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留学后,我登基为女帝》 第1章 重回大宣 沈执锐头痛欲裂。 她抬眼望去,御座之下黑压压跪伏了一地的公卿大臣,檀香烟气是父皇生前最爱的款式,她不喜欢,但自从公主监国后事务繁重,无心力去纠正这些俗务,只好勉强用了。 怎么又梦到了这天呢? 不对…… 这些声浪如此耳熟,如此令人作呕。 前世,这些老臣就是这样老泪纵横地逼她去死。 她回来了。回到了国破前夜,回到了金銮殿上,回到了被满朝文武以道义相压,不得不惶惶然作出选择的时刻…… 前世的记忆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那些痛苦的过往如同利刃般钻进她的脑子里。 城破宫倾,皇朝血洗,素衣白绫的少女静静死在城墙之上。 还有史官笔下轻飘飘的四个字。 恭谨贤良。 她还记得在现代时,导师曾经看着她叹气:“执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谦让,但你要记住,权力从来不靠施舍,而是要靠争夺。” 她闭了闭眼,竟然还是回来了么? 站在百官最前方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朝帝师谢崇古。 “殿下,老臣亦是万分不忍,然敌军已临城下,唯有殿下千金之躯,以死明志,方可激励将士死战之心,方可为江山社稷、为太子殿下争取一线生机!” 悲壮气氛弥漫整个金銮殿,仿佛本朝唯一公主不立刻去死,就是这里的罪人。 “请殿下舍生取义,保全名节!” 群臣互相交换了视线,纷纷跪下恳求。 沈执锐半晌没有出声。 谢崇古悄悄抬眼望了眼上面,少女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疲惫。也是,疼爱她、为她遮风挡雨多年的父亲刚刚去世,太子幼弟年岁尚轻,母后不懂朝事,只能靠她自己拿主意。 要做出去死的决定……谢崇古叹了口气,真有点不落忍。 可他再次抬头时,却骇然看到少女的气质发生了巨大改变。 沈执锐坐直身体,目光平静地扫过谢崇古,然后是黑压压的群臣,声音沙哑却清晰。 “谢师之言,真是感人肺腑。” “不过,本宫有一事不明,还请谢师指教。” 谢崇古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沈执锐语气尖锐:“既然以死明志如此有用,为何不让太子殿下亲赴战场,五岁小儿站在城头上激励三军,岂不更是让战士拼死相护?” “或者谢相您,德高望重,”少女含笑,“若是肯携家中妇孺一同血溅敌营,既能彰显您满门忠烈的谢家风骨,又能显示我朝宁折不弯的气节,岂不是更好呀?” “……” 谢崇古僵在原地,老脸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执锐俯瞰全局,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淡淡开口。 “退朝,此事明日再议。” “退朝——” 宦官尖锐的嗓音在空阔宫殿中回荡,沈执锐思维有些混乱,她保持着威仪,一步步走回了记忆之中的宫殿之后,挺直的脊背才稍微松弛下来,强烈的眩晕感让她跌坐于榻上。 “殿下——”侍女小青惶惶然过来伺候。 沈执锐摆了摆手,屏退了所有宫人。 梳妆台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十六岁的清婉公主,骨子里却是那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沈执锐,现代安逸的生活让她明媚开朗许多,却也锋芒毕露许多。 她……真的回来了。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可现代二十多年的记忆同样存在感强烈,她记得自己在学校如同海绵般吸收各种各样的知识,纯理论、人文社科、理工科,甚至为了可能会穿越回来,看了很多简单的工业发展。 这些知识和思维模式,以及现代教育带给她的底气,此刻在大脑中清晰无比,成为她在这个绝境之中最大的依仗。 史书和后世历史研究家,将这个时期称为大宣朝的最大转折点。 是的,此刻还没有亡国。 后世总习惯于用结局去倒退过程,将大宣朝描述成积重难返、国运已尽。但沈执锐清晰地认识到,大宣此刻虽然疏于兵力,但病根不在软弱或者是昏聩,而在僵化。 财富掌握在世家门阀手中,手工业发展只为满足贵族奢靡的生活,民间倒是不乏能工巧匠,但没有上升渠道……科举制度形同虚设,朝堂上充满了门阀子弟。 一些后世历史评论尖锐却很有道理,说未来的傀儡皇帝,也就是沈执锐一母同胞的弟弟才是最大败笔。若他也能有其姐半分决绝,干脆以身殉社稷,从宗室中择一贤能,大宣也许尚有一丝生机。 