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的思春期》 第1章 第 1 章 “我不想化疗,我想亲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病房内常年弥漫着让人反胃的消毒水味,隔壁病床的大爷时不时就会咳嗽,传出老式风箱般的呼呼声,更加让人喘不过气来。 说话的少年慢吞吞用手撑着床板坐直了身体。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却也透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执着;那双浅褐色的漂亮眼睛熠熠生辉,与周遭**味十足的环境格格不入,就像雨后枯树上生出的菌类般蓬勃。 “昭年啊,别任性,等身体好了,妈妈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坐在病床边的女人立刻站起来扶住他的背,轻拍的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可红彤彤的眼眶却难掩她的疲态。她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白了过半青丝。 住了半年院,病情没有好转,反而不受控制地恶化到需要化疗的程度。但这半年已经足够掏空一个普通家庭的家底,更别说后续高额的化疗费用。 就连送饭过来的父亲也不认同地摇头,“傻孩子,说什么放弃,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别操心钱的事,那都是小问题。” 齐昭年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伸手勾住母亲的衣袖,嘴角还带着笑,语气跟着放轻了三分: “就当是送我的成年礼物吧。我也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奶奶肯定也想我了。” 女人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难以呼吸。是啊,儿子才刚成年,可偏偏生日是在医院度过的。过了会儿,她才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回乡下?” “是呀,说不定乡下风水好养人,我就能好转呢。”齐昭年已经厌烦了满眼白色的世界,他想回家,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他想死在自己喜欢的地方。 他捏着母亲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目光清澈到看不出别的情绪,“爸,妈,你们不需要再为我借钱了。这是我的第二个生日愿望,你们能满足我吗?” 刚才的是第一个。 女人与男人对视一眼,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看着彼此眼中相同的痛苦神色,本来就红着的眼眶又有液体开始翻腾。女人一把抱住齐昭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还边反复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男人也上前拥抱住了他们。 被紧紧抱住的齐昭年有些无奈,同时还有些窒息。 值得庆幸的是——愿望实现了。 办理出院手续很快。隔壁床的大爷知道,以后大概率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无论是对齐昭年而言,还是于他而言。他瘪了瘪嘴抱怨道:“唉,小齐走了,以后谁还给我讲笑话听、哄我开心呢?” 一旁的护士换完输液瓶,笑吟吟地低头看他,“我可以啊,前提是你要乖乖吃药。” 虽然齐昭年父母很想在乡下陪护他,但公司不同意,债主们也不同意,反而会扰了清净。 好在齐昭年的奶奶很精神,能看顾一二。 其实齐昭年的身体状态虽然不好,但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也不需要过于担心。只是无论他重复多少次,父母始终对他放心不下。 好在奶奶倒是没有在齐昭年面前表现出太多低落的情绪,始终在鼓励着他,无条件地溺爱他、满足他的需求,倒是挺乐呵的。 乡下的条件自然比不上城市,购物不方便,医院也离得远,在五六公里外的镇上。齐昭年家是瓦房,宽敞是宽敞,只是室内不透光。他住在自己的卧房,倒也习惯。 瓦房旁边是一大片竹林,绿油油的很养眼。正值炎炎夏日,竹林还能遮阳,让屋里更凉快些。只是听奶奶说蚊虫多,盘算着冬天砍掉这片竹林。 齐昭年看了眼竹子,血色欠佳的唇微微抿紧。 “唉哟不砍了不砍了,乖孙子舍不得,奶奶就不砍了。” 齐昭年这才笑出声。他也不清楚是真的乡下风水养人,还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自从回到村里来,状态确实比在医院的时候更好。只是作为药罐子的他,每天还是得大把大把地吃药。 但齐昭年还是很快乐的。 小时候的玩伴大多都去了城市工作,只有一位留在家里务农。听说他回来,还带了些粮油特意来家里拜访。 齐昭年看着儿时玩伴提着大桶菜籽油却半点不吃力的精壮胳膊,再低头看自己细瘦孱弱的胳膊腿,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话。 