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遇雪》 第1章 第一章 初遇如燕 九月的北方，秋阳还带着灼人的余温，风里却已藏着南方少见的干爽利落。苏晚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A大巍峨的校门前，指尖攥得发白。 行李箱的滚轮在青石板路上磕磕绊绊，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她此刻慌乱的心跳。从南方烟雨朦胧的小城一路向北，绿皮火车摇了二十多个小时，窗外的景致从青瓦白墙、潺潺流水，渐渐变成了开阔的平原、挺拔的白杨树，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而凛冽，让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 A大是全国顶尖的学府，校园大得超出苏晚的想象。报到时辅导员匆匆指了个大概方向，说女生宿舍在西区，可她跟着路牌转了半个多小时，非但没找到宿舍楼，反而走进了一片安静的老建筑群。这里的房子多是红砖墙、尖顶窗，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与刚才看到的现代化教学楼格格不入，连行人都少了许多，只有偶尔掠过的几只飞鸟，发出清脆的鸣叫。 苏晚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格断断续续的，地图加载了半天也没反应。她咬了咬下唇，鼻尖有些发酸。离家前妈妈反复叮嘱她“到了北方要机灵点，不懂就问”，可她天生性子内向，对着陌生的面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刚才在主干道上遇到几个谈笑风生的学长学姐，她犹豫了半天没敢上前，结果越走越偏。 “应该是往这边走吧？”她小声嘀咕着，给自己打气。目光落在前方一栋相对整洁的红砖小楼前，门口挂着一块临时木牌，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资料整理办公室”，字迹遒劲有力。她心里一动，想着既然是办公室，里面应该有人，或许能问问路。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屋内光线有些暗，拉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只留了一侧的缝隙，透进几缕金色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墨味和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类似檀香的沉静气息。苏晚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靠墙摆着几个高大的铁皮柜，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摞摞泛黄的档案袋；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桌面上铺满了零散的资料和几本厚厚的相册，旁边还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而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档案，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轮廓冷硬而流畅，像精心雕琢的玉石。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让苏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身上的气质太过成熟沉稳，与校园里朝气蓬勃的师生截然不同，像是从另一个遥远而繁华的世界而来，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疏离感。 苏晚心里打了退堂鼓，想着还是不打扰为好，正准备悄悄退出去，脚下却不小心被地板上凸起的木纹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办公桌的方向扑了过去。 “哗啦——”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苏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肘撞在桌沿，那几本叠放在一起的相册被震得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里面的照片像蝶翼般四散开来，飘得到处都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晚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感觉到办公桌后男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冰刃，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进来问问路，不小心……” 陆承渊的眉头紧紧蹙起，眼底翻涌着隐忍的怒意。那几本相册是他特意从老宅阁楼里找出来的，里面装着他过世多年的祖母的照片，还有老宅最初的模样，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向来谨慎珍视，却被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女孩打翻在地，照片散落一地，甚至有几张滑到了墙角，沾上了细微的灰尘。 他放下手中的档案，缓缓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更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晚的身高不算矮，但在他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顶，带着审视和不悦，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陆承渊的声音低沉磁性，却带着冰冷的质感，像秋日里结了薄冰的湖面，“这里是私人办公点，不是随便能闯的地方。” 他的语气不算严厉，却自带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苏晚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从小就爱哭，但此刻知道是自己的错，不能让眼泪显得更狼狈。 “我、我迷路了，想问问宿舍怎么走……我没看到‘禁止入内’的牌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蹲下身，慌乱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好几次都没能捏住照片的边缘，反而把一张老照片蹭得更远了。 陆承渊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脸上。 