这些文字曾经让沈执锐在深夜辗转难眠,心痛无比,在此刻却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既然她回来了,就不会把那一丝生机托付给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宗室。 殿外仓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沈执锐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打开房门。 “锐儿……我的儿!”穿着凤纹素衣、容颜憔悴却难掩雍容华贵的妇人疾步走了进来,正是沈执锐的生母,惠太妃。 她一把将公主拥至怀中,声音带着后怕:“你怎么可以如此顶撞谢相……唉,也怪母妃外家势力极弱,不能帮你太多。” 沈执锐放任自己在这份温暖里沉溺片刻,这种时刻或许越来越少,她虽然宠自己,但如果和太子比起来呢?而她,注定让太子无法登上皇位。 她睁开眼时,看向惠太妃的表情里只有沉静:“他逼我去死,但我还不能死。” 惠太妃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吞了下去:“都怪母妃……” 沈执锐没有错过母亲那一瞬间的欲言又止,面上却愈发平静,拉着惠太妃的手一同坐下。 “母妃,现在还没到自责的时候。”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下除了逼我殉国,他们还议出了什么对策?” 惠太妃拭了拭眼角:“无非是赔款、送质子。谢相主张送太子殿下去北狄为质,换取三年休战。” 沈执锐眸色一寒。果然,和前世一样,只不过前世是在她死后,北狄仍未退兵后才提出来的。将一国储君送去敌国,与将江山拱手相让何异? 三年后,太子草原人被养废归来,而大宣国君之位空置三年,更是损伤惨重。 “你父皇……你父皇他薨得突然,太子若再离京,这大宣江山……”惠太妃说不下去了,紧紧攥着女儿的手,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惶恐地哭叫道,“可是锐儿,不答应眼下这关可怎么过?皇城外是虎狼之师,皇城内我们三个孤儿寡母,拿什么去抗衡?” 沈执锐斩钉截铁:“如果不需要牺牲,就能让北狄退兵呢?” “这……怎么可能?前朝文武百官,都没想出来办法,你……” 沈执锐眉眼带笑:“那是他们无用。这天下终究需要沈家人做主,母妃,你觉得我如何?” 惠太妃惊愕地睁大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女儿。这话太过惊世骇俗,完全超出了她几十年谨小慎微的宫闱认知。 “你……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 “女儿家又如何?”沈执锐微微一笑,“母妃,太子尚幼,宗室关系混乱,您只能信我。从现在起,无论发生什么,您都要稳住后宫,尤其是看好太子,别让他被任何人利用。” 惠太妃从未见过女儿如此充满野心的模样,她向来是温婉大方的,因此皇帝才给她封号温婉,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还需要做什么?”她问。 “如今朝内外狼子野心的臣子太多,我需要一些值得信任的帮手,去做一些事情。” “好,那,万事小心!”惠太妃只略略沉吟片刻,便咬牙答应。 她不答应也没什么办法。 先帝看重她,却不愿给她外家权势,成就新的外戚世家;太子虽聪明伶俐,却实在年纪太小,紧要关头也没什么用……她成为宫妃已经太久了,通晓宫里权力斗争的下作手段,甚至买通了几位肱骨之臣身侧的贴心人,可这对于朝堂大事来说却不顶用。 如今女儿有野心,帮一把也不费什么事。 至于交到公主手里的,则是一支先帝留给太子的暗卫。 这支力量精悍全面,各方面顶尖人才都囊括在内,虽不可保江山社稷无忧,保住这支血脉却没什么问题。 时间不等人,大军压境就是近日的事情,沈执锐换上更为方便的骑装来到暗卫营里,对着跪在最近处的暗卫头子开门见山说道:“本宫需要五位通晓数理的人才参与研究,连夜研制火药。” 她大概捋了捋思路,说道:“现在的火药威力太小,在战争中起不到什么效果,我知道一种提纯效果可以将劣质火药大幅度提高威力,你们即刻开始准备。” 火药研发相关事务本朝掌握在兵部手中,几位暗卫却不反驳,只称了是,就去私库里取了些样品过来,按照她教授的办法实践起来。 沈执锐外表云淡风轻,内心却不由得着急起来。 大宣朝被藩王、门阀甚至外敌漏成了筛子,而这种新式火药最重要的就是奇袭,坚决不能泄密。 她在史书上提到的无数名字里回忆一圈,都想不到合适的带兵人才。大部分名将身后关系错综复杂,在这种事情上宁可错杀也绝不可放过。 