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陪玩》 第1章 大神陪玩 “hello,我是你点播的4399号大神玩家,我叫小七。” 徐圣齐已经很熟悉这样的开场对话了。自半年前他接了大神陪玩这个活,每周他都会和不同的“朋友”约着一起打游戏,游戏种类自然是不限制的,有英雄联盟,有dota2,有王者荣耀,有绝地求生,甚至是网游下副本的活他都接。 当然,为了让工资翻上一倍,他在注册的时候性别那一栏想也没想就填了女。要知道会打游戏的漂亮妹子可是稀缺资源,再加上技术好,简直就是香饽饽!考虑到自己steam上满满的心愿单,和某些日厂相当厚颜无耻的游戏定价,徐圣齐打定主意,就当开网游人妖号好了。 反正嘛,他本来就喜欢打游戏,陌生基友也是基友,还能赚点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虽然这些“基友”真的……一言难尽。 “美女啊,你有男朋友吗?这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追吧。” “哪有,人家没人追的啦。快过来团了,别回城了。” ——好笑,我又不是基佬,怎么可能有男友。 “小七女神啊,你有没有什么线下服务啊?我们可以约着网吧一起玩啊。” “哼,我可不是那么好喊出来的哦。对了,你走位注意点,别被抓了。” ——嘁,见面不就是想约炮吗,少做梦了。 “小七啊,我看你照片胸好大哦,有D吗?。 “嘤嘤,哪有啊。你快去把蓝buff拿了,对面打野过来了哦。” ——反正照片是我P的女装照,拿去撸吧白痴=。= 职业素养相当不错的徐圣齐从来不在陪玩过程中爆粗口,尽管内心OS已经突破天际了,但他永远会保持冷静的语气,在变声器的加持下,呈现出高冷美女大神的气质。 面对诸多的口头性骚扰,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毕竟,这一切都是假的。 照片是他P的女装照,截了一个日本□□的身体,再把自己的五官对上去,磨磨皮,收收下巴,贴顶假发,就跟网游捏脸一样,一个名叫“小七”的女体版自己就这么出现了。 声音也是他用变声器改的,调高几个音阶,说话的时候加一下卖萌的语气助词,诸如“嗯,啊,哦,哼,嘤嘤,你坏坏,讨厌了啦,”差不多就行了。反正一起打游戏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 有时候摊上他心情好,还会主动说一些骚话勾引对方。实际上本质恶劣的他,完完全全是调戏嘲讽的心态。面对这些高喊他小七女神的游戏猥琐宅们,他的内心只写着“快来送钱给我”六个大字。 “好啦,今天的时间到了哦。我要走啦,拜拜,希望下次还能点播我哦。”一通卖萌之后,徐圣齐的游戏任务才算完成。 他这一行赚钱算是比较轻松的,尤其是披着美女大神的皮,刨去平台的抽成,每天晚上打个两盘胜局,就能挣一百。虽然说跟游戏主播比还是大巫见小巫,可他就是单纯的打打游戏罢了,反正晚上他不做这个,也在各个游戏中徘徊,这种一边玩一边把钱挣了的感觉当然是爽得不亦乐乎。 不过,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某个朋友到现在都没出现。 用朋友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妥当,准确的来说,那家伙是他的顾客,一个叫“弗丁”的土豪玩家。 他把这种心情归结于对金主爸爸的关心与谄媚,毕竟接连三个月只找他接单并且出手极为大方人傻钱多的土豪已经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金主还是个“哑巴”。 除了必要情况,绝对不开口说话,一开始连麦的那个星期,明明连着语音,连一句感叹词都没发出来过,虽然后来熟悉了不少,但对话也仅限于“来团”“走了”“集火”这种简洁的不能更简洁的词汇。 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徐圣齐在各种逼逼指挥,对方默默地听从,这种安静畅游游戏,即不口头骚扰又不会给他添麻烦的搭档真的太让人高兴了! 叫他往东插眼,绝不往西打野,叫他打个坦克辅助,绝对不会蹭输出抢人头!三个月前还是一个宇宙级猪队友,现在已经可以飞速成长为一个普通拖后腿的菜鸟了。简直是质的飞跃! 要是一起打网游就更是幸福了!金主爸爸虽然菜,但人不缺钱啊,那游戏账号简直是从里到外散发着金钱的清香,什么顶级坐骑,绝版武器,爆款时装,应有尽有,连专属客服都配备着,隔三差五问他玩游戏累不累要不要再充点钱什么的。 有时候金主爸爸心情好,顺手也给他充个时装什么的,虽然说是情侣套装,但是,who care!!! 688的套装,谁他妈在乎是不是情侣套装!敢问谁不想要七彩炫光的飞天翅膀!谁!不!想!要! “所以说,金主爸爸不是因为操作变强了,就不找我了吧。”徐圣齐还真的有点担心,他再一次点开□□列表,看到那个灰暗的头像,心里不自禁地揣测了十多种可能性。 已经五天了。 自从上周末他陪弗丁在绝地求生里奋战了一个晚上,连吃五鸡之后,那家伙就消失了。 期间,徐圣齐也登陆过不同的游戏,但是对方的游戏账号都是灰色的,无论是哪儿,对方都没有上线。 说实话,比起赚钱和七彩大翅膀来说,他更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样级别的大佬突然失踪,就算他再没情谊,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啊。 鼠标悬停在头像许久,却没勇气点开对话框,徐圣齐叹了口气,纠结了半天,毕竟他这个人虽然是装人妖在网上坑蒙拐骗,但是骗子如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游戏原则。 不管顾客说话多猥琐下流,都要保持表面冷静的职业素养。 不管顾客游戏水平多坑,都要保持积极的游戏态度。 不管顾客点播多少次,都绝对不主动联系对方。 正是这三条能坚持他混迹游戏圈多年,不爽可以忍,大不了在心里用八丈长矛捅死对方好了,忍不下去就拉黑,让对方找无可找,反正陪玩界也不是他一个人在行骗。但是不主动联系,是因为他要维持一个游戏大神该有的优越感。 ——毕竟,我们这种游戏大神是绝对不主动找菜鸡玩的! 思来想去,才五天嘛,也许是出门旅个游罢了,徐圣齐决定收回想东想西的无聊小心思,与其忖度些有的没的,不如去接下一个单子好好挣钱。 他调整心态,重新戴上耳机回到了YY里。 “hello,美女,照片挺美的嘛,有没有别的服务啊。” 一连麦,徐圣齐就听到那种抽烟抽多了中年声音,伴随着一种油腻的味道。 “呵呵,大叔,带你上分就是我的最好服务啦,快打开游戏吧,我加你好友了哦。” “老子昨天定的小姑娘就挺多花样的,你怎么不会弄啊。” ——嘁,什么服务,不就是文爱语C吗。花一百块就想搞那种服务,不仅穷,还想的美。 徐圣齐翻了个白眼,嘴里不动声色,但是心里早就比了个无数个中指。他选择无视对方的话,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游戏,“大叔,快选英雄吧,我选女枪行吗?” “好啊,老子就喜欢玩女枪。” ——哎,好烦啊。 “大叔,你选牛头辅助我吧。好配合。” “牛头没问题啊,老子顶人顶的可好了,保准爽死对面。也肯定能爽死你。” ——啧,有完没完啊。 “小七啊,你打枪那么厉害哦。” 再徐圣齐一波五杀之后,讨人厌的声音又开始了。 “你除了打枪之外,还会打什么啊?飞机会不会打啊?有没有给男人打过飞机啊。” ——老子当然会打飞机了!天天早上来一发呢!傻逼! 一局游戏下来,耳机里的大叔就跟百八十年没和女人说过话似的,一个劲儿的在跟他用聊骚的语气对话着,每句话必须沾点荤腥,越是猥琐下流的,说的越是兴起。 “美女啊,你操作挺骚的嘛,看来不仅人长的骚……” “大叔,第二局明天再玩吧,我今天还有事,先下了。“ ——靠,老子忍不了了! 徐圣齐连对方说什么都没耐心听了,二话不说的就挂断连麦,多一分钟也不想停留。 他发现自己的忍耐度被调低了,前两天他还能安慰自己是换顾客不习惯了,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反胃! 近几个月持续在和弗丁游戏之后,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忍受不了曾经还能接受的顾客。就是那些游戏里没什么本事,也不想着提高自己技术,倒是费劲心思在泡妞上面,整天在网上嘴欠,现实里还不是个只有左右手的傻逼**丝。想想自己还不是真的女人,对比那些奋战在直播啊陪玩行业的女玩家,已经实属幸运了。 徐圣齐有点含泪的怀念起才逝去不久的美好时光了,他的金主爸爸,是一个好爹!打野的时候给他让蓝,辅助的时候给他插眼,连人头都不和他抢。玩绝地求生也是,一发现好东西就给他,八倍镜,三级甲,简直是……温暖人心的中国好队友。 以前没享受过这种队友,倒也还能接受。 但是既然遇到了,夫复何求啊! 虽然说主动发消息问候什么的突破他的职业尺度和游戏素养,但是再这么下去……他也迟早要面临服务态度不善被举报的风险。 所以说,他就随便关心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那、那可是金主爸爸啊!游戏大佬为爸爸的七彩翅膀折一下腰有何不可? 打定主意的徐圣齐决定发出他从业以来的第一条主动揽客信息。 “嘿,好久没上线了,要、要一起玩游戏吗?” 第2章 再见壕爹 收到回复已经是三天后了,徐圣齐正在被猫车又名灵车拉着穿梭在怪物猎人的世界里。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大神玩家,不应该被猫车拖回基地数次,奈何他晃神太多,手柄竟能按错键,一个闪身不备,被惨爪龙挠了个正着。 所以说,一个DPS玩家真的需要一个强力奶妈,他再度怀念起他乖巧可人能奶能坦的土豪爸爸。而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弗丁失踪多日之后终于回复了。 【之前在忙,现在有空了,我在yy等你。】 一连被忽略十天,突逢翻牌的徐圣齐几乎毫不犹豫地放下手柄,立刻切换窗口戴上耳麦就去频道找他了。 “嘿嘿嘿,听得到吗?”语气里不经泄露几分小小的讨好。 “嗯。” 回答他的是一如既往的简练字眼,但就这一个嗯足以让这十天来魂不守舍的徐圣齐感到开心,他笑呵呵地问着,“你今天想玩什么游戏呀?我都陪你,不收费哦~” 偶尔搞点免费服务很重要的,不然怎么能挽留住土豪爸爸的心!虽然经过变音器的加工,语调听起来宛如撒娇,但徐圣齐知道,不管他怎么做作的说话,壕爹弗丁都不会吃软妹卖萌这套。 之前有一回,他们一起玩剑网三,加了个野队的妹子,声音甜的不得了(应该是个真女人没错),徐圣齐要不是尚且保留着一丝职业素养,早就勾搭上手了,然而弗丁完全不为所动,连好友都懒得加,可以说是个正经的柳下惠了。 如此一来,徐圣齐渐渐地放飞自我,一开始端着“美女大神”的名号,玩游戏总得注意一下语音时的腔调,到后来不管他说什么,弗丁都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冷样子,他就无所顾忌的想说啥说啥,有时候游戏打到**,一波五杀之后,乐得哼起歌来。 尤其是上个月,他跟风迷上了说唱,每次玩绝地求生活到了决赛圈,就喜欢胡乱编排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什么“本大神带你躺着吃鸡,一把AK操作帅气”“没八倍镜有什么关系,不开挂也能这么牛逼,yoyo~” 徐圣齐大概是没听过自己的歌声,否则他一定会很讶异为什么弗丁能忍住发笑的声音,或者说他除了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都行,我无所谓。”对方回答得很快。 “那就先吃□□,诶,说鸡就说吧,文明去他妈~” “你,呵……”耳机那头难得传来了一声隐隐的浅笑。 徐圣齐一直觉得弗丁的声音很具有辨识度,有点像唱抒情R&B的Ne-Yo,很干净很年轻,但又不是幼稚的感觉,就是那种刚刚喝完一杯水,清爽悦耳的声线,连笑声也是很“凉”的感觉。 大概是年纪相仿的人吧?他心想着,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职业的,毕竟弗丁的游戏时间很规律,工作日只在夜晚上线,从七点玩到半夜一点,不过一到周末就整宿通宵了。 不管是干哪行的,一定都是那种超有钱的那种! 徐圣齐先是和弗丁打了两个小时绝地求生,又拉着他去魔兽刷了一些日常任务,然后在GTA里互砸了一波车子这才算尽兴。眼见时间还早,他还想忽悠弗丁入坑怪物猎人,没想到对方却说要下线了。 “这么早?这才十点半啊。” “嗯,接下来的半年都这样。” “都这么早结束嘛?哈哈哈,难道你要做养生党啊。” “不是。”男人有些犹豫不决,“应该说接下来的半年都不会打游戏了。” “你的意思是,之后就不来了吗?” “嗯,算是吧。”弗丁停顿了几秒,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怕对方误解,“到明年六月份就结束了。” “六月份啊,真是久……”徐圣齐有点恍惚,说实话,对方没说戒游戏已经很好了,很多当年的网瘾青年步入社会之后都不得不戒断游戏了。想他当年那帮公会的师傅们,现在二胎都生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定时刷着副本,做着公会任务。 网络世界啊,虽然说那样的奇幻多姿,可没有一个人能逃避的了真实世界,最后,那些叱诧风云的游戏大神们总要回到现实里,感受真实的血雨腥风。 ——好烦啊,真想一辈子当个死宅下去。徐圣齐不禁这么想着。 “等我忙完了,还是会每天点播你的。”弗丁察觉到了徐圣齐的失落,他安抚了一句,但却换来了对方更长的一声叹息。 “啊……明年的话,不知道还做不做这个了。”徐圣齐有些伤脑筋,“六月份就毕业了,可能要去公司上班了什么的吧,嘛,能不能找到还打个问号。” “会找到工作的。” “诶,你也太乐观了,现在就业形式很严峻啊你造不造。” 徐圣齐目前是个大学生没错,但因为过着极度颓废的生活,绩点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了,这也不能怪他,都是他爸妈在高三填报志愿的时候非要说什么当老师好,老师工作稳定又有寒暑假,非要他填了师范学校,还选了个苦逼的历史专业,想他的历史知识全是真三国无双打出来的,哪里学的了这个,于是乎,一呆三年,本专业知识没学到多少,游戏水平倒是突飞猛进。唯一还算得上好处的就是师范学校妹子较多,就算谈不着恋爱,养养眼也很好。 不过,谈起徐圣齐的恋爱之路,又是一个心酸的章节了,不提也罢。他继续和壕爹弗丁插科打诨着,“倒是你啊,做哪一行啊?做生意的吗?” “不是。” “搞金融的?” “也不是。” “诶?” 徐圣齐接客次数也挺多了,大小土豪都遇到过,在游戏里能投下这么多钱的无非三种人,第一,家里房产众多,每天等着收租的房二代。这种呢,文化水平参差不齐,但是耍起横来一等一的牛逼,陪他们打游戏最累,得绕着他们当中心,不过好生伺候都成了常客。 第二种呢,整天吃喝玩乐的富二代,时间空闲,但从不固定,点你就点你了,还得陪着通宵,可是有没有下次就不知道了,游戏过程也是脾气拽得很,喷人都不打草稿,出口全是世界各国语言的脏话,惹不起惹不起,就是扔钱的时候豪气,哪怕是陪玩一夜,也是盆满钵满。 第三种,就是玩资本的金融大佬或者炒股大亨,闲的发慌打游戏。素质高,不吵架不喷人,但自私,得了好货绝对不分人,而且边打游戏边跟你分享他的致富经,以求满足一下在他人身上的优越感,至于打赏方面,按质按量,还算公平。 无论哪一种,和弗丁都搭不上边。 对方工作时间很稳定,对金钱的概念很弱,常常毫不犹豫地买一件998套装,并且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表示“很值”,但是99块的五星长枪反倒犹豫不决,一副买了要上当吃亏的模样,还劝徐圣齐不要冲动。 徐圣齐心说老子买不起豪华加长版,买个限时折扣你啰嗦什么,又不是你充钱!这是良心话,他虽然是用人妖号做游戏陪玩,可他赚的是堂堂真正的“血汗钱”,那种抱着土豪爸爸撒娇求他买顶级装备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做。 有时候真眼馋了,他就借号爽两把,截个图装个逼,而且弗丁很大方,密码说给就给了,也不怕他转头就去卖号,也可能是就是单纯的信任他。 其实也才认识半年吧……信任,真是个微妙的词。 所以说这种真壕爹的气场,外加对基友的信任,都构成了徐圣齐此时的念念不舍,想想都没什么时间一起打游戏了,哎,真是……惆怅啊。 徐圣齐没动鼠标键盘,任由英雄被怪物撕成粉碎,他有些落寞的坐在电脑桌前,感觉就像在追一个一百多集的番,今天就要完结了,虽然约定着还会有下一季,可到时候谁知道呢。 别说再过半年,下个月他就要去实习了,未来即便对方有空,自己成了社会人也不能这么无所顾忌的玩游戏吧。陪玩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行当,做做兼职还行,又怎么能靠他吃一辈子。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很多以前在网络上认识的好友都渐渐地淡了啊,甚至再没联系过,根本没什么可失落的,徐圣齐深吸一口气说道,“哎呀哎呀,一没注意就十一点了,该睡觉了吧。” “嗯。”弗丁这么回答着,但丝毫没有下线的动作。也许是徐圣齐的低迷状态影响到了麦克风那边的男人,他咳嗽了一声,想要缓解这样有些沉闷的场面,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习惯了耳机那头传来的奇怪的歌声和叽叽喳喳的胡扯,却没见识过一声不吭的沉默。 他尽可能地搜刮脑子里想到的话,“我的游戏账号你可以随便上的。” “嗯。” “有空我也会登录游戏玩两把的。□□也会尽可能在线。” “嗯。” 一贯话少缄默的男人突然啰嗦了起来,很坚定地对他承诺着,“一定会再见的!” “是吗?”徐圣齐突然笑了起来,“兄弟,如果真有缘再见,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一个,让你大跌眼镜的秘密。” 第3章 实习老师 徐圣齐感觉不仅是天气缓步走向了冬天,连同情绪也变得越来越容易低落,嘛,当然不全是失去一个壕爹的缘故。 像他这样的废柴马马虎虎地在师范大学混了三年,可以逃避考研,也可以逃避找工作,但是绝对没办法逃避实习,毕竟这玩意儿直接和毕业证挂钩,哪怕是他这种懒散的个性也不得不面对紧跟而来的实习期。 成绩好的同学早早就定了全市几个著名的私立高中,待遇好,升学压力小,教职工宿舍条件高,最重要的时候,实习期的表现还会影响到未来的外聘入职。相比之下,公立学校待遇一般就算了,升学压力还特别大,实习老师进去完全是当苦力牛马的,什么改卷子,监考,看晚自习,大冬天还得爬得早早的,站在班门口盯着学生不许迟到,就算表现得再认真,没有编制全是白搭。 越是升学率高的学校,实习就越苦逼。徐圣齐当然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班长一早就统计好了人数直接把他分到了外号“人间炼狱”的B中,更惨的是地理位置还在市郊,别提多不方便了。 他妈知道这个消息后兴奋地叫他好好干,别整天在游戏上花功夫,以后就当个编制内老师,稳定的很。 老一辈人的想法就是单纯,什么都是稳定最好,也不管钱拿的多拿的少,再说了,以他那混吃等死的态度能当老师吗?可别误人子弟了。 徐圣齐也不是没考虑别的出路,谁说师范大学历史系出身就一定得当个老师了啊。 纵观本系历史一共出了两名人。第一个,李大人,靠笔杆子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当上了高官,然而读了那么多历史书做不到以史为鉴,去年刚刚因贪腐问题落马了。第二个,沈美女,书读的不怎么样,但脸是一等一的好,几年前参加了某选秀节目,一炮而红,现在正在娱乐圈打滚呢。 不过这两条路子都不适合他,当官是不能的,徐圣齐连宿舍关系都处不好,更别说官场关系了。至于脸……额,还不如当官呢。 再不然就是做自己擅长的游戏业了,靠陪玩肯定不是个正路子,现在监管部门还没查这灰色地带,真折腾起来,没准全锅端了。眼瞅着近两年直播行业也挺火,可徐圣齐不擅长侃大山,幽默细胞有限,打游戏又独得很,根本赚不来钱。游戏开发他也不行,编程代码一概不知,运营策划也没什么机会,他脑子空空,毫无想法。 总之,徐圣齐除了确定自己是个真·废柴之外,根本没别的路可走。 还好,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去实习就实习吧。徐圣齐收拾好行李,过完元旦就去B中报道了。 听前几届的学姐学长都透露过了,B中叫“地狱高中”就是因为铺天盖地的作业和密密麻麻的考试,前几年出过两个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跳楼的事情,外号就这么跟上了。学校氛围也很压抑,高三老师们的奖金全和升学率挂钩,音体美这些副科全部都取消了,学生们都是连轴转的,实习老师进去也不要多想了,就安安稳稳地打打下手,班主任要做啥就做啥,一个学期一眨眼就过了。 “小徐,是吧。” 坐在他面前说话的是高三年级组组长,黄韵柔老师,年纪大约长他一轮,头发盘起,带着黑框眼镜,深蓝色的线衫搭配着穿着过膝的米色长裙,不禁让他想起自个儿高三的班主任。感觉这些步入中年的女老师都是一个搭配学校出来的,徐圣齐联想到前些日子玩的gal game,更是感慨了,怎么没点佐和子那样的呢。 “以往像你们实习老师都是跟着高一的班主任学习的,不过今年高三任务重,杨鑫老师他们几个骨干老师忙得脚不沾地。你就先跟着干点杂活,帮忙批改作业和试卷,再负责一下艺术班的晚自习纪律和监考,帮老师们分担一下压力。” “哦哦,好的!”徐圣齐松了口气,批作业、看自习、监考,这不就是换个地方摸鱼吗?这听起来轻松多了。 “可别小看这些工作,跟学生打交道是门学问。”黄韵柔表情严肃,“你虽然才大四,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但在这儿,也是老师身份。跟学生打交道是门学问,要注意分寸。尤其是艺术班的情况比较特殊,你要多留心。” “明白,明白。”徐圣齐连连点头,丝毫不敢糊弄。 如同一枚刚开局还穿着初始装备的萌新,他乖乖地抱着包坐在最靠近门口的角落,硕大的办公室里摆放着七八张桌子,四周都被厚实的作业给遮挡了,没去上课的老师们彼此也不说话,安静地批改作业,笔在纸上摩擦的刷刷声此起彼伏,气氛甚是压抑。 徐圣齐初来乍到,不敢明目张胆掏出手机开启摸鱼模式,只能装模作样地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在上面胡乱画些什么,手指不停敲着桌子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好似回到高中生涯,每一次下课都那么漫长。 一直到铃声打响,走廊传来熙熙攘攘的交谈声,他才确信这是一个学校,不是一个停尸房什么的。 “小徐啊,杨老师来了。” 徐圣齐听到黄老师突然喊他的名字,立刻将头转向门口,只见那儿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蓝白的宽大校服套在身上,微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半个额头,却不能减损他俊美的外表,他察觉到徐圣齐的视线,投了一个十分淡漠的目光。 “景诚毅,你给我过来!” 徐圣齐这才回过神来,那青年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秃顶老头,表情正相当不悦地注视着他。 两人并排走到办公室最后的那个桌子上,老头将课本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气得嘴边的胡须都飘起来了,青年并没因为对方疾言厉色而畏手畏脚,反倒是笔挺地站在一旁不卑不亢。 “你看看你这次考了几分?!” “43分,就43分,你和那些人可不一样,你是我们本校的懂不懂啊?!” “你自己看看你才拉下半年的功课就退步这么多!我看你再搞下去,什么名牌学校都别去了!” 老头气呼呼地骂着,整个办公室里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大家对这个场面似乎见怪不怪,只有徐圣齐感觉微微的不舒服。 真难受啊,越发有种回到高三的感觉了…… 无论老头子多么痛心疾首地指着对方鼻尖说话,那个男生都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站着,神情也不是恍惚,更像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冷淡。也许是讲着讲着口干舌燥了,老头也不说了,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随便你吧,爱听不听的,搞得像是我为你学习似的。” 直到这句话,青年才有了点反应,他身子动了动,终于开了口,“杨老师,我能回教室了吗?” “走吧走吧,真是……”显然,老头子已经放弃了。 徐圣齐目睹着这个奇怪的男生二话不说地扭头就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又瞥了他一眼,和刚才一样,仅仅是对某种陌生物品的没感情关注,很快收了回去。 