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男主的反派前女友》 1、第 1 章 苏佳穗生于新纪元3年。 虽然那会世界已经毁灭了大半,许多国家都化为废土,但大佬们仍凭借军事化武器和上天赐予的异能开拓出安全领域——也就是俗称的末世基地。 漫长的三年时间里,人类清剿了大部分丧尸,研制出了病毒疫苗,以及可以在废土中存活的新型稻谷,可即便如此,也看不到丝毫恢复正常生活的曙光。 因为安全领域之外,有比人类繁衍更快、进化更快的变异兽,哪怕采取大规模火力覆盖,这些生生不息的变异兽依旧会卷土重来,不断侵扰人类的安宁。 为防止资源枯竭,环境进一步恶化,新联合国发布了全球“停火”条约,禁止使用热武器猎杀变异兽,异能者们便肩负起了保卫基地与人类的重担,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是以,一出生就被检测出s级空间系异能的苏佳穗成为了基地重点培养对象。 像苏佳穗这种人,是末世中最为幸运的,没吃过半点苦头,却能仰仗着先天优势,享用最顶级的资源,拥有最特殊的待遇,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呼风唤雨。并且由于苏佳穗格外聪明伶俐,非常受上级器重,年仅十二岁就受了提拔,第一次外出做任务时已然是指挥官的身份。 指挥官的级别要放在和平年代,起码是团首长。苏佳穗作为新纪元史上最年轻的指挥官,那样子别提多神气,身穿着崭新的防爆服,脚踩着锃亮的作战靴,腕上箍着手表样式的高级长官通讯器,到了任务点,只管站在队伍末端发号施令,一整日下来跟公园里遛弯似的清闲,当真是任谁看了都要嫉妒的红眼。 就算这样,异能者们还是更愿意跟苏佳穗出任务,毕竟苏佳穗的空间系异能是罕见的“绝对领域”,在她的“领域”范围内,她就是绝对的王者,再强大的变异兽也要任其宰割。 可惜年少有为的苏佳穗在基地权力争斗中站错了队,遭人陷害,死于一块掺杂了剧毒的榛子酱夹心巧克力。 其实,加了毒药的巧克力特别苦,不过苏佳穗听人说巧克力就是有点苦的,她没吃过,强忍着咽下去了,口感的确是很丝滑,挂掉的也很丝滑,等治愈系异能者匆匆赶来,她都凉透了。 基地民众无不为这位年轻的指挥官感到遗憾,认为她若活着,不出十年便能成为新一代掌权者。 但苏佳穗自觉死得好,死得妙。 什么指挥官!什么掌权者!还不是要吃邦邦硬的大米饭!喝像呕吐物一样的营养剂!如果早知道死后能穿越到和平年代,她早在娘胎里就用脐带把自己勒死了! 和平年代真好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有吃不完的美食,看不完的风景,苏佳穗穿越来满打满算有八年了,对这个世界仍然充满了新鲜感。 当然,不完全是美好的。 “纪景。”苏佳穗站在八月的大太阳底下,强压着火气,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我就给你一分钟,你最好痛快点。” 电话没有挂断,大约三十秒,纪景从欧式铁艺门后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明明很炎热的天气,他却穿着长袖长裤,戴着医用口罩,额前黑色的碎发遮挡了小半张脸,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在外面。 “怎么回事?” “感冒了……” 纪景嗓子略有些沙哑,听起来是很像感冒,可苏佳穗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两年:“跟人打架了?还是他又打你了?” “……” “这次因为什么?” “不知道,看我不顺眼。” “纪景,法治社会救了你爸,不然我一定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纪景确信,如果不是法治社会,女友真能说到做到,她杀气腾腾的样子看起来像有过八十次前科:“我饿了,穗姐,请我吃饭吧。” 女友忍无可忍,终于发飙:“你在家连饭都吃不上了吗!这王八蛋!欺人太甚!” 纪景赶紧抱住她。上一次苏佳穗冲到他家里找纪汉华算账,差一点用红酒瓶掀了纪汉华的天灵盖,纪景光是想想都心有余悸,他可不想苏佳穗真有什么前科:“算了算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放我下来!” 苏佳穗双脚悬空,眼看着离那扇铁艺大门越来越远,气得埋头狠狠咬了纪景一口。 纪景伤上加伤,也不敢喊疼,默默把人放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窝囊啊!你就不会打回去!你就非要跟那一家人凑在一块吗!” “老头子这样做,无非是想找理由赶我走,我走了不正合他心意,穗姐,再忍一忍,等我大学毕业,把爷爷和宋山晴留给我的财产都拿到手,我给你买百达翡丽鹦鹉螺,买俩,左边戴一块右边戴一块。” 关于这件事,他们已经争执了不下百次。 纪景是纪汉华与前妻宋山晴的儿子,宋山晴生下纪景一年后婚内出轨,被纪汉华抓了个现行,遂离婚,出国,扔下纪景远走高飞。纪汉华憎恨宋山晴给他戴了绿帽子,连带着迁怒纪景,把纪景丢给年迈的父亲抚养,转头娶了年轻貌美的秘书马慧,隔年便有了小儿子纪礼,那之后就彻底将纪景抛诸脑后。 纪景一直跟着爷爷生活,直到三年前爷爷去世,他才住进这座原本属于他母亲,现在却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欧式洋房里。 “穗姐将来自己挣钱自己买!没出息!就想着不劳而获!” 说老实话,纪景这会挺难过的,可看苏佳穗睁大眼睛自称穗姐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幸好有口罩遮着,不然女友准要炸毛。 “我,我就是不甘心……”纪景低下头,装可怜,用这招对付苏佳穗百试百灵。 “好了好了,走吧,去我家吃饭,顺便上点药。” “阿姨在家吗?” “你什么脑子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妈包了饺子叫你去吃!你怎么转头就忘!被打傻了吗!” 纪景亦步亦趋的跟着女友,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波澜。 两年时间,让纪景练就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领。 遥想两年前,也就是高一开学那会,他为了气纪汉华,特意弄了个棕色卷发去学校。兴海高中对学生的仪容仪表管理极其严格,纪汉华又是兴海高中最大的校董,他身为校董的儿子,公然违反校规,足够让纪汉华颜面尽失。 可开学第一天,还不等老师校长注意到他的发型,苏佳穗就先注意到了。 苏佳穗是热心肠,并且极具领导力和正义感,班主任让男生把椅子搬到操场上准备开学典礼,见他没有动作,苏佳穗立即给他起了外号。 “欸,那卷毛,愣着干嘛呢,叫你搬椅子。” 这“卷毛”从纪景左耳朵进去了,没能从右耳朵出去:“你再说一次。” 纪景十六岁的时候身高就有一米八,又不像同龄人那般单薄削瘦,宽松的黑色长袖下隐约能看到身体的线条,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就会给人一种压迫感,可以说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好惹”。 苏佳穗:“卷毛,瞪什么瞪,长得跟泰迪似的。” 虽然纪景隔天就去理发店剃了板寸,但卷毛的外号还是在苏佳穗嘴巴里蹦跶了好几个月,那几个月他们俩就像三刀六洞杀了彼此全家,在两米宽的走廊迎面遇到也算狭路相逢,非得往对方脚上狠狠踩一下才算完。 而他们俩又有各自的追随者,以考试成绩为分水岭拉帮结派。在纪景的授意下,坐在教室后面的学渣一派经常故意扰乱课堂秩序,谁让苏佳穗最见不得这种事,只要苏佳穗发飙,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喊苏佳穗外号——事妈。 苏佳穗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背后不仅有学霸们的支持,还有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做靠山,老师们非常愿意听从她的指挥,用尽一切手段让学渣派哭爹喊娘。 这场龙争虎斗、不分上下、长达数月的较量在寒假来临前,圣诞节那一日宣布告终。 起因是圣诞节兴海高中附近的台球厅办活动,学渣甲与学渣乙偷跑出去参加比赛。兴海高中位于联校区,周边除了普高还有一所职校和一所卫校,当日参加台球争霸赛的种子选手中有个职校校霸,很不幸输给了学渣甲,本来心里就不痛快,身边女朋友还跟学渣甲眉来眼去,一时恼怒下率领小弟把学渣甲打得头破血流。 学渣甲吃了亏,怎能忍气吞声,当即打电话给纪景请求支援。 纪景是做大哥的,没道理不给小弟出头,可校霸在校外还有个社会上的大哥,纪景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以至于下午第一堂课,教室后面的学渣们无不鼻青脸肿。 苏佳穗不高兴了。她在部队里长大,讲究一个团结友爱,平日里自己人怎么小打小闹都无伤大雅,可被外人欺负,不行。 放学后,苏佳穗清残兵,点败将,重整旗鼓,带着学渣们杀了回去,她招数很阴毒,多是逐个击破,背后偷袭,打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社会大哥气不顺,电话摇人,找来两面包车社会上的兄弟,苏佳穗也不服软,电话摇人,找来十几台警车的警察叔叔。 直到现在,纪景坐在苏家客厅里,看着墙上“见义勇为,打黑除恶”的锦旗,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千。【`xs.c`o`m 网】 2、第 2 章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孙女士真把纪景当成亲儿子一样,一见他脸上的淤青,心疼的都直掉眼泪。 “哪有这样当爹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儿子啊。” 苏佳穗受不了孙女士百变不离其宗的台词:“妈,你赶紧去煮饺子,我都饿了,纪景也饿了。” “好好好。”孙女士晓得苏佳穗一饿就跟暴龙似的六亲不认,赶忙去厨房给三个孩子煮饺子了。 苏佳穗有个弟弟,双胞胎弟弟,如果说苏佳穗是神雕侠侣里的郭襄,那苏佳和就是郭破虏,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 “他用皮带打的你?” “嗯。” 苏佳穗看着纪景手臂上一道一道的红痕,沉默了一会说:“在你家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埋伏怎么样?我之前去踩过点,有很多监控死角,你爸的车停在a区,他从电梯出来正好经过一个死角……” 纪景瞳孔放大:“你什么时候去踩的点?” “就有一次路过那。” “还是别了,万一在档案上留污点,影响你高考,得不偿失。” “可再这么忍下去,我会得乳腺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纪景真不敢相信这么理智的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苏佳穗有时候做事丝毫不计后果,他要是不拦着,再拱火,苏佳穗极有可能上演一出监狱风云。 仔细想想也挺逗的,老师们知道他和苏佳穗谈恋爱后,经常让苏佳穗劝说他好好学习,安分守己,别没事惹事,毕竟在老师眼中,他是不学无术的校董公子,苏佳穗是名列前茅的三好学生,可实际上,苏佳穗才是赫赫有名的“联校区扛把子”。 “衣服脱了,我看看身上还有伤吗。” “……” “快点,有什么好害羞的,喏,我也给你看。” 女友说着,大咧咧的撩起连衣裙,露出里面的牛仔短裤和白色吊带,吊带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那丰润柔软的曲线一览无余。 纪景霎时涨红了脸:“你,你放下,我不是害羞,阿姨还在家呢。” 苏佳穗哪里都好,只有一点让纪景耿耿于怀。大概是因为有个双胞胎弟弟,苏佳穗丝毫没有男女之间的边界感,还喜欢跟人很亲密的接触,不管男女,总是说搂就搂,说抱就抱。 当初圣诞节一战后,他与苏佳穗便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两个人拉钩协定,从今往后他不叫苏佳穗事妈,苏佳穗也不能再叫他卷毛,谁要是违约,就请全班同学吃大餐。 隔两天正巧是期末考,对他从来漠不关心的纪汉华忽然打电话来,向班主任询问他的成绩,明摆着是要找茬,当晚,他也果不其然的挨了打。 脸上有伤,纪景不愿意去学校,在外面野了一个星期,白天骑摩托车,晚上泡酒吧。他自甘堕落,纪汉华是乐见其成的,马慧还特意给了他一大笔钱。 等脸上的伤完全好了,纪景才回学校上课,一进教室的门,苏佳穗就一句跟着一句的问他,譬如为什么旷课,去哪了,班主任打电话干嘛不接。 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校董公子,背地里却因为成绩差挨打,这事本身就跟丢脸,更何况当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龌龊,在自尊心作祟下,纪景没能按捺住大少爷脾气:“你事妈啊,什么都要管,烦不烦!” 苏佳穗一怔,猛地抱住他,一边欢呼一边蹦蹦跳跳:“耶!纪景要请我们吃饭啦!” 到了晚上纪景才知道,原来那天是苏佳穗的生日,苏佳穗邀请了全班同学参加她的生日宴,宴会地点还是在市里最好的五星级酒店。 “穗姐大方请客,景哥含泪买单”的故事至今仍时常被拿出来调侃。 其实那一整天,同学们都在讨论要送苏佳穗什么生日礼物,只是纪景心不在焉,压根没听进去,老想着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老想着苏佳穗身上奶油蛋糕的味道。 因此,纪景不自觉的比从前更关注苏佳穗。他发现苏佳穗也会上课开小差,偷偷摸摸的往嘴巴里塞零食;苏佳穗学习起来非常认真专注,遇到不会的题眼神和打架一样凶狠;苏佳穗不会绑马尾,每次都要求身后的女同学帮忙;苏佳穗喜欢跟人拥抱,开心的时候一定要抱着身边的人蹦蹦跳。 以及……苏佳穗不像从前敌对时那么关注他了。 事实上纪景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刚放寒假没几天苏佳穗就把他约出去看电影,还主动向他表白,明明在学校里,苏佳穗是不怎么跟他在一块玩的。 具体情况,纪景不好意思问,反正苏佳穗已经是他女朋友了,反正,苏佳穗现在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很遗憾,他聪明漂亮的女友缺根筋,完全不理解什么叫做恋爱。 “你在别人跟前可别这么撩衣服。” “怎么,我里面又不是没穿。” “那也不好嘛。”纪景深知对待女友得顺着毛摸,不然百分之百会起反效果:“你可是优雅端庄的文化人。” 苏佳穗特别爱听人家夸她有文化,立即笑成了一朵花。 孙女士煮好了饺子,喊孩子们吃饭。 苏佳穗拉起纪景的手,把他领到饭厅,家里的帮佣阿姨一直没出过厨房,看到纪景脸上的淤青吓了一跳:“哎呦,脸怎么弄成这样。” 孙女士马上在旁边接话:“叫他爸给打的,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当爹的。” “又来又来,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还让不让人吃饭。” 纪景拍拍女友的手背。他已经习惯了丈母娘动辄补刀,不管怎样,孙女士心肠不坏。 苏佳和终于下楼,看了眼纪景,坐到对面去:“姐。” “佳和。” 苏佳穗瞪了眼睛,苏佳和才不情不愿的跟纪景打了招呼:“景哥……” 说老实话,纪景很喜欢苏佳和,苏佳和跟苏佳穗长得是真像,都有那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但很遗憾,苏佳和排斥所有抢走他姐姐的人。 用孙女士的话说,苏佳和从娘胎里就是苏佳穗身上一个的挂件,现在长大了还好些,两个人上初中的时候几乎整天黏在一起,尤其是苏佳和,眼睛里只有姐姐,极少同外人交流,老苏怕长此以往他性格上会有缺陷,才在报考高中的时候强行将姐弟俩分开了。 “欸,穗穗,你们是不是下周开学。” “周一开学。” “你在高三几班来着?”帮佣阿姨炒着小菜,仿佛不经心地问道:“我听说海高有个火箭班。” “嗯,火箭班好多保送的,都是直冲985。”苏佳穗说着,放下筷子,用手托住纪景的下巴,笑眯眯道:“我们校长也在火箭班,永远的吊车尾。” 兴海高中的股份原本在纪爷爷名下,爷爷去世后便将股份留给了纪景,不过现阶段由法定代理人纪汉华持有,纪景要等大学毕业才能拥有股份继承权。 “校长?”阿姨刚来家里工作不久,并不清楚纪景的情况。 虽然苏家也不缺钱,但跟纪家比实在差远了,女儿和纪景交往,孙女士心里是很得意的在,总忍不住想要炫耀:“兴海不是私立吗,小景家是大股东,他们就开玩笑,管小景叫校长。” “这样啊……嗐,是这么回事,我有个侄子,今年也高三了,想转学到这边来,听说就是要去兴海高中,所以他爸托我打听打听,海高应该是能住宿的吧?” “从哪转学来的呀?” “相台。” 这地方孙女士听都没听说过,想着多半是个小县城,便很委婉道:“海高师资力量是挺好,但教学进度太快,穗穗高二上学期该学的就都学完了,高三就是复习冲刺,你侄子成绩怎么样?别跟不上,反而耽误了。” 说到侄子的成绩,阿姨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成绩蛮好的,真蛮好的,在原来那个学校总是排第一,甩第二名好大一截,老师都说他上清北没问题,就是他爸妈都在这边打工,相台那边没有什么亲戚了,想就近照顾他。” “是嘛,成绩这么棒呢。” “小孩子自己聪明,长这么大他爸妈都没管过,也没上过补习班。” 孙女士虽然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拆迁户,但学历不高,初中肄业,对高材生有种天然的崇拜,一听孙女士的侄子是个牛娃,态度顿时热情了一百倍:“那可真够厉害的,这要进了火箭班还不如虎添翼,住宿……穗穗,海高现在还有宿舍吗?” 苏佳穗正跟男友比赛吃饺子,冷不丁被点名,差点噎到,纪景忙给她倒了杯水,替她回答:“应该没有了,海高资源好,有竞赛和夏令营,高三很多想转进来的。” “我想也是,再说海高住宿舍一年也不少钱呢,倒不如添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也好叫孩子安安静静的学习。” 阿姨长叹了口气道:“他爸早问过了,学校附近租房的全是高三学生,一个月租金要小三千,我们这种家庭哪里能负担的起呀,太远的也怕他不方便。” 苏佳穗可算咽下饺子,腾出嘴,热心肠的出主意:“他要是不嫌弃的话,锅炉房旁边那个小屋可以收拾出来给他住,我家这离学校近,我上学放学就顺道带上他了。” 阿姨眼睛一亮:“不嫌弃不嫌弃,要能这样可太好了,你们在学习上有什么问题还能互相帮忙。” 看起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孙女士悄咪咪瞄了眼端着玻璃杯默默喝水的纪景,感觉他不是很高兴。【`xs.c`o`m 网】 3、第 3 章 苏家的别墅很像农村自建房,宽敞、空荡、装修富丽堂皇却毫无品位可言,甚至供暖都要自己买煤烧锅炉,跟纪家那幢百年历史的欧式洋房有天壤之别。 归根结底还是两人家世不同,苏家是纯粹的暴发户,当年老苏赶着时代的浪潮,靠捣腾小商品小家电赚了第一桶金,他一看赚钱这么容易,二话不说就扩大了规模,选址建厂,打算自产自销,开公司,做品牌。 可步子迈得太大,资金成了问题,老苏手握着大额订单,却拿不出货,面临一大笔违约金,在倒闭的边缘摇摇欲坠。 生意场上是不讲情份的,没人愿意出手帮他周转,只想趁机低价吞了他的工厂。 就在这时老苏遇到了孙女士,孙女士对高大英俊的老苏一见钟情,孙女士的父亲也相中了这个白手起家的年轻人,毕竟拆迁款再多,总有花完的一天,坐吃山空是不可取的。 故而孙女士带着五百万拆迁款嫁给了老苏,不仅替老苏解决了资金困难,还生下了一对漂亮的龙凤胎。老苏也是个重情意的人,很感激老丈人当年出手相助,更感激孙女士为他生儿育女,虽然和孙女士不大能谈到一块去,但一直竭尽所能的做一个好丈夫,充分尊重孙女士略有乡土气息的生活习惯,包括在家里烧锅炉取暖。 反观纪家,就不得不提纪景的母亲宋山晴了。 宋山晴祖上三代都是小学教科书里的人物,真正的书香门第、血统高贵,那幢欧式洋房不过是宋山晴嫁妆里最微不足道的,与纪汉华结婚,完全是下嫁。 正因如此,当她厌倦了纪汉华,婚内出轨外国佬,纪汉华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能把气都撒在纪景身上,以及,纪汉华比任何人都期望纪景成为一个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纨绔少爷,只要把纪景养废了,他就有正当理由把持宋山晴留给纪景的财产。 苏佳穗是宁死也不能让纪汉华得偿所愿。 吃完饺子,她把纪景拉到自己房间里:“你今天英语单词背了吗?” 纪景扑倒在女友的床上,懒洋洋道:“晚上背,吃好饱啊,想睡觉了。” “一,二。” “背背背,我背还不行吗。” “说好一天背二十个的!你晚上背怎么来得及!” 苏佳穗把单词本丢给他,坐到书桌前刷题去了。 纪景自己不爱学习,却从来不打扰苏佳穗,找了个舒服姿势趴在床上,拧起眉头默背单词。 没一会的功夫,苏佳和推门进来,绷着脸说:“姐,妈要开车带江姨去超市,给她侄子买被褥,问你有没有要买的。” “家里还有酸奶吗,带点酸奶回来吧。” 苏佳和转过头,冲着楼下喊:“酸奶!” 孙女士在楼下“哎”了一声,表示收到。 苏佳和任务完成,没走,双臂抱怀,倚着门框:“姐,你干嘛要让江姨的侄子住到咱们家来,多不方便啊。” “哪里不方便,小屋空着也是空着。” “冬天烧锅炉的大爷住哪?” “你烧啊。”苏佳穗终于抬起头:“反正凭你那二百来分是上不了大学的,就全职在家烧锅炉算了。” “……你跟妈一样,学历崇拜,一听说人家成绩好就什么都不顾了,万一人品不好呢。”苏佳和试图寻求盟友的帮助:“何况他毕竟是一男的,你不怕景哥吃醋啊。” 苏佳穗脚尖一点地,椅子转向床:“纪景,你介意吗?” 纪景当然介意,但也清楚女友决定的事通常没有商量的余地,此刻跟小舅子统一战线只会激怒女友:“咳,景哥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一般人我穗姐根本看不上。” 苏佳和顶讨厌纪景,并且非常乐意给纪景添堵:“不是一般人啊,是没上过补习班,还能常年考第一的学霸。” 纪景脸色动了一动,随即委委屈屈的看向苏佳穗。 “喂,你有空在这操心别人,不如去做一套题。” “……” 像是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转眼就忘了老娘,苏佳和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耷拉着脸走了。 纪景抿嘴偷笑,被女友抓了个正着:“还不快背单词,一会我要考你的。” “好——” 其实趴在这张床上,是很难集中注意力的,纪景看一眼单词本,又抬眼看向背对着他的女友。 高高的马尾,发梢微卷,柔顺又有光泽。 在和苏佳穗谈恋爱之前,纪景根本不会关注女孩的头发,更不会手痒痒的想去摸一把。可纪景不愿意做小人,趁女友年少不知事学人家闹恋爱,就打着男朋友的旗号占她便宜。 好烦。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苏佳穗做完一套题,回过头来时,纪景已经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一米八多的个子,抱着兔子玩偶,睡颜像孩子一样乖巧,手里还紧紧握着单词本,让苏佳穗想生气都难。 给他盖上薄薄的空调毯,苏佳穗轻手蹑脚的下了楼。 孙女士的车停在院里,后备箱敞开着,里面乱七八糟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 “妈?” “在这呢。” 孙女士从小屋探出头来,眉眼弯弯的笑道:“江姨说他侄子今天晚上就下火车,早点收拾好就不用到他爸妈那挤了,他爸妈那也住不下。” 孙女士平日里除了给孩子们做饭,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会竟然系着围裙,戴着塑胶手套,帮阿姨打扫起卫生。 苏佳穗略有些狐疑的看着她,还没等说什么呢,孙女士自己就心虚了,把女儿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你江姨问我一个月房租多少,我合计干嘛要房租啊,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上简直白瞎了,就顺口提了一嘴,让他侄子给佳和补课抵房租。” “啊……不好吧,你这么说人家也没法拒绝,高三生都水深火热的,哪里有时间给别人补课啊,再者自己学得好未必就教得好,我不是也没法教佳和吗。” “那怎么办,佳和这么下去根本考不上大学,总不能真让他出国留学吧,万一学坏了呢。” “你这种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精神很值得批判。” “我,我……”苏佳穗的正义感总是令孙女士羞愧的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道:“先看看呗,他要是觉得吃力,那就算了,他要是教得好,大不了我再另给他一份补课费。欸,小景呢?” “在房间睡觉。” “空调没开太低吧?别着凉了。” 孙女士一点都不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一则她信得过纪景的品性,别看外表像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但骨子里是很乖的,二则,她的女儿,呵……苏佳穗第一次把纪景领回家,她还以为两个小孩拜把子了。 苏佳穗压根还没开窍。 “我给他盖好被子啦,没事的。”苏佳穗伸了个懒腰道:“你们有没有要帮忙的?” 江姨从小屋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忙道:“都弄好了都弄好了,阿姨真要替小江谢谢你哦穗穗。” “不用客气,对了,小屋没有装空调,可能会热,仓库里有风扇,你拿出来用吧。” “欸!我刚还想着晚点去买呢,到底是小姑娘,心思细。” 孙女士道:“缺什么你就尽管说,高三的孩子最辛苦了,咱们做大人的在学习上帮不到忙,起码要搞好后勤工作。” 江姨连连摆手:“什么都不缺了,这样已经很好了,比老家的房子都好。” 小屋虽小,五脏俱全,墙角一张单人床,铺了崭新的被褥,床边是老苏淘汰的办公桌,正对着一扇窗,玻璃擦得透亮,夕阳散落在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倒也温馨明亮。 江姨实在满足,眼眶里涌现着泪花:“我哥嫂都在工地里干活,为着省钱,住在工棚里,那么一张床,拉上帘子就算一个家了,孩子去了哪有地方住啊。” 孙女士劝慰道:“怕什么的,那孩子不愁没出息,用不了几年就苦尽甜来了。” 江姨难得不谦虚,重重点了两下头:“嗯,可不是嘛,就盼着那天呢。” 正说着话,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开了进来,西装笔挺的老苏一下车,便朝着苏佳穗张开双臂。 “爸——” “宝贝大闺女!” 父女俩拥抱,仿佛久别重逢。 不过下一秒就翻了脸。 “爸,纪景在家呢,他晚上能不能在这睡?” “不能!” “哎呀哎呀。” “哎呀也不能,赶紧叫他滚蛋。” 老苏和纪景的恩怨要从上一次苏佳穗差点用红酒瓶给纪汉华脑袋开瓢说起。 纪汉华被儿子的小女友指着鼻子大骂一通,又被抡了红酒瓶,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遂调查了苏佳穗的背景,可巧,纪家旗下一个子公司和老苏有合作,老苏凭着这单生意每年都能赚不少。 此事一出,纪汉华马上终止了合作,让老苏吃了个大亏,老苏不明就里,特意设宴请纪汉华吃饭,想挽回这单生意,结果在饭桌上当着好多人的面被纪汉华阴阳怪气一通损,大抵是说你家女儿勾引我儿子,贪图我家的财产之类的。 这可把老苏气坏了,那从之后对纪景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若非苏佳穗强势起来更像当爹的,他早就让苏佳穗和纪景分手了。 纪景也怕老苏,见到老苏就跟老鼠见到猫,溜着墙根走。 苏佳穗每次看纪景那样都特心疼,她想,这或许就是爱情吧。【`xs.c`o`m 网】 4、第 4 章 虽然老苏不待见纪景,但胳膊哪里能扭得过大腿。 苏佳穗手心朝上,像极了讨债鬼:“那你给我钱,我们去住酒店。” 在家里住是一回事,去酒店开房又是另一回事,老苏当然不能让他大闺女跟那野小子去酒店,可服软,下不来台。 孙女士在这件事上总能起到润滑剂的作用,她一把将老苏拉到小屋门口:“你瞧,咱们家这下可要热闹了,江姐的侄子要转学到海高,就在咱们这住。” 老苏便不好再板着脸,显得不欢迎人家,遂忍着火气说:“是,热闹,够打麻将了。” “看你像麻将,快点进去洗澡换衣服。” “我看天气预报,晚上有阵雨,你记着把车都停进去,我今天才洗的。” “好好好,知道了,你怎么一去刷车就下雨。” 孙女士说着,朝苏佳穗挤了挤眼睛,苏佳穗心领神会,又凑上去挽住老苏的手臂:“爸爸,我给你拿拖鞋,养女儿是干嘛的呀,养儿——” 老苏出于惯性的接话:“防老。” “对嘛,养儿防老,现在我还得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给咱们老苏家争光,等我毕业赚钱了,就换我养你,你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在家钓鱼啊,打麻将啊,没事出去旅旅游啊。” 老苏逐渐红光满面,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看着父女俩高高兴兴的进了门,孙女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江姨也笑,只是她与孙女士的观念不大相同:“你和苏总真是想得开,不担心穗穗早恋影响学习吗?” 孙女士笑道:“我家穗穗呀,一百个放心,就是天塌下来她该学也学。” 江姨很不吝啬恭维雇主:“所以说你有福气呢。” “有什么福气啊,这不还有个愁死人的佳和吗。”孙女士到底是有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精神,她拉住江姨的手,略有些恳求意味地说:“往后就得多麻烦你们家小江了。” 江姨笑着应承。 纪景这一觉睡到了天黑,睁开眼睛环视一圈,没瞧见女友,犹豫了一瞬,拿出手机打电话。 “摩西摩西。” “你那边天气可好?”纪景也用日语说。 “目前,风和日丽。”苏佳穗的日语师承纪景,远不如纪景流利,磕磕绊绊道:“要吃晚饭了,你得下来。” “……” “天下大乱,方能天下大治,消极遁世,非大丈夫也。” “脸皮伤也,脸皮耗尽矣,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矣。” 苏佳穗被他逗笑,尤其看老苏竖耳偷听,又听不太明白,恨不得喊一嗓子“你们说人话”的神情,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深吸了口气,勉强正色道:“好啦,你快点下楼吃饭,我们家老苏是天底下最心胸宽广的,还真能跟你一小孩计较啊,那跟你那个混账爹有什么区别?” 老鼠跟猫斗争久了,也是颇有心得,纪景深知女友此话一出,他起码能安然度过这个晚上,长舒了口气道:“我这就下去。” 纪景一下楼,老苏刀子似的眼神就削到了他脸上。 “叔叔……” “哼。” 老苏倚着沙发,翘着二郎腿,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 纪景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到茶几旁拿起打火机,恭恭敬敬的给老苏点了烟。 老苏心里最耿耿于怀的就是他那会弯着腰给纪汉华点雪茄,这会纪汉华的儿子给他点烟,虽然不怎么光彩,但是稍稍能解气。 在烟雾缭绕中,老苏脸上的电闪雷鸣转成了多云。 孙女士看纪景成功闯关,赶紧过来把他拽到餐厅去:“快吃饭吧,仨孩子先吃,吃完趁凉快,出去运动运动。” 苏佳穗用屁股撞了一下纪景,偷偷给他竖大拇指。 纪景笑笑。其实他并非真的畏惧老苏,讨好老苏也并不觉得屈辱,只是,多多少少得扮一些可怜,女友和丈母娘才会想要弥补他,才会更疼爱他。 “小景,吃排骨。” “谢谢阿姨……” 老苏吸完烟,过来吃饭,纪景立刻放下筷子起身给他倒酒,那姿态哪里是讨好老丈人的姑爷,简直像酒店的高级服务生。 被妻女两双眼睛死死盯着,老苏觉得不大对劲了,使劲一淸嗓子,朝纪景摆摆手:“坐下吃饭吧。” 纪景坐下了,吃得很小心。 老苏这边更如芒刺在背,小苏那边也是咬牙切齿。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佳和一眼看穿纪景有演的成分,对老苏是恨铁不成钢。 明明是这个兔崽子跟你女儿早恋!还到你家里大吃大嚼!你怎么能让他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糊涂啊!糊涂! 苏佳和有意讲两句,替糊涂的父亲扳回一城,可嘴还没张开,苏佳穗就往他碗里夹了一块他难以下咽的肥肉:“佳和,你正长身体呢,多吃点。” 苏佳和感受到了威胁,故而沉默不语。 有纪景委屈求全,有苏佳穗坐镇大局,有孙女士左右逢源,这顿暗潮汹涌的晚餐总算是没什么意外的吃完了。 饭后,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看天上堆积的云层,这场雨随时会由小转大。 出去运动的计划不得已被取消,苏佳穗拉着纪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苏佳和也不甘寂寞的挤了过来。 孙女士喜欢热闹,喜欢看孩子们和和睦睦的在一处玩,特意切了好多水果放到茶几上,还有各种零食和酸奶。 江姨在厨房洗碗,时不时向窗外张望。 孙女士忙活完,一扭头,见她满脸担忧和焦急,猛地想起她侄子是今晚的火车:“哎呀,小江几点到来着?我开车去接他吧。” “应该已经下火车了,我告诉了他地址,他自己打车过来。” “站前那边蛮好打车的。” “是啊,是啊。” 江姨没办法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孙女士倾诉烦恼,毕竟孙女士已经帮她足够多,她不能再给这家人添麻烦,可天色已晚,外面下着雨,侄子又是外地人,出租车八成会漫天要价,以侄子的脾气,非得货比三家问清了价格才肯坐上车,不晓得要在路边淋多久雨。 江姨不由看向并排坐在沙发上的三个少男少女,都是那么漂亮,干净,体面,即便浑身是伤,寄人篱下,一会坐一会躺一会趴着的“小女婿”,也透着一种从从容容的贵气。 再想想自己苦命的侄子,江姨有些难受。 电影里也在下雨。 《假如爱有天意》正演到孙艺珍和赵寅成在雨中奔跑的情节。 “这女主角好好看啊,是不是。”苏佳穗戳了一下纪景。 “嗯。”纪景盯着电视屏幕:“她这件粉色针织背心也挺好看的,你喜不喜欢,我给你织一件怎么样?现在开始织,等天冷了你刚好能穿。” 苏佳和眼神骤变,从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到“你小子真有一套”的不敢置信。 “有那个时间你不如多背几个单词嘛。”苏佳穗显然是领了这份心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那等高考完我再给你织。” “好呀。喏,吃块西瓜,可甜了。” 纪景得分成功,靠在女友肩上,惬意的品尝着水果。如果忽略“光彩照人”的苏佳和,今晚也算一场浪漫的约会。 “欸!是小江到了吧。”孙女士看到门外停了辆出租车,忙招呼打扫厨房的江姨。 江姨早备好雨伞,连鞋都没来得及换便带着钱包匆匆跑了出去。 不一会,领着侄子回来——虽然不住在这别墅里,但总归要和别墅的主人道声好。 孙女士一见传闻中的“小江”,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一下。 小江长得俊,哪怕衣着朴素,湿漉狼狈,也难遮掩的俊,打量他个子,似乎并不比纪景矮多少。孙女士真没想到,她以为乡下来的小孩,家里条件又不好,该是“锉”一点才对。 孙女士敏锐的在“小江”身上捕捉到些许不安定因素,可人已经来了,还得热情招待:“呀,怎么都湿透了,佳和,快去拿条毛巾来。” 苏佳和电影看得正起劲,不愿意跑腿,佯装没听见。 纪景却不能对丈母娘的指使视若无睹,甚至没有回头,便一下子站起身,快步走到卫生间,取了一条崭新的毛巾。 “阿姨。”他一路小跑到玄关处,目光落在“小江”身上:“……给你毛巾。” 江延接过毛巾,道了声谢,视线却掠过纪景,看向客厅的方向。倒不是江延失礼,江姨和孙女士也都在往那边看。 沙发上,苏佳穗正对苏佳和实施暴政。单看苏佳穗还是很优雅的,侧身而坐,双腿交叠,只用手压住苏佳和的无名指,掰成一个柔软又僵硬的弧度,苏佳和则像是被煮熟的大虾,面色涨红,扭曲,惨叫:“姐——姐——我错了!我真错了!” “好啦好啦,佳和,还不快点来打个招呼。” 苏佳穗放开手,姐弟俩几乎同时偏过头。 两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江延。 纪景莫名的有些烦躁。【`xs.c`o`m 网】 5、第 5 章 苏佳穗沉浸在电影中,全然没察觉到客人登门,只听孙女士喊佳和去拿毛巾,而佳和纹丝不动。小崽子,不好好学习还敢不好好听话,苏佳穗必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没成想一转头,尴尬了。 毕竟不是在贵客面前丢脸,孙女士倒不以为然:“你们俩呀,就不能安分点,让你见笑了小江,来,先进屋,晚上还没吃饭吧,洗个热水澡,阿姨给你煮碗面吃。” 江延轻声道:“不用麻烦,阿姨。” “有什么麻烦的,你就当这是自己家,别见外,江姐给他拿双拖鞋。” “哎。” 孙女士对江延客气又热情,江姨不知道有多感恩,至于家里那对姐弟,她没得挑,小孩嘛,到底脸皮薄,相处一阵子也就熟络了。 江姨叫侄子换上拖鞋,想领他去洗个澡,不过洗澡总要有换洗衣服,江延的行李是一个颇具年代感的军绿色老式手提布包,早被雨水淋透,里面的衣服恐怕也未能幸免于难。 孙女士注意到了江姨的窘迫,朝江姨笑了笑:“快让孩子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江姨心里一下踏实不少,红着眼眶带江延去了浴室,孙女士则上楼到苏佳和的房间给江延拿衣服,方才还闹哄哄的客厅霎时安静了。 “啧……”苏佳和搂住苏佳穗的肩膀,怪声怪调地说:“这小江还挺帅,是吧,姐。” 论长相,江延不如纪景。 纪景身高腿长,比例优越,即便穿着基础款的长袖长裤,举手投足间也有种舒展张扬的气场,轻易便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可江延像是流淌于二十年前的山林溪水,清透见底,润物无声,没有丝毫同龄人的浮躁与尖锐。 苏佳穗不由点了点头。她对江延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认为孙女士的馊主意或许真能歪打正着,苏佳和多跟这样的人接触,哪怕成绩没有进步,也能学着收敛收敛那臭脾气。 见苏佳穗点头,苏佳和瞪圆了眼珠,马上看向一旁的纪景,嘴角的笑意已经遏制不住:“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姐就是学历崇拜,你完蛋了,你碰到对手了。” 苏佳穗回过神,刚要解释,就被纪景攥住手腕,一把从沙发上拽起来:“走啦。”他动作不温柔,语调却是在撒娇:“陪我背单词去,今天的还没背完呢。” “可我电影……” “这电影一点也不好看,一点不现实。” 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还得给俩人做鹊桥。纪景对这个情节以及电影名嗤之以鼻。 比起看电影,当然是背单词更重要,苏佳穗穿好拖鞋,跟纪景一块上楼了。 江姨从浴室里出来,客厅只剩一个在咬牙切齿剥桔子的苏佳和,她问:“穗穗和小景呢。” 苏佳和气不顺地说:“楼上。” 江姨晓得苏佳和的脾气不是冲她,可冷脸终归是冷脸,江姨讪讪一笑,提起江延湿漉漉的行李拿去洗。 洗衣机在保姆房的阳台里,一共有三个,还有一个小的,旁边是水池。老苏讲究,爱干净,又格外疼女儿,这小号洗衣机就是专门给苏佳穗预备的,单独洗她贴身穿的衣服。 江姨做住家保姆这行有些年头了,很懂得依照雇主的习惯做事,虽然有三个洗衣机,但她自己的衣服从来都是用手洗,她侄子的自然也得用手洗。 刚用塑料盆接了水,把衣服泡上,孙女士便推门走了进来:“江姐,这是佳和的睡衣,就穿了一回,没洗过,可也是干净的,内裤是新的,不晓得小江能不能穿。” “能,能的,我瞧佳和跟他差不多高。” “是呀,你先前怎么没说小江长得这么高,还怪好看的。”孙女士将睡衣和内裤放到床上,玩笑似的道:“这下可不得了啦,我们小景准得吃醋。” 成年人说话总是裹着一层蜜,而吃过太多苦的人往往尝不出甜味。江姨心明眼亮,立即听出了孙女士的言外之意,也能理解孙女士的担忧,家里有钱,又有个聪明漂亮的女儿,谁不怕引狼入室呢,万一遇上个贪财好色的,再会使点手段,当真是哭都找不到坟头。 江姨笑笑,斟酌着道:“看不出来哦,小景还是个醋性大的,那以后日子要不好过了,穗穗多惹眼一个小姑娘呀,喜欢她的男孩不得站满十来个操场,这是年纪小呢,等再长大些,身后不知要跟着多少青年才俊。” 一番话说得孙女士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江姨见状,又道:“小江就不行,他嘛,你瞧他挺沉稳,像个大人,其实嘴笨的咧,根本不会同女孩子讲话,不信我跟你打赌,你掰手指数着,他一个星期和穗穗说超过三句话就算我输。” 江延嘴笨与否,孙女士不清楚,只是今日有了江姨这话,她就可以安心了,想必江姨会私下交代自己的侄子和苏佳穗保持距离。 二楼。 苏佳穗丢开单词本,对坐在转椅上的纪景道:“你知道自己错了多少个吗?” 纪景手肘撑着书桌,圆珠笔在他指尖流畅的打了个旋:“别吓唬我,我知道的,一个没错。” “可以可以,你现在背单词越来越快了。” “那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奖励?” “喂!我耽误时间陪你学习!你还管我要奖励!” 这谈的是哪门子恋爱啊—— 纪景仰头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佳穗还以为自己打击了他学习的积极性,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他手心里:“再多可没有了。” 纪景被逗笑,没忍住,一把将女友扯到自己腿上:“抱一下下。” 近距离看,纪景的皮肤实在毫无瑕疵,睫毛又那么长,唇瓣红润润的,记得之前有个老师说他肝可不能不太好,因为肝不好的人唇瓣都会格外的红。苏佳穗一边忧心纪景的肝脏问题,一边回忆起去年夏天的拥抱。 纪景当时也是说“抱一下下”,结果抱了很久。 那会距离他俩确立恋爱关系已经过去将近半年,半年间他们愣是没有一次单独约会,主要是纪景有纪景的兄弟们,她也有她的小伙伴,每次出去玩都前呼后拥的一大帮人。 再加上,她之前和纪景关系不算太融洽,突然间握手言和,紧接着就谈起恋爱,中间缺乏了一段过渡期,但凡有稍微亲密的接触,两个人都会尴尬。 直到期末成绩出来,她破天荒的考了年纪第一,老苏一时高兴,决定暑假带她出国游学,还很正式的制定了一个游学计划表,什么纽约、巴黎、意大利,老苏说要趁着这个暑假带她多见见世面。 苏佳穗非常高兴,特意把老苏的计划表拿到学校给纪景看,答应纪景每到一个城市都会给他买纪念品。 纪景大抵也很高兴,所以才说“抱一下下”。 不过拥抱的地点是在操场上,没能逃过教导主任那双鹰眼,一下就把他俩逮住了,好哇,一个是不学无术的校董公子,一个是新鲜出炉的年纪第一,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谈起恋爱。 教导主任二话不说的请了家长,导致苏佳穗的游学计划彻底泡汤,纪景也挨了纪汉华一顿毒打。 这才有之后苏佳穗怒抡红酒瓶,老苏饭局赔笑脸的故事。 转眼一年,回首过往,时间过得真快。 “穗姐。” “嗯?” 纪景其实想问“你真觉得那个小江很帅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在你家住几天成吗。” “成啊。”女友很有哥们义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住多少天都成。” 自从两人恋情曝光,纪景就成了苏家的常客,老苏虽然不太乐意,但幸好家里还有个同龄的儿子,儿子带男同学回家借宿,比起女儿带男同学回家借宿,传出去要好听许多。 只委屈了苏佳和,得跟自己讨厌的人同床共枕。每次纪景住在苏家,苏佳穗都免不得找弟弟“商量商量”。 苏佳和这会不在房间,两人又下了楼。 孙女士正拉着苏佳和跟江姨还有小江闲聊,看到两人,招了招手:“穗穗,小景,来,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苏佳穗,我女儿的同学纪景,他们俩都是海高的,都在火箭班,这是小江,江延,刚才见过了。” 江延穿着苏佳和的睡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不散漫,双手搭着膝盖,脊背挺得笔直,规规矩矩的坐姿很像部队里的人,苏佳穗无形之中对他又添了一层好感:“你好啊小江。” “你好……”江延很腼腆的模样。 纪景舌尖顶了一下腮,忽然开口道:“穗穗进火箭班是按高二的期末成绩,你要转学到海高,应该有入学考试。” “嗯,学校通知,转学生周末去参加入学考,然后再分配班级。” “海高宿舍是挺紧张,不过,教师宿舍还有空的,入学考成绩好,学校或许能酌情特批。” 到底是小孩,一点藏不住心事。孙女士抿嘴偷笑,继而对江姨说道:“特批也得走程序,先看看吧,看孩子在学校适应的怎么样,再考虑宿舍的事。” 江姨打心眼里想就近照顾江延,可不能不忌惮眼前的“校长”,怕他在学校给江延使绊子,犹豫片刻道:“我和他爸妈都没什么文化,也不晓得怎么才算对孩子好,既然你叫我一声江姐,那我就厚着脸皮,把你当妹妹看,我信得过你,你决定就好。”【`xs.c`o`m 网】 6、第 6 章 兴海高中从前是兴海医疗子弟学校,后来兴海医疗倒闭了,兴海高中便成了一所民办私立高中,建校五十年间,走出不少清北学子,升学率在整个省都是首屈一指的。 因此能在海高就读的学生,要么成绩极其拔尖,要么家境极其优越。可这年头寒门出贵子的事不多见了,成绩好的通常家境也不会差,父母多半是高知识分子,最起码跨越了小康的门槛。 周一开学,校门外停了满满一条街的豪车。 老苏开的是一辆迈巴赫,倒不是为了跟别的家长攀比,主要是,迈巴赫比较宽敞。 他看着后视镜里并排坐着的三个大小伙子,搞不明白小小年纪,腿为啥都长得那么长,今早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奔驰里钻,挤得腿都没地方放了。 “佳和,你先下去吧,自己走一段,这不一定得堵多久呢。” “啊——” 老苏挠挠眉毛,给他递过去五十块钱。 