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帝师之子,谢寻。 这帝师是个狗屁不通、心狠手辣的王八蛋,但谢寻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才。 据史书记载,太子登基后才学心机都平平,身边拥簇大多都是妄图媚主以求荣华富贵的货色,但这个谢寻却不一样。 他少负才名、才学双绝,关键是心性也极佳,太子登基后从不直言劝谏,若被那些奸臣检举,也拉得下颜面同流合污,在新帝身边干了不少实事。 虽则不是什么名将,但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反而和那些世家门阀扯不上关系。 沈执锐想着史书里面对他的评价,尤其是说他少年时孤高矜贵,六元及第后更是骄傲自满,后来历经世事坎坷后才懂得藏拙,有些迟疑。 她需要的是一把好用的刀,而不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 ……可目前确实没有可用之人。 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召出暗卫,吩咐道:“秘宣帝师幼子谢寻入宫,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是。”暗卫应道。 沈执锐看着窗外天空,此刻月光晦暗,她的心也在一刻不停地快速跳动着。 这位历史上的名人,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第2章 夜会狐狸 偏殿里灯光摇曳,点着一支淡淡的竹香。 谢寻路上端着幅冷肃面孔,也不与公主身边人多寒暄,手指轻点身侧皱眉思考。 他轻手轻脚地进殿,没敢左右多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沈执锐自然屏退左右,凝神瞥了眼他,少年外表青涩,但敏锐灵气掩盖不住,果然无愧于史书大书特书的篇幅——其中甚至有外貌描写,当初看时就不免咋舌。 倒是个知礼的端方性子。 也许是快到就寝时刻,他微微抬眼打量,便立刻垂眸不语。 公主穿着素色软缎常服,墨黑长发松松挽着,正低头看着一卷书。 这与他想象中厉兵秣马、杀气腾腾的形象截然不同,像是一幅静谧的闺阁画卷。 他父亲到家后可是大发雷霆,把他们兄弟几个全部叫去,细细分析了这个少女的不简单。 虽然也不过是发泄自己在朝堂上的不满罢了,没用的腐朽老头。 “谢寻参见公主殿下。”他清润的嗓音在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沈执锐没有立刻叫他起身。 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谢寻也便保持着姿势,只有额角出了些薄汗,在云淡风轻的吐息间消失。 过了一柱香时间,上首少女淡然的声音响起:“谢公子,免礼。” 谢寻直起身,依旧微垂着眼,姿态恭谨。 他确实长了副好相貌,明明周身气质矜贵,偏偏长了双含情脉脉的狐狸眼,眼尾微挑,那股风流又被沉静端雅压下去,不显得多情。 沈执锐的目光在他格外清俊的脸上停留片刻,像对待物件般欣赏,眼神向下延伸,在他身体上扫过。 “知道本宫为何叫你来吗?”她淡淡开口。 谢寻心念电转,谨慎答道:“寻愚钝,请殿下明示。” “坐下说话。”她说道。 谢寻左右打量,走到小圆凳面前坐下来,此刻再看公主便近了些。 沈执锐轻轻哂笑:“你父亲确实是好打算,他今日在朝堂上,力陈牺牲本宫一人,可保社稷安稳。谢公子以为如何?” 来了! 谢寻心头一跳,虽然不明白被选中的为何是他,这到底又是什么新式折磨,但也知道这是关键之处。 他若强行为父亲辩解,便是与公主为敌;若急于划清界限,又显得凉薄无耻,不堪重任。 谢寻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殿内的灯火在她眼中跳跃,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回殿下,”他声音沉稳,“家父之言微臣不好妄论,不过寻的为臣之道并非如此。” 他观察着公主的反应,见她并无不耐,才继续道: “父亲忠于先帝与社稷,于是宁愿牺牲无辜也要保住社稷;而于臣而言,愿披荆斩棘,为君为国,开辟新的生路。” 沈执锐内心悄悄发笑。 这个谢寻,果然没让她失望。不仅才思敏捷,这份在高压下的镇定和措辞的精准,远超同龄人。 再仔细看去,这副被逼到口不择言的模样不知道是否是装腔作势,可那副好相貌却已经展露无遗。 “哦?”她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你又为的是哪个君呢?” 谢寻内心轻叹,他感受到被皇家裹挟着做出选择的压力,背脊却挺得更直,目光抬起。 “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挺身挽狂澜于既倒。在臣看来,实乃可追随的明君。” 偏殿内,竹叶香的青烟袅袅而上穿破房顶,沈执锐揉着太阳穴,终于愉悦地笑起来。 “本宫今日那般,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殿下才思敏捷,反应极快。” “你不觉得我是个女人,恐有牝鸡司晨之祸?” “史书工笔,从不论男女,只论功过。” “哦?” “前朝亦有女帝,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开创一代盛世。” “你觉得本宫有如此禀赋?” “眼下大宣面临内忧外患,危如累卵,需要的是有能力的掌舵者,请殿下不要妄自菲薄。” 他明明知道,她如此张扬如此自信,却劝她不要妄自菲薄? 这便是他言语讨好主上的小心思么? 沈执锐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她眼中跳跃。 “谢寻,你比你这张脸,要有趣得多。”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谢寻身体有一瞬间僵直,难道是表演太过以至于让公主看上了他的容貌么? 若是成为驸马,实在不符合他的理想抱负…… 落在他眼前的,却是轻轻薄薄的一张纸。 他下意识接住,虽然上面的记录方式不能全部看懂,但以他的聪慧立刻明白这是如何珍贵的一份转机! “殿下…臣……” 谢寻口干舌燥,上面所提到的火药威力如果是真,那北狄大军又何愁不退! 他思绪飞扬,却被少女轻拍脸颊回了神。 “记住你今晚所有话。” “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火器司统领,接下来的三天内,熟悉新式火器的使用,带领两支奇袭小队在战场上发挥效用。” “微臣遵旨!” 她的声音骤然转冷,语气森然威胁道。 “但你要记住,若成功便是从龙之功。若心生二意,后果自然不必多说。” 谢寻深深一揖:“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他退出偏殿,夜风一吹,才惊觉自己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仿佛重逾千斤。 他生来便与旁人不同,自己也曾经怀疑过莫非是狐妖托世。 自懂事起,他便经常在梦境中看到城破的烽烟、太子暴戾起身斩掉老臣时的身影、父亲长吁短叹最终自尽的场景…… 起初他以为只是噩梦,可梦中细节与现实中诸多事件隐隐吻合,让他不得不信。 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这个认知曾让他无比绝望。他空有才华抱负,却无力改变。 父亲谢崇古是坚定的保皇党,但保的是那个注定杀戮无数的太子,是必然沉没的破船。 他曾经也想过,如果劝父亲不要死保太子,即使他是亲生儿子,他也会杀掉他吧? 谢寻原地蛰伏,他原本计划着在国破家亡的混乱中,拥立一位有潜力的宗室子弟,保全家族,继而一步步爬上权力的高峰。 只是宗室大多不堪重用,左思右想,挑来拣去,也不过尔尔,顶多作为傀儡,可那有什么用? 他谢寻,难道笃定自己能驾好这艘船吗? 直到今日,沈执锐劈开了他固有的认知。 这个他梦中结局里香消玉殒的公主,没有认命更没有死。她竟然以一种悍然无比的姿态,反抗了父亲甚至满朝文武。 也许她是死局中最大的变数。 一个拥有皇室血脉、有胆魄、有决断,并且拥有底牌的公主,远比需要费力扶持的宗室子弟,更有投资价值……虽然在梦境中,她只是一个以身殉国后被世人推崇的历史人物。 他暗下决心,利用她的身份和魄力,也利用自己预知的信息和暗中布局,先度过眼前危机,攫取权力。 若她真是大宣明主,那他便真心辅佐,不负此生才华理想。 若她表现不佳,他暗中积累的力量和梦境预知,便是改换门庭、另立新君的资本。 一夜难眠,翌日天色还未亮,谢寻便急匆匆出门,召集两个可用的亲信驾车,去京郊的火器司。 这里显然是新划拨的地界,周围荒无人烟,他半途按捺不住马车的速度,于是端方君子便利索上马,疾驰而去。 这里沈执锐安排得很好,几个暗卫也行事妥帖,谢寻过去时他们连夜加完班,仍然精神百倍,纷纷向他行礼。 “谢公子,这就是目前改造的几款新式火器,威力扩大三倍有余,尤其是这种手榴弹,五步内可以做到不留活口。” “召集所有人,校场集合。”谢寻眸光发亮,果断下令。 很快,二百名精心挑选出的士卒在黎明微弱的光线里列队站好。 他们是从各军抽调的悍卒,共同点是家世清白、寒门出身,并且骁勇善战,渴望得到军功。 谢寻闭眸沉吟,脑海里浮现出梦境里这场战争,推演着敌方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将这些士卒分为三队,分别掌握三种新式武器。 “从今日起,你们要忘掉以前的战斗方式,只学习新式火器。练好之后,荣华富贵自然不吝赏赐,若是练不好……” 他微微眯眼,狭长眼眸里闪过冷光。 他安排所有人许以重赏,但不得离开庄子半步,违令者格杀勿论。训练全部在夜间或室内进行。 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练习精准投掷各种火器,以及如何保管、运输这些危险品,避免给自己这方造成更重的损失。 这些士卒本就体力优良,学习能力也强,偶尔有拖慢进度的,便暂且关押到别庄里,等战事结束才能回归原来的队伍。 校场上,士卒们配合默契。一人警戒,一人准备手雷。 随着哨音响起,十几枚训练手雷精准地落在百步之外的目标区域。 他嘴角含笑,眼下已有青黑。 这两天里,奇袭小队一直在争分夺秒的训练,而谢寻也片刻不停的分析战场局势。 他闭眸沉吟,脑海中飞速掠过北狄大营的布局图,不过梦境之中的东西也可能有变化,因此闭着眼睛多推演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按照梦境,防守薄弱所在是后军的粮草囤积处。 不过手榴弹的威力极大,在正面战场不发挥效力更是可惜。 他的亲信传来消息,北狄军队一路南下,最多二日便可抵达京城,看来这几日的训练即将到可以发挥效用的时候。 “传令!第一、第二小队随我行动!第三小队,由副统领率领,现在即刻出城。” 等到真的兵临城下时,沈执锐心情免不了万分紧张。 远方烟尘滚滚,北狄乌黑色旗帜如同乌云般压来。城墙之上,被公主硬薅过来的文官集团们面色惨白,即便穿着厚重的朝服,也能看出他们浑身发抖。 几个年岁已大的老臣更是抖成了筛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 “殿下,现在派使求和,还来得及啊!”一位老臣颤声劝谏。 沈执锐被这言论之中的天真幻想惊讶到,回头看了眼是谁,她冷笑道:“周侍郎,你去么?” “臣……”那老头也不敢再说,灰溜溜地缩到人群后面去了。也不知道是担心被流弹所伤,还是怕公主空出手来直接将他丢下城墙。 就在这时,密探附耳来报:“谢统领已按计划就位。” 沈执锐深吸一口气,猛地挥手:“击鼓!迎敌!” 第3章 此战大捷 “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战鼓声响起,在每个站在城墙上或是在城里默默祈祷的大宣臣民心上敲击,也敲响了北狄先锋骑兵进攻的号角。 数千骑兵呼啸而来,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蝗虫军队,沈执锐感到一阵厌恶与不快,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先主动迎战,取得胜利,日后再追求和平。 传统的守城战血腥十足。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两军队伍时时刻刻都有无数惨烈的牺牲,所有战士都为了自己的命,而去要别人的命。 上一世沈执锐没见到,在大军压境之前,她已经在诸多臣子的授意之下自刎于城墙之上,她的尸体就那样在战争里悬挂了三日有余。 她的死只怕对北狄军队没有任何影响吧?也许他们会说,北狄已经强到不战而胜,所以大宣公主才会不想苟活。 沈执锐叹了口气,为自己当时的愚昧无知,受奸人诓骗而懊悔。 接下来战斗的节奏仍然是 就在北狄主力步兵扛着云梯逼近城墙时,异变陡生! 城墙中段,十几名士兵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投掷滚石,而是齐齐举起了几个造型古怪的长筒。 “放!”小队长一声令下。 “咻——咻——咻——!” 数道拖着尾焰的火龙炮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低空中划过一道道低平优雅的弧线,精准地砸向了后方正在推进的步兵队伍。 “轰!砰!轰!” 剧烈的爆炸声远胜雷鸣,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大的杀伤力,所有人都不由得骇然起身。 文武百官们早已面无人色,一些胆小的甚至腿软得需要搀扶,大家不再顾及现在的场所,响起一道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天佑大宣!!”一个老臣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得胡须乱颤,几乎要跪下来。 “神器!此乃天降神器啊!”另一位未出征的将军猛地一拍城墙,眼眶泛红。 八尺男儿落下泪来,身旁却无一人投来异样眼光,所有人都紧盯着战场局势一言不发。 