女孩的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皮肤很白，是南方人特有的那种温润的白，脸颊因为紧张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像熟透的桃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很亮，此刻盛满了慌张和无措，像一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惊恐不安，却又带着一丝倔强，不肯轻易低头。 那眼神，像极了他年少时在南方外婆家见过的雨燕。 那年他大概十岁，跟着父亲去南方乡下探望外婆。南方的梅雨季节，雨水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一天雨停后，他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雨燕，翅膀被雨水打湿，落在地上扑腾着，眼里满是那样的慌张和无助。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找了个纸盒子，垫上柔软的干草，看着它一点点恢复，最后振翅飞向天空。 那是他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柔软片段，随着外婆过世、学业繁忙、步入商界，早已被尘封在心底，久未想起。可此刻，眼前这个女孩的眼神，竟毫无预兆地将那段记忆唤醒，让他心底的怒意莫名地消散了大半。 他看着她笨拙地捡着照片，因为着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有几缕碎发粘在上面，模样有些狼狈，却又透着一股纯粹的青涩。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捡照片时动作轻柔，像是怕弄坏了这些脆弱的旧物。 陆承渊的目光柔和了些许，蹙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他收回目光，弯腰捡起脚边的几张照片，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不少：“别慌，慢慢捡，小心点，这些照片年代久了，容易碎。” 苏晚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冰冷，深邃如海，让人看不透情绪，但至少没有了怒意。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嗯！我会小心的！” 她加快了动作，把散落在地上、桌下、墙角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叠放在一起。陆承渊也在捡，他的动作沉稳而有条理，很快就捡完了自己这边的，然后站在一旁，看着苏晚捡剩下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苏晚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陆承渊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一向不喜欢陌生人闯入自己的空间，更不喜欢有人破坏他珍视的东西，可今天，面对这个冒失的女孩，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觉得有几分有趣。 过了大概十分钟，最后一张照片也被捡了起来。苏晚把所有的照片都叠好，捧在手里，走到陆承渊面前，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先生，都捡齐了，您看看有没有弄坏的？” 陆承渊接过照片，大致翻了翻。照片大多是黑白的，有些边缘已经泛黄卷曲，但幸好没有破损，只是沾了点灰尘。他把照片放回相册里，合上封面，看着苏晚依旧带着歉意的脸，说道：“没坏。” 苏晚松了口气，连忙又道：“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您看需要我怎么赔偿吗？或者我帮您做点什么？” 她知道这些旧照片可能很珍贵，就算没坏，自己闯进来打翻了东西，也该做点什么弥补。家里的条件不算好，她没什么钱能赔偿，只能用劳动力来弥补了。 陆承渊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想了想。他这次来A大，是因为老宅的一些历史档案需要查阅A大图书馆的古籍资料，临时租了这个办公点，正好缺个人帮忙整理这些零散的档案和照片。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细心又认真，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 而且，他莫名地不想就这么让她走。 “赔偿就不必了。”陆承渊指了指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档案袋，“这些档案需要分类整理，还有刚才的照片，也需要按照时间顺序重新插进相册里。你帮我把这些活干完，就当是弥补了。” 苏晚闻言，立刻点头：“好！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苏晚心里一阵庆幸，幸好不用赔偿，而且整理资料这种活，她在高中时经常帮老师做，也算有经验。只要能弥补自己的过失，做点活不算什么。 陆承渊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坐吧。我先跟你说一下怎么整理。” 苏晚连忙坐下，挺直了后背，认真地听着。陆承渊拿出几个文件夹，上面贴着标签，分别写着“老宅建筑图纸”“家族成员资料”“历史变迁记录”等。他告诉苏晚，要把桌上的档案袋按照标签分类，里面的资料整理好，放进对应的文件夹里，然后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整齐。至于那些照片，要根据背面标注的日期，重新插进相册对应的位置。 “明白了吗？”陆承渊讲解完，问道。 “明白了！”苏晚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像个接受了任务的士兵。 陆承渊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刚才的档案。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苏晚整理资料的细微声响。 苏晚集中注意力，开始整理档案。她先把所有的档案袋都搬到自己面前，然后一个个打开，查看里面的内容，再对应着标签放进文件夹里。这些档案大多是关于一栋老宅的，里面有建筑图纸、土地契约、还有一些关于老宅历史的记载，甚至还有几封旧信件。 苏晚是学历史的，对这些旧物有着天然的兴趣。她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好奇地翻看了几眼。从这些资料里，她能大致了解到，这栋老宅有着上百年的历史，曾经是一个大家族的居所，经历了岁月的变迁，如今似乎面临着修复的问题。 而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这个大家族的后人吧。他的气质，他对这些旧物的珍视，都能说明这一点。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陆承渊。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档案，眉头微蹙，神情严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发质很好，乌黑浓密。 苏晚连忙收回目光，脸颊有些发烫。她觉得自己这样偷偷看别人很不礼貌，赶紧低下头，专心整理资料。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帘缝隙的光线也变得柔和起来。