他从读初中开始离开了这里,转眼过去这么多年,自然还是好奇家乡的变化,便跟奶奶提出想自己一个人去逛逛。 奶奶原本是不放心的,但被齐昭年三言两语说服了,只是反复叮嘱他不要去河边,有水危险。 这是老人家的习惯,小时候她也经常这样叮嘱还是小孩的齐昭年。 只是现在的齐昭年已经成年了,他自然不需要再那样小心翼翼。 逛着逛着,就瞅见了水面。顺着下坡路再走走,就到了河边。 如今的他体力不济,明明还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脸颊变得红彤彤的,倒衬得少年气色红润不少。他一边在草坪上坐下休息,一边掏出纸巾擦额头的汗水。 正休息着,远远传来说话声,并且这声音还逐渐靠近,越发清晰。 “奶奶,真的要这么做吗?”这声音听着稚嫩,像是才几岁大。 “当然,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家去,别碍事。”作为小孩奶奶的人似乎没有什么耐心,口吻很不耐烦。 “可是它好可怜啊…呜呜……”小孩竟然哭出了声。 齐昭年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住在不远的邻居李婶和她年纪还小的孙子,手里还用麻袋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他墨眉轻扬,撑着地慢悠悠站起身。好在休息了会儿,气也喘匀了。随后眉眼带笑,走近了她们。 “李婶,干嘛呢这是?” 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对长相漂亮讨喜的孩子拥有更多的包容心,更何况眼前少年的事情在短短几天内就经过村里“情报局”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李婶也不例外。 刚才还略显暴躁的人一下子就变得亲切起来,毫不遮掩地回答道:“原来是小齐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孩子倒越长越秀气咯,个子也拔高这么多,看着就让人喜欢,真想给你说门亲事,只可惜……” 说到这,她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还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而提起手中的麻袋——里面还有微弱的哼唧声。 “害,别人送了我只狗,头两个月都乖乖的,不知道最近是咋回事,竟然开始咬鸡吃了!这畜生东西教也教不听,腿都给它打断了也不听话,你说养着有啥用?可惜了我那三只鸡,还有只下蛋的母鸡哩!” 齐昭年瞅了眼麻袋,这才清楚原来这微弱的哼唧是狗叫声。 李婶将袋子解开,果然里面是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左后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弧度。小孩一看见小狗就更加难过了,开始求情。 “奶奶,能不能不杀它啊,狗狗好可怜。” 扯开袋子给齐昭年看清楚后,李婶扒拉开护着狗的小孙子,开始往袋子里装石头,一颗颗往里放,看也不看小孩的眼泪,“你觉得可怜你就回家去,别在这待着。那三只鸡就不可怜了?就算你哭瞎眼,今天也得淹死这狗东西。” 小孩子天性柔软,听自家奶奶这么说后还真不敢哭了,只是也不愿意就这样回家去,在一边眼巴巴看着。 “你干啥呢小齐?” 齐昭年按住了李婶儿的手腕,力气不大,但也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笑容中透着三分讨好。原本他不是什么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但看着这条即将被杀死的狗,恍然中就像看见了倒计时终止的自己。 有些惶惶不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做了。 “村里吃的用的都仰仗这条河,你把这狗丢进去多不好。不如送给我养,我会把它拴起来,而且我家也没养鸡。” 这点齐昭年没有说错,这白沙河确实是养育了草帽村的母亲河。 上下游河两岸的村民用水都是自来水公司从河里抽的;有人图方便,洗衣服洗狗都是来这,更别提远道而来的钓鱼佬多馋这里肥美的鱼儿;就连藏在齐昭年儿时记忆中至今还未停运的客船也是寄生在白沙河上的——村里老年人多,走五六公里去镇里赶集相当费劲儿,都是乘坐客船去的镇上。 “不是拴不拴起来的事。”拴起来也管不住鸡路过啊。只是李婶儿也听了进去,她长叹一口气,接着道:“你这孩子人真好啊。行吧,这狗就送你了。它挺沉的,婶儿给你提回你家去。” 齐昭年道谢后就打算跟李婶儿一同回去。他明白对方是体谅自己如今体弱无力,心中自然感到一阵暖意。 在城市生活久了,现在接触到朴实的村民后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还是能理解。 只是在转身离开前,他眼角余光扫到原本平静的河面下似乎快速滑过什么。 似乎是白色的,与乌压压深绿色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在烈日的照射下似乎还有反光一闪而过。 李婶儿发现落后的齐昭年忽地停滞不前,有些纳闷地问:“小齐,咋不走了?是不是累着了?实在不行炖点狗肉吃补补?” 务实的李婶儿吓得麻袋里的狗又尿了一滩。 齐昭年的目光从水面移开,双眼微微弯起,“婶儿您先走吧,我再看看风景就回去,麻烦您了。” 等女人带着孩子和狗离开后,他慢慢重新走向河边。 要近点,再近点,就能看清楚这其中的端倪了。 