,听完那个男人两次纠缠的经过。 “混蛋!!”阳洁攥紧了被单,眼底燃起怒火:“他竟敢这样欺负你!” 阳洁立刻攥紧拳头:“要我说,只让他瞎一只眼真是便宜他了!”想到海棠曾独自面对危险,他后怕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要是我没跟着你回家……” 阳洁越说越激动,想从病床上跳起来,恨不得找到那个男人再打一架。 海棠微蹙的眉头没有舒展。 阳洁察觉到海棠藏有心事,轻声试探:“海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有人为难你了吗?” 海棠将学校里孤立和嘲讽如实相告。 阳洁听到最好的朋友竟带头欺负她,气得脸色涨红,一拳砸在病床上:“他们竟敢这样对你!我回去就跟他们断绝关系!” 床铺剧烈晃动牵动了伤口。 “唔……痛……”他顿时疼得蜷缩起来,额角渗出冷汗。 海棠急忙上前想查看伤势,被他死死按住被角。 “啊!你别、你别看!” “我、我……”阳洁害羞,耳尖通红,声音越来越小,“现在不行,等以后结婚了……我一定给你看……” “……”海棠沉默。 “海棠。”阳洁捂着伤,理直气壮起来:“你不是说要负责吗?那肯定要结婚的呀!” 阳洁絮絮叨叨描绘起婚后生活,从养什么宠物说到孩子要读哪个幼儿园。 看着这副不着调的模样,海棠终于确认阳洁伤势并无大碍,原本沉重的心情,竟被他这番胡闹搅散了几分。 阳洁眉飞色舞地说了许多。 他永远充满活力,只要和她待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神情里洋溢着欢喜。 这次意外让两人关系悄然拉近,空气里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阳洁想起她方才那句“负责”,心跳不由加快,忍不住试探:“那个……你说要对我负责,” 他指尖揪着被角,声音轻了下来,“那我现在……算是有名分了吗?” 海棠闻言一怔,神色瞬间收敛。 她垂下眼帘,唇线微微抿紧,病房里只余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吃吧。”海棠将削好的苹果递到阳洁唇边,试图打断这个话题。 阳洁顺从地咬了一口,笑意更盛:“你削的苹果特别甜。” 他并未放弃,更执着地追问:“所以呢?你对我们的以后……到底怎么想?” 知道她会用沉默回避,阳洁铁了心要问个明白。 少年的喜欢热烈直接,认清自己心意,便不愿再含糊其辞。 阳洁张扬的性子,面对海棠这座冰山,更要直球出击。 “今天不说清楚我伤口都要疼了。”他半真半假蹙起眉,目光紧紧锁住她,“我就想要个明白话。” 阳洁捂着伤口抽气,目光紧追海棠。 她终于放下水果刀,声音平静如常:“如果真的造成永久损伤,我会按你希望的负责——恋爱、结婚,只要你提出来。” “因为……”海棠垂眸看着床单,每个字都清晰冷静:“这是我欠你的。” “如果我好了呢?”阳洁忍不住追问。 “那就回到从前。”海棠抬起眼,目光澄澈得近乎残忍,“没有这场意外,我们本不该有交集。” 少年眼底的光倏然暗了下去,海棠所有“负责”都源于愧疚,与喜欢无关。 “这样啊。”阳洁松开按着伤口的手,在病房里第一次对她面前露出苦笑:“原来……你对我从来没有过好感。”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浮动。 阳洁望着雪天花板,忽然笑了一声。 “海棠,我喜欢你。” “喜欢你很久了。”他转过头,目光认真看向她:“从我们成为同桌,每天了解你一点,这份喜欢就加深一分。” 少年坦荡地剖白心迹,当初死缠烂打的糗事都说得理直气壮:“我知道热脸贴冷屁股很傻,可我就是想听你说话,想看你笑。” “见不到你的时候,这里空荡荡的。”阳洁指了指心口,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依然坚持说完,“我宁愿天天上学,至少每天都能看见你。” 说到最后,阳洁声音渐渐低下来:“但如果我的喜欢会让你为难……” “海棠,没关系。”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部勇气,“就算以后真的留下后遗症,我也不会逼你负责。” “强扭的瓜不甜。”少年把滚烫的真心捧到她面前,又小心翼翼收回手,“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 _ 海棠回到家中,阳洁医院坦诚的表白仍在脑海里回响。 这个看似阳光单纯的少年,其实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克制。 奋不顾身保护她,为了不让她为难主动放弃“负责”的承诺。 海棠对阳洁的印象彻底改观。 如果对方愿意,他们能成为可以坦诚交流的朋友。 周阿姨敲门唤海棠用晚餐,直到对方关切地走进房间,她才轻声表示没有胃口。 “孩子,我都听说了。” 周阿姨温声劝慰,目光里满是心疼,“今早买菜时邻居们都在议论……” “你做的对。”她握住海棠微凉的手,语气坚定:“任何时候保护自己都没有错。”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海棠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谢谢您……”海棠垂眸坐在床边。 周阿姨的安慰虽然温暖,却难以真正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学校要求回家休息这件事。 她在意的并非停课本身,是班主任失望眼神和同学们排斥的目光。 海棠将学校的决定告诉了周阿姨。 “什么!” 周阿姨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哪能因为自卫就不让孩子上学?” “不行。”她当即拿出手机,“我这就跟学校说理去!” 海棠没有阻拦。 客厅传来周阿姨越来越激动的声音,据理力争的话语穿透墙壁清晰可闻。 有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海棠冰冷的手心渐渐有了温度。 不过片刻。 “抱歉,海棠。”周阿姨回到房间,脸上写满无奈:“学校那边……还是坚持。” 海棠轻声开口:“张律师在处理了。” 让她安心等待,为她争取应有的公正。 周阿姨轻掩房门,留给海棠独处的空间。 夜色渐深,周阿姨热了第三遍饭菜,见卧室仍无动静,只得忧心忡忡地拨通季晚电话。 _ 海棠僵坐太久,起身时小腿一阵刺痛,膝盖重重磕上桌角。 她瞥了眼泛青的瘀痕,漠然挪开视线。 浴室里,温水漫过苍白的肌肤。 两天来第一次感受到身体暖意,那些血腥画面顽固地烙在脑海。 水汽氤氲中。 海棠神经渐渐松弛,连日未眠的疲惫与空腹的虚弱阵阵袭来。 第37章 第 37 章 季晚没接电话。 周阿姨挂断电话后,望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叹了口气。 她走到海棠房门前轻叩两声:“海棠,阿姨熬了粥,多少喝点吧?” 门内一片死寂。 周阿姨又敲了两次,终于推开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浴室亮着灯。 “海棠,你不要伤心了。”她隔着门絮絮叨叨地劝慰,“事情总会过去的,我陪你聊天好吗……” 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 周阿姨猛地拉开浴室门,只见少女苍白地沉在浴缸里,唇色发青。 “海棠!醒醒!”周阿姨颤抖着将她抱出浴缸,擦拭身体,给海棠穿衣服,一边哭着想叫醒她:“海棠,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贺逸帆刚好回来,他冲进房间,看到昏迷的海棠后脸色骤变。 “等不了救护车了!”少年一把抱起湿漉漉的人冲向电梯。 他们冲出单元门的瞬间,救护车的蓝光恰好划破夜色。 _ 海棠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像是陷进了温暖的云朵里,连梦都没有。 彻底放松的熟睡,通常只有在她生病时才会出现。 海棠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医院病房。 手背上正输着营养液,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淌。 “醒了?”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转过头,贺逸帆从陪护椅上起身,快步走到床边。 “海棠。”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声音放得很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海棠摇了摇头,环顾四周:“我怎么在医院?” “你在浴缸里晕倒了。”他解释道,“水温太高,又在密闭空间待太久,血压突然下降导致缺氧。”语气里带着后怕,“幸好发现得及时。” 墙上时钟指向凌晨,窗外夜色正浓,少年已经守了她整整一夜——加上前天晚上的陪伴,他连续两晚没有合眼了。 疲惫显而易见,他依然强打着精神,专注地望着她。 母亲说海棠被学校要求暂停上课。 贺逸帆担心独处的时间越多,她越容易陷入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里。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他放轻声音,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我没事了。”海棠靠在枕头上,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比昨日清明许多,“只是太累睡着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看出他眼中的疑虑,主动解释道:“就算不去学校,我在家能自学。等你放学回来,我们开始补英语。” 她思路清晰,甚至主动提起补课,贺逸帆紧绷的心弦松动些许。 他点点头:“你先养好身体。” _ 晨光渐亮,病房里弥漫着难得的平和。 海棠毫无睡意,贺逸帆不得不收拾书包准备去学校。 “我要走了。” 他起身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临走前再三确认:“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贺逸帆离开,海棠觉得身体已无大碍,待最后一滴营养液输完,她自行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院离家颇远,她没带手机,口袋里只有些许零钱,勉强够付公交费。 身上还穿着昨晚周阿姨匆忙给她换上的浅灰色家居服。 这身打扮在周二的清晨显得格格不入。 公交站台边,等候的人群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本该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的少女,却一身睡衣独自站在街边。 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浓黑的长发随意披散,衬得刚恢复血色的唇格外柔软。 素净家居服掩不住她骨子里的清丽,病后脆弱感与天生的疏离交织成独特的气质。 公交车门打开,最近的女士主动侧身:“坐这儿吧。” 海棠轻声道谢,靠窗位置坐下。 窗外流动的街景掠过她沉静的眉眼,像一帧被定格的电影画面。 车厢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注视。 海棠的美丽不是浮于皮相的艳俗,而是如月光下清冷矜贵的气质。 随着公交车停靠站点,拥挤的人潮逐渐填满车厢。 “哇哦~” 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注意到独自落座的海棠,嬉笑着凑近:“小妹妹一个人啊?” 海棠淡淡扫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哟,语气这么辣啊。”男人变本加厉地将手撑在她座椅靠背上,几乎要将她圈在怀里:“美女,交个朋友呗?” 浓重的烟味随着话音扑面而来。 周围乘客纷纷别开脸,无人出声。 海棠突然起身。 “啪!” 清脆的耳光声惊醒了整个车厢。 男人捂着脸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又被她当胸一脚踹得踉跄后退。 “给我滚。” 她的声音像冰凌敲击玻璃。 男人暴怒地抡起拳头:“你他妈——” 海棠立在窗边,脊背挺得笔直。 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与记忆中那张扭曲的脸骤然重叠——那个被她亲手划伤眼睛的暴徒,那个溅满鲜血的黄昏。 “想进医院躺着?” 海棠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寒意。 “你……” 男人撞上她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这根本不是普通学生会有的目光,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淬炼出的警惕与狠戾,像雪原上被激怒的孤狼,准备撕开敌人喉咙。 “开门!快开门!”男人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狼狈地消失在街角。 车厢里鸦雀无声。 窃窃私语的乘客都屏住了呼吸。 少女身上矛盾的撕裂感让人心惊——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容下藏着锋利的毒刺。 海棠握着冰凉的扶手,任由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斑驳掠过苍白的脸。 直到公交报出熟悉的地名。 海棠随着人流默默下车,将一车凝固的寂静甩在身后。 海棠走到小区门禁前,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她没带门禁卡。 “麻烦登记一下。”她走向保安亭。 值班的保安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慢悠悠放下手机。 他认得这张脸,业主群里早就传遍了:这个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女孩,前几天刚用刀捅瞎了一个男人的眼睛。 “登记?”保安嗤笑一声,把登记本往旁边一推,“你说你是业主就是业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 “我没有骗你。”海棠平静地看着他:“1栋225的住户,姓季。你可以打电话给户主确认。” “户主电话是能随便打的吗?”保安抱起胳膊,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家居服,“穿成这样,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你们看……就是她吧?”几个买菜回来的阿姨凑过来,指着海棠窃窃私语:“就是她,群里说的那个......” “看着挺文静的小姑娘,怎么下手那么狠?” 人越聚越多,像看怪物一样把海棠围在中间,指责声此起彼伏:“这种人住在小区里太危险了!” “物业到底管不管?我们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 “赶紧搬走!我们小区不欢迎你!” 海棠站在原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厌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挺直了背脊,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 “我在自己家门口,凭什么不能进?” 第38章 第 38 章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更大的声浪反扑而来。 “你一个未成年就敢动刀子,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对邻居下手?”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率先发难。 “就是!我们小区不能留这种危险分子!” “啧啧啧,是啊。”保安抱着胳膊倚在亭子边,阴阳怪气地帮腔:“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不得了......” 隔着门栏,家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邻居恶意与学校里孤立她的面孔渐渐重叠。 海棠深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你认为自己没有责任吗?”她的目光直指保安,“安保形同虚设,非业主能随意进出,是你们的重大失职。” 人群突然静了下来。 “男人两次潜入小区,”海棠向前一步,声音逼近,“如果不是保安玩忽职守,他根本不可能接近业主。” 她每个字掷地有声:“你们到底收了多少好处?还是说,你和他本来就是一伙的?” 海棠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激起的涟漪让部分业主陷入了沉思。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皱眉思索——这个女孩的逻辑,确实无懈可击。 “监控录像可以证明一切。” 海棠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当时是对方持刀尾随,我是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才被迫反击。如果我真有伤人之心,在他失去反抗能力后完全可以继续下手,但我没有。” 海棠环视着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目光如炬:“换作是你们的孩子遭遇这样的危险,你们是希望他束手待毙,还是奋起反抗?” 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良心,想象着自己的亲人面临同样处境,义正辞严的指责顿时显得苍白无力。 几个喊得最大声的业主悄悄低下了头,有人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后退去。 保安额角渗出冷汗,看出来了,眼前少女思维缜密得像经历过专业训练,三言两语就瓦解了众人的围攻。 海棠清冷的目光扫过来。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登记簿,任由她打开门走进了小区。 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尴尬的沉默与窃窃私语隔绝在外。 - 推开门,屋内静悄悄。 周阿姨大概还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海棠拨通电话,听到对方焦急的声音时,她轻声安抚:“我没事,已经到家了。” 挂断电话,她走到梳妆台前,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唇色却反常地鲜润。 方才在众人面前握理力争,不自觉咬紧唇瓣留下的痕迹。 海棠拿起梳子,慢慢梳理凌乱的长发,指尖触到发梢,发现自己在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是被压抑的能量等待释放。 海棠换上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她在玄关遇见匆匆赶回的周阿姨。 “我去滑雪场透透气。”她系着鞋带说。 “好。” 周阿姨看着她恢复清亮的眼睛,终于松了口气:“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_ 滑雪场的冷空气像薄荷糖般清冽。 海棠踩着熟悉的雪板从坡顶俯冲而下,呼啸的风声掠过耳际。 滑雪场空旷得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海棠的出现让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总是周末准时出现的女孩,穿着雪服的身影在寥落的雪道上显得格外孤独。 她像一尾鱼滑入冰海,刀刃切开新雪的声音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刺骨的寒意透过雪服渗入肌肤,海棠贪恋这种近乎疼痛的清醒。 _ 海棠卸下装备,脸颊带着薄红,眼神却已恢复成一潭静水。 “海棠小姐请留步!” 经理小跑着追到门口,脸上堆着不太自然的笑容,“今天雪质还不错吧?我们新到了护具要不要试试?” “不需要。”海棠脚步未停。 “等等!” 另外两名工作人员急忙堵住去路,“喝杯热巧克力再走吧?我们请客!” 她停下,目光扫过三人紧张交握的手,远处服务台,实习生背过身低声讲电话。 一切突然变得清晰。 他们在拖延时间。 “让开。” 她的声音比滑雪场的冰壁更冷。 “海棠小姐。”经理擦着汗赔笑:“就五分钟...不,三分钟!” 他偷偷瞄向停车场方向,心里祈祷着那位小祖宗能快点出现。 一整天的委屈与压抑,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清晨被保安刁难,被陌生业主围攻,现在想安静离开都要被层层阻拦。 她受够了。 “让开!”海棠的声音像冰锥碎裂,惊得工作人员集体后退半步。 她从未在公开场合如此失态,此刻燃烧的怒火让她顾不得体面,“你们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既不敢得罪少爷,又怕眼前这个融化成烈焰的少女。 他们犹豫瞬间,海棠推开挡路的人,径直朝大门走去。 “海棠!”殷泽冲进大厅,额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上还带着雀跃的笑容:“还好赶上了!你怎么滑完雪就走啊,我特意......” 他的话戛然而止。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大厅回荡。 殷泽偏着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让你的人拦我?”海棠的声音比滑雪场的万年积雪更冷,“你以为你是谁?”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滑雪场大厅。 所有工作人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无法无天的小祖宗,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他们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摔东西、怒骂,甚至可能对女孩动手。 “算了算了。” 几名工作人员立刻围上去,七手八脚地拉住殷泽:“少爷冷静!让她走就是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 殷泽怔怔地抚着发烫的脸颊,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决绝的背影。 海棠踏出大门的瞬间,他突然挣脱众人的阻拦冲了过去。 “海棠你等等!” 他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讨好,“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海棠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你离我远点。” “我带你去兜风怎么样?或者去打电玩?保证让你心情变好!”他像只甩不掉的尾巴,在她身边絮絮叨叨。 人流如织的商场入口,海棠停下转身。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殷泽期待的脸,突然抬高声音:“想让我消气?可以。” “让我打两巴掌,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路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这分明是故意刁难,任谁都会知难而退。 “真的?”殷泽眨了眨眼,随即郑重其事地把左脸凑到她面前:“打这边吧。右边脸比较帅,留着给你看。” 他甚至还贴心地补充:“轻点打,我怕你手疼。” 路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匪夷所思的一幕。 