苏佳和自从上了高中,远离了姐姐,零花钱就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大缩水,以前五十块钱掉在地上他都懒得捡,现在却是心满意足:“谢谢爸!” “不客气,快滚蛋吧。” 苏佳和背上书包颠颠的跑了,他一下车,纪景就如释重负的往那边挪了挪。迈巴赫再宽敞,该挤还是挤。 苏佳穗坐在副驾驶,望着前面长龙似的车流:“爸,要不我们也走着去吧,没多远了。” “不急,没看前边交警正疏散呢吗,待会就不堵了,到时候我把车停到学校里面去,顺道见一见你们班主任。”老苏敲了敲方向盘,目光落到后视镜里的江延身上:“小江知道自己分哪个班了吗?” “监考老师让我一早去办公室等通知。” “我昨天晚上给穗穗的班主任打电话问了一下,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你进火箭班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让她给你准备了一套校服,你别觉得有负担,就当我和你阿姨送你的入学礼物。” 海高的校服是模仿国际高中的规制,有西式礼服、配套的皮鞋领结、春夏制服、秋冬制服、夏季运动服、夏季运动鞋、冬季运动服、冬季运动鞋,以及冬季羽绒服,一整套下来将近五千块。 这么多高品质的衣服和鞋,五千着实不算贵,学校的本意其实是想用统一着装的方式避免学生攀比,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一般家庭很难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购置校服,只能先买一身制服,再买一身运动服,循序渐进的置办,故而高一学生和转学生当中有不少开学前一个月无法参加体育课。 “谢谢叔叔。”江延坦然接受了老苏和孙女士的好意,这是出于他对未来的自信:“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把钱还给您。” 老苏蛮喜欢小江,觉得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很像自己年轻那会,家境不好又怎样,照样能凭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来。 相比之下,那个擎等着继承财产的公子哥就太没可取之处了。 老苏先是对江延一笑,紧接着就瞪了眼纪景,可以说把心思都写在脸上。 苏佳穗明察秋毫,扭过头来跟纪景说话,一则安慰他,二则缓解尴尬:“你的校服呢,陈旭帮你带来吗?” “嗯,他给我发消息说已经到教室了,我进学校再换上就行。” “能进去吗。” “开学第一天,不穿校服的多了,我旁边不就有一个,跟着混进去呗。” 老苏阴阳怪气:“校长想混进去不容易吧。” 纪景稍稍坐直:“叔叔,什么校长啊,都是他们闹着玩的。” 五分钟后,校外拥挤的车流终于疏通了,老苏将三个孩子送到校门口,调头进了校职工停车场,老苏是做电器生意的,知道自家女儿并非安分守己的主,当初苏佳穗入学时特意赞助了学校一百台空调,所以有校内通行证。 正如纪景所说,今天有好些没穿校服的学生,教导处监管的也不是太严格,纪景借着江延做掩护,很容易就混进了校门。 “穗姐!穗姐!” “大橙砸!” 于苏佳穗而言,美好的人生应该按部就班,像她从前看过的那些校园剧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谈个恋爱,也交往一个能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好闺蜜, 程向雪就是她的好闺蜜。 “呜呜呜呜穗姐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你啥时候从老家回来的!” “就昨天啊,哎妈,可拜提了,哈尔滨下大雨,航班全停,我坐火车回来的,那家伙咣当咣当,差点没给我咣当死,搁家躺了一天,要不我昨天就去找你玩了。” 程向雪说着说着,视线落在江延身上,忽而羞涩起来,手指戳了戳苏佳穗的腰:“这谁啊,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哼哼,谁都跟你没关系!纪景,你带小江去办公室吧,我有话要跟橙子说。” “知道了。” 程向雪一边被苏佳穗拉着跑,一边扭过头朝纪景挥挥手:“景哥拜拜——” 就像苏佳和讨厌纪景,纪景也不是很喜欢程向雪,敷衍的一点头,对江延道:“走吧,我带你去办公室。” “嗯,谢谢。” 江延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稍有些变形的棉质短袖,虽然干净清爽,但这种扑面而来的质朴气息在校园内十分的违和,尤其他身旁站着永远那么夺目的纪景。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悄悄打量着二人,暗暗猜测他们的关系,却没有一个上前询问。因为没有苏佳穗在旁边的纪景不怎么爱搭理人,跟他说话通常会被无视,谁都不愿意自讨没趣,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陈旭例外,他是纪景的初三同学兼邻居,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只剩他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典型的不缺钱,缺爱,和纪景也算同病相怜,所以一拍即合,成了好哥们。 “小景。”就像纪景不是很喜欢程向雪,陈旭也……不,陈旭讨厌苏佳穗:“我刚看到苏佳穗和那谁鬼鬼祟祟的往广播室跑了,这才开学第一天,又憋什么……欸?这谁?” “江延。”纪景顿了顿,说道:“穗姐家亲戚,刚转学来,我得领他去办公室。” “啧啧啧,你这倒插门女婿当的,挺尽职尽责啊。”陈旭自来熟,一把揽住江延的肩膀:“你好,我陈旭,我带你去办公室吧。嗳,赶紧把校服换上去,今天老赵在到处抓人,那可是你爸的马前卒。” 纪景虽然很愿意和纪汉华作对,但这会再闹出事,一准要激怒苏佳穗,苏佳穗真跑到纪汉华公司去套麻袋可麻烦了:“嗯,待会班里见。” 陈旭搂着江延走出好远,才问他:“你是苏佳穗什么亲戚?” “不是亲戚,我姑姑在苏叔叔家里帮忙。” “哦,难怪呢,那你是找苏总的关系进的海高?” “正常渠道转学进来的。” “挺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嗯……刚正不阿的小青年。”陈旭收回手,笑眯眯地说:“喏,办公室到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陈旭不由眼前一亮。 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扎成一根麻花辫,秀气的眉,水润的眼,笑起来有一对漂亮的梨涡,清纯可爱,灵气逼人,像极了初恋的模样。 “哇呜。” “你哇呜个屁,干嘛来了?” “呃,送转学生。” “人已收到,速速消失。” 高三火箭班的班主任在这个学校里有着绝对的权威,饶是陈旭也不敢造次,迅雷不及掩耳的滚蛋了。 回到教室,立即向兄弟们传递情报:“转来个八分美女!就在办公室!我看一眼老李还横拦竖挡的护着,多半是咱们班的!” “真假?我听说转学生是男的啊。” “反正我是在办公室看见了,小白裙,麻花辫,水汪汪的眼睛。”见纪景低着头在一边玩手机,陈旭忙推了他一把:“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没。”纪景皱着眉,几根手指飞快的敲着键盘。 陈旭不用看都知道他在给苏佳穗发消息:“你丫,听没听我说什么啊。” 纪景眉宇舒展,却没抬头,心不在焉道:“嗯,听见了。” “……行啊,你这辈子就注定做倒插门女婿了。”陈旭单手托着脸,长吁短叹:“咱俩认识的那会,你纪景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可好,跟苏佳穗她孙子似的。” “你跟我才认识几年。” “好你个见色忘义的东西!” 纪景忽然抬起头,收起手机,认真的看着陈旭:“穗姐算‘色’吗?你承认她长得好看了?” 陈旭全然没察觉周围比方才安静许多,自顾自地说道:“就那样吧,十分满分,她顶多打个六分,你不觉得她有点兔牙吗?那俩大板牙,一笑我都想给她喂根胡萝卜。” “……” “纪景,我日你爹,你千万不要说她在我身后。” 苏佳穗一把勒住陈旭的脖子,在他耳边阴恻恻道:“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下场。”【`xs.c`o`m 网】 7、第 7 章 “看我黯然销魂掌!” “纪景!你大爷——” 纪景其实早不爽陈旭在背地里说女友坏话,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太为难,这会乐得看苏佳穗教训教训陈旭:“喊我干嘛,还不喊女侠饶命。” 陈旭试图掰开苏佳穗的手臂,可苏佳穗的锁喉功自小练就的看家本领,轻易不能挣脱:“士可杀——不可辱——” 眼看陈旭脸都憋红了,一旁的小弟们赶紧上来劝说:“穗姐穗姐,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苏佳穗收着劲儿,知道轻重,感觉差不多了,方才放开陈旭:“看在广大民众的面子上,本女侠就留你一条狗命,再有下次,新账老账一起清算。” 陈旭捂着脖子,深吸了好几口气:“你,你……”在苏佳穗威胁的目光下,陈旭缓缓收回视线,看向纪景:“为民除害,你辛苦了。” 后边动静闹的这么大,自会受到全班同学的注目,闻言纷纷笑起来,倒也没有恶意,毕竟苏佳穗“事妈”的外号并非浪得虚名,她不仅管自己班里的事,也爱管别人班的事,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气概,因此在整个年组人缘都很好。 她一出现,由高二各班尖子生和关系户组成的高三火箭班迅速打成一片,不似刚刚那么陌生。 纪景踢了踢陈旭的椅子,示意好哥们闪一边,给女友腾位置。 陈旭无奈,站起身,又被苏佳穗按回去:“我要跟思淼同桌。” 林思淼不是苏佳穗的闺蜜,也不是姐妹,两个人平时甚至不太说话,但坐在一块学习效率高到飞起,有那么几分战友情谊。 她要跟林思淼同桌,纪景没什么可说的:“嗯,你过去吧。” 苏佳穗想了想,又把陈旭拽起来。 陈旭气死:“你们俩有病啊。” 苏佳穗一本正经:“你不好好学习,别耽误人家天天向上,到那边去,离远点。” 陈旭深知苏佳穗说一不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臭毛病,不情不愿的拎起书包挪了个位置。 班主任老李从前门进来,背着手走上讲台,一眼扫过去,满意的点了点头:“挺好啊,挺有自知之明。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们废话,高三这一年,想考大学的给我打起精神,要出国留学混日子的,别在课堂上捣乱,否则我不管你家给学校赞助多少钱,背后有什么靠山,该踢出火箭班的我照踢不误,听明白了吗?” “明白——” “行,这学期咱们班来了两个转校生,认识一下就开始上课。” 老李说完,朝门外招了招手。随着转校生登场,班里接二连三的响起惊呼,好像谁家热水壶烧开了。 知慕少艾,人之常情,何况班里不缺俊男美女,同学们起哄多有欢迎的意思,老李并未扫兴的阻止。 “我叫江延,江河的江,延迟的延。” 江延换上了春夏制服,虽然都是白衬衫黑长裤,却叫他穿出了一种沉稳温和的味道,那短短的头发和并不白皙的皮肤,给本就端正的五官增添了些许不经雕琢的俊朗,再加上低沉且有磁性的嗓音,完全足够步入帅哥的行列。 女生们很捧场的热烈鼓掌。 老李道:“你先坐第四排靠窗那个位置,有问题之后再调整,好,下一个。” 接下来是被陈旭评价为八分美女的小白裙。 “大家好,我,我是季沐恬……”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新同学似乎有些害羞,脸颊泛起红晕,眼眸浮着水光,声音也微微颤抖,不过在持续不断的掌声鼓励下,她很快露出了笑容,温柔又天真的笑容。 班里几乎一半以上的男生都看傻眼了,毕竟海高学习好的女孩各个像灭绝师太,动辄叉腰问候你全家,学习不好的基本都是娇生惯养小公主,眼睛跟蟹老板一样长在脑袋顶上。 小白裙这样娇软可爱的,简直是印度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压根没有。 “你叫什么呀,没听清。” “季沐恬。” “哎呦!纪景!你妹妹来啦!” 苏佳穗一愣,诧异的转过头,不晓得她坐在这,谁还这么轻浮的开纪景玩笑。 老李也觉得不妥,故而解释道:“人家是月季的季。” “小月季。” 苏佳穗耳边响起暧昧至极的喃喃低语。 是纪景的声音! 可纪景分明坐在教室的角落,即便开口说话,她也不可能听见,简直像出现了幻觉。 不对,不对。 苏佳穗忽然头疼得厉害,这种疼痛仿佛幼时为了提升精神力,强行吞噬高阶变异兽的晶核,只是,此刻涌入她脑海中的是洪水一般的陌生记忆。 “穗姐,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没事,有点不舒服。” 苏佳穗紧抿着唇,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穿梭了时间,回到新纪元前的和平年代,而是身处于绝对领域内的另一空间。 生于新纪元的苏佳穗对和平年代有着无尽的向往,每日枯燥的训练结束后便会窝在家里尽情追剧、看小说,在吃下那块掺杂毒药的榛子酱夹心巧克力前,她正准备看一本名为《小月季》的校园文。 是以,她的绝对领域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她送到了书中的位面空间。 她相识两年的男友纪景和眼前的转学生季沐恬,便是这本书的主角,而她,苏佳穗,典型恶毒女配。 仰仗不怎样的家世嚣张跋扈,喜欢男主就一味死缠烂打,男主为和父亲赌气答应了跟她交往,却从未与她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感情,甚至没有任何亲密接触。 在遇到女主后,男主真正动心了,遂同她分手,对女主暗生情愫,明明性格又冷又拽,却总是主动和女主搭讪,吸引女主的注意,故意逗女主开心,还会偷偷送女主礼物,亲手为女主种满园月季,温柔缱绻的唤女主“小月季”。 而她被甩后怀恨在心,联合班里同学霸凌女主,一次又一次挑战男主的底线,促进男主和女主的感情,到最后落得众叛亲离的凄凉下场。 一整个离离原上谱! 生平第一次,苏佳穗没有认真听课,满脑子都是那声“小月季”。 下课铃响,老李没有拖堂,抱着一摞书走了。老李前脚一走,后脚教室里就炸开了锅,主要是后面那几个以陈旭为首的不安定分子在炸锅,虽然声音不大,但明显是在讨论转学生。 苏佳穗望向季沐恬,一节课的功夫,她已经交到了朋友,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雅的女生,好像是叫……唐舒。 “别理他们。”唐舒瞄了眼后面,小声说:“这节是大课间,我带你在学校里参观一下吧。” 季沐恬害羞的点点头,跟着唐舒离开了教室。 原来这才是校园文好闺蜜。 苏佳穗真的很无语,因为她的好闺蜜程向雪在小说里就是和她一起霸凌女主的炮灰跟班,下场不比她强多少,最后也没考上大学,灰溜溜的回了东北老家。 “穗姐。” 苏佳穗抬眸,是纪景。纪景在学校里确实符合小说中又冷又拽的设定,他倚着课桌,站姿慵懒,没什么表情,制服衬衫大一码,松垮的挽着袖口,腕上戴着一块钢带劳力士,更显得手指白皙修长,总之,就是挺酷的。 “你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 纪景俯下身,凑近她,漆黑的瞳孔微微一动:“你上节课是不是走神来着?想什么呢?” “谁说我走神了,你不好好上课盯着我干啥。” “我监督你呀,不盯着你怎么知道你走神。” 一旁的林思淼皱着眉道:“你俩能不说车轱辘话吗,别打扰我自习。” 苏佳穗轻轻推开他:“听见没,扰民了。” 陈旭走过来,一把揽住纪景的肩膀:“没看出人家这会正烦你吗,还热脸贴冷屁股,走,打球去。” 大课间就二十分钟,纪景兴致缺缺,硬被陈旭拖走凑数。 另一边,唐舒挽着季沐恬在操场上闲逛:“那边是礼堂,礼堂旁边是校内超市和食堂,回头你可以办一张校园卡,买东西和吃午饭就方便了。” “谢谢你呀唐唐,我刚转学来,谁都不认识,原本还有些怕的,幸好有你。”季沐恬有一点南方口音,讲话软糯糯。 唐舒安慰她:“怕什么,是不是我们班后面那些男生吓着你了,没事,他们就是瞎起哄,和校外那些地痞流氓不一样的。” “那就好。”季沐恬低下头,眼角微红:“其实我转学到兴海,就是因为之前的学校,有个男生一直缠着我。” “谁让你长得漂亮呢,对了,你也要小心一点。” “小心?” “刚刚你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不是有人说你是纪景的妹妹吗,我看到苏佳穗回头了,她肯定是盯上你了。” “纪景是谁?苏佳穗又是谁?你把我说糊涂了。” 唐舒把季沐恬拉到篮球场外,隔着围网指了指:“那个挽着袖口的就是纪景,听说单是他自己名下的财产就有将近十个亿,咱们学校都是他的,苏佳穗嘛,他女朋友,不过……你懂的,玩玩而已。” “只是苏佳穗这个人霸道得很,哪个女生多和纪景说一句话都会被她找麻烦,没听一有人说你是纪景的妹妹,老李赶紧替你解释吗。” 篮球场上,少年意气风发,凌乱的碎发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银光。 季沐恬侧过脸看着唐舒:“那,她找过你麻烦吗?” 唐舒推了下眼镜,自嘲的笑笑:“我又不漂亮。”【`xs.c`o`m 网】 8、第 8 章 季沐恬和唐舒回教室的时候在走廊遇到了苏佳穗。 根本不用唐舒明示或暗示,苏佳穗从走廊尽头过来,这一路不知多少人停下脚步喊一声“穗姐”。 而她则不偏不倚的停在了季沐恬面前。 “转学生,还有十分钟上课,我请你喝饮料好不?” 苏佳穗眉眼弯弯,笑容明朗,可在唐舒看来全然是笑里藏刀的威胁,她捏了捏季沐恬的掌心,季沐恬便瑟瑟道:“抱歉,我妈妈不让我喝饮料……” “乖宝宝啊,好吧,那中午一块吃饭。”苏佳穗要搞团结,是不容拒绝的,何况她认为自己应当带头欢迎转校生加入集体,说完就绕过季沐恬和唐舒走掉了。 “看,我就知道会这样。”唐舒忿忿不平:“狗仗人势,没有纪景她敢这么嚣张。” 季沐恬脸色苍白,声若蚊蝇,更显得楚楚可怜:“我该怎么办。” “你别怕,大不了我去找纪景,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大课间很快结束,苏佳穗提着一兜子饮料回了教室,纪景陈旭等人紧随其后,像小学生似的排着队到她那一人拿了一瓶。 陈旭猛灌了一口橙汁,终于活过来:“谢啦穗姐,月底给你结账。” “用胡萝卜结账吗。” “啧,纪景,你看她,真记仇啊。” 季沐恬悄悄回了下头。 纪景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垂眸摆弄手机,并没有看苏佳穗。 似乎就像唐舒说的那样,他和苏佳穗只是玩玩而已。 手机在桌堂里“嗡嗡嗡”一个劲的震动。 苏佳穗知道是纪景发来的短信,清了清嗓子,震动方才停了下来。 唐舒也时刻关注着几人的动向,压低声音在季沐恬耳边道:“那个穿黑t的是陈旭,纪景的好哥们,他最清楚苏佳穗是什么人,咱们班只有他敢挤兑苏佳穗。” “可是,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你太单纯了,苏佳穗平时就喜欢讨好这些男生,还当着纪景的面跟他们搂搂抱抱,说到底,她长得挺好看的,谁会拒绝啊,以后你就明白了。” 高三生的时间就像沙漏里的沙,流逝的慢且悄然。 一整个上午苏佳穗都没怎么理会纪景,纪景看她后几节课有在专心学习,便也没有凑过来打扰,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纪景刚站起身,就被苏佳穗瞪了一眼。 “……”实在搞不懂到底哪里得罪了女友。 纪景目光幽幽的落在陈旭身上。思来想去,也就早上陈旭说苏佳穗坏话,他在旁边看热闹是个罪过了,好兄弟嘛,关键时刻就该插两刀。 纪景琢磨着怎么在陈旭身上插刀才能让苏佳穗解气,陈旭毫无察觉,正热情的拉着江延一块去吃午饭,男生这边是他在搞团结友爱:“都是同学,客气什么,叫上穗姐一起,欸?穗姐呢?纪景,穗姐今天怎么了,不跟你一起吃饭啊?” “你还好意思说。”纪景用圆珠笔捅他的腰,陈旭很配合的捂腰吐“血”。 而此时苏佳穗已经带着季沐恬和唐舒出了教学楼。 苏佳穗考虑清楚了,反正她不是什么恶毒女配,纪景也不会那么容易见异思迁,她就先和季沐恬交个朋友,站到正方阵营里去,至于之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嘛。 “穗姐!”程向雪没有进火箭班,只有午休的时候才能来找苏佳穗,看苏佳穗身边跟着两个女孩,不由吃醋:“你啥情况呀。” “新同学。”苏佳穗挽住季沐恬的手臂,笑盈盈道:“介绍一下,季沐恬。”为了避免程向雪误会新同学是纪景的亲戚,她又补了一句:“月季的季。” 程向雪习惯用脏话表达自己的激动:“靠!咋这么好看!”随即凑到苏佳穗耳边道:“那个可帅可帅新同学呢?你都有纪景了,也可怜可怜我呗,给我牵个桥搭个线。” 程向雪声音很轻,唐舒和季沐恬只依稀听到了“新同学”“纪景”,这情景便更像苏佳穗找来好友一起为难她们,心里愈发忐忑不安。 “走吧,先吃饭。”苏佳穗推开程向雪,挽着季沐恬进了食堂。 兴海高中的食堂也有学生家长赞助,菜色丰富,营养均衡,价格照比别处还要便宜,因此全校师生基本都会选择在食堂解决午饭,一到饭点食堂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不过高三生受优待,有专区桌椅和快速通道。 “你们俩先去占位置,我和橙子去打菜。”苏佳穗跟人讲话通常都是下命令的口吻,毫无商量余地,即便是好心请客,听起来也有些颐指气使。 唐舒犹豫一瞬,拽着季沐恬坐在了老师附近。 “恬恬,你不用紧张,你才刚转学来,和纪景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她要因为一个玩笑就针对你,纪景一定会觉得她无理取闹,保不齐会和她分手。” “那……她岂不是更记恨我?” “没关系,我相信纪景会保护你的,之前我被校外的混混欺负,就是纪景帮我出头教训他们,你别看纪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其实人特别好。” 季沐恬笑笑:“你这样说,我就安心多了。” 苏佳穗不晓得两个同学的口味,只好每样菜都打一点,费了些时间。 四个托盘摆上桌,程向雪又拿来四瓶甜牛奶:“哦豁,开学福利。” “这不是住宿生的早餐吗?” “那你看,橙姐在食堂不有关系吗,来,一人一瓶。” 程向雪大咧咧的将牛奶丢给季沐恬,自觉弧度完美,速度缓慢,可季沐恬却没能接住,被砸到肩膀。 “哎妈,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啊,瞅你这两下子,手比脚还笨。” “没,没事……” 季沐恬捡起牛奶,默默放在桌上,顷刻便红了眼眶。 程向雪懵了,她是真不觉得被区区80ml的牛奶砸一下能有多疼,季沐恬这个欲语泪先流的姿态在她看来略显矫情,故而对季沐恬的好感蹦极式下降。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大多不懂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程向雪不禁一撇嘴,嘟嘟囔囔地说:“至不至于,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事真不是个大事,可气氛莫名诡异。 苏佳穗看着对面两个仿佛“生死相依”的女孩,再看看满脸不爽的程向雪,感觉自己突然站到了反派阵营。 这么搞可不行啊。 苏佳穗拉着程向雪坐下,决定闲聊几句缓和缓和气氛:“那个……” 她才刚一张嘴,季沐恬眼泪就颤悠悠的掉了下来。 别说程向雪,苏佳穗也懵了,两个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纪景陈旭以及江延来了食堂。三个男生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各有各的帅法,如纪景从容贵气,如陈旭张扬开朗,如江延沉稳内敛,他们三个一出现,顿时吸引了食堂里大部分人的目光,尤其是刚军训完的高一女生,无不兴奋的捂着嘴巴。 程向雪也短暂的转移了注意力:“靠,演f3呢,真他妈帅。” 陈旭最先看到她们,往这边指了指,三人便一齐走过来。 “欸,怎么回事。”陈旭疑惑道:“穗姐,怎么给新同学弄哭了。” 程向雪对江延特别感兴趣,势必要整理一下形象,软声软调地说:“都怪我,我不小心把牛奶丢到她身上了。” 沉默许久的唐舒忽然站起身,一副要揭穿她真面目的架势:“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程向雪一愣,不敢置信的转过头:“你有病吧?我为啥要故意拿牛奶丢她?” 唐舒看向苏佳穗,深吸了口气道:“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苏佳穗:“……” 程向雪彻底被惹毛:“真他妈邪门了!请你们吃饭还请出罪过了!有本事你就把话说明白啊!别在这含糊其辞!” 唐舒比程向雪更理直气壮:“不就是因为今天早上,有人开玩笑说恬恬是纪景的妹妹,所以你们才来找恬恬的麻烦吗!” 本来几人在学校里就很惹眼,唐舒一番话更吸引来了许多关注,一时间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唯有这一桌是安静的,连处于愤怒中的程向雪都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 纪景率先打破僵局,把大脑宕机的苏佳穗从椅子上拽起来,一言不发的拉着她走了。 陈旭摸摸鼻子,也有点莫名其妙,他虽然讨厌苏佳穗,但这两年相处下来,苏佳穗的脾气他还是很了解的,真不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为难新同学。不管怎样,这么多人看着,把事情解释清楚比较好。 “季……呃。”陈旭一时想不起季沐恬的名字:“你先别哭了,来,擦擦眼泪,喝点水,有什么委屈慢慢说嘛。” 程向雪见平时吊儿郎当的陈旭这么温柔的哄着季沐恬,更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朝他“哼”了一声:“我今天算看清你了!色坯!” 陈旭好冤枉:“我怎么是色坯呢。” “你没有立场!我和穗姐以后都不要理你了!”她气呼呼的看向江延:“你要跟他狼狈为奸吗!” 江延当然是苏佳穗站一边。 看着两人的背影,陈旭无奈的跟上去:“我怎么又成狼狈了,哎,别孤立我啊,我可告诉老师了!” 唐舒拍了拍胸口,缓缓坐到椅子上,这会倒是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恬恬,没事了,你有没有看到纪景带走苏佳穗时的表情,他一定很生气,我想短时间内苏佳穗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xs.c`o`m 网】 9、第 9 章 快要走到校门口,苏佳穗才甩开纪景的手:“去哪啊。” “请你吃饭。”纪景看她脸色说:“你想吃什么?” “不饿。” 苏佳穗转身就走,又被纪景拉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你又不说,就对我发脾气……” “谁对你发脾气?”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纪景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对苏佳穗他总是束手无策。 苏佳穗也很烦,明明是好意,想跟季沐恬交个朋友,最后却成了没事找事的坏人,不仅如此,季沐恬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她完全无法控制内心的厌恶。 这种类似于天生八字不合的宿命感令苏佳穗感到无比郁闷。 毕竟,如果真有宿命一说,那纪景大抵也逃不过,纪景会对季沐恬动心,会与季沐恬相爱,会亲手给“小月季”种满园的月季花,最重要的是,还会跟她反目成仇。 光是想想苏佳穗都有扇纪景两巴掌的冲动,偏偏纪景还用这么无辜可怜,小狗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觉得季沐恬怎么样?” “谁是季沐恬。” “少跟我装蒜!” 纪景抓住苏佳穗指着他鼻子的手,缓慢的压下来:“我没装蒜,你说那个戴眼镜的还是小白裙?” 苏佳穗冷哼:“还给人家起外号了,当然是小白裙!” “穗姐,你再这样冤枉我,天上就该下雪了,小白裙是陈旭说的,不信你去问他啊。”没心没肺的女友能吃醋,纪景其实挺高兴,可她这个醋吃的实在太没有道理。 甚至有点无理取闹。 “避重就轻是吧?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仔细看,真的,就看她穿个白裙子,扎个麻花辫,一个劲在那哭。” 纪景也不敢说女友无理取闹,毕恭毕敬的像个大孝子。 这更助长了苏佳穗的嚣张气焰:“没仔细看,那不还是看了,是不是觉得她特可怜,特想保护她?” “……你是不是饿了?” “不饿!” 苏佳穗这一嗓子喊出去,马上就头晕目眩了,她心理性低血糖,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吃,耽误了一顿保准犯病。 纪景赶紧带她到小公园的凉亭里坐着:“你要吃什么,我叫陈旭送。” 不愧是好兄弟,比双胞胎还心有灵犀,纪景刚拿出手机,陈旭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你们在哪啊,橙子大坏蛋,她要带头孤立我!” “小凉亭,穗姐低血糖了,你去买点吃的带过来。” 陈旭没再贫嘴,说了声马上到,随即挂断电话。 纪景默默脱掉衬衫,左折一下,右叠一下,弄成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像小太监伺候老佛爷似的递给她:“凳子上凉,垫着点。” 这一刹那苏佳穗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了。 她很满足于现状,不希望发生任何改变。 “喂。” “嗯?” “你这跨栏背心好像是我爸的。” “是吗。”纪景也不管苏佳穗究竟为什么发脾气了,看到台阶就义无反顾的往下跳:“我说怎么有点肥呢。” 老苏不肥,只是身上有太多半成品肌肉,没法和纪景这种浑身紧绷绷的小年轻相比。 苏佳穗看着纪景,又下了一个决定:“我讨厌小白裙,你以后也得跟我一起讨厌她,起码不能搭理她。” 虽然纪景很好奇女友和小白裙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此时迸发好奇心显然不合时宜:“好,没问题。” 苏佳穗最满意纪景的一点就是他听话,并且没有太多废话。 “穗姐!”程向雪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到小凉亭,迫不及待要告状:“你知不知道陈旭唔——” 陈旭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纪景:“别胡说八道!我要去告你诽谤!你侮辱我的人格!” 程向雪不是吃素的,一屁股就撞开他:“人格!你哪来的人格!色坯一个!” “我去,纪景你评评理,当时那种情况,任谁看都是你们俩把转校生欺负哭了,我不得让她把话说清楚吗,要不然你们俩成啥人了,一个小肚鸡肠,一个助纣为虐,哼,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快别狡辩,当我傻呢,你那语气分明是要勾搭人家。” 苏佳穗拆开一袋面包,看看陈旭,又看向程向雪:“我觉得他刚才说的挺有道理,咱俩现在有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程向雪气得发疯,对着身后的柱子拳打脚踢。 “尔康。”纪景面无表情:“冷静点。” 他的幽默总是这么出其不意,苏佳穗被逗笑了,陈旭和江延也忍不住笑出声,而程向雪余光扫到江延,嗖的一下躲到了柱子后面,竟然是在害羞。 苏佳穗觉得挺神奇,她原以为程向雪就是随便犯犯花痴,在她和纪景谈恋爱之前,程向雪也没少对纪景犯花痴,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红着脸。 糟糕哦。 纪景非常有意撮合程向雪跟陈旭,认为这两人每天打打闹闹,颇有欢喜冤家的感觉,关键是她和纪景每次外出,总得带着这两个电灯泡拖油瓶,纪景嘴上不说,心里老大不情愿。 倘若程向雪真对江延动了心思……这世界八成要多一个伤心的女人。 苏佳穗不管怎么看,江延头顶都有一缕凡尘俗世与我无关的佛光。 各怀心事的四个人和头顶佛光的江延并排坐在小凉亭里啃面包充饥,算是凑合着解决了午饭,程向雪吃得特别艰难,特别恶狠狠,因为想起食堂那四份饭菜就生气,该死,苏佳穗刷的她饭卡。 勉强填饱肚子后,陈旭又犯了球瘾,非拉着纪景陪他打球,还要江延也一块去。 江延:“我不会,而且中午大会议室有老师答疑。” “哪科哪科?”程向雪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学习积极性:“我也想去听听。” 江延沉默了一会说:“理科。” 程向雪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是文科生。”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江延已经掌握了他们开玩笑的方式,言简意赅道:“气质吧。” 可比起程向雪他还是略逊一筹:“其实我是艺考生,我要考播音主持。” “……”江延似乎真的在推断她这一口大碴子味考上播音主持的概率。 “她跟你开玩笑的。”苏佳穗道:“其实她是学芭蕾舞的,要考北舞。” 江延:“骗人。” “咋地啊!小瞧人是不!看我给你跳一个!” 程向雪站直,双臂舒展,曲起一条腿,头微微上扬,像一只优雅又高贵的小天鹅。 苏佳穗:“看到没有,我橙姐人送外号松花江大鹅。” 程向雪一个踉跄,顿时破功:“你才松花江大鹅!我是东方小巴黎的天鹅!” 陈旭搂着纪景笑到难以呼吸:“哈哈哈哈哈松花江大鹅。” 纪景不懂他为什么笑成这样,不过在他的笑声中又听到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希望,简而言之,磕到了。 最后江延到底没逃过被抓去打球的命运,他说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摸篮球,陈旭等人抱有怀疑的态度,认为他是扮猪吃老虎,哪有人刚上手就能投中三分的。 江延说这不难,他经常在家里帮忙干农活,只要计算一下角度弧线和风向,完全有力气把球扔进篮筐。 苏佳穗坐在篮球场旁边听得啧啧称奇,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江延也这么会装逼。 “啊!我想起来了!”程向雪激动的拍着苏佳穗大腿:“那个戴眼镜的,叫唐舒。” “我还不知道她叫唐舒……” “不是!她初三和纪景一个班的啊。” “你怎么知道?” “废他妈的话。” “哦,对,你和纪景也是初三同学。”苏佳穗嗤笑一声:“好歹做过同班同学,你这会才想起来。” 程向雪撇嘴:“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过目不忘,再说,她变样了嘛,原来是短头发。” “所以呢?” “她好像喜欢过纪景,好像啊,我也不确定,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跟她是一个组的值日生,每次她扫地拖地都会特意把纪景的桌椅挪开,收拾的贼干净,当时我们组另一个女同学也喜欢纪景,还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佳穗手撑着长凳,向后仰身,叹了口气问:“你们一个组多少人啊。” “六个,三个男的三个女的。” “可真行,你之前不跟我说,你初三的时候暗恋纪景来着吗,为了能每天见到纪景,才来兴海上学的。” 往事不堪回首,更不堪别人帮你回首,程向雪尴尬的大笑:“哈哈哈,主要那会纪景真挺帅的,他不是初三转学来吗,怎么说,横空出世,一来就灭掉了我们学校的老大,好家伙,可猛可狠,比现在可帅多了,现在让你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还不成功?” “怎么说也要把他弄到北京念大学,还得是一本大学,要不然他妈和他爷爷留给他的财产,一多半要落到纪汉华手里。”苏佳穗咬牙切齿道:“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xs.c`o`m 网】 10、第 10 章 不出陈旭所料,一个中午的功夫关于苏佳穗和季沐恬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高三年组,学习再苦也要以八卦为主的高三生无不好奇的抓心挠肝。 苏佳穗那是个一言不合就炸毛的暴烈龙,谁吃饱了撑的敢向她打听细节啊,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看起来温柔好说话的新同学。 苏佳穗回教室的时候,季沐恬身边围了一圈人,见到她便一哄而散,甚至有几个不爱学习的非常刻意的讨论起数学题。 妈的。 得亏程向雪不在火箭班,否则一准气的吐血。 苏佳穗靠在椅子上,猛嚼泡泡糖,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主光环吗?女主一露头,她的好人缘立马烟消云散,就成了人人畏惧的恶毒女配? “思淼,你先别做题。”苏佳穗戳了戳同桌:“你看我,烦我不?” 林思淼的解题思路被打断,略觉恼火,故诚恳道:“有点烦。” “……行,你忙吧。” “你不忙?周五大考。” 苏佳穗原本还心烦意乱,林思淼一句话顿时让她如梦初醒。是啊,周五有大考,人缘好不好有个屁用,高考又没有“社会关系”这一科目,说到底,就算季沐恬不出现,她和纪景将来也未必会结婚,什么男主女主,都是浮云。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给老苏家光宗耀祖才是正道理。 知识永远不会背叛你! 苏佳穗吐掉泡泡糖,抛开杂念,重新进入高三疯狂模式。 高三开学第一天,学校就增添了一个半小时的晚自习,由各科老师轮流带班,一边监督一边答疑。 不过高三基本靠自觉,晚自习并非强制性,要说离家远,想赶着末班车回家,老师也允许提前离校。 陈旭是不能太早回家的,他奶奶很盼着大孙子有出息,豁出老脸托了他爷爷生前的关系才把他塞进火箭班,就是为了他能受到好学生的熏陶认真读书。 可陈旭对任何事都感兴趣,唯独学习一窍不通,能忍住不逃课,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已经算孝感动天了。 “小景,走啊,打会台球?” “……等一下。” 纪景和陈旭还不一样,苏佳穗经常说他是懒驴拉磨,打一鞭子走一步,要认真学也能学的挺好,就是老那么懒洋洋的,难以集中注意力。 通常陈旭一勾搭他,他心就飞了。 “等什么啊?” “我问问穗姐。” “大哥,你就离她十步远,用得着发短信吗?” 纪景朝苏佳穗的方向一挑眉:“那不有个清华悍匪吗,我一过去她就嫌烦,多去几次她就该不和穗姐坐同桌了。” 林思淼向来稳坐年纪第一,只有一次她生病,实在状态糟糕,才让超常发挥的苏佳穗顶上去了。年纪第一的威严,是纪景也不敢轻易挑衅的。 嗡—— 白天手机震动,百分之九十九是纪景的短信,晚上苏佳穗就不确定了,有时孙女士会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打开手机一看,还是纪景。 [穗姐,陈旭找我打台球……] 苏佳穗抿唇,用力按键盘,她的诺基亚e71因为如此残暴的按键方式,键盘表面的标志早就磨损到看不清那二十六个字母。 [单词背完了吗!!!作业做完了吗!!!我真不想用当妈的心鞭策你学习!你他妈给我自觉一点!!!] [背完了,滚瓜烂熟,作业还剩几道不会的题,明天老师讲我一定认真听!] [滚吧] [喳] 纪景的黑色e71因为频繁骚扰苏佳穗,外加时不时掉地上摔一回,磨损更为严重,是送到二手回收店也只配换菜刀洗脸盆的程度。 “听说过段时间要出个苹果四,好像挺不错的,你不考虑换一个?” “穗姐不换我怎么换。” “切,穗姐穗姐穗姐,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一个穗姐是吧?知不知道兄弟们背后都怎么说你,怂包蛋,你瞅你这衣服让她给坐的,皱皱巴巴,全是褶子,我昨天晚上给你熨了半天晓得不?行,我家阿姨熨的,那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所以呢?”纪景停下脚步,盯着陈旭:“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我觉得你应该,多长长自己的威风,灭灭她的志气。” “你听听你说那是人话吗?为了不影响穗姐高考,我都决定今年躲着点老东西了。” “怎么?怕纪汉华又去为难苏叔叔?” “我怕穗姐一时冲动去为难纪汉华。” 陈旭忍俊不禁:“我又不是说灭这个志气,算了,懒得废话,谁难受谁知道。” “反正我不难受。”纪景悠闲的伸了个懒腰:“我还指望着穗姐飞黄腾达跟在她身后吃软饭呢。” “你丫不是怂包蛋,你是怂包软蛋,活该让人家在你脑袋顶上作威作福。” “你不说我是为民除害吗,就当我在做好人好事吧。” 兴海高中是一所全面性培养人才的高中,高二有个斯诺克职业选手,今年刚在全国青年锦标赛里拿了亚军,为了他在校期间能保持训练强度,学校特地准备了一间桌球室。 选手放学回家了,这桌球室就成了“校长”的娱乐室。 按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总比去台球厅强,联校区的台球厅尽是些三教九流,其中还有不少跟纪景和苏佳穗有旧怨的社会人,虽然目前维持你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惹你的表面和平,但万一遇上了,都年轻气盛的,难保不会冲动。 苏佳穗倒宁愿纪景老老实实在学校里玩。 “思淼,我饿了,先撤,这套题明早再写。” “嗯,拜拜。” “江延,走啊。” 江延微怔,抬起头来,班里仅剩的十几个同学无一例外的盯着他看。这会多少理解纪景今早为什么要说他是苏佳穗的亲戚了,不得不承认,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稍等一下,我收拾书包。” “不急,我先去桌球室找纪景他们,二楼拐角那间。” “好。” 苏佳穗前脚一走,后脚便有女同学旁敲侧击的问:“你们之前认识吗?” 江延抿了抿唇,心知如果实话实说,以后就免不得许多流言蜚语:“……我和苏佳穗是亲戚。” “难怪呢,看你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你应该是妈妈家的亲戚吧,穗姐爸爸经常来学校,我见过的,你和他长得不太像。” 江延并不擅长编织谎言,脸隐隐有些发烫,嗯啊应了两声就拎起书包匆匆离开了。 女同学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同桌道:“苏佳穗她妈是拆迁户,听说拆迁以前很穷的,连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打工了。” “尤念念,你万事通啊。” “我妈妈不是家委会的会长嘛,每次开家委会都是苏佳穗她爸爸参加,就因为她妈没文化。” 同桌听出她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优越感,觉得她很无聊。 苏佳穗到桌球室时,纪景和陈旭一局刚结束。 “欸,你来得正好。” “谁赢了?” 纪景小学生一样举起手:“险胜,险胜。” 苏佳穗看着桌上剩下的几颗球,也蛮心痒痒,横竖要等江延,便拎起球杆道:“我试试。” 女生的春夏制服是深蓝色百褶裙,长短到膝盖上方,苏佳穗图好看,腰身处向内里卷了两层,裙摆便只到差不多大腿根的位置,她猝不及防的往球桌上一趴,腿往上一抬,把纪景和陈旭都吓了一跳,齐齐背过身去,在慌乱中异口同声:“你干嘛啊。” 苏佳穗撇了他俩一眼:“能不大惊小怪吗。”说完又一笑:“家庭教育不错哦。” 纪景颇为无奈的回过身:“就算是有内衬,你好歹优雅一点。” “打桌球不都是这样吗,我又够不到。” “有架杆啊大姐!”陈旭抬手捏了捏纪景的后颈:“我感觉她都没把咱俩当男的。” 这句话的杀伤力,远比方才陈旭在走廊说的那番话强百倍。纪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苏佳穗的确不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男性看待,更像好哥们,甚至好闺蜜。 苏佳穗摆这么大阵仗,结果还脱了杆,连球都没打出去,马上对这项活动丧失了兴趣:“江延咋还没来,是不是迷路了。” 说曹操曹操到。江延站在门口说:“还不至于迷路。” “ok!人到齐了,回家吃饭!” “我今天回去。” “啊……” 纪景回自己家理所应当,可苏佳穗一想到他在家里孤苦伶仃的,也不受人待见,心里就很难受,真希望能赶紧高考,上了大学纪景就能名正言顺的搬出来住了。 百转千回中,苏佳穗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明天我给你带早餐。” 每次纪景要回家之前,苏佳穗都会对他格外的好,纪景也习以为常,顺手帮女友拎书包。 林荫道两行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枝叶随着晚风轻轻摇曳。 少女轻盈的步伐,运动鞋,白短袜,纤细的脚踝,笔直修长的双腿,以及那随着身体晃动的黑色长发,无一不散发着快乐且充满活力的青春气息。 纪景拎着书包,看着女友的背影,真觉得自己很幸运。 有苏佳穗在,未来就永远值得期待。【`xs.c`o`m 网】 11、第 11 章 苏佳和得知纪景滚蛋了,他今晚又可以独占一米八宽的大床,开心的恨不得翻几个跟头。 老苏从后面给了他一巴掌:“就知道傻乐,作业写完了吗,一会叫你姐检查,有什么不懂的题就问,守着俩学霸,多好的条件,你稍微用点心也不愁考不上大学啊。” 孙女士在厨房煲汤,闻言转过身问:“小江入学考成绩怎么样?” 老苏今天去学校就是特意打听这件事的,连连夸赞:“好啊,好极了,李老师说这次入学考出题算是比较难的,尤其是几道附加题,单纯想摸摸学生的底,嘿,小江全做出来了,只有一道因为时间不够没写完,但思路是正确的,只要最后这一年别出岔子,保送清华是稳稳当当。” 江姨听了这话也骄傲的不得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出去给哥嫂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家里养着两个高三生,孙女士太清楚保送清华的分量了,殷勤的先给江延盛出一碗汤:“怎么样小江,在学校还适应吧。” “谢谢阿姨,挺适应的,老师把解题思路讲的特别清楚。” “那就好,同学呢,和班里同学相处的还行吧?” “我和佳穗在一个班,同学们都很照顾我。” 