啊……等等,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 徐圣齐抱着书包反倒像一个真正犯错的学生,步伐缓慢地朝那个老头走去,他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三四个结,颤颤悠悠地说了出来。 “是,是杨老师对吗?我、我叫徐圣齐,是师范大学新……新来的实习老师……” 第4章 监考也敢摸鱼 徐圣齐人生中最怕两件事。 第一是盗号。他全身家当最值钱的东西全部都在游戏里面,犹记初一那年给梦幻西游充了两千多的压岁钱,隔天就被盗了。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两天,从此以后他的密码等级瞬间从12345678飞跃至sbifbas1251a#80!这种连他自己也不太能记得的随机排列组合。 另一个就是请家长。 老师这种权威存在给他的学生时代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不管是上课玩手游被发现,还是放学去网吧被抓到,所有他不务正业的时刻都被火眼金睛的“班主任”转述给他父母,于是什么混合双打,罚跪政策最后通通落在了他幼小的身躯上。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圣齐也不是那么排斥回学校,毕竟他的前半生里除了凶悍的老妈之外,最厉害的角色就是班主任了。 怎么说呢,农民翻身把歌唱,也不算太坏。当然,前提是得先把这个该死的实习证明混到手。 徐圣齐抱着书包一点点蹭到杨鑫老师的面前,活活得像极了犯事的坏学生。而对方抬头一看,并没有露出刚才教训学生时勃然大怒的样子,反倒瞬间把情绪压低,对他说话的语气很是温和。 “小徐啊,我昨天就收到你资料了,现在学历史的男孩子不多咯,我们这儿都很久没来个教历史的男生了。” “是、是这样吗?”徐圣齐挠挠头,他感觉师范学校整体男生都挺少的,不过历史系更加人烟稀少。 “喜欢历史吗?” “额……还挺喜欢的。” 这句话算是半真心了吧?有时候徐圣齐也会在想自己到底为啥学历史系,当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只是因为在疯狂的玩三国无双,加上之前玩过的三国杀online,三国群英传什么的。觉得自己对三国史还挺感兴趣的,历史嘛,无非就是大同小异,相似的情节不断地上演,应该不难。 可……真学了又觉得是两码事。现在还得来学校实习,想想就头疼。 “对了,杨老师。我刚听黄老师说,我的主要工作是批改作业和监考。”徐圣齐小心翼翼地确认,生怕对方给他加活。 “嗯,我们高二和高三的文科一共有8个普通班,2个提高班,和一个艺术冲分班,这个班级是今年新开的,基本都是其他学校的艺考生想冲刺文化课主动报名的。本来吧,我们一共四个历史老师正正好。但正好有位女老师待产去了,就剩下我和另外两位老师,实在是忙不过。日常呢,你就主要负责帮我们把这几个班的作业和试卷批改一下,至于艺术班……”杨鑫老师摸了摸快没几根毛发的头顶,叹了口气,“这帮学生刚艺考回来,心比较散,晚自习得好好盯着,如果你改卷子时发现普遍错得多的题目,可以在那个时候集中讲解一下,也不算正式上课,就是帮他们梳理梳理思路。” “哦,就是答疑对吧?我明白了。” 徐圣齐悄悄呼了一口气,答疑好啊答疑妙,答疑不用写教案!讲题纯属即兴发挥,啊不,是灵活应对的空间非常大,这完全在他的“舒适区”。 “不过,有十几个人是我们从普通班调过去的,名单在这儿,你记得多注意注意他们,成绩要是掉得太快,就跟我说一下。”杨鑫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文件,上面印着学生的姓名,学号,还有原校地址和家庭联系方式。 “尤其是这几个名字下面划了红线的,你要重点关注一下。” 徐圣齐点点头,看了看几个名字,喃喃地念道,“董晨露,王媛媛,方与柔,郭玮,景诚毅……” 嗯?这名字,是刚刚的那个男生吗?所谓重点关注……就是别让这几个本校的宝贝疙瘩在班上出事就行了吧?简单。 “好的杨老师,我记下了。” “哦对了,还有,艺术班女生都挺漂亮的,因为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们也不好抓纪律,以前出过实习老师和学生恋爱这种不检点的事情,你自己要注意身份,知道吗?” “这个肯定了。”徐圣齐心说师范大学的美女如云,天天看都看不够了,谁会来这儿看姑娘啊,再说,有哪个姑娘能比得上他的米法。 “嗯,那行,一会儿下堂课他们艺术班考文综,正好没老师去监考,你就去看着纪律。” “好的。” 说完这句话,徐圣齐有点奇怪,忍不住想发笑。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位新手村出来的战士,刚捏好脸,就从村长那儿接了个监考的任务。 不过,如果生活真的像RPG,那他的主线是什么呢?难道是成为一名老师然后娶妻生子圆满人生吗? 不打游戏突然陷入奇妙逻辑的徐圣齐一直到走进艺术班还有点跳脱不开,不过很快,在他面对台下一张张冷漠脸时,他意识到出村的第一个精英boss一点也不简单。 “额……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我姓徐,之后会负责大家的历史作业批改和晚自习答疑。” “……” 并没有想象中那种热烈鼓掌的场面呢……果然无聊的高中生。 一个班五十多个人,接近三分之二的人低着头,不是趴在胳膊上睡觉,就是一只手在课桌档里捯饬手机,剩下抬着头的人要么就是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或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态,徐圣齐决定直接切入主题,“下面两堂课先考文综,大家请把课本收进书包里。” 话音刚落,如爆竹一样点燃了死气沉沉的教室,睡醒的没睡醒都开始嚎叫起来,哔哩啪啦好不热闹。 “啊!又考试啊!” “操有完没完啊!” “啥?啥?你们叫什么?考试了?” …… 徐圣齐悄悄地勾起了嘴角,果然啊,看别人受苦又是一种新的滋味了。 其实文综考试对于艺术生来说,是最容易拿分的项目。大多数题目只需要靠死记硬背就能砍下基本分数。每年的艺术冲刺班几乎都是围绕在文综展开的,只要能拿下文综,离过线就不远了。唯一的难点就是提高答题效率和技巧,保证能在两个小时里写完整张卷子。 徐圣齐发完卷子就宣布考试开始,原先来闹作一团的教室立刻变成齐刷刷的写字声,圆珠笔在纸面上草草划过,间或夹杂着几句叹气声和窃窃私语。 徐圣齐觉得这种校园的感觉真不错,他决定……掏出手机打一局炉石竞技场。 也不能怪他,一坐到高中课堂的椅子上,他就克制不住地想摸手机,监考这种无聊的差事不就是用来打纸牌类游戏的吗?!再说了,学校都不重视这个艺术冲刺班,他一个来混实习证明的,要那么认真干嘛? 徐圣齐找了教室最后一排空着的一张桌子,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拿了个书本做掩饰,悄悄地玩起了手游。 难得他运气好,起手一套牌组五张橙卡,三张闪电风暴,都找不着输的理由。前面五把,徐圣齐几乎都是碾压之势赢过来的。从第六局开始才有点磕磕碰碰。 这主要跟竞技场的模式有关,炉石传说虽说号称是娱乐性巨佳的卡牌益智类游戏,但竞技性也不能忽视,自己连赢次数越多,就会匹配到越厉害的对手。然而,自称炉石萨满第一人的徐圣齐靠着一顿骚操作,一路高歌猛进拿下了第十一胜,只差一局就通关了。 可是,游戏一匹配到对手,徐圣齐就皱起了眉头,糟了,竟然是个猎人,有点烦啊。同是十一胜的职业里,他最不想碰到的就是同样打快攻流的猎人。 因为快也快不过对面,经常被对方抢血抢死了,只能保佑自己能早点抽到闪电风暴(AOE群体魔法伤害)的卡牌了。 果然,游戏一开始,对方就趁着起手牌的运气,把场面全部铺满了,通过快攻战略,一直在抢节奏,到第五个回合,本来满血的徐圣齐就被杀到残血了。可是该等的牌儿迟迟都不出现。 他盯着自己目前手中能用的牌组。只有两条路。方案一,放一个高“墙”(肉盾)来嘲讽对面,抵挡一轮伤害。好处是,如果对方没有解决的手段,场面从此就会被扭转过来。缺点也很明显,极有可能会被对方解掉,那么自己稳输。方案二,就是放两张加血的卡牌。好处嘛,能再拖一回合等等,缺点就是除了加血没有任何卵用,局势仍然是劣势。 该出哪张呢?徐圣齐抓耳挠腮地看着,总觉得走哪条路都不是上上签。然而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他右边伸了过来。 徐圣齐吓了一跳,只见坐在他隔壁那张桌子的男生,歪着头笑眯眯地低声说道,“听我的,上墙。” “哈?” “保准赢。” 只见那个男生,把椅背往后一靠,抽屉里赫然放着一个大屏手机,而屏幕上,正是那个与他对战的猎人。 ID:蒋乐生不生 第5章 加一波战网好友 “是你?!”徐圣齐一脸震惊地望着旁边的男生。 “当然,我特地狙击你的,没想到真排到了,哈哈哈哈。”男生笑得很灿烂,一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细细的缝,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皮肤很干净,只有额头上有几颗痘痘,耳朵有点招风耳,但整体看来反倒增加了点可爱的气质。 “等等?” 徐圣齐觉得有哪里不对。 “暂且不论凭什么你能狙击到我这个事情,现在是文综考试吧?你怎么打起游戏来了?”他压低声音问着话,前排有一两个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但很快又转回去考试或者翻书找答案去了。 “你不也在打游戏吗?” “我是监考老师啊!” “那你影响到我考试了啊,你在我旁边打的那么起劲我能不心动吗,喂喂,景哥你说对不对。”男生边说话边用手肘戳了身旁的同桌,只见那人从胳膊里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是先前在办公室的那个小伙子。 “啊……什么?”对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俩,白皙的右脸上被衣服的褶皱硬是摁出了斑驳的红印,看来睡得是相当不错。 怎么搞得啊这个班?虽然,你们混你们的,我混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自己再浪也没浪过在高三考试上睡觉或者打游戏吧。 他把手机收回兜里,决定献祭十一胜稍微履行一下监考职责,他抢过旁边那个男生的手机,低头看了眼他的试卷,表情严肃地敲了敲桌子,“蒋乐生同学,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多分钟,你给我好好写卷子,至于手机,我就暂时没收了,放学再还你。” “还有你,景……那个什么,你也是,别睡了,快起来写卷子。” “老师,他叫景诚毅。” “我知道了,你闭嘴,好好写卷子。”徐圣齐端出一副老师样,将手机迅速揣兜里,开始装模作样地站起来在教室里来来回回走动。 他经过景诚毅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卷子才写到一半,整个人侧趴着,像一滩软蛇,整个身体被课面紧紧吸住了,一只手枕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在写剩下几道大题。他敲了敲桌子提醒对方坐直,男生抬头瞄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耳朵仿佛没听见似的,毫无动静。微长的刘海遮挡住眼帘,什么情绪也看不见。 “坐直,这样对眼睛不好。” 徐圣齐再一次的好心提醒,才换来对方迟缓的动作,像树懒慢吞吞地往后一靠,一只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桌面,姿势仍然不标准,但比之前那软泥的样子好多了,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嗯”,好像在说,行了吧,满意了吧。 …… 啧啧,这家伙很蔑视老师啊。徐圣齐盯着他,莫名燃起了一丝恼火。虽然我只是个实习生,但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摆烂吧?显得我很不专业! 当然他拒不承认,这是对帅哥物种的变相歧视。 徐圣齐自认为自己是虎扑常说的人均小帅,什么身高175,体重65kg,模样端正,为人老实,工作稳定,拿出去完全就是相亲的标配。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桃花运特别背,都来师范学校了,一共追了三个妹子,全部无疾而终。 第一个妹子,聊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说趁过生日表个白,蜡烛都摆好了,结果十动然拒,理由是,不好意思,我还是喜欢我爱豆比较多。 然后第二天就飞去广州追星去了。 WHAT??? 徐圣齐虽然难受了几天但想想也算了,输给顶流也能理解。 第二个妹子,暧昧了大半年,期间各种约会送礼物,结果还是被甩了,理由是他,出去吃西餐的时候点了一碗云吞面条。 可他就是想吃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西餐店的菜单会有云吞面,但既然有,点它又没有错!竟然被这种奇葩的理由甩了,害得他被室友和同学一顿嘲弄。 第三个妹子就比较直接了,他还没有暧昧上,对方看到他lol战绩就直接拉黑了。理由是,前任也是个爱打游戏的男人,我再也不想和这种人在一起了。 这之后,徐圣齐跟女孩子交流更费劲了,越是想做对,就越容易搞砸,聊天越卖力,就显得越油腻。 如今,他已经想开了,行吧,我就做一条单身狗行了吧,我和新垣结衣过一辈子行了吧。 再者说了,游戏那么好玩,能跟妹子比吗? 嘛,自欺欺人的话是说多了,可心态还是没转过来,徐圣齐一看这些校园里长得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真是没来由的妒忌,他将景诚毅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乌黑的头发很柔顺,但长度仍然在校规的范围内,有些狭长的凤眼和并插入骨的剑眉很有古装片男主的韵味,但是始终抿得紧紧得嘴唇,看起来一副谁也不爱搭理的死装表情,明显就是故意装酷耍帅的范。 还不如旁边的男生看得顺眼。他把目光平移到旁边这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蒋乐生,手臂两边的袖子捋得高高的,一边撑着下巴啃着圆珠笔盖子,一边皱着眉头答题,抓耳挠腮,小动作特别多,但因为那双大的出奇的漂亮眼睛,反而显得很可爱。 不过看到那空了一片的试卷,果然外校来的基础不是一般的差。 徐圣齐的判断并没有错,当他收完试卷回去批改的时候,发现蒋乐生的成绩相当惨不忍睹,连五四运动发生在哪一年这种送分题都能答错。 “多背点书啊,卷子错那么多。”放学后,徐圣齐连忙抓住来拿手机的蒋乐生一顿教育。 性格相当大大咧咧地男生摸了摸头,笑着说,“嘿嘿,我记忆力差没办法。” “得了吧,炉石都金卡背了,五四哪一年记不得啊。”徐圣齐可不信这种鬼话,他们炉石圈学霸可不要太多,这个游戏想打的好,除了套路要多,智商也得过去的去。想想一战成名的朝神,可是清华数学系的博士,这些小屁孩就是懒得背书,比他当年还懒。 “哎哟,老师你才是大神吧,我看你卡背那么全,明显就是老玩家了,而且你竞技场玩得也特好。”说完,对方还乐呵呵地把手机拿出来,“徐老师,咱两加一波战网好友吧,跟你讨教几招。” “哟,自寻死路是吧。” 徐圣齐笑了一声,自然地勾起嘴角,许是年龄相差没多少的缘故,感觉和蒋乐生对话就跟自己弟弟说话一样,比跟那些一本正经的老师打交道轻松多了,至少不用装。 “诶诶,加一个嘛!”蒋乐生嗷嗷地叫唤了两声,有点像某种犬类撒娇的样子,大大的招风耳也跟着身体动了动,他打开炉石,把手机恭恭敬敬地递给徐圣齐。 “行,以后我一看你上线时间就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听课。” 徐圣齐接过手机,正准备输入自己ID号,却看到一个好友栏有个熟悉的名字。 【弗丁】 第6章 神颜男子是个笨蛋 额,此弗丁应该不是彼弗丁吧。徐圣齐回忆了一下,好像土豪爸爸从来没玩过炉石,再说了,同名同姓那么多,他这么敏感干什么。 好巧不巧,手机传来震动,徐圣齐低头一看,恰是壕爹传来的消息。 “上班第一天怎么样?” “啊,还行,比想象得简单点。” “吃了没?” “正要去食堂,你呢?” “也是。” 就是这么一串不尴不尬的问候,成了这些天他俩的日常对话。说起来也是蛮奇怪的,徐圣齐本想着双双退网走上现充之路应该就没啥联系了,意外的是,寡言的壕爹竟然锲而不舍地问候他早午晚安。 额,虽然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譬如早饭吃了什么,晚上打了什么游戏之类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徐圣齐愤恨地叨逼今天游戏里遇到的猪队友,顺便感慨一句你要是在就好了,还是你好啊诸如此类的。 嘛,通常壕爹的回复也很简短,譬如“别气”,“没必要”,“做点别的事情”,“听听歌休息一下”基本等于劝女生多喝热水类的屁话,但不知怎么的,从壕爹嘴里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本来徐圣齐觉得对方是个寡言又冷漠的个性,现在倒是确信对方只是不善言辞,瞧这秒回的速度,虽然没两个字,但对方明显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 也挺好,真傍上土豪爸爸的腿,以后各种人民币帐号岂不是都能蹭两手? 做着清天美梦的徐圣齐乐呵呵地去了食堂,B中虽然地处市郊,食堂味道还是可圈可点的,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升学率,要是饭菜太难吃学生没力气学习怎么办?就是这楼嘛实在是小气了点,几千人就缩在这么龟大点儿地方吃饭,找个空位都像打仗一样。 徐圣齐琢磨着铁定是学校为了拖堂的阴谋,美其名曰——错峰吃饭。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都是一路苦来的。 大约是他样子看起来太生嫩像个学生,徐圣齐端着盘子连找了两个空位,都被人用“不好意思哦这里有人”的理由给请走了。 ——妈的,这几个臭崽子,让我知道你们是哪班的马上让你们写五十道历史大题,抄不死你们! 就在徐圣齐在这密密麻麻的食堂兜兜转转试图寻找一个落单的座位时,蒋乐生像凭空出现似的,咋咋呼呼地在他耳边嚎了一嗓子,吓得他盘子都没拿稳。 “你当鬼啊!” “老师?找不到位置啊?” 徐圣齐看着对方同样端着盘子,翻了个白眼,道,“你不也是吗?” “我不是啊。诺,你看!”蒋乐生指了指不远前的桌子,兵荒马乱的餐桌上独独一个俊俏的人影,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空桌上玩手机,连他们走近了都没发现。 “哟,景哥,还在跟女朋友发短信啊。”蒋乐生一坐下就开始聒噪,然而对方只是迅速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挑挑眉毛,没反驳什么,在抬头看到徐圣齐的时候,倏然恢复了冷漠。 “老师不嫌弃就咱俩挤挤呗。”蒋乐生笑着要徐圣齐跟他一起蹭个桌子,屁股还从单人座位上挪了一半。 “坐我的吧。”景诚毅站起身,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那你不吃了吗?” “嗯,我还有事。”说罢转身就走了。 徐圣齐微微皱眉,真不是他敏感啥的,对方怎么给他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呢,好歹自己也是实习老师吧,掉头就跑是怎么的,长着张帅脸就目中无人啊? 一旁的蒋乐生见怪不怪了,说道,“你别奇怪,他就这德性,没恶意的。你当他耗子得了,看着陌生人就躲,甭说你是老师了,就连他原来班的同学,有时候在食堂碰到了,他都会当没看到。” “哈?”徐圣齐还是头一次听闻帅哥有自闭的,就算有人群恐惧症也得是他们这种每天只晓得打游戏的死肥宅吧。 “哈哈,徐老师我一看你表情就知道你不信,我当初也不信来着,结果耗了一年多才成朋友的。”蒋乐生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朝着远桌的同学招招手,旁边坐着的某个女生见了立刻羞涩地把头埋下佯装吃饭,而双颊的红晕早就将少女情怀泄露无遗了。 “我看你自来熟的样子,用不了一年多吧。” “啥叫我自来熟啊,我这是善于表达,讨喜没办法,天性嘛。”徐圣齐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可他说的全是实话,打小就受阿姨长辈老师们的喜欢,那时候还婴儿肥,奶胖奶胖的,幼儿园就属他的小红花最多,到了小学能说会道了,没多久就被挑去当升旗手,每逢给市里领导献花的小学生人选都非他莫属,到了初高中,个子一窜,骨相更是明朗,那收到的情书更是不计其数,到现在□□还叮咚响,要加他好友的多着去了。哪怕是高三成绩上不去了,每天混吃等死老师也都没骂过他,还给他指了条明路。 “所以你要当演员?!”徐圣齐讶然。 “那是,想我也是17中校草对吧,当个偶像剧男主不是妥妥的?” 也不知道该说他自恋过度,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徐圣齐哼了一声,“我看哪家电影学校把你收了,以后国产烂片又得多个祸害。” “你咋不说我是去拯救国产电视剧的。到时候老师你还能炫耀炫耀,‘那个蒋乐生啊,我得意门生,教过的,教过的’。” “得了吧,我看就长相,你还没那个景诚毅好看。” “景哥那是例外,神颜,懂吗,现在女生常说的词,不过你看就是因为神颜才太摸不着边了,像我标准邻家好哥哥的长相,到时候甭提多有观众缘了。” “行了行了,别贫了。”徐圣气心说大学都还没进呢,步子都迈向十公里开外了,“你先把你的成绩提提高,免得文化课都过不去。” 一旦拿出前辈的派头来训人,饶是连这样的少年都没话说了,瘪了瘪嘴就说徐老师你这样贼没劲。 徐圣齐也白了他一眼,我就这么没劲。 当然,他压根没指望这家伙会把他话听进去。学习的重要性他自己到现在都没弄懂,当年被一通鸡血狠狠灌下,拼死努力了一年外加狗屎运爆棚,好不容易刷到了人生最高分,现在不是进师范当老师混日子嘛,人生就是这么无聊没劲没意思。 蒋乐生这种明显是一知半解想混娱乐圈的青葱少年,对演戏成名还着不切实际的天真。 想想他徐圣齐做个陪玩女主播,每天演两小时都累得够呛,等少年真做了演员,没准比他还要烦得多。 话说回来,徐圣齐突然想起那个“神颜”男子,好奇问道,“你说他那社恐样子,也要当演员不成?” “哈?那怎么可能!”蒋乐生哈哈大笑,道“我景哥就是死都不可能当演员的,他啊是学素描的。说到这儿,有个事儿超傻的,上个月咱俩一起去S市艺考,结果我在戏剧系的等候室看到了他,说是被老师一路带过来的,因为长得太好看,对方连准考证都没细查,笃定他是表演系的人。哈哈要不是碰上我,他差点赶不上自个儿的专业考,我后来问他,你就没觉得别人手上连个笔袋都没拿很奇怪吗?他回我,‘觉得奇怪,但实在不想开口问……’” “我靠,那也是太——”徐圣齐想说太笨了吧,出于师德,他改口“太惨了……” “是吧,我景哥rio耿直,得亏他不想吃这碗饭,否则以后成了我娱乐圈的劲敌可咋办?” “那你怕是想得太多了。”徐圣齐再次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小孩子嘴巴都怪伶俐的,一套套的话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模样真是让人既想无情吐槽又想哈哈大笑,怎么说呢,一代更比一代强? 感慨着时代变了的21岁大龄单身男青年下午立马被啪啪打脸,老天在线表示去他妈的明明是一代更比一代浪。 他的带教老师——杨鑫,作为B中的骨干老师,三年前还在省里出过历史的高考卷。午休结束前,他找到徐圣齐,把几个班的历史卷子堆在他桌上,厚厚一叠,比竖屏手机还高。 “小徐啊,这些卷子麻烦你了。普通班的错题你得花点时间好好看看,至于艺术班的,你就我们本校的批仔细点,有几个之前是理科转过来的,底子还是弱,错得多的题目记一下,晚自习给他们集中讲讲。” 徐圣齐低头一看那几百张卷子,各种密密麻麻的字迹,喂喂说好的打杂呢?怎么感觉工作量实属超纲! 许是被杨鑫老师瞧出来了,对方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别怕,一开始改得慢,后面就快了,你注意别出错,慢慢来就行。” 徐圣齐看着对方光亮的脑门,咬着唇,迟缓地点了个头。 这不是快不快慢不慢的问题,这是量大啊!虽然内心的崩溃值快叠满了,但该干的活还是得干,毕竟熬过实习证明才算Missonpleted!而且不就是改个卷子吗,还能有自己当年考试难? 伸出袖子决定大干一场的他,立马摊开考卷,决定从艺术班开始,结果刚改了十张,差点没被气死,什么五花八门的答案都能冒出来,一道问经济大萧条后是哪位美国总统提振经济的,有人连□□二字都敢填上。 ——不是,好歹你填个全名唐纳德□□吧,写个□□是要怎样?罗斯福在天有灵恐怕把你俩全掐着出去吧。 等等,徐圣齐忽然想到勇士之路都得从低级怪打到精英怪,所以算他的失策,怎么能一上来就打boss?! 他立刻抽出普通班的卷子,瞧着那工工整整的字迹,一看就散发着低级史莱姆的气味。 不过改之前,他翻开刚才那张离谱卷子,竖起来盯着侧面的姓名区,一看,景诚毅的大名赫然在上。 “什么玩意儿?这家伙真是个笨蛋吗?!” 