海棠看着眼前这张写满认真的俊脸,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第39章 第 39 章 周围举起的手机像密密麻麻的镜头。 殷泽沉下脸,夺过那人的手机,"砰"地砸在地上,屏幕应声碎裂。 “拍什么拍?”殷泽揪住那人的衣领,眼神阴鸷得像要噬人,“想当网红?我让你红到局子里信不信?” 凶戾的模样与方才嬉皮笑脸判若两人,吓得围观群众纷纷后退。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塞给对方,声音压得极低:“管好你的嘴。要是让我在网上看到半点影子......” 威胁未尽,路人已吓得连连点头。 转身追上海棠,他学乖了不再聒噪。 “海棠。”他悄悄观察着她紧绷的侧脸,轻声试探:“今天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海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这个人太矛盾了。 前一刻能为她当众俯首帖耳,转眼又能面不改色地恐吓路人。 “你刚才答应的事,”海棠突然开口,“还作数吗?” 殷泽眼睛一亮:“当然!现在就要打吗?”他环顾人来人往的商场,促狭地眨眨眼,“不过这里人多,我怕你不好意思。我知道个清静地方。” 不等她反应。 他已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穿过人群。 温热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时,海棠没有挣脱。 殷泽刷开总统套房的房门,得意地朝海棠眨了眨眼:“怎么样,够清净吧?” 海棠站在玄关处打量着奢华的环境,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璀璨的光晕,整面落地窗外是城市的风景。 她微微蹙眉:“这就是你说的……清净地方?” “当然!” 殷泽倒了杯冰水,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他忍不住松了松领口,这一路追着她解释,嗓子都快冒烟了。 “酒店是我家产业,这间房我常驻。”他放下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隔音做过特殊处理,你在这儿弹钢琴都传不出去。” “我准备好了。”殷泽走到她面前,突然把左脸侧过来,闭着眼睛说:“打这边。右边脸比较帅,得留着给你看。” 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阴影,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宣泄情绪,这和那些欺负她的人有什么区别? 海棠沉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端起另一杯水小口啜饮。温热液体滑过喉咙时,她听见自己轻轻说:“算了。” 殷泽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她被水汽濡湿的睫毛。 这女主什么意思? 一会打一会不打? 殷泽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殷泽嬉皮笑脸地凑近,“我愿意哄你开心,但可没有当受虐倾向的爱好啊。” 房间里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 海棠看着他耍宝的样子,轻轻摇头:“我没有那种兴趣。” 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讲述这几天的遭遇,从学校暂停课程,到回家时被保安刁难、被业主围攻,再到滑雪场被工作人员围堵...... 殷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们怎么敢——”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脆响。 听到海棠被众人指责“危险分子”时,殷泽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够了。” 他站起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告诉我。” 殷泽的世界里,规则简单到残忍——让他不开心的人,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抱团欺负人......那就让他们尝尝被全世界孤立的滋味。” 殷泽漫不经心把玩着酒店定制打火机,金属盖开合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让那些人闭嘴很简单。”他嘴角噙着冷笑,“我爸的秘书每天要处理很多''突发事件''。” 海棠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电视剧里"只手遮天"的剧情会照进现实。 眼前会为她俯首帖耳的少年,背后竟藏着如此可怕的能量。 “我不需要。”她声音很轻却坚定,“我不是需要王子拯救的公主。” “你当然不是。”殷泽突然笑了,眼神亮得惊人,“第一次在滑雪场见你,你从高级道冲下来那个眼神——像雪原上的孤狼。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女孩真带劲。” 他认真注视着她:“我看你把什么都憋在心里,难受。” 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带你去玩点刺激的?我心情不好就去飙车,速度拉到两百码的时候,什么烦恼都追不上你。” “……”海棠沉默。 殷泽凑近压低声音:“或者去蹦极?从百米高空跳下去那几秒,连心跳都是自由的。” 海棠轻轻摇头,指尖摩挲着玻璃杯沿:“我不会用危险的方式发泄。滑雪对我来说不是冒险,而是......”她停顿片刻,寻找合适的词,“一种回归。” 海棠谈起初学滑雪时摔断锁骨的经历,她躺在雪地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刺骨的寒冷反而让她感到奇异的安宁。 殷泽听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他想穿越回那个冬天,成为第一个扶起她的人。 “现在认识也不晚。”少年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郑重地伸出右手,“殷泽,殷实的殷,泽被万物的泽。想和你做真正的朋友。” 他急忙补充:“纯粹的朋友!我发誓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甚至夸张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就是觉得你特别酷,想跟你学怎么才能这么厉害。” 殷泽故作轻松地靠在沙发上:“而且我下个月就要回国外读书了。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他嗤笑一声,"我最讨厌那种俗套剧情。"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海棠看着他被灯光柔化的轮廓,终于伸手与他相握:“海棠。海棠花的海棠。” 交握的掌心传来温度时,殷泽悄悄收紧指尖,短暂接触的瞬间,比他飙车时冲破终点的刹那更让人心跳加速。 殷泽的指尖轻轻敲着沙发扶手,目光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海棠……这名字真好听。” 他微微倾身,像是分享一个秘密,“我家庭院里就种着西府海棠,每年春天开花时,满树粉白,风一过就像落雪。” 殷泽顿了顿,视线掠过她垂在肩头的黑发:“你比海棠花更特别。”这话说得轻,却字字清晰。 “听说海棠花是有香气的。”他忽然笑起来,眼角弯出狡黠的弧度,“你呢?不会真是花变的妖精吧?” “没有。”海棠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只是沐浴露的果香。” “我不信。”殷泽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颈侧。 海棠僵住的瞬间,殷泽自然地转向她的衣袖嗅了嗅。“嗯……”他坐回原位,一脸严肃地点头,“确实是青柠味。” 发烫的耳根暴露了他翻涌的心绪。 贴近闻到的根本不是果香,而是她发丝间清冽的气息,混着滑雪场带回来的冰雪味道,让他想起阿尔卑斯山巅的晨雾。 殷泽镇定端起水杯,水面晃动的涟漪,恰似他此刻震荡的心跳。 第40章 第 40 章 海棠声音里清晰的警告:“不要随便靠近我。” “好好好。”殷泽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眼底却掠过狡黠的光,“请问海棠小姐,什么情况下才能获得靠近你的特权呢?” 这个问题让海棠怔住了。 她垂眸思索片刻,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任何时候都不行。”停顿了一下,又严谨地补充,“除非我明确允许。” “这样啊——”殷泽拖长了语调,忽然话锋一转,“那如果你有男朋友呢?他靠近你也要提前申请吗?” “当然。”海棠回答得毫不犹豫。 殷泽忍不住笑出声,这女主真有意思。和她对话就像解一道有趣数学题,每个答案都逻辑严密却又出人意料。 海棠渐渐意识到,话痨少年的插科打诨中,堵塞在心口的阴霾悄然消散。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软了些,“和人说话确实比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好。” 殷泽眼睛一亮,趁热打铁说起在国外的见闻,他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些露骨的搭讪方式,说到最后故意皱起鼻子:“那边的人谈恋爱像换衣服一样随便。你呢?你对感情怎么看?” 他问得随意,搭在膝盖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海棠捕捉到殷泽瞬间的紧绷,唇角泛起一丝清浅的冷笑:“看来你很熟悉这样的游戏规则?是不是也经常换女朋友,像换季更新衣橱一样勤快?” “我没有!”殷泽猛地站起身,急得差点打翻桌上的水杯。 “你不要乱讲。”他抓了抓头发,红色卷发被揉得更乱了,“我在那边连恋爱都没谈过!那些派对我都找借口溜走的......” 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海棠静静望着,眼神里写着“继续编”。 “真的!”少年急得耳根都红了,“虽然我在国外上学,不代表我要变成那样的人啊!” “哦?”海棠轻轻晃着杯中剩余的水,“那你岂不是他们当中的异类?” “算是吧。”殷泽松了口气,以为终于洗清嫌疑。 没想到下一个问题更尖锐:“你怎么看待那种感情观?” 他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去,低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喉结艰难地滚动。 “很难回答?”海棠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冰面。 “我父亲......”殷泽终于抬起头,眼里带着罕见的脆弱,“他在外面养了很多情人。我母亲......”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不仅接受,还会帮父亲安排约会。” 这些话像碎玻璃碴,从他齿间一点点碾出来。 海棠的眉头微微蹙起,回想起刚才商场里那令人不适的一幕。 手机碎裂的声响,路人惊恐的表情,殷泽眼中转瞬即逝的暴戾。 “我不明白。”海棠的声音很轻,却像细针般精准,“你们家的相处方式,还有你取乐的方式......”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你经常那样对待别人吗?摔手机,威胁人——你的性格是不是特别招人讨厌?” 殷泽闻言竟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桀骜:“是啊,特别恶劣。” 他随手拨弄着额前那缕红发,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从来都是别人来讨好我,我只需要挑个顺眼的乐子。” 他们隔着的不只是身份地位的鸿沟,更是对生命截然不同的认知。 海棠为了生存不得不拿起刀,这个人把践踏他人当作消遣。 “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殷泽忽然凑近,红发在灯光下像团燃烧的火焰,“你脸上都写着了。” 他抓了抓头发,第一次露出困扰表情:“我确实没交过真心的朋友。但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认真对待的。” 见海棠仍不说话,他急忙补充,“还记得那杯牛奶吗?在火锅店的时候。” 殷泽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从来没人像那样......明明冷着脸,却会默默把解辣的东西推过来。”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红发少年难得露出懊恼的神情。 他原本精心设计的对话节奏,不知何时已被完全带偏。 “等等——”殷泽屈指敲了敲太阳穴,眼底却漾开欣赏的笑意,“我怎么感觉被你绕进去了?明明是该我打听你的事,结果全变成我在自曝家底。” 海棠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面倒映着她微微弯起的唇角。 “你真的很厉害。”殷泽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不是成绩好那种厉害,是那种......”他寻找着合适的措辞,“看透人心的厉害。” 海棠依然沉默,他忽然拍手:“对了!上次吃饭是你结的账。” 他掏出黑卡在指间转了个圈,“作为正式成为朋友的第一天,能不能赏脸让我请回来?” 海棠轻轻点头:“好。” 酒店餐厅的玻璃幕墙外,城市灯火已连成璀璨星河。 殷泽边走边絮叨着招牌菜,海棠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 侍应生为他们拉开座椅。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这一天短暂地交汇成了平行的光影。 殷泽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在雅致的餐厅里确实惹眼。 他们刚落座,探究的目光便黏上来,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嗡嗡作响。 “哎呀呀,可惜了……” “你看那个红毛,像不像不良少年拐带优等生?” 红毛? 海棠闻言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殷泽捕捉到了这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原本蹙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能逗她一笑,那些闲言碎语似乎也不那么刺耳了。 “喂,”他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得意地甩了甩额前碎发,“这颜色是不是特别帅?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之百。” “嗯,帅。”海棠头也不抬地敷衍。 “你都没看!”殷泽不满地凑近,几乎要把脑袋搁在菜单上,“认真评价一下嘛。” 海棠终于抬眼,目光在他发梢停留两秒:“好丑。” “真……真的?”殷泽表情瞬间凝固。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海棠慢条斯理地补充:“是你要听实话的。” “......我认输。”少年沮丧地抓了抓那头"好丑"的红发,忽然眼睛一亮,“那你陪我去换发型?就今天!” 见海棠要拒绝,他立刻祭出杀手锏:“我在国内待不了几天了......” 语气委屈得像被抛弃的大型犬。 “道德绑架对我没用。”海棠冷冷打断。 “我错了我错了!”殷泽双手合十,“主要是你审美好啊。你看你这身搭配,还有书包挂件都特别有品位......” 他滔滔不绝地列举,可怜巴巴地总结,“我就想临走前换个让你觉得顺眼的造型。” 海棠看着少年难得认真的神情,终于轻轻点头: “仅此一次。” 第41章 第 41 章 染回黑发的殷泽像是换了个人。 微分碎盖柔软地垂在额前,遮住了原本张扬的眉骨,不说话时竟透出几分乖巧的弟弟气——尽管他实际比海棠还大。 “这刘海总是戳眼睛......”他不习惯地拨弄着碎发,对着车窗玻璃左照右照,“感觉好奇怪。” “嫌丑可以染回去。”海棠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继续当红毛小伙。” 殷泽消停了一下,然后凑上去:“我们都是朋友了,是不是得加个微信了啊?” 海棠没有犹豫太久。 加微信时,瞥见他头像——是张对镜自拍的腹肌照,光影勾勒出分明的肌肉线条。她挑眉:“这是你?” “当然!”殷泽说着就要撩衣摆验证,前排司机突然咳嗽一声:“两位注意影响,这种事回家再做。” 少年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我、我就是调整下腰带!”慌乱间差点把手机掉在座椅缝里。 海棠轻轻笑出声。 这是今天第二次看见她笑,虽然浅淡得像雪地里的脚印,转眼就消失无踪。 殷泽望着她唇角未散的弧度,忽然觉得这头丑刘海也值了。 “你的头像怎么是张白图?”他试图延续这难得的轻松氛围。 “简单。” “这也太简单了......” “要你管。” 车窗映出两人斗嘴的身影,夜色被霓虹灯染成温柔的紫粉色。 海棠踏出车门,发现殷泽也跟了下来。她蹙眉转身:“有事?” “送你到楼下。”少年双手插兜,黑发在夜风里轻轻晃动,“经过前两次的事,我不看着你进家门不放心。” “没必要。” “很有必要。”他语气坚持,眼底藏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海棠只得带他刷开门禁。 白天那个保安见状立即上前,对着殷泽颐指气使:“外来人员登记!看你这样就不是业主!” “就是!”另一个保安也凑过来帮腔:“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殷泽眸色骤然转冷,他今天这身清爽打扮显然让人误判了——碎盖黑发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戾气。 保安伸手推搡,他猛地攥住对方手腕,一记勾拳狠狠砸在对方腹部。 “呃!”保安痛呼着蜷缩倒地。 第二个保安扑来,殷泽侧身闪避,右腿凌厉横扫,准确踹中对方肋部,骨骼闷响声中,那人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你......”挨打的保安挣扎着想反击,却被殷泽反剪双手按在墙上。 拳头如雨点落下,每一声闷响都让海棠睫毛轻颤。 “想报警?”殷泽揪起保安衣领,声音像淬了冰,“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小区。” 他松开手,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甩在对方脸上:“要钱?开个价。”纸币纷纷扬扬落下时,他踩住保安想要捡钱的手,“记住,下次看见她——”目光扫过安静站在一旁的海棠,“弯腰鞠躬,懂?” 两个保安连滚带爬捡起一地的钞票,鼻青脸肿的模样与倚在门禁旁整理袖口的殷泽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漫不经心掸了掸衣领,方才那阵疾风骤雨般的殴打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灰尘。 海棠静立在路灯投下的光晕里,像一尊白瓷塑像。 她看着保安仓皇逃窜的背影,心底竟泛起隐秘的快意。 这些天受的窝囊气,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份默许与眼前施暴的少年同样不堪。 殷泽背对着她站在原地,指节上的擦伤隐隐作痛。 他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性格,原本想用温柔绅士的方式攻略,但是看到海棠被欺负,他心里很不爽,没控制住。 系统与宿主绑定在一起,可以窥视他所有的内心想法。 系统认为,付出感情了才会有所回报。于是安慰宿主:“没事,这个世界即将开启积分任务,你要做吗?” “做。”殷泽毫不犹豫点头,心里的异样情绪消散,继续询问:“什么任务?多少积分?” 积分是个好东西,不管提出什么愿望,只要积分够了,什么都可以做到。 不过,积分太难获取了。 他之前在小世界的时候,一场任务结束之后只能获得十分。 “不急。”系统冷冰冰的声音,“积分任务出现了,我会提示你。” - 殷泽脑海里的沟通已然结束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身后那双眼睛里该是怎样的失望与谴责——像父亲每次看到他打架时那样,就像母亲总是用那种“你又惹祸”的眼神看他。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就在他以为海棠早已转身离去时,却听见清泉般的声音响起: “不进来喝茶吗?” 殷泽霍然回头,撞上海棠平静的目光。 她指了指单元门:“不是说要送我回家?都到楼下了,喝杯茶再走吧。” 少年眼底骤然迸发出炽热的光亮。 他快步跟上她的脚步,黑发在夜风里雀跃地颤动。 电梯上升的嗡鸣声中,他偷偷从镜面轿厢里观察她的侧脸。 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终于找到了,找到了一面能照出他自己真实模样的镜子。 电梯平稳上升的嗡鸣声中,殷泽垂首站在海棠身后,指尖无意识地蜷紧,奇异战栗感从脊椎窜上头皮,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狂喜的共鸣。 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女孩。 这个在他动手时安静旁观的女孩,像突然照进深渊的一束光,让他看清了自己扭曲的影子原来并不孤单。 "叮——" 电梯门开启瞬间。 殷泽整理好表情,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周阿姨见到海棠带回来的陌生男孩,刚要开口询问,便被海棠淡淡打断:"朋友而已,你早点休息。" 茶香袅袅升起。 殷泽看着海棠烫杯、投茶、冲泡的动作怔怔出神。 少女垂眸时睫毛像停歇的蝶,手腕翻转间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他接过白瓷茶杯时,故意让指尖擦过她的手腕。 “好喝。”他轻啜一口,茉莉的清冽恰到好处地抚平了躁动的神经,“像把春天含在嘴里。” 海棠擦拭茶具的手顿了顿:“随便学的。” 视线掠过空荡的客厅照片墙时,殷泽状似随意地问:“你爸妈不在家?” “他们离婚了。”海棠将沸水冲入茶海,水汽模糊了她清瘦的侧脸,“我妈常年出差,这里就我和保姆。” 殷泽捏着茶杯的指节微微发白,原来他们都在各自的深渊里,望着同一片破碎的天空。 殷泽环顾这间装修简约的客厅,落地窗外是普通小区的绿化景观,与他家那些带泳池和私人花园的豪宅相比,确实显得有些......朴素。 他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白瓷杯,脱口而出:“你平时就住这儿?”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语气太像那些炫耀家世的纨绔子弟。 海棠拎起茶壶的手顿了顿,清水般的目光扫过来:“不是所有人都像殷少爷,生来就住在罗马。”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殷泽急忙辩解,差点打翻茶杯,“就是觉得......”他卡壳了,总不能说"觉得你住这么小的房子很可怜"。 海棠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明白心里想什么,给他续上一杯茶:“喝你的茶。” 少年捧着新斟的茉莉花茶,较起劲来:“我今天非把这一壶喝完不可!” 于是两人就着茶香开始斗嘴。 殷泽一边吵一边不忘续茶,等到壶底终于见空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嗝——”他放下第八杯茶,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嗝。 海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月光透过窗纱照在她弯起的眼角,像碎钻洒在雪地上。 