江延太优秀,适应能力也很好,孙女士自觉能帮上忙的地方少之又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提让江延给苏佳和补课的事了。 余光瞥见正在院里给哥嫂打电话的江姨,忽然有了主意,随即将丈夫拉到客厅,压低声音道:“江延父母都在工地上班,一个出苦力,一个做饭,晚上就睡在工棚里,都挺苦挺累的,不赚什么钱,还没有五险一金,我想着,你能不能在厂子里给他俩找份活,不比现在多挣,起码能安排一间职工宿舍。” “这……活倒是有,他们未必能干得了啊。” “可以学嘛,能有多难,我去学个十天半月,我也能干。” 老苏呵呵一笑:“行,这事我安排,你去和江姐说,不过,倒不是为别的,我真喜欢江延这小孩,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孙女士长叹一口气:“人家孩子再好,也是人家的,你看看你儿子吧。” 老苏也倍感纳闷:“见过双胞胎一个身体发育好的,一个身体发育不足的,没见过一个大脑发育好的,一个大脑发育不足的。” “爸!”苏佳和很不满:“你小点声!我都听见了!” “哦,哦。”老苏敷衍的应了两声,视线落到一边喝汤一边玩手机的苏佳穗身上,笑道:“穗穗,听你们李老师说,周五有大考啊。” “是啊,大考。” “这一个暑假你们班同学肯定都拼了命的补课,你也没补课,既然咱们选择劳逸结合,该学的时候使劲学,该玩的时候好好玩,就不用太在意第一次大考的成绩,排名靠后一点无所谓的。” 苏佳穗点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老苏敲打了儿子,安慰了女儿,自诩周到的吸了口烟,认为他的教育方针合理到足以出一本这方面的书。 而苏佳穗吃饱喝足,就捧着手机往楼上走。 老苏忍不住说:“看着点路,要掉进去了。”碍于女儿时不时六亲不认的暴脾气,这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冒出去的。 苏佳穗压根没听见,趿拉着拖鞋哒哒哒的上楼了。 知女莫若母。孙女士道:“小景头一天回去,难保不和他那混账爹起冲突,穗穗这不是不放心吗,就勤联系着点。” “那种人家,哼。”老苏弹了弹烟灰,神情略有些嫌弃,意思不言而喻。 任凭纪景身价几亿,有个舍弃亲儿子出轨外国佬的妈,有个不顾骨肉情满怀算计的爸,在老苏看来,也不如江延自己有本事,父母能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家世清清白白来得好。 若非怕横拦竖挡,害女儿起了逆反心,耽误学业得不偿失,老苏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翌日,仍是老苏送孩子们上学。 离十一中还有一段路呢,苏佳和就吵着让老苏停车。 老苏费解:“怎么了,给你送到门口不好吗?” “看到同学了,我跟他一块走,爸,能再给我五十块钱不?” “嘶——昨天不刚给你五十?这就花光了?” “开学第一天嘛,请同学吃冰淇淋来着。” “你他妈的散财童子啊!” 虽然嘴上骂的厉害,但老苏是支持孩子交朋友的,在合理范围内从不吝啬满足儿女的社交需求,又掏出一张小绿票,指尖夹着递了过去。 “谢谢爸!”苏佳和胡乱把钱揣兜里,像昨天一样背起书包跑了。 不知是不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作祟,苏佳穗敏锐的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脑袋稍稍探出车窗,只见苏佳和百米冲刺似的一头扎进校门,根本不像他说得那样,看见了同学,要和同学一起去学校。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佳穗没摸清内情,暂时将这“妖”压在心底,等到了学校,挥手告别老苏,才扭过头问江延:“你觉不觉得苏佳和有点怪。” 江延和苏佳和同坐在后排,看得更清楚:“嗯,有点,慌张。” “慌张?他不会是开学第一天就交了个女朋友,怕被我们发现吧?不然他要钱做什么?” “直接问他不好吗。” “这年头五岁小孩说谎都不眨眼,何况他那么大个人,哦,没有说你不如五岁小孩的意思。” “……” 苏佳穗笑笑:“咱俩一块上下学难免会被看到,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昨天晚上陈旭给我发短信,简单聊了聊这事,说你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小青年。嗐,他这人就是嘴坏,心眼还不坏,仔细想想,对外宣称是亲戚也挺好的,你犯不上别扭,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姨家的表哥,成吧?” 苏佳穗身上总有种率真又成熟,非常矛盾的气质,活得干干脆脆,很痛快,很洒脱,却也不失顾全大局且令人信服的领导力。 江延不自觉的点头,等回过神时,苏佳穗已经蹦蹦跳跳的进了校门。 “穗姐!”程向雪来的特别早,一直在等苏佳穗:“昨天你们班上没出啥幺蛾子吧?” “能出啥幺蛾子,往后不理她就完了。” “对,不能理,我最烦那种人。” 程向雪目光触及江延,羞涩一笑:“早呀。” 江延抿唇:“早。” 苏佳穗伸手拨开闺蜜头顶的粉红泡泡:“你昨天下午几点走的。” “上完第二节课就走了。”程向雪软绵绵的靠在苏佳穗肩上:“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艺考,得抓紧时间,每天最少练四个小时的舞,回家还得补文化课,快要累死个人。” 苏佳穗正想鼓励鼓励她,余光瞥见忽然瞪大双眼的江延,不由笑出声:“这位同学好像才相信你是学芭蕾舞的。” “嗳!我就那么不像学跳舞的吗?” 其实真把话说穿了,程向雪看上去的确有舞者挺拔优雅的体态。不过,她扎着圆滚滚的丸子头,衬衫像男生一样敞着怀,里面是吊带背心,下身是肥大的运动裤,还挽起一边裤脚,露出彩虹色的袜子,打扮非常另类,和江延印象中的芭蕾舞演员丝毫不沾边。 苏佳穗道:“也不能怪江延,你这样子,不会被拉去教导处吗?” “穿运动裤方便练功,再说教导处不会管高三生着装的,我好不容易上了高三,还不得好好捯饬捯饬。”程向雪颇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扬眉吐气,她那么一个时髦人,高一高二两年没少因为着装问题去教导处写检讨。 “不理解,这好看?” “你等着瞧,用不上一周,就我这袜子准风靡联校区。” 说话的功夫,三人进了教学楼,程向雪和苏佳穗江延不同路,遂挥手道别:“中午一块吃饭。” “嗯,拜拜。”苏佳穗情绪不高,刚刚程向雪一提联校区,她就想起苏佳和了。 十一中在联校区属于是小弟级别的高中,论学霸,远远不如兴海产量好,硕果丰,论混子,也没有职校卫校那些人混得漂亮,个别的在市里都有名号,可以说两头不如意。 但老苏觉得,以儿子中等水平的成绩,就该读中等水平的高中,起码能保证健全的人格与正常的价值观。事实证明老苏的选择没有错,现阶段为五十块钱欢天喜地的苏佳和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只要不败家,啃一辈子爹妈其实也无所谓。 所以比起成绩好坏,苏佳穗更关注弟弟人格与价值观。 简而言之,怕他学坏。 一进到教室,苏佳穗就把给纪景带的早餐放在了他桌上,然后坐在纪景的位置上,手拍拍前桌徐小涛。 “穗姐。”徐小涛转过身来,窄长脸,单眼皮,头发剃的像是刚从少管所里出来那么短,额角还有道五厘米长的伤疤,他就是当初在台球厅惹事的“学渣甲”。 自从苏佳穗那回给他报仇雪恨,他就改拜了山头,认了苏佳穗做大姐,这两年以苏佳穗为榜样寒窗苦读,竟以吊车尾的成绩考进火箭班,他爸妈都要高兴疯了,恨不得也来认这个大姐。 “你在十一中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啊。”徐小涛虽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毕竟在联校区一带混迹过,旧日的关系仍保存良好:“怎么了?” “我弟苏佳和在十一中,你托人帮我打听打听他的情况。” “就这事啊,行,没问题。” “回头请你吃饭。” “用不着客气。” 苏佳穗目的达成,刚要起身,纪景和陈旭便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 “哎呦,穗姐,够殷勤的啊,一大早就在这恭候着我们景哥大驾,连早饭都准备好了,真可以,是个做陪读丫鬟的材料。” 陈旭这张嘴被撕开一百次也不长记性,苏佳穗都懒得理他了,只柔声细语的对纪景道:“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纪景很清楚女友这会为什么对自己格外优待,即便老早就把脸皮当纸巾擦大鼻涕用了,也还是有那么一点难为情,哪有人谈恋爱像他这样,处处让女朋友操着当妈的心,如此的一腔慈爱:“嗯……挺不错。” “那坐下吃早饭吧。”苏佳穗视线挪到陈旭身上,笑眯眯地说了句:“周末有空,我一定去家里探望咱奶奶。” “欸,你——” “可以跪安了。” 苏佳穗就是懒得整治陈旭,不然一拿一个准,陈旭的软肋都在她手里死死掐着呢。 周五大考事关后一个月的学习计划,如果成绩不理想,家长老师必然同时开启炼狱模式,本来高三就很紧张了,再往上加码真的容易剥掉一层皮,故而火箭班的学生多数非常在意这次大考。 苏佳穗和季沐恬的话题热度在紧锣密鼓的复习中逐渐冷却,很快便无人提及。 转眼到了周五。 最后一科的试卷交上讲堂,苏佳穗不禁长舒了口气。 林思淼道:“这次题比我想象中难。” “不是一般的难,我看到后面的大题都懵了,之前压根没见过。” “估计是怕我们不收心,故意出难题打压一下。” 林思淼一家子都是高中老师,把老师这点心思摸得透透的。 苏佳穗听她这么说就放心多了:“幸好幸好,我还以为一个暑假你们背着我百米冲刺呢。江延,后面大题你做出来了吗?” 江延点头,随口说出答案。 坐在前面的季沐恬转过身来,嘴角荡漾着温柔的微笑:“我的计算结果和你一样。” 林思淼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尤念念一直看不惯林思淼仗着成绩好就自命不凡的样子,赶忙幸灾乐祸:“看来某人年纪第一的位置不保喽。” 苏佳穗和林思淼之间有着比天还高比海还深的战友情谊,必要站出来维护她:“你这么有把握把她挤下去?看不出来啊,进步挺大。” 苏佳穗是公认的热心肠,也是公认的刻薄,鲜有人能文字游戏上胜过她,何况,她背后还有一个纪景,两人在学校的号召力太强,尤念念顶多背地里说说坏话,当面是不敢得罪的,一扭头,找季沐恬搭话去了。 “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连那道大题都能做对。” “还好啦,只是和江延结果一样,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出于喜欢打探别人家庭背景的习惯,以及暗戳戳想内涵苏佳穗的小心思,尤念念自然而然道:“你学习这么好,你爸妈肯定没少下功夫吧,对了,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呀?” 季沐恬霎时红了眼眶,低下头轻轻抽泣。 唐舒忙搂住她的肩膀,一边安慰一边说道:“恬恬的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此话一出,班里顿时一片哗然。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爱恨情仇和勾心斗角,但长在象牙塔里的这些学生还未曾见识过世间苦难与险恶,生命的底色既干净又纯洁,于是纷纷凑到季沐恬身边开解她。 就连黑着脸的林思淼,看季沐恬的眼神中也掺杂了些许怜悯。 苏佳穗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季沐恬只是班里一个普通同学,有这么值得可怜的身世,她一定竭尽所能的多多关照。 然而季沐恬是小说女主,她男朋友是小说男主,单看两人的家庭背景,一整个双向救赎青春治愈文学的走向,她在这里边,应该称得上是除纪汉华之外的头号反派了。 苏佳穗实在很难提起怜悯之心。 至于纪景,写完选择题就趴在桌上睡觉了,下课铃响这么长时间,愣是一动不动,睡得那叫一个香。 小说里,他的确比别人更晚知晓季沐恬的凄惨身世,所以在他对季沐恬产生兴趣后,经常故意支使季沐恬给他跑腿,帮他写作业,替他做值日,直到后来因为一个契机,他才得知季沐恬父母早亡。 愧疚,后悔,心疼,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少年轻浮的喜欢转化成深刻的爱。 “穗姐。”徐小涛忽然站起身,动作不小,连带着后面纪景的桌子也猛地一晃荡,纪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捂着脸打呵欠,简直像个二傻子。 苏佳穗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向徐小涛:“嗯?” “你前几天叫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出去说。” 苏佳穗一看徐小涛面色凝重,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事的起因竟然在自己和眼前的徐小涛身上。 “宋石?之前在台球厅跟你起冲突的那个?” “嗯,他因为寻衅滋事被职教开除,进了少管所,七月份刚放出来,开学第一天,宋石就在十一中校门口看到了苏佳和,一眼认出苏佳和是你弟弟……”【`xs.c`o`m 网】 12、第 12 章 虽然徐小涛也是那次打群架的导火索之一,但和宋石性质不同,徐小涛寻求班里同学帮忙,归根结底可以划到年少不懂事引发的小打小闹上,可宋石找的社会大哥,性质就恶劣了,更何况是他先动的手,打的又是兴海高中的学生,校方首先便不会轻饶他。 因此同样是打架,宋石遭到学校开除,进了少管所,反观苏佳穗等人,不仅安然无恙,还被送锦旗表彰。 宋石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因此绕过徐小涛,记恨上了报警的苏佳穗。 他在少管所受了一年多的普法教育,没反省自身,倒是学聪明很多,知道自己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再闹出什么事就真得进去蹲大狱,所以才把矛头对准了苏佳和。 用徐小涛的话说,宋石现在是打定主意,踩着违法犯罪的界限拿苏佳和膈应苏佳穗。 “这些天宋石自己根本没露过面,是找卫校几个女的堵苏佳和,那几个女的,不是善茬,年纪又很小,关键……如果事情闹开了,对外只管说是跟苏佳和处对象,这方面的纠纷,警察来了都没辙。” “她们只是管苏佳和要钱吗?” “具体的不太清楚,但我估计应该没那么简单,怎么办穗姐,要不要找景哥商量一下?” “先不要告诉他,等我回去问问苏佳和。” “那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毕竟这事也是因我而起。” 苏佳穗笑笑,抬手捏了捏徐小涛的肩膀:“你别想太多,区区一个宋石嘛,仗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存心想恶心恶心咱们,可又不能真把咱们怎么样,顶多去欺负苏佳和那个软柿子,苏佳和都没当回事,天天放学回家还傻乐呢,好了,我就是想说,别必要为这种人搭上前途,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啊。”顶多是用大棒子打回去,这句话苏佳穗省略了。 徐小涛勉强的点了下头,一抬眼,猛地打了个哆嗦:“景哥。” 苏佳穗随着他的视线仰起脑袋,见纪景伏在楼梯阑干上,正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俩,是怪瘆人的。 “你干嘛啊,偷听我们说话呢。” “没听见,你们躲在这说什么悄悄话。” 纪景应该是没听见,不然以他的脾气,这会就该去找宋石算账了。 苏佳穗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小涛,你先回去吧。” “嗯。”徐小涛避开苏佳穗,三两步上了楼梯,与此同时,纪景站直身,用手臂拦住他。 “景哥……” “跟我藏小秘密,会不会太残酷。” “纪景!你滚下来!” 苏佳穗面色不善,有将要化身暴烈龙的预兆。纪景看着这样的女友,经常会想起小时候在爷爷家看的《数码宝贝》,觉得女友特像里面的破灭魔龙兽,也常幻想要是有个精灵球该多好,破灭魔龙兽暴走的时候,他就可以用精灵球收了这个双眼通红呲牙咧嘴的大怪物。 “快点!” 很遗憾,纪景没有精灵球,只能像精灵球一样麻溜滚下来:“我跟徐小涛闹着玩的。” 苏佳穗盯着他东支西翘乱糟糟的头发,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你,你以后不用讨厌季沐恬了。” “啊?” “她爸妈很早就去世了。” “所以……”纪景努力揣摩着女友的心思:“要对她表示人道主义关怀吗?” “关怀?你打算怎么关怀?” “……” 眼前的并非女友,而是破灭魔龙兽。 纪景犹犹豫豫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轧糖,撕开包装纸,递到苏佳穗嘴边,苏佳穗基本不会抗拒递到嘴边的食物,尤其是甜食,立刻裹到了嘴里,一边脸颊鼓囊囊的嚼,一边面无表情的盯着纪景。 想说话,但目前说不出来,牛轧糖块大,太黏牙。 纪景抿嘴偷笑,狭长凌厉的双眸弯成两道缝:“叔叔待会来接你吗?” 苏佳穗点头。 纪景有些失落:“大兴路那边新开了一家烤鱼,我本来想趁着放学早带你去尝尝。” 苏佳穗含混不清道:“周末去吃。” 高三生到底不是高三牲口,周五周六没有晚自习,大约四点半左右就放学了。 十一中那边周五有班会,放学时间稍晚一些,因此老苏先来海高接苏佳穗和江延。 透过车窗,看到宝贝大闺女杀气腾腾的步伐,老苏以为她这次大考亮了红灯,心里咯噔一下,等苏佳穗打开车门坐进副驾,他忙扯出一抹慈爱宽厚的微笑:“穗穗,晚上想吃什么,爸带你出去吃呗,再看个电影啥的,放松放松。” 苏佳穗系上安全带,深吸了口气道:“去接佳和吧。” 这世间万物多是一物降一物,老苏对儿子可以随手打一下,随口骂一句,对女儿,不知道为什么,真有点犯怵,当即闭口不言了。 很快,车开到了十一中,这会校门口没什么人,苏佳穗一眼就看到了苏佳和,准确的说,是看到了苏佳和脚上那双廉价的帆布鞋。 经典款匡威的样式,走线杂乱,做工粗糙,联校区的地下商场卖二十五一双,要是厚着脸皮死命砍价,二十块钱也能拿下。 “苏佳和,你鞋呢,我记得你早上出门穿的不是这双。” “今天早上我值周,班主任让我去烧垃圾道,不小心把鞋给烧着了,剩一只我也没法穿啊,干脆就丢了。” “那你脚上这双哪来的?” “中午我同学去地下帮我买的。” 苏佳和说谎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苏佳穗恨不得跟他两巴掌,可终究还是忍耐住了,偏过头对老苏道:“爸,明天放学不用来接我了,我约了橙子出去玩。” “啊,行。” 其实老苏工作也挺忙,总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应酬,以前家里这对龙凤胎在同一所学校,他还能一块接送,现在只能优先接平时放学比较晚的苏佳穗,毕竟是女孩子,得多上点心,至于苏佳和,大小伙子,就不用那么养的那么精细了。 “那这样,佳和,你明天就跟小江一块打车回去吧,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苏佳和看着窗外,不耐烦的应承着,搞得苏佳穗又想打他又可怜他,内心简直像九连环一样纠结。 苏佳和在苏佳穗多年暴政之下,练就了一身常人难以匹及的忍耐力,也很善于伪装,回到家后就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晚上还在院里打了会羽毛球。 直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才显露出一丝焦灼。 “妈。”趁着老苏在卫生间刮胡子,苏佳和很小声的说:“你能不能给我一百块钱啊。” 苏佳和的零花钱向来由老苏发放,孙女士不管这个:“找你爸要去。” “……”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啊?” “有用呗。” “不说清楚我可没法给你。” 孙女士是很传统的家庭妇女,虽然听从丈夫的教育方针,但舍不得看儿子可怜兮兮的模样,给儿子倒果汁,煎鸡蛋,希望儿子能原谅她这个“吝啬”的妈妈。 苏佳和难以下咽,叹了口气,目光落到苏佳穗身上。 苏佳穗睨了他一眼,默默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 苏佳和愣住,竟不敢伸手去拿,就这么静止了一分钟,电动剃须刀发出的“嗡嗡”声忽然停了,意味着老苏要出来吃早饭了,苏佳和这才飞快地把钱揣到兜里。 …… 上午大课间,苏佳穗去找程向雪,跟她说了苏佳和的事。 明明是同龄人,甚至苏佳和还比程向雪大几个月,可因为苏佳和是苏佳穗的弟弟,程向雪便很不见外的也把苏佳和当成亲弟弟看待,苏佳穗话还没说完,她就义愤填膺的拍案而起:“他妈的!还倒反天罡了!中午咱们就去卫校!” 程向雪来自号称东方小巴黎的哈尔滨,那是一片女人穿大貂,男人玩砍刀的黑土地,没有被欺负到头上还忍气吞声的说法,讲究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干他妈的。 苏佳穗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尔康,冷静。” “你少来,就说去不去吧。” “去肯定是要去,咱们等下午放学之后再去。” 程向雪看苏佳穗这么淡定,就晓得她心里有谱了:“咋整?” “捉奸要在床,捉贼要见脏,咱悄悄跟着苏佳和,争取录个她们打劫的视频,把证据拿到手里这事就好办了。” “……穗姐,你长大了。”程向雪感慨了一下,紧接着道:“那这事真不告诉景哥吗?” 苏佳穗双臂抱怀,抿着唇考虑良久:“凡事都要讲证据,我们还没证据说卫校那几个女的就是宋石在背后指使的,纪景如果去找宋石,一准得吃亏,在宋石那吃亏都不算啥,回家还得受纪汉华的气,他那个混账爹你清楚的呀,天天盼着纪景惹事呢。” “嗯,也对,可就咱俩,万一打起来,寡不敌众怎么办?” “咦?” “咦——” “你是程向雪吗?” “如假包换啊!” 苏佳穗了然:“那再叫上江延?” 程向雪当即露出甜蜜的微笑:“好的呀。” 于是苏佳穗在大课间结束前,把江延叫到走廊,简明扼要的和他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陈旭正准备进教学楼,眼睛一扫,便精准捕捉站在三楼露天走廊旁的苏佳穗和江延,一把揽过纪景:“喏,什么情况。” “……有小秘密。” “你昨天不是说她和徐小涛有小秘密吗?怎么搞的,这帮学习好的要甩开我们自己去玩?” 纪景略有些嫌弃的推开陈旭:“热死了,你出一身汗,能不能离我远点。” “你他妈啥玩意啊,就会冲兄弟发火,到人家跟前直接成瘟鸡了。”陈旭撇撇嘴,说:“瞅你那没出息的样,苏佳穗要是我女朋友,我一天收拾她八百遍。” 纪景冷笑:“你连程向雪都摆不平,还想收拾穗姐,真是心有多大牛逼就有多大。” “我那是摆不平程向雪吗,我压根不想摆她,你以后啊,少乱点鸳鸯谱,程向雪这款不是我的菜。” “所以呢,你喜欢哪款?” “穗姐这款。” 陈旭说完,拔腿就跑,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被纪景揪住后领,纪景的锁喉功深得苏佳穗真传,陈旭难以挣脱,只得连连告饶:“哎哎哎,开玩笑的,错了错了,纪景!” 苏佳穗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在教学楼门口打作一团并且严重影响师生通行的两个人,感到非常无语:“一个智障一个脑残,没得救了……喂!上课铃响了没听见啊!” 除锁喉功之外,苏佳穗还有另一门看家本领——狮吼功。 这一嗓子,比上课铃声更有效力,比教导主任更有魄力,操场上不紧不慢的学生纷纷加快脚步,一股脑向教学楼涌来。 江延:“……”真的需要他去“壮胆”吗。 虽然内心对苏佳穗的实力表示充分认可,但于情于理江延都要帮这个忙,没有半点犹豫的答应了。 苏佳穗很满意江延的爽快:“放学后你在门口那家超市等我。” “嗯。” “记得换身衣服。” “为什么?” “教导主任特别交代过,如果在校外有要惹事的风险,千万别穿校服。” 学校有住宿生,借身衣服并不算难。江延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纪景和陈旭走过来,两双清澈的眼睛里透着愚蠢与探究。 苏佳穗朝他们摆摆手,转身进了教室。 纪景觉得自己这阵子受到了冷落,很烦,可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单词认真背了,习题认真做了,似乎也没怎么去打扰过女友……或许这就是高三。 算了,一年而已。 …… 十一中虽然是普高,但师资力量在市里称得上名列前茅,唯独校园环境这一点不尽人意,明明和兴海只隔了两条街,却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在2010年的今天,十一中附近的街道仍保持着九十年代末的风貌,到处是违建的老破小,乱停的摩托三轮,狭窄的巷子胡同,还有大树底下零零散散的水果摊和炸串车。 “大爷,给我来三根烤肠,多加辣椒面。” “我要两根。” “那四根,都要淀粉肠。” 苏佳穗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盯着煎锅里的淀粉肠,为之倾倒,心无旁骛。 程向雪躲在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校门,也留了一半心思给淀粉肠:“大爷,炸焦一点。” 江延:“……我们站在这,佳和不是一出来就看到了。” 苏佳穗:“笨,卫校那几个女的要堵苏佳和,肯定得像我们一样提前来啊。” 大爷的烤肠很快出了锅,他用布满沟壑与风霜的手捻了一把辣椒面,均匀的撒在四根烤肠上:“丫头,好了,拿稳啊。” “谢谢大爷!”苏佳穗分给程向雪两根,又递给江延一根:“不过咱们仨待在一块是挺显眼的,得分头行动。” 程向雪:“分谁的头?” 苏佳穗:“当然是分我的头,我这张脸一看就跟苏佳和有点什么亲戚关系,太容易打草惊蛇了,你俩在这守着,待会人来了,我先上,你俩就负责把证据录下来。” 程向雪立正,敬礼:“明白!” “你敬的少先队员礼。” “我本来就是少先队员。” 江延抿了抿唇,小声说:“少先队员都未满十四周岁。” 程向雪睁大眼睛看他:“我以前是不行吗,这叫不忘初心。” 江延也微微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程向雪身后:“是那几个人吗?” 苏佳穗看过去,只见几个发量异常浓密,妆容异常浓郁的女孩手挽着手朝这边走来,数数人头,一共六个,符合徐小涛的情报。 “应该是。”苏佳穗吃掉最后一口烤肠,躲进了旁边的小卖部。 烤肠摊前就剩程向雪和江延了,这对程向雪而言是非常难得的独处,她很愿意趁此机会加深和江延之间的了解。 “那个,你周末打算做什么呀?” “给佳和补课。” 江延的基本情况程向雪是清楚的,闻言不由面露喜色:“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能不能带我一个啊,我艺考问题不大,就是文化课的成绩有那么一丢丢拖后腿,大家都是朋友,可不可以帮个忙呀?” “……” “我是不是太厚脸皮了?” “如果孙阿姨和苏叔叔没意见,可以。” 程向雪外表看着粗枝大叶,内心却很细腻,马上想到江延寄人篱下的处境,笑眯眯地说:“放心啦,我不会空着手去的啦。” 江延垂眸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好好说话吧,听着怪别扭的。” 程向雪:“其实我是东北台北混血,我妈是台北人。” “不信。”江延已经见识过好几次她随口编瞎话的本领,她说自己吃煮鸡蛋不剥鸡蛋壳都跟真事一样。 “没骗你!我妈从小就特别向往满天飞雪的景色,可台北那边八百年不下一次雪,所以我妈才选择背井离乡,到东北读大学,在大学校园里遇到了我爸,然后有了我,程向雪,是不是很浪漫?” 这个故事的确符合逻辑,至于浪漫与否,江延难以评价,这个词离他太遥远。 他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村人,没怎么上过学,更没谈过什么恋爱,只是因为家里条件相当,有靠谱的媒人做保,就结婚生子,在一起度过了大半辈子。 如果说文明建立在温饱之上,那么浪漫就建立在优渥富足的生活之上。 江延有很清醒的认知,他现在还不配追求所谓的浪漫。 “江延?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啦。” “……佳和出来了。” 程向雪倒也知道轻重,立即掏出手机,像个卧底在传.销组织里的记者,充满正义而又偷偷摸摸的录起视频。 江延在一旁帮她把风,怕被卫校六人组察觉。 不过卫校六人组的注意力都在苏佳和身上,她们嬉笑着围过去,半拖半拽外加一点推搡的将苏佳和带离人群。 这边的老式楼房根本不存在小区的概念,有的是一斜排,有的是一竖排,还有的干脆两栋楼紧紧贴在一块,中间只有一条足够一人行走的缝隙。程向雪搂着江延的胳膊,假扮情侣,小心翼翼的跟在六人组后面,没跟多远,六人组就过了马路,钻进一条两边是高墙的窄巷里。 这地理位置正方便程向雪偷拍,她拉着江延躲在巷子口,探出手机摄像头,屏幕中显示的画质不算清晰,勉强可以看清人脸。 苏佳和被六人组团团围住,不断后退,直至紧贴墙壁。 “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啊。”穿着绿色吊带和全绿色高帮帆布鞋的“小绿”看上去似乎是六人组当中的“大姐大”,她用夹着女士香烟的那只手轻戳苏佳和的肩膀,猩红的烟头几乎是在苏佳和下颚划过:“我们待会要去网吧,你也一起去吧,嗯?” “……” “哈哈哈哈。” 六人组像是被苏佳和的软弱与沉默取悦,放肆的大笑出声,“小绿”顶着一张漂亮脸蛋,咄咄逼人的笑着:“去吗,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 苏佳和终于开口:“我五点之前要到家。” 旁边穿着凯蒂猫粉色t恤的“凯蒂”向他伸出手:“那就请我们去上网呗。” “……” “小绿”丢掉烟蒂,伸手摸苏佳和的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卷零钱,递给“凯蒂”,“凯蒂”接过钱点了一遍:“八十六,哎呀,今天挺多啊。” “小绿”没那么见钱眼开,只将手搭在苏佳和肩膀上,微微踮起脚,亲了一下苏佳和的脸:“谢啦。” 苏佳和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将“小绿”推开:“你——” 他的话尚未出口,巷子另一端忽然飞来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狠狠砸在“凯蒂”等人身上。 夕阳斜垂,一缕暖光洒满绿意盈盈的巷子口。 苏佳穗站在光里,简直像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哇……”程向雪轻呼了一声,试图效仿她穗姐来个闪亮登场,然而刚起身就神色痛苦的坐到地上:“不行不行,妈耶,脚抽筋了。”【`xs.c`o`m 网】 13、第 13 章 苏佳穗一开始真没打算跟六人组发生肢体冲突,起码没打算发生正面的肢体冲突,毕竟六人组看起来的确不像善茬,脸上都有几分狠相,打起来多半是揪头发踢□□那一套。 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关键不体面啊。 苏佳穗都想好了,等证据一到手,她就跳出去威逼恐吓,再加一点点利诱,争取兵不血刃的解决这桩糟心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小绿”会那么猝不及防的亲苏佳和一口。 在苏佳穗眼里,弟弟还是个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这种行径,他妈的不就是性骚扰吗? 因此,苏佳穗很不理智的拎起单元门外的垃圾袋,抡圆了胳膊扔过去。 那应该是厨房里的垃圾,袋子系的很松,砸在人身上立刻来了个天女散花,油腻的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对打扮时髦的女孩子而言无异于致命伤。 短暂的寂静之后,六人组尖叫出声,齐齐向苏佳穗扑来,一场恶战由此拉开帷幕。 苏佳穗虽然受过专业训练,但目的是为了增强身体素质,更好的发挥异能,无关实战格斗,尤其不擅长赤手空拳,一打三还马马虎虎,一打六就只有闪躲的份,幸好程向雪的脚抽筋很快得以缓解。 程向雪真的猛。 程向雪曾言,她们东北女性从学走路那天起就开始学习如何保护自己了,遇到这种事要越“虎”越好,千万不能“熊”,否则会被骂孬种。什么是孬种,你爸孬,你妈孬,你祖宗八代都孬才生出你这么个孬种。 关乎家族名誉,程向雪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台北血统和东方小天鹅的形象,一整个任凭千军万马老娘也要取你首级的拼命劲头。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苏佳和脑袋发懵,可并不妨碍他出于本能的做姐姐的人肉盾牌,帮苏佳穗挡下了许多揪发掌与撩阴脚。 而被拉来壮胆的江延在惊骇无措中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这四个字犹如古战场鸣金收兵的信号,比苏佳穗等人更畏惧警察的六人组闻声便落荒而逃,逃的时候一个个别提有多狼狈不堪。 苏佳穗和程向雪能比她们好一点,优势在于都扎着头发。 “喂!”程向雪顶着乱糟糟松垮垮的丸子头,双手叉腰找江延算账:“你咋回事啊,就在一边看着!” 江延:“……我帮你拉开她们了,真的。” 另一边,苏佳穗正在教训苏佳和。 “你是不是傻啊?遇到这种事不晓得跟家里说!” “不要你管……” “苏佳和!你有种再说一次!还不要我管,怎么,你还挺乐在其中?挺享受?她今天是把你往胡同里领,明天要是往酒店里领呢,你预备让我英年当姑吗?你知不知道如果真那样,你这辈子就毁了!啊——” 苏佳穗被自己脑补的画面气的歇斯底里。 程向雪认识她两年多,第一次看她发这么大火,感觉一口气上不来都能厥过去,赶忙抚了抚她的背:“好了好了,这事又怨不着他,再说他一大小伙子,让几个女的欺负了,还得回家哭爹喊娘,也太丢脸了吧,不想跟你们说是可以理解的。” 苏佳穗倒是能听得进去劝,深吸一口气,便没刚刚那么激动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得告诉我,听见没有。” 苏佳和在混战中挨了六人组几巴掌,脸上留了两条血印,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声音简直像一只生了病的羊羔:“我就是,不想让爸知道……他一直觉得我很没用。” 老苏并非甩手掌柜,依照国情,他其实算个好父亲,不管工作多忙,应酬多累,也会坚持早起送两个孩子上学,周末带着一家人出去玩,聚餐,看电影,钓鱼,逛公园,总体来讲,他所给予的关心和陪伴已经远超绝大多数父亲。 可在教育儿女这件事上,他到底没有经验,无形中伤害了正值青春期,自尊心敏感又脆弱的苏佳和。 当然,也不能都怪老苏,苏佳穗必须承认,她这两年的确有些忽视弟弟。从前苏佳和别说是被人欺负了,就是在外边被狗吓一跳,也得来找她吓唬回去。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爸妈的,可要答应我,她们再来找你,你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 “嗯……”苏佳和乖乖点头。 程向雪见气氛好转,又露出明朗的笑脸:“不管怎么说,今天这场架打赢了,得好好庆祝!穗姐请客!” 苏佳穗握住弟弟的手,想了想说:“请客没问题,只是,咱们身上的味未免太大了,这样吧,橙子,你今晚去我家住,明天上午就在我家写作业,下午再出去玩。” “好耶!” 四人打车回家,江延坐副驾驶,没办法,就他身上干净。 老苏今晚安排了应酬,家里只有孙女士和江姨,看到孩子们如此狼狈的模样,都吓了一大跳,一句接着一句的问:“这怎么弄的啊?是不是打架了?”听那意思,还以为他们自己窝里斗呢。 程向雪稳定发挥着她编瞎话的特长:“阿姨,我们放学的时候遇到几个坏蛋欺负小学生,路见不平一声吼来着,把坏蛋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苏佳穗不是第一次带程向雪回家,程向雪性格大方讨喜又不闹人,很对孙女士胃口,要是有一阵子不来,孙女士还会特意询问,说橙子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不到家里玩呀,因此程向雪这么一说,孙女士便深信不疑了。 “那也不该打架呀,碰上坏人要第一时间报警才对,哎呦,瞧这你们这一个个脸蛋脏的,像小花猫一样,江姐,拿点药来,佳和这伤得消毒。” 孙女士虽然嘴上说不该打架,但心里并不认为小孩打架有什么错,尤其是男孩子,不打几次架就不算长大,只怕苏佳和脸上留疤痕。 江姨拿来药,转头问侄子:“你没受伤吧。” 江延摇了摇头。 程向雪对江延的喜爱是一阵又一阵的三分钟热度,马上用抹了蜜的一张甜嘴讨好起江姨:“姑姑,江延可厉害啦,轻轻松松就把那些坏蛋给赶跑了。” “是嘛,我们家小江还会跟人打架?” “没,他说警察来了,这叫什么,智取,俺们都是莽夫。” 程向雪的社交能力亦是一流,等苏佳穗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她已经快混成江姨的亲侄女。 “路见不平一声吼”乃有功无过,孙女士和江姨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犒劳孩子们,吃饱喝足四人便围在餐桌写作业。 苏佳穗和江延两个学霸,辅导两个学渣是绰绰有余的,而两个学渣一个心中有愧,一个有意卖乖,学习得也格外认真。 老苏回到家,见此情景别提有多高兴,颠颠的跑到卧室里取出相机,绕着餐桌拍照留念。 “爸,你干嘛啊。” “难得学习氛围这么好,我必须拍下来,等你们办升学宴那天,我就把这些照片做个影集,用大屏幕循环播放。” “哎呀,别打扰我们了。” “好好,不打扰,明天还得这么学呦。” 苏佳穗仰起头,咧嘴笑道:“明天下午我们打算出去玩,放松放松,爸爸,能不能赞助点呀?” 老苏对女儿本来就大气,加上有点喝醉了,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红票:“玩!可劲玩!劳逸结合才能出好成绩!” 写完作业已然将近晚上九点,江延习惯早起,睡得也很早,到九点钟几乎就睁不开眼了,遂回小屋休息,他一走,苏佳和便不好再与两个女孩一处玩,于是各自回房间。 程向雪换上苏佳穗的睡衣,坐在电脑前玩植物大战僵尸:“穗姐,我真羡慕你,你爸妈对你真好,不像我爸妈……” 她这么一说,苏佳穗才想起来:“对啊,还没给你爸妈打电话。” “不用打,他们这几天都不在家,去外地出差了。” “叔叔阿姨怎么总出差。” “跑生意嘛,放假就把我往老家一丢,我一年到头见他们的面都是有数的,嘿,你记不记得放暑假前我在你家住了三天,回去以后他俩竟然说要把我寄养在你家。” 苏佳穗要去阳台晾内衣,路过她身后,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行啊,我求之不得。” “哦呦,景哥给你发消息了。” “帮我看看他说什么。” 程向雪点开企鹅弹窗:“问你在干嘛。” 苏佳穗想着程向雪还要玩一会电脑,便道:“让他给我打电话。” 不到三十秒,纪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啦?啊?你在我家楼下?好,我这就下去。” “景哥来干嘛啊?” 苏佳穗一边穿外套一边说道:“陈旭的奶奶不是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西红柿吗,刚摘下来的,特新鲜特甜,他拿了一些过来让我尝尝。” 神经病,九月初的西红柿有什么稀罕。程向雪摇摇头,很后悔当年对着纪景犯花痴,纪景给她留下的青春记忆早随着种种弱智表现化作齑粉。 这个时间客厅没人,苏佳穗悄悄出了门。 纪景站在大门外的拐角处等她,黑暗中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晚风拂过,夹杂浓香,纪景的影子落在地面,像每一根发丝都栩栩如生的素描。 “你怎么出汗了?” “我骑自行车来的。” 苏佳穗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水灵灵的西红柿:“这么多,你把陈旭家的园子都摘干净了吧。” 纪景笑道:“你不是喜欢吃吗,我洗过了。”说完,递给她一个。 苏佳穗微微弯腰,一口咬掉大半,汁水顺着手往下淌,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 “好吃吗?” “嗯。” 女友嘴巴里含着西红柿,抿着唇微笑,皂白分明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闪着星星。纪景开心死了,觉得没有白跑这一趟:“这是最后一茬,再想吃就没这么好的了,那叫什么来着?不打农药。” “纯绿色无污染。” “对。” 纪景抬手挥开围绕着女友的蚊虫,又道:“今天的单词我都背完了。” “这么乖呀,想要什么奖励?” “我给你发短信……”纪景沉默了一瞬,有点委屈地说:“为什么不回呢。” 苏佳穗受不了这种类似于小狗一样的眼神:“你给我发短信了吗,我没注意,吃完饭就开始写作业,写到快九点。” “这样啊,没事,我以为你生我气了。”解开误会,纪景不好意思的笑笑,把竹篮子塞到她手里:“你进去吧,外边好多蚊子。” “那你也早点回家,到家告诉我一声。” “嗯,好。” 苏佳穗走到大门口,一扭头,纪景还站在路灯底下,见她看过来,忙挥动两只手。说老实话,真挺可爱的。 苏佳穗不在意被老苏发现了,蹦蹦跳跳的上楼,路过苏佳和的房间,丢给他一个西红柿:“刚摘下来的,可甜呢,尝尝。” 姐弟俩口味基本一致,苏佳和自然也爱吃西红柿,懊恼道:“我刚刷完牙。” “穗姐——”走廊尽头传来程向雪的嚎叫:“我也要——” 苏佳穗把竹篮子放在电脑桌上,回头去找手机,看纪景发给她的短信。 第一条短信时间是六点半,纪景问她回家了没有。 第二条是七点,纪景说待会要去陈旭家给她摘西红柿。 第三条则是半小时前,纪景说,我在你家楼下。 真糟糕。 苏佳穗后知后觉,若非程向雪玩电脑习惯性的挂企鹅,恐怕纪景这傻瓜还得在外边喂好久的蚊子。【`xs.c`o`m 网】 14、第 14 章 闺蜜睡在一张床上,就免不得夜谈,而人生尚且浅淡,至多聊一聊身边的人和事,要么八卦,要么回忆。 唐舒和季沐恬在程向雪这一直是热门话题,明明不是一个班的,身为“外交官”的程向雪也对那俩人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哼,我真看不惯她,整天装纯,装可怜,手破点皮都恨不得全世界知道。” “她又没惹着你。” “那也不影响我烦她,兴许是命里犯冲。” 命里犯冲…… 苏佳穗搓了搓温热的掌心,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还挺迷信,说穿了,你就是对她有偏见,才处处看她不顺眼。” “你到底哪边的啊?正义的化身?真理它奶奶?” 话音刚落,纪景打来电话,苏佳穗笑笑,侥幸逃过程向雪的谴责:“喂,你到家了?那个我晓得,周一带给你,明天啊……橙子在我家住呢,明天下午我们出去玩,你来不来?行,早点睡吧,拜拜。” 程向雪凑过来问:“明天纪景也来吗?” 苏佳穗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并没有注意到仍在持续中的通话:“他说不想做电灯泡。” “切——他这是点我呢,意思我老做你俩的电灯泡呗?” 纪景指尖忽然收了力,没挂断,想听听当面一口一个“景哥”的程向雪在背地里都怎么说他。 苏佳穗道:“多心了,纪景不是那种人。” 程向雪道:“可拉裤兜子吧,我跟你讲,凭我这一双明察秋毫的慧眼,早看出他小心眼了。” 苏佳穗反驳道:“他才不小心眼呢。” 纪景默默弯嘴角,找了个舒服姿势躺在床上。如果苏佳穗对他评价这么好,那程向雪背地里怎么议论他就无所谓了。 “呵呵,他是不敢跟你小心眼,你要跟哪个男的走近一点,他眼睛里都直冒火星子,就装。” “装什么?” “装信得过你呗,你想啊,他跑到你跟前质疑你人品,内涵你水性杨花,你还不大嘴巴抽他。”程向雪被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逗得哈哈直乐。 纪景咬牙,没想到程向雪真明察秋毫,平时不定怎么看他笑话。 “欸,你信不信江延住你家,他得老别扭了。”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了,你和江延谈恋爱,他心里就不别扭了是吧。不过,你真喜欢江延吗?” “这个嘛,说不好,就觉得逗他玩挺有意思的。” “收起你的邪恶思想,江延和你可不一样,你没考上大学,大不了回家吃老本,反正你爸妈养你一辈子也绰绰有余,江延呢,现在正是决定他一家人命运的紧要关头,万一耽误了他高考,你拿什么赔?” “你和纪景谈恋爱也没耽误你学习啊,再说,不知道谁那会口口声声说圆满的一生需要一场早恋,然后就屁颠屁颠跑去表白了,到我这你就横拦竖挡,不公平。” “你不是谈过恋爱吗?” “那不算,才两天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回忆起程向雪夭折的早恋。 纪景便没能等到苏佳穗的反驳。 挂断电话,纪景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又轻又惆怅的叹了口气,他不舒服,更后悔偷听。 …… 夜里下了一场雨,翌日格外晴朗,蓝天如同水洗过,透亮瓦蓝,有微风,并且不算热。 这样好的天气,闷在家里学习都可惜,老苏甚至劝孩子们早点出门,到外边去解决午饭。 可苏佳穗和程向雪非要画个美美的妆才肯动身,还要拿卷发棒做发型。 老苏比较传统,认为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是不打扮也漂亮的年纪,正所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嘛,何必在脸上涂涂抹抹,搞得跟小妖怪似的,每每在街上看到那些炸着毛的非主流,他都有种杀过去给人洗洗头的冲动。 不过,自家闺女是真好看,化完妆,脸蛋粉扑扑的,嘴巴水嘟嘟的,眼睛一圈小烟熏看着也俊,大波浪卷披在肩上,像是电影里的女明星。 就是苏佳穗学习好,但凡学习差点,老苏必定要让她走演艺道路,家里出个明星,成天上电视,也挺有面子。 但这么好看的闺女,是拿钱砸出来的,高档的化妆品,大牌衣服和鞋,项链手表小戒指,哪一样不得用钱啊。 老苏将孩子们送到商场,踌躇了一下,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给苏佳穗。