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女医官》 第1章 第 1 章 “妖孽!你弟弟的魂都被你克没了,你还敢睁眼!” 一声尖利的咒骂在林素问耳边炸开。 剧痛贯穿头颅。林素问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随即聚焦。 头顶不是医院的雪白天花板,而是枯黄透光的茅草屋顶。一道刺眼阳光从屋顶破洞射下,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劣质香烛燃烧的呛人烟气。 她撑着身下的硬草席坐起。 眼前,一个身穿灰袍、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正摇晃着一串铜铃,口中念念有词。老妇人身形佝偻,一双三角眼在烟雾中闪着精光。 她叫李婆子,村里的巫婆。 李婆子的身前,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跪在地上,身体佝偻,肩膀绝望地耸动。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林老栓。 林老栓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孩子。 林素问的目光猛地钉在那个孩子身上。 头颅再次剧痛。一股记忆在脑中尖叫,那是对李婆子的恐惧,对“中邪”的恐惧。 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瞬间压倒了剧痛。那是一种本能,属于二十一世纪王牌兽医的本能。 她的视线如同一把手术刀,扫过幼弟的身体。 面如死灰,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她的视线猛地停在孩子的胸口。 静止。 那里,完全没有起伏。 李婆子举起一个豁了口的黑陶碗。碗里是半碗浑浊不堪的黑水,漂浮着纸灰。 她一手捏住幼弟的下巴,就要将那碗符水灌进去。 “别……”林老栓突然扑了过去。 他没有看李婆子,而是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幼弟的鼻息。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猛地缩回手,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 “没……没气了……” 林老栓的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干嚎。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李婆子,又看着林素问,随即爆发出野兽般的哀鸣。 “小栓——!” “死了!我儿子死了!!” 哀嚎声刺穿了茅屋。 林素问的脑子嗡一声。 刚穿越,就要背负“克死亲弟”的罪名? 李婆子和林老栓都被这声“死了”钉在原地。 林素问动了。 她从草席上猛地扑过去,动作快如闪电。 她一把推开挡在床边的林老栓。 林老栓被那股巨力推得一个趔趄,重重撞在土墙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林素问看也没看。 她抓过幼弟瘦小的身体,把他从林老栓怀里扯出,平放在草席上。 她撕开他胸口脏污的粗布衣裳。 双手交叠,压在他胸口正中。 “你干什么!” 李婆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变得极度尖利。 “他都死了!你这个妖孽!你还要折腾他的尸首!” 她举起手里沉重的铜铃串,朝着林素问的头顶狠狠砸来。 “你害死了他!”林老栓也疯了,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扑上来,抓向林素问的头发。“你还让他死不安生!” “滚开!” 林素问吼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冰冷刺骨。 她头猛地一偏,躲开李婆子的铜铃。 她任由林老栓的手指抓花她的后背,抓出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她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她的身体俯下,手臂绷得笔直,用一种冰冷、精准、不带半分情感的节奏,用力下压。 “他没死!是休克!” 一,二,三,四。 幼弟瘦小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在草席上规律地起伏震动。 “疯了!她疯了!”林老栓被她那双不似活人的冰冷眼睛吓住,松开了手。 李婆子见状,再次举起铜铃,对准她的后脑。 “我打死你这个妖……” 十,十一,十二。 林素问的额头渗出细汗。这具身体太虚弱,她的手臂开始发抖,但节奏一丝不乱。 压到第二十下。 李婆子的铜铃即将砸落。 “哇——” 一声破开死寂的呛咳猛然炸响。 床上的幼弟身体剧烈一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 他猛地张嘴,喷出一大口混杂着绿色药渣的黑水。 腥臭的液体,溅了林素问满身。 李婆子的手僵在半空。那串铜铃停在林素问后脑勺上方,一寸。 林老栓扑到一半的动作凝固。 门口闻声探头探脑的几个村民,集体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茅屋里,死一般寂静。 “咳……咳咳……” 幼弟喷出那口黑水,紧绷的身体一软。 