开新文啦![摊手]嘿嘿,感觉自己的状态可以开始输出,所以就提笔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先前那一闪而过的白光消失不见,唯独留下水面上漂浮着的几颗气泡。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是齐昭年的臆想或者是没休息好而出现的幻觉。 齐昭年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盯着那几颗气泡瞧,心里想着:难道真的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或许就是水里的鱼之类的吧,只是这些气泡也怪奇怪的,还挺大颗。 他的思维发散开来,想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大鱼啊,或者水鬼找替身之类的。后来又想起了奶奶在他小时候曾经讲给他听的关于河神的故事。 直到腿都蹲麻了,他也没再发现别的异样,于是拍了拍腿站起来回家。 回到家后,果然看见了李婶儿送来的小狗。小狗的后腿不利索,老人家正在用木板替小狗固定。 “奶奶,这样它能恢复吗?”齐昭年开口之后,专心致志的老人家才发现他回来了。 将已经包扎好的小狗放开后,奶奶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奶奶只希望上天保佑,你们都能恢复。尽人事,听天命罢。” 齐昭年琢磨着这话,总觉得奶奶似乎是在祈祷什么,他还是先道了歉:“对不起,没跟您商量就把小狗要了回来。” 看着这样乖巧的齐昭年,老人心头更是软了三分,顺手替他理了理被弄乱的发丝,乐呵呵地回答:“这又没什么,有个伴儿你能更快乐就好。” 又聊了几句之后,齐昭年始终放不下今天在河边的所见所闻,便仿佛不经意地提起了小时候奶奶跟他讲过的关于河神的事。 奶奶发现齐昭年还是去了水边,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担心他的安危,在被齐昭年安抚了几句之后,她才说道:“河神的故事啊,那都是用来哄你们小孩子的。只是河神庙破败之后,现在连哄孩子都不会提起河神了。” “破败……”齐昭年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难怪只在小时候听说过。这么看来,是水鬼的可能性还更大些,他很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确实是有白色的东西在水底滑过,还带起了一串大泡泡。 不过……大白天见鬼也太诡异了。 身边没有其他人可以诉说,他本就是少年心性,自然藏不住事,还是将自己看见的告诉了奶奶。 奶奶只是神情复杂地告诉他——“你最近肯定没有休息好吧,别想太多,或许只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 齐昭年只是在心底反驳,但这种事无论是说给谁听,大概率都不会有人相信。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每天都会去河边坐上几个小时,试图搞清楚自己当时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奶奶一开始不放心他的安全,可看着齐昭年日渐凹陷的脸颊和苍白的脸色,便也放任他自由了。偶尔也会陪着他一起在河边的草坪上坐着。 日落时的河面是最漂亮的,水面像是被洒上了一层金粉,摇曳着五颜六色的光。 这时候齐昭年就会很喜欢盯着水面发呆,他身体不好,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思考。 “你真的是在找替身吗?咳咳……” 四下无人,齐昭年这副跟空气对话的模样很是奇怪,但他最近经常这样。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力像流沙,在一点点随风飘散,以前都不会因为晚风一吹就咳嗽的。 而如今…… 如今吃药比吃饭还多,可即便是这样,浑身上下因为并发炎症引发的疼痛,已经不是止疼药能压制的了。 他每晚都痛得睡不着。 乡亲们都很照顾他,尤其是儿时的玩伴,几乎天天都会来他家拜访,送点东西,陪他说说话。 说话就算了,时不时还要背过身去擤鼻涕,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话都带着哽咽。 这让齐昭年更不好受,他不想被迫接受他人的同情,在医院最阴暗的那段时间,好不容易坦然说服自己接受命运的“馈赠”。 可在别人看来,他依旧是可怜虫。 但齐昭年不会伤害来自他人的善意,每次反倒会微笑着安慰那些为他难过的人。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齐昭年最可惜的是错过了高考。在没生病之前,他的成绩能稳定在年级前十,是同学老师眼中的模范生,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能考上重本,未来一片光明坦荡。 可世事难料。 齐昭年收回看向河面的视线,微微垂下眼睛,声音被晚风吹得断断续续。 “明天我就不来了,爬坡膝盖很疼。” 没什么情绪地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起身朝回家的路走去。 夕阳洒在少年纤细的背影上,为他笼罩上一层温暖的光辉。 而原本平静的水面,突兀地冒出一长串泡泡。