换季得买新衣服新鞋,何况都进商场了,能不买文具吗,那文具店里全都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进去一趟且得拎一兜子又贵又没用的东西出来。 买吧!老苏下决心要用堆成山的真金白银把女儿高高捧起来,得让女儿明白,家里有的是钱,找男朋友不必审视人家什么条件,得审视人品,能耐。 他和孙女士在这方面想法不一样。 “谢谢爸!” “好好玩啊,早点回家。” 周末不存在早点回家。 苏佳穗把信用卡揣进小挎包里,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的美好。她原来不用买东西,更不用花钱,穿衣吃饭全部按照级别标配,有特权,可不能太明目张胆的搞特权,不能民众为一口饭发愁,指挥官却在忙着修饰打扮。 日子过得没盼头,也没劲透了。 而如今,她有家人,有朋友,还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真他妈的棒呆了! “先去吃饭吧,然后看电影,对,听说六楼新开了一家滑冰场,我们可以去滑冰。”程向雪很干脆的订好了行程,这行程对苏佳和而言有些枯燥,对江延而言却非常体贴,毕竟不论看电影还是滑冰,都花不到什么钱,江延大可以选择其中一项请客。 “我不会滑冰。” “我教你呀,你打篮球都那么快学会了,滑冰算个啥。” 饿着肚子的苏佳和被电梯里的广告吸引:“姐,我想吃日料。” 苏佳和讲话的语气和神情像个大宝宝,苏佳穗哪里舍得拒绝他:“行啊,新店开业还做活动呢,一等奖送派克钢笔欸。” “看看安慰奖得了,还一等奖,美死你。” 不出程向雪所料,他们抽中了安慰奖,一个小棕熊的手机链,其实有很多小动物的手机链可以选择,但苏佳穗和程向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中了卷毛小棕熊。这手机链太适合纪景了。 电影看的是《怦然心动》,才上映两天,很卖座,临时去买票后面的好位置都没了,只能坐在第一排。 苏佳和特搞笑,电影里有句台词“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他歪了一下头问苏佳穗:“姐,方知有是谁。” 程向雪捂着嘴强忍着不笑出声,差点在电影院里憋死。 电影结束后时间尚早,为了不辜负老父亲的信用卡,苏佳穗打算去买几身衣服。 苏佳和深知陪女人逛街的辛苦,说什么也不跟着,宁愿坐在水吧发呆,可惜还是被苏佳穗强权镇压,沦为拎包小弟。 趁着苏佳穗和程向雪挑选衣服,苏佳和小声对江延道:“我虽然讨厌纪景,但有一点不得不佩服他,他能陪我姐逛街,从上午十点一直逛到下午六点。” “纪景体力是很好。” “那不一样,真的,逛街消耗的不仅是体力,还有耐力和精神力。” “嗯……回家做两套试卷和陪佳穗逛街,你选哪个?” “我选做试卷,好歹有盼头,逛街是逛完这家永远有下一家。” 导购小姐走过来,露出无比亲切的微笑:“两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苏佳和长长的叹了口气:“完了,都给我们送喝的了,估计要在这耗上半个点。两杯橙汁,谢谢。” 江延笑笑,不急不缓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没关系,我们在这背背单词也挺好。” “你怎么出来玩还带这个!变态啊!”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陪女性逛街的时候背单词是消磨时间的上上之选。” “哪位伟人?” “方知有。” “……” 苏佳和睁大眼,第一次领会到江延这种冷里面憋着坏的幽默。 为能逃避背单词,苏佳和忽然对逛街这件事积极起来:“姐!我想去买双球鞋!” “等会嘛。”苏佳穗还在纠结卫衣的颜色,不知是买绿色的好还是粉色的好:“等会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不用,那家店在一楼,我下去买完就回来。” “你是不是想跑啊?” 程向雪从后面拍了一下苏佳和的肩膀:“正好,我也想买双运动鞋,我知道你说的那家店,咱一块去呗。” “……那,那就一块去呗。”苏佳和不由懊恼,他应该说要去上厕所才对。 看弟弟跟着程向雪走了,苏佳穗这才放心,她真怕拎包小弟一跑了之。 “女士。”见苏佳穗在两件衣服之间犹豫许久,导购小姐道:“这件樱粉色比较可爱,这件绿色更显白,我觉得都很适合您,不过,还是绿色好看。” 苏佳穗对着镜子比了半天,终于下决心:“行,就绿色吧,还有那两件长袖,都帮我包起来。” “好的,请问您刷卡还是现金?” “刷……糟糕,我忘记给佳和拿钱了,还得下去找他们,江延,撤啦。” 江延站起身,导购小姐自然而然的将购物袋交到他手里,微笑着说:“欢迎下次光临,祝您周末愉快。” 导购小姐衣着像空姐一样光鲜亮丽,脖子上也像空姐一样系着丝巾,与这家陈列布置都非常高档的服装店极为合衬,这一瞬间让江延莫名有点无所适从,他不知道是否该说一声谢谢。 虽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江延心里却百转千回,冒出许多杂乱的念头,一时想待会滑冰该他请客,四个人少说也得一两百,一时又想父母在工地,顶着烈日辛辛苦苦大半天才能赚到这一两百。现阶段,他似乎要和朋友保持些距离,即便朋友不在意家境的差距,即便对青春心存遗憾。 “江延,想吃冰淇淋吗?”刚刚还急着去找弟弟的苏佳穗忽然停在冷饮店前。 江延视线不经意的扫过价目表,最便宜的甜筒也要两块钱,贵一点的就要十块,足够吃一顿午饭。他几乎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 苏佳穗笑笑,趴在吧台上对店员道:“你好,要两个甜筒,一个草莓味,一个香草味。” 店员动作很麻利,这边找完零钱,那边甜筒就制作完毕。 苏佳穗将香草味递给江延:“拿着。” “……” “快点呀。” 拒绝苏佳穗仿佛是滔天大罪。江延将购物袋都挪到右手,腾出左手接过甜筒,轻轻道了声谢。 苏佳穗看着他,笑容更加灿烂,且真挚:“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咱们做朋友,不能做一毕业就各奔东西的朋友,所以,我没办法总顾忌你的情绪,日子长了肯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你呢,也别有负担,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请客。” 江延喉结微动,终究很难像苏佳穗这样直来直去:“嗯……”仍有负担,可不知为何,心里没那么沉重了,一下轻松很多,于是不自觉地微笑。 在周末的商场里,年轻男女,手拿着冰淇淋,相视而笑,不论怎么看这画面都洋溢着甜蜜的味道。 陈旭单手撑着栏杆,从楼上俯视着两人,稍作犹豫后,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用彩信发给纪景。 纪景很快回复。 [。。。?] [别告诉我你认不出来] 纪景没有再回复,而苏佳穗接起了电话。 “喂。” “你,你在哪?” “金城啊,要来不?” “只有你和程向雪吗?” 苏佳穗抿了口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还有,佳和,江延。” “哦……你们怎么一起出去?” “就周末出来玩呗。” 苏佳穗实在太坦然,纪景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慢悠悠落回原位:“那待会我去找你,晚上吃水煮鱼?” 苏佳穗轻快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你请客当然好哇。” 纪景挂断电话,立即给陈旭发短信。 [橙子佳和也在,你大爷,你故意的吧,吓死爹你能继承遗产?] [……妈的,好心没好报,等俩人日久生情你哭都没地方哭!] 陈旭没忍住砸了一下栏杆,他也不清楚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xs.c`o`m 网】 15-20 第15章 ◎又觉得男朋友实在可爱◎ 纪景打车到金城, 先去找陈旭汇合,准确来说, 纪景需要先去找陈旭谈一谈。 那张照片, 那条短信,像一道接着一道的惊雷,刺激着他本就不能保持平静的心, 纪景真有点慌神了。 如果苏佳穗和他谈恋爱是出于“玩”, 出于“新鲜”,出于“一种体验”, 那么,苏佳穗对他的感情或许只停留在朋友的阶段。 而江延……江延比他聪明, 比他得老苏欢心,还有没上过一次补习班却回回能考第一名的天才光环,并且,与苏佳穗朝夕相处。 这无一不令纪景心生危机感。 但在陈旭面前,他还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不在乎那所谓的日久生情。 “你不是说周末要陪奶奶去寺庙上香吗?” “哼。”陈旭轻哼一声, 也绝口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我二婶一早来了, 就用不着我了呗。” 陈旭的父母各自再婚,组建了新的家庭, 日子过得都很滋润, 陈奶奶心疼大孙子,早明言自己死后要把名下的资产全部留给陈旭。对此陈旭的二叔二婶非常不乐意, 本来大哥过得就比他们家好, 凭什么老人的遗产还得给大哥的儿子, 所以陈旭的二叔二婶有事没事就跑来巴结老太太, 顺带给陈旭上眼药, 简直是一出现代版的宅斗剧。 “那你来这干嘛?” “笔记本坏了,送来修。” “哦……修好了吗?” “这不在等着吗,大概七点左右能修完。” 到底是纪景举了白旗:“你看见他们了吗?” “程向雪苏佳和他们啊,看见了,真对不起你,是我捕风捉影,是我大惊小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旭和他二叔二婶交锋多年,别的不见张长进,阴阳怪气这套倒是愈发炉火纯青。纪景真想锁他喉。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陈旭抬手掩唇,清了一下嗓:“咳,不管怎么样,作为兄弟,我得提醒你,还是注意点,别叫人挖了墙角,当然,我没有说江延要挖你墙角的意思啊,可情到深处自然浓,万一人俩好上了,把你甩掉了,传出去不就是被挖墙脚吗,你的面子往哪搁,你以后在兴海怎么混?” 至于一旦被苏佳穗甩了,纪景本人的情绪……顾忌纪景的自尊心,陈旭没多说。 “所以,我该怎么办?” “啧,这事吧,还得从根上解决,他近水楼台,你就釜底抽薪,给江延弄一间宿舍,让他搬出去。” 纪景皱眉:“可江延得给佳和补课。” 陈旭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纪景:“行啊,中国好姐夫啊,那你当我没说,我真多余管你这事。” 纪景其实也挺怕这课补着补着,江延成姐夫了。不过,还没影的事,也许是他想太多。 “再议吧,你还有别的安排吗?” “运输船对狙算吗?” “……作为兄弟,我也得提醒你,别辜负奶奶的期望,高考又不考运输船对狙。” “靠,你穗姐附身啊。”陈旭笑骂了一句,而后正色道:“放心,我有我的打算,人生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出路,何况,我真不是学习那块料,也没人成天给我上小枷板。” 纪景无视他的调侃,拿出手机拨通苏佳穗的电话,苏佳穗已经采购完毕,正准备去滑冰,让纪景和陈旭直接到六楼电梯口找他们。 金城商场设施全面,不仅有游戏厅,电影院,还有滑冰场、游泳馆、攀岩馆、以及瑜伽教室、舞蹈教室、跆拳道教室、各科补习班等等等等,一到周末学生就特别的多,电梯里总挤满了人。 纪景不幸被踩到脚,干干净净的小白鞋上留下一道非常明显的黑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女孩费力的从包里拿出一袋湿巾,红着脸递过来:“真不好意思……” 纪景收下湿巾,随手揣进口袋。 “那个。”女孩羞羞涩涩的看他:“请问,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我有女朋友了,不太方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女孩彻底涨红脸,侧过身去不敢再看纪景一眼。 电梯很快到了六楼。 苏佳穗独自等在电梯口,周围一圈蠢蠢欲动又望而生畏的小男生。 虽然都是花丛里拔尖的漂亮人物,但纪景和苏佳穗的长相太具有攻击性,太咄咄逼人,反而很少被主动搭讪。除非对方也有极为出众的样貌,就比如刚刚电梯里的女孩。 陈旭一见苏佳穗就忍不住吐槽:“我真他妈的不想跟纪景走一块,美女眼睛里只能看到他,被他拒绝了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我也不丑啊。”说完抓着纪景猛摇肩:“人家说认识一下!认识一下你懂啥意思吗!做个朋友啊!” 纪景推开他:“你刚刚在电梯里不积极踊跃,这会找我哭什么丧?” “就是。”苏佳穗笑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或者,你可以选择在电梯里守着,美女一会八成还下来呢。” “看见没小景,她的重点压根不在有美女跟你搭讪这件事上,一点危机感没有。”陈旭瞥了眼苏佳穗,煞有其事道:“真大美女。” “我也不差呀。”苏佳穗撩起弯弯卷卷的长发,眼神清澈而妩媚。 “呕——”陈旭扭头装吐:“王婆卖瓜。” “哼!有眼无珠!”她问纪景:“我这发型不好看吗?” 纪景确定,自己但凡犹豫一秒,苏佳穗就会一掌劈过来,剁开他的天灵盖:“很好看。” “还得是你有眼光,走吧!待会橙子他们该等急了。” 纪景握住女友的手腕,给陈旭使了个眼色。陈旭抿唇,面露无奈:“我先去找他们。” 苏佳穗略有些不解的看向纪景:“怎么了?” “嗯……我想买件衣服,你帮我选。” “好啊,咱们走楼梯下去吧,这会人太多,我跟你讲,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差点没憋死。” 相较于金碧辉煌干净整洁的商场内部,楼梯间完全是另一副天地,灯线昏暗,墙壁脏乱,每一个转角处都聚集着一伙打扮另类的青年男女,或倚墙而立,或席地而坐,或手里夹着香烟,或嘴里吐着脏话,简直像要吃人的妖魔鬼怪,别说老实巴交的半大孩子,就是稍微胆怯的成年人也不敢轻易走这条楼梯。 苏佳穗常年保持运动,不似同龄女孩那般纤细羸弱,此刻穿着一条藕荷色的吊带连衣裙,更衬得皮肤白皙,仿佛被水润透了,线条丰盈,健康,胸部挺拔,浑圆,腰很细,但并非故意卖弄性感,裙摆有点蓬,双腿修长笔直,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无一不彰显着十八岁的活力和朝气。 她漂亮,也知道自己有多漂亮,精心化了妆卷了头发之后,自恋的几乎傲慢了。楼梯间几个叼着烟的男青年对她起哄,不等纪景有何反应,她就先睁大眼睛瞪回去,不吝啬的骂脏话:“看你妈,再看眼睛给你挖出来。” 如果只有苏佳穗一个人,这事兴许没那么容易翻篇,可苏佳穗身后还跟着纪景。 不知道是不是初三那年被纪汉华打坏掉了,纪景沉下眼时眉宇间总会流露出些许执拗的狠劲,仿佛一旦落到他手里,就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才算完,叫他这么盯着,很难不感到恐惧。 更何况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有很硬的后台,很强的背景,足够他无法无天。 而躲在楼梯间里吸烟的一众青年,说穿了,多是社会闲散人员,最懂得趋利避害,碰上苏佳穗和纪景这两个横主,只有缩起脖子了事的份。 “真讨厌。”苏佳穗顶瞧不起这些只会对小姑娘吹口哨讲黄段子的男人。 纪景则更厌恶他们黏着苏佳穗的视线。其实,他真不喜欢女友穿吊带裙,好看是好看,露在外边的皮肤未免太多了,老有人盯着看,哪怕只是出于欣赏,也令纪景心里不舒服。 可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发言权,去年暑假倒是有委婉的提过一次,女友直接眼睛里冒火了,骂得好难听,然后小半个月没有理他。纪景不得不认真反省,不得不思想升华,将苏佳穗清凉的吊带裙当做是为这美好世界添砖加瓦。 但这不妨碍他自讨腰包给苏佳穗买一件白色的针织小开衫。 “滑冰场里冷,再说,和你的鞋很搭配。” “嗯……我还想要件红色的,配那个玫瑰的小裙子。” “可以。” 苏佳穗闻言,扭头问导购:“这个多少钱呀?” 导购眼尖,看纪景手腕上那块表就晓得这是个花钱不眨眼的富二代:“两位眼光真好,这件开衫是秋季新款,纯羊毛手工编织,折合人民.币六千六百三。” “真不便宜。”苏佳穗嘟囔着,又对着镜子照了照,逐渐弯起嘴角:“不过,香奈儿嘛,可以理解,是吧纪景,纪景?” “这包怎么样?” “不要,都没什么机会背,我爸说了,等我考上大学,给我买一个爱马仕。” “我给你买。” “你知道一个爱马仕多少钱吗?” “只要你喜欢,多少钱都没问题。” 导购简直眼红到要滴血,为了维持自己的职业素养,勉强挤出微笑:“您男朋友对你真好。” 是挺好的,好过头了吧。 苏佳穗狐疑的盯着纪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虽然纪汉华视纪景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到底不好明着苛待,该给的零花钱是一定要给的,既然要给,纪汉华也不在乎多给些,纪景花天酒地的去挥霍他才高兴,只是马慧那人终归吝啬,撑死了一次往纪景卡里打五万的生活费。 纪景有时候故意气纪汉华,说这点钱都不够给他女朋友买个包,所指的就是爱马仕。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那你发横财了?” “没啊。” 真奇怪。 苏佳穗又看向镜子,非常满意身上的白色小开衫:“爱马仕就算了,我也没有很喜欢。” 纪景刷了卡,舒服很多,感觉心灵得到了慰藉。 他忘记自己带苏佳穗下楼的借口是让苏佳穗帮他选衣服,两件开衫收入囊中便心满意足。 “走吧。” “去哪?” “找他们。” “你不买衣服了?去隔壁看看呗。” 隔壁是路易威登。 纪景估算着卡里的余额,摇摇头:“我就是想买一身打球的运动服。” “那你叫我帮你挑!运动服不都长一个样子!” “……这里好像有点卡粉了。” “哪里哪里?”苏佳穗从包里掏出粉饼,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还好啊,这不是很服帖吗。” 纪景忍着笑说:“嗯,今天妆画得真好。” “是吧,我还涂了亮晶晶的眼影呢,贼闪。” 女友虽然属于“易燃易爆”类的危险品,但只要掌握一定“消防”技巧,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要换了别人,比如江延,肯定揪着运动服的事不撒手,非吵起来不可,哪有他这份千锤百炼的机智。 思及此处,纪景心里一下踏实了,而后哄着女友去一楼的阿迪买了身运动服,灰色短袖,黑色短裤,加起来总共四百八。纪景蛮喜欢的,因为苏佳穗说他穿上特别帅。 买完衣服要回六楼,不想挤电梯,也不想爬楼梯,两人心照不宣的宁愿绕点路去坐扶梯。 一楼到二楼的扶梯正对着一家大型母婴店,外边陈列了好多小宝宝的衣服和玩具。 苏佳穗忽然抓住纪景的手腕,一边摇晃一边说道:“你看你看,那个草莓小裙子好可爱啊。” 于母婴店的店员而言,商场里每一对男女仿佛都是持证上路,不管多大年纪,都是潜在客户,所以脸上挂着充满亲和力的微笑说:“新婚夫妻有八折优惠哦。” 新婚,夫妻。 纪景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女友挽着他手臂逛母婴店的场景,以及,长得像他,更像女友,穿着草莓蛋糕裙小女孩。这一刻,仿佛浑身的血液全部涌到头顶,脑袋涨得发麻,脸也滚烫,走路差点同手同脚了。 幸而程向雪打来电话,苏佳穗忙着接电话,没察觉到他的窘状:“就上来了,你们先玩嘛,啊?江延这么快就学会了啦,哈哈,他还挺有运动天赋的。” 没说两句,苏佳穗就挂了。 纪景:“我也很有运动天赋。” “头脑简单,四肢要再不发达……”苏佳穗睨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谁头脑简单?我好歹是你男朋友,你就算心里这么觉得,也不能说出来吧,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真的,你有时候真挺让人生气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也就是我能容忍你,换了别人,哼。” 纪景幻想着苏佳穗乖乖听他教训,眼泪汪汪的认错,赔礼道歉,感觉心里爽快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真的把这些话说出口。 “五根手指还各有长短呢。我就不信江延这么全面发展,他肯定有个致命缺点,你没发现罢了。” “就算是各有长短,也不能太短啊,你这五根手指头少了哪根能行?” 纪景思考一会说:“小拇指吧,我平时好像真不怎么用。” 苏佳穗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纪景把购物袋挂在手腕上,做了个敲键盘的动作,两根小拇指微微翘起来:“你看,我真不用。” 苏佳穗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下颚上。 “……” “好赖话你听不懂啊?” “能……我能听懂。” 纪景挨这一下其实并不疼,苏佳穗根本没用劲,可杀伤力远比纪汉华一顿皮鞭子要强。 纪景抿着唇,闷闷不乐,像是有点生气的样子。怎么说呢,真假掺半吧,他希望苏佳穗看到他生气,主动来哄哄他。 可苏佳穗还不高兴呢。 苏佳穗不像他,有话从来不在心里憋着,一定当场发泄出来。 “一要讲正事你就嬉皮笑脸的,真烦人,有能耐你就这么混下去,随随便便考个二本,把钱拿到手,然后整天琢磨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一直混到死。” “……” “我真想不明白,人活着起码得有点追求吧,你小时候写关于梦想的作文吗?” “写过。” “你写的什么?” “宇航员。” “瞎写的吧。” “嗯。” 苏佳穗又抬手,纪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苏佳穗见状,就笑了:“躲啥,你头发上沾了个小毛毛。” 女友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纪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赶紧下台阶:“那你写的什么?” “医生。” “为什么?” “你有听过那个吗,医学生的宣誓词。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我要做医生,救死扶伤,也许未来很多人是因为我生命才得以延续,你不觉得很酷吗?” 岂止很酷。 纪景看着她,攥紧手掌,深吸了口气道:“那我也做医生。” “你可够随便的。” “我认真的。” “行啊,你努努力,争取再往上提三百五十分,就算将来不做医生,也有很多选择的余地。” “别小瞧人——” 苏佳穗弯了弯眼睛,这会火气消散,又觉得男朋友实在可爱。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第16章 ◎结婚还太遥远怎么也得三年五载◎ 滑冰场刚开不久, 正办优惠活动,人比较多, 苏佳穗和纪景来得晚, 连冰刀鞋都没租到,只能隔着一层大玻璃眼巴巴的看着。 他俩看着,程向雪等人怎么会玩得尽兴, 干脆提前结束, 打算去吃纪景推荐的那家烤鱼。 听说是纪景请客,苏佳和唱起反调, 不爱吃鱼了,闹着要回家。 江延:“正好, 我们一起回去,把上午那套题讲完。” 苏佳和:“……” 这么多人作见证,尤其当着纪景的面,苏佳和肯定不能突然间又爱吃鱼了,真是宁愿回家听江延讲题, 也不愿丢这个脸。 看着两人搭乘出租车离开, 苏佳穗抱着程向雪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你看没看到苏佳和那表情, 快憋屈死了。” “哎妈,你弟是真缺心眼, 有人请吃饭还不积极, 这下好。”程向雪摇摇头:“江延也是的,亏他下得去手。” “江延本来就得早点回去, 他睡得早, 不过他是真的很变态啊, 从来都不熬夜刷题, 周四那天晚上我点灯熬油到凌晨一点, 他八点半就洗澡睡觉了,结果大考他甩我二十多分。” “羡慕嫉妒恨吧,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区别。” 陈旭摸摸鼻子,把话题从江延身上拉回来,问纪景:“那家烤鱼在哪啊?” 纪景被“天才和凡人的区别”打击到了,有点意兴阑珊地说:“大兴路。” “那走啊,我都饿了,正长身体的年纪,可耽误不得。” 陈旭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程向雪就像只猴似的钻了进去。 “靠。” “感谢感谢。” “你这么丁点小个老坐前面干嘛!” “我不晕车嘛。” 陈旭和程向雪争辩的功夫,苏佳穗已经坐到了车里,占据边缘位置。 纪景看着陈旭,陈旭看着纪景,几乎异口同声:“你坐中间!” 程向雪从车窗里探出头:“哎呀,能不能别老为这点屁事吵吵,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 他们四个经常结伴出来玩,回回打车,回回要吵这么一场,都不爱坐后排中间,而十次有八次倒霉的都是陈旭,十次有八次给车钱的都是陈旭。 一到目的地,人家开了车门,撒丫子就跑,留他自己,不给钱不行。 幼稚无聊的把戏,那三个人却乐此不彼,看陈旭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已然成为饭前助兴小节目。 当晚,陈旭九点多才回家。 奶奶还没睡,坐在客厅织毛衣:“小旭啊,电脑修好了吗?” “修好了,我明天放学去取。” “吃饭没有啊?” “吃了,小景请客,我们大兴路那边吃的烤鱼。” 陈旭换好拖鞋,打着呵欠走进来:“奶奶,这么晚还织毛衣。” 陈奶奶虽然满头银丝,但精神很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知性优雅:“快入秋了,早点织完你就能早点穿上,去年给你织那两件袖子短了吧。” “还行,凑合着能穿。” “哪能凑合呀。”见陈旭呵欠连天,陈奶奶忙道:“好了,快去洗澡,明天要上学呢。” “不着急,奶奶,冰箱里还有胡萝卜吗?” “有吧,大晚上的吃什么胡萝卜啊。” “对眼睛好。” 陈旭走到冰箱前,拿了根胡萝卜,又飞快的跑上了楼。 “这孩子,你都没洗——” 陈旭家的房子是他爷爷留下的小将军楼,面积不大,也并不奢华,处处陈旧且质朴,然每个角落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棕红色的木地板时常打蜡,保养得宜,光可鉴人,家具是老家具,不曾换过,不曾刷漆,沉淀着岁月感和过往记忆。 陈旭原本住在阁楼,父母离婚后,他搬到了二楼主卧。 现在阁楼住着他的宠物,一只雪白雪白的长毛垂耳兔。 陈旭偷偷养着它,养了有小半年,奶奶腿脚不便,到现在都没发现。 垂耳兔很喜欢吃胡萝卜,陈旭一递过去,它就露出两颗兔牙小口小口的啃起来,很快两腮鼓鼓,撑出肥嘟嘟的脸颊。偶尔抬眼偷瞄陈旭,有一点机警和小心,不过陈旭稍微把胡萝卜往自己身边挪一下,它便抖着毛绒绒的尾巴,抬起两只短短的前腿,奋力向前一扑,着急的呀,要把胡萝卜紧紧抱住。 陈旭笑笑,坐到地板上,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兔毛:“好乖。” …… 纪景又一次夜宿在女友家。 哪怕不受老苏和小苏待见,他也是真愿意在这住。 闭上眼睛之前,女友会推开房门,笑着和他道一声晚安。 刚洗完澡的苏佳穗,穿着鹅黄色睡衣,浑身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哪里还是什么破灭魔龙兽,简直是超可爱的皮卡丘。 纪景侧过身,看着苏佳和那张跟苏佳穗七分相似的脸,不自觉的笑出声。 一旁的苏佳和汗毛都竖起来了,很想一脚把纪景从床上踢下去,但纪景背后有苏佳穗和孙女士撑腰,他惹不起,只能忍,比勾践卧薪尝胆还难受。 也有意去书房睡,书房的沙发展开就是一米五的大床,可老苏那边又不允许,打从一开始老苏便下过死命令,但凡纪景在家里住,必须跟苏佳和一个房间,原话是,省得小兔崽子半夜三更玩暗度陈仓。 苏佳和肩负着这项伟大使命,断然不能擅自离岗,因此睡眠质量不是很好,纪景稍有个风吹草动他就醒了,他讨厌纪景,就像讨厌八百年没换过一次的闹钟铃声,纯粹的应激反应。 纪景也知道苏佳和是被逼无奈才跟他睡一张床,轻易不有什么大动作,甚至为了避免起夜去厕所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晚上连水都不大喝。 说老实话,不比苏佳和卧薪尝胆舒服。 早上六点不到,纪景口干舌燥的睡醒了,他刚坐起身,苏佳和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一看窗外天光大亮,又窝进被子里睡回笼觉。 纪景无奈的摇摇头,一口气喝掉整瓶矿泉水,去卫生间洗漱。 孙女士很注重孩子们的营养,早餐从来不糊弄,五点半就起来煲汤了,而厨房一运转,整座房子便逐渐从沉睡中清醒。 把鱼放进煎锅,孙女士看了眼时间:“江姐,来帮我看一下火候,别糊了。”说完,快步走到楼梯口,中气十足地喊道:“穗穗,佳和,小景,赶紧起床——” 话音刚落,纪景穿戴整齐出现在孙女士的视线中:“阿姨早上好。” 纪景在孙女士这立了一个乖巧懂事,知书达礼,绝不恃宠生娇的贤婿人设,孙女士哪能不喜欢,哪能不信任,哪能不委以重任,当即将叫龙凤胎起床的差事托付给他。 龙凤胎都爱赖床,没个人在旁边盯着是真爬不起来。 纪景推开苏佳穗的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 九月中旬尚且闷热,苏佳穗没盖被子,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睡衣往上蹿了一截,露出白白嫩嫩的肚皮。 纪景红着耳朵把她的睡衣缓缓拉下来,然后用手指轻戳她的肩膀:“穗姐,穗姐。” 苏佳穗皱起眉头,翻了个身,抱住蓬松柔软的被子,有点烦躁的嘟囔:“别弄,我再睡会……” 纪景喉咙痒,心也痒,忽然很想和苏佳穗结婚,很想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她,被她这样抱着,听她哼哼唧唧的撒娇。这念头就像一场春雨过后,草籽破土而出,一眨眼便摧拉枯朽的蔓延山野。 可是,结婚还太遥远,怎么也得三年五载吧。 纪景叹了口气,单腿跪到床上,握住苏佳穗的手腕,一把拽起来。 “啊——” “起来啦。” “都说了再睡五分钟——” 睡回笼觉的人对时间流逝没有概念,眼睛一闭,五分钟是她,半小时也是她。纪景很严肃道:“已经让你多睡了十分钟,我连你眼睫毛有几根都数清楚了,快点快点。” 苏佳穗很勉强的睁开一只眼:“几根啊?” “一百三十六根。” “没数下边的吧。” 纪景被她逗笑:“太浓密,也数不清啊。” 苏佳穗闻言,便美滋滋的睁开另一只眼睛:“佳和呢,起了没。” 纪景掐指一算:“应该快起了。” 走廊里传来急促有力且充满愤怒的脚步声,苏佳和曹操似的杀进来,张飞似的睁大眼,关公似的红着脸:“纪景!你损不损啊!空调开到三十度!” 空调开到三十度,门窗紧闭,他是活活被热醒的。 论年纪,姐弟俩只差了十五分钟,论身高,做弟弟的还比做姐姐的高十五厘米,可俩人脾气却相差千里,苏佳穗在外边强硬,苏佳和则是典型的窝里横。 因为犯了起床气,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好脸色。 孙女士身为慈母,向来不肯对儿子严厉,老苏想着这两天他有在认真学习,也懒得计较,到底是苏佳穗看不顺眼,本着“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的理念,伸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又脆又响的一巴掌稍稍遏制住了纪景对婚后生活的美好畅想。 …… 苏佳穗一到学校,徐小涛就凑过来小声传递情报:“穗姐,我听说吴雅萍要找人在兴海附近蹲你,什么情况啊?” “还能什么情况,让我揍了呗。” “那你可要当心点,我打听过了,她在卫校名声很差的,去年好像把同寝的一个女孩头发都给剃了,还,还拍了不好的照片,搞得人家不得不退学。” “……这么猖狂学校都不管?” “怕被她报复,没人敢向学校反映。” 苏佳穗不由深吸了口气:“她叫什么来着?” “吴雅萍。”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教室吧,顺道帮我把书包拿上去,我等纪景呢,他在外边换校服。” 徐小涛怕又被纪景撞见,忙拎着苏佳穗的书包开溜。 没一会,纪景和陈旭一齐进了校门。 “穗姐,早呀。”陈旭吊儿郎当的打招呼。 苏佳穗瞥见他的手机链,顿时睁圆了眼睛:“难怪我找不到了,原来在你这。” “你说这个?”陈旭晃了晃手机链上的小棕熊,笑道:“我问佳和,他说是赠品。” “拿来,我还要呢。” “干嘛啊,小气鬼,佳和都给我了。” 纪景夺过陈旭的手机,三两下摘掉手机链:“你不惹她会死吗。” “啧,你给我记住了啊,以后别让我帮你带校服。” “说人家小气,也没见你多大度。” “就是!”苏佳穗接过小棕熊,笑嘻嘻的给纪景看:“像不像你刚上高中那会的发型。” 纪景:“……” 苏佳穗:“其实你那小卷毛挺好看的。” 陈旭故意调侃:“我经常去剪头发那家店搞活动呢,烫发半价,你再去整一个呗,啊,卷毛,哈哈哈哈哈。” 纪景看向苏佳穗,微微弯起嘴角:“你刚才是叫我外号吗?得请全班吃饭。” “我可没有,是他叫的,我只说你那发型好看,夸你来着。”苏佳穗低着头摆弄好一会,怎么系不上去,干脆把手机和手机链一股脑塞给纪景:“帮我挂上。” 陈旭:“这手笨的,八十岁老太太穿针都比你利索。” 纪景其实认同陈旭这句话,苏佳穗的确手笨,人家小姑娘绑个马尾,编个麻花辫,梳个丸子头,那都是易如反掌的,到苏佳穗这能给她累的满头是汗,扎一百遍也扎不好。 虽然但是。 “你手倒是不笨,可惜,脑子笨。” 陈旭一把勾住纪景的脖子:“你别太重色轻友了。” 纪景默默将手机链挂好,递给苏佳穗,完全不理会陈旭:“中午吃食堂吗?” “不,我想吃凉皮。” “校门口那家凉皮吗?” “废话。” “不干净啊……” 苏佳穗满不在乎地说:“又不要你吃,我跟橙子一块去。” 纪景抿了下唇,对苏佳穗这番安排挺有意见的。在学校,苏佳穗上课忙,下课更忙,晚自习结束就直接跟着老苏回家了,只有中午那会算空闲,居然还想甩开他和程向雪单独行动。 “佳穗啊,来一下,老师想请你帮个忙。” “好——” 陈旭看着苏佳穗渐行渐远的背影,很不客气的讽刺纪景:“某些人啊,一天到晚跟狗腿子似的,有什么用呢。” “你对穗姐哪来这么大意见?” “我,我对她能有什么意见,我是对你有意见。” “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太没出息了,我实在看不顺眼。” “你懂个屁。” 老生常谈的话题,纪景懒得说,也懒得听,推开陈旭,快步走进教室。 班主任老李紧随其后,拿着一摞试卷走上讲台:“早自习争取把这套题做完,课代表把周末的作业收一下,啊,他请假了。那季沐恬,你负责收,下课送到办公室去。” 火箭班的学生周末基本都有课外活动,因此学校布置的作业不多,顶天算满汉全席中的一碟小咸菜,捎带手就写完了,即便最不耐烦学习的陈旭,为了避免老李找家长,也让徐小涛帮忙搞定了老李发下来的物理试卷。 而纪景,压根就没有背书包回家的习惯,课代表通常也不会到他这收作业。 看着季沐恬站在自己课桌旁欲言又止,纪景淡淡道:“我没写。” “可是……”季沐恬略显为难:“可是老师让我收。” “说了没写。” “早自习结束前,补完就好啦。” 做学生的要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这无可厚非,没写作业是他的不对,纪景也清楚,按理不应当和季沐恬产生矛盾。 可季沐恬在这唧唧歪歪,他心里真挺烦躁,干脆翻出那张空白试卷,草草写上名字,随手递过去:“是这个吧。” 季沐恬咬住下唇,眼泛泪光。 纪景无语,搞不懂这人泪腺怎么这么发达,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快点闪开。 季沐恬吸了吸鼻子,抱着试卷回到座位。 唐舒看她眼睛有点红,忙问:“怎么了恬恬,谁欺负你了?” 季沐恬犹豫了一瞬,把纪景的试卷给唐舒看:“我让他趁着早自习补完,他给我一张白卷是什么意思啊……” 唐舒看着左上角的名字,忍不住笑了笑:“可能是让你补吧。” “奇怪,我干嘛要替他补。” “那这样交上去,还不如不交呢。话说回来,他的字迹还真难模仿,你知道吗,我们教学楼外边挂着的恭慎严谨,勤勉刻苦就是他爷爷纪瑞之的墨宝,纪景的字和他爷爷一样漂亮。” 季沐恬仔细端详着纪景的签名,笑着说:“不就是瘦金体嘛,我也会啊。” “真的?” “嗯!我本来就擅长模仿人家写字,之前那个学校的老师还说我有这方面天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会写瘦金体,季沐恬埋头帮纪景补起作业。 补到一半,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季沐恬和唐舒同时抬头,都吓了一跳。 跟前站着面色不善的苏佳穗。 苏佳穗把自己的作业重重拍到桌子上,随即弯下腰,紧盯着那张写有纪景名字的试卷。 真他妈的邪门。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绕不过帮写作业的剧情是吧? 作者有话说: 小旭同学的感情比较复杂,但绝对是好人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心(这章评论前五十发红包哦) ps:零点继续日万! 第17章 ◎松散的长发在纪景掌心里拧成一股绳◎ 苏佳穗很有意夺下那张试卷, 撕碎了甩在季沐恬脸上,警告她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然后再揪着纪景的头发狠狠给丫两巴掌。 但仔细想想, 太恶毒女配了,简直比男主女主出演的还到位。 最终,苏佳穗只是说:“字不错。”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在唐舒耳朵里有多心惊肉跳, 唐舒压低声音道:“怎么偏偏被她看见。” 季沐恬握着笔, 神情很是无措:“我,我要不要去跟她解释……” “她会听你解释才怪。” “……” “没事, 你不要怕,有上回的教训, 她肯定不敢怎么样的。” 唐舒说了很多劝慰的话,季沐恬这才稍稍安心。 早自习将要结束时,有老师进来喊人:“苏佳穗,快去换衣服,还有二十分钟就升旗了。” 苏佳穗从乱七八糟的杂念中醒过神, 惊觉自己连四分之一的卷子都没写完:“靠……” “快点快点。”老师焦急的催促:“一会来不及了。” 一般情况下高三生不需要参加升旗仪式, 不过今天是高一新生的军训检阅大会, 苏佳穗是唯一一个女护旗手,也是主旗手, 这活她已经干了整整两年。 没办法, 当初她参加军训那会被总教官点名表扬了好几回,说她的正步相当标准, 跟在部队里当过兵似的。 虽然苏佳穗不觉得这是表扬, 但校领导特引以为傲, 每次有要录像的大型活动都叫她去撑场子, 毕竟一个女孩, 高挑,漂亮,精神面貌俱佳,护旗手的礼宾服一穿,领章帽徽一戴,英姿飒爽,走路带风,实在太拿得出手了,上地方电视台都绰绰有余。 陈旭趴到窗边,遥望着主席台旁站定军姿的苏佳穗,偏过头对纪景道:“我要是穗姐都尴尬死了。” 纪景的座位就在窗户旁,是升旗仪式的最佳观赏角度:“你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席。” “切,老子是不稀罕上这个席,就咱这模样,不比后面那几个护旗手强。” “别这么说,像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你今天咋回事,老挤兑我呢。” “有吗?” 纪景心思压根不在陈旭身上,他拿着那将要退休的诺基亚E71,很努力的想给苏佳穗拍张照片,可不管怎么拍都是一团模糊,只勉强能看出哪个是苏佳穗。 “陈旭!把窗户关上,回去坐好,要讲题了。” “哦……” 于高三生而言,国旗到顶,国歌结束,升旗仪式就算完了。 可苏佳穗作为主旗手,得在主席台底下站到军训检阅大会开始。 九月中旬,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上午八点就有些燥热了,要再穿这么一身厚实的礼宾服,基本和蒸桑拿没啥区别。 苏佳穗看着校领导头顶那片波光粼粼的地中海,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感到不满了。 而太阳是无辜的,礼宾服是无辜的,地中海更无辜。 归根究底,问题还在季沐恬帮纪景写作业这件事上。 《小月季》的剧情只是在苏佳穗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苏佳穗没有过脑不忘那份聪明劲,就记得一个大概轮廓和部分关键点。 帮写作业之后,貌似有场浪漫小邂逅,纪景对着季沐恬春心萌动,再回头看那为了跟老头子赌气随便找的女朋友,好嘛,哪哪不顺眼了,随即提出分手。 如果苏佳穗不是这位倒霉催的女朋友,八成还能夸纪景一句“仁义”,甭管怎么说,人家没道德败坏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可苏佳穗身在碗里,真做不到这么平常心。 出于喜欢也好,出于独占欲也罢,苏佳穗认为自己势必要盯紧些,不能放任剧情这么一步步发展下去。 “2010年,新生军训检阅大会,现在正式开始——” 随着地中海一声令下,被阳光暴晒的可怜“小兵”们有了动作,握拳,提到胸口两侧,向右看齐,发条机器人似的“吧嗒吧嗒”小跑着,迅速凝结成以班级为单位的队伍。 几个高二的护旗手长舒一口气:“穗姐,可以撤了吧。” “嗯。”苏佳穗领着他们下了主席台,一抹鼻尖,全是汗珠,就差顺着脸往下淌了,干脆从后勤老师那拿了澡堂钥匙,带着他们去冲澡。 兴海高中的澡堂下午四点半后才开门,且只提供给住宿生,学校对这方面管理的非常严格,轻易不搞特殊。几个护旗手出了一身汗,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别提多开心,围着苏佳穗一个劲的溜须拍马。 不过,一到澡堂门口,立刻就散开了。 “你不上课跑这来干嘛?” “等你。” 苏佳穗看着纪景,笑了笑,打开男浴室的门,扭头对几个护旗手道:“你们别墨迹啊,抓紧洗,洗完赶紧回去。” 纪景在学校的形象很不亲和,很不接地气,护旗手们在他面前不自觉拘谨,小绵羊一样应和几声,就一溜烟的钻进了澡堂。 苏佳穗又去开女浴室的门:“怎么,打算和我一起洗吗。” 纪景虽然早习惯女友时不时口吐狂言,但仍有些脸热:“你胡说什么啊。” “所以你是要在这给我站岗?” “……” 苏佳穗转过身,盯着纪景,尽量不为季沐恬给他写作业的事发火:“我记得你昨天还说要好好学习呢。” 纪景低下头,视线在自己的鞋上打转:“老李讲题太快,我听不懂。” 这两年在苏佳穗的督促下,纪景的数学和英语还勉强能混个及格线,物理就完全不行了,说好听点是底子不好,基础差,说难听点,根本一窍不通。 可这不算大问题,理科嘛,用不着费时间死记硬背,离高考还有将近一年,努努力,使使劲,追上进度应该不难。 “那你也别在女浴室门口杵着啊,叫人看见多奇怪,找个阴凉地方背背单词吧,我冲个凉就出来。” “好。” 纪景挪到男浴室那边,坐在了花坛上,想着女友汗津津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勾起嘴角。 纪景发自内心的觉得,苏佳穗素颜,甚至有点狼狈的模样,要比精心打扮漂亮一百倍,尤其是她每次打完羽毛球,面颊微红,喘息急促,几缕黑发湿哒哒的黏在脖颈上,汗珠顺着锁骨流进衣服里,整个人是温热的,柔软的,充满生命力,真的会让纪景心跳加速。 像在胸膛里养了一只横冲直撞,很不安分的小麻雀。 苏佳穗洗澡很快,男孩子似的,只是得吹头发,比几个护旗手稍微晚出来一会,因为纪景在外边等,头发吹得不是特别干,蓬松凌乱,发梢又有点湿漉,就那么随意的披散着。 纪景起身,站到花坛上:“过来,我给你绑头发。” “不要你绑,还有十多分钟就下课了,我找橙子帮我。” “多热啊,你就让我试试,我最近新学了一招。” “……好吧。” 苏佳穗走到纪景跟前,背对着他:“怎么弄啊。” 纪景将苏佳穗的长发拢到掌心里,几乎要梳到头顶,然后说:“你转,转圈。” 随着苏佳穗转动身体,松散的长发在纪景掌心里拧成一股绳,纪景勾着皮筋,咬紧牙,屏住呼吸,那神情跟拆弹一样,很努力的绑了一个紧实圆润的丸子头,末了又用两个皮筋加固。 “完美——” 苏佳穗对着玻璃窗照了照,感觉还不错:“你从哪学的?” 纪景颇为得意:“我那天在幼儿园门口,看到一个男的给他女儿绑头发,就是这么弄的,真是好办法,一次就成了。” 苏佳穗扭头看向纪景,沉默片刻问:“你下周三什么安排?” 下周三是中秋节,也是纪景的生日。 “不知道啊。”纪景跳下花坛,接过苏佳穗手中装礼宾服的袋子:“中秋放假吗?” “高三好像放一天假,反正去年是这样。” “……那你,用不用在家?” “晚上应该要在家吃饭吧,白天可以陪你,你想要什么礼物?” “哪有直接问的。” “给个方向嘛。” “那你让我考虑考虑。” “行。” 军训检阅大会仍在继续,下课铃没响,高三生也没出教学楼,三三两两的站在露天走廊看操场上的热闹。 纪景陪苏佳穗还了礼宾服和澡堂钥匙,又去校内超市买冰棒。苏佳穗特爱吃旺旺碎冰冰,一个夏天少说能干掉一百多根,纪景总感觉她吃冰棒那个劲像吸烟,烦躁或者压力大的时候必须得来一根。 现在她吃着一根,手里还拿着一根。 “你心情不好啊?”纪景小心试探。 “没。”苏佳穗用力咬冰棒,使劲吸里面的甜水。 “……我中秋节想回趟乡下。” “乡下?你爷爷家?欸!现在那边的稻田蟹可以吃了吧。” 纪景点头:“到中秋节就差不多了,而且,你记得吗,我爷爷家院子里还有一大棵柚子树呢。” 纪景去年回乡下,带了好多河蟹柚子回来。其实螃蟹还当属阳澄湖大闸蟹最肥美,柚子也得是广西沙田柚最鲜甜,可纪景带回来的,是他童年的味道。 “怎么不记得,好,就这么定了,今年去乡下给你过生日。”苏佳穗嘬了一口上半部分已经扁扁的冰棒,笑眯眯地说:“中午我问问橙子要不要去。” 纪景不是很情愿领个拖油瓶:“中秋节,人家得跟爸妈一块过吧。” “问问嘛,万一她爸妈出差,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不是很可怜。” “可她晕车怎么办,得坐两个小时的车呢。” “没事,吃晕车药呗。”苏佳穗把手里那根没拆封的冰棒塞给他,显然心情愉快多了。 话至此处,纪景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暗暗期盼程向雪那对见钱眼开的爹妈回家过中秋。 可惜事与愿违,中秋节前一天,程父打来电话,遗憾的通知程向雪,由于工作繁忙,他和妻子实在脱不开身,要月末才能回家。 程向雪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更乐得和苏佳穗下乡玩。 她没什么做拖油瓶的心理负担,因为同行的还有陈旭。 往年陈旭的奶奶是不允许陈旭他爸回家的,说他爸抛妻弃子,大逆不道,不配登老陈家的门,今年可能身子骨不那么硬朗了,心也软了,想享受一下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便高抬贵手,同意陈旭他爸要带着他后妈和他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回来过中秋了。 