那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清晰地响了起来。 他胸口开始起伏。 林素问停下动作。 她伸出两根手指,闪电般搭在幼弟的颈侧动脉。 脉搏恢复了。 她收回手,撑着草席站起。 幼弟的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一道缝隙。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水……” 一个蚊子般细弱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林老栓像是被雷劈中。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死死盯着儿子的脸,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声“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婆子的脸上。 她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她手里的铜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一步。 她看着那活过来的幼弟,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面无表情的林素问。 她眼中的震惊和恐惧,迅速褪去,转变为一种更深的怨毒和惊惶。 她不能输。她在这里当了几十年的活神仙,绝不能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李婆子猛地吸了一口气,爆发出比之前更尖利的嘶吼。 她冲到茅屋门口,枯瘦的手指指着屋内的林素问,对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村民。 “这不是救人!” “这是妖术!” 她声嘶力竭。 “她把她弟弟的魂魄抽走了!她把他变成了行尸走肉!” 第2章 第 2 章 林素问松开手。 幼弟的胸口起伏,微弱,但真实。 她伸手,探向幼弟的额头。 滚烫。 “他还在高烧。”她的声音干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痢疾没好,不消炎,今晚还得死。” 林老栓跪在床边,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婆子僵在原地,那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床上的孩子,脸上的狂喜凝固成错愕。 林素问站起。 她无视屋里两人,目光如冷电,飞快扫过昏暗的茅屋。 土墙,水缸,破灶。 她的视线定格在灶台旁一块松动的地砖。 她几步冲过去,手指抠进缝隙,用力掀开。 砖下,一个油纸包。 她扯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粗布袋。 她抓起布袋,凑到鼻尖,猛地一嗅。 一股微酸的草药味。 她扯开袋口,倒出几株晒干的、叶片肥厚的植物。 李婆子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 “毒草!”她发出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那是后山喂猪的毒草!林老栓,你看见了!她要用毒草害死你儿子!” 林老栓刚爬起的身体“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他脸上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恐惧击碎。 “素问……闺女……”他抖着声音哀求,“李大娘都……都看见了……你别再……别再折腾了,算爹求你……” 林素问没看他。 她抓起墙角唯一一口缺了沿的陶锅,冲到水缸边。 缸里只剩一层浅浅的浑水,漂着几片枯叶。 她顾不上,用破碗舀起浑水,倒进锅里。 她把那把干枯的马齿苋狠狠塞了进去。 她冲到灶台前。 灶膛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层冰冷的灰烬。没有柴火。 李婆子见状,发出一阵“嗬嗬”的冷笑。“你要生火?你要煮了那毒草?你拿什么生火?” 林素问的目光扫过屋角,定格在那张缺了一条腿、用来堆放杂物的破木凳上。 林老栓看懂了她的眼神,吓得扑过来。“你敢!” 林素问没有丝毫犹豫。 她抓起那张破凳,用尽全身力气,朝坚硬的土灶台边缘狠狠砸去。 “咔嚓!” 一声巨响。 木凳四分五裂。木屑和灰尘四处飞溅。 “疯了!疯了!她彻底疯了!”林老栓瘫坐在地,绝望地拍打自己的大腿。 林素问捡起几块最干燥的木头碎块,塞进灶膛。她从怀里的油纸包里,掏出两块坚硬的火石。 “嚓!嚓!嚓!” 她跪在灶台前,用力击打。 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弱地闪烁,几次都熄灭了。 “大家快来看啊!”李婆子跑到门口,冲着外面闻声聚集过来的几个邻居大声呼喊,“林家出了妖孽!要用毒草煮水杀亲弟了!” “她这是在作法!在用妖火!” 灶膛里,一星火光终于点燃了一小块干燥的木屑。 “呼——” 林素问俯下身,鼓起腮帮,拼命地吹气。 浓烟瞬间涌出,呛得她眼泪直流,剧烈地咳嗽。但她没有停,一口接一口地吹。 火苗“噗”的一声窜起,舔舐着干燥的木块。 她立刻把陶锅架在火上。 李婆子见状,脸色大变。她没想到林素问真的生起了火。她不能让林素问成功。 “我不能让你害人!”她嘶吼着,从地上爬起,张开枯瘦的手爪,朝那口陶锅猛地抓去。 