屋内的温度似乎也降了下来，苏晚感觉到一丝凉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已经整理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手上的档案已经分类整理好了大半，照片也重新插进了相册里。她的动作很麻利，也很细心，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陆承渊抬起头，看了一眼苏晚的进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有些娇弱的南方女孩会笨手笨脚，没想到这么能干，整理得又快又好。 他注意到她缩脖子的动作，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薄薄的外套上。南方的九月还很炎热，她大概是没料到北方的早晚这么凉，所以没带厚衣服。 陆承渊沉默了一下，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旁，打开柜门，里面放着一件灰色的薄外套，是他早上带来备用的。他拿起外套，走到苏晚面前，递了过去：“穿上吧，晚上凉。” 苏晚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递过来的外套。外套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她连忙摆手：“不用了，先生，我不冷，谢谢您。” 她不想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尤其是这么贵重的外套。 “穿上。”陆承渊的语气不容置疑，把外套放在她的手边，“感冒了会影响干活，我还等着你来整理完呢。” 苏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手边的外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外套穿上了。外套的尺寸对她来说有些大，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却很暖和，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先生。” 陆承渊没说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工作。但这一次，他的注意力却有些不集中了。眼角的余光总能看到那个穿着他外套的娇小身影，她低着头，认真地整理着资料，外套的袖子太长，她时不时地要把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动物，可爱又滑稽。 陆承渊的嘴角又一次不自觉地勾起，这一次，他没有掩饰。 苏晚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正专注于手中的最后几份档案。当她把最后一份档案放进文件夹，然后把整理好的所有文件夹和相册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先生，都整理完了！”她站起身，对着陆承渊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完成任务后的成就感。 陆承渊抬起头，看了看桌上整齐的资料和相册，点了点头：“辛苦了。” 他起身走到桌边，翻看了一下，整理得非常规范，照片也按照时间顺序插得整整齐齐，甚至有些原本放错位置的照片，也被她纠正了过来。看得出来，她不仅是在完成任务，还很用心。 “做得很好。”陆承渊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苏晚听到夸奖，脸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阳光，干净而温暖。陆承渊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微微一动，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谢谢你，先生。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还得找宿舍呢。”苏晚问道，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递还给陆承渊。 “嗯。”陆承渊接过外套，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宿舍在西区哪个楼？” “好像是西区三号宿舍楼。”苏晚不确定地说道。 “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A大很大，你一个人不好找。”陆承渊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苏晚连忙拒绝，“太麻烦您了，我自己问问路就能找到的。” 她不想再麻烦他了，今天已经打扰了他这么久，还打翻了他的东西，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陆承渊看着她坚持的样子，也不勉强：“那好吧。出门左转，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右转，就能看到西区的指示牌了，三号宿舍楼就在指示牌旁边，很好找。” “好！谢谢您！”苏晚连忙道谢，拿起自己的背包，“那我先走了，先生再见！以后如果还有需要整理资料的活，您也可以找我，我周末和课余时间都有空！” 她觉得这个先生人其实挺好的，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很细心，还愿意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如果能有这样一份兼职，也能给自己补贴一点生活费，减轻家里的负担。 陆承渊看着她眼里闪烁的期待，心中微动，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如果需要，我会联系你。” 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晚：“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苏晚接过名片，上面印着“陆承渊”三个字，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公司名称。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放进背包里，像珍藏一件宝贝：“好的，陆先生，我会好好保存的。” 这是她第一次拿到这么正式的名片，上面的名字和公司名称都透着一股高大上的感觉，让她更加确定，这位陆先生不是普通人。 “再见，陆先生。”苏晚再次道谢，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陆承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了看桌上整齐的资料和相册，拿起一本相册，翻开。 里面的照片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每张照片上似乎还留有苏晚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 第3章 第 3 章 古籍馆的墨香与重逢 入秋后的A大，彻底褪去了夏末的燥热。