一家团聚的时刻,他二叔二婶自然得到场。 陈旭不愿意跟这些人同台唱戏,演一出合家欢,也不想沉着脸扫了奶奶的兴致,干脆以给纪景过生日的名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有一个非跟着不可的陈旭,纪景也不在乎多一个程向雪了。 只是…… “纪景,生日快乐。”江延有点不好意思的递过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外边是牛皮纸袋,里面也用牛皮纸包着,还捆着麻绳,打着蝴蝶结,他说:“这是我老家的柴禾腊肉。” 苏佳穗在旁道:“江延他爸妈得上班,姑姑回家了,我家里今天也没人,都去我姥爷那边过节,所以他跟我们一块去乡下,你看,我爸怕咱们打车不方便,特意让张叔叔开车送我们。” 纪景虽然对江延有所防备,但也不是靠捕风捉影就无理取闹的人,他朝江延笑笑,收下礼物,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又看向坐在驾驶位的司机:“麻烦你了张叔叔,大过节的还得跑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可巧呢,我顺道去趟桃源老丈人家,你们晚上回来提前半个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我去接你们。”张叔叔说完,又很真诚的补了一句:“生日快乐啊小景。” “谢谢张叔叔。”纪景抿着唇,笑容几乎像小女孩一样文静了。 在苏佳穗眼里,男友大多数时候都挺懂事挺乖巧的,要说缺点,就是比较贪玩,缺乏耐心,对那些为着他的家庭背景而趋炎附势的人没什么好脸色,但基于他的年纪和成长经历,也无可厚非。 真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嚣张叛逆,傲慢无礼,有事没事就逞凶斗狠,更别提“欺负”女同学了。 根据苏佳穗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的暗自观察,纪景压根没和季沐恬有过任何交集,按照小说套路,男主角生日,是和女主角发生浪漫邂逅的最好时机,可纪景要回乡下爷爷家,不可能遇到季沐恬。 正因如此,苏佳穗又把《小月季》给丢到脑后,一心热爱起她的美好世界。 “纪景,快来帮忙,把烧烤架搬到后备箱去,陈旭,你去厨房把那两个箱子捧出来,等橙子到了咱们就可以出发啦!” 苏佳穗很会指挥人,并且态度通常不算客气。 碍于她是纪景生日筹备小组的唯一领导,陈旭只好忍了,一边呵欠连天一边挪动沉重的脚步。 江延跟上来,说:“我和你一块搬吧,那两箱子挺沉的。” 这一刻陈旭心想:“能有多沉”,下一刻陈旭怒吼:“我靠——这里面是板砖啊!” “是一些肉和冰袋。” “这他妈一个箱子得六七十斤吧?” “差不多,你要实在搬不动就放这好了,我来搬。” 江延说完,捧起一个泡沫箱,面带笑意的走了。 陈旭看着江延的背影狠狠磨了两下牙,鼓足一口气,到底没搬起来。 太他妈沉了! “领导”站在门口,能很清楚的看到江延有个折返的大动作,陈旭是真不想空着手出去,面对“领导”讥讽的眼神。他知道苏佳穗一定不会放过他。 “啧。”苏佳穗也没让他失望,上下打量他一番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以后可得加强锻炼啊。” 陈旭觉得自己讨厌苏佳穗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嘲讽苏佳穗,有时是出于小肚鸡肠的报复心理,无端生事,刻意抹黑,可苏佳穗嘲讽他,是出于真情实感,明似关切,暗里藏刀,刀刀毙命。 陈旭憋的脸都红了,愣找不出一句反击的话。 东西都装上车后,程向雪才姗姗来迟,还没进门就挥着手打招呼:“哈喽景哥!生日快乐!快来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程向雪的礼物是双经典款空军一号,鞋面上乱七八糟的彩色涂鸦,颇具艺术感。 纪景盯着夹缝之中的卷毛泰迪,深吸了口气,笑着对程向雪说:“谢谢,谢谢,我很喜欢。”他要不这么咬牙切齿,可能更自然。 “喜欢就好!哇!江延!你也去啊!” 见程向雪蹦蹦哒哒的跑向江延,纪景看她一下子顺眼多了。 苏佳穗点了一遍后备箱的东西,确认没什么遗漏的,一拍手道:“人齐了!出发!”气势像大军开拔。 程向雪依照惯例坐副驾,一上车就被后视镜挂着的全家福逗笑了:“穗姐,你这造型也太带劲了吧,大清格格啊。” “在故宫拍的,我说不好看,我妈非要挂出来。” 因此次出行人员过多,驾驶的是孙女士的别克GL8,两厢七座,宽敞舒适,不用紧紧巴巴的挤在一块。 陈旭和江延坐后面,苏佳穗和纪景坐中间,程向雪想跟江延说话得整个上半身都扭过来,苏佳穗都怕她这么拧两个小时会伤着脊椎:“趁着还没上高速,要不,纪景你跟江延换换位置得了。” 纪景瞥了眼程向雪:“你不晕车吗?” “欸,你说奇怪不奇怪,今天还真不怎么晕。” 陈旭从后排探出头,怒瞪着程向雪:“说实话吧!你根本就不晕车!” 程向雪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样子:“我真晕!不信你看,我还带了晕车药呢。” “那你坐后面去吧。” “不行,我晕车。” “你不说今天不晕吗!” 苏佳穗一个头两个大,搞不明白他们为啥坐车就吵:“张叔,放个歌听吧。” 张叔早有此意,立即打开了音响。 第一首歌就充分展现了孙女士作为中年女人豪放不羁的品位。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虽然程向雪不甚情愿,但还是忍不住跟着玲花哼唱出声:“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 苏佳穗笑起来,抱着座椅颈枕,替她注入灵魂:“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程向雪回头,咧嘴一笑,又忘了要在江延面前装淑女:“有的你远方,就是天堂——” 说老实话,这俩人唱歌都不算好听,即便在调上,也有几分鬼哭狼嚎的意思。 陈旭握拳忍耐,好不容易熬过月亮之上,又迎来了爱情买卖, 完了。 这首歌可以说是风靡全国,脍炙人口,就连江延都把歌词背滚瓜烂熟。 得多心志坚定的人才能忍住不唱啊。 在市中心遇上九十秒的超长红灯,程向雪一嗓子“当初是你要分开”,左右两辆车几乎同时开口:“分开就分开——” 纪景拿着单反录像,笑到手一个劲抖。 作者有话说: 来啦!下一章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第18章 ◎你要什么姐姐都给买◎ 孙女士的歌单有魔力。 随着《当》《青苹果乐园》《隐形的翅膀》相继出场, 车上六个人沦陷了五个半。 没办法,江延实在不熟悉歌词, 只会唱几句副歌。 等苏佳穗口干舌燥的宣布演唱会到此结束时, 他们已经快要抵达目的地。 乡下的天空似乎比城市里更蓝,云朵很低,触手可及, 柏油路两侧一望无际的稻田, 微风徐徐,麦浪翻滚, 流动的空气中充斥着香甜的草木味,一阵阵的涌进肺里。 苏佳穗趴在车窗上, 任由风吹乱她的长发:“哇呜——太爽啦——”像极了第一次出门,兴奋过度的狗。 纪景被她感染,也觉得快乐,也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的美好。 桃源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依山傍水, 风景秀丽, 而纪家老宅在桃源县的边缘地带, 说城市不是城市,说农村不是农村, 很典型的城乡结合部。 离老远程向雪就看到了纪家老宅, 因为建在半山坡上,地势高, 附近建筑物又矮小, 那房子很显眼, 虽然只是乡下常见的二层小楼, 但院里有棵不寻常的古槐树, 像一把遮天蔽日的绿伞 ,高大的几乎目空一切,并且给这幢房子增添了些许令人望而生畏的神秘性。 车停在山坡下,引入眼帘的是一条不宽不窄的石阶,石阶两侧和院落四周用不规整的石头磊着石墙,见不到阳光的低处长满了湿腻的青苔,因太久无人走动,石缝间生出许多杂草和藤蔓,显得荒凉而阴森。 程向雪瞪圆眼睛。这地方和她想象中实在差别很大。 苏佳穗倒是有种轻车熟路的自如,一到地方就指挥三个男生搬东西,自己则先跑上去开门。 纪景叫人提前来打扫过,院里还挺干净,那棵柚子树长在南侧石墙边,沐浴着为数不多的阳光,树上的柚子都长得很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大门通往房门的这条小路上有个废弃的葡萄架,缠着一圈一圈的爬墙虎;房檐底下有一排花盆,饱经风雨,欲烂不烂,挤满不知名的花草。 即便破败,也仍可以看出往日老人家仔细经营过的痕迹。 苏佳穗很喜欢这里。 程向雪提着月饼紧随其后,凑到苏佳穗耳边小声说:“穗姐,我要上厕所,快憋不住了。” 纪景隔几个月便回来一次,也有请人帮忙打理,因此这座空置了三年的房子水电都还能正常使用,就是太久没人居住,缺了点人气,略显空旷冷清。 不过热闹的也快。 程向雪坐在厕所的马桶上喊着要卫生纸,陈旭嫌屋里太热到处找电风扇,江延拆开泡沫箱问里面的食材怎么处理,纪景手机和钱包不见了,追在苏佳穗的屁股后面让她给张叔打个电话,看是不是落在了车上。 四个人同时讲四件事,着实很吵,可苏佳穗天生就是做大家长的脾气,乐意忍受这份麻烦,她一边找纸巾一边拨通张叔的电话,嘴巴也不闲着:“肉先放在冰箱里吧,下午凉快了再烤,纪景,你能不能别跟着我,要么把窗户打开,要么把风扇拿出来,好热啊。” 房子久无人住,许多物件放在外边会落灰,都收进了杂物间,盖上了白布。纪景翻找好一会才发现角落里的电风扇,摆在茶几上,接通电源,闷热的客厅顿时凉快不少。 陈旭一向娇生惯养,搬烧烤架和木炭给他累出一身汗,这会懒洋洋的坐在风扇前,一动都不想动了。 程向雪从洗手间出来,见陈旭像谁家二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吹风扇,江延却在厨房收拾东西,当即恼火得想叉腰骂街。 只是,这样未免叫江延脸上不好看。程向雪大咧咧的外表下是一颗细腻又敏锐的心,她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三两步跑到江延身旁,故作惊讶道:“哎呀,没有饮料啊,穗姐!我想喝冰可乐!” 苏佳穗明显也是对陈旭不满,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陈旭扭过头:“干嘛啊。” 苏佳穗拿着手机,正在和张叔通话,只瞪了他一眼。 “我不去,我都不知道超市在哪。” “在车里呀,那就好那就好,纪景还以为他清早出门的时候落在出租车上了呢,别的倒没什么,他身份证在钱包里,要弄丢了得去补办,怪麻烦的,不用不用,真不用特意送一趟。” 苏佳穗声音很甜,很客气,但另一只手却寻寻觅觅的抄起了苍蝇拍,明摆着电话一挂就要拿陈旭开刀问斩。 苏佳穗手里拎着家伙,陈旭还真有点犯怵,她好像在武当练过太极剑,少林练过劈山棍,丐帮练过打狗棒,任凭什么东西挥舞起来都杀气腾腾,带着要索人性命的狠劲。 陈旭没狠过她:“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纪景蹲在电视机前摆弄DVD,闻言,头也不回地说:“往东走,十字路口就有家小卖部,对了,再给张叔买包烟。” 程向雪高高举起手:“我还要冰棍!香草味牛奶味都成!” 等陈旭把东西买回来,食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天气太热,都懒得动,几人窝在布艺沙发上,吹风扇,吃冰棍,看汤姆追着杰瑞跑。 程向雪对猫和老鼠兴趣不大,翻着CD包,想找点有意思的电影看,可翻来翻去全都是日碟,什么数码宝贝,名侦探柯南,灌篮高手,哆啦A梦,几乎囊括了近二十年所有日本流行动漫。 “怪不得你日语说的这么利索,看动画片学的?” “没,我爷爷教的。” 纪瑞之年轻时曾于东京留学,并在东京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后来便跟着时代的浪潮开始做国际贸易,做风投,做地产,算是吃到了国内蓬勃发展那几年最大的一块蛋糕。 可惜,当他走向人生巅峰时,妻子却突然病逝,纪汉华忙于事业,对母亲的死堪称冷漠,纪瑞之为此感到心灰意冷,故而回到桃源县老家,在这里平静的度过了余生。 纪景被纪瑞之抚养长大,所以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也写得一手漂亮的字。 除此之外,他和寻常小孩真没太大区别,该看的动漫一点没少看,该玩的游戏一点没少玩,调皮捣蛋的事更一点都没少干。 苏佳穗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把弹弓,见上面刻着纪景名字的缩写,不禁笑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纪景挺得意:“我小时候不知道用这把弹弓打碎了多少块玻璃。” “什么光荣啊,你爷爷不揍你?” “他就罚我抄书,不吹牛,红楼梦前八十回我都抄完了。” 纪景坐在阳光底下,头发有点乱,山楂冰棍把他的唇舌染得格外红润,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牙齿又白又整齐,像个顽劣的大男孩,很轻易便能激发苏佳穗内心那股母性的冲动。 “你该去剪剪头发了,这长的,不遮眼睛啊?” “还好吧,一直没抽出空剪。” 陈旭对刚刚被迫跑腿一事非常不满,故意使坏:“我看路口就有家理发店。” 纪景一听这话,心中顿觉不妙,可还没等张口周旋,苏佳穗便拿定主意说:“那正好啊,走,纪景,我陪你去,多少剪短点。” 纪景其实不想去,路口那家理发店他是知道的,什么水平他心里也有数,非给他剪成傻帽不可。只是,他快遮眼睛的头发先刺到了苏佳穗的眼,以苏佳穗说风就是雨的脾气,明摆着一分钟都忍不了。 胳膊哪里能拧得过大腿,剪就剪吧。 出了院门,压着树荫,没走多远就到了路口。那家理发店就在小卖部对面,没有很明显的招牌,只有贴满小广告的铁皮墙和油漆斑驳的木门窗,店里很乱,很狭小,散发着染烫剂刺鼻的味道。 苏佳穗还是挺在意男友整体形象的,看到这一幕当即生了退缩之心,然而为时已晚,里面的大婶认出了纪景,推开窗户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这不是小景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要剪头发呀?你可是好些年没在婶子家剪过头发了。” 大婶的期待简直浓郁得快要溢出来,谁好意思拒绝。 苏佳穗和纪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了一种大义凛然的精神。 “刚回来没一会。”纪景客客气气的走进店里,坐在椅子上,像坐在老虎凳上预备受刑的革命斗士,眉宇间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稍微剪短点就行。” 大婶手握着喷壶,一边浇花似的在他头顶喷洒,一边笑眯眯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苏佳穗:“女朋友哇,真漂亮,你们俩是一届的同学?” 纪景余光扫向苏佳穗,轻轻“嗯”了一声,神情倒是很腼腆害羞。 大婶更乐了,她守着这间小店,整天给老人家理发,实在乏味无趣,难得有年轻人来,不解解闷都对不起自己:“小景这眼光真不赖,我瞧着,可比从前那些追到你家门口的小姑娘……” 纪景瞪大眼睛,急不可耐的打断她:“哪有啊。” “啊,对对对,没有,兴许是婶子记差了。”纪景的反应令大婶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直往苏佳穗身上瞄,巴不得苏佳穗向她打听打听纪景的过往。 可苏佳穗没有纪景那么不禁逗,交叠双腿坐在长凳上,翻看着有些年头的老杂志,举止优雅,透着处事不惊的镇定从容。 哦呦,这丫头不得了呀。 大婶在心里为纪景感慨了一下,觉得俩人根本不是一个起跑线上的选手,纪景嘛,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不停的看人家脸色,人家那边呢,分明十拿九稳啦! 做出如此审判后,大婶就不忍心拿纪景逗趣了,正正经经询问起他的学业以及对未来的打算。 而这些也无非就是老街坊拉闲话,都在纪景的控制范围内,他从小和爷爷一起生活,还是很懂讨长辈欢心的。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大婶忽然把围布一扯,抖了两下,自信满满道:“完事儿,瞧瞧,多精神啊。” 大婶还真有点手艺,只不过是旧时手艺,把纪景的头发剪得又短又碎,压根没什么发型可言了,所幸纪景长得帅,看着倒也清爽干净,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少年气。 苏佳穗挺满意,这比她预想中要顺眼多了。 摘掉纪景领口的发茬,苏佳穗转头对大婶笑道:“多少钱呀?” “给十块钱就好啦。” “喏。” 哦呦! 见是苏佳穗掏钱包,大婶心里又是一惊,她想纪家好歹是桃源县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这老纪才过世几年呀,小纪竟落魄到吃软饭了,啧啧啧……怪不得要看小女朋友的脸色呢。 大婶这回没藏住,把心思都摆在了脸上。 纪景略有些臊得慌,又不好没头没尾的跟大婶解释,憋憋屈屈的,出了门才抱怨说:“她看我那眼神,八成以为我是小白脸。” “咱确实很有做小白脸的资本呀。”苏佳穗伸手拨了拨他额前三七分的碎发,弯着眼睛道:“剪得不错,蛮帅的,姐姐很乐意给你花这十块钱。” 纪景没由来的想起那天晚上无意间偷听到的电话,低头避开苏佳穗的视线,玩笑似的问:“你当初跟我表白,就图我长得帅?” “长得帅只是你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我可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决定先下手为强的,哈哈。” 苏佳穗嘴巴甜的像抹了蜜,但纪景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心知肚明,苏佳穗想要的是一场早恋,不是非他不可的早恋,假设当初他没那么爽快的接受苏佳穗表白,现在,苏佳穗的男朋友就会是另一个人。 “怎么啦?”苏佳穗大概认为他对新发型不满意,一直哄他:“开心点嘛,我没骗你,这头发剪得真挺好。” 算了,算了。 纪景揽住女友的肩膀,细声嫩气的装嗲撒娇:“姐姐,我想吃西瓜。” “买——”苏佳穗很吃他这一套,豪气万千的一挥手:“你要什么姐姐都给买。” “我还要天上的星星。” “要太阳不?从今天开始这太阳就是你的了。” “切,我的生日礼物呢?” “急什么呀,晚点再给你,欸,那边有卖西瓜的!” 西瓜装在货车里,绿油油一片,老板沿街叫卖,大喇叭循环播放着“不甜不要钱”。 苏佳穗拖着纪景跑过去,一口气挑了三个,三个西瓜在这地界就属于是大买卖了,老板心一喜,直接开车送货上门,还让他们俩坐在车斗边边上,也顺道给送回家。 乡下有乡下的好处,西瓜是不用放在冰箱冷藏的,院里有水龙头,开闸放个几分钟,水就冰冰凉凉了,再把西瓜往水桶里一泡,那滋味,别提多鲜甜。 稻田蟹是纪景早就订好了的,同样送货上门,刚捞出来没多久的蟹子,一个个活蹦乱跳,求生欲极强,苏佳穗好不容易才扣上锅盖,一抬头就见陈旭在旁边呲牙咧嘴,说她心狠手辣。 “你心善,那你别吃。” “那小螃蟹们不白牺牲了。” 苏佳穗冷笑一声,一把逮过陈旭的手,压在锅盖上:“诶诶诶,摁住了啊,当心小螃蟹们拱出来。” 老式电蒸锅的盖子扣不紧,陈旭摁着锅盖,能清楚感觉到螃蟹噼里啪啦的使劲往锅盖上撞,他真受不了这个,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啊啊啊啊——苏佳穗!你不是人!” “谁让你非得过来犯一下贱。” 苏佳穗搞定了螃蟹,又去帮江延炒腊肉,与此同时纪景和程向雪也弄好了炭。 在烧烤这件事上,一贯是程向雪主持大局,她说东北人夏天腌在烧烤料里,冬天腌在酸菜缸里,已经将这两种味道彻底腌入DNA了,纵使漂洋过海,流落他乡,也足以一代传一代。 还真不是吹,程向雪这个么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烤串却超乎常理的好吃,同样的手法和用料,换个人就差点那味儿。 纪景说这是现代科学所无法证明的玄学,苏佳穗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说: 再更一章好啦~下章评论也五十个红包哦! 第19章 ◎他终于想通自己为什么如此不安◎ 螃蟹腊肉, 柚子西瓜,外加月饼和烧烤, 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 虽然没有生日蛋糕,但算得上一顿相当丰盛的生日宴了。 “怎么样,寿星大人。”烤串师傅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发问:“您还满意吗?” 哪怕傍晚, 哪怕院里阴凉, 哪怕微风徐徐,可长时间守着烧烤架也够难受的, 在含辛茹苦的烤串师傅面前,寿星大人不敢造次:“满意, 满意。” 陈旭点了一圈的蚊香,终于有勇气落座:“烦死了,这蚊子怎么就咬我啊,屁大功夫叮两个大包。” “我看看,啧, 就两个小红点嘛, 抹点花露水, 不碍事的。”苏佳穗说完,拿起花露水, 把陈旭露在外边的胳膊和小腿都喷了个遍:“好了, 勤补着点。” “这什么味啊,你要熏死我吗。” “再絮叨我这一瓶花露水都灌你嗓子眼里。” “……” 见陈旭抿着嘴不吭声了, 程向雪笑起来:“你好像那个老和尚的木鱼, 一天不让人敲打几下就浑身难受。” 纪景点点头, 对苏佳穗道:“你真多余搭理他。” 陈旭的一句话仿佛犯了众怒, 被轮番损了一遍, 有点小憋屈,就在这时,江延递过来一碗剥好的柚子,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耐心,把柚子剥得干干净净,只剩晶莹剔透的果肉。 他看着陈旭,笑着说:“很甜。” 这人…… 陈旭必须承认他对江延总抱有一丝莫名的防备,或许是出于和纪景之间的友谊吧,不清楚,总之,见不得江延跟苏佳穗走得太近。 可抛开旁的因素,单看江延,真不坏。 起码陈旭是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接过柚子,道了声谢,还没等吃到嘴里,被程向雪眼疾手快的一把夺过。 “喂——” “喂什么喂,你还有功了,还想吃现成的。” “你今天就看我不顺眼是吧?” “哎呀不要吵!” “没事,我再剥一个好了,很快的。” 纪景在一片混乱中咬了口月饼,目光一下一下的扫向苏佳穗身后的礼品袋,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袋子里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是个不算太长的长方体,扎着紫红色的蝴蝶结。 纪景好奇的要死。他用手指戳了戳苏佳穗腰间的痒痒肉,递了个眼神过去。 “嗯……你自己拆开看吧。” “那我拆啦。” 纪景把礼物盒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解开蝴蝶结,拆开包装纸。才露出一角,谜底便已揭晓,是近期风头正盛的苹果四。 “我实在想不到该送你什么……” 苏佳穗大抵认为这份礼物比较一般,微微低着头,笑的不是很自然,竟是难得一见的羞涩。 纪景心满意足。 就冲女友这个笑,别说送他一部手机了,哪怕送他块石头,他都能刻朵花挂脖子上。 “我喜欢,特别喜欢。”纪景顿了一下,问:“很贵吧?你哪来这么多钱?” 虽然老苏对自己的宝贝闺女非常慷慨,但架不住苏佳穗太能花钱,陈旭和程向雪家境都不错,可这俩人摞一块也比不上苏佳穗一个人开销大,基本上是有多少用多少。 “我攒的呗。” “攒”在纪景这里等同于吃糠咽菜,想到女友为了送他生日礼物,不能吃自己想吃的,买自己想买的,一次次忍痛割爱的模样,纪景简直有些难过了,看苏佳穗的眼神像看刚从产房里出来的老婆。 因此那苹果四就不再是一部普通的手机,是喜得贵子,是无价之宝。 纪景没舍得全拆开,只看了眼,和他现在用的诺基亚一样,都是黑色。当即决定过两天去商场给苏佳穗买同款白色。 “欸,这就收起来啦。”程向雪道:“拍个照片嘛,留个纪念,顺便试试像素。” “不是有相机。” “小气鬼!” 纪景不予理会。他知道眼下拿出手机,程向雪和陈旭肯定得轮番鼓捣一阵,开什么玩笑,他的“儿子”,他还没稀罕稀罕呢,万一这俩人粗手毛脚的给碰坏了怎么办。 不过,场面还是要圆过去。 纪景主动说:“我们拍张合照吧。” “好哇!”程向雪第一时间强占江延身边的位置:“把这桌子也拍进来,穗姐穗姐,你坐我这边。” 纪景找了个硬塑凳子放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架起相机,调整成定时拍摄:“十秒钟,都准备好。” “啊!”程向雪哀嚎了一声,觉得十秒钟太短,根本不够她摆姿势。 可纪景很果断的按了快门,一边倒计时,一边三两步跑到苏佳穗身旁,手臂搭着苏佳穗的肩膀,稍稍弯下腰:“五,四……” 他才数到“三”,闪光灯就猝不及防的亮了。 照片出来,给程向雪气得不行,那四个人都蛮好看,就她两只手挥舞在半空中,完全是模糊的:“大哥!你数的太慢了吧!” “谁让你把手举起来。” “我——”程向雪不好意思说她那一瞬间是想在江延头顶摆个可可爱爱的兔耳朵:“不管!重拍一张!这张我很像灵魂出窍欸!” 确实,一则院里光线昏暗,二则开了闪光灯,三则程向雪今天穿了身白衣服,她那模糊的身影给整张照片增添了些许诡异恐怖的氛围。 苏佳穗捧着相机,笑得前仰后合:“这照的挺好啊,太逗了,纪景,我要把这张照片洗出来挂在家里。” “我也要。”陈旭咧着嘴道:“挂在家里辟邪。” 见苏佳穗都不帮自己说话,程向雪不甘心的嘟囔:“你们欺负人。” 江延看着她,轻声问:“鸡翅是不是糊了?” “救命!我的串我的串!”烤串师傅很有职业素养,马上忘了照片这一茬,背过身去抢救鸡翅。 苏佳穗低头摆弄相机。 别说,纪景还真有摄影天赋,不论风景人物,都拍的像模像样,跟杂志上的图片差不多。 尤其是拍她。苏佳穗觉得纪景相机里的自己,比镜子里的自己更好看些。 “怎么样?”纪景凑过来问。 “非常可以。”苏佳穗毫不吝啬的称赞。 “回头我都洗出来,做一个影集。” “你这是跟我爸学的?” “……嗯,他去年弄那个影集,我看挺好。” “他又该说你是学人精了。” 和纪汉华结仇后的一段时间里,老苏忽然疯狂沉迷起钓鱼,又买鱼竿又研究鱼饵,整天往湖边跑,周末还会打着修身养性的名义带上姐弟俩,其实就是想盯着苏佳穗,不让苏佳穗跟纪景出去玩。 纪景没办法,干脆也钻研起此道,一到周末就扛着渔具追在老苏屁股后面,偏他总是收获颇丰,让终日于湖边打坐的老苏很没面子,老苏气得直骂他学人精,没过多久就放弃了钓鱼这项兴趣爱好,改玩起摄影。 紧接着,纪景买了现在用的这个相机。 “我这不是想和叔叔有点共同话题吗。” “少来。” 苏佳穗瞥了纪景一眼,还没说什么呢,纪景先忍不住笑了。 不可否认,他确实存了一丝要胜过老苏的小心思,谁让老苏主张父债子偿,总是迁怒他,苍天可鉴啊,他见到老苏就差磕头请安拜见泰山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纪景日积月累的,真攒下不少委屈,明枪不敢,无伤大雅的暗箭总归要来一下。 苏佳穗心里有数,倒不是很在意。仰头望向树影间如荔枝般皎白甜净的满月,弯着眼睛说:“好漂亮,我想拍张照片。” “我帮你弄。” 相机在苏佳穗手中,纪景没接过来,只站在她身旁,仍旧弯着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仔细调整光圈。 他俩挨的很近,纪景温热的呼吸时刻缠绕着苏佳穗的耳垂,苏佳穗有点痒,腰侧更是触电似的酸软,不禁微微偏过头:“你……” “怎么了?”纪景神情无辜,天底下像是没有比他更纯洁的人。 苏佳穗略显茫然的摸摸耳朵,又缓慢的收回视线。 纪景站直身,抿着嘴偷笑:“好了,拍吧。” 苏佳穗按下快门,将这一年中秋的月亮永远留在相机里。 吃饱喝足,几人草草收拾一番,熄了灯,并排坐在院里,等张叔来接他们。 乡下不似城里灯火通明,星星散落在丝绒般的夜幕中,显得格外繁密。 近处蝉鸣阵阵,远处蛙声连连,晚风拂过,槐树枝叶沙沙响,像是在下雨。 这样的晚上,吵闹而又安静,叫人很想闭上眼睛昏天黑地的睡一觉。 程向雪打了个呵欠,忽然开口道:“明年景哥过生日我们还来吧。” “明年,这时候就该上大学了,大学中秋节是放三天假吗?”苏佳穗不太确定假期安排,不过:“一天也足够,我可以再请一天假。” 坐在最边上的陈旭歪头问:“你们都要去北京?” “不然呢。”程向雪毫不迟疑:“反正我和穗姐是要去北京的,穗姐去北京,景哥肯定得一块去啊,江延成绩这么好,准是清北二选一了,就是你——”她抻长了声,把陈旭的未来抻成一个大大的谜团。 陈旭靠着椅背,懒洋洋地说:“那我也去呗,在哪不一样。” 程向雪试图解开谜团:“去北京倒是容易,一张车票,随时出发,可去了做什么呢,你又不打算考大学。”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经商头脑的。” “你好二啊。” 当着江延的面,程向雪抹不开脸骂的太难听,但众人都能听出来她的“二下之意”,无非是说陈旭不切实际,异想天开。 苏佳穗就比较直接了:“你有个屁头脑。” “别小瞧人,万一哥哥将来发达了呢。”陈旭大抵晓得他那两句话不中听,挨骂也并不恼火,何况是苏佳穗骂他,在苏佳穗眼里,他和纪景都是没脑子没出息的笨蛋,习惯了。 “你可真让人犯愁。”苏佳穗叹了口气,一副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模样。 纪景没有很认真的听他们说话,握着苏佳穗的右手,大拇指揉搓她的掌心,然后拉扯她的指尖:“好点没?” “嗯,可以了。” “你别老握着笔写作业,隔一会就得活动活动。” “抽筋跟写作业有什么关系。”苏佳穗收回手,看了眼时间:“张叔怎么还不来呀,我都要困死了。” 程向雪:“江延已经睡着了,这睡眠质量,杠杠的。” 几人纷纷看向靠墙坐着的江延,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匀停,完全进入了梦乡。 苏佳穗起身,把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这个举动无疑是体贴的,甚至有点温存的,如果换了别人,肯定掺杂着暧昧,可那是苏佳穗,别看苏佳穗平日里总颐指气使,对身边的朋友却非常照顾,她给江延盖衣服,合情合理,自然而然。 起码程向雪是这样认为。 纪景呢,理智也在不断强调“没什么”,毕竟就那么巧,只有苏佳穗穿了外套,苏佳穗又是这种性格,可……心里别扭,酸酸涨涨。 纪景微不可察的皱起眉头,下一秒,视线与陈旭相撞,陈旭在盯着他看,或许是好奇他的反应。 纪景真不愿意让陈旭小瞧他,很刻意的放松五官,佯装满不在乎。 苏佳穗则是半点没察觉这瞬息间的激流暗涌,她接到张叔的电话,张叔说车出了一点小问题,万幸问题不大,可以正常上路了,只是会迟到二十分钟左右。 苏佳穗说没事,不着急,安全第一。 好不容易等来张叔,已经是晚上九点,今天都起得挺早,又玩得很尽兴,困倦至极的五个人一股脑钻进车里,没一会的功夫就昏倒四个。 纪景睡不着,一闭眼就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干脆拿起遗落一整天的旧手机,在昏暗的车内翻看信息,借此转移注意力。 八十几条未读,全部祝他生日快乐,发件人多是以前和现在的同学,还有初三时结交的几个狐朋狗友,以及一些未知号码,给他送上生日祝福的同时表达了一番情意。 乍一看倒怪吓人的,他压根不知道对面是谁,对面却称偷偷注意他很久,连他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饮料,经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什么习惯性的小动作,这些琐事都一清二楚。 纪景毛骨悚然之余,心里稍稍踏实。 不管怎样,好歹女友做事一向坦荡磊落,把心思摆在明面上,就算真要移情别恋,估计自己意识到一点苗头就会马上告诉他,那时候他再想办法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也为时不晚,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当然,前提是女友能意识到。 苏佳穗那么聪明一个人,在感情方面实在不开窍,还早恋呢,谁脸不红心不跳的谈恋爱。 纪景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把SIM卡换到新手机里,肩上突然一沉。 苏佳穗枕着他的肩,睡意黏稠,可姿势不算舒服,神情像是要走火入魔了。 纪景默默的端正坐姿,诚心实意的希望这姑娘能二十四小时情绪稳定。 说起来,他挺了不起的。和高一那会相比,苏佳穗脾气好太多了,化身破灭魔龙兽的频率大大降低,真不是纪景自吹自擂,他一个人,最少消耗了苏佳穗百分之八十的火力,名副其实的孤胆英雄。 看着女友眉头逐渐舒展,纪景无端想到陈旭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这世界上能容忍苏佳穗的人屈指可数,您是个中翘楚。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他一直把陈旭的阴阳怪气当成褒奖。 车在乡间的道路上飞速前行,离市区还很远,纪景坐的太直,腰有点酸,念头一会一变,他终于想通自己为什么如此不安。 江延性格好的离谱,也在屈指可数的行列中。 作者有话说: 分手倒计时,小景要哭惹 第20章 ◎不受控制的萌生出将要被取代的危机感。◎ 明天是周四, 还需上学,张叔要把孩子们各自送回家, 所幸不麻烦, 都是顺路的。 苏佳穗在车上扎扎实实睡了一个半点钟头,到家里跟等她回来的孙女士说了会话,反倒不觉得困了。 回房间, 洗完澡, 离十二点还有一会,苏佳穗一边吹干头发, 一边给纪景发短信。 [睡了没?纪汉华没找茬吧?] 纪景回复很快,应该是在摆弄手机。 [没, 好像有应酬,不在家] [手机好用不?] [超级好用哦,我超级喜欢的^_^] 苏佳穗继续吹头发,快要吹干时,手机接连不断的发出“叮叮叮”的信息铃声。 [你睡了吗?这么快就睡了?还有五分钟十二点。才想起, 忘记跟你说。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苏佳穗躺到床上回复他[刚睡太久, 现在精神振奋] 纪景直接打来电话。 “你也睡不着吗?” “有点。” “那就写会作业吧。” “作业在学校, 我没拿回来。” 苏佳穗想起那日季沐恬帮纪景补作业的事,不自觉轻哼一声。纪景以为她生气, 忙解释:“拿回来我也不会写……” “先学基础好的, 能追一点是一点,物理过段时间我给你补。” “嗯。” 纪景答应的很痛快, 令苏佳穗满意, 看眼时间, 正好零点:“好了, 你早点睡。” “先别挂。” “怎么?” 虽然刚分开不久, 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但女友对晚间通话毫无留恋的态度,让纪景心里略微不是滋味,只笑着道:“你不是精神振奋,再聊十块钱的呗。” “我怕明早起不来。” “哦……那睡吧。” 苏佳穗没挂电话,把手机放在枕边,侧身躺好:“你唱首歌。” 纪景问:“要听什么?” 苏佳穗想了一下说:“离人。” 电话那边很快传来少年清冽且柔软的声音。 “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你的心事三三两两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 苏佳穗很喜欢听纪景唱这首歌,像一首慵懒的,温暖的摇篮曲。她慢慢闭上眼睛,觉得纪景实在很有做男主角的资本。 …… 中秋节过去,紧接着就是国庆节,高三的老师仿佛痛恨这一个接一个的节日,要马不停蹄的追逐那无比珍贵的每一分每一秒。 晚自习延长到了晚上九点。 不过参加晚自习的学生大多是家里条件一般,家境富裕的都早早被父母接走,要么请了家教,要么去补习班开小灶,毕竟老师答疑肯定比不上一对一辅导。 苏佳穗去年也是天天放学就往补习班跑,没办法,学校进度太快,上节课的知识点还没消化完,下节课就又讲新的,简直是硬逼着学生头悬梁锥刺股。苏佳穗不愿意那么累,才主动向老苏提出去补习班。 现如今基础差不多牢靠了,要加深难度,向上冲刺,争取稳过理想大学的录取线。 而这并不容易。 今年的高三生之所以如此争分夺秒,是因为去年的高考题太魔鬼,史无前例的魔鬼,几乎每个考场都有不少心理崩溃,痛哭着跑出来的。 别说学生,老师看到试卷也脑袋发懵,不晓得哪冒出来那么多生僻题型。 去年的阴霾遗留到今年,都怕重蹈覆辙,怕被打个措手不及,所以校方抓的很紧。 苏佳穗除了理想,还肩负着光宗耀祖的重任,丝毫不敢懈怠,可有的题是真难啊,她是真不会啊。问老师,老师被好几个学生围着,已经讲的口干舌燥;问同桌,林思淼第一名的位置被江延夺去,为一雪前耻,已经拼上小命,完全容不得旁人打扰。 苏佳穗只好找江延求助。 江延正琢磨英语作文,英语是他唯一的弱项。 “你模拟四写完没?” “写完了,最后一道大题不会?” 见江延把英语教材挪到一旁,苏佳穗赶紧递上试卷:“这道也不会,根号sn给我弄迷糊了。” “第一问的解题关键有两个点,首先……”他边分析题型,边在纸上列式,片刻间便写满了一大张纸:“理解了吗?” “……” “没关系,还有另一种更简单的解法,就是稍微繁琐点。” 江延好脾气的帮她重新梳理,并且放慢语速。 苏佳穗终于听懂,豁然开朗:“这回理解了。” “其实不难,重点是计算量太大,如果考试的时候时间比较紧张,先把解题思路写清楚,起码能拿下一多半的分。”说完,江延又给她讲后面的大题:“这道题的难点是证明有理数,三角函数要证明有理数的情况确实不常见。” 不常见,可江延手到擒来。 苏佳穗很难不佩服他:“你这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我只是对数学比较感兴趣。” “行吧……居然八点多了,难怪我肚子叫,你饿不饿?” 江延摇摇头:“我下午在食堂吃过了,纪景呢?” 苏佳穗早已腻烦食堂,平时上晚自习纪景都会提前给她预备点吃的。 “不知道,说有事,一放学就拖着陈旭开溜了。”苏佳穗饥肠辘辘,忍无可忍,不得不向江延提议:“早点回去行吗?” 江延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苏佳穗深感惭愧,以江延的程度,根本不必在晚自习上耗费这么多时间。 两人收拾书包,结伴离开教室。 由于老苏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应酬,孙女士也抽不出空,他们俩得打车回家,只是,海高的走读生要么就住在附近,要么是坐私家车,这个时间校外并没有出租车,要多走一段路,去小吃街那边打车。 饱受饥饿之苦的苏佳穗一到小吃街就仿佛进入了极乐世界,压根挪不动步。 “江延,我现在必须吃铁板鱿鱼,不然会死。” “呃……姑姑应该做好晚饭了。” “少吃一点,不耽误。” 江延有心劝阻,因为记得程向雪曾抱怨小吃街东西不干净,她和苏佳穗每次吃完都会拉肚子。可认识苏佳穗快一个月了,江延也深知苏佳穗说一不二的脾气。有心,无力。 苏佳穗在“吃”这方面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原本只打算来两串铁板鱿鱼,转头瞧见烤面筋,又心痒难耐,烤面筋隔壁的臭豆腐也是外酥里嫩,不吃不行,没一会的功夫江延一双手就没有了余地,追在苏佳穗身后,颇为难的,磕磕绊绊道:“不是少吃,少吃一点吗?” “橙子应该和你说过不要轻易相信女人吧,她这句话不完全准确,但你得放在心上,降低期望,就不会失望,在未来的感情生活里可以避免受伤。” “……这么深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哲学家来着。” 话音未落,苏佳穗忽然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道:“江延,你真的不会打架吗?” 江延清楚苏佳穗不会平白无故这样问,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了?” “仇人找上门了呗。” “仇人……” 江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小吃摊后的昏暗处站着一伙女孩,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衣着风格很像那日欺负苏佳和的卫校的六人组,区别在于,今天是八人组,虎视眈眈的八人组。 “似乎不太妙。” “你想开溜?” 江延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惊愕:“不然呢?” 苏佳穗可以理解江延是不愿给父母添麻烦,所以选择脚底抹油:“那好,你拿着东西,到一边躲着。” “你要做什么!”江延一顿,放轻声音:“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们人多势众……” “啧,你真当我打不过她们呢,我那天是没跟她们动真格的,但今天不一样了。”苏佳穗一想到卫校六人组做出的那些事就气得要死,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找她们算账,现在冤家路窄,自然撸胳膊挽袖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可在江延看来,她分明是个被家人朋友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不行。” 江延难得坚决,一把揪住苏佳穗的书包带,打算把她拖到人多的地方去,然而暗处的虎视眈眈八人组察觉到埋伏暴露,已经先行一步上前来,神情很坏,堪称凶狠,又透着一股洋洋得意的味道。 “苏佳穗,真巧啊。” “是够巧的,听说你在海高附近蹲了我好久,没想到能在这遇到。” 苏佳穗一根根掰开江延的手指,像从自己家里拿东西一样,从小吃车的轮子里抽出一根木棍,没有木棍抵着,小吃车便呲溜溜、慢悠悠的滑走了。 老板不敢管。 联校区这地方多得是年轻气盛的半大孩子,一言不大打出手的情况简直数不胜数,尤其是九点过后的小吃街,乱的不能再乱,即便成年人也畏惧那些下手没轻没重的小混混,见势不对都远远躲开,仅有一两个社会责任感比较高的偷偷拿出手机报了警。 …… 孙女士接到派出所电话时,丝毫不意外。 她的孩子她了解,爱打抱不平,却很懂分寸,触犯法律的事绝对不会做,碰上硬茬子,不吝啬耍阴招,跑起来那更是比谁都快,不可能吃亏。 说到底,就算苏佳穗一时犯倔,惹了麻烦,孙女士也乐意花钱解决,毕竟谁家孩子小时候不调皮捣蛋呢。 当然,孙女士非常有自知之明,她这套理论在别人眼里是不可理喻的溺爱,所以她并没有告诉江姐江延进了派出所,只说那些孩子在外边解决了晚饭,时候不早了,她有点担心,要去接一接,等挨个送回家或许得十点多了,让江姐不必等。 江姐做了小半辈子保姆,再没有遇到过比孙女士更和睦的雇主,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让孙女士比较意外的是她一出门竟在拐角的路灯下看到了纪景,遂停下车问:“你怎么在这?” 纪景手里拎着个袋子,怪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找穗穗有点事,她没接电话……” 孙女士面露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这丫头,不晓得因为什么,闹到派出所去了。” 警察只通知孙女士去接人,并未详细说明情况,孙女士还以为又是这些孩子一起打的架,可领着纪景到派出所一看,居然只有苏佳穗和江延,两个人都齐头整脸的,衣服都没脏污一块,倒是另一边,哭天抢地乱哄哄一片,各个狼狈不堪。 警察叔叔又气又笑又无奈:“你家这小姑娘可够厉害的,一个打人家八个。” 孙女士听了这话,便清楚苏佳穗是动真格的了。 苏佳穗小学四级年级时一度沉迷武打片,有事没事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兴许是有这方面天赋,一上手就像模像样的,老苏见状,就想给她报个武术班,女孩子嘛,学点防身术挺好,再不济还能强身健体呢。 可苏佳穗不愿意,觉得兴趣班教的东西没意思,只按着自己那一套瞎练,她说无聊,打发时间,老苏和孙女士也就没管,谁承想天长日久的,还真叫她练出一身巧技,对阵几个一米八的大汉或许吃力,但几个对阵几个瘦成皮包骨的小姑娘不在话下。 孙女士没忙着认错,也没忙着斥责女儿,提着价值不菲的名牌包轻声细语的向警察叔叔询问来龙去脉。 这事其实挺难界定谁对谁错,说到底打伤人的是苏佳穗,那边真计较起来,苏佳穗不好脱身。从私心论,警察叔叔还是偏向着两个客客气气乖巧懂事的优等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影响苏佳穗和江延日后的前程,因此把孙女士叫到办公室里交涉。 纪景这会才缓过神,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苏佳穗:“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叔叔不都说了吗。” “我想听你说。” 苏佳穗抿了下嘴,很明显不满纪景的态度。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高大漂亮的男孩脸色愈发沉郁。虽然他在苏佳穗跟前总是一副软弱又爱笑的小绵羊模样,但发起脾气,实实在在有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苏佳穗可以不当回事,旁人却不行。 江延犹豫片刻,大致跟纪景讲了讲具体情况,和警察叔叔的说辞差不太多,只多出一段与宋石往日恩怨。 江延的意思是,苏佳穗原本一番好意,担心纪景和宋石产生冲突,被纪汉华揪着把柄大做文章,所以才选择隐瞒纪景。 可纪景完全听不进去,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发生这么多事,江延一清二楚,他反而被蒙在鼓里!像个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你……你们……”纪景气得说不出话,尤其看到苏佳穗那满不在乎的神态,心率都飙高不少。 事实上,苏佳穗并非满不在乎,她就是单纯不明白纪景为啥这么激动,打个架而已,还打赢了。视线落在纪景拎着的手提袋上,苏佳穗问:“这是什么?” 是纪景一放学就跑去给她买的新手机,苦等了两个小时才调到的货。 说老实话,纪景都不想给苏佳穗了。 可奴性已然刻在骨子里,他习惯性的对女友低头,声音干涩道:“手机……送你的。” “哇。”女友很给面子的惊喜了一瞬,一开口却令人气恼:“我又不过生日,送我手机干嘛。” 当然是想用情侣款啊! 纪景咬紧牙根,心烦意乱的抓了抓自己的短发,暂时不愿意理她,扭过头去看一片狼藉的“卫校八人组”。 苏佳穗真的很有本事,打架都打的满腹谋略,她摆明了盯紧两个重点人物猛揍一顿,以此威慑其余的小虾米,因此有两个人伤势格外重些,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大腿上全是棍棒留下的红肿,至于比较关键的头部和脸部倒是没有明显伤痕。 