林素问正蹲着身子添柴,根本来不及躲闪。 她头也没抬。 她抓起灶台边一根烧火棍,反手就是一抽。 “啪!” 烧火棍结结实实地打在李婆子的手腕上。 “嗷——!”李婆子发出一声惨叫,触电般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手腕,随即抬起头,用毒蛇般的眼神死死盯住林素问。 “你……你敢打我?” 林素问丢掉烧火棍,站起身。她没有看李婆子,只是盯着锅里。 锅里的水开始冒泡,一股浓烈、酸涩的草药味在烟雾中弥漫开来。 她用一块破布垫着手,端起了滚烫的陶锅。 她将深绿色的药汤倒进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 热气蒸腾。 她端着碗,没有片刻停留,快步走向床边。 “你别过来!”林老栓从地上爬起,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脸上满是恐惧,“你不能给他喝那个!那是毒药!我不能让你害死他!” “让开。”林素问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我不让!你先杀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林素问没有耐心了。 她猛地抬脚,一脚踹在林老栓的膝盖上。 林老栓闷哼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林素问从他身边跨过,径直走到床边。 药汤太烫了。 她没有勺子,也等不及了。 她将碗凑到自己嘴边,含了一大口滚烫的药汤。 药汤的苦涩和高温瞬间灼烧着她的口腔和舌头。 她面无表情,强忍着。 她俯下身,一手扶起幼弟瘫软的头,嘴对嘴,撬开幼弟干裂的嘴唇,将药汤一点点渡了进去。 茅屋内的空气凝固了。 林老栓跪在地上,看呆了。 李婆子捂着手腕,也看呆了。 门口,闻声赶来的几个村民,扒着门框,目睹了这一切。他们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怪物。 林素问没有停。 她一口接一口,任由滚烫的药液灼伤自己的舌头,将半碗药汤尽数喂了下去。 喂完最后一口,她随手丢开碗,跪坐在床边。 她盯着幼弟的脸。 幼弟的身体依旧滚烫。 门口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那……那是在干啥?” “她……她用嘴喂……” “那草药,绿得瘆人……真是毒草吧?” 李婆子听着风向,眼睛猛地亮起。她从地上爬起,冲到门口,高高举起自己红肿的手腕。 “乡亲们!你们都看见了!” 她声音凄厉,直指林素问。 “这个妖孽!她打了长辈!” “她用毒草煮水!” “她……她还用嘴去吸小栓的阳气!她不是在救人,她是在吃人啊!” 李婆子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人群。 村民们本就对林素问的“死而复生”和“心肺复苏”感到惊恐,此刻再看到这诡异的“嘴对嘴喂药”,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 “天啊……吸阳气……” “李婆子说得对,哪有这么救人的!” “她……她刚才按她弟弟的胸口,就把死人按活了……现在又这样……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窃窃私语变成了怒吼。 “她是个妖女!” “烧死她!” 离得最近的几个壮汉,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他们抄起墙角的锄头和扁担,满脸狰狞地逼近茅屋。 第3章 第 3 章 一声沙哑的呻吟,猛地刺破了屋内的死寂。 火把的光凝固了。村民们举着锄头的手臂僵在半空。李婆子怨毒的诅咒卡在喉咙里。 声音来自那张草席。 林素问猛地旋身。 林老栓停止了磕头,用一种极度缓慢的姿势,一点点扭过头,望向床铺。 草席上,林小栓瘦小的身体忽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层细密的汗珠,猛地从他灰败的额头上沁出,在火光下闪着微光。他脸上那层吓人的青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咳……咳咳……” 他剧烈呛咳,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随即,林小栓猛地张嘴,喷出一股混着绿色药渣的黑水。腥臭的气味瞬间炸开。 他眼皮颤抖,缓缓睁开一道缝隙。 那双浑浊的、失去焦距的眼睛在屋里转动,最后,定格在林素问的身上。 “……姐……” 声音细若蚊蚋,干涩,沙哑。 “啪嗒。” 门口一个村民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 “活了……” “老天爷……他……他出汗了!” “烧……烧退了?” 林老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哭。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 他颤抖着伸手,探向儿子的额头。 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烫了!”他猛地抬头,声音嘶哑,涕泪横流,“真的不烫了!!” 他转过身,对着林素问,用尽全身力气,把头重重磕在坚硬的泥地上。 “砰!” “素问……爹错了……爹不是人……爹错了!” “砰!砰!砰!” 他一下接一下,额头砸进混着药渣的污泥里,鲜血瞬间流下,混成一片。 “神仙……你是我家的活神仙啊!” 李婆子死死盯着这一幕。她脸上的血色褪尽,变得一片惨白。 