殷泽望着海棠尚未褪去的笑意,眼神渐渐柔软下来。 “海棠。”他放下茶杯,声音比茉莉茶汤更温润:“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海棠微微一怔。 母亲总说"女孩子要端庄",同学背后议论她"冷得像块冰"。 “比不笑的时候好吗?”她轻声问,像在确认什么。 “都很好。”殷泽随手转着空茶杯,灯光在他新染的黑发上晕开柔光,“冷着脸的时候像雪原上的月光,笑起来......”他顿了顿,眼底漾开狡黠,“像偷吃到糖的小狐狸。” 海棠板起脸,他连忙举手投降:“我认真的!你想笑就笑,不想笑就别笑,凭什么要为了别人勉强自己?” “比如现在——”他突然凑近,指尖虚点她抿紧的唇角,“我就特别喜欢你这副''再废话就泼你茶''的表情。” 海棠终于被他逗得松了神色,伸手取走他面前的空杯:“喝太多茶会失眠。下次......想喝再来。” “真的?”殷泽眼睛倏地亮起来,像得到承诺的大型犬,“那我明天就来!” 起身告别时,海棠刚站起身就被他按住肩膀:“别送别送,我认得路。”话是这么说,脚步却慢吞吞往门口挪,“不过要是你坚持要送......” 月光从玄关的百叶窗漏进来,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殷泽倒退着走路,黑发在夜风里轻轻晃动:“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滑雪?知道你今天肯定没有尽兴......” 他的絮叨渐渐融进夜色里。 海棠站在门廊下,第一次发现原来告别也可以是温暖的。 第42章 第 42 章 电梯数字缓缓跳动。 殷泽歪着头想逗海棠,指尖悄悄去勾她散落的发梢。 恰在此时,金属门"叮"声滑开,露出里面穿着制服的陌生身影。 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后退两步,重新站回海棠身侧的门廊阴影里,像护雏的猛禽展开翅膀。 “有事?”殷泽的声音淬了冰。 警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惹恼,视线越过他直接锁定海棠:“季小姐?楼下保安报警说你带人暴力闯入,还唆使他人行凶。” 殷泽的指节发出轻微脆响。 他想起那叠甩在保安脸上的钞票——早该知道,有些人的贪欲永远填不满。 “非法闯入?”少年忽然轻笑出声,慵懒地倚住门框,“需要我提醒您,《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八十二条的适用条件吗?” “放肆!” 警察被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激怒,“现在是我在问话!” “巧了。”殷泽慢条斯理直起身,月光照出他眼底的倨傲,“我也在问——哪个派出所的警官,出警不亮证件,不问案情,先给人扣帽子?” 空气骤然凝固。 警察沉默了一下,打量着少年腕间若隐若现的百达翡丽,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我们按程序......” “程序?”殷泽打断他,忽然掏出手机亮出通话记录,“需要我给市局打电话,请教什么叫规范执法程序吗?" 两个年轻警察被殷泽嚣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其中一人猛地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在执行公务!” “公务?”殷泽轻笑一声,那笑声像冰碴子砸在瓷砖上。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逼近半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对方的怒吼:“两位的公务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听信一面之词来恐吓未成年学生?” 月光照在他漆黑的碎发,眼睛里没有丝毫对制服的敬畏,只有居高临下的轻蔑。 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惹恼对方。 别说两个小警察,就是他们局长来了,见到他也得客客气气喊声“少爷”。 见震慑不住殷泽,年长些的警察转而向海棠施压:“季同学,保安指证你目睹暴力行为却未制止,这已经涉嫌......” 话音未落,殷泽突然动了。 他像一道阴影瞬间挡在海棠身前,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走廊灯光都暗了几分。 “动她?”少年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打电话问问你们局长,殷家少爷打人的时候,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忙了?” 每说一个字,警察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殷家”两个字出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年长警察喉结滚动,终于意识到今晚踢到了铁板。 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而是他们根本招惹不起的人物。 走廊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僵在原地,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感到了进退两难。 两名警察已经噤声。 殷泽眼底的寒冰却愈结愈厚。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车钥匙,钥匙扣上定制的家族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业主在小区连续两次遭遇袭击,”少年的声音像淬毒的刀,“保安不仅不作为,还敢对业主带回来的客人吆五喝六。” 他忽然扯出个讽刺的笑,“我替你们教育失职的人,有什么问题?” 年长警察忍不住开口:“打人就是违法的!” “违法?”殷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付了医药费,他们收了钱——这是民事纠纷,轮得到你们插手?” 年轻警察气得伸手指他,“你!” 殷泽眼神骤变,手机擦着对方耳畔砸在电梯门上,"砰"的巨响在走廊回荡。 飞溅的碎片擦过警察制服肩章,留下细微的划痕。 “袭警的罪名我背得起。”殷泽歪头打量他们煞白的脸色,“但现在,我给你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用鞋尖踢开地上的手机碎片,声音轻得像在讨论今晚的月色:“把楼下那两条收钱不办事的狗带上来。立刻,马上。” 整个走廊仿佛被无形的冰层冻结。 两名警察僵在原地,年轻的那个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眼前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比他们面对持刀歹徒时更令人胆寒。 “去叫人。”年长的警察哑声对同事吩咐,目光始终不敢与殷泽对视。 海棠安静地倚在门框上,月光描摹着她平静的侧脸。 看着殷泽像头护食的幼豹般挡在身前,突然觉得这样很好。 有些人。 本就该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来对话。 _ 两个鼻青脸肿的保安踉跄着出现时,戏剧性的场面发生了。 他们像找到母鸡的小鸡般缩到警察身后,指着殷泽哭诉:“警官您看!就是他动手!我们在小区工作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兢兢业业......” 年长警察要按下录制键,殷泽冰冷的声音就切了进来,“镜头敢对着她,我明天就让你们脱了这身皮。” 镜头慌忙转向,定格在少年倨傲的下颌线上。 “钱,收了没有?”殷泽用鞋尖踢了踢地面。 保安的沉默激怒了他。 殷泽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狠掼在墙上:“我问最后一遍——钱,收了没有?” “没有!我们没......啊!” 耳光声像鞭炮炸响。 警察阻拦,殷泽反手拧住对方手腕:“碰我?”他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暗流,“我这件衬衫够买你十年工资。” 走廊里只剩下保安痛苦的呻吟,殷泽甩开警察的手,像甩掉什么脏东西。 他俯视着瘫软的保安,忽然露出恶魔般的微笑:“现在想起来了吗?那叠捆着的钞票?” 两个保安在殷泽冰冷注视下瑟瑟发抖,终于崩溃地承认:“钱...钱我们收了!就是气不过才报警的......” “胡闹!”年长的警察猛地呵斥,脸色铁青。 他瞪了保安一眼,忌惮地瞥向殷泽:“既然已经私下和解,报假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说完这句,两名警察离开。 殷泽缓缓蹲下身,从保安口袋里抽回那叠沾着汗渍的钞票。 “呵呵……”他用纸币拍打着对方肿胀的脸颊,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拿我的钱,报我的警?” 保安涕泪交加地磕头求饶,却被少年用钞票塞住了嘴。“吵。”殷泽蹙眉,抬脚踢了踢他们的屁股,“去道歉。” 两人爬到海棠脚边,不住地叩头。 海棠无动于衷,他们偷瞄殷泽的脸色,竟不敢起身。 “那个持刀的...”殷泽用鞋尖碾着保安的手指,“怎么进来的?” “真是疏忽!”保安含着纸币口齿不清地辩解,喉间发出作呕的呜咽,“他...他跟着业主混进来的...” 海棠垂眸看着脚下狼狈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些欺软怕硬的人,绝对的权势面前,连尊严都能轻易舍弃。 她转身推开家门,将走廊里的闹剧隔绝在外。 有些污秽,不值得多看一秒。 海棠关门离去,殷泽眼底掠过阴翳。 他理解她的回避——这种场面确实不适合她这样干净的人观看。 对他而言,不过是场微不足道的游戏。 “报警?”他轻声重复着,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你们是不是对''和解''有什么误解?” 两名保安被他拽着衣领拖进电梯,后脑勺撞在轿厢壁上发出闷响,密闭空间里,拳脚落下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殷泽专挑软组织部位下手,既不会留下永久损伤,又能让疼痛持续数周。 “这里,” 他膝盖顶向保安肋间,“还有这里。”手肘击打大腿神经丛。电梯下降的失重感与保安的哀嚎奇妙地交织。 当数字跳到"1"时。 他恰好整理着袖口走出轿厢,身后是两具蜷缩的身影。 “下次...”殷泽回头瞥了眼血泊中抽搐的保安,声音带着愉悦的轻颤,“记得收钱要闭嘴。” 第43章 第 43 章 晚上十一点。 贺逸帆背着运动包走进小区,格斗课后的淤伤在颧骨处隐隐作痛。 他在意的是医院护士说的“季小姐下午就出院了”。 就在这时。 贺逸帆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少年。 _ 殷泽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车钥匙,新染的黑发在夜风里拂动。 两人在路灯下擦肩的瞬间,像两道不同颜色的闪电交错。 贺逸帆是沉静的深蓝,殷泽是躁动的猩红。 贺逸帆停下脚步。 少年从海棠住的单元门方向出来,他记得整栋楼的住户,没有这号人物。 殷泽感受到审视的目光,懒懒抬眼,看见对方脸上的淤青。 额角的挫伤是直拳所致,下颌的红肿像被肘击过。 这种伤痕他太熟悉了。 八岁第一次进格斗馆时,教练就在他身上留下过类似的印记。 “有意思。”殷泽在心里嗤笑。 普通高中生这个时间应该在刷题,而不是带着一身伤在夜色里行走。 两人身影交错的刹那,贺逸帆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气味。 铁锈般的血腥混杂着沉冽的茉莉茶香。 他猛地攥紧运动包背带。 阳台上晒着的茉莉花,他经常闻到,对这个味道太熟悉不过了。 殷泽已经走出五步开外,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夜色里渐远。 贺逸帆却突然转身,清冽的声音划破寂静:“你认识海棠。” 不是疑问,是断定。 殷泽的脚步倏然停住。 他慢条斯理地回身,月光在他新染的黑发上流淌。 被他定义为“格斗少年”的陌生人,此刻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哦?”殷泽微微偏头,眼底浮起玩味的暗光,“你是她什么人?” 他向前踱了两步,像审视猎物般上下打量着贺逸帆,“连她家茶香都记得这么清楚。” 少年想起海棠说起“家里只有保姆”时平静的侧脸,眼前能精准辨认出她家茶香的同龄人,又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同学?”殷泽忽然逼近,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还是......更特别的关系?” 看似在试探,实则是更危险的警告。 贺逸帆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这个黑发少年身上散发着危险的信号,毫不掩饰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贺逸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殷泽。 少年看似慵懒地站在三步之外,实则全身肌肉都处在最佳的发力状态——长期格斗训练形成的本能。 更危险的是他眼底尚未褪去的亢奋,像刚刚完成狩猎的野兽。 “跟你没关系。” “这么晚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贺逸帆声音平静,身体却已进入防御姿态。 殷泽低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关节的擦伤。 他想起刚才在电梯里拳拳到肉的触感,再看眼前这个碍眼的“同学”,暴戾的冲动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么关心她?”殷泽忽然前倾,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阴翳,“再问一遍,你们什么关系?” 两人对峙时像两柄出鞘的利刃。 贺逸帆闻到更浓的血腥气,突然意识到那些血可能不属于对方。 “离她远点。”贺逸帆斩钉截铁。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殷泽的怒火。 他想起海棠泡茶时低垂的脖颈,想起她关门时轻颤的睫毛。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谈论她? “教你个道理。”殷泽猛地揪住贺逸帆的衣领,膝盖狠狠顶向对方腹部,“多管闲事的人——” 贺逸帆格挡的瞬间,听见恶魔在耳畔低语: “最容易死。” _ 午夜的小区门口,两道黑影在路灯下激烈碰撞。 殷泽的拳头像淬火的钢铁,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空声。 贺逸帆勉强格挡,手臂被震得发麻。 这个少年比他遇过的所有对手都危险。 “跪下来求饶,”殷泽揪住贺逸帆的衣领将人掼在墙上,膝盖狠狠顶进对方腹部,“我就让你爬着回家。” 贺逸帆闷哼着咽下喉头腥甜,突然侧头咬住殷泽的小臂。 对方吃痛松劲的瞬间。 他像泥鳅般滑脱束缚,反手一记肘击砸向殷泽下颌。 “有意思。”殷泽舔掉嘴角的血沫,眼底燃起嗜血的光。 他想起地下拳场的生死斗,那些被他打断肋骨的对手最后都会像烂泥般瘫倒在地。 眼前清瘦少年,明明浑身都在发抖,眼神却还燃着不肯熄灭的火苗。 贺逸帆又一次被打倒在地。 “杂碎。” 殷泽用鞋尖碾住他渗血的手指:“离海棠远点,这是最后警告。” 少年在剧痛中抬起头,染血的嘴角竟扯出个嘲讽的弧度:“你......凭什么?” 这句话激怒了殷泽,像失控的猛兽般发起狂风骤雨的攻势,直到贺逸帆像破布娃娃般蜷缩在地。 即便意识模糊,那双清亮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啧。”殷泽突然收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血,“知道她刚才请我喝什么茶吗?茉莉。知道她泡茶时手指有多好看吗?” 贺逸帆的睫毛颤了颤。 “我们聊了很久,”殷泽俯身轻笑,每个字都像毒针,“她从来没提过你。” 月光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那些淤青和血迹突然变得刺眼。 贺逸帆躺在冰冷的地面,第一次希望今晚的月光不要这么亮。 殷泽目光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贺逸帆的每一丝情绪。 看到对方眼底那片骤然黯淡的星光时,他嗤笑出声:“原来你藏的是这种心思。” 殷泽蹲下身,黑发在夜风里拂过凌厉的眉骨,“劝你早点死心,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贺逸帆挣扎着想站起来,殷泽随手一推又跌回地面。 “知道我们刚才在做什么吗?”少年漫不经心的说着,“她亲手泡的茶,用的建盏是南宋官窑的残片修复的。” 殷泽放慢语速,看着对方瞳孔细细收缩,“你连她家茶具的来历都说不全吧?” 贺逸帆的拳头无声攥紧,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柏油路上。 “殷泽。” 殷泽报出名字,像扔出一把淬毒的匕首,“新闻里买下整座城的殷家——”他俯身靠近贺逸帆耳边,“就是我。” 感受到身下躯体瞬间的僵硬,殷泽满意地直起身。 他欣赏着对方眼中翻涌的自卑与绝望,像欣赏一件当代艺术品。 “顺便告诉你,”他转身时衣摆划出倨傲的弧度,“她和我聊天笑的开心,你做的到吗?” 贺逸帆终于不再试图起身。 他做不到,也配不上 贺逸帆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城市的夜空。 第一次清楚地丈量出自己与少女之间,隔着多少个光年。 第44章 第 44 章 殷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微皱的袖口,月光照在他腕间那支百达翡丽上,铂金表盘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俯视着蜷缩在地的贺逸帆,像在欣赏一件刚完成的作品。 “知道吗?”殷泽用鞋尖轻轻抬起对方的下颌,“你刚才挣扎的样子,特别像实验室里那些注射了肾上腺素的小白鼠。” 他蹲下身,黑发垂落时遮住了眼底的疯狂:“明明知道逃不掉,还要拖着断腿往前爬——这种徒劳的坚持,真是......令人愉悦。” 贺逸帆的睫毛颤了颤,渗血的嘴角依然紧抿。 “开个价吧。” 殷泽看着他这副狼狈残缺的模样,他失去兴致站起身,从钱夹里抽出一叠钞票,“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或者......” 他故意顿了顿,“你那条贱命的保险费。” 纸币雪花般飘落在贺逸帆脸上。 殷泽看着少年终于闭上的眼睛,轻笑着用鞋底碾过那些钞票:“下次再让我看见你靠近她——” 他弯腰拾起一片沾血的枯树叶,在指尖捻成碎末。 “我会让你像这片叶子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殷泽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表盘。 这场狩猎游戏才刚刚开始,今晚的冲突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 _ 凌晨一点十五分,贺逸帆回到家中。 玄关的黑暗像温暖的茧,将他满身伤痕与低落情绪仔细包裹。 他庆幸这个时间海棠早已入睡。 若是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比被殷泽打断肋骨更让他难受。 浴室里。 冷水从花洒倾泻而下。 少年沉默地站在水幕中,任由冰冷的水流刺痛伤口。 水珠顺着黑发滑过颧骨的淤青,流过渗血的嘴角,最后在锁骨处的拳印上绽开细小的水花。 “殷泽....”贺逸帆喃喃自语,这四个字像淬毒的针扎进心里。 少年漫不经心展示的百达翡丽。 随意报出的家族名号,都像一记记重锤砸碎了他仅存的尊严。 冷水让他愈发清醒,也看清了横亘在现实中的鸿沟。 海棠遇到危险,他连保护她都做不到,殷泽却能轻易摆平一切。 无力感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他窒息。 “我不配......”贺逸帆缓缓蹲下身,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 悄然滋长的情愫,此刻都被他狠狠按进心底最深的角落,就像把星星埋进淤泥,把种子封进冻土。 贺逸帆想起海棠看书时低垂的眉眼,想起她偶尔靠近时的紧张。 这些曾经让他心动的瞬间,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扎得他心脏抽痛。 少年望着镜中伤痕累累的倒影,眼底最后一点星光终于彻底熄灭。 凌晨一点二七分,海棠从浅眠中醒来。 喉咙的干渴让她不得不离开被窝,端着空玻璃杯走向厨房。 经过贺逸帆房间时,浴室持续的水声让她驻足。 第一次在深夜听见水流声。 最近他总是很晚归来。 她想起在医院时的承诺,英语辅导的计划因为对方神出鬼没的作息始终没能落实。 海棠不喜欢强求,但讨厌言而无信。 她转身敲响那扇紧闭的房门。 指节叩在木质门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贺逸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如果你还需要英语辅导,我们应该谈谈时间安排。” 水杯在手中微微晃动,水面泛起细碎涟漪。 她静静站在门外等待,像一株夜放的昙花。 贺逸帆在听见海棠声音的瞬间僵在原地。 水流声戛然而止,湿漉漉的掌心按在冰凉的瓷砖上。 “不用了。”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水汽氤氲的模糊,“以后......都不用了。” 海棠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理由?” “最近很忙。”门后的声音顿了顿,“要准备物理竞赛。” “你上次还说竞赛在三个月后。”海棠的指尖轻轻叩击玻璃杯壁,“我要听真话。” 贺逸帆抵着门板的额头渗出细汗,肋骨的钝痛提醒着他今晚的狼狈,殷泽那些话像毒藤缠绕在心脏上。 “你去睡吧。”他声音发紧,“我明天还要上课。” 海棠要继续追问,走廊尽头传来门轴转动的轻响。 房间透出的黄光线在地板上蔓延,像逐渐逼近的潮水。 “你妈妈醒了。”海棠压低声音提醒。 下一秒,房门突然打开。 一只冰凉潮湿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一片黑暗。 门板合拢的瞬间,周阿姨的脚步声恰好停在走廊。 “刚才好像听见说话声......” 保姆咕哝着,又渐渐走远。 密闭的黑暗里,海棠能闻到沐浴露的清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伸手摸索电灯开关,却被另一只冰冷的手覆住手背。 “别开灯。”贺逸帆的声音近在咫尺,呼吸带着微颤。 他的指尖像受惊的蝴蝶,在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迅速撤离。 整个手掌依然固执地护在开关前,仿佛那道光线会照见某些无法掩饰的伤痕。 黑暗成了贺逸帆最后的庇护所。 他能感受到海棠近在咫尺的呼吸,像羽毛般扫过他紧绷的神经。 “为什么不开灯?”海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你在躲什么?” “刚洗完澡,眼睛不舒服。”他侧过身,让阴影更好地笼罩住脸颊的淤青。 “又是借口。”海棠伸手探向开关,指尖擦过他护在按钮上的手背,“我要听真话。” 两只手在黑暗中无声交锋。 他扣住她的手腕,她转而用指尖去撬他的指缝。 幼稚的拉锯战持续了十几秒,直到海棠突然松劲。 “我讨厌被欺骗。”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讨厌”像冰锥刺进贺逸帆的心脏。 他僵在原地,挣扎着是否该坦白今晚的狼狈——那些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殷泽轻蔑的冷笑,还有自己可悲的无力感。 他失神的瞬间,"啪"的一声,暖黄灯光倾泻而下。 贺逸帆像被烫到般猛然转身,将布满伤痕的脸藏进阴影。 “转过来。”她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_ 贺逸帆的目光掠过窗帘缝隙时凝固。 