校园里的银杏树叶开始染上浅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成一条金色的小径。苏晚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图书，快步穿梭在古籍馆的长廊里，白色的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快的声响。 她在古籍馆的兼职已经做了一个月。当初误闯陆承渊的临时办公点后，她一直没收到过他的联系，渐渐也就把那份“如有需要可找我”的约定抛在了脑后。古籍馆的工作不算轻松，整理古籍、调取文献、登记借阅信息，繁琐却安静，很符合苏晚内敛的性子。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薪水足够补贴她的生活费，还能让她近距离接触那些珍贵的历史文献，对学历史的她来说，算是一举两得。 古籍馆的馆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对苏晚的细心和认真很是赞赏，渐渐把一些需要专业知识的活交给她，比如根据读者需求调取特定的古籍文献。这天下午，苏晚刚把一批新到的线装书编号入库，馆长就拿着一张纸条走了过来：“小苏，你去特藏室把这几份文献调出来，有人等着用。” 苏晚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几份文献的名称：《北平古建筑考》《清代北方民居营造法式》《民国年间京郊望族宅邸档案选编》。都是些关于北方古建筑和老宅历史的资料，和她上次帮陆承渊整理的档案内容有些相似。 “好的，李馆长。”苏晚把纸条收好，拿起特藏室的钥匙，转身走向馆内深处。 特藏室是古籍馆最核心的区域，恒温恒湿，存放着许多珍贵的古籍、档案和孤本。苏晚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浓郁的墨香和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熟练地走到书架前，根据分类编号，逐一查找纸条上的文献。 这些文献都有些年头了，封面泛黄，纸张脆薄，苏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书架上取下来，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尘，然后整齐地摞在托盘里。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架角落里放着一本装订奇特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燕北陆氏老宅见闻录》，作者署名已经模糊不清。 “陆氏老宅？”苏晚心里一动。她想起陆承渊的档案里，提到过他家的老宅就在燕北一带，这本《见闻录》会不会和他的老宅有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本书也取了下来，打算一起带出去，或许对那位借阅文献的读者有用。 抱着托盘走出特藏室，苏晚抬眼就看到阅览区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西装，身姿挺拔地坐在椅子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钢笔，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神情专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却也柔和了他周身的疏离气息。 是陆承渊。 苏晚的脚步顿住，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借阅这些古建筑文献的人，竟然是他。距离上次打翻他的相册已经过去一个月，她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却在这样的场合重逢了。 陆承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晚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苏晚定了定神，抱着托盘快步走过去，把文献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先生，您要的文献都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整理着桌上的书。 陆承渊的目光落在那几本文献上，手指轻轻拂过《北平古建筑考》的封面，然后注意到了最上面那本额外的《燕北陆氏老宅见闻录》。他挑了挑眉，看向苏晚：“这本不是我列的清单上的。” “我……我看到这本书的题目和您要的文献相关，觉得可能对您有用，就一起拿过来了。”苏晚小声解释着，心里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多此一举惹他不高兴。 陆承渊拿起那本《见闻录》，翻开封面。书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是工整的毛笔小楷，记录着清末民初时期燕北一带几处著名老宅的见闻，其中就详细描述了陆氏老宅的布局、建筑特色，甚至还有一些关于陆氏家族的趣闻轶事。 他的眼神微微亮了起来。他这次来调取文献，就是为了老宅修复的事，想从历史资料中寻找老宅最初的建筑细节和营造工艺。这本《见闻录》记载的内容，比他之前找到的任何一份资料都要详细具体，对他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陆承渊抬眼看向苏晚，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上次帮您整理档案，看到过您家老宅的相关资料，所以觉得这本书可能有用。” 陆承渊看着她坦诚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这个女孩不仅细心，还很有观察力，而且懂得举一反三，倒是个可塑之才。 “做得很好，这本书确实很有用。”陆承渊的语气柔和了些许，“谢谢你。” 听到他的夸奖，苏晚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在这里兼职？”陆承渊问道，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工作证。 “嗯，开学后就来了，主要负责整理古籍和调取文献。”苏晚点头回答。 陆承渊“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翻开了那本《见闻录》，专注地看了起来。他看书的速度很快，手指翻过书页时动作轻柔，生怕损坏了脆弱的纸张。 苏晚站在一旁，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留下。馆长交代过，读者借阅特藏室的文献时，需要有人在旁边协助，防止文献损坏。她只好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不远处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陆承渊看书的样子很认真，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手中的书。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不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有几分好看。 