第7章 在我这儿你最有趣 一想到大帅比是个笨蛋,徐圣齐内心甭提多高兴了,看吧,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给帅比开了一扇门,铁定要把窗子给合上,最好再用钉板给堵得死死的。 这不能说他嫉妒心在作祟,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自然规律对吧,而且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帅哥美女横着走都有人原谅,最近听闻网络兴起新说法——“反正都是些渣男,不如找个帅逼玩”,徐圣齐自感不服,哪儿就渣男了?自己这个标准的好男人,大甩卖都没人要,这世道才叫不公好吗?! 就这个问题,他和壕爹难得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讨论。 【脸真的很重要吗?】 【不重要】 【但是帅哥就很占便宜啊】 【还是看能力】 【能力这词很玄乎啊,强弱本来也就没个标准,但是长相一眼便知啊。】 【性格比长相重要很多】 【是吗?我不觉得啊,性格再好长得丑也没人会关注,长的好看性格再烂也有人上赶着追不是吗?】 这条发出去后,等了很久都没收到回复,徐圣齐心想莫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也不应该啊,至少壕爹有钱,还缺女人吗?对啊,有钱也算有能力的一种!他一拍脑袋,连壕爹这层意思都没get到,果然改了一下午卷子脑子都废了! 他赶忙发了一条短信补上,还不忘用女孩子甜甜的语气, 【你讲得对,我觉得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能力!弗丁哥哥你就是最棒的!】 “哈……” 突然笑出声的景诚毅引起了蒋乐生的注意,“景哥咋了?还在和女友聊天啊?” “没什么。”尽管这么说,可脸上那层淡淡的笑意是怎么都挡不住的。景诚毅把头转向窗外,月明星稀不宜学习,他的手指在语文课本上点了点,像是在按键盘一样,又过了会儿,他抽出一支笔在本子上沙沙描绘起来,一个长发纤细的女子背影跃然纸上。 这些全被蒋乐生看在眼里,他摇了摇头,心想李白说得没错,碧水浩浩云茫茫,美人不来空断肠,连景哥这样的人都深陷情网了,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 两个少年并排坐在座位上,端得笔直,心思都早就飘出天外,任凭黑板前的老师吐沫星飞,也不为所动。 徐圣齐从窗子旁边路过时就看到两人发呆的傻样,他揪着卷子的心又紧了一点,俩傻逼还在那傻笑呢,也不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吧。 艺术班的晚自习是从这个月才开始的,艺考结束后陆陆续续学生返校,为了把落下的课程补上,学校安排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全用来补习语数英政史,六门课周一到周六正好排满。 B中的艺术补习班向来有名,尤其是这夜间特场,出马的都是学校里几个名师,专讲各科常考的重点题型,一般来说本校的艺术生大约占1/3,剩下的2/3都是从其他学校过来的艺考生,前者交个几百块的补课费就行了,后者往往要加个两三万才能分得这个名额,而这其中的大头全是献给了这夜间著名的补课班。虽然盈利性质偏重,奈何达线率确实高,每年大把大把的学生排着队都不一定能报上名。 徐圣齐一听闻这门道,就晓得这年头公立学校也不傻了,想赚钱门路还是多,与其这钱给外面补习班赚了,还不如便宜自家老师,而且呢又不收本校生的补课费,家长们当然不会举报,至于外校的更不会多嘴,能过来的也是找了人脉的,就算费用高又怎样,都学了艺术,大钱都砸出去了,还怕花上这点小钱? 然而名师们上完课就能回家了,可怜了他们这群实习助理还得留下来看管晚自习纪律,晚自习十点半才下课,而且也没什么回家一说,学校给他们安排了宿舍,摆明了要把他们这些免费劳动力使用到极致。 妈的,搞教育的心都脏! 徐圣齐大约是散漫的日子过惯了,在学校里呆了一天感觉格外漫长,他好想回到自己的小破公寓抱着他的PS手柄杀个痛快,或者在Switch上割草屠戮一逞英雄,但是这一次他除了手机上几个氪金沙雕游戏外,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徐圣齐觉得很悲伤,他发现他的人生财富和快乐来源就是这些游戏,没有他们比没有女朋友还要难过。 他的前半生只有游戏机和数不胜数的主角,但那些名字都闪闪发光着,只有他徐圣齐默默无闻,无人知晓。 【睡了吗?】 手机传来震动,弗丁发来的。 【还没呢,睡不着啊。】 【不是说从今天起要早睡早起吗?】 【是啊,感慨了一下人生就睡不着了。】 【有什么想感慨的?】 【无趣吧……人生很无趣,社会很无趣,工作很无趣,当然了,我自己也很无趣。】 【不是,你很有趣。】 【会打游戏跟有趣沾不上边啦,那只是游戏本身罢了。】 【别这样说,至少在我这里,你是最有趣的那个。】 诶?徐圣齐皱了皱眉头,怎么感觉这话有点暧昧呢,虽然是平淡无奇的文字,但是从那样沉默寡言的人手中打出来,是不是有点古怪?他们充其量也只是游戏好友,不对,其实是异常简单的利益关系吧。 也许对方只是一时善心的安慰罢了。 因为自己披着小七的皮,自然会收获一些女生的特权。 不管怎么说——【谢谢】。 还是慰藉到了他。 徐圣齐在B中的硬板床上只睡了五个小时就被晨跑铃声给弄醒了,时隔那么久还能听到运动员进行曲真是久违的噩梦。他裹着被子在床上一拱一拱,拱到窗台边往下望,只见一群学生们个个裹成粽子,在冬天的操场上跑着圈。 幸灾乐祸的他仔细一看,又发现了一小撮不畏温度只要风度的年轻少女们,穿着号称加热的黑丝袜子套个菱格英伦短裙,也在操场慢慢悠悠地跑着。 这风景还不错。 徐圣齐手肘撑在窗边,把脖子伸得更长了,这下好了,他发现那些姑娘的运动路线基本是围绕某个男生的,对没错,就是那个神颜笨蛋。众星捧月的男生今天裹着一身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头上套着灰色绒帽,长手长脚跑起来姿态很俊朗,只是一个人在操场上甚是孤单。 那些女生大部分时候都远远跟在后面,有一两个大胆地上去搭话,不过看着都无功而返了。 “哇,好臭屁哦。”徐圣齐想说他又酸了,擤了擤鼻涕又躺回了床上。 ——不看了,妈的,不同人不同命。 【早安】手机迎来某人常规的清晨问候。 【不早安,我要继续睡!!!】 【嗯,那你继续睡吧。】 回笼觉最多一个小时,徐圣齐就赶赴了战场,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把工作当成一款RPG游戏,每一项任务都看作挑战不同难度副本,优点是这样他可以把时间看成进度条,好过得快一点,缺点就是屁装备都不会掉,而且发量会逐渐变少。 上午他被杨鑫老师叫去,领了两个任务:第一是改两个普通班的作业,第二是准备晚上给艺术班的试卷错题分析。前者很简单,半天就弄完了,后者他愁得晚餐也没吃。 说是错题分析,其实内容不过点评昨天的考卷,把知识点拎出来结合书本强化记忆,可问题是艺术班的错题是整张卷子啊啊啊啊啊!他仔细翻了翻就没有哪道题全班都做对了,照这么说,整张卷子都是难重点了…… 妈的,这出村任务真难!!!当他在玩只狼吗!!! 深吸一口气,徐圣齐开始仔仔细细地对着卷子研究起来,一边翻阅书本,一边记录下重点,等到去教室前他的卷子上已经写得满满当当了。 ——得咧,今天要不把这些小妖怪通通干趴下,我就不配叫大神玩家! 徐圣齐嘴角扬着笑,颇为自信地走进了教室,那是他拿到S级评分才会有的微笑。 第8章 他的历史也很有趣 徐圣齐扪心自问,高中哪堂课最好睡觉,那必然是历史课。 常言道数学政治和历史兼具催眠功效,酣然入睡只需几秒钟,但三者也分高低上下。就像数学本身并不枯燥,只是因为部分学生听不懂考不高索性放弃,对于那些好学之人截然不同,解开数学题的乐趣丝毫不亚于打一炮的快感,估摸着听数学课和文爱level差不多吧。 政治课呢,在无聊又枯燥这个项目上难敌对手,可偏偏学校里的政治老师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要么是雷厉风行强悍风格的,要么是循循善诱以情动人的,学生们但凡有点困意,要么被吓没了,要么被哄没了。 所以历史课促成了中国学生睡眠质量的一大关键要素。历史本身挺有趣的,就像看故事片,人物因其真实存在往往生动饱满,逻辑顺畅剧情连贯,再混的小伙儿也能耐心地看完一部三国故事。 可考试是断片的,像喝多了似的,生硬地截一段让你答题,顺带反思一下这背后的深意。而有些老师也不知怎么就中邪似的,跟着僵硬了起来,就连上课都变得枯燥乏味。谁学得下去呢? 徐圣齐想起他还是个瓜娃子的时候,就在红白机上玩遍了KOEI出的三国志系列。 那时候,你光荣还是那个让人膜拜的光荣。 一款战棋策略类游戏让年幼的徐圣齐尝到了肝肠寸断的滋味,由于幼年期间他游戏时间被牢牢地掌控在爸妈手里,每天两小时,多一秒都不给,玩到兴头上截然而止,害得他抓耳挠腮,半夜都在回想游戏画面。 他现在的三国知识储备一大半都是从那会儿建立的,到后来,他接触的游戏越来越多,什么割草类的《三国无双》,什么桌游类的《三国杀》,他都熟练于心,历史也没有刻意地去背,但全进了脑子里。 当然这只是三国的篇章,徐圣齐自初中开始偷摸着混入网吧,借着补课的名义在电脑上玩了各种附带历史背景的单机/网络游戏,比如《帝国时代》《全面战争》等等,不管背景安插在欧洲的中世纪,还是美国的中西部,又或者古老的埃及,他都在游戏世界中深深领略过历史的风采,尤其现在高画质的3A大作越来越多,各种全浸式高逼真度的场景更是让他在异国风情中徜徉着。 所以你说历史真的没意思吗? 不,只是有些老师特没意思,徐圣齐虽然志不在当此,但也不想放眼望去台下都是头顶,所以他的第一堂课准备的别开生面。 “大家晚上好,卷子都拿到了吧?我是师范大学历史系专业的实习老师徐圣齐,杨老师让我今晚集中给大家讲讲这次历史卷子里错得比较多的题目。昨天的监考呢,和各位粗略地打了一个照面,而我对各位的第一印象,就是从这叠试卷开始的。” 他指了指手中的卷子,目光逡巡了一圈,果不其然刚说了三分钟,那景诚毅就栽倒在桌面昏昏欲睡,他不慌不忙,走到对方身旁,“卷子嘛,就像一段视频混剪,挑的都是电影里最精彩绝伦的一段,所以我们的考点大多如此,选的都是每段历史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拿这个美国历史来说,左不过200来年,你说卷子里能给他出几道考题呢?最多三道,哪三道呢? 独立战争得要吧,人家正儿八经建国了,你得给他个位置对吧,建国后一般要确立一下制度,完善一下法律,不然我张口就来,跟没建有啥区别呢。所以你们看这第五题,考的就是共和制。” 徐圣齐结合考卷和书本娓娓道来联邦体制的内容,讲完还不忘顺嘴安利一下S社的《帝国|全面战争》。 “我是觉得,你只要是个世嘉粉,不玩全面战争就不配做粉丝,这第五部咧比起前几部真是进化了不是一星半点,因为背景从大航海时代开始的,所以游戏里有很多新崛起的势力。嘛,可能有女生觉得,我最讨厌玩游戏了。那这个游戏他其实是偏策略战棋类的,所以就是说操作是其次的,只要你有想法也能玩得爽,你们想想穿越当皇妃多没意思啊,大家穿越当总统不是更爽?等你当惯了女皇,你会发现啧,男人没意思的。” 登时有几个女生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虽然听不懂这新来的老师在说什么,不过话里话外却有趣的,B中老师多半严肃苛刻,板着张脸一派正经,徐圣齐稍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反倒讨学生们的喜欢。 景诚毅从躁动的课堂中醒来,他一抬头,便看到徐圣齐站在他前方不到一米的距离,眼睛牢牢地钻在他身上,可脸上笑嘻嘻的,仿佛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 “醒了吗?在梦里当总统开心吗?” “哈?” 班上的男生哈哈大笑,连蒋乐生都捧腹大笑,拍着桌子别提多激动了。景诚毅摸不着头脑,又羞赧,只得把背挺直,专心听着。 结果越听越入了迷。徐圣齐从这游戏入手,讲起这段历史的风云变幻,尤其是游戏细节上是如何还原历史面貌,又在那些地方做了改动,就讲得绘声绘色,精彩绝伦。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玩心都重,哪怕是不善游戏的,只要是和学习无关的话题也愿意倾耳一听。其中蒋乐生是最来劲的,脖子伸得老长,像听相声似的,要不是在课堂,保不好啪啪鼓掌吆喝着再来一段。 相较之下,景诚毅倒是安分极了,方才的数落让他撑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听着,眼皮子看似有点无力向下耷拉,但偶尔微动的耳朵,却彰显着他稀少的认真。 “这考点一大家都清楚了吧,考点二嘛,也很好记。前阵子我去电影院看了部电影《蜘蛛侠平行世界》,有谁看过啊?” 齐刷刷地,班上一大片都去过。 “这次主角是黑蜘蛛嘛,每每黑人一要担当什么电影的主演,这论坛上就纷纷攘攘,有叫好的,也有谩骂的,总撇不开政治正确这个词,那这个词缘何而起呢,得从南北战争开始讲……” 徐圣齐没在这儿多费口舌,一来,这个考点通常只在选择题出现,不是重点考题,二来他不太爱南北战争这一段,因为单纯地从游戏爱好者来看这个以这个背景制作的所有游戏都不太好玩,要么就是射击类游戏的平衡性做得不好,要么就是RPG类故事逻辑不好,游戏策划不敢大手大脚地放开来做,还不如往后几十年西部风格的动作类游戏。 所以他很快地跳到了最后一个考点上。 “嘛,最近呢中美贸易战频频登陆新闻头条,就连我家楼下七十多岁的大爷都侃侃而谈□□如何华为如何,诺,我看着卷子上都有人不忘这两字,等等,这是两字吗?” 蒋乐生听了,毫不知情地大笑道,“啥玩意儿啊,□□都写,哈哈哈哈,谁那么傻啊。” 景诚毅这回真燥了,脸顿时就羞红了,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耳朵,把头瞥向一边。 “诶诶,某位同学别那么得意忘形,写奥巴马的好到哪儿去了?” 是了,没错,徐圣齐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五十步笑百步的笨蛋有什么好高效地。 “可是,徐老师,卷子上讲了金融危机嘛,我看没问题啊。这不是新闻里常讲的吗。” “那是经济危机,考卷问的是经济大萧条,特指1929年那场金融危机。” 而此时一直缄默的景诚毅突然开口了,“但卷子上并没有特指这个词。” “卷子上没有特指,是因为他给了两个隐藏条件,题内特地说有一位‘救星’的出现,有标明了四年的时间,自然指代那场经融危机。” “所以奥巴马有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景诚毅那双眼睛太清澈,徐圣齐甚至怀疑他是故意卖傻来着,不对,可能是真傻吧。 望着这位笨蛋帅哥,徐圣齐也是叹了口气,“你玩过城市天际线这款游戏吗?” 景诚毅皱眉,摇了摇头,这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徐圣齐缓步来到他的身边,这回站定在他桌旁,仿佛只说与他听。 “这是一款城市模拟类游戏,我玩了很多回,每次城市都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无论规划得多用心,只要人口膨胀一定会出现交通拥堵,资源短缺,经济危机等一系列城市化问题。这就是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 所以,对于资本主义国家来说,金融危机就像一场到了季节就会来的感冒,这感冒其实不治也会慢慢好,就是好得慢了些,代价惨了点。所以,金融政策就是一剂青霉素,有的人打了不仅没用还会过敏,而有的人则是立竿见影。为什么我说奥巴马和□□不对呢,因为他们就是喂错了药的医生,虽然没把美国变得更坏,但纸面上看,所谓的变革也只是花架子,这场危机仍是花了十年才恢复起来,甚至我也不觉得他有恢复到十年前的模样。仍然强大是因为底蕴很足,而非是药效起了作用。 而在历史上,最好的医生是罗斯福,他的手段很强硬,用国家层面的经济手段干涉了本来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而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很多早期经验学得就是他的路数,也恰是为什么会成为考点的原因。 正是因为息息相关才会影响深远,又或者因为影响深远才会息息相关,考试题从来不会脱离现实,更不会无端出现。就像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而我恰好回答一样,都是准备好的。” 这番结论令景诚毅挺直端坐,他虽然不容易对陌生人产生好感,但徐圣齐深入浅出的讲解着实精彩,他本来是理科生,临到高三为了艺考才转去了文科班,本来就不喜欢历史之类的需要背诵的内容,可徐圣齐这样娓娓述说,仿佛不费什么力气,便记在了心里。 蒋乐生饶了饶头,他一旁没那么多心绪,只是乐呵于上了堂历史课收获了一大堆好游戏,稳赚不赔,“所以徐老师,你这段就没啥可以推荐的游戏?” “你就想着游戏了是吧。”徐圣齐反而不答,扬着眉毛,嘴角微弯,“这个我偏不告诉你。”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恰响,时间转瞬而逝,徐圣齐抱着卷子潇洒地转身走出了教室。 那一刻,景诚毅看着对方那臭屁十足的神气模样,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右手忍不住地在卷子上刷刷几笔,画下了他消瘦略显单薄的身影。 望着这样简单又清晰的轮廓,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 “徐圣齐。” 并不善于记忆的他,几乎闭上眼,就会能回忆起方才那个身影。 第9章 首战告捷! 走出教室的徐圣齐长吁一口气,一反方才口若悬河的神态,从刚刚高亢的状态切回现实,他有种放完终极大招后精力条全空的疲惫感。 当然,蓝条耗尽血条却打满了,首秀的兴奋感仍在大脑里持续激荡,回味起那帮臭崽子们充满崇拜的表情,绝对被我大神级的发挥给秀到了。徐圣齐忍不住臭屁起来,一想到景诚毅和蒋乐生那俩小子被自己说得一愣愣的,怕是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的席吧。看来自己不单是游戏天才,还是糊弄、啊不,是应对学生的水平也很天才! 带着班师回朝的荣誉感美滋滋地回到办公室,弗丁的消息发过来了。 【怎么样?成功吗?】 【你猜?】他发了一个墨镜小狗的表情包,答案昭然若揭。 【恭喜拿下首胜!】 【那必须的。我是谁呀——快大声说出来!】他得意地连文字都在起飞。 【王者小七!】对面相当给面子,捧场回应,随后紧跟了一句,【所以我说了你很厉害,一定能做好汇报。】 汇报——嗯,出于某种羞耻感,他将自己的实习工作包装成了一位企业小白领,毕竟“教师”和“陪玩”这两个关键词的组合,充满着一种对职业的亵渎,以及一些糟糕的可耻遐想。 今天措不及防地接到讲课任务后,他备课备得压力巨大,连午餐都没心情吃,弗丁的午间问候一来,他憋不住地开启抱怨模式,什么实习好累的,任务好难啊,时间不够呀……框框发了一堆吐槽之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把焦虑不安全数丢给了他。 拥有专业陪玩素养的徐圣齐大感不妙,怎么办,怎么给我土豪爸爸整上负能量了!说好的情绪价值呢! 【不好意思,说了太多无聊的废话……】他加了个私密吗喽的表情包。 【汇报再难,也没有你之前玩I WANNA的时候难吧。】 那是他们认识大概三个月左右,当时徐圣齐想过转型做主播,但因为不会整活,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太少了,弗丁就说那你直播给我看吧,下了一个陪玩单却看他一个人玩了一整个通宵。 【诶诶,你可别说了,我那技术你也看到了,死的我人都麻了。】 【但你还是通关了,不是吗?】弗丁发了个小狗点赞的表情包,真稀奇,他竟然学会偷自己的表情包用了。 【害,游戏怎么可能跟工作比啊……】 【可操作人都是你,所以我相信,无论是玩游戏,还是工作,你都会顺利通关的。】 哈,怎么感觉反向索取了金主爸爸的情绪价值哦。徐圣齐看着屏幕上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夸赞,简单的没有任何技巧,但心里忽然攒起了些好像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勇气,让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静起来。 现在,拿下演出首胜的他,再度看到这句肯定,连同午间那隔了没多久的对话,呈现在同一屏幕的首尾两端,他没来由地扬起嘴角,发了一句大大的萨摩耶笑脸给弗丁。 【是的,托我弗丁爸爸的吉言,顺利拿下首胜。明天我一定要奖励自己一杯金!奶!茶!】 【好啊,那我也点一杯,我们一起远程干杯。】 第二天的下午茶时间,徐圣齐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下了一大杯加珍珠加椰果加芋圆的超级全糖奶茶,虽然爱吃甜食是宅男标配啦,但这么饕餮主要是学校食堂的饭菜真的难以下咽,怎么会有比他们大学做的还难吃的高中! 正好今天的任务安排是黄铜级别的,只要替杨老师改好所有班级的作业就可以拿到今日积分,他一边改一边悄悄地把手机夹在书本堆里,开了局四川麻将,怎么说呢,一到校园这环境,他就觉得玩手机的魅力无穷大,平时看不上的手游通通变香了起来,不过他也害怕摸鱼被抓得正好,只能一边干活,一边打打线上麻将过过手瘾。 过了半小时,他接到了外卖小哥电话。 “你们学校不给送进去,在门口快来拿!” “哦哦,好、好的,马,马上来!” 他赶紧挂断电话,切回屏幕,正准备胡牌呢!就这对家,打得那叫一个脏啊,就爱跟他对着干,上把他千辛万苦做了局万字清一色,那家伙明明不要万,就跟猜到他想胡什么似的,愣是连听牌都不要了,把二五八万全藏在家里,这回不管怎么样也要敲他的杠! 打得紧要关头,电话再度插了进来,“到了没有啊,我要送下一单!”小哥的语气相当不耐烦。 “哦哦马上,马上!” 徐圣齐快速起身,抓着手机,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屏幕,只用余光瞥着台阶,就这么一心二用,边玩边往校门口走去。 大概是走到校门口的位置了,他看到隔栏外头的黄衣小哥举起手中的奶茶袋子朝他晃了晃。 “你的?” “对、谢、谢谢,额,哎哟,他妈的,出错了!”徐圣齐惊呼叫道,就在他接过袋子的时候,手一滑,竟然把他的宝贝幺鸡给丢了出去,天啊!那可是他的宝贝幺鸡!他的一二三条连章! 痛心疾首地望着对门那开了杠的四条,徐圣齐又气又恼,等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今天刚领的欢乐豆已经输得一干二净。 真倒霉。他泄愤般的扯开奶茶包装,怒气冲冲地插进吸管,猛嗦一口。 “噗——这、这什么玩意儿啊!”徐圣齐大叫一声,引来办公室其他人的目光,他赶忙缩紧脖子坐了下来。 这一口下去,差点半条命没送进去,这酸不垃圾仿佛是加倍版的柠檬汁,根本不是他点的全糖奶茶! 这怎么行,我要跟店家投诉,徐圣齐气呼呼地点开外卖软件,正打算致电商家,展现一下无敌喷子的功力,眼睛却扫到了包装袋的订单信息。 啊,糟了。 *** “景哥,你奶茶呢?”蒋乐生低声说道,看着同桌方才借口上厕所去取外卖,结果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 “你被偷奶茶啊?”蒋乐生看着一言不发的景诚毅,看似没表情,但微微向下的嘴角,显然情绪很不爽,他挠了挠头,贼笑一声,“不是吧,你那个地狱口味也能被偷?” “你的借我用一下。”景诚毅不在意他的贫嘴,只是拿过他放在桌上的奶茶杯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出去。 【干杯!】不管怎样,仪式感还是坚定地要完成。 而另一头徐圣齐全然懵了,望着手上这杯奶茶跟烫手山芋似的。 怎么办……我不会被看成偷学生奶茶的贼吧…… 第10章 没品位的东西! 晚饭时,教室里的学生都去食堂吃饭了,徐圣齐见四下没人,偷偷把刚买的新奶茶放在景诚毅的桌子上了。虽然说正儿八经地道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变扭的是昨天自己刚装完逼就闹出这个笑话,显得太没出息,于是就写了张字条连带奶茶一并偷摸还了过去。 蒋乐生跟景诚毅并肩回来的,他眼尖特别尖,一看到同桌的课桌上摆着的那杯奶茶笑得贼眉鼠眼,立马咋咋呼呼起来,“哟哟哟,景哥,有人送你爱~心~奶~茶~哦~” “是拿错的。”景诚毅指着奶茶杯子下面压着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不好意思,拿错外卖了。 “切,没劲。”蒋乐生撇了撇嘴,双手一摊趴在桌子上,无聊地说道,“我还以为又有不怕哭的小姑娘跑来送人头呢。” 景诚毅没接话,只是把奶茶往他桌子那边一推,“你喝吧。” “你不是自己下午没喝成吗?” “太甜了。”景诚毅光靠拿着奶茶的重量,就知道里面加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口味清淡,不喜欢喝这些。 蒋乐生接过奶茶,看着包装上贴的信息条,“我靠,轻芝士,还要全糖 珍珠 椰果 芋圆,这我也喝不了啊。”