谢崇古脸上的表情最为复杂。 震惊、难以置信与忧虑交织在他脸上,青白肤色都透露出几分不健康的红。 他看向公主的背影,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就连沈执锐,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在亲眼看到炮弹能造成的伤害之后,也不由得惊诧起来。 现代武器对于战局的改变是突破性的。 火光冲天而起,北狄人的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步兵方阵瞬间被撕开了几个巨大的缺口,惨叫声此起彼伏,最关键的是人心已散。 “那……那是什么妖法?!” “莫非是大宣的守护神?” “大宣竟然有此等神通,天不佑我!” 距离爆炸点较近的士兵被震得耳鼻出血,昏死过去。稍远一些的也已经丧失听觉,疯狂哭喊着四散奔逃。 基层军官根本无法弹压,因为就连他们自己,也被这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勉强支撑,见到指挥官不见踪影,更是想着保住小命要紧,向后方逃去。 北狄军前方陷入混乱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战场侧翼的一片小树林中,谢寻亲自率领小队,悄然贴近了敌军后阵的粮草区域。 如今形势已乱,是最好的时机。 谢寻冷静地估算着距离,打了个手势。 十几名士兵听令,将手榴弹奋力掷出! 黑点准确地落入了粮草堆和守卫营地中。 “轰隆隆——!” 这批手榴弹是威力最大的,因此并不多,但同时扔出去的爆发力几乎震破北狄军队的胆。 草料、帐篷瞬间陷入火海,浓烟滚滚,后勤人员的哀嚎声响起。 谢寻站在树林边缘,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场面,愉悦地笑了笑。 少年眼睛微眯,就像一条餍足的小狐狸。 他转身时恢复了面无表情,对传令兵简洁地说道:“报殿下,奇袭成功,寻不负所托。” 北狄后方大营,主帅阿史正翻开书籍,正摇头晃脑地读书。 他仰慕崇拜大宣文化,却也明白大宣军队不堪一击,因此早就做好大捷准备,温好黄酒等待着前军攻上城头的好消息。 然而,接连传来的不是捷报,而是那如同天神降临般的恐怖巨响。 “怎么回事?!”阿史正猛地站起身,打翻了面前的酒案。 “报——!前军……前军遭遇不明妖法,损失惨重,军心已乱!” “报——!粮草大营方向起火,火势极大!”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妖法?哪来的妖法!”阿史正又惊又怒,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 任谁也无法相信,孱弱的大宣怎么可能有如此手段? 斥候被吓得语无伦次,什么也说不出来。最惨的是他探报时距离战场太近,现在还沉浸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之中,根本听不清主将怒吼。 阿史正怒骂着撒手,颓然靠在椅背上,胸腔剧烈起伏。 他素有北狄帅名,同时精通孙子兵法等古籍,打过很多场胜仗,这本来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场战役才对。 想了许久,阿史正咬牙唤来副将吩咐:“先撤,去函给幽州,留一部分人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火光下,副将的神色里也藏着惊恐,说道:“是!” 城楼上,沈执锐远眺着敌军阵营的火光,以及狼狈后撤的身影,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她看向身旁激动得浑身发抖的传令官,淡淡说。 “好,谢寻不错,有赏。” 转而向老臣,目光尤其落在谢崇古身上:“本宫如何?” “殿下……实在是英明神武,老臣佩服。” 老头表面竟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态,沈执锐盯着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破绽。 她也不避讳,直接说道:“让你那儿子,今夜到我殿中。” 清清楚楚的,几个文官倒吸了一口凉气,互相对看面面相觑。 “殿下说笑了,您尚未出阁,犬子终究是外男,深夜出入寝殿,恐怕于礼法不合。” 谢崇古语气恭敬不改。 “你想说,本宫是贪图男色、秽乱宫闱?” 谢崇古没有搭话,膝盖直直落在地上。 “谢寻有功,至于本宫召见他究竟是论功行赏,还是谈论风月,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沈执锐笑道:“让他梳洗完毕再来。” 