苏晚连忙收回目光，心跳有些乱。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不礼貌，赶紧低下头，翻看手中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她最近整理的古籍目录。 时间在安静的氛围中缓缓流淌，古籍馆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咳嗽声。苏晚渐渐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把注意力放在了笔记本上，不再去想对面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陆承渊合上了手中的《见闻录》，看向苏晚：“这本书可以借走吗？” “特藏室的文献一般不外借，只能在馆内阅览。”苏晚抬头回答，“不过如果您有特殊需求，可以向馆长申请，或许可以办理短期外借手续。” 陆承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又拿起另外几本文献翻看起来。他看得很仔细，遇到重要的地方，会拿出钢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字迹遒劲有力，和他上次临时办公点木牌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苏晚看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敬佩。能把一件事做得如此专注投入，想必他在自己的领域也是个极其出色的人。 临近闭馆时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古籍馆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线笼罩着整个空间，营造出一种温馨而安静的氛围。 陆承渊终于看完了所有的文献，他把文献整理好，放回托盘里，对苏晚说道：“麻烦你把这些送回特藏室吧。另外，帮我向馆长申请一下，那本《燕北陆氏老宅见闻录》我想借走一周，下周这个时间我会送回来。” “好的，我会帮您申请的。”苏晚点了点头，抱起托盘准备离开。 “等等。”陆承渊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申请通过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会派人来取。” 苏晚接过名片，和上次那张一样，上面印着“陆承渊”三个字和他的电话号码。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放进上衣口袋里，点了点头：“好的，陆先生。” “还有。”陆承渊看着她，语气认真地说道，“上次你帮我整理档案，做得很好。我现在正在推进老宅修复的项目，需要一个懂历史、细心且负责任的人帮忙整理相关资料，偶尔也需要去老宅遗址考察，协助记录。这份兼职，你有兴趣吗？” 苏晚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讶。她没想到陆承渊会突然向她提供一份兼职。这份工作不仅和她的专业相关，还能接触到真实的古建筑修复项目，对她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而且，兼职的薪水肯定比古籍馆要高，能更好地补贴她的生活费。 “我……我有兴趣！”苏晚连忙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谢谢您，陆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看到她眼里闪烁的光芒，陆承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不用谢。具体的工作内容和薪资，我会让我的助理联系你。你课余时间和周末都有空吗？” “有空的！我除了上课和古籍馆的兼职，其他时间都可以！”苏晚连忙说道。古籍馆的兼职是弹性工作制，她可以和馆长协调时间。 “好。”陆承渊点了点头，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那我先走了，等你的消息。” “陆先生再见！”苏晚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古籍馆的门口，才抱着托盘转身走向特藏室。 把文献放回原位后，苏晚心情激动地找到了李馆长，说明了陆承渊想外借《燕北陆氏老宅见闻录》的情况。李馆长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本书是特藏室的珍贵文献，但听说借阅人是为了研究老宅修复，而且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最终还是同意了。 “小苏，你和这位陆先生认识？”李馆长好奇地问道。 “不算很熟，之前有过一次交集。”苏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位陆先生可不简单啊，”李馆长感慨道，“陆氏集团的总裁，年轻有为，而且一直致力于传统文化遗产的保护，这次他修复的陆氏老宅，可是咱们燕北一带很有名的历史建筑呢。” 苏晚心里一惊，她没想到陆承渊的身份这么厉害。陆氏集团她听说过，是北方顶尖的企业集团，涉及多个领域，没想到总裁竟然是他。 难怪他身上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沉稳气质。 晚上回到宿舍，苏晚拿出陆承渊的名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她拿出手机，按照名片上的号码给陆承渊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文献外借申请已经通过，问他什么时候派人来取。 短信发出去后，苏晚的心一直怦怦直跳，既期待又紧张。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承渊的回复：“明天下午三点，我让助理去古籍馆找你。另外，助理会把兼职合同带给你，你可以先看看，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的，陆先生。”苏晚快速回复道。 放下手机，苏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陆承渊时的狼狈，想起他眼里的寒意，又想起今天他温和的语气和赞许的目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份兼职或许会让她和陆承渊产生更多的交集。而他们之间，有着悬殊的身份差距，有着南北地域的隔阂，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无论是对她的学业还是生活，都有着很大的帮助。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在苏晚的脸上。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她都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认真做好这份工作，不辜负陆承渊的信任。 第二天下午三点，苏晚准时在古籍馆门口等陆承渊的助理。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径直走向她：“请问是苏晚小姐吗？