她看见门口的村民,那些举着武器的男人,脸上的凶狠正在瓦解。 恐惧,变成了错愕。 错愕,变成了迷惑。 迷惑,正在变成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对林素问的……敬畏。 一个汉子放下了手里的锄头,狐疑地盯着李婆子。“李大娘……这……到底咋回事?” 另一个汉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神仙水……三钱银子……我看你才是那个骗钱的!” 李婆子浑身一抖。 她完了。 天一亮,这个死而复生的林小栓,就是她这个巫婆的催命符。 她在这里当了几十年的活神仙,受人供奉。她不能输。 她不能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她眼中的惊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疯狂。 “站住!” 李婆子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声音比刚才的诅咒还要凄厉。 她冲出茅屋,扑到院子中央,让所有村民都能看见她。 她双手撕开自己胸前的灰袍,露出干瘪的胸膛。她抓起一把香灰混着泥土,狠狠抹在自己脸上。 她猛地一跺脚,开始原地跳动。 那是一种诡异的、四肢扭曲的舞蹈。她疯狂地摇晃着手里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噪音。 “山神发怒了!河神在哭了!” 她高声嘶吼,声音扭曲。 院子里的村民被她吓得后退一步。 李婆子猛地停下动作,她那双浑浊的三角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的声音,瞬间压低,变成一种阴冷、能钻进骨头缝的耳语。 “你们瞎了眼吗!” “这不是救命!” “这是换命!” 换命? 这个词像一块冰,砸进每个人的心里。 李婆子那根干枯的手指,指向屋内的林素问。 “她是妖术!她把她弟弟身上的病根……拿出来了!” 她猛地一转手指,指向院子里所有的村民。 “拿出来……给谁了?” “给我们!给青石村!!” 村民们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婆子锁定了人群中那个最魁梧的壮汉,王大麻子。 “王大麻子!”她厉声喝问,“你忘了!你上个月那头牛!为什么突然病倒了!” 王大麻子脸色一僵。“那是牛瘟……” “牛瘟?”李婆子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尖笑,“她是不是去看过!她是不是伸手摸过!” 王大麻子握着锄头的手猛然收紧。他想起来了。 那天牛病了,这个丧门星确实扒着他家牛棚的栅栏,看了一下午! “是她克的!”李婆子嘶声力竭,“是她克死了你家的牛!现在,她又在用同样的法子,克我们全村!!” 她指着床上那个刚刚活过来的林小栓。 “那已经不是林小栓了!” “那是一个壳!一个装着瘟疫的罐子!她今天能救他,明天就能让我们全村发高烧!长脓疮!烂肚子!” “瘟疫!”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的理智。 恐惧,比刚才猛烈一千倍。 那不是对鬼神的恐惧,那是对自己身家性命,对孩子,对牲畜最直接的恐惧! “我……我家的鸡……昨天刚死了一只……”一个婆子声音发抖。 “她……她昨天下午,在我家井里打过水!”另一个村民脸色惨白。 “我的娘啊!那井水……全村都喝了!” “她要害死我们!这个毒妇!” “烧死她!现在就烧死她!” “连那个小崽子一起烧!那是瘟疫罐子!” 人群的敬畏,在三秒钟内,变成了十倍的杀意。 理智,荡然无存。 林老栓刚刚升起的狂喜,瞬间被冰封。 他看着门外那些扭曲、狂热的脸,看着那些重新举起的锄头和火把。 他明白了。 他们不只是要杀他的女儿。 他们要杀他的儿子。 林老栓猛地从地上弹起,他冲到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前,张开双臂,用自己干瘦的身体,死死堵住门口。 “不!乡亲们!邻居们!" 他“噗通”一声跪下,对着门外所有人,拼命磕头。 “求求你们!看在几十年老邻居的份上!" “他是我儿子!她是我闺女啊!" “他好了!真的好了!你们自己看!”他指着身后,“没有瘟疫!李婆子在骗你们!她才是那个骗钱的骗子啊!" 王大麻子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 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把火光全挡在外面。 “滚开,林老栓。"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王大哥!王兄弟!我求你了!"林老栓爬过去,抱住他的腿,“你看看小栓!他还活着!你不能……” “他活着,我们就得死。"王大麻子平静地说。 他抬起脚。 那是一只沾满了黑泥的、沉重的靴子。 “你,你的妖女,还有那个瘟疫罐子。" “都得死。" 他一脚踹出。 “砰!" 一声闷响。 靴子结结实实踹在林老栓的胸口。 林老栓的身体像一片枯叶,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水缸,摔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他没有惨叫,只是猛地弓起身体,张大a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王大麻子跨过门槛。