他还在减脂期呢,学表演的不重视点身材管理怎么成。 但景诚毅却皱起眉头,看向那杯奶茶,他想起下午小七回他的消息。 【干杯!】 【欸,你也喜欢喝他们家啊!】 【嗯……】景诚毅不好说拿了同桌点的冒充,只能撒谎回复。 【不过我安利他们家的轻芝士奶茶!而且一定要全糖 珍珠 椰果 芋圆,宇宙无敌爆炸好喝呢!】 【好啊,改天我试试。】 “现在女生爱喝这种吗?”景诚毅喃喃低语,随后他拿出吸管插了进去,在蒋乐生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喝了一口。 “卧槽,景哥你——” “……”俊美的少年眉毛拧成一团,也是难得带上了痛苦面具。 晚自习端着卷子路过艺术班外的徐圣齐,在走廊的垃圾桶里,看到自己买的那杯只喝了一口就扔进去的奶茶,他从窗户里怒瞪隔了三四排那远处趴在桌上酣然入睡的家伙。 “哼!没品味的东西!” *** 第一次在学生面前侃侃而谈的全胜滋味,给徐圣齐打下了坚实的自信心,没想到隔天,杨老师又找到了他。 “小徐啊,教初中的李润茵老师临时生病请假一周,那边缺个代课的。”杨鑫老师揉了揉太阳穴,“你暂时顶几节课,就按照教案讲,别出乱子就行。” 徐圣齐心里咯噔一下,这算是从打杂升级成临时救火队员了?但看着杨老师疲惫的样子,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普通班应该是低难度吧! B中是全市少见的以狠闻名的高中,初中部的生源很一般,高中部的升学率全是拼出来的,高三尤为夸张,课多考试多作业更多,一周六天,早上6:30起床,7:00晨跑,上午的课从7:40上到12:00,下午从1:40到6:00,晚自习从7:40上到10:00,晚上11:00准时熄灯,整个一军队作息,不仅学生饱受折磨,老师也是深谙狼性文化。 和高三艺术班那种冲刺氛围完全不同,初中教室里的面孔明显稚嫩许多。徐圣齐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双双或好奇或茫然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徐圣齐虽然能在监考和改作业的时候偷偷摸鱼,上课可是一点都不敢糊弄,要知道当陪玩被客户投诉大不了就是封号,当老师要是被家长闹事他可别想顺利毕业了。 他拿了李老师留下的教案,内容是关于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演变。这可比给艺术班讲题系统多了,为了不出错,他光是备课就花了整整两天。 然而真正站上初中讲台时,他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Hello hello,后面的同学,能听见我说话吗?” “靠窗那位同学,对,就是你,能把漫画书收起来吗?” “你这么爱写英语作业可以去办公室写,没有必要在我的课上写吧。” “哦,真是高看你了,还不是英语作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rap歌词啊!” “还有你俩,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你们在偷偷传纸条!” 一堂课45分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整顿课堂纪律,要说高三学生是精英难度,那初一学生才是真正的深渊难度啊! 这帮13、14岁的毛头小鬼们哪里知晓学习的重要性,这个年纪光想着胡吃海喝贪玩享乐,别说今天他只是个代课老师,就算是班主任在场,估计也能明目张胆地走神开小差。 【气死我了!!!!!!】心情烦闷的徐圣齐,几乎在下课铃一响,就冲出教室就给弗丁连发了四个宇宙爆炸的表情包。 【怎么了?】对方几乎是秒回了,【这次汇报不顺利吗?】 【这帮蠢货们根本不听!!!】 【啊?!他们怎么了?是没理解你说的,还是不尊重你?】 【都有!!!他们绝对是看不起我这个实习生!!】 【那就呆这个地方了,别受气。】 【欸,不行,这样走了像什么样……】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吗?】那头的弗丁好像也挺着急的,每回他们打LOL,他在野区碰上敌人就会喊他过来给自己抓人,对方玩辅助的时候倒还好,有时候对方玩中路也会赶过来游走帮他,可现实生活中哪有这么简单,徐圣齐倒是想有个贴心辅助,可这人又在何方呢。 【没什么……算了算了,不说这个。】 徐圣齐虽然气得不得了,但他很清楚这种纯粹的发泄根本无济于事,只是吼一嗓子,心里舒坦些罢了。回到办公室后,也许是情绪太挂脸,杨鑫老师也察觉出来了,关心了他几句。 “初中部的孩子不好带吧?”杨老师了然地笑了笑,“这个年纪正是最坐不住的时候,正常的。” “额……杨老师,我是不是讲得太无聊了?” “别太放心上。”杨老师拍拍他的肩,“代课老师本来就不容易建立威信,你把知识点讲清楚,课堂纪律维持住,别出乱子就完成任务了。学习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有能力的学生不需要你盯着,你费心思去教那些垫底的,他们也不感激。总之,太有责任感的话,心累的只有你自己。再说了,你主要负责是我的班级,把高三弄弄好就行了,李老师那块不用管她。” 也是奇怪,此刻安慰自己的杨老师,语气相当体贴,那些很有职场前辈的包容和理解,可最后那句话又相当的现实和自私。 ——所以老师到底是为什么呢?是有教无类,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呢,还是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呢? 这个问题过好几天,也没有想明白。 只是,当他再次走进初中部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太一样了,那些一贯昏昏欲睡的年轻面孔们竟然齐刷刷地目光清醒的看着他。 第11章 邪恶的AI摄像头 在初中部代课的徐圣齐有些受宠若惊,这些小崽子们突然转性了?还是早上第二节课就不具备进入梦乡的客观条件了? 但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些学生们只是在佯装听课,而非真的全神贯注,连抽了几个成绩还不错的学生回答问题,却接二连三地出错。甚至,当他们回答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神态是隐隐透露着愤怒的,甚至连上课喜欢捣鼓小动作又爱接茬的男生也收了性子,他仰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转着笔,时不时看着他讲话,但眼神里藏不住的轻蔑。 他被这表情激怒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他拿起书本指向最后一排的男生,“你来答这题。” 高大的男孩子手插裤兜松松垮垮地站起来,语气轻浮地说,“我不会啊,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会你还这个态度。”徐圣齐更加不悦了,忍不住用成年人的语气训斥起来。 “所以呢,老师你要跟我爸妈打小报告嘛。”男生哼了一声,表情是相当唾弃。 徐圣齐懵了,他完全没想过的回答,可是一回头,发现班上的学生几乎都是同样厌烦的表情看着他,也就是这一刻,他看到了讲台上方的闹钟旁悬挂着一颗崭新而醒目的摄像头。 昨天还没有的,可今天却挂在了教室里。 “这、这个……” “怎么样,徐老师你要对着镜头打我们吗?”嗓门洪亮的男生,语气带着浓浓的挑衅。 “我……” 为什么教室里会出现摄像头?是杨老师弄的吗?还是校长安排的呢?他大为不解又觉得黑漆漆的摄像头像躲藏在角落中的猛兽,浓烈的阴暗布满不知名的压抑,硬是把他心里的一团火给压抑了下去。一时间,站在讲台上的光环变成了枷锁,再看着台下那一双双犀利又憎恶的表情,自己仿佛被学生霸凌了一般。 深呼口气,冷静,徐圣齐你一定得冷静。 他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只是照本宣科地将课本上的内容尽数说完,下了课的他冲出教室,几乎带着不可思议的询问跑去问办公室的老师们,杨鑫正批改着试卷,他不敢贸然打扰,用礼貌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杨老师,那个初中部教室里的摄像头是怎么回事呀?”他扯开嘴角,努力挂着讨好的笑容。 对方扶了扶眼镜,表情倒是淡定,“你说这个啊。不只是初中部,高三艺术班那边也统一装上了。前阵子刚开了家长会,咱学校成绩跟其他重点学校差了一截,好几个毕业班家长叫着要学校给说法。现在这技术厉害了,能分析课堂专注度,家长还能通过APP实时监控,每月收到AI学习报告呢。” 徐圣齐瞠目结舌地听着:“艺术班也装了?” “都装了。”杨老师点点头,“现在初中部试点,高中部慢慢推广。” 徐圣齐瞠目结舌地听着这段话,过于“先进的技术力”让他震撼,可又不禁毛骨悚然,这到底是学生还是囚犯啊,有哪个学生会因为被“时刻监控”而爱上学习的,只会更厌恶这件事吧! “可这样学生们上课情绪很大……” “习惯就好了,现在市里早有几个学校就装上了,家长满意得很呢。” “但是这个……”他的话来不及反驳就被打了过去。 “小徐啊,你就别这个那个了,上周你不还抱怨学生们不认真听讲嘛,就当学校聘了个保镖,再说了,又不是我们要装的,都是家长要求的。你还年轻不知道这年头啊,家长一个个难搞得很,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办公室其他资深老师也插嘴起来,大多表示理解和无所谓,“习惯了就好”,“也是为了学生安全嘛”,甚至其他老师还拍拍他肩膀:“小徐啊,你太年轻了。我们什么没见识过啊,有监控也好,以后万一课堂有什么纠纷,也算有个证据,保护你自己。” 话已至此,徐圣齐知道自己再讲什么也毫无意义了。 好像早在通知的时候,这些自身教师都快速地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真的一点点的厌恶都没有吗…… 即便是为了学生“好”,这不也是把老师的一举一动也暴露在摄像头下吗?还是说因为那仅仅是上课的45分钟,所以可以忍耐,可以接受?倘若这个摄像头装在了办公室,装在了工作场合的每个角落呢,对象变成了我们自己呢…… 整整一天,徐圣齐都因为这样层出不穷的问句而无精打采着,他努力地想把心底的压抑全部抛掷脑后,可糟糕的情绪只是在他的脑子里绕圈打转,或许他真的太稚嫩,甚至不算真正意义上地离开学校走上社会,但他也不是个缺乏判断不明是非的未成年。 他很清楚,在自己的认知里——这是不对的。但他无可奈何,那些比他大比他见多识广的人,都选择了顺从,想尽办法地去拥抱那可能只有10%甚至只有5%的合理性,而他见到的那些比他小的人,比他还要无能为力。 随着晚自习下课铃响过很久,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办公室只剩下徐圣齐一人,他拖拖拉拉半天,才改完最后一份作业,心神不宁的时候工作效率也是惨不忍睹,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宿舍打两把游戏转换一下心情。 路过漆黑一片的艺术班教室时,他想起这间教室也被安装上了摄像头,那种宛如纠缠的头发堵住下水管的感觉再次袭来。 鬼使神差地,他推门走了过去,而教室里竟还有一人。 坐在最后一排的景诚毅靠在窗边,戴着耳机,安静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明晰的轮廓,像大师的油画作,光影恰到好处地勾勒着他的五官。 徐圣齐敲了敲门,“你怎么还在?” 景诚毅听到动静,回过神,看到是他,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随即摘下一只耳机。 “老师。”声音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表情亦然。 “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徐圣齐感觉到十分奇怪,走在他前排的椅子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他盯着景诚毅看了几秒,这家伙脸上还是那副“全世界都跟老子没关系”的淡定表情。 “嗯。等人少。”景诚毅言简意赅。 等人少?这是什么古怪答案?难道这家伙有什么另类癖好?是黑色的那种还是黄色的那种?越想越邪乎,徐圣齐赶忙摇了摇头,不对啊,就算有什么古怪癖好也不必坐在有摄像头的教室里吧! 摄像头……一想到摄像头,徐圣齐直接指向了讲台上方那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黑色半球,“就……你们班教室里的那个摄像头,你怎么看?” “它夜晚不会工作。”景诚毅扫过那两个黑色的半球体,语气依旧平淡,“型号很旧,为了节省云端存储,夜间会自动断电休眠。” 徐圣齐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回头看了眼讲台,仅凭月光的教室昏暗一片,那里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圆头,没有闪烁白天里的红光。 “欸……你怎么知道?” “我家里很多年前装的是这款。” “啊?”徐圣齐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一时没跟上思路,“呃,我是问你觉得怎么样,不是问它型号。” 他想起白天在初中部,那些孩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挑衅,忍不住抱怨道:“你倒是淡定得很,咱学校初中部今天一装上,那些学生们上课恨不得把我吃了。” 景诚毅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初中部也装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可能一开始不接受,后面就习惯了吧。” “习惯?”徐圣齐声音提高了几分,“难道你们班上同学就没点反应?比如……特别反感或者感觉膈应什么的?” “我还好。”景诚毅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真的吗?可是它会记录下你上课睡觉、走神、甚至……呃,像蒋乐生那样偷偷打游戏。” “那就记录。”景诚毅似乎觉得这并不是问题,“做了,被记录,很正常。不想被记录,可以不做,或者……”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瞥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又迅速收回,“别被‘看到’。” “别被‘看到’?”徐圣齐重复了一遍,忽然有点好奇,“比如呢?” 景诚毅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几乎看不见,却让他整张冷淡的脸瞬间生动了一点。 “老师,你监考的时候,看到我打游戏了吗?” 徐圣齐一噎,想起第一次监考,这家伙趴着睡觉,自己还真没发现他桌洞里的手机,后来是蒋乐生太嚣张才被抓包。 “你的意思是……只要表现得足够正常,或者足够隐蔽,监控其实也抓不到什么?”徐圣齐若有所思,感觉有点像英雄联盟里的视野机制,只要躲在草丛里,或者卡好视野盲区,就能规避敌人的发现,甚至偷偷溜掉。 景诚毅没有直接肯定,只是淡淡补充了一句:“而且,机器是死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洞悉,“它的‘看’,只是程序设定。真正需要在意的是谁在‘看’那些记录,以及他们想‘看’到什么。”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徐圣齐的心里,尽管乍看这段对话相当离谱,还带着点离经叛道的含义,但奇异地,竟然抚平了徐圣齐心中大部分的焦躁。 对啊,监控是死物,人是活的,感到不适,或许是因为自己先在心里给它赋予了过多的权重和威胁,仿佛它一装上来,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该上课上课,该学习学习,该摸鱼……呃,尽量别摸鱼,真忍不住了,也得有点技术含量——总之,别被看到。 徐圣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闷气散了不少。他站起来,拍了拍景诚毅的肩膀:“行啊你,平时看你一声不吭的,还挺有想法的。走了,早点回去,别让宿管阿姨锁门外。” 景诚毅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似乎僵了一下,但没躲开,只是点了点头:“嗯。” 走出教室,徐圣齐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他拿出手机,乐呵呵地给弗丁发了条消息。 【快快快!快上线!快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第12章 发段语音给我吧 【原来你知道回复啊。】 望着冷冰冰的回复,徐圣齐心里猛地一咯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天一整天都被那该死的摄像头搅得心神不宁。除了下午气昏头时给弗丁发过一串语无伦次的啊啊啊啊之外,几乎完全忽略了对方后来那些带着关心的询问。 “完了完了……”徐圣齐心里咯噔一下,陪玩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警觉起来,金主爸爸不会生气了吧?他赶紧点开聊天窗口,往上翻了翻。 弗丁最后几条消息停留在下午: 【心情不太好吗?是不是公司里的事情?】 【如果烦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晚上要玩游戏吗?虽然电脑不方便,但我手机下了一些游戏,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微妙的愧疚感攫住了徐圣齐,他赶紧点开聊天框,手指翻飞,一连发了十几个跪地求饶、眼泪汪汪的卖萌猫咪表情包过去。 【私密马赛!今天公司事太太太太多了,心情整个一大爆炸,刚缓过来就想找你打游戏放松一下!】 对方输入了一会儿,又停下,过了片刻才发来新消息。 【嗯。】 【所以,现在才想起我,是吗?】 徐圣齐头皮发麻,这兴师问罪的语气简直不要太明显!他赶紧表忠心:【不是故意不回你的!原谅我好不好?我给你点奶茶!点最贵的!加满料!】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对方的回复就弹了出来,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这么晚哪儿来的奶茶。】 徐圣齐看见这句话连严肃派标点符号——句号都加上了,屏幕那头的弗丁肯定是一脸不爽。 【明天!明天一早就给你点好不好?你想喝什么都有!】 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位土豪爸爸很少像今天这样明显地生气,作为他重要的金主兼(他自以为的)好友,徐圣齐心里七上八下的。 弗丁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徐圣齐以为哄好了的时候,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内容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不想喝奶茶。】 【小七,发段语音给我吧。】 语、语音?! 徐圣齐有点懵了,他们自从不打游戏以后,沟通基本全靠文字,最多就是游戏内置的快捷信号,从未发过语音。况且打游戏的那会儿也是带着变音器的,这纯靠手机哪儿变出个“高冷御姐音”给他啊。 他手指僵硬,试图找个借口蒙混过关: 【啊?语音?我……我这边有点吵,不太方便呢……而且我还有点感冒,声音也不好听……】 然而弗丁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有些胡搅蛮缠。 【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说一句就可以了。】 【今天等了你很久。】 【不行吗?】 最后三个字,既有一丝可怜巴巴的委屈,也有鲜少未见的强势。 说实在的,自从实习以来,弗丁确实关心了他很久,今天却被他晾在一边,现在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 咬咬牙,豁出去了!反正就一句话,捏着鼻子矫情一点,应该……能混过去吧? 徐圣齐做贼似的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宿舍,深呼吸,清了清嗓子,尝试着用上颚找到一种“女性化”声线,然后把声音放轻、放软,然后手指哆嗦着按下了语音键,用气声飞快地说了一句:“今天对不起嘛~” 说完立刻松开手指发送出去,心脏砰砰狂跳,像是刚跑完一千米,脸颊都跟着发烫。 几秒钟后,弗丁回复了。 【声音很可爱。】附加一个他俩聊天最爱用的猫猫头表情包。 徐圣齐刚松了半口气,心想总算糊弄过去了,下一秒,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内容直接让他头皮发麻—— 【可以每天发语音吗。】 不像是问句,更像是一个……期待已久的陈述。 【欸?】徐圣齐打着马哈眼,【哈哈哈哈,打游戏的时候听的还不够吗。】 【嗯,不够。我想每天听到你的声音。】 徐圣齐盯着那行字,大脑嗡地一声,他猛地意识到一个他一直刻意忽略、或者说一直在自欺欺人的事实。弗丁爸爸他……并不是只想跟他做普通朋友。 那些持之以恒的早晚安、超出普通朋友界限的关心、还有现在这个直白到近乎越界的要求…… 他猛地向后一靠,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完了。 想想那些花钱上网找陪玩的金主,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必不用赘述了吧,从语音到照片,再到见面……他当初以为弗丁是不同的,不会也想来那些杂七杂八的吧?! 说好了纯粹的队友情呢?! 一种被欺骗感(尽管先欺骗的人是自己)瞬间将徐圣齐淹没,比白天面对整个班级的敌意时还要让他不知所措,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方,那句“我想每天听到你的声音”就和打了很久的游戏依旧game over的感觉一样。 他手指冰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第13章 人傻钱多速来? 徐圣齐不知如何回复,一整夜辗转反侧,躺在床铺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记忆的闸门恰似电影胶片滚动,龙标一亮,徐徐的细节便铺设开来。 那还是大半年前,他刚开始做陪玩没多久,趁着《绝地求生》正火,他就在频道里接单,那天他接了一个煤二代的单子,打四排,匹配到的路人队友愿意做医疗兵最好,不愿意徐圣齐就双兼,既输出又奶队友。 通常这种路人局,除了报点位和求救,一般是不怎么和相互沟通的,而匹配到的这个ID叫【弗丁】的家伙更为离谱,从跳飞机开始就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个人机。 偏偏煤二代是个话痨,技术稀烂,嘴却不停,起初还只是吹嘘自己多厉害,指挥徐圣齐干这干那,徐圣齐本着职业素养,捏着嗓子用“小七”的声线应着“好的呀~”、“哥哥好厉害~”、“我在屋子里搜到一个三级头盔,哥哥快拿~”。 “小七啊,你看我刚才那一枪怎么样?差点就爆头了!”男人在语音里得意洋洋地说,实际上他刚才一梭子子弹全打在了空投箱上。 “哥哥好准呀~”徐圣齐一边敷衍,一边精准地爆头击倒了远处山头上的一个敌人。 “啧,妹子运气可以啊,捡人头倒是快。”男人酸溜溜地说。 徐圣齐忍住没吭声,继续专注游戏。毒圈越来越小,他们一路杀进决赛圈,此时只剩两个队伍:一个满编队,他们以及那个一直沉默的【弗丁】。 “小七,快给我个医疗包!”男人在语音里大呼小叫,“你看我为了保护你都残血了!”,明明是他自己跑毒时被毒圈刮到的。 徐圣齐正要扔医疗包,突然一声98k枪响——是弗丁!他不知何时摸到了侧翼高点,一枪精准地爆头击倒了对方队伍的一名队员,打破了僵局。 “我草,这哥们可以啊!”男人吼了一嗓子,连忙叫道,“小七,快,趁现在咱们冲过去把他们灭了!” 就在徐圣齐趴在山上的草垛里,架枪准备瞄准时,男人匍匐在他后面,大概是见女性角色的游戏皮肤分外性感,于是在语音里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说:“小七你人是不是也这个身材啊?前凸后翘的,我看你声音挺甜啊,照片也骚,技术嘛……勉强过关,怎么说,接不接线下单啊?” 恶心的感觉瞬间窜上徐圣齐的喉咙,他正想着是该直接骂回去还是强忍恶心周旋时,一个冰冷、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年轻男声突然切入了语音频道,打断了男人的污言秽语: “我要定你陪我玩。