玻璃上映出他青紫的嘴角。 他拽动拉绳,遮光帘哗啦一声合拢,将最后一点月光也隔绝在外。 贺逸帆没有转过去,反而提出问题,“你认识殷泽?” 名字让海棠微微一怔。 她看着少年紧绷的背脊,冷水正顺着他发梢滴落在肩胛骨上,在棉质T恤上洇出深色水痕。 “滑雪场认识的。”她回答。 “他是不是经常找你?”贺逸帆转身,灯光终于完整照亮他脸上的伤。 贺逸帆从眉骨到下颌,新鲜的淤痕像泼墨般散布在苍白的皮肤上,“送你回家?给你买东西?还是......” 每个问句都像在凌迟他自己。 殷泽把玩车钥匙时漫不经心的炫耀,想起那人说"她泡的茉莉茶"时上扬的尾音。 冷水冲刷过的伤口开始突突跳动,耻辱感比疼痛更清晰地灼烧着神经。 海棠的视线扫过他颤抖的拳头。 沐浴露的清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她看见少年颈侧尚未消退的指痕。 “这些伤,” 海棠轻声问,“是殷泽做的?” 第45章 第 45 章 贺逸帆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胸腔里翻涌的嫉妒像退潮般消散,只剩下冰冷的自知之明。 “抱歉。” 他垂下眼帘,声音放得轻缓,“我只是......担心你遇到不好的人。” 拙劣的借口让他在心里苦笑。 明明是自己被殷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却还要装作关心她的样子。 海棠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我和殷泽只是普通朋友。” 这句话像止痛剂注入血脉,贺逸帆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随即袭来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殷泽踹在他胸口的那脚恐怕造成了骨裂。 他按住伤处,分不清是肋骨更痛,还是心口更痛。 “你脸色很不好。”海棠注意到他额角的冷汗,“需要去医院吗?” 殷泽下手有多狠她是知道的。 “不用。”贺逸帆勉强扯出微笑,这个动作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只是......摔了一跤。” 他睁眼说瞎话。 海棠没有戳破。 _ 灯光下。 贺逸帆看见自己映在衣柜镜中的模样。 破碎的嘴角,青紫的颧骨,还有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额前。 他像条被遗弃的流浪狗。 贺逸帆想起殷泽甩钞票时轻蔑的眼神,想起那人腕间闪烁的名表。“保姆的儿子”这个身份像烙印般烫在心上。 他配不上坐在海棠家客厅喝茉莉茶,更配不上过问她的交友情况。 今晚这场斗殴,是他不自量力的证明。 “去休息吧。”贺逸帆侧身让出通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时间不早了。 “好。” 海棠看着贺逸帆刻意避开的视线,握紧玻璃杯,声音一贯的清冽,“晚安。” _ 贺逸帆缓缓滑坐在地。 胸口的钝痛提醒着他,有些鸿沟,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 房门合拢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凿在贺逸帆心上。 他拉开窗帘,玻璃映出狼狈的倒影。嘴角结着血痂,颧骨泛着青紫,湿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真难看。” 他对着影子嗤笑,眼底却泛起血丝。 _ 次日清晨七点三十分。 海棠醒来时发现隔壁房门早已敞开。 书桌收拾得异常整洁,仿佛昨夜种种只是幻梦。 手机屏幕亮起殷泽的消息:「今天雪况超棒!要不要来滑雪?」 「在家休息。」她回复得简洁。 「那我来找你喝茶~你昨天答应过的~」文字末尾还跟着撒娇的颜文字。 海棠指尖悬停片刻。 想起昨夜保安仓皇逃窜的模样,她最终回复:「好。」 屏幕那端,殷泽看着简单的"好"字,嘴角扬起胜利的弧度。 他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剪裁精良的衬衫衬得肩线笔挺。 “这件太正式...这件又太随意...”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十几件上衣扔满天鹅绒长凳。 最终选了件烟灰色衬衫,领口微敞处露出锁骨的弧度。 “任务来了。”系统冰冷的声音提示:“用真实的性格向女主表白。” “表白?”殷泽整理领口的动作一愣:“我的性格……表白会失败。” 真实性格,占有欲极强,易怒暴躁。 系统:“你可以不做。” 殷泽:“那积分……” 系统:“积分100。” 现在表白就有100积分。 这么简单? 殷泽微笑点头:“我做!” - 十点整,门铃响起。 海棠打开门,看见少年捧着新鲜的白海棠站在晨光里。 花枝上的露水折射着朝阳,比他精心搭配的衣着更耀眼。 “路过花店看到的。” 殷泽将花束递过来,目光扫过她身后摆放整齐的茶具,“很像你。” 周阿姨提着菜篮从厨房出来,看见玄关处的少年愣了愣,随即会意地笑道:“我去买条鱼,中午给你们加菜。” 门廊重归寂静。 茶香与花香在空气中交织。 殷泽注视着海棠插花的侧影,觉得今早耗费的一小时搭配实在值得。 十月的晨光透过纱帘,为水晶花瓶里的西府海棠镀上柔光。 露珠在粉白花瓣间滚动,像是夜宿的精灵还未苏醒。 “这个季节...”海棠轻触娇嫩的花瓣,“你从哪里找来的?” 她不会天真的相信这是花店买来的。 殷泽倚在餐桌边,眼底漾着细碎的笑意:“只要你想看,就算是北极的极光我也能摘下来。” 故意用夸张的语调掩饰背后的周折,凌晨包下整个温室,空运来的花枝还带着南半球的春天气息。 海棠低头整理花枝时,听见少年状似随意地感叹:“人比花娇。” 假装没听懂。 海棠指尖抚过最饱满的那朵海棠,把插好的花瓶放在窗台,晨光恰好穿透花瓣,在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今天喝玉兰茶。” 她取出晒干的玉兰花苞,又舀了勺槐花蜜,“可以缓解头痛。” 殷泽正要端杯的手微微一顿,斗殴后如影随形的钝痛,像刻在骨血里的诅咒。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玉兰的清冽与蜂蜜的甘甜在舌尖交织。 昨夜暴戾带来的紧绷感竟渐渐消散,仿佛有温柔的手在抚平他躁动的神经。 “这茶...”他摩挲着杯沿,“很像你。” 看似清冷,内里却藏着疗愈的力量。 就像她昨夜安静旁观他施暴,今晨又精准地递来这盏解药。 海棠看着少年放松的肩线,想起昨夜保安求饶的惨状。 或许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杯茶。 无论是施暴者,还是旁观者。 殷泽凝视着杯中沉浮的玉兰花苞,突然低笑出声。 阳光透过茶汤在他指间流转。 “你知道吗?”他转动着白瓷杯,像在把玩一件珍宝,“在我家,连喝茶都有规矩。” 少年模仿着长辈刻板的语调,“左手扶盏,右手托底,三轻啜——像个被设定程序的机器人。” 玉兰清香萦绕在鼻尖,他深深呼吸:“但在这里...”他突然倾身向前,手肘随意支在膝上,“我可以这样喝茶——” 说着仰头将残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露出畅快的笑意。 “也可以这样说话——”他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向后慵懒地靠进沙发,“不用斟酌每个用词会不会丢家族的脸。” 殷泽声音渐渐低沉:“他们要求我永远完美,可我想当个会哭会笑的活人。” 他的指尖碰触海棠的手背,一触即离:“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少年眼底翻涌着炽热的真诚,像终于找到港湾的孤舟。 他展示着被家族训诫掩盖的棱角,每一个锋芒都恰好能与她的清冷契合。 “我们...” 殷泽拾起她散落在肩的一缕黑发,在指间绕成温柔的圈,“是同类啊。” 第46章 第 46 章 茶香在空气中缓缓沉淀,海棠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着茶杯的手上。 就是这双手,曾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向暴徒的眼睛。 她想起保安蜷缩在地求饶时,自己心底掠过的漠然;想起邻居们惊恐的眼神,只让她觉得聒噪;甚至昨夜殷泽施暴时,她隔门听见的闷响与哀嚎,竟像遥远的背景音般模糊。 “同类...”她轻声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陌生的果实。 当同学孤立她时,她只觉得他们愚蠢;当保安刁难时,她只感到厌烦;就连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也激不起太多波澜。 殷泽歪头观察她变幻的神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这么多不累吗?”他指尖轻点太阳穴,“这里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殷泽起身走到窗边,随意掐断一支海棠:“你看这花,不会因为有人夸它就开得更好——”又将花枝丢出窗外,“也不会因为被丢弃就停止绽放。” 少年转身倚在窗框上,黑发被秋风拂乱:“我们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何必非要给自己套上枷锁?” 海棠注视着在风中打旋坠落的海棠花,突然明白始终萦绕的疏离感从何而来。 她与这世界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殷泽,是第一个能穿透这堵墙走到她面前的人。 茶汤微漾的涟漪渐渐平息。 海棠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玉兰花苞,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 殷泽继续关于"同类"的论述,每个字都像在试图将她拽入某个幽深的漩涡。 “......所以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蝼蚁的看法......” 少年指尖轻敲桌面,阐述他的理论,海棠突然端起茶杯递到他唇边。 白瓷杯沿轻触下唇,截断了那些越来越偏激的言辞。 殷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茶杯,又抬起眼帘望向海棠平静无波的脸。 少女的手指稳稳定在杯底,仿佛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就着她的动作,殷泽低头啜饮。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玉兰的清香在齿间弥漫。 他全部的感官都聚焦在唇畔那只手上,纤细的手指映着白瓷,像初绽的玉兰。 殷泽的目光始终锁在海棠脸上,一种野兽盯上猎物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又混杂着发现同类的狂喜。 一杯茶饮尽,海棠收回手。 殷泽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指尖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像在确认什么珍稀的藏品。 “你看,”他低笑,“我们连打断别人的方式都这么像。” 殷泽得寸进尺地将指尖滑向她掌心,像在试探一道迷人的禁区。“我们连体温都这么相似...”他低声呢喃,呼吸拂过她耳际。 “啪!” 清脆的巴掌声截断了所有声音。 殷泽偏着头,右颊浮起淡红的指痕。 他抬手触碰那片刺痛的皮肤——这是自己最满意的侧脸,下颌线流畅得像艺术家的杰作,此刻却印着清晰的掌印。 “哈...”一声轻笑从他喉间溢出,随即变成抑制不住的低笑。 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她打他巴掌。 殷泽想起说过"右边脸比较帅"的蠢话,海棠不仅记住了,特意选在这里留下印记,指尖抚过发烫的掌痕,那点刺痛奇异地化作细密的痒意。 他回味她手掌擦过唇角时,指甲不经意划过皮肤的触感——像带着电流的羽毛。 “你在笑什么?”海棠蹙眉看他反常的反应。 殷泽抬起迷蒙的双眼,抓住她的手腕,将打过他的掌心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这里...”他引导着她的指尖描摹掌痕,“以后只让你打。” “滚。”海棠冷淡把手抽回来,打他是有原因,她之前说过不要随便触碰自己。 这人不听劝告,理应挨打。 殷泽慵懒地陷进沙发靠垫里,像只餍足的豹子般舒展四肢。 他歪着头打量海棠。 棉质家居服柔化了她的轮廓,垂落的黑发间露出小巧的耳垂,方才扇他耳光的那只手正安静地搭在膝头。 “真矛盾啊...”他轻声感叹,指尖摩挲着发烫的右颊,“穿着这么温柔的衣服,下手却这么狠。” “是吗?”海棠抱起双臂,冷眼看他:“需要我再帮你清醒一下?” “求之不得。”殷泽笑得眼尾弯起,模仿她之前在酒店说话的语气,"''不准随便碰我''——是这样说的吧?" 他学得惟妙惟肖,连冰棱般的语调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海棠抿紧嘴唇,“再——” 殷泽变本加厉地继续表演:"''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这句了?" “疯子。” 海棠终于忍不住抓起抱枕砸过去。 殷泽稳稳接住抱枕,将脸埋进柔软的织物深深吸气。 他眼底漾着得逞的笑意:“你看,我们连骂人的词都一样。” 他忽然正色道:“说真的,你刚才打我的样子...特别美。”指尖在空气中勾勒那道弧线,“像雪豹挥爪,又狠又准。” 海棠终于放弃与这个神经病沟通,转身开始收拾茶具。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里,殷泽愉悦的哼唱声像背景音般萦绕不去。 放好东西,海棠从厨房出来。 殷泽陷在沙发里:“头还是有点疼...要是有人能帮我按按就好了。”说得漫不经心,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钩子。 他故意用那种玩世不恭的眼神打量她,果然看见海棠眉头蹙起。 “滚出去。”她声音里凝着冰碴。 殷泽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 他像没骨头般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面料昂贵的衬衫被揉出褶皱:“我突然发现——”他拖长语调,“你生气的样子比泡茶时更生动。” “殷泽。”海棠抓起遥控器对准他:“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叫啊。”殷泽枕着手臂,黑发在靠垫上散开,“正好让医生看看,我这症状是不是叫做——”他故意停顿,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海棠过敏症。” 海棠去拨电话,他才慢悠悠补充:“见到你就心跳加速,离开你就头痛发作的那种。” 遥控器擦着他耳畔飞过,在墙上砸出闷响。 殷泽夸张地捂住胸口:“家暴!我要找律师!” 海棠看着他作,眼神很冷。 殷泽歪着头躲开第二个抱枕,笑声像摇晃的银铃:“我决定了——”他翻身坐起,指尖隔空点向海棠。 “以后每天都要来你家报到。” 第47章 第 47 章 异常的举动和反复挑衅海棠的模样。 他不会是喜欢她吧……? 海棠心里冒出这句话,联想起少年维护自己的行为。 是了,一切都说的开了。 “殷泽,我们是朋友。”海棠声音冷淡,刻意提起朋友两个字。 “你说什么?”殷泽眼底的笑意凝固,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直起身:“朋友?”这两个字从他齿间碾过,带着不敢置信的涩意。 “对,只是朋友。”海棠从容地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轮廓:“你自己亲口说的,下个月就要回国外上学。” 他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对她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做朋友。 海棠才相信了,答应了和他做朋友,顺便添加了联系方式。 现在看来。 她当时的行为有些愚蠢。 殷泽想起那天酒店总统套房里,自己为博取信任信口胡诌的谎言。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悻悻道:“...机票可以改签。” “不必。”海棠起身走向窗边的单人沙发,刻意拉开三米距离,“我喜欢清静。” 当她提到“过几天回学校”时,殷泽突然眼睛一亮:“这事好办!我打个电话......” “殷泽。”海棠打断他,声音像浸过冰水,“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刺中少年最敏感的神经。 “海棠。”殷泽捂住心口,扯出个夸张的苦笑:“你真狠心啊...我这里都快滴血了。” 他指尖在胸前画着圈,眼神却暗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要不要听听看?都是心碎的声音。” 海棠无动于衷地翻开膝头的书本:“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要。”殷泽突然扑到沙发边,仰头看她时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但得是你亲自开车送我去。” 他抓住沙发扶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最好再陪床到出院——” 书本合拢的脆响截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海棠俯视着赖在脚边的少年,用书脊轻点他发顶:“看来上次的耳光打轻了。” “我不要做朋友。”殷泽喃喃自语。 没有了朋友的这块遮挡布,海棠没有理由让他继续待在这里。 “抱歉,殷泽。”海棠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了。” 殷泽瞳孔细微地收缩,连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都忘了动作。 海棠目光太清澈,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倒映出他所有无处遁形的心思。 少女将书本轻轻放回膝头,殷泽莫名想起法庭上宣判的法槌。 “殷泽,我们只是朋友。” 海棠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数学公式,“朋友不会每天找借口见面,不会过度干涉彼此生活,更不会......”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收回的手上,“屡次越界。” 窗外的云影掠过,室内光阴流转。 殷泽看见阳光在她睫毛上碎成金粉,却照不进那双过分冷静的眼睛。 “如果......” 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发哑,“如果我确实......” “没有如果。”海棠截断他的话,像修剪多余枝桠般利落,“我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恋爱这个选项。” 她站起身:“况且以你的家世,需要找个更合适的联姻对象。” 这句话像记耳光,比之前的巴掌更狠。 殷泽猛地攥紧拳头,声音低沉:“合适?”他嗤笑出声,眼底却泛起血丝,“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 海棠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头看他。 逆光中她的轮廓格外清晰,像一尊不容玷污的玉雕。 “我在乎。”她轻声说,“所以,请你守住朋友的界限。” 殷泽没有立即说话,想到任务失败,想到她把自己推给别的女人。 他觉得胸口闷得发痛。 原来被看穿软肋的感觉,比任何格斗受伤都更难忍受。 “呵呵。”殷泽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疯狂。 他缓缓站起身,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联姻?”他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被攥出的褶皱,“你以为我在意的是那些?” 他向前迈了一步,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我父亲的书房里,摆着整整三排联姻对象的资料。从政界千金到财阀公主,每个都''合适''得像是量身为殷家定制的玩偶。” 海棠沉默地看着他,发现少年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这一巴掌。”殷泽抬手抚过自己尚存红痕的右颊。“我十九年来第一次被人真实地触碰。”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那些所谓的名媛,连伸手碰我都要先戴上白手套。她们看中的是殷世集团的继承人,不是我。” 少年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伤疤:“十岁那年,我故意从马背上摔下来,想看看除了家庭医生,还有谁会真的为我掉眼泪。” “海棠,你不一样。”殷泽的目光像灼热的烙铁,“你打我,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你拒绝我,是因为你真的在乎我的选择。” 他忽然单膝跪在沙发前,这个姿势让他不得不仰视海棠:“所以别说联姻,别说合适。就算你现在拿着刀捅我——”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动的每一下,都在说喜欢你。” 掌下剧烈的心跳,像困在牢笼的猛兽,海棠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你可以拒绝一千次。”殷泽仰起的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但我会找到一千零一种方式继续喜欢你。” 近乎偏执的告白让海棠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以何种的语言去跟少年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气氛变得愈发沉重。 _ 殷泽的指尖依然紧贴着海棠的手背,感受到她脉搏的细微加速。 他眼底燃起更炽热的光,像勘探者终于寻到矿脉的踪迹。 “沉默?”殷泽低笑,喉结随着话语轻轻滚动,“在我家的谈判桌上,沉默往往意味着动摇。” 看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海棠准备反驳,少年突然站起身,阴影将海棠完全笼罩。 他解开腕间的百达翡丽扔在沙发上,金属表盘与绒面碰撞发出闷响:“现在我不是殷世集团的继承人——” 他俯身撑住沙发扶手,将海棠困在方寸之间:“只是个在告白的傻瓜。” 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黑发垂落,几缕发丝扫过海棠的鼻尖,带着木质琥珀的香气。 比香气更具有侵略性是他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掌控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殷泽的指尖虚点向她的眉心,“‘这个人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对吗?” 他突然扯出个桀骜的笑:“我确实没喜欢过别人。但我知道看到你泡茶时想从背后拥抱你,看到你生气时想吻你咬破的嘴唇,看到你受伤时想毁掉所有让你皱眉的人。” 每个字都像在撕碎文明社会的伪装,露出野兽原始的占有欲。 “朋友?”殷泽嗤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睫毛,“我对着朋友不会半夜翻相册看偷拍的照片,不会记住她喝茉莉茶要加多少度的水,更不会......” 殷泽突然用指腹轻擦过她耳垂:“不会连这里有个小痣都记得清清楚楚。”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他像置身于绝对寂静的领地,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睛。 “所以别再提朋友。”少年声音低沉如大提琴鸣奏,“我要的从来都是——”他故意停顿,直到海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全部的你。” 