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锄头,锋利的刃尖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他对着屋里那个挡在幼弟身前、同样握着一把柴刀的瘦弱身影,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抓住她!烧死她!" 话音刚落,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把锋利的锄头“咔嚓”一声,劈成了两半。 第4章 第 4 章 木屑纷飞。 破开的门板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抓住她!”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第一个冲了进来。他手里的锄头高高扬起,带着风声,朝着林素问的头顶恶狠狠劈下。 林素问瞳孔骤缩。她侧身一闪,动作快得不像一个久病初愈的少女。 “铛!” 锄头砸在她身后的土灶上,火星四溅。土灶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她手里的砍柴刀横着扫出,逼退了第二个冲上前的村民。 “爹!带小栓走!”林素问厉声嘶吼。 林老栓扑过去抱起幼弟,手脚并用地朝屋角最暗的角落缩去,浑身抖得像风中的筛糠。 “反了!她还敢动手!”李婆子在门外跳脚尖叫,“大家一起上!别怕!妖术怕人多!” 三四个村民手持木棍和扁担,堵死了门口,一步步逼近。 林素问退无可退。她身后就是火塘,再退一步,就是护着幼弟的父亲。 她握刀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发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从她身后扑了出来。 是林老栓。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扔下幼弟,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兽,张开双臂,用自己干瘦的脊背挡在了林素问身前。 “不准动我闺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睁,声音沙哑地嘶吼。 “滚开!”领头的壮汉被挡住去路,勃然大怒。他根本不理会,手里的锄头柄一横,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抽在林老栓的背上。 “噗!” 一声沉闷的钝响。 林老栓的身体像一只破麻袋,向前飞出,重重撞在林素问身上。 林素问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林老栓喷出一口血沫,剧烈地咳嗽,背脊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骨头断了。 “爹!”林素问目眦欲裂。 “快……快走……”林老栓死死抓住她的裤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茅屋后墙那个通风的破洞,“别管我们……走!” “想走?”壮汉狞笑着,再次举起锄头。 林素问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她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父亲,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吓得失声的弟弟。 她猛地一撑地面,身体没有后退,反而像一头猎豹,朝着燃烧的火塘扑去。 她一把抓起火塘里那根烧得最旺、一头通红的火棍。 “我看谁敢过来!” 她反手将火棍狠狠戳向身边堆积的干草垛。 “呼——” 火焰瞬间窜起半人高。干燥的茅草遇到明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浓烟滚滚,瞬间弥漫了整个茅屋。 “疯了!她要烧房子!” “快退!快退!” 村民们被这股热浪和浓烟逼得连连后退,阵型大乱。 李婆子也呛得连声咳嗽,没想到林素问竟如此刚烈。 “咳……咳……别让她跑了!去后墙!堵住她!”李婆子捂着鼻子尖叫。 林素问抓起墙角那个装着骨针和草药的布袋,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父亲。 她没有哭。 她用砍柴刀,疯狂劈砍着茅屋后墙那片本就松动的土坯。 “砰!砰!砰!” 泥土纷飞。 她劈开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破洞,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屋后就是一片稀疏的菜地,再过去,就是黑沉沉的后山。 “妖女在那里!” 几个村民绕过着火的茅屋,从两侧包抄过来。 林素问刚一落地,根本不辨方向,拔腿就朝着最密、最黑的山林深处亡命飞奔。 夜色是她最好的掩护。 荆棘的倒刺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锋利的碎石割开了她的脚底。她像一头受伤的幼兽,什么也顾不上,只知道拼命往上爬。 “别让她跑进神山!” “站住!” 身后的叫骂声和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林素问体力不支,脚下一滑,从一个土坡上翻滚下去,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 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火把的光亮穿过树林,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两个壮汉狞笑着逼近。 “看你还往哪跑!” 林素问背靠着大树,剧烈喘息。她攥紧了手里的砍柴刀,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侧面的灌木丛中猛地蹿出,一口咬在其中一个壮汉的小腿上。 “嗷!” 那壮汉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 是村里的那条大黄狗。它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竟跟了上来。 另一个壮汉大惊,举起扁担就要去砸那黄狗。 “住手!” 一声怒吼从山下传来。 是张二狗。他带着几个同样年轻的后生,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王大麻子!你们干什么!”张二狗拦在壮汉面前,涨红了脸,“她爹快被你们打死了!你们还要赶尽杀绝吗?” “张二狗,你敢拦我?”王大麻子眼神凶狠。 “林姑娘救了张大伯的牛,救了这条黄狗,我们都看见了!李婆子才是那个骗钱的!” “你……你敢帮妖女说话!” “她不是妖女!”张二狗吼道,“她是好人!” 两拨村民在山坡上对峙起来。 林素问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看了一眼护在身前的黄狗,又看了一眼张二狗。 她一咬牙,转身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妈的,让她跑了!”王大麻子气得直跺脚,却也不敢再追。 这后山,天黑了,是会吃人的。 林素问一口气跑出多远,她自己也不知道。直到身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才腿一软,瘫倒在一片潮湿的蕨类植物中。 月光冰冷。 山风呼啸,像鬼哭。 她蜷缩在冰冷的草丛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不住颤抖。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是被树枝划破了。 她摸了摸怀里,布袋还在。骨针还在。 她撕下衣角,颤抖着从布袋里摸出一点止血的草药碎末,胡乱按在伤口上。 她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望向山下。 自家的茅屋,像一个巨大的火炬,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她看着那团火,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火焰在跳动。 李婆子。 王大麻子。 还有那些举着火把,面目狰狞的村民。 她一个一个,全都记在了心里。 光靠躲,是没用的。 她必须回去。 但不是现在这样狼狈地回去。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所有人都闭嘴,让李婆子再也无法翻身的机会。 她想起了父亲倒下的身影。 她又想起了张二狗最后那声怒吼。 村里,不全是敌人。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村子另一侧。那个方向,是邻居张大牛家的牛棚。 幼弟的命,太轻。一条狗的命,也太轻。 那头牛,是张大牛家全部的家当。 李婆子今天能煽动村民烧了她的家,就是因为她还没有真正触及到村民们的“命根子”。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形。 她要救的,不仅仅是一头牛。 她要救的,是自己的命。 林素问在冰冷的黑暗中,开始检查布袋里的骨针。针尖在夜色里,泛着森冷的光。 第5章 第 5 章 后山的风阴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林素问拨开一丛比人还高的灌木,钻了进去。她背靠着一块粗糙的岩石滑坐下去,胸口剧烈起伏,像个破风箱。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身后,村民的叫骂声和火把的噼啪声被密林隔断,只剩下模糊的嗡嗡声。 她摊开手掌。掌心被尖锐的树枝划开一道口子,血肉模糊。她抬起另一只手,撩开额前汗湿的乱发,一道血痕从额角延伸到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一动不动,侧耳倾听。 风声,虫鸣,树叶的沙沙声。 没有人追来。 她松开紧绷的身体,疲惫感瞬间淹没了她。她靠着岩石,闭上眼,大口喘息。 几息之后,她猛然睁眼。 她解下腰间那个破旧的布袋,拉开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几块干硬的杂粮饼。一小包粗盐。一根磨得锋利的白色骨针。还有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株被压扁的草药。 她捻起一株,是止血草。 她没有犹豫,抓起两株止血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在舌尖炸开。她面不改色,将嚼烂的药草泥吐在掌心,然后一把按在脸颊的伤口上。 药泥触碰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林素问身体一颤,牙关咬紧,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用手死死按住药泥,直到那股刺痛渐渐被清凉感取代。 