有些泡泡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就破碎了,但大部分还是漂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飘向下方。 齐昭年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连奶奶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只是齐昭年还是强忍着疼痛和不适安慰着老人。 “我没事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人,还是在给自己树立信念。 只是病魔的残酷,并不是单凭意志力就能抵挡的。 在某一天,他终究还是想再看看养育幼时的自己长大的母亲河,哪怕是最后一眼也好。 时隔许久再度来到白沙河畔,隔了段时间,白沙河依旧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他从白天坐到了夜晚,直到万籁俱寂,只能仰仗天上的月光照明。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夜晚的白沙河,美到让他忽视了身上的凉意和疼痛。 轻声咳嗽后,他忽然听见了气泡破裂发出的细微声响,本能地顺着声音望过去,河面上一连串冒出的气泡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难道,会不会是有什么动物不小心掉了下去?可他一直守在这里,什么都没看见啊。 怀着这样的揣测,齐昭年放下手站起身,向着河面靠近。 咕噜噜冒出的气泡并没有停止,简直像烧水壶里的开水一样源源不断,透着不合常理的异样。 可夜晚的河面下更是什么都看不清,除了水面的动静,水下却是一片模糊。 他忍不住越过河边的石头越靠越近,直到穿着人字拖的脚踩到了水面…… 冷得刺骨。也或许不是水冷,而是他本身对寒冷的感知被放大了数倍。 月光下,齐昭年苍白易碎的面容血色尽褪,煞白煞白的,假如旁人看见,只会以为是孤魂野鬼,已然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他确实也有好几天没能睡好觉、吃好饭了,这样活着也没什么劲儿。 “到底是什么……” 他放慢呼吸,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没想到脚下踩到青苔一滑,竟直直摔了下去! 水面漫过他的脚趾、脚背、小腿……直到头顶。 口鼻呛水后,慌乱中只想借力站起身,可偏偏河底的泥沙只会将他裹挟得愈发深陷,吞没他的呼救声,还用无尽的恐慌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理智告诉齐昭年,这里离岸不远,不说站起来,只要能探出脑袋,他就能活下来。可偏偏腿上还不受控制地开始抽筋,河水推着他的身体离岸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生的希望。 因为不会游泳,力气微弱,齐昭年的挣扎越发无力。直到肺部进水后,他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向下沉的速度开始加快。 在模糊的视野中,齐昭年彻底没了动静,慢慢地闭上眼。 果然好奇心会害死人啊。 好累,睡一觉吧…… “醒醒,齐昭年。” 意识朦胧间,齐昭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声音并不真切,但却充满磁性,像挠在心尖上的小爪子,让人痒痒的、酥酥的。 他慢慢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在叫他,但首先看见的却是极为诡异的一幕—— 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地面上方,无数的水珠正从自己身体脱离,口鼻和胸腔的不适感随之清除,这些水形成几条水带环绕在他周身。 自睁眼以后,他离岸边的距离才越来越近,直到被轻轻放在地上。 若不是还拥有真切的痛感,他或许会以为是在做梦。 水雾缓慢散去,一道白影浮现。 他坐在草地上,没力气站起身,只能抬头仰望。 这应该就是救了自己的人吧,不对……有些不像人。 那人一袭白衣锦袍不染纤尘,如月华凝就。银白长发仿佛汇聚了千年霜雪与月辉的光泽,被银冠束起,衬得额间一对白玉般的龙角愈发皎洁。 最慑人心魄的是那双金眸——并非凡间的暖黄,而是如同熔化的赤金,淡漠无情。当他垂眸向齐昭年看来,视线沉静如水,却带着洞穿灵魂的威压,令人不由自主地胆寒生畏。 齐昭年苍白的嘴唇几番张合,表情有些呆呆的,吃力道:“你、你是水…水鬼??” 月色下,那人没有表情的脸上冷意更甚,探出修长的指尖在额头轻点一下,嗓音清寒:“看不见这个吗?” 那羊脂玉般温润的龙角在清辉的映衬下仿佛在发光,漂亮且夺目。 第3章 第 3 章 齐昭年这才顺着看过去,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进了水,脑子有些不清醒。 现在缓过来以后,他才再次联想到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难道…… “您是河神?”说完他艰难地站起身,面色惊讶。要知道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对面的人似乎是默认了,没说什么,只是背过了身去。 齐昭年倒也不介意,毕竟眼前的人可是救命恩人! 