纪景稍稍松了口气,万幸苏佳穗下手比较有分寸。 “卫校八人组”的监护人都不住在市区,一时半刻没法赶到,警方便联系了她们的老师过来处理,老师对这些整天惹事的刺头深恶痛绝,并不维护,不过出于责任,还是向孙女士索赔了一笔医药费。 警方也认同孙女士赔钱私了,毕竟是一群在校学生们打架,造成的结果又不严重,首先要避免双方留下案底,至于是非对错,就要交给各自的家长和学校评判了。 “我家孩子打伤了人,赔偿医药费理所应当,这一点没问题。”孙女士轻声细语,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可总归不是穗穗先惹的事,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我最了解,平时很乖的,那人家欺辱到她头上,她能不还手吗,真追究起来,我们家也是不怕的,大不了找律师,打官司,到法庭上讨个公道。我没这样做,纯粹顾忌那几个丫头还小,想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这样留情面,万一她们一扭头继续报复我家孩子怎么办?” 卫校老师单单看孙女士的衣着打扮,就晓得她不是寻常人,也怕打官司闹大了影响学校声誉,忙说:“这个您可以放心,回去之后我们一定严加管教,避免类似的事再度发生。” “您的口头保证,我相信有十足诚意,只是不能用来约束那几个丫头啊,我呢,要求并不高,就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孙女士笑笑,又提议道:“不然,以寻衅滋事的名义给她们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她们往后要是能知错就改,再取消处分也不迟嘛。” “我……我个人是没意见的,就怕学生家长会有所不满。” “没关系,医药费我们一定会给到位。” 这世上鲜少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卫校八人组”有错在先,又得了很足够的赔偿,即便背负一个处分,也无伤大雅,家长自然愿意息事宁人。 回家的路上,孙女士严肃交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回去都别说,更别揪着不放,又找茬去找那些人算账,听见没有?” 苏佳穗欣赏着新手机,敷衍的应了声:“嗯。” 孙女士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纪景,也需要他的一个保证。 纪景乖乖点头,比苏佳穗更像乖巧贴心的女儿。 但孙女士仍有些许不安,思来想去,这几个孩子里最值得信任的就是江延了,她不由嘱咐:“小江,你以后可得帮阿姨看着点他们俩,有事第一时间给阿姨打电话。” 江延没道理不答应,让孙女士放心的同时把“看着”换成了“照顾”,很周全,很可靠,孙女士这才满意笑了。 纪景握紧手掌,看向窗外,不受控制的萌生出将要被取代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把三天的更新都放在一天吧,哈哈哈哈这样明天零点再更一万二,直接干到分手!(咱就是说,存稿告急了)【`xs.c`o`m 网】 20-30 第21章 ◎这该死的小说剧情有点要往“不可抗力”的方向发展◎ 卫校八人组挨了揍, 又挨了处分,自觉丢人现眼, 打死不愿意声张, 而苏佳穗得了孙女士的警告,也没有把那晚的壮举跟任何人提及。 可不知道谁吃饱了撑的,竟歪曲事实编造了一段故事, 说苏佳穗为着纪景, 同卫校的小女生争风吃醋,大庭广众下把人给打了, 不仅闹到派出所,还仗着自己家有钱全身而退, 让卫校的小女生背了黑锅。 这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短短两天时间就传遍了兴海高中,甚至有人跑去跟程向雪打听细节,把程向雪都整懵了,心想苏佳穗跟人打架她怎么不晓得。 苏佳穗不能挨个人解释, 倒是可以和她解释解释。 “就这么回事, 什么争风吃醋啊, 你也信。” “我靠……我听她们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信都不行。” 学校公园里到处都是黄色的小苦苣花, 苏佳穗捏了一朵在手上,一根一根的揪着花瓣, 直至一朵花揪的光秃秃了, 才笑着说:“挺神奇的。” “啊?”程向雪不解的看着她:“神奇什么?” 女主角一闪亮登场, 她的人设就越来越趋近于嚣张跋扈的恶毒女配, 难道不神奇吗? 苏佳穗其实不在乎别人眼里她的样子, 只是,这该死的小说剧情有点要往“不可抗力”的方向发展,照这么下去,她真成仅次于纪汉华的第二反派了,关键纪汉华到底是纪景的生父,打断骨头连着筋,结局也仅仅是略显落魄的悔恨了一番,不像她,连带着家人一块凄凄惨惨戚戚。 “哎……” “好端端的干嘛叹气?”程向雪大抵以为她是为那些流言蜚语烦恼,当即立下军令状:“屁大点事嘛,不至于,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准给你揪出在背后传闲话的人。” “你怎么打听?” “嗬,姐这人脉,我连你们班主任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子都知道。” 苏佳穗被程向雪逗笑,想了想说:“你好不好去帮我打听打听关于季沐恬的事。” 程向雪一拧眉:“季沐恬?你怀疑是她在背后传你闲话?” “不,我是……”苏佳穗说不出合适的理由,干脆不说了:“反正你就悄咪咪的打听一下。” 苏佳穗开了口,程向雪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成,小事情,我看季沐恬最近跟那个尤念念玩得很好,尤念念嘛,行走的新闻联播。” 虽然季沐恬刚转学到兴海没多久,但由于外貌出众,成绩优异,身世可怜,外加开学第一天就闹出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情感戏码,已经称得上是兴海的风云人物。 哪怕对高三生而言无比宝贵的课间休息,季沐恬身边也围绕了不少同学,颇有众星捧月的既视感。 苏佳穗望着不远处笑容温婉的季沐恬,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不可抗力”从自己的美好世界里驱逐出去。 “对了。”程向雪忽然道:“你跟纪景咋回事?” “啥咋回事?” “我看这两天你俩都不咋说话啊。” “有吗?” “有吧,感觉怪怪的,今天早上我看他在你后面走,也没上前来搭话。” “……我没注意,可能因为之前跟吴雅萍打架的事,我们都瞒着他,生气了吧。”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程向雪打趣着说:“行啊,景哥出息啦,要揭竿起义啦。” 九月末的秋老虎将死不死,天气闷热,令人烦躁,大太阳底下,苏佳穗有点坐不住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回教室做题了,火箭班这帮人冲的太猛,我现在连前十都费劲,国庆就不出来玩了。” “嗯!那你加油!我国庆也得去参加集训,季沐恬的事等我都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苏佳穗回教学楼,路过篮球场。 纪景正同一群高二生打比赛,很猛,很有冲劲,汗水浸湿后背一大片,薄薄的白衬衣贴在身上,说汗如雨下也不为过了。 苏佳穗在篮球场边驻足,有心叫纪景跟她一块回教室,不过纪景看了她一眼,又背过身运球,就差把不想理她几个字写在脸上。 搞毛线啊。 苏佳穗难以理解纪景的情绪,更难理解这种有话不直说的闷葫芦脾气,真是,有意见可以向组织提啊,可以和组织探讨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为啥非要让人去猜呢。 有必要和纪景谈一谈了。 不过,得先把题做完。 余光瞥见苏佳穗离开的背影,纪景将球随手一抛:“累了,不打了。” 在边上目睹一切的陈旭笑眯眯走到他身旁:“怎么回事兄弟,长能耐了。” “什么能耐?” “敢把穗姐当空气的能耐啊,来,喝口水,缓一缓,歇一歇,好好跟我讲讲你是哪里来的勇气。” 纪景忍不住皱眉,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苏佳穗打起来,好有热闹看?” 陈旭一本正经的摇头:“天地良心,还用辛苦您二老打起来?这已经算的上热闹了。” 操场响起悠扬的上课铃声,可谁也没有回教室的打算。 纪景躲进树荫里,一言不发的喝掉大半瓶水,把陈旭急得够呛:“快说啊,到底怎么啦?” “生气了。” “废话,我还不知道生气了。” “是啊,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可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话说到这里,纪景很难再掩饰自己脸上的沮丧和低落:“她压根就没把我当她男朋友。” “哦,你的意思是,想让穗姐来哄你啊?”陈旭嗤笑一声,毫不吝啬的幸灾乐祸:“人家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你这黄世仁手底下的杨白劳装什么关公耍大刀啊。” “陈旭!” “欸,你先别急,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你不能老把苏佳穗当奶奶似的供着,不能老让苏佳穗骑在你脖子上拉屎,可你怎么说的,你乐意,千金难买你乐意啊,现在又抱怨个什么劲儿呢。” 纪景看着他,沉默良久,豁然起身:“对,我乐意。” 陈旭微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想给我两拳,合着又要宣誓。” “我想明白了。”纪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我就是把自己气死,苏佳穗该不开窍还是不开窍,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 “所以呢?” “等呗,我等她上大学,等她考研究生,考硕士,考博士,考博士后,她这□□有学完的时候吧。” “研究生和硕士是一回事……” “你少管我!” 看纪景是真不高兴了,陈旭终于不再嬉皮笑脸:“兄弟,长路漫漫啊,万一有个不稳定因素进来横插一杠呢,你想守株待兔,那兔子又不是没长腿。” “兔子有腿,我没有吗?。”纪景咬了咬牙,看向远处的职工宿舍:“今天放学后,你陪我去学校附近找房子。” “找房子?做什么?” “我听说高二篮球队的教练最近谈恋爱了,想从宿舍搬出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你想帮他找房子,空出宿舍,让江延过去住。”陈旭双臂抱怀,懒洋洋的倚在树上:“穗姐知道你在背后搞这些,肯定会不高兴的,控诉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是你之前让我从根上解决,釜底抽薪吗。” “呃……我是提议过。” “所以啊。”纪景轻拍他的肩膀,微微勾起嘴角:“我都听你的。” “靠,你丫的,是不是想一朝事发都推到我头上!”陈旭像躲瘟疫似的一把推开肩上那只手,急得跳脚:“拿军师祭天啊,你是不是人!” “等我和穗姐结婚那天,一定让你坐主桌。” “呸!谁稀罕!” 任凭陈旭顽强抵抗,还是没能逃脱纪景这艘贼船,放学后,两人一同去了兴海高中附近的房产中介。 中介小哥一看他俩身上的校服就乐了:“同学,开学一个月才要找房子可不容易啊。” “钱不是问题。” “真不是钱的事,联校区的好房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上一个萝卜走了,下一个萝卜正好挤进来,这会啊,就剩下合租房了,全是小单间,价钱还都不便宜,要想租大套间,得往白杨那边去,一是离海高比较远,二是环境比较差。” 白杨街道靠近职校和卫校,附近还有商业街和开发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安保也不好,警车和救护车成天到晚的来回窜,因此鲜少有海高的学生愿意在白杨租房子。 不过,一个浑身肌肉的大老爷们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离商业街近反倒是好处。 “行。”陈旭代替纪景拍板做决定:“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要是没问题,今晚就可以签合同。” “那您二位稍等片刻,白杨那边出租出售的不少,但全权委托给我们中介的不多,我得先联系房东。”中介小哥一边查房源一边碎碎念:“这年头,赚点钱真不容易,一天顶多能有一两单,跑断腿了才勉强够一个伙食费,您二位可别看好房子绕过我直接跟房东签合同啊。” 陈旭笑道:“你放心,我们租下来之后还得委托你低价租给另一个人,你可以赚两次中介费。” 正如中介小哥所说,白杨一带几乎都是老旧小区,环境的确恶劣,没有风的夏日傍晚,空气里充斥着油烟味和泔水味,更别提楼道内部,昏暗,脏乱,到处是杂物。 纪景死活不进去,要陈旭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 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都走到这了。陈旭扔下一句“我真他妈是欠你的”,不情不愿的跟中介小哥上了楼。 这居民楼从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倒是还好,两室一厅的精装修,坐北朝南,家电齐全,隔音稍微差点,胜在远离街道,也算安静,除了价格有些贵,再没别的毛病。陈旭一点没有要为纪景省钱的意思,当即和房东敲定了这一套。 等他签完合同下楼来找纪景时,却见纪景身边站着个不停抹眼泪的小姑娘。 走近一看,居然是同班同学:“季沐恬?你怎么在这?” 季沐恬抽抽噎噎,难以开口。一旁的纪景言简意赅道:“她住在这小区,刚刚有个男的纠缠她。” “纠缠?”陈旭皱着眉问:“你认识吗?” 季沐恬点点头,眼泪掉的更大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确实挺招人心疼:“那,那个人……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因为他,我才转学到兴海。”季沐恬抹掉脸上的眼泪,很勉强的说:“他被学校开除后,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景眼底显露出几分嫌恶:“早知道我应该把他按地上捶一顿。” 陈旭真觉得纪景现在说话的口吻像极了苏佳穗,不由笑道:“你们啊,都不动脑子,就会打蛮架,既然季沐恬认识,那人又在联校区,想找到他不跟玩似的。” “找到以后呢?” “叫他哪来滚哪去呗。” 毕竟是一个班的,季沐恬遇到麻烦,他们不能坐视不管。陈旭记下那个人渣的名字,又从季沐恬以前的高中同学手里搞到照片,下发通缉令一样发到各个好友群:“搞定。” “我看看。”纪景凑过去瞥了一眼,多是他和陈旭初三那年结交的狐朋狗友:“你跟这些人还联系着呢?”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不就用上了。”陈旭收起手机,对季沐恬道:“这段时间你还是当心点,最好借住到别的同学家去。” “嗯,我会的……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小事一桩,要我说,你一个女孩住这边真不安全,为什么不住宿舍呢。” 陈旭这话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 季沐恬低下头,红着眼睛道:“住宿费太贵了。” “这样啊,可是学校有贫困生补助吧,你向学校申请了吗? ” “我……” 季沐恬一开口,又落下一对如豆子般大小的晶莹泪珠。 她的情况是有些特殊,父母过世后,她就被大伯收养,可大伯家里还有一对儿女,学习成绩并不如她,却有她时时比较着,大伯母不可能把小叔子留下的孤女供上大学,却叫自己的儿女高中肄业,于是豁出去砸钱,补课,复读,让两个孩子上最好的私立。 这样一来,经济方面必然紧张,但家里的条件又远远算不得贫困,季沐恬没有申请贫困生的资格,也不好意思再给大伯添麻烦,只能尽所能的省吃俭用,节衣缩食。 陈旭认真的听完了她的难处,心里有极大的热情要帮一帮她,陈旭还是很会动脑筋的,一下子就想到了纪景刚租好的房子,把纪景拉到一边,低声说:“两室一厅,够合租的,你回头问问那教练,看他女朋友愿不愿意。” “不合适吧,人家想搬出来住,不就是图方便吗。” “……也对。” 办法行不通,对一个自诩聪明周到的人而言无疑是打击,陈旭面露消极,而这股子消极在纪景看来实在暧昧。 纪景真以为陈旭对“小白裙”有意思,那么,即便女友和“小白裙”不对付,他此时此刻也得暂且遗忘到脑后了。 “要不,等教师宿舍空出来,先叫她去住。” “那江延呢?” 事分轻重缓急,纪景觉得江延的问题还没有急到分秒必争的地步,可以暂时往后让一让,给陈旭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总而言之:“不急。” …… 国庆节的七天小长假到高三生这里顿时缩水成三天,还是周五周六周末这倒霉催的三天。 按照平时劳逸结合的理念,苏佳穗本该珍惜为数不多的假期,痛痛快快玩三天。 不过,月底考试,她名次下滑严重,班级前十的地位岌岌可危,这种退步在火箭班很少见,把老师都给吓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要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显然对她为纪景争风吃醋的谣言略有耳闻。 苏佳穗挺烦的。 她在弱肉强食的新纪元时代长大,争强好胜已经成为一种本能,虽然一早就清楚自己没多少学习的天赋,但她是不甘心落后于人的,只能咬紧牙根在书本里下苦功夫。 可做题这玩意比拿刀砍变异兽难多了,尤其数学,完全称得上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稍微一走神就成无字天书了。 苏佳穗一手杵着下巴,一手转着笔,看江延的眼神逐渐恍惚。 “你是不是累了。”江延笑着提议:“休息会吧。” 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苏佳穗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分心,可要问她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也说不出,所以越来越烦躁。 坐在斜对面的苏佳和递给她一罐可乐,状似不经意的问:“纪景这两天没来找你?” 这话听着真叫人不爽,好像她分心是因为纪景。 苏佳穗皱起眉,握着易拉罐上了二楼。 今天降温,外面下了点小雨,玻璃窗上雾蒙蒙的,挂着密密匝匝的水珠。苏佳穗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喝可乐,喝到见底才拿起手机。 纪景最后一条短信是昨天上午发来的,问她在做什么,她回答,写作业,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再往上面翻,是纪景向她道歉,说他不该生她的气,说他只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弯,苏佳穗回复——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原谅你了。 没什么问题。 可苏佳穗仿佛被比数学更深奥神秘的问题缠绕住了,解题的思路在她脑海中穿梭,一会冒出来,一会又消失,她老是想抓住这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以至于不能专注于学习。 苏佳穗把易拉罐捏瘪,抬起手,精准的抛进垃圾桶里,随即低头给纪景发消息。 [干嘛呢?] [在帮陈旭干活,差不多要弄完了] [中午吃饭没?] [饿死] [来我家吃?] 纪景回复了一排转圈圈的小企鹅。 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地上都冒起了白烟,一辆出租车从院门外疾驰而过,又缓缓的倒退回来。 是纪景?这么快? 苏佳穗刚要拿伞出去接他,他顶着大雨飞快地跑进院里,T恤被淋湿,牛仔裤也溅上脏污的雨水。 “你傻啊。” “嗯?” 纪景在门外蹭了蹭鞋底,确认干净了,抬眸看向苏佳穗,那双眼睛潮湿而又清亮,热忱而又雀跃。 苏佳穗一下子说不出话,只将没有打开的雨伞挂到墙上,侧过身让纪景进门,然后给他找了一双松软厚实的棉拖鞋。 纪景换上鞋,扫了眼客厅和厨房,压低声音问:“叔叔阿姨不在家啊?” “趁着小长假回我爷爷家了,你从哪来的?” “学校那边。” 纪景知道苏佳穗和季沐恬不对付,哪敢说他是去学校帮季沐恬办职工宿舍的事,自然而然的回避了这个话题,挥手跟江延和苏佳和打招呼。 可苏佳穗又问:“陈旭呢,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思及正与季沐恬单独相处的陈旭,纪景笑笑:“他啊,忙着呢。” 苏佳穗从纪景的笑意里嗅到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们俩憋什么坏呢?” “我俩就不能是做好人好事吗?” “看你那样子,不太像。” “我是饿的,眼冒绿光了,能像好人吗。” “过会才开饭,吃点饼干吧。” 零食都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苏佳穗弯腰翻找,长发从脸庞垂落,有些遮挡视线。 纪景顺手从茶几上拿了根铅笔,挽起她的头发,卷一卷戳一戳,只用几秒钟就盘好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发髻:“欸,我看人家弄的很紧实啊。” “你又从哪学的?” “夜市,有卖簪子的。” 苏佳穗把饼干递给他,转身去卫生间照镜子。 纪景也跟过来,在苏佳穗背后举小镜子,一边调整角度,一边洋洋得意:“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看。” “你可能投错胎了,你上辈子准是个女的。” “那你呢,上辈子是男的?手笨就说手笨得了,扯什么性别。” 苏佳穗看着镜子里的人,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细密的睫毛,不由的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我说发红包的那些章节,居然没凑够五十个评论,哭了,你们视金钱如粪土啊 第22章 ◎干脆分手算了◎ 厨房一开火, 苏佳和就以抽油烟机声音太大为由头开溜了。 苏佳穗说他学习不怎么样,破事倒不少。 江延一边收拾餐桌上的东西一边给苏佳和开脱:“他今天表现不错, 等吃完饭再继续吧。” “我看看他刚做的那套题。” “在这。” “哇, 后面的都这么难。” “佳和一有进步就不上心,给他找一套难的,压制压制他的嚣张气焰。” “没错, 就该这样。” 看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 聊的有来有回,纪景很想加入进去, 找点存在感,可这话题又实在无从下手, 不由轻叹了口气。 纪景是真心的难以接受苏佳穗和江延这样朝夕相处,也是真心觉得江延人还不错。 说什么给陈旭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借口而已,他没好意思跟陈旭坦白,自己事到临头有点打退堂鼓了。 暗地里动手脚让江延从苏家搬出去, 是没什么大不了, 江延并不受影响, 毕竟于高三生而言,走读比住校吃亏, 哪怕私家车接送, 每天也要耽误在路上半个多小时。 可纪景心里有数,他一旦那样做了, 暴露了, 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江延从此疏远他和苏佳穗, 要么江延和苏佳穗一块排挤他。 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纪景所期望的。 “哎……” “你干嘛呀, 老唉声叹气的。” “我忧伤。” “你有病。” 女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叫他去厨房拿碗筷。 说老实话,纪景非常不喜欢苏佳穗这种把他当儿子一样的态度,尤其苏佳穗对苏佳和陈旭也经常是这种态度,显得他这个男朋友很不特殊,更衬得江延很特殊。 苏佳穗为什么对江延那么有礼貌呢? 纪景数着筷子,用余光打量江延。论长相,他肯定比江延好看,论身高,他大概比江延高出一厘米,论家境,他有钱,江延父母双全,勉强打平。 江延能胜过他的,好像只有那颗非比寻常的脑子。 虽然拿自己的短处去跟人家的长处较劲挺蠢的,但纪景还是决定从明天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周一开学,班主任当堂宣布了月末考试的成绩,除了江延之外,其余同学的分数都不算太理想,因为这套题整体难度很深。 大家分数差,班主任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凭你们这种状态,还想着过小长假吗?三天已经够不错了!” 苏佳穗趴在成绩单上,神情萎靡。 她早知道自己名次下滑,却没想到还有公开处刑的环节。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瞄了她一眼,放缓语气说:“当然了,一次月考不能决定一生,一道坎坷不会影响前进,与其回头看,不如大步流星的向前走。都把成绩单收起来吧,现在讲月考题。” 苏佳穗闻言,坐直身,很干脆的把成绩单揉成一团,塞进挂在书桌旁的垃圾袋里。 “逃避现实呢?” “反正我是不好意思拿回家给我爸妈看。” “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林思淼妥帖的收起成绩单,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了,我考不过江延。” 苏佳穗非常敬佩自己的同桌,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这种勇攀高峰的精神:“你追他,我追你,我在生物链底层。” 或许是因为成绩出来了,林思淼紧绷的神经短暂放松,难得在课堂上叽叽喳喳说两句闲话:“大小姐,我每天晚上熬到凌晨两点,眼袋都快掉地上了,你呢,吃好喝好,享受青春,还有时间谈恋爱,做人不要太贪心。” 苏佳穗看着黑板,微微偏过头,目不斜视地说:“熬夜谁不会,你等着,下次月考我必卷土重来。” 林思淼轻笑了一声:“其实贪心也不要紧,我就怕你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您直言。” “今天早上我在水房听见季沐恬和唐舒说,她搬到职工宿舍去了,是纪景帮忙办的,这事你知道吗?” 来了,那该死的“不可抗力”又来了。 苏佳穗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挺想说自己知道的,谢谢你告诉我。” “不用客气,人家故意当我面讲,就是希望我传达一下,我不能叫人家失望。” “那就谢你为这事跟我上课开小差,不管怎么样,欠你一人情。” “欠着吧,开小差到此为止,我得听课了。” 苏佳穗心里窝着火,已然听不下去,她想,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这简直是逼着她往恶毒女配的道路上走。 到底没忍住,举了手:“老师,我想去厕所。” 后排的纪景原本在努力尝试着认真听课,虽然没听进去多少吧,但好歹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班主任身上,可苏佳穗一开口,他就从那沉重的语调里捕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味。哪里是要去厕所,分明是要去干架。 看着苏佳穗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教室,纪景坐不住了,紧跟着举手。 连着两次被打断,班主任面露不虞,对纪景可不像对苏佳穗那么客气:“你又要干嘛?” “我,厕所。” “憋着!你小姑娘啊!上厕所还得结伴!” 要是换做两年前,当众被这样骂,纪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一准公然和班主任作对,摆个冷脸扭头就走。可两年时间,他脾气被磨软了,脑筋也活泛了,只起身走到讲台下方,垫着脚尖凑到班主任耳边,压低声音道:“穗姐要我去帮她买东西……”第一节课刚上课不久,苏佳穗就跑厕所,神情看起来又那么暴躁,不得不说,真挺像来大姨妈了,没带卫生巾,让纪景去帮忙买,想想也实在合情理。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朝他一摆手:“去吧,去吧。” 计划通,纪景蛮高兴的,还觉得有点好笑,他不晓得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兴许再不要脸些,连他家老头子和后妈他都可以和睦共处成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出了教室,走到楼梯拐角,迎面碰上苏佳穗,纪景被苏佳穗那双冒着火气的大眼睛吓了一哆嗦:“你不,不去厕所了吗?” “我在等你。” “啊?” “你跟我过来。” 教学楼有天台,在高一开学之初曾经是以纪景为首的坏学生根据地,他们不止一次在这讨论如何跟苏佳穗较劲。 那会纪景背负着卷毛的外号,是真讨厌苏佳穗,因为不用在女朋友身上花钱,出手也非常大方,只要让苏佳穗吃瘪,他必定重重有赏,所以天台上经常会出现小弟们围着他争先献计的滑稽场景。 只可惜后来被捣了老巢。苏佳穗极为阴险的在校外捡了一堆烟头,全扔在天台上了,还带着教导主任来抓他们现行,从那往后天台就成了他们的禁地。 难得故地重游,纪景本该感慨万千,可女友一副压着火的样子,让他心里犯嘀咕,有些忐忑的扯了扯苏佳穗的袖口:“你慢点走啊……我都跟不上了。” 纪景步子大,真想跟怎么会跟不上,他是打怵,不敢走太快。 苏佳穗回头睨了他一眼:“别怕,不至于杀人灭口。” 纪景握住栏杆,说什么不往里面走了:“干嘛啊,能不能给个痛快的。” 苏佳穗踩在台阶上,俯视着他:“听说你给季沐恬弄了一间职工宿舍。” “……” “有没有这回事!” 这么长时间以来,不仅纪景的脾气被磨软了,苏佳穗的脾气也好了不少,轻易是不动怒的,她冷不丁一发火,纪景心尖都一颤,感觉下一秒就要心脏病发了。 “有,是有,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放屁!你昨天在我家从上午十一点待到下午六点半,整整七个半小时,你跟我讲没来得及?难道你是半夜跑到学校帮她办的!” 机关枪。 纪景觉得自己像是被机关枪打了一梭子子弹,还要千疮百孔的站在法庭正中央等待接受审判。 “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说不听,只是你最好不要瞎编。” “那个,季沐恬她家里……” “她家里怎么回事不用你说,我很清楚。” “你清楚?” 程向雪打探情报的能力非常出色,何况季沐恬那点事压根也没刻意遮掩,学校里不少同学都知道,前天晚上苏佳穗就从程向雪口中了解到了季沐恬的家庭情况和目前比较困难的处境,她本还想着给季沐恬一笔钱,资助她回老家省城上学。 季沐恬离开海高,小说剧情带来的“不可抗力”自然不攻自破。 可苏佳穗万万没想到,纪景直接帮季沐恬解决了困难。 “我现在问你,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你会不高兴。你可不可以别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我。” “你心虚,就在我身上找错误吗。” “我心虚什么啊,我只是不想你像现在这样发脾气。” “你知道我会发脾气为什么还这样做。” 纪景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平静,如同苏佳穗那般理智:“放假前一天,我和陈旭在白杨恰巧碰到季沐恬,当时有个男的骚扰她,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吧?那个男的被我赶跑之后,陈旭就说季沐恬一个女孩,自己住在这挺不安全的,正好,正好学校空出一间职工宿舍,我看陈旭挺想帮她的,就说跟学校申请一下,让她去住职工宿舍,所以昨天你找我,我才跟你讲在帮陈旭忙。” 恰巧,正好。 苏佳穗从来不信这两个词可以同时出现,但事件的主人公是纪景和季沐恬,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这大概便是那场让男女主怦然心动的浪漫邂逅,只是纪景的故事里冒出一个多余的陈旭。 苏佳穗盯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的问:“你说,那个男的被你赶跑了,陈旭当时不在,对吗?” 不知为何,纪景心慌的厉害,很想谎称陈旭当时也在,可苏佳穗的眼睛犹如警局审问室里那一束压迫感十足的灯光,他的谎话根本说不出口:“嗯……” 纪景和陈旭多数时间是形影不离的,好到就差穿一条裤子,偏偏季沐恬被人骚扰的那一小会功夫,陈旭不在,让纪景一人出演了英雄救美的桥段。 苏佳穗简直有点想笑了。 即便她相信纪景此刻只把季沐恬当成普通同学,也无法阻止小说里的剧情一幕幕的接二连三上演。 而小说终章,是她这个恶毒女配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譬如比女主优渥的家世,譬如跟她一起霸凌女主的朋友,譬如本该光辉灿烂的前程,她的人生将落魄到只剩嫉妒和仇恨,以此衬托女主原谅她所犯下的罪孽时那种无比珍贵的高尚品质。 妈的,什么垃圾小说啊,搞双向救赎的时候就不能救赎一下恶毒女配吗。 苏佳穗长久的沉默令纪景快要喘不上气,他觉得自己很像一只搁浅的鱼,迫切的想要回到水里:“陈旭在不在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我一个人就不该帮季沐恬?是,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啊,佳和被人欺负,程向雪知道,徐小涛知道,甚至连江延都知道!你和江延才认识多久!” “你吼什么吼!” “就许你对我发脾气!干嘛不许我吼!”纪景握拳,瞪大眼睛说:“我没吼,我在跟你讲道理。” 苏佳穗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些年她偶尔会梦到小时候,印象最为深刻的那一天,是清早起来,保母为她穿上作训服,教官把她带到作训场,她手里握着一把尖而长的唐刀,几乎比她年幼的身体还高。 “砍下去。” 教官命令她杀掉眼前的变异兽,远处有人在撕心裂肺的抗议,认为这种行为会将幼童变成杀戮的工具,会让天赋过人的异能者成为没有良知的行尸走肉,会彻底毁掉新纪元的未来。 苏佳穗其实很清楚,那些抗议的人里有她素未谋面的父母,他们一直都在她身边,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她过得好一点。 所以杀掉变异兽后,她被带回房间看了一小时动画片。 虽然荒谬可笑,但苏佳穗的童年托这些动画片的福,并不完全是血色。 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是被爱着的,是无际废土里的一棵好穗子,她渴望做一个天真纯粹的小孩,渴望在父母身边按部就班的慢慢长大。 而现在她拥有了梦想中的一切,开始恐惧失去。 这种恐惧像绳索一样束缚着苏佳穗的手脚。 眼前的纪景或许是她的救命稻草,又或许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苏佳穗问“稻草”:“别讲道理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季沐恬啊。” “那情况都跟老师说了,宿舍她也住进去了,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把她赶出来吗?再说这算什么事啊,同学之间帮个小忙怎么了?要按你这个计较法,我早该跟你吵一百回了,你都让江延住到你家里去了!” “你老提江延做什么,现在是说季沐恬。” “江延和季沐恬有什么区别?江延特殊?” “你非揪着江延不放是吧?”苏佳穗咬了下牙,快被他气昏头:“我都想打你了。” “好啊,你打啊,你又不是没打过!”纪景更是气急败坏,攥住苏佳穗的手腕,扯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挨。 “纪景!你撒泼啊!” “谁撒泼?我都在这跟你说半天了,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嘛!” “我听进去了!是你一直在跟我吵!一直在东扯西扯!你了不起,你现在都敢跟我吵了!” 如果换在平时,苏佳穗情绪激动到这个份上,纪景一定偃旗息鼓,跪地认错也不在话下,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压抑了太多不安,汹涌的暗流突破了防线,席卷而来,势不可挡,已经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好,我不东扯西扯,你就说季沐恬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她就是碍着我了!开学那天她莫名其妙的在食堂哭,所有人都以为我欺负她,我冤不冤啊!” “八百年前的事你现在说,你这就不是东扯西扯?” “好,我说现在的,你昨天帮她办的职工宿舍,今天一早我就知道了。” “所以呢?” “她这摆明了是给我添堵啊!纪景!你纯粹一个大傻子!彻头彻尾的蠢货!” “……对,我是傻子,我是蠢货,那你干嘛还跟傻子蠢货谈恋爱!”纪景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干脆分手算了!” “分手”的余音尚在耳畔,可偌大的天台却瞬间陷入死寂,连争吵时急促的呼吸声都跟着消失了。 苏佳穗看着纪景,他微微仰着头,乌黑的瞳仁像是白瓷砚台里浓郁至极的一汪墨汁,那眼神是无辜的,软弱的,委屈的,甚至可怜兮兮的。 此时此刻,他应该是不想分手的。 可他还是斩钉截铁的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了。 就像剧情里那样,在一场浪漫的邂逅后,他为季沐恬心动,再也无法忍受为了和纪汉华置气随便找的女朋友,因此没有半点拖沓和犹豫的提出分手。 所以此时此刻她应该做什么,也像剧情那样,哭天抹泪的求着纪景不要分手吗? 苏佳穗做不到,更懒得和纪景吵下去。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剩纪景一个人在天台,涌到头顶的血逐渐回归原位,逐渐冷透,冷到浑身发抖,冷到胃液翻滚。 八九点钟的阳光,温暖和煦,却令纪景头晕目眩,他扶着栏杆,极为缓慢的坐到地上。 像做了一场噩梦,惊醒后发觉一切都是真的,却迟迟不敢相信,苏佳穗就这样走了,一句话都不说的走了。 苏佳穗当然不会说什么,苏佳穗又不喜欢他。 由他提分手,她或许还会觉得一身轻松,毕竟当初是她先跑来表白。 时至今日,苏佳穗表白那天的记忆仍然清晰保留在纪景的脑海中。 是晚上八点场的电影,苏佳穗早早去等他,还买好了可乐和爆米花,那时苏佳穗的头发没这么长,只到耳朵下面一点,乌黑又柔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上面只有粉色小兔子。 纪景见惯了苏佳穗在学校横行霸道,哪里见识过这种乖巧可爱的模样,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纪景!我等你好久。” “约的八点。” “可你应该比我早来。” “哦,好……下次,我会更早来。” 那是一场颇为血腥的美国大片,小影院违规放映,播到一半商监管和警察就杀进了影院,虽然他们是来抓隔壁涉嫌违法的日本H片,顺便抓抓这边,但难免要查在场人员的身份证,未成年多半通知家长。 苏佳穗一边在嘴里念叨着糟糕糟糕,一边握住他的手往外跑。 外面下着大雪,四周昏昏暗暗,他记得自己手心很烫,心跳很快,两条腿都在发软。 苏佳穗停下脚步,转过身,费力地喘息,弯着眼睛笑。 “纪景,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啊。”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我会对你很好的!” 再也不欺负他,对他很好,这两个不值钱的承诺在当时似乎有着极大诱惑,于是他点头,于是苏佳穗笑着扑过来,抱住他蹦蹦跳跳,开心的不得了。 明明那么开心,怎么会不喜欢他啊。 “我靠!你在这干嘛呢?” “……” 纪景抬起头,看着陈旭模糊的身影,终于“哇”的哭出声。 陈旭赶紧关上天台那扇大铁门:“大哥,你是真不怕丢人啊。” “苏佳穗要跟我分手——” “嘘,小点……啊?” 纪景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苏佳穗跟我分手了……” 陈旭被震惊到无以复加,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什么?不会是因为那事吧?” 纪景点了一下头。 “靠!那她也太过分了,至不至于啊。”陈旭义愤填膺,试图把纪景从地上拉起来:“走,我带你去找她,把事情解释清楚。” 陈旭往上拽,纪景就使劲的往下坐。 “干嘛啊?” “……我提的。” “啊?” “我,我们俩吵架,她骂我,我一时冲动……” 陈旭松开手,看纪景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惊骇,有无奈,还有一丝钦佩:“然后呢?” 纪景摇摇头,蜷起双腿,将脸埋进膝盖间:“没有然后了。” “你能不能别整这一出啊,有点骨气行不行。” “我已经足够有骨气了。” 纪景说的是实话,他要真一点骨气都没有,说完分手的下一秒就得跪下来向苏佳穗道歉。 作者有话说: 会吃醋会吵架会撒泼会嚎啕大哭但没什么骨气的校园文男主——纪景 PS: 求收藏接档文《丧偶十八年的父亲恋爱了》 喜欢看冷酷霸总为爱卑微的请进,喜欢看儿子跟小妈作对又不自觉黏着小妈的请进,喜欢看自己醋自己文学的请进,喜欢玛丽苏爽文的请进,话不多说,上文案! 我丧偶十八年的父亲恋爱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他再婚,甚至很期盼他能找到一个关怀他体贴他的妻子。 毕竟我刚出生,母亲便因产后并发症去世了,这十八年间父亲如同苦行僧一般,不论多少莺莺燕燕向他扑来,他都不予理会。 对于一个极其富有且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实在不容易,我时常为他与母亲坚贞不渝的爱情而感动。 可他恋爱了,对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 陶欣和男友外出游玩时不幸遭遇泥石流,原本该当场死掉,不晓得为什么穿越到了十八年后。 十八年后,当弋?初喜欢钻到她怀里撒娇的男友已经功成名就,不仅化身霸道总裁,还有个活蹦乱跳的大儿子。 难搞哦。 她才二十出头,咋给人当后妈嘛。 再说,曾经的小男友如今都奔四了。 陶欣有意提分手,可她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友未语泪先流。 阅读指南: 1.大儿子非男主亲生 2.女主视角第三人称 3.游戏人间热爱冒险大小姐X二十岁单纯质朴男大学生X三十八岁自卑敏感霸道总裁 第23章 ◎完全是一帮穿着开裆裤玩打仗游戏的小屁孩◎ 纪景和陈旭这兄弟情不是随便说说的, 纪景有时候把陈旭当弟弟,有时候也把他当哥哥, 所以一看到他就忍不出放声痛哭。 哭完, 心里没那么憋屈了,才闷声道:“我没想和她分手。” “我当然知道你没想跟她分手,我又不傻。” “……” “一时冲动说的话, 能算数吗?回头找个台阶下就完了。”陈旭坐到纪景身旁, 拍拍他的肩膀:“问题是你俩刚才吵完了吗?” 纪景想了想:“好像没有。” “那你得把这一页翻过去啊,说说吧, 刚吵到哪了。” “季沐恬。” “啊?不是因为江延?我以为,你想让江延搬出去的事叫她知道了。” “那个……我都没敢提。” “所以, 就单纯因为你把那间宿舍给季沐恬住了?” “是,也不完全是,反正她说季沐恬碍着她了,问我打算怎么办,我, 我现在脑子里实在太乱。” 陈旭怔了怔, 扬起嘴角:“这有什么可乱的, 她和季沐恬摽上劲,就证明她还是在意你的, 不然她干嘛为了屁大点事和你吵。” 纪景闻言, 抬起头看向陈旭:“真的?” “根据我的经验,穗姐明摆着是吃醋嘛。” “经验?你有什么经验?” “靠,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有没有良心, 我在这帮你出谋划策, 你还质疑我?” 纪景忙摆手, 那双眼睛潮湿又明亮:“我不质疑。” 陈旭无奈的摇摇头:“为什么你年纪轻轻, 却能让我感受到岁月蹉跎。” 纪景对他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只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去找她。” “找她干嘛?” “她不是问我打算怎么办吗,我就说,以后再也不理季沐恬。” 陈旭一把将纪景拉回来,看着纪景的眼睛,语重心长:“兄弟,你要想好了,一步退步步退,你已经退成苏佳穗的孙子了,再退你就得管她叫一声祖宗,祖宗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祖宗让你上炕,你不能下地,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你丫是奔着一辈子过啊。” “……” “既然她在意你,她吃醋,你翻身的机会不就来了吗,难道你就没想过让她苏佳穗看一看你的脸色吗?” “没想过。”纪景顿了顿说:“我也没想过火星撞地球的时候该往哪躲。” “行,你当我刚刚是放屁,去吧,去给你祖宗磕头认错去吧。” “……” 纪景内心是无比挣扎的,长年累月养成的奴性正迫切催促他去找苏佳穗认错,表明再也不理季沐恬的决心,可就这件事而言,他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原本和季沐恬就不是很熟嘛,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还有,他被苏佳穗扭头就走的行为伤害了,他仅存的那点可怜自尊不容许他就这么轻易的低头。 他不想做一辈子苏佳穗眼里的傻子,蠢货。 终于,纪景开口:“怎么翻身?” 