第48章 第 48 章 “海棠,我喜欢你。” 殷泽俯身的姿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目光灼热得像要将她融化。 然后,海棠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右手闪电般抬起,不是推开他,而是精准地扇向他的左脸。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开。 这一巴掌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熟练。 海棠调整了角度,掌心微凹,让接触面积更小,压强更大。她的指尖在他颧骨上擦过,留下瞬间的红痕。 殷泽的头偏了一下,黑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 海棠收回手,掌心发麻,呼吸平稳,眼神冷得像结冰的湖面。 “说完了吗?”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你的告白,像一场精心排练的独角戏。” 殷泽缓缓回头,左颊上红痕逐渐明显,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尝到一丝铁锈味。 “第二次了。”殷泽低声说,语气里竟带着奇异的赞赏,“一次比一次熟练。” 海棠不为所动,“你的喜欢,不过是占有欲的变种。你所谓的‘全部的我’,本质上和你看中橱窗里的限量款没有区别——只不过我恰好是不肯顺从的那一个。” 她向前走了一步,几乎与他鼻尖相抵,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殷泽,我们不可能。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也不是因为联姻——而是因为,我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 海棠目光落在他锁骨的伤疤上,又移回他的眼睛:“你用伤害自己来获取关注,我做不到,所以我们本质上是两种人。” 殷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海棠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请离开我的家。从现在起,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殷泽脸上的疯狂和执拗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表情。 他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没有自嘲,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了然。 做了一件让海棠完全没想到的事——他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少年姿态闲适地靠进柔软的沙发背,伸手拿起茶几上已经微凉的花茶。 他修长的手指环绕着白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花瓣,轻声说:“茶凉了。” 在海棠的注视下,他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放下茶杯时,瓷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殷泽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在我七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一匹纯血马。那匹马野性难驯,踢伤了三个驯马师。” 殷泽微微后仰,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所有人都劝我放弃它,说它太危险。但我没有。” 殷泽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我每天去看它,喂它吃糖,跟它说话,即使它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咬我。三个月后,它终于允许我抚摸它的鬃毛。” 他的目光锁定在海棠身上,目光不再是灼热的烙铁,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后来那匹马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只有我能骑它。” 少年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向窗外。 “我不会离开。”殷泽声音很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可以继续拒绝我,我们可以不是朋友,你可以把我赶出这个门——但这些都不会改变任何事。” 他转过身,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脸上的红痕在光线下更加明显。 “我不是在请求你的同意,” 殷泽轻声说,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悸,“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可以继续打我,可以用最恶毒的话讽刺我,可以把我当成这世上最不堪的人——但我还是会出现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伴你,直到你接受那个最简单的事实。” 没有触碰,无形的压迫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什么事实?”海棠问他。 殷泽笑了,笑容纯净得像个孩子,眼底却翻涌着深沉的执念。 “你属于我,”他轻声说,“正如我属于你。” 殷泽重新坐回沙发,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透的玉兰花茶。 海棠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他话语中的占有欲,平静表面下不容动摇的决心,不是一时冲动的少年,是一个不会退后的侵略者。 他那句“你属于我,正如我属于你”在空气中凝固,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海棠,语言在这个人面前是苍白的。 他有一套自成体系、牢不可破的逻辑,任何反驳都被他扭曲地解读为另一种形式的“互动”,并更加坚定他的决心。 海棠放弃跟他沟通的想法,只能忽视。 海棠走向靠墙的书架,从上面随意抽出一本厚重的英文原著,是霍桑的《红字》。 她拿着书,走到离沙发最远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将书本打开。 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殷泽没有错过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挫败和随之而来的决绝的冷漠。 他明白,她在生气。 或者说,是一种比愤怒更深的厌烦。 他看着她蜷在沙发椅里的侧影,阳光勾勒着她清冷的轮廓,长睫低垂,隔绝了整个世界,也包括他。 若是旁人敢这样无视他,殷泽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但此刻,他心里升腾起的,却是一种更加浓烈兴趣的情绪。 第一次碰到这么倔的女主。 倔得让他心痒难耐。 殷泽轻轻放下那只已经凉透的茶杯。 瓷杯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试图引起注意,她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殷泽无声地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放松。 “海棠。” 他开口,声音低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休憩的鸟儿。 没有回应。翻书声依旧。 “我知道你在生气。”他继续说着,语气里听不出被无视的尴尬,反而充满耐心,“气我不听你的话离开,气我交朋友的名义靠近,气我行为举动表现的像个疯子。” 他在组织语言,如何能表达心意,又不会再次触怒意。记得她的话——“没有允许,不许随便触碰靠近。” 殷泽内心叫嚣着想要靠近,身体坐在原处,保持着一段她划下的“安全距离”。 一种新奇且并不舒适的体验。 他甘之如饴——为了她。 “我这个人,确实不太正常。”殷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温柔得能溺死人,“从小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手段可能不太好看,但我从不在意过程,只在乎结果。” “直到遇见你。”他的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爱慕,毫不掩饰,“你打我耳光,把我于千里之外,我想让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与困惑:“可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想对你那样。看你冷着脸,比我自己挨了刀子还难受。” “你现在不想谈恋爱,没关系。”殷泽微微前倾身体,是一个示好的姿态,依旧谨慎地没有越过无形的界限,“我们可以不做朋友。你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但是,”他看着她,眼神执着专注,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焦点,“让我能看到你,行吗?就像现在这样,你不理我,就当我不存在,但至少,我还在你的空间里。” 桀骜不驯的继承人,此刻在一个十七岁的女孩面前,将自己放在了最低的位置。 他的高傲触及她自动瓦解,剩下最原始不愿放手的执着。 “我保证不随便碰你,不随便靠近,” 殷泽低声下气地商量,尽管这“低声下气”里依旧藏着他骨子里的强势,“你当我是……一个甩不掉的影子,或者,一个你需要时间习惯的噪音源,都可以。” 说完这些,殷泽便不再出声。 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海棠身上,像一头收起了利爪和尖牙,试图证明自己并无恶意的猛兽,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反应,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施舍。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书页被用力捏紧发出的细微声响,暴露了海棠并非如表面平静无波的心绪。 第49章 第 49 章 海棠从书页上抬起眼,眼神只有浓浓的讽刺。 “殷泽,”她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剥开一切伪装的锐利,“你就这么……不要脸吗?” 这个词从她唇瓣吐出,显得格外刺耳。 殷泽皱了皱眉,维持耐心的温柔表情。 海棠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冷声道:“这些手段,你用得很熟练。所谓的‘名媛’‘公主’面前,是不是也这样?用这种看似低头、实则步步紧逼的方式,迷惑过很多女人,让她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然后为你前仆后继?” 她的质疑像一根根细针,试图刺破他精心营造的“深情”表象。 “没有。”殷泽回答得很快,很干脆,眼神坦荡地迎上她的审视,“我从没对别人这样过。” “她们不需要我‘哄’,她们只会想尽办法来讨好我。”他说。 “呵,”海棠极轻地笑了一声,充满了不信任,“你觉得我会信?殷泽,我不是活在童话里的公主,你也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王子。我们之间,从头到尾都谈不上‘般配’或者‘合适’。” 海棠放下书,走到客厅的窗边,看着楼下渺小的车流人影,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悔的凉意:“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在滑雪场认识你,答应和你做朋友,甚至……让你踏进我的家门。” 她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刺向他:“亲手把一条危险的狼放进了自己的领地。现在狼露出了獠牙,我却找不到任何趁手的武器来驱赶。” 海棠的话语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此刻的处境和内心的危机感。 殷泽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分压抑的情绪都看在眼里。 系统提示音,告诉他100积分到手了。 海棠重新拿起书,用背影对着他。 全然无视的感觉,像细密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他的心脏,然后缓缓收紧。 殷泽终究没能忍住。 “海棠……”殷泽的声音比起刚才,失去一些游刃有余,多了沙哑和委屈,“我知道,你现在可能理解不了我这种感觉。” 他看着她冷漠的背影,继续说着,像是要把胸口那股郁结之气抒发出来:“就像现在,你明明就在这里,离我这么近,但你不看我,不听我说话……我心里很难受。” 他试图描述那种陌生的情绪,带着点笨拙的坦诚:“我以前从没这样过。没人能让我有这种感觉……这种,明明很想靠近,又怕你会更生气;想把你牢牢锁在身边,又怕看你露出厌恶眼神的感觉。” “我可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喜欢你。”殷泽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剖白,“但我现在知道了,被你忽视,原来会这么痛。” 不再强势宣告,而带着点迷茫的倾诉。 海棠翻动书页的手指只是微微一顿,连停顿的幅度都小得看不见。 她没有回头,没有任何回应。 用沉默筑成最坚硬的堡垒,将他所有的言语和情绪,都隔绝在外。 殷泽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有挫败,有不解,有浓烈的兴趣。 这场他单方面宣布开始的“战争”,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海棠的背影清冷决绝。 仿佛他所有的言语和情绪,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质感。 一次,两次,三次……殷泽清晰地数着自己被无视的次数。 心脏的闷痛感,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愈发清晰。 原本以为,海棠的拒绝和冰冷只会激发更强烈的征服欲,让他越挫越勇。 之前的交锋中,确实如此。 但此刻,看着海棠将自己完全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一种陌生无力和冷静的情绪,开始悄然滋长。 殷泽充满占有欲的告白,失败了。 败得彻底,不仅没有打动她,似乎还将她推得更远。 殷泽靠在沙发背上,黑眸沉沉地凝视着海棠的背影。 她不是他谈判桌上的对手,可以用威逼利诱来击垮;也不是那些围绕在他身边、渴望得到他垂青的女人,可以用物质和权势来吸引。 她是海棠。 那个逻辑清晰、目标明确、内心有自己坚固堡垒的海棠。 她才十七岁。 正是学业最关键的时候。 殷泽回想起她优异的成绩,想起她提到学习时眼底偶尔闪过的专注光芒。 像她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在这个阶段将精力分散到虚无缥缈的爱情上? 这个想法骤然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雾。 是了,不是他不够好,而是时机和方式都错了,她此刻的世界重心,根本不在男女之情上。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他气馁,反而让他更加确定。 她心无旁骛的这段时期,没有任何其他男生能有机会接近她、得到她的芳心。 他是距离她最近的那一个。 何必急于一时? 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殷泽可以等,也可以……换一种她能接受的方式,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 想通了这一点,殷泽感觉胸口的闷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不能让气氛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殷泽轻轻笑了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喂,海棠,”殷泽开口,语气轻松,似乎刚才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云市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这次回来总不能天天闷在家里吧?” 他故意用了“家里”这个词,带着点试探的亲昵,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立刻引发她的反弹。 海棠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听出了他刻意转移话题的生硬和尴尬,也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变化。 股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暂时收敛了。 海棠不想陷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里,那只会消耗她的精力。 既然他主动递出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可以对话的台阶…… 海棠合上书,依旧没有看他,望着窗外的某一处,声音平淡地开口:“南山公园的樱花快开了,周末很多人。” 回应很简单,算不上热情。 殷泽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樱花啊……国外倒是常见,不过人多的地方就没意思了。有没有清静点,适合……嗯,适合思考人生的地方?” 他差点脱口而出“适合约会”,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海棠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城西有个旧书市场,旁边有安静的咖啡馆,叫‘时光缝隙’。” “时光缝隙?名字有点意思。”殷泽从善如流,努力让对话进行下去。 海棠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他渴望听到她多说一点,多了解她一点。 殷泽心中一动,换了更直接的问题,语气也软了些,带着点诱哄:“那……除了看书和学习,我们海棠大小姐,平时还喜欢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时,眼神专注而认真。 他真的想知道。 第50章 第 50 章 殷泽无赖的性格,从生活中驱逐出去,短期内是不可能的。 他就像一团粘稠带着高温的阴影,无论如何冷言冷语,如何划清界限,他总能找到方式重新渗透回来。 海棠选择另一种形式抵抗,保持距离,维持表面上冰冷的礼貌。 殷泽试图再次开启话题。询问她关于云市风土人情时,她回答了,每个词都像经过精确计算,简洁、疏离,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和多余信息。 她不再背对他,偶尔将目光投向他,眼神里空无一物,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家具。 刻意维持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客气,比直接的忽视更让殷泽难受。 宁愿她像之前那样直接给他一巴掌。 殷泽感觉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坚不可摧的玻璃墙。 忍了半晌,殷泽按不住心底的焦躁。 殷泽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恳求:“海棠,”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我们……能不能别这样?” 海棠抬起眼,静待他的下文。 殷泽被她看得心虚,硬着头皮说下去:“就像以前那样,自然一点,行吗?哪怕只是做朋友的时候……” “朋友?”海棠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意味的弧度,“殷泽,你一开始,打着‘做朋友’的名义接近我,最终成为你所谓的‘男朋友’吗?” 殷泽瞬间语塞。 否认吗? 彻头彻尾的谎言,以她的聪慧,根本不会相信。 承认吗? 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之前的“朋友”之说全是欺骗。 两秒的权衡和犹豫,殷泽选择了沉默。 一种默认带着侥幸心理的沉默,不直接点破的方式,能保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殷泽低估海棠对于“诚实”的看重。 他短暂的沉默,在海棠眼中激起怒意。 海棠用一种“果然如此”彻底失望眼神看了他一眼。 她拿起桌上的书,转身就要离开客厅,走向自己的卧室。 殷泽意识到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用沉默默许了一个谎言的存在。 “海棠!” 他急忙起身,几步绕过沙发,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来,硬生生刹住脚步,想起她“不许靠近”的禁令。 “对不起!”殷泽急切地道歉,语气里带着慌乱,“我……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就不是单纯地想做什么朋友。我撒谎了,是我不对。” 他试图解释,语速很快:“我当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引起你的注意,我……” 海棠的脚步没有停顿,走向卧室门口,手握上了门把。 “海棠,你听我解释……”殷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咔哒。” 房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 像是最终的判决,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殷泽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追悔莫及”。 这100积分不好拿。 急切的告白暴露了真实的性格,让女主对他的防御心更加严重。 客厅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空气中尚未散尽,属于她的冷淡香气,殷泽心头涌上无比沉重的挫败感。 殷泽知道自己赖在别人家,堵在别人卧室门口的行为,很无赖,惹人厌烦。 他平日里的高傲,绝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 话没有说清楚,误会没有解开。 如果这样离开,他预感那扇门可能再也不会为他打开。 殷泽烦躁地抓了一把垂落额前的黑发,抛弃了最后的矜持,他面对着房门,背靠着走廊的墙壁,缓缓滑坐了下来。 “海棠……” 他对着门板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殷泽开始解释,语速起初很快,带着急于辩白的慌乱:“我错了,不该一开始抱着目的接近你,骗你说只做朋友。” “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我就是,就是看到你滑雪的样子,觉得你特别不一样,特别……耀眼。