差点以为永远都出不来了,没成想竟然还能重新看见这鲜活的世界。只是这身体经过这么一折腾,反而更加难受了。 “谢谢您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可惜……我什么也没有,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够报答您的。”家里负债没钱,而他的状态也不好,还真没有什么能回馈给眼前这位神明大人的了。 “你有可以做到的。” “真的吗?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河神接受了他的承诺。齐昭年没有一秒钟犹豫,他低头打量了圈自己的身体,心里纳闷,自己又能做到什么事呢? 虽然不自信,但他依旧坚定地回答道:“如果不是您伸出援手,我或许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只是您也看见我的身体,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但……我会尽力去做的。” 任谁看齐昭年的脸色,都知道他病入膏肓,只是这份诚心,却没有半分虚假。 背对着他的白龙这才转过身来,表情看不出喜怒,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几秒后淡声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其实白龙自打被贬下凡后,就栖息在这白沙河中。近些年来神力匮乏,大多时间都在河中陷入深度睡眠,倒也感知不到时间流逝。 只是最近,他经常会被吵醒,总能听见人类自言自语的声音。有时候出于无聊,便会靠近水面,想看看到底是谁打扰了他的安眠。 于是,那个病重却时常带着笑容的少年,便闯进了龙的视野。 不知为何,安静了几天后,这少年又在夜晚出现在河边。再次被吵醒的白龙大人纡尊降贵地浮上水面,观察这脆弱的人类,同时带起一串气泡…… 白龙将少年捞了出来,原本也没想过索取报答,毕竟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种下的因。 但既然少年想报恩,那便试试吧。 “三件事。”白龙可说是惜字如金。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开口,朝少年走近几步后继续道:“第一件,让河神庙的香火旺盛。” 自从没有香火祭拜,白龙就陷入一种虚弱的状态里。无论想做什么,都得建立在神力充足的基础上。否则…… 三天睡九顿。 齐昭年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他知道这件事或许很难,但他也明白,身为人类的自己能被河神需要,有力气可以付出,能报答这份恩情就已经很好。 “那另外两件事呢?”齐昭年看向面前的白龙,那完美无瑕的面容让人不由得心生仰慕,但也确实有很强的距离感,令人不敢亵渎。 白龙却没有回答。齐昭年止不住又咳了起来,仿佛要咳破喉咙,很久都没有停下。 刚缓过劲来,就听见白龙淡漠的声音。 “张嘴。” 他虽然不懂为什么,还是乖乖张开了嘴,无缘由地全身心信任眼前的神明。 直觉告诉他,对方不会害他。 舌尖瞬间蔓延开一股血腥味,滑入的液体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原来是白龙划破了指尖,给他喂了一滴龙血。龙血性阳,本身就是大补,其中还蕴藏着仙力,对于齐昭年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光是这一滴血,就瞬间抹平了他的所有不适:头不痛了,身体有力了,喉咙也不咳了。 直把齐昭年高兴得在原地蹦了两下,还蹦得挺高。他忍不住想去拉白龙的手以表谢意,可中途又弱弱放下,不敢冒犯神明。 他笑容灿烂道:“谢谢河神大人治好了我的身体。” 白龙如实给他泼下一盆冷水:“并没有治好,以后每个月都需要一滴。” 但即便如此,对于齐昭年这种时日不多的病人来说,也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这代表他以后不用再担心生命安全。 “敖决,称呼我的名字就行。” 留下名字后,白龙放弃了人形化为龙身,再度潜入白沙河中。 他需要睡觉了。 直到河面恢复平静,齐昭年仍久久注视,不愿离开。 直到发现孙子不见的奶奶找来,他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奶奶回家。 龙神没有给他规定期限,只说第一件事是振兴河神庙的香火,然而齐昭年对河神庙一无所知。 如今心中有了目标,他大概在脑海中规划了一下,就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既然这是河神大人——不,敖决——希望他做到的,他自然想尽早完成,好早日报答恩情。 次日他跟奶奶细细打听了一下。老人也挺奇怪原本不信鬼神的孙子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些,但看着齐昭年恢复红润的脸颊,还是乐呵呵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 “那河神庙啊,在奶奶出生前就已经存在了,听说至少有上百年历史。” “我记得小时候每月还有庙会,大家都会去河神庙祈福,聚在一起热闹得很。” “可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人再去了,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河神庙。