要去哪儿下单?” 徐圣齐和那个老板都愣住了,是那个从头到尾没出过声的家伙——弗丁。 男人先反应过来,不满地嚷嚷:“喂,哥们儿,懂不懂先来后到?我包了她一小时呢!” 弗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金钱堆砌出的绝对平静:“三倍价格。打一整晚,可以吗?” 徐圣齐的心脏当时就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三倍!一整晚!这得多少钱?!去他的职业道德,去他的先来后到,这钱谁不挣谁傻子! “可、可以!当然可以!哥哥你稍等,我马上结束这局就加你!”小七的声音瞬间甜了八个度,充满了迫不及待的热情,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一枪解决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男人。 “你!”粗嗓音的男人在语音里气得大叫。 “对不起呀老板,不小心手滑了~”小七的声线依然甜美,但语气早已冷淡下来。屏幕上,徐圣齐相当卖力地展现了一波精准的枪法,又击倒一人。弗丁抓住机会,配合他的火力压制,迅速前冲,用手雷和扫射解决了剩余敌人,屏幕上跳出了“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 徐圣齐迅速退出结算界面,赶忙加了对方好友,生怕这位金主爸爸反悔。 那晚,他陪着弗丁打了一整夜,这个一掷千金的土豪,FPS游戏的技术相当不错,狙击精准,意识一流,甚至比他之前遇到的大多数老板都强。而且他极其沉默,除了必要的报点,"255方向有人"、"车声"、"我需要子弹"之外,几乎不说一句废话。好像他真的就只是……想找个人一起打游戏。 时间一到,徐圣齐习惯性地用甜腻的嗓音问:“哥哥~你还续嘛?我后面还有时间哦~” 弗丁却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不续。”然后干脆利落地下线了。 徐圣齐看着到账的丰厚报酬,一边美滋滋,一边又有点嘀咕,之后好几天,弗丁真的再没下过单。 转折发生在一周后。徐圣齐自己上线打游戏散心,恰好看到弗丁的账号在线,鬼使神差地,他发了条私信过去:“哥哥,一个人玩嘛?不是下单那种,就感觉你技术不错,一起排两把?” 没想到弗丁秒回:“好。” 因为不是陪玩单,徐圣齐打得格外放松,甚至可以说是肆意妄为,他不再刻意捏着嗓子,指挥时会脱口而出“卧槽那边有人!”“牛逼!好枪法!”,一旦他carry的时候会得意地哼哼,失误了也会嗷嗷叫唤。 弗丁依旧话少,但配合极其默契,有一局决赛圈,徐圣齐冲动地想要冲锋,弗丁及时扔出烟雾弹掩护,同时精准地狙倒了两个敌人,为他创造了完美的进攻机会。 “漂亮!兄弟你太厉害了!”徐圣齐忍不住赞叹道,甚至忘了“哥哥”话术。 打完最后一把,徐圣齐畅快地说了句:“爽!兄弟你厉害啊!下次有空再一起!” 弗丁只回了个:“嗯。” 然而,就是从这一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第二天,弗丁直接在陪玩平台下了长期固定单,甚至夸张地直接买断了他接下来三个月所有的空闲时间。最初确实是纯粹的“业务关系”,他技术好,嘴甜,把“女神小七”塑造得活泼又带点小高傲。弗丁话少,但出手阔绰得令人咋舌,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完美金主。徐圣齐曾一度以为,自己撞了大运,遇到了一个只追求游戏体验、不搞歪门邪道的清流土豪。 转折点,就发生在他连打了一个月终于腻味了FPS,壮着胆子拉弗丁去玩MOBA的时候。 “哥哥,我们换个游戏玩好不好?吃鸡玩得我有点头晕了。”他当时捏着嗓子,用“小七”最擅长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语气试探。 弗丁几乎秒回:“好。” “我玩英雄联盟可厉害啦!放心!妥妥带你飞!”徐圣齐大言不惭地吹牛,然而,现实不堪目睹。他一个高段位玩家,带着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难度何止翻倍,匹配到的对手段位不低,弗丁的操作虽然看得出FPS底子带来的反应速度,但对地图、机制、英雄技能完全陌生,走位失误、技能放空、闪现撞墙简直是家常便饭。 连续十几把连败,屏幕上的“DEFEAT”字样刺得徐圣齐眼睛生疼,虚拟世界的挫败感混合着现实里扮演“女神”还要维持温柔形象的憋屈,让他的耐心终于告罄。 有一局,弗丁玩了个ADC,却总忍不住冲到最前面,瞬间被集火秒杀,直接被对方抓到机会一波带上高地GG。徐圣齐积压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女神”形象了,对着麦克风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别打输出了!给我打辅助!奶妈会不会?不会我教你!就站我后面,我让你放技能你再放!” 话说出口,他才惊觉语气太重,完全暴露了本性,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生怕金主爸爸觉得被冒犯而翻脸,然而,耳麦里沉默了几秒,传来弗丁平静无波的声音:“好。” 接下来的一幕让徐圣齐目瞪口呆,弗丁真的换了个辅助英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说加血就加血,他说给控制就给控制,全程插眼游走,毫无怨言。那一局,他们确实赢了,徐圣齐carry全场,打出了久违的畅快感,可结算界面出来时,他看着自己华丽的战绩和弗丁那个默默无闻的辅助数据,心里却涌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搞得像他是个被服务的金主,而付钱的弗丁,却像个……听话的陪玩? 这种角色错位感,在后来一起玩RPG时达到了顶峰。 每次副本结束,打开金光闪闪的宝箱,弗丁总是第一时间说:“你先选。”无论是稀有材料还是顶级装备,他都视若无睹,仿佛那些虚拟货币只是路边石子,徐圣齐一开始还假意推辞两句,“这怎么好意思呀~”、“哥哥你也需要呀~”,但弗丁的回应永远言简意赅:“你用得上。”或者“我不缺。” 次数多了,徐圣齐也就习惯了这种“优待”,甚至隐隐享受着这种被特殊照顾的感觉。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无条件的退让和付出,哪里是什么“土豪的慷慨”,分明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纵容。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回忆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冰冷而清晰的现实。 徐圣齐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哀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段被他视为“纯粹队友情”的关系,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质。他确实卖力演绎着这场“女神和土豪”的角色扮演游戏,但他内心始终清楚,这只是游戏,而对方大概是真入戏了,那些包容、纵容,根本不是什么“人傻钱多速来”,更可能是对屏幕这边的“小七”,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强烈的好感和兴趣。 思索一夜也毫无头绪,一直到在天光微亮时徐圣齐才倍感困意,然而刚合眼,就被枕边手机的震动惊醒,屏幕亮起,赫然是弗丁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 他的心猛地一跳,残留的睡意瞬间驱散。他隐有预感,弗丁在昨晚那番坦白后,好像也不想再维持那种若即若离的文字游戏,非常坦荡地开启了下一个副本——一个要求“语音”双向流通的、更危险的副本。 他指尖微颤地点开那条语音。 没有预想中的催促或质问,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爽又好听,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 “小七,早安。” 短短四个字,没有多余的寒暄,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种莫名的压力随之而来——既然要求语音,那必然是双向的,他不能再只用文字敷衍了事。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 是他在对方日复一日的“好”、“可以”、“你决定”中,放松了警惕,模糊了陪玩和“朋友”的界限。自以为享受着弗丁提供的物质价值和情绪价值,却刻意忽略了对方可能索取的回报。 “每天发语音……”徐圣齐的头皮一阵发麻,这不是暗示,几乎是明示了。弗丁想要的,是更亲密的关系。 所以,挑明真相吗? “嘿,我是个男的,之前骗了你。” 光是想象这句话发送出去的后果,徐圣齐就一阵窒息。弗丁会是什么反应?愤怒?觉得被愚弄?想想也是,任谁都无法接受,这半年来的一切只是场为了赚外快的表演吧。 以弗丁展现出的经济实力和那股说一不二的气势,投诉到平台封号是最基本的,万一对方能量不小,较起真来,查到自己真实信息,影响到实习和毕业…… 徐圣齐仿佛已经看到教导主任阴沉的脸,和学位证书上可能出现的“不予通过”的字样。他冒不起这个险,Steam游戏库再多,图鉴再满,也比不上一纸实实在在的毕业证重要。 在现实的沉重压力下,那点微弱的良知和愧疚被强行压了下去。 “再隐瞒一阵……”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拖延的借口,“不过就是每天发发语音,又不会少块肉。” 他试图用最低的成本维持住眼前的平静。只要弗丁不提出见面,这场荒诞的戏码就能继续演下去。他可以把这当成一份特殊的“语音兼职”,捏着鼻子,每天固定时间表演几分钟,用几句矫揉造作的声音,换取暂时的安全。 徐圣齐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手指悬在语音输入键上,犹豫再三,终于按了下去,用一种刻意放软、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轻轻说道:“早安啊~”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用被子蒙住头,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迷雾重重的危险道路上。 第14章 巨大压力与黎明杀机 被迫签下“双向语音”协议,徐圣齐每天定时定点,捏着嗓子发出那句黏糊糊的“早安”和“晚安”,弗丁的回应则永远是那句低沉清晰的“小七,早安”或“晚安,小七”,规律到令人放松警惕。徐圣齐试图用这种机械的重复来麻痹自己,仿佛只要流程不变,危险的边界就不会被跨越。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仅仅维持了一周。 周六下午,徐圣齐正在办公室苦哈哈地批改着最新一次高三年级的月考卷子,手机突然尖锐地振动起来——不是消息,是弗丁发来的语音通话请求! 那一瞬间,徐圣齐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手忙脚乱地直接按了挂断。屏幕暗下去不到三秒,弗丁的消息就追了过来: 【?】 【不方便?】 徐圣齐头皮发麻,慌不择路地打字:【在和朋友逛街呢,外面太吵了!】他企图用吵杂的环境作为借口蒙混过关。 弗丁的回复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试探的不妙意味:【哦,那我想看看你。】 看、看什么看! 喂大哥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是刚打的语音电话吗,怎么又变成想看照片了! 【你不是有我照片吗……】 【嗯,就是突然想看看今天的你。】 卧槽?!这家伙到底是想查岗还是突然发情了,我现在从哪儿给你整张女装自拍啊! 徐圣齐脑子飞速旋转,胡说八道地编着:【不行啦,我今天没化妆,丑死了,才不要拍呢!】 【没关系。】弗丁似乎铁了心,【你什么样子我都接受。】 妈的,那我是男的你接不接受啊! 徐圣齐看着这条消息,感觉无比的烦躁,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情急之下,他心一横,索性模仿着“小七”平时娇蛮的语气,胡搅蛮缠地反将一军: “哼!凭什么呀?你又没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认识这么久了,是你没把我当朋友好吧!” 他企图用这种不讲理的方式蒙混过关,最好能激起对方一点直男的反感,就此打消念头。 没想到,弗丁沉默了片刻,回复过来的消息异常认真:【那你想看我吗?】 徐圣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带着一种真诚的询问: 【不过我可能……并不是你想的模样。】 这话一出,徐圣齐瞬间明白了,想想宅男论坛里每周必火的网恋照骗贴子,杀猪盘都比见光死好来着。 想来打游戏的男的也没几个帅哥吧。搞不好屏幕那头的弗丁就是个顶着啤酒肚、头发稀疏、眼神猥琐的中年大叔!一想到自己这几个月对着可能这样一个人喊“哥哥”,还收了对方那么多钱,徐圣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归恶心,这时候还是得给金主爸爸铺个华丽的台阶,于是他秒回道:【不用不用!我就随口一说!保持神秘感多好啊!真的!这样就挺好!】 他一连串地发过去,生怕慢了一秒对方就真把辣眼睛的照片发过来。 弗丁似乎暂定接受了他这个说法,没再坚持发自拍,也没再继续追问他的照片,话题就这样被生硬地绕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徐圣齐无法平静下来,这次是侥幸混过去了,万一下回对方直接打视频通话呢? 不行啊,他得早作准备,于是拿出了“备战”的架势,翻出自己所有角度尚可的自拍,甚至临时拍了几张,然后打开手机里功能最强大的P图软件,开始了艰苦卓绝的美妆工程。 瘦脸、放大眼睛、柔化肌肤……这些基础操作他已经驾轻就熟,现在他还能妆容笔刷画出自然的眼影和腮红,并搭配好看得唇色使其更加诱人。他甚至在网上找了各种风格的假发素材和女性衣着的贴图,小心翼翼地合成到自己的照片上,一遍遍调整光影、色差,让它们看起来尽可能“浑然天成”。 就这么埋头苦干了几个小时,终于产出了十几张风格各异、但都勉强能看出是同一个“美女”的照片。有乖巧清新的,有慵懒洒脱的,还有一张他咬着嘴唇、眼神有些迷离的,带着点刻意营造的“纯欲绿茶风”。 这张P完徐圣齐还挺有成就感的,不是,等等,自己在到底干嘛啊! 看着相册里这一排排的“小七”,徐圣齐没有丝毫成就感,只觉得自己简直荒谬得像一个误入魔术表演的新手,拼命遮掩着幕布后的道具盒,而台下唯一的观众,好奇心却与日俱增。 一个谎,果然需要无数个谎来圆。 而且谎言多了,人也变得更倒霉了。 周一,全年级最新的月考成绩出来了,艺术班的各科平均分不升反降,连初中部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他听之前帮忙代课的李润茵老师说,班上成绩波动得厉害,简直像坐过山车。 “装了这个监控啊,学生反应两极分化。”对方揉着太阳穴,叹口气道,“大部分学生倒是不折腾了,老老实实听课写作业;可另一小班倒好,变本加厉地叛逆,上课走神,作业敷衍,成绩不降才怪。” 听到这些话,徐圣齐心里五味杂陈,他隐隐觉得,这跟教室里那个冰冷的摄像头脱不了干系。 以前没有监控的时候,课堂虽然偶尔散漫,但更有生气,语文老师能由着兴致讲讲徐志摩的爱恨情仇。历史老师也能在讲明清历史时,忍不住扯几句网上流行的“悼明”梗,引得学生们哄堂大笑,反而对知识点印象深刻。现在倒好,所有老师都像被上了发条,规规矩矩地讲考点,一板一眼地分析试卷,课堂效率看似提高了,实则死气沉沉,学生们的眼神都黯淡了不少,哪还有投入的兴趣?初中部那几个班更是明显,连平时最活跃的几个学生现在都蔫头耷脑的。 奈何家长不这么想,既然花了钱装了摄像头,自然要物尽其用。不久前就发生了一件极其离谱的事情,有一位艺术班的家长直接找到学校,举报学校老师们不作为,纵容学生早恋。 起因是这位家长通过查看监控回放,发现自家儿子和邻座女生上课传纸条,下课也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咱就不说东亚家长们的掌控欲有多惊悚,单就传纸条 下课说个话,怎么就能和“早恋”画上等号?真要是谈恋爱,哪能这么明目张胆让你在摄像头底下发现? 不过,艺术班里不少学生颜值确实出众些,青春期的荷尔蒙萌动在所难免,说不定真有几对暗生情愫的,但就这位家长举报的个案,徐圣齐是再清楚不过了,那俩学生哪是谈恋爱啊,根本就是“好闺蜜”一生情啊。 当然,轮不到徐圣齐骑脸输出“喂你儿子是gay啊”,这种事情通常是经验老道的年级主任出面处理,驾轻就熟的走完一套流程:先安抚家长,表示绝无此事,纯属误会;再把两个学生叫来,不痛不痒地批评几句“上课要专心”、“有话下课说”;最后大手一挥,调整座位,将两人隔得远远的,物理上杜绝“嫌疑”。 风波看似平息了,但班级的氛围却彻底降到了冰点,摄像头挂上去这么多天,学生们早就不再像最初那样愤怒地抗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沉默——颇有种彻底摆烂的懒散心态。初中部那边更是怨声载道,几个班主任都在抱怨课堂互动几乎为零。 徐圣齐站在讲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深渊般的无趣,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在每一个年轻的脸庞上。 这回月考成绩下来,事态更加严峻了,年级主任一脸严肃地开完周会,必须得解决成绩下降的问题。怎么解呢?就是把本来已经排得密密麻麻的课程,通过缩短了午晚餐的时间,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小时用来默写或者讲试卷。 讲真的,这哪里是折磨学生,完全是把老师连带着一起整,尤其是他这种实习老师,底层中的底层,这下自己批改的作业越来越多了。简直比自己亲自上一轮高三还要痛苦,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卷子和作业要改。 而且工作量太多,连应付弗丁的力气都没了,想到回宿舍还得发晚安问候,他烦得简直想杀人。 改到深更半夜,徐圣齐才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办公室,路过艺术班的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里面竟然还有人影。 他定睛一看,怎么又是景诚毅。 那个高挑的身影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微仰着头靠在墙上,半个身子融入在教室里的阴影,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浑身带着一种微妙的孤独。 不是!这里也没摄影师啊,大半夜的,在教室里在烘托什么清冷氛围感啊!徐圣齐心想这个年纪的男生要么中二要么色情,能遇到死装的也是百年难得一见。 或许是连日来的压力让他脑子里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徐圣齐推门进去,脱口而出道:“你在演《黎明杀机》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什么糟糕的比喻! 然而,景诚毅闻声转过头,脸上并没有被冒犯的神情,他只是平静地摘下一边耳机,淡淡的眼神扫过来,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道:“那些逃生者太弱了。” 不是,他怎么能一秒get自己在嘲讽他的阴湿感啊,徐圣齐眉毛瞬间挑高,惊讶压过了尴尬:“哎?你玩过?” 景诚毅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玩过一段时间。” 这下可打开了徐圣齐的话匣子,要知道他最爱的其实是单机游戏,现在工作加演戏双重压力,搞得他巨想逃回家狠狠通宵玩个痛快。 “那你觉得哪个屠夫强?” “护士。”景诚毅言简意赅,“上限高,无视地形,但吃判断。” “确实!”徐圣齐一拍大腿,仿佛找到了知音,“而且一秒回到寂静岭,跟她一比,杀机里三角头简直不能看。不过我觉得魔王也蛮好,设置传送门掌控全局的机制算有意思的。” “控场强,但依赖发电机分布。”景诚毅淡淡补充,“但地图决定强度。” “嗯嗯,像春木镇那种房子多的图,魔王就不起作用了。”徐圣齐越说越兴奋,“这游戏其实玩的也不是强弱,是那种博弈的心理……” 难得遇到玩过这个游戏的人,徐圣齐劈里啪啦一顿输出,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在门口蛐蛐对方死装。同样的,景诚毅也有些意外地跟他有来有回地讨论起游戏里的角色设定。 像《黎明杀机》这个游戏里的诸多屠夫原型灵感来源很丰富,既有《寂静岭》这种经典恐怖游戏,也有《德州电锯杀人狂》这类惊悚电影。 他俩就这么聊着,不知不觉扯得越来越远。 “说到潜行和心跳,”徐圣齐眼睛发亮,“我比较喜欢《刺客信条》那种计算守卫视野,利用环境阴影,不过就二代经典些,玩多了就腻了。” 景诚毅安静地听着,此时却接了一句:“那你试试《杀手47》,它的灯光与声音系统更真实。” “你也玩过?!”徐圣齐更惊讶了,手舞足蹈地亢奋道,“那你肯定喜欢在敌人眼皮底下完成目标,然后全身而退的感觉。” “或者,在被发现前,先一步破坏掉威胁。”景诚毅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教室的前方。 这句话瞬间将徐圣齐脑子里那些游戏画面和眼前的现实连接了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没错!尤其是那些摄像头!妈的,这游戏里最烦的就是无处不在的监控,要么黑掉它,要么躲开它的扫描范围,要是能用干扰器让摄像头暂时失灵……” 两人就着如何应对摄像头这个主题,从游戏机制聊到关卡设计,越说越投机。那些被压抑的、在现实课堂中无法释放的激情和想法,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通过共同的语言——游戏,猛烈地碰撞着。 就在这时,景诚毅的目光从徐圣齐兴奋的脸上移开,缓缓抬起,精准地落在了讲台上方那个漆黑的摄像头上。他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向徐圣齐,那双眼眸十分镇定,声音低沉,“要破坏吗?” 他修长的手指随之抬起,稳稳地指向那个黑色的半球,动作不带一丝犹豫,仿佛只是在游戏里标记了一个需要处理的目标点。 徐圣齐的心脏猛地收缩,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看着景诚毅,对方的表情波澜不惊,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那种被彻底理解、并被邀请一同踏入“禁区”的感觉,让他感到头皮发麻,一股混合着恐惧和巨大兴奋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 “正有此意。” 第15章 共犯 行动立刻开始。 两人默契地走到门口,将门虚掩着,留一条缝观察走廊的动静,景诚毅从自己的画具盒里拿出了一把小巧但看起来异常坚固的多功能螺丝刀。而徐圣齐自告奋勇,搬来讲台旁的椅子踩了上去,他仰头,凑近了研究起那个冰冷的黑色半球。也许是白天批改试卷用眼过度,又或许是太过紧张,他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视线有些模糊,对着严丝合缝的外壳和隐蔽的螺丝孔,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笨拙地用螺丝刀尖端这里撬撬,那里捅捅,外壳纹丝不动,自己反而因为踮脚仰头太久,身体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小心。” 一只修长的手有力地扶住了他的后腰,稳住了摇晃的身形。 当然只是一瞬间的,短暂的触碰,在他站稳后迅速收回,快得仿佛只是错觉,但腰间残留的触感却让徐圣齐耳根一热。 他有些恼羞成怒,为了掩饰尴尬,佯装无事地低声吐槽:“啧,游戏里这种摄像头,我一把AK全搞定了!” 下方景诚毅手里动作没停,正在检查摄像头底座,然后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调侃:“我弹弓就可以。” 