我从来没遇到过敢那么看我,还敢直接拒绝我的人。” “我想认识你,想靠近你,‘朋友’是我能想到的不会让你立刻拒绝的借口。”他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 里面依旧没有声响。 殷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着,语气从辩解慢慢转向承认错误:“是,我承认我心思不纯,我撒谎了。这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郑重地道歉。” “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怎么都行……但是别这样不理我,行吗?” “我习惯了想要什么就直接去拿,用我认为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我没想过这种方式会伤害你,会让你觉得被欺骗。”殷泽逻辑开始混乱,时而承认错误,时而忍不住为自己行为寻找根源,试图让她理解: “你觉得我不可理喻,是个疯子……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不想只做朋友也是真的。”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喜欢一个人。没人教过我……”殷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上了委屈,反复强调:“但我可以学,海棠,我真的可以学。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只要你肯理我……”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面对沉默的门,絮絮叨叨地说着。 最初的辩解,后来的忏悔,再到语无伦次的保证。十九年来,所有解释和道歉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多。 殷泽喉咙发紧,声音也变得沙哑,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海棠……你说句话好不好?”殷泽的声音带上了恳求的颤音,与他平日嚣张跋扈的形象截然相反的脆弱,“哪怕只是让我滚……也出个声……” 卧室里面,始终一片沉默。 第51章 第 51 章 他几乎绝望,以为这场独角戏会持续到天荒地老时—— “咔。” 一声轻响,房门拉开了一道缝隙。 殷泽屏住呼吸抬起头。 海棠看着他,冷淡说道:“滚。” 殷泽愣住了,大脑停滞了一秒。 耗费这么多唇舌,换来的不是松动,是直白且冰冷的驱逐。 殷泽想要再赖一会,身体往前倾了倾,试图卡住门缝。 “海棠,我……” 话未说完,海棠的眼神变得锐利冰冷,仿佛有实质的冰锥刺向他。 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滚。” 这一次,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殷泽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连灵魂都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只能投降。 高大的少年肩膀微微垮了下来,脸上偏执和急切慢慢褪去。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低哑地应了一声: “……好。” 殷泽慢慢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显得有些狼狈。 他一边转身,极轻地嘀咕了一句,带着浓浓自嘲和难以置信:“我殷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抽耳光,被赶出门……” 怨念的嘀咕声,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已经准备关门的海棠显然听到了。她眼神一寒,没有任何预兆,直接伸手,用力推在了殷泽的后背上! 殷泽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向前踉跄几步,跌出大门门槛。 他愕然回头,看到海棠站在门内,眼神冷得像是结了千年的冰。 “砰——!” 一声巨响,厚重的防盗门在他面前被狠狠摔上! 殷泽僵在原地。 之前那点颓然和自嘲被一股更猛烈的黑暗情绪所取代。 他缓缓站直身体,原本微微佝偻的背脊重新挺得笔直,带着僵硬压抑的愤怒。 殷泽转过身,朝着电梯走去。 步伐不快,每一步都踏得极重。 - 空无一人的电梯,金属门缓缓合拢,隔绝外部世界的那一刻,他最后一丝属于“追求者殷泽”的温和与耐心消失殆尽。 镜面的电梯壁映出他此刻的样子—— 黑发凌乱,眼神阴鸷,下颌线绷紧,唇角下抿,周身散发低气压让狭小的空间都变得凝滞。 所有温柔耐心,甚至笨拙的讨好,只会在海棠面前展现。 一旦离开她的视线,真实被惯坏了的暴虐嚣张殷家少爷迅速回归。 殷泽心情差到了极点,想要毁灭的冲动在胸腔里疯狂叫嚣。 他想打人,想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想看到鲜血,想将心中所有积压的郁闷、挫败、愤怒统统发泄出去! 殷泽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毫无温度的瞳孔里,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里被秒接。 不等对方开口。 他对着话筒,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给我查清楚,之前琉水苑里袭击海棠的那个杂碎,现在在哪。” “找到他。” “我亲自去。” 挂断电话,电梯到达一楼,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殷泽看向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暴虐的弧度。 总要有人来承受他的怒火。 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无疑是此刻最好的出气筒。 - 云市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殷家私人行宫之一,常年为殷泽预留,拥有绝对**和卓越的隔音处理。 套房的豪华客厅内,气氛却与奢华格调格格不入。 那个中年男人——王强,反绑着双手,粗暴地扔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一只眼睛蒙着白色的纱布,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迷茫,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市井无赖的虚张声势。 王强被家人花大价钱,以“保外就医”的名义从看守所里弄出来没两天。 以为侥幸逃脱,可以继续逍遥。 没料到在回家的巷口被人套上麻袋,直接带到这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奢华地方。 王强挣扎抬起头,看到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的年轻身影,身影挺拔,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符的低气压。 “你……你们是什么人?抓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们,这是犯法的!快放了我!” 王强色厉内荏地大声嚷嚷起来,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恐惧,“知道我是谁吗?敢动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窗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殷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他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王强,像在审视一件肮脏毫无价值的垃圾。 殷泽的沉默,比任何恐吓更具压迫感。 王强被看得心里发毛,长期混迹在工作中的痞气让他不肯轻易服软,继续叫嚣:“看什么看!小子,我混社会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识相的赶紧把老子放了,赔礼道歉,再赔一笔钱,不然……” “不然怎样?”殷泽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甚至平淡。 每个字都裹着冰碴,砸在空旷的房间,带着居高临下的彻底蔑视。 王强被他问得一噎,随即更加恼怒:“不然老子让你好看!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殷泽轻轻嗤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他终于动了,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到王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随着他的靠近,黑暗、沉默、压抑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你……”王强终于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你看着老子做什么?” 殷泽微微俯身,黑眸紧紧锁住王强那只完好的眼睛,眼神锐利直刺灵魂。 “让她捡球?”殷泽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她嫌脏,没捡,你就怀恨在心?” 王强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 他明白了,是因为那个贱人!那个用刀捅伤他眼睛的贱婊子! “是……是她先动手的!你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被她弄瞎了!”王强试图颠倒黑白,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殷泽直起身,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衬衫袖口的扣子,将袖子一丝不苟地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她做得对。”他语气平静地陈述,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对于你这种渣滓,只弄瞎一只眼睛,太便宜你了。” 他抬起眼,看向王强,黑眸中不再掩饰翻涌的暴虐戾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 “你吓到她了。”殷泽的声音骤然变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让她被学校停学。”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清脆响声,在安静的套房里显得格外瘆人。 “法律放过了你,”殷泽一步步逼近,阴鸷的暴虐再无遮掩,“但我,不会。” 王强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如同一只即将被碾碎的虫子,殷泽语气轻描淡写,带着令人胆寒的宣告:“你那只剩下的眼睛,看来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第52章 第 52 章 殷泽的宣告,如同死神的低语。 王强仅存的那只眼睛里,很快被无边的恐惧填满。 他想要尖叫,想要挣扎。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身体也被巨大恐惧钉在原地,只能徒劳地扭动。 殷泽没有再言语恐吓,也没有急于动手。 他先是走到一旁的酒柜,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烈酒,动作优雅地打开,然后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缓缓注入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 过程从容不迫,像是准备一场私人品鉴。 殷泽端着酒杯,重新踱步到瘫软在地的王强面前,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他微微仰头,呷了一口杯中烈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眼底黑暗更加浓郁。 “知道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缓,带着点闲聊般的随意,“人的眼球,其实很脆弱。结构精巧,但也……不堪一击。” “疯子!!” “你、你就是个恶魔!”王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疯子……”殷泽思绪勾起,回想起海棠冷漠的脸,轻声喃喃:“她说过我是疯子,然后把我赶了出来。” 他语气里的温柔,顷刻之间回归理智。 殷泽蹲下身,与王强平视,声音冷漠:“我现在很生气。” 殷泽伸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轻柔地抚上王强那只完好眼睛的眼皮,指尖冰凉,触感让王强如同被毒蛇缠上,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恐惧气音。 “别怕,” 殷泽的语气称得上“温柔”,但内容让人毛骨悚然,“很快的。比她自己动手那一次,会快很多。我技术……还不错。”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小巧而闪着寒光的金属物件。 并非刀具。 一件特制带有尖锐探钩的精致器械,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 殷泽眼神专注起来。 他的左手拇指和食指稳稳地固定住王强的头颅和眼皮,迫使那只充满血丝绝望的眼睛完全暴露出来。 他的右手,带着冷静到极致的稳定,精准而迅速地…… 过程短暂。 足以让任何旁观者做一辈子的噩梦。 没有鲜血四溅的夸张场面。 精准剥离式的破坏,伴着王强喉咙深处发出的凄厉呜咽。 身体无法自控的剧烈痉挛,构成了远比血腥更加令人不适的画面。 殷泽自始至终,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动作流畅、熟练,带着非人的漠然,好像摧毁的不是一个活人的视觉器官。 只是随手摘下了一朵碍眼的花,或者捏碎了一个不喜欢的玩具。 一切结束时,殷泽松开手。 王强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身体因剧痛和恐惧不停地抽搐,发出痛苦的呻吟。 殷泽站起身,拿出丝质手帕,慢条斯理擦拭指尖的细微痕迹。 他表情平静,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王强,仿佛在说:看,就是这么简单,这么……无趣。 殷泽将擦拭过的手帕随手扔在了一旁。 他端起未曾喝完的烈酒,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热闹璀璨的城市。 窗外是繁华喧嚣的人间,窗内是地狱般的死寂与残酷。 十九岁的少年,用最“随意”的姿态,完成了一场最残忍的惩戒。 - 双目尽毁的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王强的神经末梢。 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 极度的恐惧和肾上腺素的作用。 他无法如愿地晕厥过去,只能清醒地感受着这炼狱般的折磨。 王强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活虾,在地毯上剧烈地抽搐翻滚,喉咙里发出嘶吼和破碎凄厉的嚎叫。 殷泽背对着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嚎叫声破坏了他“欣赏”风景的兴致。 他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太吵了。”殷泽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无需他更多指示。 旁边站立的一名黑衣保镖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用一块特制浓重气味的软胶,死死地塞进了王强的嘴里。 嚎叫彻底堵了回去。 世界似乎瞬间清净了不少。 殷泽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团在地毯上无助蠕动的“物体”上。 他放下酒杯,踱步到一旁的工具台。 陈列一些用途各异的器械,并非刑具,比刑具更令人胆寒。 他修长的手指在精致的小刀上掠过,最终挑选了一把刃口极薄、闪着幽冷光芒的弧形小刀。 殷泽拿着刀,走回王强身边,蹲下,眼神里带着科研般的探究神情。 王强感觉死亡气息的压迫感再次靠近,他拼命地摇头,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声,身体缩成一团,试图躲避。 “嘘……”殷泽的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保持安静,不好吗?” 王强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剧烈的痉挛,连带发出一声沉闷的哽咽。 “看来,你还是学不会。” 殷泽话音落下的瞬间,左手快如闪电地掐住了王强的下颚,力道几乎捏碎骨头,强迫他张开了嘴。 右手弧形小刀,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精准地探入……没有丝毫犹豫,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咔。” 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脆响。 带着血丝的牙齿随意地挑了出来,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留下一个小小的暗红污点。 王强身体猛地弓起,像被扔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闷嚎,全身的肌肉都因这叠加的痛苦而绷紧颤抖。 殷泽松开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他不是在施行酷刑,而是进行一场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游戏。 保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没有波动,这种程度的“惩戒”。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少爷一时兴起,微不足道的消遣,远未触及他们世界真正黑暗的级别。 - 王强被疼痛和恐惧充斥的大脑,终于彻底明白了。 后悔招惹那个贱婊子了! 都怪那个贱婊子的错!!他现在得罪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 一个无法无天视法律如无物的魔鬼!比□□还要恐怖千百倍的法外狂徒!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磕头求饶,像一滩烂泥般蠕动着。 因为双目失明,失去了方向感。 王强朝着记忆中殷泽站立的大致方向,额头拼命地撞击地毯,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即使嘴里被堵住,他也从喉咙深处发出哀求的“呜呜”声。 磕头的方向偏向了站在另一侧的保镖。 保镖看着朝着自己磕头、满脸血污、散发着腥臭气的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像在看一坨肮脏的垃圾。 他狠狠地踹在王强的肩窝,直接将王强踹得翻滚出去,撞在旁边的沙发上。 “滚开点,脏东西。”保镖冷冰冰地呵斥道,语气充满了鄙夷。 王强彻底绝望了。 他就像一条被抛弃濒死的野狗,只能蜷缩角落,失去视觉,失去牙齿。 最后连求饶的权利都被剥夺。 第53章 第 53 章 殷泽站在他面前,垂眸审视着自己的“作品”,脸上没有露出尽兴的神色。 他漂亮的眼眸里,反而掠过一丝无聊。 殷泽喜欢现在这样,给予猎物一丝渺茫不存在的希望,看着他们在深渊边缘苟延残喘挣扎的姿态,比起彻底死寂,更取悦他黑暗的灵魂。 他需要一点新的“乐子”。 殷泽踢了踢王强蜷缩的身体,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差点忘了问……” 他蹲下身,仿佛在跟一个老朋友闲聊,语气甚至带着点好奇:“当时,是哪一只手……拿着刀,想碰她的?”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入了王强混沌痛苦的大脑。 求生本能让他瞬间理解了话中的含义。 两只沾满血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王强想将手藏到身下,蜷缩起身体,残破的躯干保护住最后的部位。 他张了张嘴,被割断的舌头只能在口腔里无力地蠕动,发出模糊而可悲的“嗬嗬”声。 王强无法回答,用尽力气摇头。 殷泽等了几秒。 没有等到任何指向明确的回应,看到那徒劳的藏匿动作。 他脸上伪装的平和终于彻底褪去,如同恶魔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层人皮。 “不肯说?”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宣判式的恶意,“还是……说不出来了?” 殷泽站起身,从工具台上拿起一把沉重的特制砍刀。 刀显然不是为了切割,而是为了纯粹的暴力斩断而设计。 “那就没办法了。”殷泽语气轻飘飘,仿佛在决定今晚吃什么一样随意,“只能……把两只手都砍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王强残存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了恐惧的嘶鸣,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扭动。 殷泽不再看他那令人作呕的挣扎姿态。 他对着旁边的保镖摆了摆头,眼神冷漠得像是在处理一件亟待清理的垃圾。 两名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上前,一人一脚死死踩住王强的肩膀和腰腹。 粗暴地将他两只手臂从身下拽出来,死死按在地毯上。 殷泽没有亲自动手。 他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看着那把沉重的砍刀在保镖手中扬起,在奢华的吊灯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沉闷利落的声响。 伴随骨骼碎裂的细微噪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惊天动地的惨叫,只有被堵住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以及身体最后几下剧烈无意识的痉挛。 地毯上迅速蔓延开的暗红色。 看着脱离了躯体的双手,殷泽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神色。 这,才稍微像点样子。 殷泽走向洗手间,仔细地清洗双手。 呵,这算什么。 一场微不足道的、用以排遣心中郁气的余兴节目罢了。 - 套房浓郁血腥气似乎凝固在了空气中。 殷泽从洗手间出来,雪白的毛巾细细擦干指尖的水渍。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 这种程度的发泄,像是隔靴搔痒。 “处理掉。”