恐怕早就塌了,你要是好奇,奶奶拜托蒋虎带你去看看,他知道位置。” 蒋虎正是齐昭年的儿时玩伴,也是常来送礼物的那位。 齐昭年点了点头,还催了一下,迫不及待想去河神庙看看。在他的记忆里,从没去过这个地方。 只是听奶奶这么说,河神庙破落到这种程度,想要让香火鼎盛,难度确实不容小觑。 第一件事就这么难,那敖决还没说的另外两件事,会不会更难呢? 老人瞧着孙子皱眉苦思,不懂小孩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家孙子今天吃了三大碗饭,而且精神抖擞、生龙活虎,简直像一夜之间恢复了健康,跟普通人没两样。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齐昭年还和父母通了视频电话,说话中气十足,笑容也不像以前那样吃力,灿烂得像向日葵,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父母只当他回到乡下后,确实调养得不错,自然不知道龙血的存在。 但悬在齐家人心上的担子,总算放下不少。 蒋虎收到齐昭年奶奶的拜托后,把锄头一丢,大步流星地迈过来,爽快地答应带他去,连原因都没多问。 河神庙位于草帽村一处偏僻的山上,山路崎岖,因人烟稀少而长起一人高的野草,不仅遮挡视线,也增加了爬山的难度。 若不熟悉路,很容易在山里迷路。 “你身子能行吗?要不哥背你上去?”蒋虎不仅把齐昭年当朋友,更当作兄弟,对这个小几个月的弟弟很是照顾。连齐昭年特意带的贡品水果,都是他主动放进背包背着的,舍不得让齐昭年累着。 而且这弟弟皮肤白,人长得也清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显得很温柔,比好多女孩子还好看……想到这里,做惯庄稼活的糙汉子莫名有点脸热,好在皮肤黑,不容易被发现。 齐昭年哪好意思让人背他上山,而且他的身体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活力满满的感觉了,虽然有些累,却也甘之如饴。 “不用了虎哥,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的。” 上山根本没有路,他们是扒开野草才开辟出一条道来。 途中齐昭年有意无意地向蒋虎打听河神庙的事,希望能得到更多信息。 但蒋虎说的和奶奶差不多,并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以前的人喜欢供奉河神、观音、土地公,不都是因为封建迷信嘛。现在文化普及了,大家都知道是假的,没人信也正常。要是几岁小孩,可能还会信。” 从蒋虎的话里就能听出,他也是个无神论者。 不久之前,齐昭年也是。但现在不同了,毕竟他亲眼见过河神。 想到这儿,他就会想起那双洁白圆润的龙角,舌尖也仿佛再次泛起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没人愿意供奉,河神大人一定会很伤心吧…… 这一点齐昭年可想错了。敖决根本没有心,自然不会伤心。准确地说,他没有七情六欲。 “啊,到了。”蒋虎突然停下,伸手一指。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这座庙宇蜷缩在山腰,像一头搁浅的巨兽骸骨。通往庙门的小径早已被荒草吞没。唯一证明此处曾受香火的,是那块半悬在门楣上的旧匾,字迹漫漶,只能勉强认出最后一个扭曲的“庙”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的气味:淤泥的腥腐、木头霉烂的潮气,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仿佛来自遥远水底的阴凉。 两人推开虚掩的、已被虫蛀空的木门,刺耳的“吱呀”声划破了死寂。光线从屋顶无数破洞中穿刺而下,如同一柄柄冰冷的光剑,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埃。 庙堂正中央,泥塑的白龙神像已然倾颓。龙首断裂,坠在地上,一半埋在碎瓦中,那双曾经可能威严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蛛网密布的房梁。仅存的龙身也布满裂痕,彩绘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泥胎。祭坛供桌早已腐朽坍塌,只剩一角倔强地翘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颜色可疑的污垢。 四壁的壁画因缺少维护而斑驳脱落,只能依稀辨出几片模糊的鳞甲、一段断裂的祥云,暗示着白龙昔日的风姿。一些角落里散落着风干的动物粪便和枯枝,证明此地已是狐鼠的巢穴。 最令人心悸的,并非物质的坍塌,而是那种被彻底遗忘的“空”。没有香烛,没有供品,没有祈福的红绸。曾经承载着无数愿望与敬畏的场所,如今只剩下无言的荒凉。 那尊断首的白龙,与其说是一位落魄的神祇,不如说是它自身被遗忘命运的沉默见证。 风穿过破窗,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在这片废墟的深处,寂静本身仿佛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齐昭年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地方没啥看头还慎得慌,要不咱们先走吧?”