徐圣齐暗骂道靠这你都能装,没好气地低头白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用魔法?” “嗯,”景诚毅居然真的顺着他的话,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接道,“Alohomora。” 徐圣齐被噎了一下,差点笑出声,紧张感倒是冲散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终于找到了底座上那几个极其隐蔽的防拆螺丝。“找到了!不过这个批头很窄,你有没有窄的批头?” “有。”景诚毅从自己的背包里翻了翻,还真藏着一个小巧的工具盒,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型号齐全的五金工具,什么螺丝刀、虎钳、扳手、批头应有尽有,然后他从中选了一个又窄又细的批头递给他。 徐圣齐见了眼睛都发亮,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这家伙是哆啦A梦吗?还是准备转职小偷啊!怎么会有人携带这种五金工具啊?!这合理吗?! 可吐槽归吐槽,他看着那个结构精密的小工具盒,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涌上心头——操,这玩意儿也太酷了吧!哪个男人能拒绝这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工具箱?!这不比看蹲坑时看挖掘机直播和修驴蹄子还要爽吗!不行,待会儿完事了非得问他要个链接不可! 徐圣齐压下内心的躁动,将批头对准螺丝,开始小心翼翼地拧动,他紧张得手心冒汗,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景诚毅则靠在讲台边,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锐利地留意着门外的任何风吹草动,像极了一个尽职尽责的站桩辅助。 “你说,这玩意儿拆开里面会不会有警报装置?”徐圣齐一边拧螺丝一边压低声音问。 “概率不高,成本问题。”景诚毅分析道,“但理论上,断电本身可能触发后台记录。” “靠,那怎么办?” “速度快点,记录可以解释为设备故障。” 听到这话,徐圣齐赶忙加快速度,外壳很快被卸下,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电路板和线缆。两人面面相觑,都傻眼了,这可比游戏里一个摧毁健要复杂得多。 “怎么这么多线?”徐圣看着那些细小的线缆,有点眼花缭乱,“哪根是控制供电和信号的?” “理论上一起剪断最保险。但不确定有没有备用线路或者触发警报。” “这玩意儿怎么跟拆炸弹似的,不会碰错线就爆了吧?”徐圣齐小声嘀咕道。 景诚毅用他那特有的语调淡淡回道:“要是真爆了,课都不用上了。” 徐圣齐一愣,随即咧着嘴一笑,“也是,那我也不用上这个破班了!” 玩笑归玩笑,景诚毅搬来一个椅子,他站上去,举着手机自带的手电光,在微弱的光线下费力地辨认着,徐圣齐也凑近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两人的头此时靠在一起,没有察觉彼此的距离挨得如此之近。 “这根黄的?” “可能是信号,旁边那组红黑并排的,应该是主电。”景诚毅蹙眉仔细看了看,凭借对电子设备的一些基础认知说道。 “赌一把?”徐圣齐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直愣愣地看向他。 景诚毅点头,言简意赅,“赌。”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勇气,徐圣齐不再犹豫,用螺丝刀的尖端抵住那根红线,用力一拧!细微的“噼啪”声伴随着一点焦糊味,摄像头侧面的一个微型指示灯瞬间熄灭了。 成功了! 两人迅速将外壳装回去,螺丝拧紧,椅子归位,抹去一切痕迹。整个过程不过十来分钟,却像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的目光中窥见了那种肾上腺素飙升后,难以言喻的亢奋。 “快走。”景诚毅低声道。 两人一前一后,像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学楼。 他们在教职工宿舍楼下无声的告别,景诚毅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神态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无聊的晚自习。而徐圣齐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感觉心脏却还在砰砰狂跳,这份干坏事带来的滋味,像余震般一**冲击着他的神经。 回到寂静的宿舍,这股亢奋并没有平息,反而在独处时变得更加清晰。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不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景诚毅冷静递来的工具、两人头碰头研究线路时的专注、那声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成功后对视时那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危险又刺激,仿佛回到童年时他第一次杀死最终boss赢得胜利的那一刻,不,不,应该说,比那个时候还要雀跃痛快。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弗丁准点发来的晚间问候。 【小七,晚安。】 若是平时,徐圣齐看到这条消息,多少有些例行公事的压力。但此刻,一种莫名的倾诉欲涌上心头,他带着不曾察觉的兴奋,点开输入框,手指飞快地打字: 【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件特别刺激的……】 打到一半,他猛然顿住。 他在干什么? 难不成他要分享,一个“正在企业实习的女孩子”,是如何和“一个高中男生”联手,在深夜的学校里成功破坏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别开玩笑了……无论他怎么杜撰,也无法重叠这两个毫无干系的身份。 谎言太多太多,再精彩的细节也塞不进这间虚构大厦了。 那股热血沸腾的分享欲就这么被冷冰冰的自我浇灭了,徐圣齐默默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那行没说话的话,最终,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带着点无奈,捏着鼻子,回了句语音: “晚安啦。” 第16章 我们见面吧 第二天,徐圣齐已然从昨晩高度兴奋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随之涌上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后怕。 啊啊啊啊!我他妈都干了什么?! 一个实习教师,竟然带着一个未成年高三生,在深夜的学校里,破坏公共财产! 这是实习证明不想要了?还是毕业证不打算拿了?为什么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干这种出格又危险的事情?! 难不成,工作压力太大,真会把人逼成疯子吗? 徐圣齐抓着头发,崩溃地想要拿头撞墙,深感懊恼地在宿舍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为愚蠢至极。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走进学校时,他高度紧张,神经质地观察着办公室里每位老师的表情,留意着任何关于摄像头的风吹草动,生怕下一秒就被叫去校长室谈话。 然而,一上午过去了,风平浪静。 午休时,他特意绕到艺术班教室外,假装不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而讲台上方那个黑色的摄像头依旧静静地挂着,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难道……还没人发现? 忐忑地过了一整天,徐圣齐站在讲台上解析试卷错题,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摄像头.心神不宁。因为状态不对,他接连出了几个口误,把“文艺复兴”说成了“宗教改革”,引得台下学生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做贼心虚,架不住这些审视,只觉得又尴尬又紧张。 一次无意识的抬眼,他的眼神不经意间,与坐在最后一排的景诚毅撞了个正着。 徐圣齐下意识想避开,而景诚毅全程神态自若,那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微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口型分明是在说: “没事。” 很奇怪,明明只是两个无声的字,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心里那股恐慌和紧张,消退了不少。 徐圣齐深吸一口气,决心不再去看那个摄像头,把那些复杂的电脑暂时抛在脑后,努力将注意力拉回课堂,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很多人一看第十四题,放了张现代中国地图,就觉得哎呀送分题来了,这肯定是在考我行省制,然后想都不想选了A。当然啦,能条件反射到这点也算你们背出点东西了,但拜托你们读读题目,问的是元代的中央制度,这跟行政制度不一样,把我们上周理的树状图再拉出背一背。你们就这么记吧,元代地图最广,中央肯定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所以叫一省制,或者称呼中书省,选C。" 一旦投入到熟悉的知识讲解中,徐圣齐渐渐找回了节奏,语气恢复了平稳,他抛开教案上刻板的表述,开始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去把历史融会贯通。 下课铃响,徐圣齐心有余悸,不愿多呆,赶忙收拾好教案,快步离开教室,经过后排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景诚毅朝他瞥出了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但那幅度太轻,仿佛只是错觉。 他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被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高中生安慰到了。 徐圣齐的心情相当复杂,后怕依然存在,但与某个人共享秘密的滋味,让他收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勇气。 算了,天要塌下来,至少不是我一个人扛。 就这么七上八下的过了三天,艺术班的摄像头故障终于被值班老师发现并上报维修了。 徐圣齐听到消息时,心里猛地一沉,他强作镇定地竖起耳朵,关注着办公室里的每一句讨论。 出乎意料的是,根本没人往“人为破坏”那方面想。杨老师拿着保温杯,摸了摸自己没几根毛的头顶,调侃道:“我就说嘛,指不定是哪个皮包公司弄来的三流货色,看着高科技,一点都不经用,不知道咱学校后勤吃了多少回扣。” 旁边的陈老师笑着打趣:“老杨,你这话敢当着校长的面说他小舅子不?”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常见的质量问题,别说什么摄像头了,连他们天天用的电脑也是三天两头出故障,因此谈话的语气里或多或少带着点“早料到了”的意味。 原来……根本没人怀疑啊。 徐圣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等再走进艺术班教室时,心态已然不同。而且学生们似乎也都知道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那种久违的、属于青春期的喧闹扑面而来,上课铃响过好一会儿,教室里依旧像一锅煮沸的粥,男男女女交头接耳,嬉笑打闹,宛如一群黔灵山讨嫌的野猴子。 若是以前,徐圣齐少不得要大吼拍桌维持秩序,但今天,他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没有立刻打断他们,而是等自然平复了些,才敲敲讲台开始上课。 带着真*劫后余生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的徐圣齐讲着讲着又开始习惯性地跑火车,从好端端的基督教的神权统治,又拐到了《刺客信条》某部中世纪背景的作品上。 “你们想啊,那种在威尼斯房顶上跑酷的感觉……”他边说,边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排的位置,试图捕捉那个人的反应。 然而,景诚毅下午第一节课显然是必须睡觉的体质,全程半眯着眼,头一点一点,像是完全隔绝在了他的激情演说之外。 什么玩意儿嘛!这混蛋!徐圣齐相当不满地捏紧了课本。 反倒是坐他旁边的蒋乐生,兴奋得不得了,眼睛亮晶晶的,全程紧跟讲题的思路。徐圣齐梳理欧洲史的脉络,讲到大航海时代,蒋乐生突然举起手,笑嘻嘻地插话:“那徐老师,马可波罗怎么不算航海家呢,王者里都写着是航海家。” 徐圣齐吐槽道,“哥伦布是去发现新大陆,要点塔上高地的,你那马可波罗那顶多算个游走型输出,最多是去‘蹭线’的。” 他巧妙的比喻让众人哈哈大笑,虽然仍有学生在走神,但课堂气氛比过去活跃很多。徐圣齐顺势而为,将枯燥的历史知识用更生动的方式串联起来,连平时爱睡觉的几个学生都抬起了头,当然也包括终于睡醒了的景诚毅。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只看见午后的阳光照射在讲台前徐圣齐的脑袋上,黑色的头发反射出类似咖色的光线,阳光落在他微扬的嘴角和发梢,显得非常柔和动人。他穿插着历史趣闻,讲得十分兴起,眉飞色舞,手臂挥舞,那种沉浸在分享中的热情,不知不觉地感染着他。 “好像小七……”景诚毅喃喃道。 他想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个在游戏里和他并肩作战、在聊天中让他心动的人。 小七在现实里,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景诚毅忽然很想确认,这种渴望如此迫切。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无比熟悉的、属于“小七”的聊天窗口,屏幕上还停留着上午互道的早安。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抿了抿唇,眼神坚定,快速地键入一行字,按下了发送。 【小七,我们见面吧。】 第17章 难以解释的个性 手机屏幕暗下去。 景诚毅把它扣在桌上。 那条【小七,我们见面吧】的消息,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底部,就这么石沉大海,从下午到晚上,最后只等到一串精心包装的拒绝,在很多猫咪表情包的包裹下,一行行“嘛”、“呀”、“呢”构成结尾的句子,这些拐弯抹角的解释下,核心意思却再明确不过:不行。 嘛,大概是有所预料这个答案吧,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搭在桌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同桌蒋乐生的心情显然不错,叽叽喳喳地跟他说刚在食堂吃晚餐加了徐老师的王者好友,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开黑,他只是摇了摇头。 “哇,咱景哥也太有男德了,只跟女朋友打游戏啊。” “嗯。” 其实不是,但解释起来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甚至要追溯清楚是不是女朋友这个古早节点,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耗费心力。 大多数人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自动把他归类为“装酷耍帅”的那类人。实则不然,他脑内有数不尽的千言万语,有时是打完一场游戏后细致的战术复盘,有时是对某个社会事件的独到见解,更多时候是对周遭人事敏锐的观察与评判——就像此刻,他心里想的是徐圣齐的游戏风格与教学风格的微妙关联,预想一下组队场景,那家伙应该会拿强势的输出英雄,如果一起组队,自己只能拿边缘位置还要不停让经济资源,这种场景,他除了给小七让位外,并没有给其他人牺牲的态度。 但最终这些思绪,在脑海里过一遍就已经完成了交流的使命,只凝结成一个简短的“嗯”。 没有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他遇到过太多次,自己说A,对方理解成B,甚至曲解为充满恶意的C。总之,这都太浪费情绪了,交流需要共鸣,而能和他共鸣的人,少之又少。 就连父母也不例外。虽然他对他们,也称不上熟悉。 记忆里的家总是很安静。房子越换越大,从七十平的两居室到江景大平层,但能见到父母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幼儿园时,他们还会买那种带游戏的填色绘本,信誓旦旦地哄着:“小毅呀,涂完这一页,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他记得自己坐在玄关的地板上,用儿童蜡笔认真涂抹,太阳必须是黄的,天空必须是蓝的,云朵必须是白的——直到后来,他涂完了整本,也没见他们的身影。 不知何时开始,绘本变成了游戏卡带,那些包装精美的盒子从世界各地寄来,作为某种父爱或母爱的实体化补偿,哈,也是相当不称职的——毕竟很多游戏甚至连封面的外文都看不懂,更别提里面的剧情了。 不妨碍,像《地球冒险》这种一个字看不懂的像素RPG,随便摆弄几下也就会了,毕竟手柄就那几个键,组合起来无非是攻击、跳跃、确认、取消,总能试出来。 而且画面会提示,音效会变化,角色的动作会传达结果,在陌生的不知道是哪国语言的剧情里,总之是磕磕绊绊地一次次通关了。 于是从小学开始,他渐渐地迷上了单机游戏,像《最终幻想》的宏大叙事,《时空之轮》的精巧结构,《超级密特罗德》的孤独探索……这些自成一体的宇宙,比现实更容易把握。 不过当身边的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流行的网络游戏,为了抽卡概率大呼小叫,或者在组队游戏里开黑互喷时,他总是插不上话。并非不屑,只是无法融入,那种需要即时沟通、紧密配合的社交型游戏,对他而言门槛太高。 “装什么啊。”他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评价。 相比被看作清高孤傲的装逼男,蒋乐齐那种层面的误解,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总之,截至目前,他没有称得上好友的人,只有游戏里的主角称得上他的好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得感谢那些制作精良的单机游戏,它们用极高的艺术水准和沉浸体验填充了他的精神世界,还顺便,对成绩起到了积极作用。 “感谢任天堂。感谢卡普空。感谢索尼与光荣。”在进入这家高中时,他是这么自嘲地想着。 上了高中就有些原形毕露了,课程太密,作业太多,考试太频,这些都极大压缩了他的游戏时间,加上对按部就班的文化课学习提不起劲,那些公式、定理、文言文解析,他是完全不擅长的。 不过,在重点高中垫底太麻烦了,尤其是还顶着这张脸时,老师总会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景诚毅,长得这么帅可不能当绣花枕头啊!”,身边的男生大多也是把他当成演员后备役,冠以“靠脸吃饭,脑袋空空”的典型。 脑袋空空他认了,但靠脸?想到父母那些堪称冒险的人生选择,他觉得,就像在马里奥游戏里无意中顶了某块隐藏砖块,瞬间爆出大串金币——好运气比脸要重要得多吧。 不过,他脸皮很厚是真的,每次身边有这种对话出现的时候,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丝又被人说了的羞愤也没有,只是在感到很麻烦的同时,更习惯地保持沉默了。 唯一能让他畅所欲言的,只有小七。 他们认识的方式非常戏剧性,这大概就是那块隐藏砖块吧。 以前上课走神是发呆,现在走神是回味。毕竟可以细细回味的画面太多,像一起在《怪物猎人》的地下洞窟里摸索,惨爪龙的利爪下互相照应;在《绝地求生》各种地图里默契十足地配合;甚至是在那些连跪的moba对局里,听着她在语音里气急败坏地吐槽猪队友,然后又反过来安慰他“没事,下把赢回来”。 不过,第一次真正让他心动时,是某天他们偶然聊到了旷野之息,平日里总把老婆米法挂在嘴边的小七,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她最喜欢的女角色其实是塞尔达。 “喜欢米法是因为她无数次救我狗命,”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的柔软,“但公主是独自战斗百年的勇士啊,就冲这个,海拉鲁大陆还!有!谁!” 就着这个话题,他们聊了很久,关于被符号化的“公主”头衔之下,那个独立、坚韧、充满智慧的灵魂。关于“林克”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恐惧依然前行。 再对比班里那些同学,总爱一边发林克的图片,一边玩“哇,你就是塞尔达啊”的烂梗,他内心只想吐槽:你们差不多得了啊。 嗯。所以喜欢是必然的吧,虽然只见过小七几张大概率精心修过的照片,只听过经过网络传输修饰的声音,但这个相隔千里的女孩,却远比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更精准地触碰到了他的精神世界。 真想快点混过高考去见她啊。 想见面的心情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好几次冲动的想立刻买票奔现,,要么是靠理智压下来,要么是被这样糖衣炮弹般的拒绝挡回来——虽然这是第一次。 在泄气的同时,他紧绷的神经竟也隐隐松懈了一丝。冷静下来审视一番,自己的谎言,已经堆得比山还高了。 实在没办法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个高中生,还是一个连未来方向都模糊不清的艺考生。 这份误会还是赖上自己敷衍又不爱解释的个性,当被问及年龄和工作时,他每次都含糊其辞地嗯嗯回答。 “听声音是30 岁的小哥哥,对吗。” “嗯。” “那我猜弗丁哥哥一定是做投资的,才会开箱这么果断呀。” “嗯。” 当时以为最多是萍水相逢的关系,玩几天就相忘于江湖,谁能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局面。总之现在的自己,每天都在努力扮演着一位三十来岁,搞投资的,阅历丰富、情绪稳定的年长男性。 而且现在越发因为这份谎言骑虎难下了,自“小七”开始实习工作后,她的话题里多了许多来自现实的压力和烦恼,像难搞的老板、繁琐的工作、理想与现实的落差等等。他除了干巴巴地回复“加油”、“别太在意”、“你一定可以的”,几乎给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 如果他打游戏时也像现实里安慰这样苍白无力,小七大概早就生气了。想到堆积如山的谎言,他实在是心烦意乱,不想回寝室听屋子里的人哇呀哇呀地打游戏,只能在教室里独自消化这份复杂的心情。 这份很喜欢的,也很寂寞的情绪,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传达给对方。 景诚毅拿起手机,屏幕光在昏暗中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点开那个熟悉的猫猫头头像,犹豫了片刻,他按下语音键,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 【晚安。】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响起,教室门就被推开了。 徐圣齐站在门口,一脸诧异:“不是,你怎么又在这里啊,这回扮演谁啊。” 第18章 共鸣 “不是,你怎么又在这里啊,这回扮演谁啊。” 景诚毅按熄手机屏幕,转过头看着门口的徐圣齐,月光洒在他略显烦躁的面庞,肩上背着沉重的双肩包,腕上提着奶茶塑料袋,手上拿着喝了一半的轻芝士奶茶,显然是刚从办公室出来。 “这话该我问你吧。”景诚毅摘下一边耳机,音乐声隐约漏出来,是某个游戏的原声带。 “我是在加班,你又不在学习。”徐圣齐走进来,随手关上门,没好气地把奶茶袋扔在讲台上,“真没想到改作业改到眼花,出来透口气还能撞见你。” “你只是实习老师,也要加这么多班吗?”可能是一起拆过摄像头,景诚毅的语气很自然地省去了师生间的客套。 “你只是个艺考生,也要费那么多话吗?”徐圣齐不甘示弱地回以了锐利的讽刺,走到景诚毅前排的位置,重重坐下。 这话相当地图炮。向来脸皮很厚的景诚毅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是心想,这家伙的心情一定很差。他注意到方才徐圣齐把奶茶袋扔在讲台上的动作格外用力,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今天还好好的吧。” “什么?” 景诚毅想起晚自习对方眉飞色舞的模样,“讲刺客信条的时候,明明都要展开游戏剧情了。” 徐圣齐愣了一下,这家伙不是在睡觉吗?难道没睡着啊。 “哈?你的脑子只听得进这一段啊。” “不然呢。”景诚毅倒是相当坦荡,毕竟下午第一节课就是最好睡的时间啊,如果不是那一段太精彩了,一定会酣然入睡的。 “哇,你这话听起来像年级第一会说的派头啊。”徐圣齐忍不住讽刺道,“要是能把别的知识点都记到脑子里,也不会动不动就在办公室罚站了吧。” 哇,老师的派头啊。景诚毅很想如此回敬,但后面的嘲讽还没想到更好的,忍忍吧那就。 “老师太关心我了啊,难道是因为我没听课,所以才不高兴吗?” 你算哪根葱啊?!徐圣齐瞪大眼睛,很是不满地拍了拍桌子。他的好心情当然是被弗丁那句“我们见一面吧”给摧毁的,虽然绞尽脑汁地用各种表情包和撒娇语气拒绝了,但对方冷淡地一直没回,好像在隐隐地冲自己发脾气。 不过上述这些故事,是绝不可能跟学生坦诚的。 “都说了是加班导致的。” “哦。” 徐圣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仔细打量着他,“等等,你该不会也是心情不好才坐在这儿的吧?” 景诚毅没说话,只是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了下来。 “原来不是装逼啊。”徐圣齐恍然大悟般靠回椅背,“我还以为你特意找个没人的地方思考人生,顺便凹个造型。” “思考人生是真的,”景诚毅淡淡地说,“凹造型没必要。” 装而不自知?徐圣齐嗤笑着腹诽。 “你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烦恼?考试太难?还是……”他故意拖长声音,“感情问题啊?” 景诚毅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很无聊”四个大字。 “难不成是学习啊?”徐圣齐自顾自点头,“那我才算惨吧,每天改完你们班的作业,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把老子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些回答上,真的太悲惨了。” 老子?这家伙已经和我熟到这种份上了吗?景诚毅面无表情的心想。虽然在以前的班级也遇到过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的实习老师,但和自己讲话这么熟络得很少啊。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垃圾上,”徐圣齐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叹气,“不如多打几局游戏啊,啊,好想念我的手柄啊,好想念我的电脑啊。” “那你怎么不和蒋乐生打王者啊。”景诚毅心想你们不是加了好友嘛。 “我才不想带你们这些家伙呢,技术不怎么样,抢人头倒是一流。” 果然是输出位啊。景诚毅给自己的判断又加了一分。 “喂,看你玩得也不少,要加好友吗?”在这个话题上,徐圣齐倒是更主动了些。 “不爱玩王者。” “果然——”想说这家伙真是装逼的性格,但感觉这话要是开口,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想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正版游戏太贵了不得不下海陪玩挣点零花钱,他也不至于在这些低级趣味的游戏里花费那么多时间,还引发了替身人妖“网恋”金主爸爸的糟糕支线剧情。 算了不想这些糟心事,徐圣齐看着他,倒是好奇起他的游戏品味,“那你最近爱玩什么?” “今年是《只狼》。” “好巧,我也是!” “boss很有难度,拼刀系统比较有意思。” “击砍的反馈也很好,不愧是宫崎英高啊。” 一说道游戏,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状态也比之前放松不少。 “你玩过的游戏还真不少。” “父母基本不在家,总得找点事做。”景诚毅轻描淡写。 “哈,怪不得家里会装摄像头呢。” 徐圣齐这句无心之言让气氛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景诚毅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讲台上方那个漆黑的半球,“那个摄像头,”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什么时候修好。” “反正学校的维修工啥都不会,听说是联系了外面的技工,下周会来班上修吧。” 徐圣齐想起今天办公室里老师们的冷嘲热讽——那外请费用又是一笔油水,说不好都快够买一套新的费用了。 “会被发现吗?”景诚毅突然问。 “诶?” “拆机之后会被发现是人为剪断的吧。” 徐圣齐心里一紧,语气不禁提高,“啊?那怎么办!” “放心,发现了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吧。” “不不不,这个事情万一被严肃调查了呢。”徐圣齐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 景诚毅转过头,月光映在他沉静的侧脸上:“不会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万一被发现了,我真的会完蛋啊!”想到可能无法毕业,他突然觉得弗丁提出见面都不算什么了。反正横竖都是死啊。 “钱多就会保密的。” “你还是未成年人,就玩肮脏的金钱这一套啊。”徐圣齐无语至极,用钱解决问题的方式真的很装逼,他心想。 “没事,”景诚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被发现我也会自己承担的。” “怎么又要装啊。”徐圣齐忍不住吐槽。 “哪里装了……”被同一个说了三次,景诚毅终于忍不住辩解道,“我是高三毕业生,所以不会有影响。就算损失严重,我父母会装新的。” “果然还是钞能力啊。”徐圣齐夸张地摊手,撇撇嘴,“照你这么说,你不如把初中部的都拆了,反正公子哥你没问题吧。” 令他意外的是,景诚毅竟然很认真地看向他,眼神里写着“确实有这个想法”。 “喂!”徐圣齐猛地坐直,“你别乱搞啊!看到我就想到一起干坏事算什么啊!” “不……”景诚毅张了张嘴,最终放弃了解释的念头,“唉,算了。嗯。” “嗯什么嗯啊!你别胡乱地整个大的!” 看着对方相当认真的表情,好像不能随便敷衍,景诚毅只得耐心地表达,“我只是想到,一个教室的摄像头坏了,大家都以为只是故障。但如果都坏了,才能让这些人知道,这种事情,真的让我们很厌烦。” “我已经是个刚成年的人了,但初中生不同,他们更容易被拿捏。”景诚毅的声音低沉下来,“倘若我们以为凭借监控和大数据就能纠正‘那些不对’的行为——不听话、不努力、不学习。那他们是否明白,这些暂时约束的行为,一旦离开监控就会变本加厉。” 徐圣齐愣住了,他着实想不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学生,思考问题竟然这么极端。 “但是,”他试图找回作为老师的立场,“摄像头也不是都不好。万一遇到糟糕的事呢?比如校园暴力,或者财物丢失。监控本身不是为了监视啊,也是作为保护的存在。” “那就换成普通的摄像头。”景诚毅的目光变得锐利,“你以为这种AI监控真的能让人变好吗?它只是在制造‘听话’的假象。就像打游戏开挂,表面上赢了,实际上什么都没学会。” 这个比喻瞬间击中了徐圣齐,他想起自己高中时,每次逃过老师监视去网吧打游戏的刺激感,不禁苦笑:“你说得对,越是禁止,越是想要反抗。” “我最讨厌的不是被监视,”景诚毅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情绪,“而是他们放弃了了解,选择了窥视。” 徐圣齐被噎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但那样能花掉更多的预算吧。” 他感觉学校管理层大概率是有这个想法的——更高级的东西不管合不合理,钱是实实在在到手了。 “老师你说这个话真的没问题吗?”景诚毅微微挑眉,他故意说重了老师两个字。 “这里可没摄像头,”徐圣齐立刻指指上方,“你又不能指控我。” 两人对视一眼,莫名都笑了起来。笑声过后,是短暂的沉默。 “其实我一直在想,”景诚毅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科技发展得太快了,快到我们来不及思考它带来的后果。智能监控,数据分析,AI创作……所有这些都在改变着我们生活的本质。” 景诚毅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别的我不好说,但AI确实不太行。”徐圣齐静静地听着,撑着下巴,脑中思考着,“虽然AI能生成完美的剧情,设计精妙的绘图,但他理解不了宫崎英高的乐趣吧,为什么拼刀时那么刺激,为什么被虐得死去活来还非要通关。” “那要是只狼2就是用AI生成的呢。” “那就不玩呀。”徐圣齐干脆地回答,“用脚投票不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老子不掏钱,他能把我怎么办。虽然阻挡不了科技的浪潮,但至少可以让这些制作公司看看玩家的心情吧,别拿那种东西糊弄我啊。” 景诚毅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其实我对技术是超□□的,毕竟能玩到那么多游戏啊。虽然3DS时代很让人怀念,但捧着switch不香吗?”徐圣齐突然想到什么,坐直身子:“说起来,这些所谓的高科技,看着很高级,实际还是挺撇脚的。就拿监控来说吧,连学生是在认真听课还是在神游都分不清,这AI报告还不如我肉眼观察。” 你的肉眼也不怎么样。景诚毅心想,今天不是也以为我在睡觉吗。 徐圣齐叹了口气,“其实学校里这些摄像头,说是为了学生好,我觉得只是为了应付家长和校长检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不再是之前的尴尬,而是一种默契的理解。 良久,景诚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所以,我们还是要拆除摄像头的吧。” “欸?”徐圣齐意识到对方的意思,赶紧摆手,“我可没说要继续干这种事。” “你害怕了?” “才、才不是,我是说你这家伙怎么擅自把我当成同伙啊!” “出了事都是我一个人承担,你也称不上同伙啊。” “少没大没小了。” “哈,老师的派头啊。” 虽然没想到下半句,但他能说出这句话了,景诚毅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月光透过窗户,在景诚毅难得含笑的嘴角停留片刻。他看着徐圣齐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其实没那么糟糕。 至少此刻,有人能听懂他的话。这份理解,比他想象中要珍贵得多。 第19章 你的呼吸 摄像头到底还是修好了。 周五下午,外请的技工师傅在课间操的时候进来,拎着个半旧不新的工具箱,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徐圣齐自告奋勇地跟在旁边,美其名曰“学习设备维护”,实则眼睛死死盯着师傅的动作,生怕从那满是老茧的手指间漏出半句“人为破坏”、“线路被剪”之类的话来。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可能是学生们打闹不小心碰到的”,或者更无耻一点,“设备老化了吧”。总之,得把任何“引火烧身”的消息封锁在自己这一环。 然而,师傅不愧是老江湖,不仅技术娴熟,更有着一股“拿钱办事、一句废话都嫌多”的气势,麻利地架好梯子,拆开外壳,检查线路,更换模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半小时,那个黑色的半球体顶端的红光就再次亮起,冷漠地重新审视着教室。 “好了。”老师傅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沙哑。 “辛苦了辛苦了。”徐圣齐连忙递上一瓶水。 老师傅摆摆手,拎起工具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徐圣齐一个人对着那重新亮起的红灯发呆。 在之前的那个夜晚,他和景诚毅两人沿着极端且危险的想法,展开了一番严肃的“作战讨论”。 “虽然你这么说,”徐圣齐声音极低,仿佛怕被黑暗听去,“但初中部那么多班级,集体出问题,傻子都会发现的。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点?” “不动硬件就行。”景诚毅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早餐吃什么,而不是可能引来大麻烦的破坏行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状设备,仿佛早在那天拆摄像头时就已经为后续做好了准备,“我们可以改写固件,让AI分析模块失效,只保留基础监控功能。表面上它还在工作,记录画面,但那些分析注意力、打瞌睡、小动作的算法会瘫痪。” “改写固件?”徐圣齐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原理,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这你怎么知道?” “网上有教程。”景诚毅轻描淡写,“而且我之前试过。” “试过?”徐圣齐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头猛地一跳,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少年。 试验过?在什么地方试验过?他说过这是家里以前装过的老型号,难不成…… “欸,”他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和探究,“你家里……为什么会装这个?” 景诚毅沉默良久,就在徐圣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语气说道,“大概是……因为关心吧。” 在他高一学习成绩出现断崖式下滑、屡屡被班主任联系之后,那对常年在外的父母终于从各种项目和会议中抽出一丝注意力,惊觉他们的儿子已经变得格外陌生而疏远。 然而,补救的措施不是嘘寒问暖,不是陪伴关怀,而是选择了一种更“高效”、更“技术流”的方式——试图通过冰冷的数据和复杂的算法,来远程窥探、理解、甚至掌控他的生活点滴。 他不像他们的儿子,更像是他们的员工。 那些AI生成的月报报告,记录着他几点回家、在房间待了多久、甚至通过动作分析判断他的"情绪状态",却唯独触摸不到他真实的内心。 也许,他们更需要一个可量化的理想型儿子——学习努力,专注度达标,行为轨迹可控。 他不想多提,寥寥数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疏离。 “啊……”徐圣齐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看着景诚毅淡漠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意识到,尽管他们都被游戏吸引,都在虚拟世界里寻找快乐,但喜欢的原因,或许截然不同。 不同于对方一眼可知的优越家境,他的家庭条件十分普通,长相扔人堆里也找不着,打小成绩不上不下,在班上也是老师不闻不问的隐形人,连青春期那点可怜的叛逆小火苗,都被“请家长”三个字给轻易浇灭了。他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早就学会了得过且过,像河里的石头,水流往哪儿带,他就往哪儿滚。 是游戏,把他那个小世界撬开了一条缝。 在屏幕后面,他可以是任何人了。是砍翻怪物的猎人,是拯救公主的勇者,是能把对手秀得头皮发麻的高玩。虚拟世界太大了,大得能把他那个缩在现实里的的平凡自我,无限地撑开,撑得满满的。 他想要在游戏世界里当英雄,当大神。 而这家伙……大概只是因为现实太寂寞了吧。 课间操结束,学生们像退潮的海水般涌回教室,几乎立刻就发现了那个重新开始工作的摄像头,哀嚎连片的抱怨声打断了徐圣齐的回忆。 “操……” “有完没完啊……” “妈的,还以为能多坏几天呢。” 抱怨声不大,但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响着,几个男生故意不满地把书本摔在桌上,发出砰砰的响声,更多的人则是垮下肩膀,认命般地掏出下节课的课本。 徐圣齐站在讲台边,看着这片意料之中的景象,他下意识地朝最后一排那个角落瞥去,景诚毅像是心有灵犀般抬起了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但徐圣齐读懂了。 一切竟在不言中。 当晚,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敲响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徐圣齐才磨磨蹭蹭地关掉办公室的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那片白天都显得有些阴凉的小树林。初春的风带着雨水的潮湿,并不温暖。 果然,刚走到那片最茂密的香樟树下,就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倚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你来了。”景诚毅语气淡定如常,仿佛对徐圣齐的出现早有预料。 “嗯。”徐圣齐的脚步不急不徐,走到他身边停下,语气却带着点自己都搞不清的复杂,“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顺从地响应这种危险的召唤,或许是他心底也藏着那份被游戏世界喂养出来的、不甘平凡的躁动。 B中的高中部早在民国时期建校,红砖墙面上爬满了岁月的藤蔓,透着一种陈旧传统的气息。而初中部是这几年为了扩大影响力新建的,窗明几净,设施先进,为了更快地打出名气,抢占优质生源,管理层自然要采用更“高效”的手段。 初中部每个年级共12个班级,三个年级就是36间教室。即便是每晚搞定一间教室的摄像头,全部处理完需要花费1个多月,AI分析报告则是以月度维度出具,同时发送给学校和家长。为了在下一次报告生成、引起大规模警觉前,尽可能多地完成任务,他们制定的计划要求“更新固件”的速度必须提升到一晚两间。 从高中部走到初中部,则需要穿梭一片广阔的操场和一小片茂密的香樟树林。黑暗中,两人如同暗夜中悄无声息的潜行者,一前一后,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有鞋底轻轻摩擦泥地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冒险和奇异默契的氛围。 最初的第一周,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夜晚的校园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从草丛中传来的虫鸣,伴随着他们轻微的呼吸声,以及景诚毅操作时,那U盘接口传来的、几不可闻的细微电流声。 徐圣齐负责望风,他的五官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走廊外、楼梯口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保安巡逻时手电筒偶尔扫过的光晕、风吹动门窗的轻微吱呀声、甚至是校园流浪猫的影子……每一个微小的动静都让他格外紧张。 正因为这次行动比最初那次冲动下的拆卸来得更要“预谋”,他深知其中蕴含的风险,有着绝不能掉以轻心的谨慎。 那天,他们顺利完成了两间教室的“更新工作”,准备像往常一样在树林中分道扬镳,景诚毅一如既住地掏出耳机,准备戴上。 "你在听什么啊?"徐圣齐看着他那副隔绝一切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开口问道。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好奇这个家伙。 景诚毅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只耳机递了过来。 徐圣齐愣了一下,接过那只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耳机,塞进耳朵。 悠扬而略带感伤的爵士乐流淌进来,婉转的女低音唱着“Iam a shape shifter”,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孤独和慵懒。 “P5?”徐圣齐脱口而出,他对这旋律太熟悉了。 “《Beneath the Mask》。”景诚毅轻声确认,声音格外柔和。 “啊……”徐圣齐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瞬间,他仿佛被拉回到了几年前那个通宵达旦的夜晚。屏幕上是雨夜中霓虹闪烁的东京涩谷,耳机里是这同一首曲子,他操控着Joker,穿梭在现实之间,扮演着孤独的侠盗,拯救着那些被**和阴影吞噬的、麻木不堪的大人。 那时候,他中二地觉得自己体内也燃烧着类似的火焰,总有一天,他也能过上那种拥有双重身份的不平凡的生活。 但现实是,他成了一个同样被生活推着走、在班味中逐渐麻木的普通人。直到此刻,站在这寂静无人的校园里,和一个高中生,做着这荒诞而危险的事情,他才仿佛触摸到了那个幻想的一角。 音乐在两人之间流淌,分享着一段旋律,也仿佛共享着同一种难以向外人言说的心境。 黑暗中,他们站在香樟树浓密的阴影下。今夜云端积聚着浓雾,无月无光,世界被包裹在一片深沉的黑绒里,只有彼此的轮廓依稀可辨。 呼吸,吐气。 呼吸,吐气。 节奏几乎同步。 他们做了不可饶恕的坏事,他们在拯救这个世界——至少,徐圣齐愿意这样相信。 第20章 为什么不试试游戏策划 密不透风的摄像头改造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初中部没有晚自习,而高三的晚自习通常在十点结束,徐圣齐和景诚毅的“秘密行动”时间,便约定在了每晚十一点,宿舍楼统一熄灯之后。 第一次在香樟树下碰头时,徐圣齐看着一身清爽完全不像爬墙钻洞出来的景诚毅,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出了疑惑:“喂,我真的很好奇你小子怎么混出来的?难道钞能力也能对宿舍门禁起作用吗?” 想当年他高中宿舍严格执行军事化管理,晚上想溜出去包夜上网堪比渡劫,哪像这位,跟下楼遛个弯似的。 景诚毅低头检查他那个百宝箱似的工具包,不以为意道,“艺术班用的是外校生的宿舍楼,跟本校生不在一起,我之前换了寝室。”言下之意,管理不严,溜出来轻而易举。 徐圣齐噎了一下,心里不禁腹诽,这也能差别对待呀?本校外校,从学习要求、住宿条件、管理强度,真是方方面面的差距,整得跟校园版嫡庶神教似的。 当然,他问这个问题也是存了点心眼,算是犯罪预演调查,防止哪天事情败露,追查起来一下子就暴露了行迹。既然决定联手做坏事了,就得把“坏蛋行动”完成得滴水不漏。 开始的头两天,他们速度并不快,主要是徐圣齐这个“哨兵岗”过于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就按着景诚毅的脑袋往桌子底下钻。渐渐地,两人默契度上来了,从一个半小时搞定一间教室,迅速提升到不到一小时就能搞定,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以每天两间的节奏迅速解决这场行动。 当然,随着效率的提升,那原本充斥着紧张和沉默的一个小时,逐渐被一些零碎的对话填满。从最初只有“好了没有啊”、“感觉有人”、“快躲起来”,到完成任务后,回宿舍路上那短短几分钟的闲聊,而且这闲聊时间像被偷偷拉长的进度条,越来越长。有时候即便他们早就完成了行动,也会在站在昏暗的树下聊上许久。 