殷泽对着保镖,声音平淡无波,“干净点。” “是,少爷。”保镖躬身应道,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熟练地开始清理现场,动作麻利,眼神麻木。 处理这样的“垃圾”,他们自有一套成熟且万无一失的流程。 当天时间。 远离云市海岸线的公海区域,深夜。 不起眼的游艇漂泊在海面上,只有船舷的灯光在波涛中微微摇晃。 一个紧密包裹绑着重物的长条形物体,几名黑衣人的操作下,悄无声息地推入了墨色的海水中。 “噗通” 轻微的落水声,迅速被海浪吞没。 物体下沉。朝着无人知晓的深渊坠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王强连同他所有的罪孽与痛苦,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海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有咸腥的海风依旧吹拂。 - 殷泽躁动没有平息,反而变本加厉。 空虚感,像是有蚂蚁在骨头缝里啃噬,让他坐立难安。 殷泽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更接近失控边缘的体验。 云市郊外,盘山公路。 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山间的宁静,几辆经过改装的跑车如同暗夜中蛰伏的野兽,车灯像利剑般划破黑暗。 为首的纯黑色跑车,驾驶者正是殷泽。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不断扭曲没有尽头的山路。 油门踩到底。 转速表指针疯狂向右摆动,车身在急速过弯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轮胎几乎要脱离地面,每一次漂移都在失控的边缘。 简直是在玩命。 后面跟着的几辆车里,坐着的都是平日里绞尽脑汁巴结殷泽的纨绔子弟。 前方黑色闪电般、自杀速度狂飙的车。 他们看在眼里,一个个脸色发白,紧紧抓着车内的扶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公共频道里,有人颤颤巍巍地劝说:“少、少爷……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前面是连续发卡弯,要、要不稍微减点速?” 殷泽不理会,反而猛踩油门,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 频道里瞬间一片死寂,再无人敢出声。 生怕哪一句不小心,成了少爷下一个发泄怒火的目标。 殷泽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会在乎别人的命。 谁主动上去,谁就是送死。 - 极速带来肾上腺素飙升,殷泽内心是一片冰冷的荒芜。 风噪和引擎的轰鸣充斥着耳膜,填不满心中的空洞。 他脑海中闪过海棠冰冷决绝的眼睛,她那声毫无温度的“滚”。 飙车带来的短暂刺激如同饮鸩止渴。 殷泽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以一个惊险的姿态甩尾,停在了路边悬崖的护栏前,车头距离护栏仅有几公分。 殷泽熄了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后悔拿这100积分了,为了100积分表白把女主推的更远,攻略进度落后。 殷泽怕海棠的意识会率先觉醒。 有人看不懂,我来解释一下。 海棠身处在《肆无忌惮》小说世界里,性格冷漠,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性。后期会在本里觉醒自我意识,冲出小说世界。 殷泽作为任务者,胎生在这个世界里。 准备用爱情感化女主,女主有了爱情的信仰,就会放弃觉醒自我意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第 53 章 第54章 第 54 章 后面跟着的几辆车相继停下。 众人引擎熄灭,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山风穿过树林的呜咽。 所有人看得出来,少爷今晚心情绝非“不好”二字可以形容。 他平日里嚣张桀骜,多少带着点玩世不恭的随意。 此刻—— 殷泽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冰冷,仿佛一个行走的深渊,多看一眼都会被吞噬。 深知殷泽脾性的纨绔子弟缩在车里。 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用眼神示意,充满惶恐和不安。 同行的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被圈子边缘带着来“见世面” 其中一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女人,缓缓下车,走了过来。 忽略了空气中凝滞的危险信号。 自以为魅力无人能挡,扭动着腰肢,踩着高跟鞋,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 “少爷!” “您刚才的车技真是太厉害了!”她声音放得又软又媚,带着讨好,“看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呢。” 她一边说着,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随风飘散过去。 殷泽眼神缓缓移动,落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虚荣心还是让她壮着胆子,想继续搭话。 殷泽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这人,谁带来的?” 他的目光扫向后面那几辆静止的车。 瞬间—— 穿着花衬衫的年轻男人连滚带爬地从一辆跑车里冲了出来,脸上血色尽失,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将女人狠狠推开,女人惊呼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 “少、少爷!对、对不起!”花衬衫男人声音发抖,几乎要跪下去,“是我……是我没管好带来的人,不懂规矩,打扰了您!我这就让她滚!立刻滚!” “贱人!”他瞪了女人一眼,口型无声地怒吼:“滚啊!” 他转回头,堆满卑微哭泣的讨好笑容:“少爷,您千万别动气,是我,瞎了眼!我保证!我发誓!这种不知深浅的东西,绝对不敢再带到您面前!绝对不敢了!” 后背的衬衫在短短几秒内被冷汗浸湿,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太清楚了,今晚的殷泽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不,比火药桶更可怕! 殷泽不需要理由,随手将冒犯者碾碎。 自己反应再慢一点,下一个被“处理”掉的就是自己! 女人此刻意识到了气氛不对,看着平日里嚣张的花衬衫吓得如同鹌鹑。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脸色惨白地快速钻回了来的车里,恨不得立刻消失。 殷泽看着眼前吓得虚脱的花衬衫。 他轻微地动了一下下颌,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 殷泽拉开车门,重新坐进了驾驶座。 巨大引擎轰鸣声响起,黑色的跑车在原地猛地调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 如同离弦之箭般,独自消失在了盘山公路的黑暗中。 留下原地一群惊魂未定的人。 - 殷泽将车停在了一处可以俯瞰大半个云市夜景的僻静观景台,熄了火。 他靠在驾驶座上,没有开灯,任由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 “滚。” 那个字如同魔咒,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每一次都让心脏窒息般的难受。 殷泽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短促而刺耳的一声鸣叫。 他胸中那股横冲直撞、却又找不到出口的暴戾之气。 他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能够承载他此刻负面情绪的载体。 殷泽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充斥肺腑。 下一个要倒霉的人,是谁呢? 殷泽不在乎是谁,任何一个不幸在他需要发泄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活物。 殷泽掐灭了烟蒂,重新发动了引擎。 第55章 第 55 章 黑色跑车如同一个异类,缓慢地行驶在云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区。 流畅的线条、低沉的轰鸣,象征着天文数字的车标,无一不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快看!那车!那人!” “好帅啊……是明星吗?” “拍下来拍下来!” 窃窃私语和惊叹声传来,有人大胆地举起手机,对着少年和跑车拍摄。 跑车在一个漫长的红绿灯前停下。 旁边人行道上,一个穿着时尚二十出头的女生,兴奋地举着手机,镜头毫不避讳地对准驾驶座上的殷泽,“哇,这颜值绝了!我要发到网上去,肯定火!” 殷泽猛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紧接着手腕疼痛。 她惊呼一声,手里的手机已经易主。 殷泽没看手机一眼,手臂高高扬起,狠狠朝着坚硬的地面掼去! “啪嚓——!” 清脆的爆裂声刺耳地响起。 手机瞬间四分五裂,屏幕碎片和零件崩得到处都是。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暴力一幕惊呆了。 女生懵了,看着地上粉身碎骨的手机,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啊——!我的手机!你干什么?!” 她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殷泽的鼻子:“你神经病啊!赔我手机!这可是我刚买的!” 她一边喊着,一边掏出另一个手机,“我要报警!光天化日之下损坏他人财物!你等着被抓吧!” 她对上殷泽那双眼睛时,剩下的叫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漂亮得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没有人类的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暴虐。 殷泽眼神静静地看着她,欣赏她气急败坏又逐渐转为恐惧的样子。 “报警?”殷泽声音不高,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你可以试试。” 他往前逼近一步,女生吓得连连后退,脸上愤怒早已被惊恐取代。 “看看是你报警快,”殷泽目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残忍,“还是我让你,连同你身边那个人,” 他的视线扫过女生旁边吓傻的同伴,“一起消失得更快。”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内容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 女生和同伴的脸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甚至连地上的手机碎片都不敢看一眼,互相拉扯着,踉踉跄跄连滚爬爬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殷泽冷漠地转身,回到车上,黑色的跑车发出一声低吼,汇入车流。 暴虐的一幕,已经被其他路人的手机,悄然记录了下来。 - 夜色渐深,海棠蜷在客厅的沙发上,家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她滑动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跳跃。 一条被顶到热点的视频吸引了她的注意。 标题颇为耸动:“惊!云市街头豪车帅哥当众暴怒,狂摔路人手机!颜值与脾气成反比?!” 视频晃动,显然是路人匆忙拍摄的。 海棠一眼认出了那是殷泽。 他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夺过年轻女生的手机,带着发泄般的狠戾摔在地上! 手机瞬间支离破碎的脆响,隔着屏幕都仿佛能刺穿耳膜。 女生惊叫愤怒的指责,后来转为恐惧的惨白脸色…… 殷泽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温柔,乖顺,带着点无害执着;另一个像从地狱爬出的魔王,视他人如草芥,肆意妄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或许,两者都是。 温柔无害的面孔,只是他想要接近她时披上的伪装。 视频里暴躁易怒、残忍冰冷的,才是他深入骨髓的本性。 海棠退出了社区APP,手指划动屏幕,点开了绿色的微信图标。 好友列表寥寥无几,除了同桌阳洁,就是殷泽腹肌特写的头像。 海棠的指尖悬在空白的输入框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她以什么立场去质问? 朋友?他早已明确否认。 陌生人?那更没有必要。 海棠几乎能想象到他的反应。他会不以为然地嗤笑,偏执地认为她是在关心他,甚至可能……会更加变本加厉。 她退出微信,手机扔到一边。 第56章 第 56 章 殷泽的跑车停在海棠所在的小区楼下。 昨晚两名保安被殷泽打得重伤住院,物业公司迫于压力,也为了小区的安全,紧急更换了安保人员。 年轻保安走了过来,步伐沉稳有力,眼神锐利。 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后留下的纪律感和不容置疑的正气。 “先生,这里是私人小区,非业主车辆不能长时间停留,请您立刻离开。”一名保安抬手敬了个礼,语气不卑不亢。 殷泽透过车窗玻璃,冷冷地睨着外面两张陌生写满了“规矩”和“责任”的脸。 他认得这种气质——退役军人。 和家里的某人有点像,但又不一样,家里那人对他只有绝对的服从和敬畏。 眼前这两个,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他极其不爽的隐晦警告。 他们和他说话的语气,不是卑微祈求,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公事公办的命令。 这让他非常,非常不喜欢。 殷泽没能发泄出去的暴虐,混合着他对“正气”本能的厌恶,轰然点燃。 殷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忍的弧度。 很好。 正愁没地方彻底活动筋骨。 他推开车门,动作带着狠戾的劲风。 殷泽翻涌着暴戾的眼睛,死死锁住刚才开口的保安。 退役军人出身的保安,瞳孔猛地一缩,身体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他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考验,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 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着危险凶兽般的气息。 “先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立即离开!”保安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硬。 他的肌肉已然绷紧,做好了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准备。 越是表现出不退缩的“硬气”,殷泽眼底的兴奋和残忍就越是浓郁。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弄的嗤笑从殷泽喉间溢出。 他缓缓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挽起袖口的手臂线条流畅,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你的语气,”殷泽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我很不喜欢。” 他向前迈出一步,侵略性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向两名保安涌去,“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殷泽的目光扫过两名保安崭新的制服,评估从哪里下手更能摧毁他们这份令人作呕的“正义感”。 “今天,我就教教你们,该怎么跟我说话。” 话音未落,他已然出手! 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无比,目标直指最先开口那名保安的咽喉! 没有丝毫预兆,没有任何警告,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 保安反应极快,险之又险侧身格挡,手臂与殷泽手腕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让他心中骇然! 这个男人的力量大得离谱! 另一名保安见状,立刻上前,试图合力制服殷泽。 殷泽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 他身影在两人之间穿梭,动作狂暴精准,每一次出手朝着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招呼! 殷泽不是在打架,是享受摧毁的过程,享受看着对方眼中的“正气”被痛苦和惊骇取代的快感! 小区门口瞬间沦为小型的暴力战场。 拳脚相交的闷响、急促的呼吸声,保安发出吃痛的闷哼交织在一起。 殷泽的脸上近乎愉悦的残忍笑意。 他需要这场发泄。 需要彻底碾碎眼前敢于用他不喜欢的语气跟他说话的东西! - 动作快、准、狠。 超出常规格斗范畴,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殷泽奔着摧毁对手性命的狂暴攻势下,保安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他们引以为傲的纪律性和配合,在绝对的速度力量和残忍面前,显得苍白。 沉闷的击打声不断响起,一名保安的颧骨被肘击命中,瞬间青紫肿胀。 另一名保安被刁钻的侧踢踹中软肋,闷哼一声,动作明显迟滞下来。 完全没想到。 看起来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少年,动起手来竟然如此恐怖! 周围的业主越聚越多,惊恐的尖叫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拿出手机报警,现场一片混乱。 “住手!” “警察!不许动!”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数量警车迅速抵达现场,车门打开,多名警察迅速冲出,手持警械,立刻将打斗区域隔离起来。 带队的正是那两名老警察。 他们一接到报警,听到描述。 豪车、年轻漂亮的男性、极度暴力。 警察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可能又是那个殷泽。 他们不敢怠慢,不仅出警速度极快,带来的警力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下车的同时,有人紧急联系局长,汇报现场情况。 “小子!又是你!”年长的那位警察看到殷泽,脸色铁青。 昨天他嚣张跋扈、视法律如无物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没想到今天又闹出更大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将两名新保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殷泽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热身运动。 两名保安得以喘息,踉跄着退到一边。 他们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模样狼狈,看向殷泽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后怕。 殷泽站在那里,暴虐尚未完全褪去。 “昨天的警告,你们是没听进去。”年长警察强压着怒火,厉声说道,“公然殴打安保人员,扰乱公共秩序!这次证据确凿,你必须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示意身后的警察上前,强制带离殷泽。 “调查?”殷泽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就凭你们?” 他的目光越过面前警察,看向了远处,语气轻描淡写,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联系上你们局长了吗?问问他,敢不敢让我进那个门。” 在场所有警察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这种**裸的挑衅和对权力的蔑视,简直闻所未闻! 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 围观的业主们屏息凝神,看着被警察包围的殷泽,心中充满震惊和疑惑。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 楼上。 海棠走到窗边,透过缝隙。 楼下熟悉的车,以及被警察围在中间、挺拔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 ——是殷泽。 他又惹事了。 而且,这次闹得更大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小区门口肃杀紧张。 警察形成合围,警械在手,如临大敌。 人越多,挑战越大。 这场“游戏”才越有意思。 折磨保安只是开胃小菜,看着他们紧张忌惮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正激发了他心底扭曲的乐趣。 殷泽眼底逐渐被深沉的兴奋取代。 猎食者发现更大猎物时的兴趣盎然。 他缓缓扫视着周围一张张紧绷的脸,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姿态,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不大,冰冷刺骨。 寂静紧张的氛围显得诡异和骇人。 几名手持配枪的警察,后退了半步,握枪的手心沁出冷汗。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控制局面。 不能轻易开枪震慑,尤其是这个背景深不可测的少年。 清晰地感受到,如果对方再次暴起,其危险性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进退两难的境地,陷入了沉默的对峙,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殷泽的目光,落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年轻警察手中那柄黑色的配枪上。 带着审视玩物般的不屑,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你手里的东西,”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支枪,“里面有子弹吗?” 如此直白嚣张的挑衅,像一记耳光甩在在场所有警察的脸上! 那名被问到的年轻警察血气方刚,哪里受过这种侮辱,脸色瞬间涨红,脱口而出:“当然有!你最好老实点!” “哦?”殷泽的眉梢挑了起来,残忍的兴趣更加浓郁了。 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他撞上黑洞洞的枪口,诱导的语气,轻声说道:“那……开枪啊。”