我是陆总的助理，我叫陈默。” “您好，陈助理。”苏晚点了点头。 “陆总让我来取文献，还有这份兼职合同。”陈默递给苏晚一个文件夹，“合同的条款都写得很清楚，薪资是按小时计算，每小时两百元，报销交通和餐饮费用。如果没问题，你可以在这里签字。” 苏晚打开文件夹，快速浏览了一遍合同。条款很合理，薪资也比她预期的要高很多。她没有犹豫，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燕北陆氏老宅见闻录》，请你收好，下周记得按时送回来。”苏晚把书递给陈默。 “好的，麻烦苏小姐了。”陈默接过书，放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陆总说，如果你周末有空，这周六上午九点，他会派车来接你，一起去陆氏老宅遗址考察。” “好，我有空。”苏晚连忙点头。 陈默点了点头，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苏晚看着黑色轿车驶远，心里充满了期待。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合同，又想起陆承渊专注工作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有种预感，这个秋天，因为这场意外的重逢，她的大学生活将会变得不一样。而她和陆承渊之间，似乎也将开启一段全新的故事。古籍馆的墨香还在鼻尖萦绕，而远方老宅的砖瓦气息，已经悄然向她走来。 第4章 第 4 章 深秋的风卷着银杏叶，在A大的校园里铺出一条金色的路。苏晚抱着刚整理好的古籍目录，快步走向古籍馆的阅览区，白色的围巾在风里轻轻飘动。自从上周和陆承渊重逢，签下兼职合同后，她心里就像揣了颗小小的火种，既期待又忐忑。 周六上午九点，一辆黑色轿车准时停在宿舍楼下。苏晚穿着简单的米白色毛衣和牛仔裤，背着装满笔记本和相机的背包，深吸一口气坐进了车里。司机很沉默，只是礼貌地提醒她系好安全带，便平稳地驶向城外。 车子驶出市区，钢筋水泥的高楼渐渐被开阔的田野和低矮的村落取代。北方的秋天格外爽朗，天空是纯粹的蓝，远处的山峦轮廓清晰，田埂上散落着收割后的秸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苏晚趴在车窗上，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致，和南方的烟雨朦胧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坦荡而厚重。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片被围墙围起来的建筑群前。苏晚跟着司机下车，抬头望去，只见两扇斑驳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楣上隐约能看到“陆府”两个褪色的鎏金大字，旁边的围墙爬满了干枯的藤蔓，透着一股岁月沧桑的气息。 “苏小姐，陆总已经在里面等您了。”司机打开大门，引着苏晚走进去。 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眼前的景象让苏晚驻足。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只是多年无人居住，显得有些破败。正房的屋顶有些瓦片已经脱落，雕花的窗棂蒙着厚厚的灰尘，墙角长着青苔，廊柱上的油漆大块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纹理。但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恢宏气派——精巧的砖雕影壁、错落有致的院落布局、雕刻精美的斗拱，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北方建筑的厚重与大气。 陆承渊正站在正房门口，和一位戴着安全帽、拿着图纸的中年男人交谈。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闲装，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少了几分西装革履的疏离，多了些烟火气。看到苏晚进来，他朝她微微颔首，对身边的男人说了句“张工，你先去忙吧，有问题我们再沟通”，便迈步朝她走来。 “来了。”陆承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第一次来老宅，觉得怎么样？” “很震撼。”苏晚由衷地说道，眼神里满是赞叹，“虽然有些破败，但建筑的格局和工艺都很精妙，尤其是影壁上的砖雕，还有屋檐下的斗拱，都很有北方民居的特色。” 她学历史多年，看过不少古建筑的图片和文献，但亲眼见到这样保存相对完整的百年老宅，还是忍不住心生敬畏。 陆承渊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了然。他以为她一个南方来的学生，对北方古建筑了解不多，没想到她能一眼看出重点。“看来你对古建筑确实有研究。” “只是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多一些，实地考察还是第一次。”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陆先生，您是想把老宅修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是。”陆承渊点头，目光望向破败的正房，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这是我祖母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陆氏家族的根基。这些年一直闲置着，我想趁现在有能力，把它修复好，一方面是缅怀先辈，另一方面也想保护这份历史遗产。” 苏晚能理解他的心情。南方的小城里，也有许多这样的老建筑，承载着一代人的记忆，只是很多都在城市发展中被拆除了，让人惋惜。 “修复工作应该很困难吧？”苏晚问道，“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很多结构都已经损坏了，而且要还原当年的工艺，恐怕需要大量的历史资料支撑。” “确实不容易。”陆承渊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之前在古籍馆，你推荐的那本《燕北陆氏老宅见闻录》帮了我很大的忙，但里面关于建筑细节和营造工艺的记载还不够详细。我需要有人帮我梳理相关的历史资料，结合老宅的实际情况，提出合理的修复建议。”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你是学历史的，对古建筑有一定的了解，但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推荐那本《见闻录》。后来我让陈默了解了一下，你不仅专业课成绩优异，还辅修了古建筑鉴赏，对南北建筑的差异也有研究？” 苏晚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特意去了解自己的情况，脸颊微微发烫：“只是感兴趣，平时会多看书、多关注一些相关的内容。南方和北方的古建筑差异很大，我从小在南方长大，对南方的民居更熟悉一些，后来学历史，才慢慢了解北方的建筑特色。” “正好。”陆承渊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次修复，我不仅想还原老宅的原貌，还想在一些细节处融入南北建筑的精髓。比如庭院的绿化、室内的陈设，或许可以加入一些南方园林的雅致，让厚重的北方建筑多一些灵动。” 