糟糕的秘密行动像一种奇特的粘合剂,在那些关于游戏的激烈讨论中,他们甚至会恍惚觉得,这并不是师生关系,而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嘿嘿,今天又提前完成了KPI。” 搞定第一间教室后,徐圣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语气带着点小得意。 “怎么?不过瘾?要不我们再拆一间?” 景诚毅收起工具接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认真还是调侃。 “饶了我吧!不是说好下周才开始加量的吗!” 徐圣齐夸张地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这周我可比你累得多,光是批那些作业和试卷就够我喝一壶了,杨老师还见缝插针让我给普通班讲卷子。” “不是好事吗?”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小径上,月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可是普通班啊!” 徐圣齐翻了个白眼,尽管对方可能看不清,“可没你们艺术班那么好糊弄。” “糊弄”这个词……老师你这样说真的OK吗?景诚毅心想。虽然他知道学校乃至部分老师是怎么看待艺术班的,也更清楚自己这个本校生在艺术班的特殊地位,但奇怪的是,此刻他没有任何一点不爽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对方把真实的想法,哪怕是略带贬义和随性的,都如此坦诚地告诉了自己。 真实的糟糕,总比虚伪的客套来得可贵。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得出的结论。 不过有一点要反驳,“但你说卷子的时候,讲得总是很好,不算糊弄。” “谢谢您咧!您这么会夸倒是多考几分啊,景同学!”徐圣齐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试图驱散那点被直白夸奖而产生的不好意思,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那个艺术统考成绩是不是出来了?考得咋样?” 他想起这周路过艺术班的时候,明显感觉学生们比往常躁动,在教室也好、在走廊也罢,交头接耳间不时蹦出“分数线”、“排名”之类的词汇,少见的弥漫着一种高考前特有的焦虑与期盼的氛围。 “嗯。”景诚毅应了一声,依旧是他那副言简意赅的调调,“还可以。” “报的是哪个专业?”徐圣齐顺着问下去,虽然他对艺考的了解知之甚少。 “动画。偏向建模和场景设计。” “哦?”徐圣齐来了点兴趣,侧头看他,语气扬起道,“你是逐梦派啊?从小画画热爱游戏,终于要为梦前行啦?” 景诚毅摇了摇头,他近乎坦诚地回应,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一开始不是。是高中成绩太差,应付不了。家里……有意见。” “在不擅长的文化课,和比较擅长的绘画之间,选了后者。”他顿了顿,“当然,也有玩了很多游戏的缘故。看到那些很厉害的角色和场景设计,像暴风城,海拉鲁大陆,苇名城……很迷人。” 他用了“迷人”这个词。从一个表情相对匮乏、语调总是平淡的人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份量。 “真好呢,”徐圣齐下意识地喃喃,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的羡慕,“能跟自己的爱好扯上关系。” 景诚毅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他:“你呢?实习结束之后?” “我?”徐圣齐扯了扯嘴角,“到三月份我的实习期就结束了,然后回学校准备论文,答辩,然后……大概就是考各种编制吧。我们师范生,不就这条路么。照我爸妈的意思,最好能在B中刷好脸留下来当老师。”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那是一条早已铺好、也无须多想的人生之路。 然而,景诚毅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他看似平静的心湖。 “你不行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直接的、近乎锋利的反问。 “啊?”徐圣齐没反应过来。 “你可以去做游戏策划。”景诚毅看着他,眼神在暗处显得格外专注,“尤其是历史向的。” 徐圣齐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景诚毅继续说道,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肯定,“你讲课的方式,把历史事件和游戏机制类比,很适合。” 很适合。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闪电,骤然杀进了徐圣齐从未设想过的角落。游戏策划?历史向?他?这组合听起来如此陌生,又荒谬地带着一点……可能性。 他学历史,当老师,这是一条大多数人都认可的稳定路径,徐圣齐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只需要沿着轨道往前走,直到终点。但他从未想过,自己那点不务正业的游戏经验,和半吊子的历史知识,还能有这样的结合方式。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一种微麻的感觉从胸腔扩散开。也许是他们都喜欢游戏,一种混杂着理解和难以言喻的期待,在徐圣齐心里徐徐漫开。 “如果现在你要设计一款游戏,你想做什么?”景诚毅像是无意,又像是有心地问道。 “那肯定得是RPG,要开放地图的那种!”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地图大,能跑马,那背景呢?不能照抄塞尔达吧。” “那必然不能,我觉得背景嘛……就架空的古代,但参考咱们历史上的乱世,比如五代十国那种,群雄割据,道德崩坏,够黑暗,也够有故事可挖。” “主角呢?要背负血海深仇吗?” “不行,那太俗了。”徐圣齐连连摆手,端着下巴细细思考道,“主角绝对不能是什么天选之子,就是个普通人,可以是个逃兵,或者个小捕快,被迫卷进大势里,最好是在乱世里挣扎求存,同时尽量保住一点底线的小人物。” “韩立那种?” “不不不,韩跑跑那种人设在游戏里完全不适配啊。倒不如借鉴一点朱老八的底层逆袭,但过程要更艰难,更憋屈。”他越说越兴奋,眼睛里在黑暗中发着光,“比如,你路过一个被洗劫的村庄,粮食不够了,你是把仅有的干粮分给快饿死的孩子,还是自己吃掉保证体力去完成一个可能拯救更多人的任务?不同的选择会像蝴蝶效应那样,影响声望、技能点,甚至解锁的剧情线。” 景诚毅思索了片刻,脑子里闪过了一大堆神作,“是生存模拟加上道德抉择系统?” “对!就是这个意思!”徐圣齐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知音,“战斗系统也不能无脑砍杀,得借鉴《只狼》或者《骑马与砍杀》,动作要更写实一点,体力管理很重要,一对多肯定是白送,不能拉怪和割草,得多用潜行、陷阱、下毒……总之,在设定上没有绝世的武功,所以必须善用不同的策略,哪怕下三滥的都行!” 景诚毅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微微侧过头,表示他在专注地听。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徐圣齐的脑子,这些零碎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盘踞已久,可能从更久远的学生时代开始,却从未像这样清晰地、有条理地倾泻出来。 “那画风呢?要剑网三那种吗?” 景诚毅颇有兴趣地追问道视觉化的内容。 “不行,剑网三还是太明亮鲜活了,而且玩家们早就看腻了仙侠风吧。” “既然背景是乱世,要不参考血源那种灰暗厚重的风格。”景诚毅也进入了状态,冷静地分析道,“不过细节上还是要保留中式古典建筑的韵味和材质表现。” “是的!角色服装也不能太美型偶像剧,得穿脏旧的,带着补丁的那种。啊啊啊……不行不行!”徐圣齐犹豫着抱头苦恼,“这种写实风格不好卖皮肤爆金币啊!而且主角穿得太土太惨,会不会太没个性了,没玩家喜欢这种代入感吧。” “可以搞东方的废土风。” 景诚毅提议道,“像电影沙丘那样的,把宋代的甲胄结构和废土元素结合起来。” “诶!这个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两个造物主,在深夜无人的校园角落里,用语言共同搭建起一个逐渐清晰、血肉丰满的虚拟世界。 就这么连着一周多,每次秘密行动后的闲聊都变成了固定的脑洞大开会,他们断断续续地聊了许多,从宏观的世界观到细微的NPC对话暗示,从主线脉络到不起眼的支线彩蛋。 徐圣齐甚至觉得,驱使他每天顶着困倦和寒冷准时来到这里的,早已不是“拆摄像头”的叛逆快感,更多的是这种近乎“虚拟创业”的创造激情。 同样对这种创作热情上瘾的,还有景诚毅。 一连多日,他坐在课堂上一点困意也没有。速写本摊开在桌上,炭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很有趣味地勾勒着两人夜里讨论的那个破败城池。 武器,应该要追求青铜和铁器的质感,得有磨损的痕迹。 马具,应该要更粗糙的皮绳,要有摔打磕碰的凹痕。 至于npc,他们的表情……啊,好像可以从班上的同学捕捉,这个发呆的男生可以做茶馆伙计,那个正在补妆的女生可以做染料坊的坊主。 那么,主角呢?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数不胜数的灵感在他静悄悄的观察中肆意发散,仿佛创作一本厚厚的人物设定集,很多巧思在脑中交织碰撞,景诚毅完全沉浸其中,陷入心流听不到周围的喧嚣,几乎从早到晚都在本子上激情创作,笔下的线条也变得越发流畅。 不知过了多久,当蒋乐生连续喊了他三次去不去食堂吃饭,他才从那种专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哦,好,你先去,我马上。”他回应着,然后看向自己完成的画作。 纸张中央,一个身影倚靠在残破的城墙边,身形瘦削却不显孱弱,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沾着泥污的手随意地撑着下巴。 那张脸,略显凌乱的黑发,微扬的嘴角,以及眉宇间那份混杂着疲惫、警惕却又藏不住一丝狡黠灵动的神气…… 分明是徐圣齐的模样。 第21章 在意 “景哥,你最近和女朋友处得挺好啊。” 晚饭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蒋乐生扒拉了一口盘子里的土豆烧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语气笃定得像掌握了什么实锤证据。 景诚毅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抬眼,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单音:“……嗯?” “别装了,”蒋乐生嘿嘿一笑,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显得贼兮兮的,“最近晚上你溜回来的时候,身上那股子恋爱的酸臭味,藏都藏不住。” 恋爱的……酸臭味?这是从何而来的结论? 景诚毅垂下眼,夹了一筷子寡淡的炒青菜,心里掠过一丝微妙。 他和蒋乐生是同寝室友,初中因为在一个绘画兴趣班坐前后桌认识,说是朋友,但远没到无话不谈、勾肩搭背的程度。更多是依托于蒋乐生那堪比社交牛逼症的主动性格,在一问一答、单向输出的对话模式中慢慢熟悉起来。到了高中,两人联络少了些,后来因为艺考又意外地成了艺术班同学,他也顺便换了寝室,和蒋乐生成了室友。 这其中自然有他的私心——一个来自外校、对方性格外向,神经大条的朋友,不会过分探究他的行踪,这为他夜里肆无忌惮的进出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原本的设想是,如果能找到一些时机,或许能溜到校外的网吧,和小七继续连麦打游戏。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小七那边因为工作繁忙,晚上能上线的时间骤减,阴差阳错地,反倒把这夜里的空白,全数留给了他和徐圣齐的秘密行动,以及那些充满幻想的夜间密谈。 这件事他自然无法向蒋乐生坦诚交代。 他确实这几天心情很不错,不单是因为拆摄像头的事情带给他隐秘的亢奋,更多的是因为共创游戏带来的情绪上头,但这种情绪,怎么会被解读成“恋爱的酸臭味”? 此刻面对对方关于“女朋友”的猜测,他既懒得编造更多细节,也觉得没必要澄清,只是顺应着这个看似合理的误会,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倒是幸福了。”蒋乐生一边扒拉着餐盘里的饭,一边点着游戏上的今日抽奖,随后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当普通碎片的灰色提醒出现后,语气带着点哀怨接着说道,“我们这些单身狗只能跟游戏里老婆相亲相爱了。” “你不是一直有人选吗。”景诚毅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食物,回想了一下对方过去几个月里,见缝插针跟他分享过的、那些代号层出不穷的妹子们——什么“隔壁班学妹”、“Kpop街舞学姐”、“学霸同桌”……虽然他对这些代号背后具体的故事、甚至具体是谁都分不太清,但之前蒋乐生提起时那兴冲冲贱兮兮的模样,他倒是记得。 蒋乐生摆摆手,他拖长了调子,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哎呀哎呀,哪能跟你女朋友一样,我倒也想找个能一起双排上分、有共同语言的妹子。” 就在这时,蒋乐生那双善于发现“猎物”的眼睛一亮,精准地捕捉到了在拥挤食堂里端着盘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座位的徐圣齐。 他猛地朝食堂入口处挥手,立刻扯开嗓子嚎了一声:“小徐老师!这边!这边有空位!” 景诚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徐圣齐正端着餐盘,一脸茫然地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寻找落脚点,听到喊声,视线转过来,看到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被蒋乐生热情或者说强行地拉了过来。 “谢了,差点以为今天得站着吃了。”徐圣齐把餐盘放在蒋乐生旁边的空位上,舒了口气。 “小徐老师客气啥!”蒋乐生立刻把刚才的哀怨抛到脑后,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身体很自然地往徐圣齐那边靠了靠,“正好,徐老师,救救孩子吧!带我打把王者,就一把!我昨晚又连跪一整晚了,急需一场胜利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徐圣齐显然没料到这顿饭还附带“陪玩”业务,一脸懵的回道,“啊?现在?吃饭呢……” “边吃边打嘛!你看我都快吃完了!” “你让他陪你打。”徐圣齐果断指了指对面的景诚毅,试图祸水东引。 “他才不玩呢,”蒋乐生撇撇嘴,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调侃,“他只陪女朋友玩游戏。” 女朋友……徐圣齐有点意外,啊,这家伙有女朋友了吗。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下景诚毅,对方却只是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吃着饭,看不出情绪。 “哎呀,小徐老师!玩一把嘛!就一把!你看我晚上拉你上线,你都不回我!你不玩我晚上堵办公室蹲你去!”蒋乐生开始耍无赖。 虽然是无心之言,但也怕对方真的付诸行动了——万一蹲守的时候撞见他俩的半夜行动,只好妥协道,“行吧行吧,陪你打一把,就一把啊!一局游戏也就20分钟,速战速决。” “好嘞!徐老师够意思!”蒋乐生瞬间变脸,喜笑颜开。 两人迅速拿出手机,登录游戏。蒋乐生凑过去看徐圣齐的账号,立刻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我靠!徐老师你这都30颗星了?!果然是大神啊!” “对啊,之前更多,最近没什么时间打,掉下来了。”徐圣齐有点小得意,但努力绷着。 “牛啊!你这号……皮肤也这么多?!这款限定的你都有?!”蒋乐生眼睛都快贴屏幕上了。 “怎么?想要啊?”这些皮肤有不少是弗丁送给他的,虽然他俩玩手游不多,但是只要一起玩一局,弗丁就会像打卡一样,顺手开一款最新的限定皮肤给他,壕无人性。 景诚毅坐在对面,沉默地吃着饭,餐盘里青椒炒肉变得如同嚼蜡,味同嚼蜡这个词他今天算是有了切身体会。他没有想要加入游戏,当然并不是因为什么女朋友——但徐圣齐竟然也没有丝毫想要邀请他一起的意思,甚至连客套一句都没有。明明昨晚他们还为某个游戏角色的技能设定争论得面红耳赤,亢奋地脑补剧情后续。 可现在,他被完全排除在了这个画面之外。 坐在对面的两人快速开了游戏,立刻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上去开他!我控住了!” “漂亮!” “徐徐徐徐老师救我!我要没了!” “来了来了,别嚎了,我丢个治疗……闪现过来吃!” “牛逼啊徐老师!爱死你了!” “爱我就快团,去拿大龙了!对面打野死了!” …… 这些熟悉的游戏术语,此刻从徐圣齐嘴里蹦出来,配合着蒋乐生浮夸的赞美,听起来异常刺耳。食堂嘈杂的背景音仿佛被隔绝开来,景诚毅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徐圣齐那专注得发亮的眼神和蒋乐生那咋咋呼呼的表情上,还有那两颗几乎靠在一起的脑袋上。 靠得太近了。 一种莫名的、尖锐的烦躁感,从心底疯长出来。 他猛地放下筷子,餐盘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声音比平时更冷硬了几分:“我吃完了,先回教室。”也不等两人回应,端着盘子转身就走,留下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 “欸?景哥今天吃这么少?”蒋乐生从游戏里抽空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又迅速投入战局,“不管他了,徐老师快推塔!” 徐圣齐看着景诚毅离开的方向,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但很快被蒋乐生的大呼小叫拉了回来。 回到空旷的教室,景诚毅烦躁地靠在椅子上,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桌上那本摊开的素描本上。 画纸上,那个倚靠在破败城墙边的主角正对着他,嘴角微扬,眼神生动,属于徐圣齐的五官在炭笔下无比清晰,连明暗阴影都如此栩栩如生。 心里那股堵着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离开食堂而消散,反而更加沉重了。他烦躁地“啪”一声合上素描本,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个人的身影关在外面。 他知道自己有点不对劲。 但这种不对劲,在他沉默地、自顾自地生了半个晚自习的闷气后达到了顶峰。他知道今天的徐圣齐被隔壁(2)班借去晚自习讲评周考试卷,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抱着一摞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间点交的数学作业本,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艺术班教室。 站在二班窗外,徐圣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富有穿透力,带着一种能轻易点燃课堂气氛的亢奋。 “同学们,看这题!问唐朝科举制的影响,这简直是送分题啊!最近很火的《长安十二时辰》看过没?科举,它就是一场超级大型的、持续了上千年的‘全国公务员101选秀’,他打通了底层向上的通道,是寒门逆袭唯一的独木桥,撬动了整个社会的僵局,所以选D,明白了吗?” 景诚毅想到他之前在晚上跟他说,不能糊弄普通班,得研究出一套更靠谱的教学方法,难不成靠谱的只是把游戏梗换成了影视剧梗吗……这家伙的脑回路还真是简单。 当然这套万物皆可类比,顺便蹭一蹭流行热点的方法十分有效,二班的教室里传来一阵哄笑和议论声,显然这种讲解方式同样很对他们的胃口。 借着窗户玻璃微弱的反射,他看到徐圣齐正站在讲台上,一只手用力地挥舞着卷子,眉毛飞扬,嘴角咧开到一个夸张的弧度,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有点蠢。像个刻意抛完包袱、享受观众掌声的脱口秀演员。景诚毅在心里客观的评价,可他的脚下像被502胶水粘住,挪不开步子。 那生动的、鲜活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神情,比他刚勾勒的炭笔画更有冲击力。 直到教室里,徐圣齐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向窗外,与他在玻璃反射中的视线有了短暂一瞬的交汇,景诚毅才猛地回神,像是被窥破了什么秘密,抱着那摞无辜的作业本,步伐极快地、面无表情地加快步伐离开了。 晚自习的后半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习惯性地塞上耳机,试图用音乐隔绝外界时,可耳机里刚好是那首循环了整整两周的《Beneath the Mask》,那慵懒而略带感伤的爵士旋律,此刻成了是最不合时宜的背景音,每一个音符都在撩拨着他混乱的情绪。 呼吸。 他想到夜里那棵樟树下,他们靠得很近时,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和那温热的呼吸。 心跳,在此时此刻,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鼓噪起来,像有千军万马在他的心脏里狂奔,震得他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 是因为……太久没和“小七”打游戏,所以感到……寂寞了吗? 他烦躁地掏出手机,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一丝迁怒般的情绪,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带着猫猫头头像的聊天框,对话停留在今天早上的语音。 【早安。】 【早安呀~】 往上翻,除了雷打不动的“早安”、“晚安”,以及偶尔小七关于工作的简短抱怨和他干巴巴的安慰,这两周的聊天记录匮乏得可怜。 【今天工作好累哦。】 【加油。】 【刚结束工作,你快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嗯,晚安。】 【晚安,早点休息。(小猫晚安.jpg)】 枯燥,乏味,充满了生疏的距离感。 对比之前一起连麦打游戏时,耳机里那些激烈的战术讨论、carry后的得意吹捧、失误时气急败坏的喊叫,现在的交流,失去了所有的鲜活,只剩下客套而疏远的流程,他们彼此更像个自动回复的NPC。 是因为聊得太少了吗?所以感觉变淡了?所以自己的注意力才会其他人分散? 景诚毅试图找到一个合理化的解释,他拼命思考着为什么和小七变得如此疏远,以及该如何修复这份关系。 但他脑子里仍然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傍晚食堂的画面——徐圣齐和蒋乐生靠在一起的脑袋,他们之间自然且火热的互动,还有徐圣齐盯着手机屏幕时专注的神采……那个表情,和晚上他们躲在阴影里,深夜讨论那个游戏世界构架时一模一样。 一种混合着失落、烦躁,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嫉妒的情绪,在他心里沉沉发酵。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这些杂念,仿佛要将所有莫名的情绪都倾注,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敲打,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情绪,发出了那条消息。 【小七,今晚有空吗?好久没一起打游戏了,玩几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