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看着主动将胸口迎向枪口的少年。 他脸上带着冰冷而兴奋的笑容,期待子弹穿透身体的那一刻。 “你……你别过来!”年轻警察发颤,握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扣动扳机。 “啧。”殷泽发出一个不满的音节,眼神里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殷泽向前逼近,步伐稳定。 年轻警察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他撞上,或者更可怕——抢夺他手中的枪! 他猛将持枪的手缩回,藏到身后,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看到警察狼狈的动作,殷泽停下脚步,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笑容里充满毫不掩饰的讽刺和鄙夷。 “就这点胆子?”殷泽声音不高,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在场所有警察的尊严上,“连枪都不敢开,也配把它拿出来指着人?” 他环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 警察们要么避开他的视线,要么更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警械。 “无趣。”殷泽索然无味地评价道。 他的兴奋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手太弱而产生的无聊和烦躁。 殷泽无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因打斗而略显凌乱的衬衫衣领。 场面陷入了僵局。 警察们手持警械,无人敢真正上前采取强制措施。 殷泽有恃无恐、主动求死的模样,让他们投鼠忌器,冷汗浸湿了后背。 带队的警官脸色铁青。 他再次走到一旁,紧急通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不多时,黑色的公务车疾驰而来。 车门打开。 一位穿着制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下,正是云市公安局的王局长。 他目光锁定了被警察围在中间,像身处自家后花园般闲适的殷泽。 局长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 - 看到局长亲临,殷泽没有收敛,眼底玩味和讽刺反而更浓了。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不太讨喜的玩偶,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王局长,”殷泽声音不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语气轻佻,“真巧啊,又见面了。” 王局长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正要开口。 殷泽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继续说道:“哦,对了,上次你托人送到我爸那儿的那对‘乾隆花瓶’……”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王局长瞬间微变的脸色,慢悠悠地补充道,“被他当成赝品,直接丢去碎瓷厂了。” 殷泽像是分享一个无足轻重的八卦,眼神冰冷地钉在赵局长脸上:“下次想送礼,多用点心。我爸眼光……挺挑的。” 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寂静的现场炸开! 周围的警察、包括围观的业主听得目瞪口呆! 局长私下送礼? 还被对方父亲当成赝品扔了? 少年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揭穿私密和难堪! 王局长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一丝尴尬怒意闪过。 这个小兔崽子!! 王局长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了更“真诚”的笑容,顺着殷泽的话,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是是是……少爷提醒的是,是我当时考虑不周,走了眼,让殷先生见笑了。” 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和恭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面子被当众踩踏。 王局长上前两步,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变得更加缓和,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 “少爷,你看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也不方便。要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聊?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帮你妥善解决,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试图将殷泽带离这个众目睽睽的现场。 私下安抚。 这是处理这类“麻烦”最常用的方式。 殷泽洞悉一切的黑眸冷冷地看着他,嘴角讥讽丝毫未减。 - 人群外围,一个清冷的身影悄然出现。 楼下的动静实在太大,警笛、喧哗、以及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海棠穿过稀疏人群,静静站在不远处,恰好就在殷泽的身后侧方。 殷泽背对她,注意放在局长警察身上,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海棠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殷泽嚣张的背影。 他轻描淡写又无比刻薄的语气,当众让一位公安局长下不来台。 局长在他面前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周围警察对他无可奈何。 她在视频里看过他暴虐的一面。 他权势滔天、视规则如无物的一面。 强烈真实的冲击,远比视频来得直观令人心悸。 写这一章的时候,刚好警车就在我旁边,在和别人调解纠纷。 我看着那辆蓝白色的警车,上面的灯在闪烁,我的心也跟着闪烁颤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 57 章 第58章 第 58 章 殷泽伫立在原地,嘴角噙着冰冷戏谑的弧度,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王局长强装镇定难掩尴尬的脸。 “换个地方?”殷泽轻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王局长是觉得这里……配不上你的级别,还是我的级别?” 他根本不给王局长回答的机会,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上下扫视对方笔挺的制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或者说,你是觉得你这身皮,在这里不够显眼,非要找个没人的角落,才方便……‘妥善解决’?” 他将“妥善解决”四个字咬得极重,其中讽刺意味不言而喻,直指某些潜规则。 王局长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他身为一局之长,何曾受过当众**裸的羞辱? 尤其是在他一众下属面前! 简直是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压。 怒火直冲顶门,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呵斥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敢。 他太清楚少年背后代表的家族。 一个足以让他奋斗一生才得到的位置灰飞烟灭的恐怖存在。 王局长强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少爷……您说笑了,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殷泽打断他,向前逼近一步,迫人的气势让王局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你是什么意思?带着这么多人,拿着这些……”他目光扫过周围警察手中的警械,嗤笑一声,“烧火棍,来给我演一出秉公执法的戏码?” 殷泽环视四周,脸上的不屑更加浓郁,“还是说,你觉得人多,就能让我……害怕?” 群众已被警察疏散到更远的地方。 门口这片区域,只剩下殷泽、王局长以及数量众多的警察。 场面看起来极具戏剧性—— 一方是孤身一人处于弱势的少年,另一方是代表着法律与秩序的庞大力量。 气势上完全颠倒了过来。 少年如同从地狱踏出的邪神,周身散发黑暗嚣张、桀骜不驯的气息。 一人之势,压得对面几十人喘不过气。 警察们手持警械,冰冷的金属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自家局长在少年面前卑躬屈膝、被肆意羞辱却不敢反驳。 心中充满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害怕少年背后深不可测的背景。 他完全不受约束、睚眦必报的疯狂本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们职业生涯,甚至人生就会彻底断送。 无形基于权势的恐惧,比面对亡命之徒更加令人绝望。 无人敢动,无人敢言。 警察连呼吸放轻了,生怕一点细微声响引来这头暴虐凶兽的注意,成为他下一个发泄和折磨的目标。 现场诡异的寂静,夜风吹过的声音,王局长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殷泽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让所有人难堪,让所有人敬畏,让所有人恐惧的感觉。 暂时忘却被海棠赶出家门的挫败,填补了该死的空虚。 殷泽身后不远处。 海棠静静地注视这一切,看着他践踏一位局长的尊严,气势碾压整个执法队伍。 她心中的波澜,难以平息。 赵局长强撑笑容,谦卑语气安抚殷泽,话语如同冰冷的刀片,一次次刮过自己的尊严:“少爷,您消消气,一切都是误会,是我们工作方式有问题,惊扰了您……您看,这夜深露重的,要不……” 他的话语被一声突兀的喊声打断。 “海棠!” “那位女同学!请你过来一下!”声音来自昨天试图带走海棠的年轻警察。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安静站在保安亭阴影处的少女,心中猛地一动! 立刻认出了她—— 她是昨天那个让殷泽不惜与警方直接对抗也要护住的女孩!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她是打破眼前僵局的唯一突破口! 无法无天的少年,唯独对海棠有所不同。 这一声呼喊,按下了暂停键。 殷泽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嚣张戏谑冰冷的表情凝固,取而代之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 “海棠?” 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喃出这个名字。 殷泽动作僵硬地、缓缓地转过了头,目光穿越了紧张对峙的人群,精准捕捉到隐在明暗交界处的清冷身影。 她就在那里。 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形单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没有走过来,没有因为被突然点名露出丝毫惊慌。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街头闹剧。 夜风吹拂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她眼神透过夜色,迎上他震惊的目光,眼神里没有担忧,没有劝阻。 完全不像普通高中女生面对混乱暴力、充满权势压迫的场面该有的反应。 太冷静了,冷静得令人心头发寒。 那名喊话的警察也愣住了。 他预想中,女孩可能会害怕,会犹豫,或者会因为担心主动上前劝说殷泽。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一种事不关己带着疏离感的冷漠。 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窜入脑海: 这个女孩……很不正常。 她超乎常理的冷静,表现出来的漠然。 难怪她会和殷泽这种人成为“朋友”。 他们根本就是同类! 游离于社会规则之外,内心难以揣度,行为无法推断的异类!疯子! 警察心底对海棠的评价瞬间跌至谷底。 他没有退路,硬着头皮,提高音量,用命令的口吻掩盖内心的不安:“海棠同学!请你配合一下,过来劝劝你的朋友!不要再让事态升级了!”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沉默少女身上。 殷泽盯着海棠,嚣张气焰收敛了许多,黑眸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第59章 第 59 章 警察对海棠的呼喊,像一根针,不仅刺破现场的僵持,精准地扎进殷泽敏感不容触碰的神经。 除了他自己。 任何雄性生物对海棠的关注搭话,将她名字置于混乱的场合,都让他心底毁灭欲不受控制地翻涌。 被他视为“工具”和“障碍”的警察,试图利用海棠来影响他——这简直是一种亵渎和挑衅! 殷泽猛地转过头,凶戾护食野兽般的警告目光,死死钉在喊话警察脸上。 眼神锐利如刀,充满威胁,仿佛在说:你再敢用你的脏嘴叫她的名字试试? 警察被他这凶狠瞪得心里一寒。 后面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半个字也不敢再吐出来。 警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这个疯子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殷泽见警察闭嘴,压下想要当场撕碎对方的暴戾。 他的暴躁,他的嚣张,他的无法无天,是他自己的事情。 不希望海棠因为外界的压力利用,被迫与他产生任何他不想要的关联。 殷泽脸上恢复了居高临下的不耐烦,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带着你的人,滚吧。”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带着施舍般的意味:“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了。” 听起来荒谬至极—— 明明是他当众行凶、侮辱警务人员,此刻成了宽宏大量的受害者一方。 “谢谢少爷!”王局长脸上绽放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连连鞠躬,声音都带着一丝哽咽:“谢谢少爷大人大量!是我们工作失误,打扰您了!我们这就走,立刻走!” 他一边说着,赶紧示意所有警察撤退,警察们松了口气,迅速收队上车。 - 小区门口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平静。 殷泽站在原地,面对警察和局长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暴虐暴躁的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 看着几步之外的海棠,殷泽脚像被钉在了原地,迟迟不敢动弹。 他害怕。 害怕自己任何向前的举动,会引来她更深的厌恶和排斥。 殷泽无声地看着海棠,高大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孤单无措,像一只害怕被主人嫌弃只敢远远望着、等待垂怜的大型犬科动物。 殷泽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 他像玩弄猎物般戏耍两个保安,刻薄言语当众撕扯王局长的脸面,眼神逼迫持枪的警察退缩…… 习以为常从中汲取扭曲快感的行为,此刻像冰冷的针,一针一针,扎在他心脏上。 他真实的性格——暴躁、残忍、视他人如草芥——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海棠的面前。 殷泽不在乎全世界怎么看他,但该死的无法控制地在乎她的看法! “她看到了……全都看到了……”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她是不是……更讨厌我了?” 殷泽宁愿海棠像冰冷话语讽刺他,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平静地看着。 仿佛他的一切行为,都与她无关,激不起她心中半点涟漪。 殷泽害怕海棠因为今晚的一切,彻底将他定性为一个无可救药的危险疯子。 想到再也见不到她。 再也闻不到淡淡的茉莉花香,看不到她泡茶时低垂的眉眼…… 殷泽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他站在原地,无措和哀求的脆弱,紧紧地锁在海棠身上。 第60章 第 60 章 “海…海棠,” 殷泽开口,声音是放柔后的小心翼翼,“你……你怎么下来了?” 晚风吹动她棉质睡衣的下摆,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海棠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潭的水,映着他此刻慌乱无措的影子。 “我……”殷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脑飞速运转,却又一片混乱,语言组织能力彻底离家出走,“刚才……刚才那些……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被吓到吧?那些警察……吵到你了是不是?”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海棠裸露在夜风中的手臂,明显是家居穿的单薄睡衣。 “你穿得太少了!”他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焦急和关心,下意识就想脱下自己的外套,却摸了个空——他出来时根本没穿外套。 “海棠。”殷泽动作僵在半空,只能放软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夜里凉,你……你快上楼去吧,别冻着了。” 海棠目光从他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握拳的手上。 “殷泽。”她终于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冷不冷?” 殷泽猛地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她在关心他? 没有转身离开,没有冰冷的眼神审判,而是在问他……冷不冷? “冷……”殷泽声音低了下去,刻意让声线带上一点点颤抖,眼巴巴地望着海棠,像只渴望抚摸的大型犬,“刚才没觉得……现在,好像有点。” 他一边说着,悄悄观察海棠的反应,期待从她脸上看到怜悯。 海棠看着他表演,眼神比刚才更深邃,仿佛穿透他精心伪装的表象,直抵内核。 殷泽心里升起的窃喜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慌乱。 她看出来了。 她一定觉得他很假,很可笑。 刚刚还嚣张跋扈、视警察如无物的人,转眼就对着她喊冷?这拙劣的演技,连他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海棠……”殷泽收起那副可怜相,急切地上前半步,又怕唐突了她硬生生停住,语气变得焦急而诚恳,“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刚才……刚才那些……” 殷泽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解释,罕见的自我剖析和认错:“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我不该打人,不该那么跟警察说话,不该……不该让你看到我那副样子。” 殷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波澜,“我今天……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殷泽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被你拒绝之后,我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眉头紧紧拧着,“像空了一块,很难受,堵得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所以我才……我才失控了。” 他高大的身躯在夜色中绷得僵硬,所有嚣张气焰都化为了紧张与卑微。 海棠听完他的解释,向后挪了半步。 殷泽的心猛地一沉。 她后退了……她连靠近都不愿意了。 “海棠……”他声音发紧,带着哀求,“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别这样……” 他语无伦次,剩下最原始的不安。 海棠声音清冷决绝,精准地切断了空气中所有粘稠的纠缠: “你走吧。” 三个字,简洁,清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殷泽像是被狠狠刺穿,站在原地,脚底如同生了根。 他不能走。 他走了,任务失败再也无法靠近她了。 殷泽微微垂下头,额前碎发的阴影遮住一部分眼神,他惯常充斥着戾气的黑眸,强行逼出了几分湿润的痕迹,眼尾泛起一丝可疑的薄红。 “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我这就走。”他嘴上说着走,脚步像钉在原地,眼神紧紧锁着海棠,“你别生气,也别……讨厌我,好不好?” 殷泽示弱的姿态,押上了全部的卑微,赌她会不会有片刻的动摇。 海棠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单元门的方向走去。 决绝的背影像一盆冰水,将殷泽心中最后一点侥幸浇灭。 假哭瞬间变成了真切的恐慌。 “海棠!”他声音陡然拔高,再也掩饰不住的哭腔。 殷泽见她脚步未停,抬步追了上去,一边踉跄地跟着,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别走……求你了,别不理我……” “我知道我混蛋,我暴力,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会用这种糟糕的方式发泄……” “我这种人,活该被所有人讨厌,活该一个人烂在泥里……”殷泽越说越激动,自我贬低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他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就是个垃圾,海棠,你骂我打我都行,就是别……别这样转身就走……”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高大的身躯在夜色中微微发抖。 海棠倏然转身,眸子染上了不耐。 “够了。” 她打断他,像一道冰冷的闸门,截断了他所有自轻自贱的言语。 殷泽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未干的湿意。 海棠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