转了一圈后,蒋虎提议离开。 齐昭年收回打量壁画的视线,垂下眼似乎思考着什么,随后几步走到颜色发黑的蒲团前,干净利落地跪了下去。 三叩首后,他双手合十,字句清晰地说道:“河神大人在上,请保佑信徒远离病痛折磨,身体恢复健康。如若愿望实现,信徒必定还愿!” 目睹他举动的蒋虎瞪圆了双眼,感到些许错愕。他本以为两人是同样的唯物主义者。 等齐昭年起身,蒋虎才小声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信河神了?” 齐昭年不紧不慢,吐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昨晚梦里见到了河神大人,白龙真身特别威风。那位大人说希望有人能来看看他,所以我今天才拜托奶奶来这河神庙祭拜。不过亲眼见到,这里的环境比想象中还要糟糕许多,唉……” 蒋虎又打量了齐昭年一圈,确实对方今天的状态和之前大不一样。 “虎哥,我想让这里不再冷清,你愿意帮帮我吗?” 蒋虎挠了挠脖子,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一口答应:“当然可以,但你想怎么做?” 龙眼别名桂圆,好吃但容易上火。 小剧场: 未来的某一天,齐昭年彻底恢复健康,于是特意为河神大人发现了金身神像前来还愿。 白龙优雅龙身缓缓将少年环绕,龙息轻吐,不满:庸俗 齐昭年:啊?那什么不俗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那龙尾轻轻贴上了大腿内侧肌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我想让这河神庙重新漂亮起来。” 齐昭年语带笑意,说完又抬头去看那断首的神像。目光明明灭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但就是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这其中蕴藏的决心不容小觑。 蒋虎有的就是一身的力气,他听到齐昭年想重新修缮,也不觉得辛苦,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两人下山时将河神庙里的垃圾带走了一部分,只是显然后面的工作量还很大,带走的也只是杯水车薪。 下山时齐昭年累得直喘,但仍咬咬牙坚持着,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不适。 如今他的身体已经能够支持他做很多事,所以他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他每天雷打不动地要做两件事:一是帮奶奶干农活,二是去河神庙进行修缮。 而从他开始和奶奶一起做体力活起,村里关于他的传言就渐渐传开了。 【齐家那个本来要死掉的孩子,莫名其妙好了起来,听他自己说啊——是河神庇护,才起死回生!】 每当有人在地里见着他,关心他的身体,齐昭年都会笑意盈盈地推波助澜,力图让传言传遍每一个角落。 无论大家相不相信所见所闻,总之,被遗忘的河神重新被提起,就说明事情是有进展的。 齐昭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从不干活的手,如今柔嫩的肌肤变得粗糙了不少,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两天村里来了土地承包商,专门租了些田地种植柑橘,自然需要人手帮忙。村民都抢着去老板那儿干活,比单纯种地收入多,这其中也包括齐昭年的奶奶。 家里没人,显得有些冷清。 正当齐昭年有些想奶奶的时候,一旁的小狗似乎感知到他低落的情绪,后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在了他身旁。 齐昭年伸手揉了一把小狗脑袋,微微歪头道:“贝果真乖,要尽早像我一样康复哦。” 因为小狗黄黄的很像面包,齐昭年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只是……贝果能不能像他一样幸运,还真是未知数。 今天手头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他照例带上要用的东西,在下午时分动身上山去河神庙。 他每天都会去,而蒋虎则是空闲时才去。虽说齐昭年身体恢复了不少,但大多数体力活还是蒋虎干的,他的体力只够支撑他做些精细的工作。 比如修复壁画。 在将河神庙大致打扫干净之后,剩下的主要任务就是修复了。 经过又一次对膝盖的磨练后,齐昭年带着新买的线香和颜料回到了河神庙。 不知为什么,明明没来几次,却对这里有了一种奇怪的亲切感。 他将东西放下,取出三炷香,用打火机点燃后,毕恭毕敬地握香鞠躬,插入了神像前的香炉里。 放下手一抬头,原本空荡荡的供桌上,凭空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只见那人一条腿盘着,单腿屈膝,膝盖抵着线条精致的下巴,冷白色的指尖缓缓探向那三炷刚点燃的香。更难以科学解释的是——向上飘散的烟仿佛被引力吸引,自发靠近那人的食指,像蛇一样钻入指腹。 齐昭年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重新看向许久不见的龙神,语气带着毫不遮掩的欣喜与崇拜:“河神大……” “敖决。”几秒钟的时间,线香就神奇地燃尽了,再也没有一丝烟气。白龙回味似的闭上金色的眼眸,再看向齐昭年时,眼中的冷意淡了三分,“你果然很吵。” 