苏晚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正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南北建筑各有特色，北方建筑恢宏大气、注重对称，南方建筑精巧灵动、依山傍水，如果能将两者巧妙融合，一定能让老宅焕发出新的生机。 “陆先生，我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好！”苏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语速也快了起来，“北方四合院的院落布局规整，私密性强，而南方园林讲究‘移步换景’，通过假山、流水、花木营造出自然雅致的氛围。我们可以在老宅的偏院打造一个小型的南方园林，种上桂花、竹子，再挖一个小小的池塘，布置几块太湖石，这样既能保留北方建筑的主体格局，又能增添南方园林的韵味。” 她越说越投入，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还有室内的陈设，北方传统民居的家具多是厚重的实木家具，色彩深沉，我们可以搭配一些南方的苏绣屏风、竹编摆件，色彩上加入一些淡雅的青、绿，中和北方建筑的厚重感。另外，南方的防潮、通风工艺也很有特色，老宅的部分房间有些潮湿，或许可以借鉴南方民居的通风设计，比如在墙体设置通风孔，改善室内环境。” 陆承渊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讶异和欣赏。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起古建筑时，脸上带着一种发光的神采，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腼腆和拘谨。她的想法具体而可行，不仅结合了南北建筑的特色，还考虑到了实际的使用需求，和他心中的规划不谋而合。 他原本只是觉得苏晚细心、懂历史，适合整理资料，没想到她对古建筑有着如此独特的见解和深刻的理解。更难得的是，她能精准地把握他想要的“南北融合”的核心，甚至提出了许多他没有想到的细节。 “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陆承渊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赞许，“尤其是偏院的园林设计和防潮通风的建议，正好解决了我目前遇到的两个难题。” 他之前一直纠结于如何在保留老宅北方特色的同时，加入一些柔和的元素，让老宅不至于太过沉闷。而苏晚的建议，恰好击中了问题的关键。 苏晚听到他的肯定，心里一阵雀跃，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真的吗？那太好了！其实我还有一些想法，比如在门窗的雕花设计上，可以融合南方的缠枝莲纹和北方的牡丹纹，既有南方的细腻，又有北方的大气。” “可以试试。”陆承渊点头，“你对南方的民俗和古建筑工艺很熟悉？” “嗯。”苏晚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我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那里有很多明清时期的老建筑，小时候经常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听老人们讲那些古建筑的故事。我外婆家就是一栋老宅院，有雕花的门窗、天井和小花园，所以我对南方民居的布局和工艺比较了解。” 她想起小时候，每到秋天，外婆家的桂花就会开满枝头，香气弥漫整个巷子。她和小伙伴们在天井里追逐嬉戏，外婆坐在竹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给她们讲老宅院的历史。那些记忆，是她心中最温暖的角落。 陆承渊看着她眼中的怀念，心里微微一动。他能感受到她对古建筑的热爱，不是停留在书本上的理论，而是源于生活的积累和真挚的情感。这种热爱，让她的建议更具温度和说服力。 “苏晚，”陆承渊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之前聘请你做兼职助理，主要是想让你帮忙整理资料。但通过刚才的交流，我发现你在古建筑方面的才华远超我的预期。我想正式聘请你，作为我老宅修复项目的专项助理，不仅仅是整理资料，还参与修复方案的讨论和设计，提出你的专业建议。” 苏晚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先生，您……您是说，让我参与修复方案的设计？” “是。”陆承渊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你的专业知识和独特见解，对这个项目非常有价值。我相信有你的加入，老宅的修复会更加完美。” 他顿了顿，补充道：“薪资方面，我会给你提高一倍，按照项目提成计算，另外报销所有的交通、餐饮和资料费用。你课余时间和周末来工作就好，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当然，如果你觉得压力太大，也可以拒绝。” 苏晚的心脏砰砰直跳，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份兼职，更是一个难得的实践机会。能参与到如此有意义的古建筑修复项目中，将自己所学的知识运用到实际中，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而且，陆承渊的信任和认可，让她心里充满了暖意。她一个来自南方小县城的普通大学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何其幸运。 “我愿意！”苏晚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陆承渊，“陆先生，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您的信任！” 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陆承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好。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个项目的专项助理了。接下来，我们先一起熟悉一下老宅的整体结构，然后你结合手头的资料，整理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重点说说你对南北建筑融合的具体建议。” “好的！”苏晚用力点头，连忙拿出背包里的笔记本和相机，“我现在就可以开始记录。” 她走到影壁前，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砖雕，用相机拍下细节，然后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影壁砖雕主题为‘福鹿呈祥’，采用浮雕工艺，线条粗犷有力，是北方砖雕的典型风格。但部分图案已经损坏，修复时需要找到相同风格的工匠，尽量还原原作的神韵……” 陆承渊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眼神柔和了许多。她的动作麻利而细心，观察问题精准到位，时不时会停下来和他讨论几句，提出自己的疑问和见解。 两人从正房走到东厢房、西厢房，再到偏院，一边走一边交流。