陈旭托住下巴,沉思良久:“我估摸着她现在就吃准了你得先服软,根本不当回事,你这几天就先别搭理她,做足分手的姿态,渗着她。” “万一渗过头了呢?” “瞻前顾后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她是不把分手当回事,又不是不把你当回事,你怕个球啊。” 一听苏佳穗拿他当回事,纪景笑了,忽然兴致勃勃:“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哪知道,你当我是能掐会算的半仙啊。”陈旭瞪了他一眼说:“那不得走一步看一步吗。” “你根本就没谱啊。”纪景的心像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直接沉到底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不就怕江延趁虚而入吗,其实江延很好解决,你信不信只要他知道你和苏佳穗分手了,保准会离苏佳穗远远的,他得避嫌啊。没有江延这个潜在危机,谁还有能耐做你的情敌?往最坏了想,就算渗过头,你也不过是个三拜九叩磕头认错,那苏佳穗的脾气你是清楚的,她能忍心对你下狠手吗?”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你为什么还垂头丧气的?” “我有吗?” “请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一照,就你这副霜打茄子样,还指望苏佳穗先跟你服软?” “那你说我得什么样?” “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 苏佳穗回到教室,明显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正沾沾自喜,等着看她笑话。 这让苏佳穗想到了那块掺杂剧毒的榛子酱夹心巧克力,外表看上去无害的东西,里面不定藏了多少坏水。 很烦。 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 比起末日降临,这世界满目疮痍,起码如今她永远不会失去温暖的阳光、香甜的空气、干净清澈的水。 至于纪景,会成为她无疾而终的初恋,圆满的人生就该有这样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 不过…… 连着三节课纪景都没回教室,陈旭也跟着跑了,班主任来看了四五趟,脸色一次比一次阴沉,明摆着不打算轻饶这俩混小子。 纪汉华有事没事就打电话到学校询问纪景的近况,在外人看来是个即便事业忙碌也不忘关心儿子的好父亲,班主任要是真恼火了,多半会通知纪汉华,那么纪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顿毒打。 苏佳穗一想到这里,就有点难受,很有意给纪景发消息让他赶紧滚回来。 可他们已经分手,如果剧情持续进展,纪景和季沐恬之间将要产生更多“恰巧”“正好”,两个人关系会越来越亲密,直至形影不离。 她这个前女友再往上凑,那不是纯粹给自己添堵吗? 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苏佳穗长舒了口气,收拾好桌上的试卷,叫江延一起去吃饭。开始江延没说话,要下楼梯的时候才忽然问:“他们俩去哪了?” 苏佳穗回头,没看见季沐恬那一伙形影不离的小姐妹,口吻顿时暴躁:“我哪知道,我又没拿绳牵着他俩。” 江延喉结微动,默默跟她拉开一点距离。 程向雪早等在教学楼门口,像好久没见到主人的宠物狗,一把抱住苏佳穗:“穗姐——想死我了——” “你集训结束了?” “嗯!我们老师让我抓紧文化课,那意思应该是保过了,嘿嘿,等我艺考结束请你们吃大餐。”程向雪冲着江延抛了个媚眼,而后视线兜转一圈,轻轻“欸”了一声:“陈旭和景哥呢?怎么就你自己?” 她问江延,江延也只能摇头。 “什么情况啊……”程向雪后知后觉的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说什么情况?”苏佳穗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跟纪景分手了。” “吓我一跳,原来是……”程向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佳穗:“你说啥?啥玩意啊?” “你又不聋又不傻的,非要我重复一遍吗?” “不是,为啥啊?咋的啦?” “不为啥,没咋的。” 程向雪笑了,挽着苏佳穗的胳膊撒娇:“你就跟我透漏一下内情呗,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苏佳穗也笑了,很清楚程向雪压根不信她和纪景会真的分手:“小天鹅同学,你还是把好奇心转移到文化课上去吧,我和纪景的事,你权当不知道行吗。”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程向雪凑到苏佳穗耳边,小声问:“是不是跟你们班那个哭精有关系?” 苏佳穗前脚才让她打听季沐恬的事,后脚就和纪景分手了,不怪程向雪有此猜测。 “我要说有关系呢?” “那我就让她在海高混不下去,挖墙角挖到我穗姐头上,这还得了。” 听听,这是什么炮灰发言啊。 苏佳穗可不能让她的小巴黎天鹅真成松花江大鹅:“心意领了,但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哎,江延,你给佳和补课的时候多带一个大橙子呗,这俩人水平相当,你也就顺便的事,耽误不了太多时间,回头我和她妈妈说,补课费按月结。” 程向雪眼睛一亮,马上将季沐恬抛之脑后,凑到江延身边献殷勤:“小江老师,我保证认真听讲。” 江延抿唇,犹豫片刻,在程向雪期待的目光中微微颔首。 “你答应啦!耶!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或许是又燃起了对江延的三分钟热度,程向雪格外兴奋,她一边放肆大笑一边对苏佳穗说:“以后周末我都去你家住!” 苏佳穗一直很喜欢程向雪的笑声,豪爽,痛快,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所谓:“行啊,食宿费怎么算?” “等入冬!我给阿姨整个貂!” “什么?” “整个貂啊,咋了?” 江延还是没听明白,他以为程向雪要给孙女士一整只雕。 苏佳穗看穿他的困惑,解释道:“意思是买一件貂皮大衣,就东北人常穿的那种。” 江延终于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啊,原来是这样……” 他那带着点笑意的柔和语调又让程向雪小鹿乱撞了,程向雪双手捧着脸颊,娇羞的在苏佳穗肩膀上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哎呀,小江老师真的好帅哦,人家好喜欢——” 苏佳穗不由握紧拳头,恶狠狠的威胁:“你再这样我打你了。” 然而余光瞥见江延,他眼睫低垂,嘴角微扬,竟然是在笑。 …… 那三个人在操场上,像是很开心。 纪景站在天台,尽收眼底,快要把牙齿咬碎。 陈旭肚子咕咕叫了半天,纪景就是不挪窝,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大哥,你还要抑郁多久啊,还能不能去吃饭了?” “你看他们,你看他们。” “我不瞎,关键看了又能怎么样呢?写一篇苏佳穗观察日记?” 纪景很沮丧的低下头,已经不是霜打的茄子了,是蔫吧茄子。蔫吧茄子说:“她一点都不受影响。” “麻烦你收一收这副深闺怨妇的嘴脸,苏佳穗你还不了解,任何事在穿衣吃饭面前都不叫个事!讲真,这点你不服不行。” “我服,我早就服了。” 纪景记得高一那会,好像是因为体育课他不换运动服,害班级被扣分,身为纪律委员的苏佳穗来找他算账,他们俩在操场上吵得不可开交,连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都惊动了,全跑来劝架,是真怕他们俩打起来引发集体斗殴。 可谁劝架也不如中午放学铃管用,一听到放学铃,苏佳穗赶忙说:“我得吃饭去了,不然会低血糖。” 纪景被晾在那,又生气又想笑,心想这人是饿死鬼投胎转世吧,干脆以后不要叫她“事妈”,叫她“饿死鬼”更合适些。 虽然这样想过,但纪景到底未曾叫出口,毕竟绰号里带个“死”字,实在不吉利,苏佳穗只是事多,爱较真,脾气暴躁,人却不是坏人。 苏佳穗啊…… 纪景无力的伏在栏杆上,长叹了口气。 “差不多得了,走吧。” “去哪?” “上战场,战斗要打响了。” “你想让我跟穗姐比谁更洒脱吗?” “那不然?你怎么也得露一面啊,别让她以为你是躲在墙角哭呢。” 陈旭一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 纪景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旭不以为然:“这事落我身上,我才不会像你这么没出息。” 纪景很想把自己的军师拖出去暴揍一顿,但身体毫无力气,未必能打得过。 上刑场似的来到食堂,纪景一眼就看到了苏佳穗,她坐在窗边,正埋头啃排骨,双脚并拢着,脚尖晃晃悠悠,那叫一个快乐似神仙。 “你就当没看见她。”陈旭怕纪景露怯,小声提醒。 其实不用提醒,纪景脸冷的像一块冰,已经没有露怯的余地。 “你去打饭吧,我不想动,也不想吃排骨。” “妈的,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以后你结婚我得坐你爸那位置上。” “我会感谢你这些年的含辛茹苦。” 陈旭拿纪景没办法,谁让纪景对亲爹没半点感情,即便让他来当这个爹也不会觉得吃亏:“你以后可他妈得好好孝顺我。” 陈旭端着托盘,任劳不任怨的去打饭了,留纪景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殊不知苏佳穗早注意到他们俩,从对面的仪容镜上,把他俩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欸,那不纪景吗。”程向雪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我瞅他情绪不高啊,又摆大少爷谱了。” 纪景只要不高兴,就基本丧失了自理能力,连鞋带散开都懒得系,程向雪原来当他是贵公子脾气,两眼冒红心,崇拜的不得了,现在看他就实在太丧。 可苏佳穗很清楚纪景为什么会这样,他从小跟爷爷在一起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心事无人可诉,受委屈了,难过了,只能独自窝在一个小角落里慢慢消化。 幸好还有陈旭陪着他。 小说里,陈旭是纪景的头号跟班,也是头号助攻,是男女主爱情的见证人。 苏佳穗扭头看向正在排队打饭的陈旭。知道的,他把纪景当儿子,不知道的,他还真像纪景忠心耿耿的跟班小弟。 苏佳穗没忍住笑出声,视线稍稍偏移,正和纪景撞上。 纪景脸色难看极了,阴沉沉的,仿佛头顶乌云,随时会落下一道闪电。不过他那长相,即便甩出一张生人勿进的冷脸,也是很招人喜欢的,周围的高一女生无不暗暗偷瞄他。 帅哥嘛,赏心悦目,谁不愿意看。 苏佳穗收回视线,对程向雪道:“你别闲着没事去逗他啊,他现在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容易扑过来咬你一口。” “我看他是想咬你一口,你俩到底咋回事啊,反目成仇了?” “反目成仇……你还挺会说。” “哎呀,我真的好奇死了,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肯定憋不住去问纪景。” “那你去问他吧,我也好奇他会怎么回答你。” 程向雪猛地站起身,又缓缓坐下。 苏佳穗笑道:“干嘛,锻炼身体呢?” 程向雪面不改色,用手指戳戳一旁的江延:“小江老师,你去问,我看你根骨奇佳,完全有本事深入敌营。” 江延很会抓重点:“敌营?” “你咋这么没眼力价呢,没瞧见这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啊,两军交战,阵营一目了然啦,难道你不是穗姐一伙的?” “是,是吧,但我不明白……” “那你就瞅瞅陈旭,他分明都看到咱们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明摆着是跟纪景一条心,要和穗姐划清界限,我是坚决站在穗姐这边的,当然不能低下我高贵的头颅,主动去跟他们搭上线。” “所以?” “所以你去,完成两个任务,第一,取得敌人信任,获得第一手情报,第二,打入敌人内部,随时传递军情。”程向雪说完,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事情不太对头,必须尽早摆平,否则真有可能跟那边老死不相往来,你滴,大大滴明白?” 江延偏了下头,没吭声。 程向雪眉梢一挑,夹着嗓子往江延身上贴:“小江老师,拜托嘛,你就满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嘛。” 程向雪的台湾腔杀伤力极强,苏佳穗嘴里含着一大口白米饭,作势要往她脸上喷。 于江延而言算双重攻击了,江延终于坐不住,端着托盘站起身,奔向所谓的敌方阵营。 程向雪咧嘴一笑,问苏佳穗:“这位壮士会不会一去不复返啊?” “一去不复返也是让你吓的。” “哼哼,你就说我这招高不高,派一个卧底过去,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见苏佳穗不说话,程向雪表情忽然凝重:“穗姐,你不会是真下决心要分手了吧?” “是纪景先跟我提的分手。”苏佳穗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肚子,非常心满意足地说:“虽然他多半是一时气话,但我想好了,这一年我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至于恋爱,等上了大学再谈也不迟。” “可,可是……纪景呢?就这样了?” “所以说你搞卧底这步棋走得很好啊,我两只耳朵可以不闻窗外事,两只眼睛多少还是得往外看一看。” 程向雪瞠目结舌:“现在轮到我不明白了,你们搞啥飞机啊。” 苏佳穗看着她,眉眼弯弯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就好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烤串比我烤串更好吃。” …… 江延投身敌营,并未受到优待。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他和苏佳穗是一伙的,绝对不敢公然叛变,这么明目张胆的跑过来,准是不怀好意。 “老实交代,你有什么目的。”陈旭摩拳擦掌:“别逼我大刑伺候。” 江延看他们,完全是看一帮穿着开裆裤玩打仗游戏的小屁孩,无可奈何的放下托盘:“能不能让我先吃饭。” 威逼不成,自然利诱,陈旭给他夹了一只鸡腿:“你吃,你吃。” 纪景倒是一句话没说,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他,明明很想听他说点什么,偏又刻意绷着脸,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江延被他看的吃不下去了:“我没什么目的,是程向雪好奇你们分手的原因,非要让我来问问。” “苏佳穗没说?” “没,只说分手了。” 卧底表现的很坦诚,但守口如瓶,挖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陈旭是个鬼精鬼精却不把心思放在正地方的人,笃定江延没有老实交代,当即下了决断:“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江延:“刘备和张飞也不把我当自己人,你看,我一走她们俩就聊上了。” 纪景歪头一看,还真是,聊得热火朝天:“那你什么想法?” 江延轻轻叹了口气:“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想知道你们这打仗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战斗刚打响,他就已经吃不消了。 “当然是打到取得胜利。”陈旭一本正经道:“曹操输给刘备,失了汉中,我们不能做曹操,你要是愿意,我们三个就是桃园结义的三兄弟。” 言下之意,江延再回苏佳穗那边,依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间谍本来就够不好当的了,何况是双面间谍,一个不小心,两头得罪人。江延不吃这套,插科打诨:“那你应该改姓司马。” 纪景实在忍无可忍:“你们能不能严肃点啊,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陈旭和江延一齐看向他,等着他这个正经人说正经话。 纪景憋了半天,小声道:“不管曹汉,我个人还是主张和平解决问题,麻烦你……委婉的帮我传达一下。”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分手,我回去没法跟程向雪交代。” “你跟她有什么好交代的?” “……” “就是,你一无所获的回去,她们才能信你没有被我们腐蚀,还是一张纯洁的白纸。” 江延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很像幼稚园老师。 小江老师。 真他妈的不好当。 作者有话说: 就算出现修罗场,也不会太虐的,主基调还是轻松日常流小甜文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原来没病找病是纪实文学◎ 如果没有江延, 这场分手战役至多是没有硝烟的冷战,毕竟双方人数一致, 勉强也算旗鼓相当, 势均力敌。 可江延莫名其妙被卷进漩涡,不仅打破了微妙的平衡,还成了“曹汉”之间的传声筒。 在校期间, 江延是纪景陈旭这一伙的, 一回到家,江延就是苏佳穗程向雪那一伙的。 江延很不能理解, 明明哪边都在怀疑他的纯洁性,偏偏又非要他去做这个卧底。他当然不愿意看到几个小孩搞分裂, 弄出一副势如水火的阵仗,因此就不得不花费大把精力在中间周旋,试图调停两边争端。 他跟苏佳穗说:“纪景是不想跟你分手的,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主动低头, 你要不给他个台阶下吧, 看他也怪可怜。” 苏佳穗对此表示:“哦, 他没告诉你是他先跟我提的分手?” 被分手的人还要先低头,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延转过脸斥责纪景:“你隐瞒军情, 陷我于不义, 我不能帮你了,想和好自己去认错。” 纪景对此表示:“人活一张脸, 树活一张皮, 她那样骂我, 我难道就一声不吭的忍着吗, 何况每次都是我认错, 每次都是我舔着脸到处找台阶下,她就不能,哪怕一次,主动给我个台阶下吗?太欺负人了!” 确实,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就不许纪景有点自尊心吗。 然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任凭江延绞尽脑汁,也没能让其中一方率先举起白旗。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态逐渐升级。 苏佳穗和纪景分手满一星期,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这俩人平时互动也不算太多,但能看出来是友好相处,可这一个星期……完全称得上“故态萌发”,仿佛回到高一刚开学那阵,只要视线交集就冒出一连串无声的脏话。 很明显,是感情破裂的征兆。 不过说到底,人家小情侣的私生活,好坏与旁人无关,有那心明眼亮的也不会上赶着去讨嫌。 可两个人的事一旦变成三个人的事,值得探讨的素材就大大增加了。 周二早自习,尤念念人来疯似的跑进教室,兴冲冲地问同样刚进教室的季沐恬:“恬恬,我看到你从职工宿舍那边过来的,你是不是搬去职工宿舍了?” 最早来教室的一波学生基本都是住宿生,闻言纷纷看向季沐恬,见季沐恬含羞带愧的一点头,眼珠子简直要惊掉了。 学生宿舍条件再好,也是四人寝,早晚洗漱上厕所都得排着队,过十二点就要熄灯,说话不能太大声,起夜不能开灯,跟拥有独立卫浴以及各种电器的职工宿舍压根没法比。 可职工宿舍非常有限,连寻常实习教师都很难申请到,季沐恬没有父母,家境更是一般,怎么突然间就搬进了职工宿舍。 这不由让人联想到纪景和苏佳穗最近的异常。 尤念念嬉笑着问:“如果我没猜错,是纪景帮你弄到的吧。” 季沐恬涨红脸,支支吾吾地辩解:“是,是我向学校申请的……” “少来啦,我们学校宿舍那么紧张,据我所知就有好几个老师排着队呢,怎么你一申请就住进去了?” “因为……有些特殊情况……” 兴海是省内一流的重点高中,又主张全面发展,入学竞争极其激烈,但凡能考上兴海,家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送来,故而每年新生中有一多半来自外地,需要租房或住宿。 相较于在外租房,住宿其实花费更大,不过学生宿舍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宿管,衣食住行乃至学习都不必家长费心,省去了父母抛家舍业来陪读这一项,各届家长无不削尖了脑袋,想尽各种办法求得一个住宿名额。 这当中的难处住宿生是最清楚的,眼下季沐恬一句轻描淡写的“特殊情况”,就占据了一间比学生宿舍好上百倍的职工宿舍。涉及自身利益,班里一众住宿生都有些心怀不满。 坐在季沐恬后面的曹宇忍不住开口:“那你倒说说是什么特殊情况,我还有特殊情况呢,你总归没有我特殊吧?” 曹宇的父亲瘫痪在床多年,母亲为了照顾丈夫,无法外出工作,只能在家做一些手工活换取微薄的收入,当初曹宇入学,曹宇的母亲拿着低保证明和残疾证明找校领导苦苦哀求好久,才让学校破例免收了住宿费和学杂费,这两年曹宇一直是靠着为数不多的贫困补助维持基本生活,甚至校服都是高一那会苏佳穗组织班里同学一件件帮他凑齐的。 季沐恬要是真的有困难,曹宇不会多说半个字,可季沐恬穿着合体的校服,皮肤白皙透亮,长发乌黑柔顺,怎么看也不像受过苦的人。 恐怕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才会觉得她可怜! “我……”面对曹宇的质问,季沐恬霎时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在眼睛里摇晃:“抱歉,但我真的不方便说……” “如果是按规章制度办事,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对啊,你到底是特殊情况还是搞特殊啊?” “我记得职工宿舍好像是免费的,你凭什么能享受职工福利呀?” 能上火箭班的学生,就没有只会死读书的,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跟着一句,即便情绪不强烈,也显出几分咄咄逼人。 季沐恬既慌张又无措,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两声响,是纪景,他皱着眉头,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吵什么。” 站在一旁的陈旭弯着眼睛笑:“不就宿舍这点事吗,她正常走的申请程序,学校正常办理,有问题吗?就算是有问题,你们可以去找校领导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小涛忽然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正常走的程序?” “我陪她一块办的。”陈旭朝徐小涛一挑眉:“不行啊?” 尤念念见状道:“恬恬,你也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同学之间帮个忙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呀,害大家误会。” 众人心知肚明,在职工宿舍这件事上,真正有话语权的是纪景,如果纪景铁了心要维护季沐恬,就是闹到校领导那去也是白费力气,更何况,即便季沐恬从职工宿舍里搬出来,也没有人能替代她搬进去。 损人不利己就罢了,还会得罪纪景和陈旭。 思及此处,都闭口不言,唯独徐小涛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是好眼色的瞪着纪景。 纪景紧抿着唇,像是被惹恼了,却很快别过脸,避开徐小涛的视线。 “都堵在门口干嘛,门神啊。” “我靠!” 苏佳穗突然冒出来,把陈旭吓得一哆嗦,习惯性的回击:“你走路怎么没声。” 苏佳穗斜睨了他一眼:“闪开,别挡着我。” 分明是两个人挡在门口,可纪景就像空气一样被无视了。 无视…… 纪景一阵心紧,鼻子跟着发酸,已经感受到了不断上涌的泪意。 这下别说是陈旭,纪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苏佳穗连小手指都没动一下,他就委屈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也难怪,苏佳穗总是骂他傻子。 这样一想,纪景又把泪意憋回去了,他望向季沐恬,声音有些喑哑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季沐恬很不安的站起身,跟着纪景到走廊。 透过教室的窗户,能完全看清楚这俩人的一举一动。 “什么情况?”清华悍匪林思淼都没有心思学习了,推了推苏佳穗:“你退位让贤了?” 苏佳穗在书包里翻找作业本:“我不喜欢你这个成语。” “你不看一眼?真有定力啊。” “这个热闹太多人看了,不差我一个。” “拜托,你是主角。” “跟你比我肯定是主角。” 苏佳穗颇有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云淡风轻,林思淼真诚的佩服她,随即扭过头去继续看热闹。 走廊上,纪景倚着柱子,面朝操场,而季沐恬侧身站在他旁边,低头扯弄衣角。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宿舍这事别告诉任何人是我帮你办的。” “我,我没……” “那苏佳穗怎么上周一早晨就知道了?”纪景强忍着火气,把声音压得很低:“你耍我是不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能信守承诺……我告诉了唐舒。”季沐恬愈发用力的扯着衣角:“可能,我跟她说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听见了。” 纪景有一肚子难听的话整装待发,可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到底不允许他和一个女生计较:“算了,我不管你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如果再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因为特殊情况临时借住职工宿舍,临时借住,能懂吗?” “能……” “能就能,你哭什么?泪失禁啊?” “对,对不起。” 纪景趴在栏杆上,深吸了口气,终于理解苏佳穗为何不待见季沐恬了。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大麻烦,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 “大姐,你现在是在给自己添麻烦,你把我当傻子可以,别把苏佳穗当傻子,她要真想让你不痛快,你两天就能把这一辈子的眼泪流干。” 纪景说完,转身回了教室,很不意外的接收到一束束审视的目光。 除了苏佳穗。 胸口像是被打穿了一个洞,空荡,空虚,很疲惫。 纪景缓慢走向自己的座位,路过曹宇,徐小涛,还有几个叫不上来名字的女同学,都无一例外的朝他翻白眼,显然在他身上按了个始乱终弃的罪名。 且不说那几个女同学,曹宇……曹宇身上那件大两号的衬衫是苏佳穗从他身上硬扒下来的,凭什么就念着苏佳穗一个人的人情啊,还有徐小涛,当初徐小涛在台球厅和宋石打架,也是他第一时间去帮忙,怎么他和苏佳穗一有矛盾,都不问缘由不讲道理的站在苏佳穗那边? 当然,最让纪景难过的是苏佳穗一直无视他,这种无视彻底杜绝了出现“台阶”的可能性,令纪景产生些许骑虎难下的恐慌感。 他靠在椅背上,凛着脸摆弄手机,刻意做出一副无所顾忌,很从容的姿态。 可内心依旧隐隐作乱,不得已要请教军师。 [现在怎么办……她完全不理我] [慌啥,这才几天啊,她之前有一次不是半个月没理你] 陈旭说的那次,是去年夏天,他对苏佳穗短裙加吊带的超清凉打扮发表了一些不应该有的意见,苏佳穗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然后小半个月没有搭理他。 当时是怎么和好的来着? 对了,他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 苏佳穗很容易心软,再生气也不忍心真的丢开他不管。 纪景萌生了一点狡黠的想法,急忙向陈旭分享。 [有什么病是很痛苦,但外表看不出来的?] [阑尾炎吧,怎么,你要使苦肉计博同情?] 陈旭非常了解他。 [我怕再这样下去,没法收场……] [波及范围是有点广,可阑尾炎也不行啊,一旦被戳穿,她会真的拖你去割阑尾] 纪景摸了下阑尾的位置,确信他健健康康的阑尾不甘愿为爱情牺牲。 [那胃炎呢?] [救命,我的重点是被戳穿!跟你哪发炎有什么关系!] [你不好直说!] [还要我怎么直!] 纪景犹豫了,确实怕被戳穿后苏佳穗从他身上割走点什么,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太划算。 可他身体好的不得了,两三年才生一次病,苦肉计是半夜下饭馆的急茬活,必须要上点特殊手段。 [我去医院泡一天怎么样,说不定能捡个流感病毒] [……原来没病找病是纪实文学] [好,既然全票通过,那我下午就请假去医院] 正如陈旭了解纪景,纪景同样了解陈旭,往往他不反对,就是赞同的意思。 [我刚刚突然有个疑惑] [什么疑惑?] [我和苏佳穗一块掉水里你先救谁?] 这个问题成功把纪景难住了。陈旭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同学,朋友,更是兄弟,真正如手足一般,比家人还要亲近的兄弟,如果内心有一个可以衡量感情的天平,把陈旭和苏佳穗放上去,应该是同等重量的。 纪景认真的想了一会,回复陈旭。 [先救她,但我马上回头救你] [这不是平静的小河沟,是汹涌的大洪水,你救她,我就被冲走了] [那我生个儿子叫纪陈旭,纪念陈旭的意思] 这条消息一发出去,纪景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他转过头去看陈旭的反应,陈旭果然一脸无语。 不过当天下午纪景没能去成医院,因为程向雪不知道从谁嘴里听说了有关季沐恬的“宿舍事件”,其中可能还掺杂着三角恋的谣言,总之程向雪像个被点燃的爆竹,气势汹汹的来篮球场找他们算账。 “你跟季沐恬到底怎么一回事!” “没事啊。” 纪景往她身后看:“苏佳穗呢?你们没在一起吃午饭?” 江延道:“好像是去十一中找佳和了。” 自从出了卫校的事,苏佳穗每周都会往十一中跑一趟,跟苏佳和以及十一中比较有名的几个刺头一块吃顿饭,名义上是联络感情,实际上是打点关系,万一苏佳和再被欺负,好歹有人救个急,报个信。 “你怎么没和她一起去?” “现在是我问你!” “我不都回答你了吗,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那我咋听说……” “三人成虎,谣言可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纪景打断程向雪,连用了四个成语,有那么些许洋洋得意的味道。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程向雪就是苏佳穗的代言人,如果苏佳穗是真心实意的要跟他分手,程向雪不会是这种愤慨的态度。 纪景那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一下子踏实好多,手里的篮球也不再是发泄怨气的工具,被他托举到指尖飞快地旋转:“反正在这件事上,我绝对是清清白白,你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 “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拽词嘛,谁不会啊,程向雪瞪圆了眼珠道:“谣言谣言,怎么不谣别人就谣你啊,怎么不谣陈旭,怎么不谣江延呢?” 陈旭也笑了,看程向雪的眼神完全是在看苏佳穗的猪队友:“这话是谁让你问的?苏佳穗吗?” 程向雪猛地一愣,再开口时就没方才那么流利了:“跟,跟穗姐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听说了,所以……” “所以什么?” 程向雪脑筋到底活泛,她微微一扬头,轻哼了一声道:“现在外边都传,你是因为季沐恬才甩了穗姐,穗姐不要面子的呀,所以你必须得解释清楚,你和穗姐分手,纯粹是你俩个人原因。” 纪景丢开篮球,一把揪紧程向雪的后领,程向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连声惊呼:“哎哎哎——” 江延几乎下意识的握住纪景的手腕:“你做什么?” “跟她聊会,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跟你没啥好聊的!江延!你快让他撒开我——” 纪景的反问让江延不由一晃神,就这一晃神的功夫,程向雪被纪景连拖带拽的拎走了,从篮球场一直拎到小卖部。 “喝饮料吗,我请你。” “不喝!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干嘛揪我脖领子!” “我怕你跑。” “我不跑,你赶紧松手。” 纪景松开手的瞬间,程向雪一道闪电似的蹿了出去。 但很快又被逮住。 “程向雪,你怎么回事?说话能不能有个准?” “哼,你今天才认识我啊。” “所以我搞不明白,你原来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遥想当年,纪景和苏佳穗还互相看不顺眼那会,程向雪也曾为纪景鞍前马后,一门心思和苏佳穗作对,可是突然有一天,程向雪就叛变了,头也不回的投入苏佳穗的怀抱,转过脸来一门心思和纪景作对。 “你也说了是原来,还不许我我我年少无知啊!” “那是什么让你一夜长大?” 程向雪不好意思说。她那会是以初中同学的名义帮着纪景和苏佳穗作对,时至今日,除了苏佳穗没人知道她曾经暗恋过纪景,程向雪老早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至于为何叛变……主要是当初她和苏佳穗同桌,为了纪景,没少找苏佳穗的茬。 那一天苏佳穗似乎忍无可忍,看她的眼神很像要把她大卸八块,程向雪破天荒的有些怂了,刚要往回找补,苏佳穗却忽然说:“别再惹我,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让纪景更不痛快。” 苏佳穗确实有让纪景更不痛快的本事,因此程向雪第一时间想的是维护纪景:“一人做事一人当,跟纪景有什么关系。” 苏佳穗看着她笑:“因为你还挺可爱的,我不忍心下手。” 呜呜呜呜救命—— 程向雪至今想起这句话都觉得心里冒甜水,恨不得立马把苏佳穗搂到怀里猛亲两口。 “你管得着嘛,反正我现在是穗姐的人了,你休想用糖衣炮弹拉拢腐蚀我!” “你有毛病啊。”纪景气得直咬牙:“我俩真分手了你能捡着什么便宜吗?” “拜托,你搞搞清楚,是你先提的分手啊。” “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吗!”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穗姐说去啊。” “我——” “你不服,你不甘心,你想不争不馒头争口气。”程向雪咧开嘴,露出一排齐整整的小白牙:“那你就硬挺着呗。” “……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坚决没有!” “好啊,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现在就去告诉江姨,你想和江延早恋,咱们谁都别想好!” “哎!不带你这样的,闹着玩抠眼珠子是吧?” 程向雪这个人其实是很自私的,只不过她的自私并非“自我”,而是“自己这一伙”,通俗些讲,对自己人爱得掏心掏肺毫无底线,对旁人则眼里不容半点沙子。 纪景没好气地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因为苏佳穗和纪景闹掰,程向雪在学校里几乎见不着江延,实在很珍惜每周末和江延那短短一天的相处,倘若江姨知道她是奔着江延去的…… 程向雪清了清嗓子:“你要这么说,倒是可以挤出一点余地,就一点啊,我可不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 “一点足够了,非常足够。” “哼哼,你这只秋后的蚂蚱,再蹦跶也没用。” “什么意思?” “穗姐这阵学习可努力了,人家是奔着协和去的,你知道协和去年的分数线是多少吗?累死你也考不上,等穗姐上了大学,你怎么办?” 哪怕嘴上再不让份,吵到互相抠对方眼珠子,也到底是朋友。程向雪考虑的比较长远,而她的话不偏不倚戳中了纪景的心窝子。 纪景这几天偷偷摸摸的,有在尝试好好学习。 进步可以说微乎其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6 13:12:54~2023-03-03 13: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Safe。 2个;大王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王猫、某科学的□萬□靈□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能被麻麻知道我又在、破防日常^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y? 44瓶;小动物读书报告 35瓶;小柚子 32瓶;严格大美女 30瓶;时光 27瓶;皮卡啾 20瓶;阿冉、O 19瓶;知妤 14瓶;xxxx、身披马甲,话多不怕、吃一口大西瓜、momoya 10瓶;natsu 8瓶;海蓝、太烦真人 7瓶;菠菜汁、是大脑壳啊、舒桐 6瓶;djjy、破防日常^_^、某科学的□萬□靈□藥 5瓶;乌啼月落 4瓶;wm身体健康 3瓶;枝头抱香、薄荷绿先生的少女、穷比没有爱、米呀、橘子汽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他把外套给了苏佳穗◎ 为着程向雪一句话, 纪景不打算去医院没病找病了。 他下午请了假,跑到一家在本地很是出名的教育机构, 报班, 补课,准备从零开始,然后一鸣惊人, 让苏佳穗对他刮目相看。 补习班老师得知他是兴海高中的学生也很惊讶, 说你们那不是系统教学吗,怎么这会来临时突击。 纪景拿一摞现金放在桌上, 要求全日制一对一辅导。 补习班老师恍然大悟,原来是浪子回头啊。 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 何况浪子同学出手又这么大方。纪景当即成了教育机构的VIP客户,有专门的负责人为他制定学习计划,还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教室。 陈旭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埋头算题。 “嗬——够奋发图强的啊,欸?什么鬼?高一的题?” “你少阴阳怪气。 ” “我哪有, 你能这么奋发图强, 我深感欣慰。” “用你欣慰, 别打扰我。” “行,我不打扰你, 学到几点啊?奶奶说晚上叫你一块去吃饭, 看你这几天气色不好,想给你补一补。” 纪景胡乱的抓了一把头发, 抬起那张气色很不好的脸, 有气无力地说:“今天那个补习班老师给我算了一笔账, 从现在开始追进度, 光是数理化, 每天就要上十个小时的课,一天最少还得写三套题,写题,讲题,怎么也要四个小时,一直到高考。” “……”陈旭沉默了一瞬,笑道:“十四个小时而已,咱班那些好学生不都这样吗。” 纪景从桌堂里抽出一张试卷:“这是我今天下午做的。” “英语啊,呦呵,八十多分呢,真不赖啊。” “高考满分七百五,协和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是六百九十二,也就是说,我所有科目加起来,扣分不能超过五十八。”纪景夺过试卷,咬牙切齿:“现在单英语这一项,我就扣了将近七十分。” 虽然陈旭心里也觉得纪景要跟苏佳穗考同一所大学是痴人说梦,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打击纪景:“区区六百九十二,这就把你难住了?英语,我平时都没看你听过课,随随便便一考就八十多,这证明咱脑子好使啊,再说你本来就挺有语言天赋的,日语都说的那么利落,英语算个屁。” “所以,我每天还要多加两个小时学英语。” “那,这也才十六个小时啊,你还有八小时吃饭睡觉上厕所,绰绰……绰绰有余。” “就算是绰绰有余吧,一周,一个月,我或许勉强能坚持下来,可离高考还有好几个月。” “干嘛?出师未捷身先死?有什么坚持不下来的啊。”陈旭认真道:“你得这么想,前几年你在玩的时候,人家都在闷头学习,凭什么你轻轻松松的,一点苦不吃、一点罪不受、一点困难没遇到,就后来者居上了,考上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了,这不现实。” “你觉得我考协和现实?” “听你这意思,打算退而求其次?” 纪景摇了摇头:“其实我自己也清楚,今天退而求次,明天还会退而求其次,一次再次,最后就不知道次哪去了。” 陈旭闻言不由笑道:“那你在这丧什么?” 纪景想了一下,没说话,又拿起笔继续做题。 “这才对嘛,眼是懒蛋,手是好汉,别往远了想,能坚持一天是一天。”陈旭说着,看了眼时间:“我先回去了,你晚上记得上我家吃饭。” “我估计会很晚。” “没事,剩菜剩饭凑活吃一口呗,你就好好学,哥给你做后勤。” 他这话真就让纪景不那么丧了。 事实上,纪景恐惧的并非一日复一日的十六小时,而是无人问津的十六个小时。 …… 老苏坐在车里,吸着烟,向车窗外张望,已经快要九点半了,高三的教学楼还灯火通明,校门口才陆陆续续的有学生往外走。 妈的,这帮小孩可真拼命,就不能都放轻松点吗?害得他闺女也得天天点灯熬油的往死里学,真是的,这样你争我抢有什么好处,题越来越难,分数线越来越高,简直离了大谱! 老苏很郁闷的把烟蒂塞进车载烟灰缸,转而拿起手机,打算致电孙女士,让她再添一道营养丰富的荤菜,可电话还没拨出去,就看见宝贝大闺女慢悠悠的出了校门。 一个苏佳穗,一个江延,并着肩往外走。 没有纪景,老苏想,邪了,整整一周都不见纪景这小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有鬼。 苏佳穗拉开车门,朝老苏抱怨:“爸,我长痘痘了。” “长痘了!”高三的学生,连发梢分叉都得严阵以待,何况小姑娘脸上长痘痘呢,老苏如临大敌,忙问:“哪呢?我看看。” 苏佳穗指着眉心一颗红肿的青春痘说:“又疼又痒的。” “哎呦,真不小,没事没事,回去抹点药就好了,你这几天可别吃辣的,也别吃腥的甜的,好像乳制品也不能吃。”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确实,大好青春,玩不能痛痛快快的玩,吃要是再不能痛痛快快的吃,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 老苏理解闺女,故而小心开导:“吃点清淡的呗,总比脸上留疤好吧,那都不漂亮了。” 苏佳穗贪玩,贪吃,更爱美,怎么能容许自己脸上留几个疤痕,于是长叹了口气,认命的照起镜子。 老苏打着方向盘,一边看车况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欸,纪景最近没跟你们一块上晚自习啊?” “啪——” 苏佳穗很暴力的扣上遮光板:“别提他。” 老苏强忍着内心的窃喜,满脸担忧与关切道:“怎么了?吵架了?” “都说了别提他!” “好好好,不提,不提。” 因为纪汉华,老苏顶看不惯纪景,可以说巴不得他们俩吵架分手,只是,转念一想,闺女这么不爽,好端端的都长痘了,真是对纪景挺上心的,万一为着纪景把学习给耽误了,那可太得不偿失了。 难啊,生儿育女图什么,都是讨债鬼。 回到家里,一桌子丰盛饭菜。孙女士把汤盛好,又拉开两把椅子:“快,洗洗手吃饭,饿坏了吧,今天怎么这么晚呢?” 孙女士是在问苏佳穗,可苏佳穗早饿了,要低血糖了,眼睛里只有吃的,江延便回答说:“老师今天多讲了两道竞赛题。 ” “这老师可比你们做学生的还辛苦,对了,竞赛成绩好,是不是能保送啊?” “差不多,一般省内一等奖,学校会组织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如果进省队,基本就可以保送名校了。” “怪不得呢,我看你们天天琢磨竞赛题。” 老苏抿了口酒,语重心长地说:“这年头多少平时成绩好的学生顶不住高考压力,在最紧要的关头失误了,有机会保送还是得尽可能争取,今年清北的冬令营你们俩一定要报名,我听说冬令营表现好的学生,能直接推荐给学校招生办,保送几率更大。” 江姨不懂什么竞赛什么冬令营的,她只知道雇主两口子是一心一意为孩子的前程考虑,跟着走一准不会出错,便赶忙问道:“报名这个冬令营要多少钱呀?我们好提早预备出来。” 老苏一怔,随即笑道:“我还真没打听报名要不要钱,估计是不要钱,顶多交些食宿费,有个三两千的也就够了,具体情况到时候那个报名表上会有的。” 一听三两千,江姨心里踏实多了。毕竟她哥嫂如今都在厂子上班,不仅供吃供住,有五险一金,每个月还会按时发放薪水,比朝不保夕又爱拖欠工资的工地可好太多,日子眼看一天比一天顺当,稳当,手头上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三两千是不难拿出来的,再不必像从前似的,一要用到什么钱就得找亲戚们东拼西凑,借了还,还了借,没完没了。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老苏和孙女士一家。 思及此处,江姨忽然回房间,拿出两件雪白雪白的毛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孙女士道:“这个是我嫂子,江延他妈给佳和佳穗织的毛衣,昨儿个上午送来的,我一忙就给忙忘了,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俩孩子能不能穿。” “呀。”