齐昭年心中有些不甘地反驳: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他不笨,光看敖决的举动,就猜到这大概是神明大人的进食方式。 他把剩下的线香全部举起来,笑意粲然地说:“您还需要再吃些吗?” “嗯。”语气冷淡,但回应得很快。 齐昭年本来有许多话想说,他想告诉敖决,已经有一部分曾经信仰过河神的村民愿意再来祭祀。在听说他愿意修复河神庙后,还答应一定会来。 也想告诉敖决,修复神庙很辛苦。 还想……问问对方,能不能再给他的贝果一滴血,让小狗的腿也恢复过来,但这似乎显得贪心,怕惹龙神厌恶。 便硬是忍着没说。 在有些尴尬的沉默中,他拿起颜料和笔继续去修复壁画。他有一定的绘画天赋,手也很稳。 在重新描绘壁画、为它赋予色彩的过程中,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只是他有些看不懂壁画的内容,比如最开始这一幅: 一条身形模糊的龙从云端跌落,坠向不知名的深处,龙爪中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而云端之上还伫立着许多龙,或张牙舞爪,或身体残缺,或互相缠绕…… 略显惊悚的是,它们的视线全部汇聚于一处——那条正在下坠的龙。 齐昭年实在想理解其中的含义,也不担心龙神大人会不会嫌他吵了,只想找当事龙问个答案。 结果一扭头,发现吃饱的龙神大人不知何时已恢复龙形,挂在龙首断裂的神像上酣然入睡,白色的桃形尾尖还在空中微微晃动。 仔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呼噜声。 齐昭年凝视半晌,心里不由感叹:无论是人是龙,都这么漂亮啊。 也正因为看见了放松状态下的白龙,那股因距离感而产生的隔阂淡去了不少。 他继续做手中的活儿,只是动作放得更轻、更安静。 不知过去多久,齐昭年放下工具,一转头就撞进了一双澄澈的金色竖瞳里。惊讶之下他眉头微挑,但很快恢复平静。 “您醒啦?”齐昭年有些高兴,他一指自己修复了一小部分的壁画,“您看,是不是很漂亮?” 配色都是他自己构思的。在他的想象中,龙神大人是威风凛凛的,所以全部用了璀璨温暖的色调,看起来像五彩斑斓的绘本。 白龙那金灿灿的眼珠微动,对壁画不置一词。 听见齐昭年打听壁画内容,白龙鼻腔里发出含义不明的轻嗤,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把齐昭年急得,怕白龙又睡过去,连忙提起另一件重要的事:“那个……就是修缮河神庙,最最重要的就是神像了,可是……” 神像,也就是现在白龙挂着的“床”。白龙才合上的双眼又睁开,看着支支吾吾的人类,“有话直说。” 既然白龙都这样说了,齐昭年也不再扭捏,言简意赅道:“您能变点钱吗?” 无论是神像,还是河庙里其他东西,都需要用钱买。有些事可以自己和蒋虎动手,但像修补吊顶这类,还是得请专业工人。 齐昭年算了算,最少也需要五万块。 他哪里来这么多钱…… 用术法变点钱,对龙神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不能。”白龙冷硬拒绝,用一种置身事外的口吻继续道:“如果为难,你也可以不用做。” 齐昭年白皙清雅的脸一下子垮了,活像个小苦瓜。 这龙也太佛系了,这么无所谓,反倒让他这个人类没法轻言放弃。 既然答应了,就要说话算数,他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白龙说完就消失不见,应该是回白沙河底去了。只留下齐昭年依旧闷闷不乐。 下山的一路,他都在琢磨到底要怎样才能弄到足够的钱。看似简单,但对于他这种境地的人来说还是很难的。 齐昭年希望白龙不止今天能吃饱。 回到家他就想清楚了,还是脚踏实地靠自己的勤劳赚钱比较好。 于是吃晚饭时,齐昭年便向奶奶提出,也想跟她一起去给承包商的老板打工。 老人一听反应很大,立马放下筷子,不认同道:“昭年啊,那个苦得很,全是咱们这些老太太老头在干。你年纪轻轻,身体又不好,哪需要吃这种苦!” 道理是这个道理,齐昭年也明白,但仍坚持道:“我可以的,求您了,让我去吧。” 老人本是舍不得齐昭年去的,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怕少年哭鼻子,最后无奈道:“行吧,明天咱俩一块去,你先试试,扛不住就跟奶奶讲。” 齐昭年这才兴高采烈继续吃饭,有种离目标更近一步的满足感。 结果第二天顶着大太阳,站在老板包的地头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草帽村的夏日,是踩上去会微微发烫的田埂。 空气里蒸腾着青草气的暖香。 蝉鸣像是无形的浪,一阵高过一阵,从河边的那排老杨树上涌来,淹没了整个村庄。 齐昭年就站在这片无边的田野里,瘦削的身形仿佛要被灼热的阳光穿透。 好大一块地需要耕……抡锄头的话,他还不是很擅长。 老板浑身上下打量了一圈没几两肉、略显消瘦的齐昭年,也有些傻眼。 他用打量商品的眼神扫视一遍后,凑近道:“你小子能行吗?” 他现在是男人了,可听不得这种关于“行不行”的挑衅! 他一拍胸膛,脑袋一抬:“没试过怎么知道!” 老板依旧不信任他,摇摇头说:“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儿不适合你。” “我……” 还没等齐昭年再说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我替齐昭年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