苏晚结合自己所学的知识和对南方古建筑的了解，提出了很多实用的建议：比如在偏院的池塘边设置木质回廊，既可以遮阳避雨，又能增添江南水乡的韵味；在屋顶的设计上，借鉴南方的歇山顶结构，让屋顶线条更加优美；在庭院的地面铺设上，采用南方的青石板，既防滑又美观。 陆承渊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的交流越来越顺畅。他发现苏晚不仅专业知识扎实，而且思维敏捷，总能快速捕捉到问题的关键，很多时候，他刚提出一个想法，她就能立刻补充完善，甚至提出更好的方案。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阳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洒在庭院的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苏晚放下相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不好意思，陆先生，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太投入，完全忘了时间。 “没有，你的建议很有价值。”陆承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下午再继续。” 他带着苏晚走出老宅，车子在附近的一个小镇停下。小镇不大，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平房，有几家小小的餐馆，飘出诱人的香味。陆承渊选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北方菜馆，走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里的北方菜很地道，你可以尝尝。”陆承渊递给她菜单，“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苏晚接过菜单，看着上面的菜名，有些茫然。她来北方一个多月，还不太习惯北方的饮食，菜单上的“锅包肉”“地三鲜”“溜肉段”都是她从未吃过的。 陆承渊看出了她的犹豫，笑了笑：“我帮你点吧。这里的锅包肉外酥里嫩，酸甜可口，应该适合你的口味；地三鲜是茄子、土豆和青椒炒的，很下饭；再点一个白菜豆腐汤，清淡一些。” “好，谢谢陆先生。”苏晚感激地点点头，她确实不知道该点什么，幸好有他帮忙。 菜很快就上来了。锅包肉色泽金黄，散发着酸甜的香气；地三鲜香气浓郁，土豆软糯、茄子绵软；白菜豆腐汤清澈见底，飘着淡淡的葱花味。 苏晚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嘴里。外酥里嫩的口感，酸甜适中的味道，让她眼前一亮：“好吃！” 她没想到北方菜也这么合她的口味，之前总觉得北方菜太过油腻厚重，现在才发现，原来北方菜也有如此精致的味道。 陆承渊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喜欢就多吃点。以后来老宅考察，可能经常要在这里吃饭，慢慢就习惯了。” “嗯。”苏晚点头，又夹了一口地三鲜，“其实北方菜也挺好吃的，就是和南方菜的口味不太一样。南方菜更清淡一些，注重原汁原味，比如清蒸鱼、白灼菜心，还有各种汤羹。” “我吃过南方菜。”陆承渊说道，“几年前去南方出差，尝过那里的杭帮菜和粤菜，确实很精致。尤其是煲汤，味道很鲜。” “是啊，我们南方人很爱煲汤。”苏晚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妈妈煲汤特别好喝，有莲藕排骨汤、玉米胡萝卜汤、冬瓜海带汤，还有各种养生汤品。冬天的时候，喝一碗热汤，全身都暖和了。” 她想起在家的时候，妈妈每天都会煲汤，等她放学回家，就能喝到热气腾腾的汤。来到北方后，很少能喝到正宗的南方汤品，心里难免有些想念。 陆承渊静静地听着，看着她说起家乡美食时脸上的温柔，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暖意。他习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很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刻，听一个女孩说起家乡的美食和生活，简单而纯粹。 “以后有机会，尝尝你妈妈煲的汤。”陆承渊随口说道。 苏晚愣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喝汤，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有些慌乱，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一顿饭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下午，两人回到老宅，继续考察。苏晚拿着图纸，对照着老宅的实际结构，详细记录着每个房间的尺寸、损坏情况，然后和陆承渊一起讨论修复方案。 陆承渊看着她在图纸上认真标注的样子，手指纤细，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留下工整的字迹。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像两把小扇子，神情专注而认真。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来自南方的女孩，像一阵温润的风，闯入了他沉闷的世界。她的认真、她的才华、她的腼腆、她说起家乡时的温柔，都让他觉得新鲜而有趣。 他原本只是想找一个专业的助理，完成老宅的修复项目，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与自己有着高度契合的灵魂。她的想法、她的热爱，都与他不谋而合，让他觉得这个项目不仅仅是一项工作，更变成了一件充满意义和期待的事情。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老宅的屋顶上，给破败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苏晚收起图纸和相机，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然难掩兴奋：“陆先生，今天的考察收获很大，我回去后会尽快整理出分析报告，下周给您。” “好。”陆承渊点头，看着她有些发红的脸颊和额头上的薄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辛苦了。今天谢谢你，提出了很多好建议。”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苏晚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脸颊有些发烫，“陆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我让司机送你。”陆承渊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好，正好可以熟悉一下路线。”苏晚连忙拒绝，她不想总是麻烦他。 陆承渊看着她坚持的样子，也不勉强：“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陆先生再见！”苏晚挥了挥手，转身走出老宅。 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路口，陆承渊才转身回到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