谢崇古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脸颊已经失去血色。 分明刚刚打完胜仗,可此刻朝臣们的气氛却十分古怪,几个与谢崇古关系一般的互相对视,挤眉弄眼。 沈执锐不管他们,愉悦回宫去梳妆打扮。 先洗去身上的硝烟气息,再抱抱新收养的小狸花吧。 这小狸花是宫妃所养,又失了主人,毛色油亮,一对琥珀色的眼珠机警又灵动,却粘人的紧。 想起这事儿,沈执锐叹息。 自己回来太晚了,没能救下这些先皇的妃子们。 当时也是几个老臣要求她们去殉葬,只有要抚养太子的惠太妃逃过这一劫。 那些妃子们哭天喊地,一直唤着先帝的名字,她也万分动容…… 却毫无办法。 这小猫被重新起了名字,叫小黄豆,如今已在她手边打转,用脑袋蹭她的指尖,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这时内侍通报:“殿下,谢公子到了。” “宣。”沈执锐头也未抬,指尖轻轻挠着小黄豆的下巴。 谢寻垂眸敛衣,缓步而入。刚行完礼,抬眼的瞬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逗弄猫儿的神情专注,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迅速垂下眼帘,恭敬道:“臣不负殿下所托。” 沈执锐抬起眼,打量着他。 他显然是仔细梳洗过,换了一身月白色的文士袍,面容清俊,气质沉静。 真不愧是京城最受各位世家小姐们追捧的清冷才子。 沈执锐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猫头,打趣道:“看来谢师将本宫的话带到了。” 这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审视与调侃。 谢寻苦笑,想起来在家时老头子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说他不知廉耻、以色事主。 说他甘心去做皇室的裙下之臣,毁了谢家满门清誉。 他起身:“殿下相召,臣不敢怠慢。” 沈执锐不置可否,将蜷缩在膝头打盹的小黄豆轻轻抱起,指甲逗弄着她柔软的毛发。 “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恳请殿下恩准,允臣参加今科科举。” 沈执锐微微一顿。这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科举是正途,是天下寒士晋身的阶梯,但他有今日的资历,又有那样位高权重的父亲,为什么? “本宫说过,火器司是对你的考验,现在你通过了,还想去参加科举?” “是。” 谢寻回答道:“殿下不仅仅是想要退敌而已,您想革新积弊,开创盛世,需要的不是匠才,而是能在朝堂之上为您建言的臣子。” “谢寻,科举之路千军万马,即便你有才学,又需要多少年才能熬到你父亲那样的位置?本宫可不愿等那么久。” 沈执锐审视地看着他,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她读史书,谢寻在历史上是位名人。以他的才学参加科举当然会拔得头筹,不过史料记载,他是太子称帝后才参加科举考试的。 谢寻轻轻一笑,狐狸眼微眯,散发出摄人魂魄的魅力:“殿下是担心投资失败么?寻不会让殿下失望。” “放肆。”沈执锐道,却没有多少怒意:“科举你可以去考,但火器司一应事务你仍需兼管。” 谢寻深吸一口气,深深一揖,声音清朗:“殿下所托,臣万死不辞。” 沈执锐终于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是满意的笑容。 谢寻抬头望去,公主年纪本就不大,绽开笑容时退去威仪,难怪她总不爱笑。 沈执锐没注意到:“火器司隶属工部,但由你主管,各项事务直报于本宫。” 殿内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光洁地面。 他穿着月白色常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此刻微垂着眼,姿态恭谨,却无半分卑微。 此刻在她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呼吸却依旧平稳,不见丝毫慌乱。 长睫在灯光下扫下影子,掩住了那双总带着几分算计的狐狸眼。这副皮相,确实生得好。 沈执锐看了会儿,只觉得意兴阑珊,说道:“退下吧。” 谢寻依言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