她处理完脸上的伤,又低头看向掌心。伤口太深,这点药泥不够。 她重新系好布袋,站起身,开始在岩石附近搜寻。 月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她借着微光,仔细辨认地上的植物。 这里的草药很稀疏,大多品相不佳。她找了半天,只找到几株车前草。 她继续往密林深处走。 胃里一阵抽搐,饥饿感涌了上来。她从布袋里摸出半块杂粮饼,硬得像石头。她用力咬下一块,混着唾沫,艰难地往下咽。 她拨开一片巨大的蕨类叶子,视线扫过潮湿的腐殖土。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在几米外一棵老树的根部,盘着一丛暗紫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浆果,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她走过去,蹲下身。 她认得这种植物。原主的记忆里,村里人叫它“紫血藤”,说它有毒,牲口误食了会抽搐。 但林素问的兽医知识告诉她,这是错的。 这不是毒药,这是大剂量的麻醉和强力镇痛药。原主记忆里的“抽搐”,是牲口在麻醉中肌肉的无意识反应。 她摘下一颗浆果,捏破。暗红色的汁液流到指尖,黏糊糊的。 她又在附近仔细搜寻。果然,在紫血藤旁边,她发现了一丛不起眼的、叶片细长的“断续草”。 她将这两种草药都小心翼翼地采下,放进布袋。 做完这一切,她才找了一处更隐蔽的石缝,蜷缩进去,准备挨过这个夜晚。 她刚躺下,一阵低沉的、压抑的呜咽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 “哞……” 声音极其虚弱,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痛苦。 林素问猛地坐起。 是牛的叫声。 她立刻钻出石缝,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她拨开最后一层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山坡下,就是青石村的边缘。几座茅草屋在夜色中现出黑沉沉的轮廓。 那头断腿的耕牛,没有在张大户家的牛棚里。 它被遗弃在了村外的一片荒地上。 它侧身倒在泥地里,那条折断的后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伤口周围高高肿起,皮肉外翻。黑色的血混着泥土,在它身下积了一小滩。 耕牛的身体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呻吟。它试图用前腿撑起身体,但刚一用力,后腿的剧痛就让它再次倒下。 “哞……哞……”它的叫声里充满了绝望。 林素问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她认得这头牛。这是邻居张三叔家的牛,也是全村开春耕地唯一的指望。前几天,张三叔拉着它去镇上,半路失足摔下了土坡。兽医看了,直接摇头,说腿骨碎了,没救了,只能等死。 李婆子也来看过,跳了一通大神,收了五十文钱,宣布它被山鬼缠身,必须扔到村外,免得晦气冲了村子。 林素问看着那条伤腿。 骨折,而且是开放性的。伤口暴露太久,已经严重感染。 她又看了看牛的眼睛。那双巨大的眼睛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求生欲。 林素问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布袋。 布袋里,骨针冰凉。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后山,又看了看山下灯火俱灭的村庄。 第6章 第 6 章 林素问在距离耕牛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牛察觉到了动静。它停止了呻吟,警惕地抬起头,鼻孔里喷出两道粗重的白气。它试图站立,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嘘……” 林素问蹲在原地,没有再靠近。她从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安抚性的“唔唔”声。 这是她前世在兽医站学到的,模仿母牛安抚牛犊的声音。 耕牛躁动的情绪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它不再挣扎,只是将头搁在地上,那双巨大的眼睛在月光下湿漉漉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林素问这才慢慢起身,一步一步,从牛头的方向靠近。 她走到牛的脖颈边,伸出手,掌心向上,慢慢递到牛的鼻子前。 牛嗅了嗅她的手心。上面有她自己的血腥味,还有止血草和紫血藤的混合气息。 牛的戒备彻底消失了。它甚至伸出粗糙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她的掌心。 林素问顺势蹲下,手掌轻轻抚摸着牛的脖子,一路向下,滑到它的前胸。牛的身体很烫,隔着粗硬的毛皮都能感觉到那股高热。 她绕到牛的后方,蹲下身,开始检查那条断腿。 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 伤口被泥土和草屑糊住,已经开始流脓。伤口边缘的皮肉红肿发黑,散发出刺鼻的腐臭。 她用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周围,能感觉到皮下组织已经坏死,坚硬如石。 必须立刻清创,排出脓血,然后缝合。 她解下布袋,摊开在地上。 她需要光。 月光太暗,根本无法看清伤口深处。 她环顾四周。不远处,李婆子“做法”时留下的火堆还剩一摊灰烬。她走过去,扒开灰烬,里面居然还有一点微弱的余火。 她捡来一些干枯的细柴,小心翼翼地引燃。 一小簇火苗“噗”地窜起,照亮了她严肃的脸。 她回到牛身边,将火堆安置在上风口,火光刚好能照亮牛的伤腿。 她先将布袋里的紫血藤浆果和断续草一起放进嘴里,用力嚼碎。她不敢全用,只用了三分之一的量。然后,她掰开牛的嘴,将黑紫色的药泥均匀地涂抹在牛的舌根上。 这是最原始的口服麻醉。 接着,她将剩下的药泥,混合着止血草,敷在伤口周围,进行体表麻醉和消毒。 她从布袋里拿出那根最粗的骨针。 她将针尖凑到火苗上,反复灼烧,直到骨针的尖端变得焦黄发黑。 她又从怀里摸出一卷细麻线。这是她平时用来缝补衣服的。她扯下长长的一段,同样在火上燎过。 一切准备就绪。 她没有手术刀。 林素问在地上摸索片刻,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青色石片。她在自己的裤腿上用力擦拭,擦掉泥土,然后也放在火上灼烧消毒。 她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牛腿,右手握紧石片。 她对准伤口边缘那些已经发黑坏死的腐肉,手腕一转,用力割下。 “哞——!” 耕牛猛地一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麻醉的药效显然有限,剧痛让它疯狂地蹬踹起来。 林素问早有防备,身体向后一闪。 她没有停。 她必须在牛把体力耗尽前完成清创。 她再次上前,用膝盖死死顶住牛的后腰,半个身体都压了上去,用体重镇住它。 石片飞快地割、挖、撬。 发黑的腐肉、凝结的血块、深嵌在肉里的碎石和草屑,被她一片片、一点点地清理出来。 她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丝毫犹豫。 黑色的脓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她毫不在意。 耕牛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它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抽搐。 终于,伤口深处的颜色从污黑变成了暗红。 清创完成。 林素问立刻抓起一把粗盐,混合着捣烂的车前草,狠狠按在伤口上。 盐粒接触到新鲜的血肉,耕牛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这一次,它的挣扎有气无力。 这是最残酷,也是最有效的消毒。 血流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林素问不敢耽搁,她迅速拿起穿好麻线的骨针。 她跪在血泊和泥水里,凑近火光,开始缝合。 牛皮远比想象的更坚韧。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骨针的尖端抵住皮肉边缘,手腕用力旋转,钻刺。 “噗。” 骨针穿透了第一层牛皮。 她拉紧麻线。 再刺入。再拉紧。 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汗珠滴落在滚烫的牛皮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她的手指被粗糙的麻线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火光摇曳,将她专注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 一针,两针,三针。 那道原本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伤口,在她的手下,像一件被巧手修补的皮货,开始一点点闭合。 她没有采用复杂的缝合手法,只是用了最简单、最牢固的“连续缝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当她打下最后一个死结,用石片割断麻线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伤口被缝合成了一条丑陋的、长长的蜈蚣。虽然难看,但它不再流血。 林素问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顾不上休息,将布袋里最后剩下的所有止血草和消炎草药全部嚼烂,厚厚地敷在缝合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拖着发软的双腿,熄灭了火堆,收拾好骨针和石片。 那头耕牛安静地趴着。它的呼吸依旧粗重,但已经没有了痛苦的呻吟。它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林素问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又看了一眼远处渐渐苏醒的村庄。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重新消失在后山的密林中。 她必须在村民发现这头牛之前,找个地方恢复体力,并准备好迎接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