孙女士一脸惊喜:“这是自己织的啊,真好看,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在店里买的呢。” “我们老家都是自己打毛衣,样式肯定不如店里好看,但穿着还算舒服。” “可不是嘛,这纯羊毛的吧,摸起来软乎乎的,过阵子天冷了正好穿。” 两件毛衣对孙女士而言自然算不上好东西,可孙女士这样说,江家人的一番心意就算没有白费。江姨心明眼亮,知道她一个给人家做帮佣的不配这份客气,人家真正看重的是她侄子。 “穗穗,来。”孙女士比较了一下两件毛衣的大小,扭头对苏佳穗道:“快穿上试试。” 苏佳穗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拿湿巾擦了擦手,直接把毛衣套在了衬衫外边:“行吗?” “行!”孙女士很夸张道:“正正合适!小江,你妈妈手可真巧啊。” 老苏是没见过江延妈妈的,不过单看这件毛衣,也能想到那是个勤快细心又识大体的贤妻良母,有这样的贤妻良母,才会有江延这样懂事的儿子。 老苏拢着手点烟,刹那间心里转出一百八十个弯,他想,血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纪景那个混球爹再混球也是纪景的亲爹,日后总归要来往,万一他闺女和纪景真结了婚,多半要跟混球公公打的昏天黑地,没劲,没劲透了。 换做江延呢?凭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江延一家人品性都不差,且都懂得感恩,他闺女脾气是暴躁了点,可做人做事通情达理,倘若江延成了他女婿,那小两口保管一辈子和和美美,相敬如宾。 最重要的是,纪景和他年轻的时候太像了,当年多亏他岳丈慧眼识珠,才有他和孙女士今天的幸福生活,老苏以为,他也应该像岳丈那样,为闺女选个能相伴一生的好男人。 “嗯,是挺好看。”老苏转完一百八十个弯,自然而然的开口道:“小江的爸妈在厂子里上班还适应吧?” 江姨忙道:“适应,那活说难也不难,三五天就上手了。” “那就行,其实这个活啊,哪都不错,唯一一点不好就是长白班,假期还少,一个月就放那么一天假,明明离的这么近,也没空来看看孩子。” “哎,谁说不是呢。” 江延上学同样是早出晚归,周末还得给苏佳和补课,根本没时间去厂子探望父母,一家三口近在咫尺,却没什么机会见面。 老苏看了眼江延,笑道:“要不等小江爸妈放假,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吧。” 江姨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小江借住在这已经很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孙女士握住江姨的手,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其实我早就想请小江爸妈来家里吃饭了,算是感谢吧,多亏了小江,这月初考试,佳和进步了十多名呢,照这样下去,考个一本是没问题的,你是知道的呀,我和他爸都盘算着送佳和出国留学了。” “那小江住在这,又在这吃饭,苏总还天天接送他放学,帮帮佳和不是应该的吗。” “多双筷子的事,顺道的事,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呢。” 老苏清了清嗓子,以一家之主的口吻道:“你就不要再推辞啦,总之,一定要请小江爸妈来家里吃顿饭。”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是客气了,人家真心实意的邀请,江姨不好再拒绝,于是半羞半愧的应了下来。 …… 周三,周四,周五。 纪景整整三天没来学校,于很关注“三角恋”动向的吃瓜群众而言,这更证明了苏佳穗和纪景感情破裂的事实。 毕竟从前有苏佳穗这“事妈”从早到晚紧盯着,纪景不得不安分守己的来上学,现如今俩人分了手,纪景便恢复了自由身,自然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季沐恬看着教室角落无人的桌椅,不自觉咬了咬唇:“唐唐……” “怎么了?”唐舒这几天心情很好,总是笑盈盈的。 “你说……纪景不来学校,是不是因为,宿舍的事。” “不会吧,一间职工宿舍而已,对纪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就踏踏实实的住着,别想太多。” “可,那天我们在水房里说话,不知道被谁听见了,还告诉了苏佳穗,他们俩个好像因为这件事才……不,是因为我,都怪我。”季沐恬微微蹙着眉,眼睛水润润的,那样柔弱又可怜,任谁看了都会产生保护欲。 唐舒当然不会告诉季沐恬,那天在水房她其实看见了林思淼,她是故意装作很惊讶,很大声地让林思淼听到那些话,她非常清楚,以苏佳穗的脾气或许能容忍纪景帮助季沐恬,但绝不能容忍她这份故意。 也正如她所料,苏佳穗和纪景闹翻了,纪景终于又能做回原来的纪景。 唐舒几乎是得意地说:“怎么能怪你呀,要怪也该怪那个赵诚,要不是他一直纠缠你,哪里会出这些事,你不要太自责了。” “可我总该做点什么吧,要不,我去跟苏佳穗解释一下。” “你打算怎么解释?跑到苏佳穗跟前说你和纪景是清白的?那人家要说不是因为你呢,显得你多自作多情啊。” 季沐恬顿时没了主意。 唐舒瞥了眼后排的空桌椅,压低声音道:“真正误会你的人是纪景,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他也不算误会我……我答应过不跟别人说的。” “你是怕我担心才跟我说的,又不是故意要让苏佳穗知道,现在纪景以为他帮了你,你反手把他给卖了,他准要气死,也许是因为生你气才不来学校的。” “他都不在学校,我怎么跟他解释啊……” “发短信啊,我有他的手机号,你诚恳点跟他道歉,把事情说清楚,他会原谅你的。” 被人误解的滋味不好受,如果能解释清楚自然最好。季沐恬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唐舒:“唐唐,谢谢你。” 唐舒笑笑:“我们是朋友啊。” 趁着课间,季沐恬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发给纪景,态度真诚,言辞恳切,并承认了自己的确有些泪失禁,所以那天在走廊上没能把话讲清楚,只要纪景能原谅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短信发出去不一会就上课了。 唐舒比季沐恬更着急,隔两三分钟便问一次:“纪景回你了吗?” 季沐恬偷偷拿出手机看,结果都是摇头。 一直到午饭时间,终于收到纪景的回复。 “唐唐,他回我啦。” “说什么?我看看!” 唐舒夺过手机,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你什么都不做就算帮我了] “他这算原谅我了吗?”季沐恬忐忑不安地问。 “嗯……应该算吧,他这个人,看着好像不可一世,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但脾气特别好,不会跟你计较的。”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他?” “我跟他是初中同学啊,我认识他的时候,苏佳穗还不知道在哪呢。” 季沐恬笑着问:“那你们以前关系应该很好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了解他。” “这个嘛。”唐舒迟疑了一瞬道:“还行吧,他以前就不太爱搭理人,我算是我们班女生当中为数不多能和他说上话的。你知道吗,纪景每次打球,球场旁边都围着好多女生,可他就只喝我买的水,那些女生嫉妒的呀,眼睛都红了,其实是纪景让我帮他买水。” “还有这样的事,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没什么好提的,万一让苏佳穗知道,我不惨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嗯!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十八岁的纪景像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走到哪里都会备受瞩目,即便季沐恬这种看起来天真稚嫩的女生,也会不自觉的关注他。 唐舒很享受自己讲述与纪景曾经的那些故事时,季沐恬眼里依稀可见的羡慕。 事实上,她也不算说谎,她的确帮纪景买过水,的确被一整个篮球场的女生嫉妒过,虽然只有那一次。 唐舒的目光略过季沐恬,看向远处的苏佳穗,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 纪景和苏佳穗分手了,终于分手了。 唐舒知道自己配不上纪景,可她不希望纪景属于任何人,尤其是苏佳穗那样的人。 至今唐舒还清晰的记得,高一那年的圣诞节,她将自己辛苦织了一个月的围巾偷偷放进纪景的桌堂里,老天眷顾她,那天刚好突然降温,下了好大的雪,她想纪景一定会系上她亲手织的围巾。 可纪景因为徐小涛跟人打架了,带着伤回来。 苏佳穗骂纪景废物,窝囊,没出息,居然被人打成这个样子,随后就把班里的男同学都叫到一块,商量着打回去,给徐小涛和纪景报仇雪恨。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 在他们出发之前,纪景从桌堂里拿出她织的围巾,随手丢给了苏佳穗。 “干嘛啊?” “外,外面很冷啊。” 苏佳穗瞪他一眼,又把那条围巾像垃圾一样扔了回去:“你是傻子吗,系着这玩意去打架,不如直接在家上吊。” 围巾落在纪景脚下,纪景并没有低头,而是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外面真的很冷。” 他把外套给了苏佳穗。 寒风刺骨的圣诞节,纪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 苏佳穗并不关心纪景会不会冷,会不会感冒,她穿着纪景的外套,理直气壮的对纪景发号施令。 这样自私蛮横的苏佳穗,怎么配和那样柔软善良的纪景在一起。 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唐舒就笃定他们一定会分手,分手只是时间问题。 可苏佳穗和纪景像两颗在掌心揉搓了上百年的核桃,终日围绕着对方旋转,逐渐磨去棱角,逐渐光滑圆润,如玉如瓷,难舍难分。 唐舒等得太久了,已经等不下去。 看到季沐恬的第一眼,唐舒就知道,这个长相不输于苏佳穗的转学生,将会成为苏佳穗和纪景分手的导火索。 或许这一次老天爷真的眷顾她,出了职工宿舍这档子事,难以置信的顺利。 果然还是要有一张漂亮的脸,才会受到纪景的特殊对待。 唐舒遗憾自己没有出众的相貌,永远没资格站在纪景身边。 作者有话说: 唐舒和季沐恬没太多剧情,快下线了,以及,男主属于是神经敏感,因为从小和爷爷住在乡下,也没有什么朋友,天天抄写红楼梦,能不敏感吗,当然,现在的说法是小作精哈哈哈哈,他后面会稍微成长一丢丢,也就是心理素质强大了,脸皮更厚了(不要过多期待他成为什么大男主,我这只有大女主,笑死) 第26章 ◎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随着智能手机兴起, 互联网飞速发展,在不知道对面是人还是狗的网络时代, 蝴蝶扇动翅膀分分钟就能变成亚马逊平原的飓风。 程向雪一边吃饭一边把手机递给苏佳穗:“你看你看, 这些人可真够无聊的,一点破事都快编出八十集连续剧了。” “这什么啊?” “姐姐,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咱们学校一个八卦小群, 之前关于你跟卫校小女生争风吃醋的谣言就是从这群里流出来的。” “所以?” “所以我好不容易潜伏到群里,就是为了把造谣那人抓出来。” 哦, 这事啊。 苏佳穗忍不住笑:“高考结束就分道扬镳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呗。” “那能行吗!”程向雪义正言辞道:“不能助长这种不正之风!” “那你潜伏出什么成果了?” “呃……暂时还没有, 这群里的人用的都是小号。不过你放心,我早晚能抓住狐狸的尾巴!” 说话这会功夫,程向雪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苏佳穗扫了一眼,发现他们正在讨论纪景的去向,有人说昨天晚上看到纪景出现在酒吧附近, 紧接着就有人附和说纪景在酒吧跟人打架, 把酒吧都给砸了, 赔了好大一笔钱。 “这有人信?他们知道酒吧大门朝哪边开吗?” “这世道,谁管你真假, 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行啊橙子, 现在都能说出这么深刻又富含哲理的话了。” 程向雪一扬头,骄傲的像只小天鹅:“那你看—— 受我穗姐熏陶嘛。” 苏佳穗咧着嘴乐, 倒是一点没耽误吃饭, 一大勺汤汁满满的卤肉饭, 拌着咸鸭蛋黄, 点缀了一块沾满红油的萝卜咸菜, 一勺子直接把整个口腔都填满了,咀嚼的却很顺利,连嘴角都是干干净净的。 程向雪盯着她,如同欣赏一场优雅又酣畅的芭蕾舞,由衷地说:“看你吃饭真是一种享受。” 苏佳穗略有些含混不清:“我太饿了。” “可你已经吃完一大碗了。” “没吃饱。” 坐在后面的陈旭终于按捺不住,扭过身来:“苏佳穗,你就真一点都不好奇纪景干嘛去了吗?” 苏佳穗没回头看他,像不是跟他说话一样说道:“我好奇也不能让你知道啊,你摆明了想勾起我的好奇心,叫我上赶着追在你屁股后面求着你告诉我,那我能上这个当吗。” 在苏佳穗这种“有啥说啥”的直白之下,任何小心机都无所遁形。陈旭窘了一瞬,又很快调整好状态:“不用你上赶着,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群里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所以呢?你想说他因为跟我分手,自暴自弃了,破罐子破摔了,让我怀着一颗愧疚之心去负荆请罪,拜托他不要跟我分手,拜托他好好学习。”苏佳穗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逗笑了:“是不是太离谱?” 陈旭被苏佳穗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手发抖,在他看来,苏佳穗不仅没把纪景当回事,更没把他们之间的友情当回事,仿佛她和纪景的恋爱关系一瓦解,她和他们,就要形同陌路。 这令陈旭倍感憋闷:“谁要你负荆请罪?你好歹,好歹……” 苏佳穗回过头看他,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明烈的骄傲,如同艳阳之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碧千里,找不见半点阴霾:“好歹什么?” 陈旭心脏莫名缩紧了一瞬,像被人攥在手心里揉捏,下意识的,他避开了苏佳穗的视线。 糟糕,很糟糕。 陈旭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不该回避,只有心虚理亏的人才会回避。可因为这下意识的举动,他不由自乱阵脚,简直提不起勇气再像平时那样和苏佳穗斗嘴了。 没办法,只好用愤怒掩盖慌张无措:“爱是什么是什么!真奇怪,关我屁事!” “陈旭同学,你悟了。”苏佳穗拍拍他的肩膀,放缓了语气,反倒来哄他:“从上个月开始,纪景已经年满十八岁,算得上成年人吧,既然是成年人,就得对自己负责,你,我,橙子,小江,咱们都得对自己负责,亲爹亲妈还有尽不到义务的呢,谁也不能老管着谁。” 陈旭并不能完全理解苏佳穗的意思,但苏佳穗自己是清楚的。 她和纪景闹到这一步,只说是狗日的剧情在作怪,那未免把自己洗脱的太干净。她受剧情的影响,过于苛责纪景,而纪景,或许也是忍耐了很久她的坏脾气,才有天台上的一时冲动。 分手不算坏事,长虫的稻谷不算坏稻谷,放弃耕地选择四处流浪的人也没错,只是得对自己负责。 苏佳穗这样想着,扭过头去,用汤匙一点一点把盘子里的饭粒刮到一处。吃饱,不剩饭,好好学习,就算没逃过剧情,家里真的破产,她也可以让爸妈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没什么大不了。 “穗姐……” “嗯?” 程向雪看着陈旭大步离开的背影,又看向认真吃饭的苏佳穗,轻声问道:“你,真不打算管纪景了?” 苏佳穗抬眸,抿唇微笑:“干嘛,你也试探我。” “啥,啥啊?”程向雪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话,装茫然无辜。 苏佳穗不紧不慢的喝着汤:“少闲扯淡了,我借纪景一对熊心豹胆,你看他敢不敢跑去酒吧跟人打架。” “……你知道他去哪了?” “不知道。” 程向雪问了和陈旭同样的问题:“那你真的不好奇?” “嗯……”苏佳穗想了想说:“好奇。不过纪景我还是了解的,他可能做蠢事,但不会做坏事,跟你恰恰相反。” “怎么扯上我啊,我什么时候做过坏事嘛。”程向雪略有些底气不足:“就,就算做过,也是以前,年少无知啊。” “你最好没有撺掇徐小涛他们去针对季沐恬。” “谁说的?徐小涛跟你说的?” “你要不在背后撺掇,徐小涛怎么敢。” 程向雪终于收起她的茫然无辜,眼角眉梢尽是理所当然的恶性,偏她又生了一张稚嫩幼态的娃娃脸,一字一句带着些许天真的残忍:“我就是看不惯她怎么了,一天到晚的装可怜博同情,好像别人都欺负她似的,咱既然摊上这个罪名了,干嘛不坐实了,哼哼,她就偷着乐吧,这是我没在你们班,不然我让她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苏佳穗喝掉最后一口蛋花汤,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跟纪景的事,本来和季沐恬没一毛钱关系,你撺掇徐小涛去找她麻烦,不是变相告诉所有人,因为她纪景才跟我分手,我呢,没胆子找纪景算账,只能领着几个虾兵蟹将去难为一个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笑话我的?搞得我很没面子,我都不想上学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错了……” 程向雪聪明,热情,开朗,心思细腻,又极其通晓人情世故,只要她想讨好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所以她又是极其自负的。 苏佳穗从来不跟她讲什么明辨是非的大道理,知道她压根听不进去,只有让程向雪彻底认清,做这件事不仅没有好处,反而还有损失,她才会老老实实的罢手。 其实这样一想,程向雪暗地里指使人去为难季沐恬,虽然是符合剧情的,但实在不能一股脑的全赖剧情,毕竟程向雪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并非受了剧情的控制突然间性情大变。 苏佳穗默默坐直身,不等整理桌上的餐具,程向雪就抢着帮她收了,一脸谄媚的朝她笑。 “以后做事能跟我商量一下不?” “能!必须能啊!以后你让我干啥我干啥,你不让我干啥我坚决不干啥!” 苏佳穗说的没错,程向雪和纪景恰恰相反,她会做坏事,却不会做蠢事,她很明白苏佳穗是真心对她好,真心为她考虑,也明白苏佳穗是那种一辈子都会不遗余力帮助她的朋友,所以她甘愿放下自己那份巴黎小天鹅的骄傲,用双手把苏佳穗捧成她说一不二的女王。 “女王”点点头,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这就是原谅她的意思了。 程向雪不由长舒了口气,一溜烟把餐盘送去洗碗池,然后又一溜烟跑回来:“报告!” “请讲。” “狐狸尾巴还抓吗?” “狐狸尾巴?啊……”苏佳穗摇摇头:“费那个事干嘛,你就好好的把文化课成绩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打算去买两瓶酸奶喝。 出了食堂就是校内超市,好巧不巧的,季沐恬也在超市里,程向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放过她,可不能看见她,一看见她就瞪圆了眼珠子,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季沐恬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又有热泪盈眶的趋势。 唐舒作为季沐恬的好闺蜜,马上挡到她身前,竟毫不露怯的和程向雪叫上板了,这可是犯了程向雪的大忌讳,毕竟在程向雪的东北老家,眼神的杀伤力不亚于一句脏话,如果说“你愁啥”是挑战书,“瞅你咋的”就是生死状了。 “你敢瞪我?活腻歪了是吧?” “是你们先招惹恬恬的!” 唐舒嘴上义正言辞,可眼神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好像笃定程向雪不敢把她怎么样,这对程向雪而言无疑是一种火上浇油的刺激。 苏佳穗握住程向雪的手腕,轻轻一摇晃,处于盛怒之中的程向雪猛地回过神,自己在心里头惊了一下。 她和唐舒满打满算也做过两年同学,但对唐舒一直没什么印象,好像每班都会有这么一个沉默寡言且独来独往的“透明人”。现在这个透明人忽然跳出来给了她一棒槌,她猝不及防的,生生被打迷糊了,居然差点中了这么低级的圈套。 程向雪暗骂自己傻逼,看唐舒的眼神也变了味道,她想骂唐舒,不仅仅是“傻逼”,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国骂大礼包,可苏佳穗还没表态,她不能把几分钟前说出口的话囫囵个的咽回去,只好咬着牙忍耐。 “我们?”苏佳穗终于开口了,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唐舒,压迫感十足:“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你……”唐舒大抵也是有一肚子话要反击,嘴唇不住的张合,甚至颤抖,可喉咙却像是被苏佳穗一脚踩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对我有意见,有不满,拿到明面上来,可以找老师,校领导,甚至我爸妈给你们评理,尤其是你季沐恬,别一见到我就畏畏缩缩的,说不到两句话先掉两串眼泪,还七八点钟的太阳呢,像什么样子。” “……” 季沐恬已经忘记哭了,怔怔的看着苏佳穗。 苏佳穗仿佛法外开恩,虽然眼神还是冷冰冰的,但语气有所缓和:“行了,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谁能斗得过她穗姐啊! 程向雪完全被苏佳穗这一番长官式训话迷住了,连季沐恬和唐舒那么灰头土脸的离开她都没心情嘲笑,一把抱住苏佳穗的手臂说:“穗姐,你太帅了,你就是我的偶像!” 苏佳穗像个慈祥的长辈,拍了拍她的头,然后拖着她去货架上拿酸奶。 …… 一放学,陈旭就匆匆杀到补习班。 “小景,咱别犟了,别遭这个罪了,赶紧举白旗吧,迅速撤出战斗,打扫战场。” “你不让我……” “当我放屁行吗,苏佳穗根本就是吃定了你,你整不过她,一百个你捆一块都整不过她。” 纪景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沉默了半晌说:“我不。” 陈旭微微睁大眼:“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认真了吧?” “我本来也没有开玩笑。” “可,可……谁那天口口声声说主张和平解决问题?你再这么耗下去,就不怎么和平了。” 纪景垂着眼睫,草稿纸上的线条越来越乱:“这几天,我一个人待在这小房间里,想了很多从前没想过的事,苏佳穗她……确实没开窍,所以可能,误以为自己有点喜欢我,但我心里清楚,她对我的感情,跟对苏佳和差不了多少。” 陈旭敲了敲桌子:“打住,你这是胡思乱想,我们还是研究研究怎么下这个台阶吧,不瞒你说,这两天我在学校也快难受死了,徐小涛这帮人,完全跟苏佳穗一条心,我跟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搭理我,合起伙来排挤我。” “……” “就这么定了,晚点我给苏佳穗打电话,就说你学习学的走火入魔,觉不好好睡,饭不好好吃,身体都快要垮掉,她是嘴比刀子硬,心比豆腐软的人,明天准带着一堆慰问品来探望你。你嘛,也别犯轴,讲两句软话,这事就过去了。” 明知道陈旭是一番好意,纪景却忽然火大,转过头来紧盯着陈旭道:“因为我起早贪黑的学习,所以她原谅我,你自己说,这难道不是对苏佳和那一套吗?” “她不是没开窍吗,不是没长出那根筋吗,这你不早就知道吗。” “可等她开窍了,长出那根筋了,才发现自己不喜欢我,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也许,也许我跟她之间应该换一种相处方式,有点距离感的相处方式。” “距离感?” “你之前说,苏佳穗她……根本不把我当男人看待,确实,她在我面前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我跟她谈了将近两年的恋爱,就没见她脸红过。” “这回我听明白了。”陈旭深吸了口气:“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可问题在于,你不能保证拉开距离的结果是“小别胜新婚”还是“人走茶凉”啊。” 一听到“人走茶凉”,纪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又闷又难受:“所以我才烦。” 陈旭看他也挺来气的,成天到晚琢磨这种事,心思还能放在学习上吗。不过生气归生气,该解开的心结也要想办法解开,陈旭绷着脸说:“我看你是在这小房间里憋的,憋到钻牛角尖了,你非得跟她分手才能拉开距离吗?你可以占着茅坑……” “谁是茅坑?”纪景一脸不满意的看着他的军师:“你注意用词。” “你丫的,你和苏佳穗真他妈的绝配,可千万白头到老,不要出去祸害别人。”陈旭骂完,稍稍解气:“我刚说到哪了?哦,对,反正你俩现在都憋足了劲学习,平时也没机会见面,你完全可以占着男朋友的位置跟她拉开距离,这样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手握主动权,即便有不法分子挖你墙角,你也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啊。” 纪景眼睛其实挺大的,属于典型的单眼皮大眼睛,只是老那么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眼睛老那么半睁不睁,此刻,陈旭说完这番话后,他终于一点一点的睁开了,在天花板灯光的映射下,瞳孔又黑又亮。 军师翘起二郎腿,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得意。 …… 苏佳穗接到陈旭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她刚做了六组负重深蹲,说话还有点喘。 “你干嘛?” “咳……” 陈旭清了一下嗓子,像是难以启齿。 苏佳穗正以一个不是很舒服的姿势拉伸大腿,干脆把手机丢到瑜伽垫上,开了免提:“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陈旭睨了眼纪景,那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她”。 纪景没注意到,他已经好几天没听见苏佳穗的声音,他很想苏佳穗,可苏佳穗似乎不受影响,单单听声音,都能感受到那蓬勃的朝气。 这个时间,苏佳穗应该在健身。 “我就是想跟你聊一聊纪景的事。” “纪景的事,关你屁事,这不你今天在食堂说的原话吗。” “……” “哦,你忘了是吧。” “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好好,你说。” 陈旭拍拍胸口,尽量语气平和,把纪景的近况进行艺术加工后说与她听,末了还补了一句:“现在也只有你能劝得动他。” 苏佳穗轻笑了一声,好像满不在乎:“他废寝忘食的学习,这有什么可劝的。” “可他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班主任不常说,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你——”陈旭都不忍心看纪景了:“你多少关心他一下。” “不要绕弯子了,你不就是想让我俩和好吗。”苏佳穗又冒出那该死的直白劲儿,她干干脆脆地说:“告诉你,别想,别费事,学生就该好好学习,闲着没事干啊,谈什么恋爱。” 纪景抿着唇,拿起手机,刚要开口,电话那端忽然传来老苏的声音。 “穗穗,方便进来吗?哎呦,锻炼身体呢。” “老坐着,我怕屁股塌。” 苏佳穗仿佛没有隐私,说什么都不知道避讳人,电话也没挂断。 “是得锻炼锻炼,身体健康比学习成绩更重要。” “爸,你有事啊?” “那个……后天不周末吗,正好小江他爸爸妈妈放假,要到家里吃晚饭,估计下午就得来。”老苏有些吞吞吐吐,跟苏佳穗商量说:“到时候你态度热情点啊,别让人家爸妈觉得拘束。” “这还用你交代我,你也太小瞧自己女儿了吧。” “行,爸爸不打扰你了,你继续锻炼……对了,你和纪景那小子是不是分手了?” “谁跟你说的?” “真分了啊。”老苏忽然压低声音:“分的好,不是爸背后讲他坏话,那小子就是个花瓶,除了好看没别的优点,关键在于他的家庭,一箩筐上不得台面的事,再有钱你爸我也看不上,那话怎么讲的,从根上就不正。” 陈旭把电话挂了。 因为纪景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小景,你别往心里去,苏佳穗她爸也不是冲你……真行,又哭,有点出息!分手就分手,谁怕谁啊,你听听她爸说那话,一整个恶婆婆,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陈旭故意像知心小姐妹似的劝说纪景,想逗他笑。 可纪景一言不发,只是有泪珠一颗一颗从他眼睛里掉出来,砸在手背上,碎成八瓣,是伤心到极致的眼泪,他在为自己和苏佳穗无比渺茫的未来伤心。 陈旭拍拍他的肩膀,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陈旭一看来电显示,气坏了,决心豁出去了,不顾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了,要狠狠谴责一下老苏这种背后编排人的行为。 他接起电话,苏佳穗先一步开口:“纪景在哪报的补习班来着?” “卓越啊。” “你们俩傻子,也不知道打听打听,卓越出了名的爱拖课时,八小时讲完的课能拖到十二个小时,换到博帆去。” 苏佳穗没有废话,说完博帆的具体地址就挂了,根本不给陈旭声讨老苏的机会。 陈旭扭头看向纪景,他已经收起眼泪,好家伙,又雨过天晴了。 作者有话说: 纪景:超容易满足 第27章 ◎命里缺奶奶五行缺祖宗◎ 纪景去补习班这件事, 苏佳穗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纪景会做蠢事, 却不会做坏事。 离高考不剩几个月,全年组倒数第五名要向全国顶尖医科大学冲刺,任谁看来都是一件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事, 可纪景真的会不遗余力的去完成。 所以苏佳穗对老苏那番话很不满意, 像在学校教训季沐恬似的把老苏训了一顿。 在这个家里,苏佳穗的地位本来就比老苏高, 何况她还有理有据,老苏十分臊得慌, 一回合不到就夹着尾巴开溜了。 终究是亲生父亲,苏佳穗不能追在老苏屁股后面“痛打落水狗”,可是越想越不爽,纪景怎么了?干嘛就把人说成那副不值钱的样,什么花瓶, 什么根不正, 未免也太瞧不起纪景了。 于是苏佳穗憋着一股气重新拨通了陈旭的电话。 电话打完, 苏佳穗才后知后觉的有点不是滋味。 她在瑜伽垫上用力压着腿,想着老苏口中纪景那个不着调的家庭, 心里酸酸涩涩, 像一颗没熟透的西红柿。 在外人看来,纪景是有钱人家风光无限的大少爷, 可苏佳穗清楚, 他就是个用荆棘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小屁孩。 纪瑞之去世那会, 纪景才十五岁。突然间失去唯一的亲人, 不仅得不到任何安慰, 还要面对陌生的环境,心口不一的后母,骄纵任性的弟弟,当时的纪景,能依靠的只有同样陌生的父亲。 他也尝试过向纪汉华靠拢,学着看人脸色,学着乖巧懂事,学着做一个让父亲感到欣慰的纪景。 但这对纪汉华而言,无疑是抢夺财产的信号。纪瑞之和宋山晴留给纪景的财产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暂时装在纪汉华的口袋里,也成了纪汉华身上的一块肉,纪景要割下这块肉,吃到自己的肚子里,足以让纪汉华无比痛恨。 十五岁的纪景根本想不通,他只是不小心摔碎了玻璃杯,他也被吓了一跳,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纪汉华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十五岁的纪景从椅子上跌落,摔得很痛,脸更痛,他看着余怒未消的父亲,看着故作担忧的后母,看着幸灾乐祸的弟弟,终于明白这里不是他的家。 再怎么委屈,再怎么难过,没人会在意,要忍着不哭。 所以纪景紧裹着荆棘,宁肯刺痛自己,也不让旁人靠近。 直到苏佳穗闯进那座漂亮的花园洋房,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拎起红酒瓶往纪汉华脑袋上砸。 苏佳穗记得,她对纪景说:“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听到她这样说,纪景一下子红了眼眶,神情简直像个走失了好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然后抱住她的手臂,把脸埋进她的肩膀,一面默默流泪,一面蹭来蹭去,试图用她的衬衫擦干泪水,但泪水打湿她的衬衫,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她的心脏。 纪景…… 苏佳穗揉揉眼睛,长舒了口气,从瑜伽垫上爬起来,打算去洗个澡,睡觉前还能再做两套题。 …… 周末下午两点,江延的爸妈拎着一大堆水果和土特产来家里做客。 夫妻俩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虽然穿着陈旧老气,面染风霜痕迹,但从头到脚都非常干净,和江延刚来的时候一样,质朴又羞涩。 孙女士照旧表现的极其热情,一口一声大哥大嫂,一边给大哥倒茶,一边给大嫂拿水果,好像这真是她的亲大哥亲大嫂。 不过,一般家里招待客人都是孙女士负主要责任,老苏就在一旁做个陪衬,今天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他一反常态的比孙女士还上心,完全可以称得上屈尊降贵。 苏佳和看到他爸给“大哥”点烟,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要知道,老苏现在最恨的就是给人家点烟。 “姐,什么情况啊……好怪。” “我也觉得,有点怪。” 看到龙凤胎站在那里咬耳朵,老苏赶忙说:“佳和,穗穗,快过来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大人之间的寒暄无非就是贬低自己家孩子,夸赞别人家孩子,然后对方再用差不多的话术贬低夸赞回来。 龙凤胎被贬低的是学习,被夸赞的是长相,江延被夸赞的是学习,被贬低的是性格。 “大哥”“大嫂”说:“我们家江延怕生,胆子又小,见到人都不敢讲话的。” 姐弟俩有用眼神沟通的本事,苏佳和看向苏佳穗,瞪了下眼珠:他们说的是江延吗? 苏佳穗抿嘴:嗯……或许。 江延确实不太跟陌生人讲话,对熟人话也不多,他习惯把话都攒在肚子里,撮其要删其繁,等到关键时刻抽冷子似的蹦出那么一句,叫人听完能在嗓子眼沤一口陈年老血。 不过看他爸妈如此真诚,不像客套,倒是证明江延是个极其孝顺的人,再蔫坏也没坏到爸妈身上去。 聊了会天,孙女士便张罗着准备晚饭,“大嫂”赶紧进厨房帮忙,替孙女士和江姨打下手,这三个能言善道的女人一离开,“大哥”愈发拘谨了,好像不知道该跟老苏说什么。 老苏主动找话题:“老家那边今年收成还不错吧。” “大哥”点头:“挺好的。” 老苏又道:“家里边是有地?” “大哥”又点头:“有地,都卖出去了,一年卖个一两千块。” 老苏笑着说:“那你家地还挺多的,我家的一年才卖八百,留那么一两亩我父亲自己种着。” 老苏到底是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道行,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和“大哥”的距离,打开了“大哥”的话匣子,“大哥”也紧跟着提起自己过世的父亲,继而提到曾大病一场的岳母,他们家现阶段处境困难,就是为了给岳母治病。 “大哥”说:“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老苏深以为然,看“大哥”的眼神也非常钦佩,毕竟“大哥”是下有小的穷苦人,通常穷苦人下有小就顾不得上有老了,何况这“老”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岳母,倾其所有且负债累累的为岳母治病,真是孝顺仁义。 没钱能白手起家,没文化也能寒门出贵子,可品行这东西不能凭空长出来,要靠耳濡目染,要靠潜移默化,是唯一可以代代相传的。 老苏铁了心,无论如何要让江延做他的女婿,要跟“大哥”“大嫂”结亲家。只是,他暂时做不了苏佳穗的主,更做不了江延的主,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虽是有从长计议的打算,但老苏心里俨然把“大哥”“大嫂”当成亲家,真心实意的为亲家考虑:“等小江上了大学,你们肩上的担子就轻了,不用老这么辛苦,有机会可以寻摸着做个小买卖。” “上大学也是要钱的啊。” “欸!凭小江的成绩,上大学还用钱,单单奖学金就够开销了。” “大哥”听了这话不由欣慰,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 这天晚饭吃得很早,老苏拉着“大哥”喝了将近一瓶茅台,两个人酒量相当,简直像久别重逢的故友,都十分尽兴,一直到九点多孙女士才开车把夫妻俩送回去。 孙女士回到家时,老苏还没睡,美滋滋的在房间里哼歌,一首抒情的粤语歌,被他哼的歪七扭八,没有一句在调上。 孙女士关上房门,笑了一天的脸沉下来,扯了扯老苏的睡衣:“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你打什么算盘?” “我能打什么算盘?”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 喝醉酒的人都爱说车轱辘话,孙女士又生气又想笑,干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是不是相中小江了?啊?” 老苏咧嘴一笑:“知我者莫若我媳妇儿。” 孙女士使劲一戳他:“你这是乱点鸳鸯谱,穗穗跟小江压根不般配。” “哪里不般配?啊,你说,哪里不般配?你是不是看小江家里条件不好就嫌弃他,我告诉你,你短视,小江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你才短视,你当你那宝贝闺女什么人,插上对翅膀她敢往外太空飞,所以找女婿就不能再找上进的了,得找小景那样的……” 一提纪景老苏就不高兴了,捂住耳朵往被窝里钻:“我不听我不听——” 孙女士拿丈夫没辙,他有时候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认准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孙女士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太了解他的脾气了,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做,可感情这种事,别说你老苏,王母娘娘也插手不了啊。 孙女士拍了一下老苏的脑袋,说:“洗澡去,一身酒味,臭死人。” …… 转眼十一月初,天气渐冷,学生们都统一换上了秋冬制服。 兴海高中对学生衣着要求很严苛,尺寸必须合体,衣服下摆要正正好好卡在腰上,不能遮住屁股,夏天穿裙子还不明显,穿上长裤,苏佳穗勤于锻炼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程向雪一看到她,就色眯眯的凑过来,揉捏她的小翘臀:“真不赖呀穗姐,这小腚儿,这大长腿儿,可馋死我了。” “你走开。” “嘻嘻,心情不错啊,我听说月底考试你年级第五?” “准确的说,是和曹宇并列第五。” 程向雪马上举起手来给她鼓掌:“可以可以,有希望进军前三!” 苏佳穗自觉希望不大,一个江延稳坐第一,一个林思淼玩命的学,还有一个自带女主光环的季沐恬,永远是班级前三名:“不奢求太多,我能维持现在这个位置,再把分数往上提一提就很满足了。” “你要对自己有自信!这样!今天不吃食堂了!我请客,咱们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行啊,我想吃大兴路那家的重庆火锅。” “莫得问题!”程向雪晃晃手机,问她:“可不可以叫上江延?” “叫上呗。” “那都叫江延了,不好不叫陈旭吧。” “叫呗。” “那,那也不差纪景了吧……” 苏佳穗停下脚步,看着程向雪。 “你还不想理纪景啊?我听陈旭说他最近学习可认真了,陈旭把月考试卷拿过去给他写,他考了三百多分呢。” “语文一百二,英语九十八。” 程向雪瞪圆眼珠:“你知道!” 苏佳穗点点头,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以前不也在博帆补课吗,纪景去接过我几次,辅导老师认得他是我男朋友,他第一天去就给我打电话了。” “啊……怪不得呢,你对纪景不闻不问的,我还以为你跟他彻底吹了,合着尽在掌握呀。” “不闻不问做不到,尽在掌握也不至于,他一天天跟小白菜地里黄似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看着确实挺可怜。” 程向雪试探着问:“所以,要叫他出来吃饭吗?” 苏佳穗说:“你请客,随你便。” 不反对就是同意! 程向雪先给纪景发了条短信,然后喊上一脚已经踏进食堂的陈旭和江延,四人打车直奔大兴路的重庆火锅。 工作日的中午,火锅店没几桌顾客,程向雪选了窗边的位置,然后拍拍身侧的椅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江延道:“小江老师,小江老师,你坐我这里。” 江延真的不太想和程向雪坐在一起,因为程向雪喜欢笑,一笑起来,身体就软了,总是东倒西歪,偶尔还会把脑袋枕在他肩上。 “小江老师——快点嘛——” 程向雪的热情让人难以抵挡,关键是,她从来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拖长的声调,像惦记上唐僧的女妖精,店里顾客和服务员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江延顶不住压力,只好坐下,程向雪这才心满意足的点菜。 苏佳穗和陈旭坐在对面,虽然这场战斗有停火的迹象,但气氛并不算融洽,两个人讲话都夹枪带棒的。 “你这次考试全班倒数第一,奶奶没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啊,让我跟小景一块补课去,我说我坐不住,别浪费钱了。” “英语多少要学学的,国际通用语言嘛,您将来做大买卖总归用得到。” “少阴阳怪气。” “你心虚才觉得我阴阳怪气。” “哼。” “哼啥,你是猪吗。” 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吃顿饭,江延真怕他们又吵起来,于是另起了一个话题:“纪景这么长时间没来学校,是跟老师请假了吗?” 陈旭其实也不想和苏佳穗斗嘴,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既然江延这么问了,他干脆不理苏佳穗:“没,不过老李应该知道他在外边补课,我看博帆不少咱们学校的学生。” 苏佳穗偏过头:“季沐恬在那吗?” 这一句话把陈旭问来劲了:“真不怪纪景说,你老提季沐恬干嘛啊,他要是跟季沐恬有半点暧昧,我脑袋剁下来给你当球踢行不?” “你这么激动干嘛,我随便问问,真的。” “有你这么随便的吗?” 苏佳穗可以对天发誓,她纯粹好奇,纪景如今不来学校上课,季沐恬又是外省的住宿生,几乎不出学校大门,两个人完全不会发生任何交集,那小说剧情还能进展的下去吗?所以一听陈旭说博帆有海高的学生,她就以为季沐恬也会在博帆补课。 不过她突然提及季沐恬,确实挺像故意挑事,苏佳穗笑笑,很大度的退了一步:“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随便。” 陈旭怔住,盯着苏佳穗,一团横冲直撞要从喉咙里涌出去的怒火戛然停在了心口。 程向雪很有眼色的接过江延未完成的使命:“纪景他爸那边什么反应啊?” 陈旭慢慢的收回视线:“年底不是有一个山地车越野赛吗,他爸以为纪景旷课出去练车了,他那个后妈真是,巴不得纪景高考落榜,私底下还给了纪景一大笔钱,让他去搞骑行俱乐部,反正只要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怎么都成。” “一大笔钱是多少钱?” “说出来都恶心,五十二万。” “啧啧,真下血本了,那今天该让纪景请客才对啊,是吧穗姐。” 苏佳穗敲了敲玻璃窗,示意他们看路边:“说曹操曹操到。” 十八岁的男孩子,漂亮又挺拔,穿着棒球服,浅蓝色的牛仔裤,骑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山地自行车,停在路边等红灯,一条长腿支撑着地面,自行车稍稍倾斜,画面就像杂志海报一样,并且没有杂志海报那么刻意。 他仿佛天生会发光,走到哪里都能引人瞩目。 苏佳穗忽然想到老苏骂纪景是花瓶,别说,你还真别说,要把这么一个花瓶摆在家里,是挺赏心悦目的。 红灯变绿灯。 纪景骑着车从马路对面过来,透过玻璃窗看到他们,抿着嘴笑了笑,有点害羞的扭过头。 苏佳穗喝了口饮料,心想这是跟她服软了,都用上美人计了。 火锅店的门被推开,服务员的声音略显亢奋:“你好!欢迎光临,请问几位?”纪景的声音则很软,像没吃饱饭:“我找人……” 他走过来,服务员紧跟在后面,加了椅子和餐具,又问程向雪:“还需要点餐吗?” 程向雪仰头看纪景,眼睛笑成两道缝隙:“景哥,听闻你最近收获了一笔不义之财,穗姐很想宰你一顿,就别让我请客了呗。” 纪景摸了下鼻尖,转过身问服务员:“你们这可以办会员吗?” “可以的,活动期间预存一千元有九折优惠。” “那麻烦你,帮我预存五千。” 服务员面露惊愕,但很快反应过来,递给纪景一张便签纸:“请您留一下手机号码。” 纪景写好,拿给服务员。 “您贵姓?” “程,程门立雪的程。” 程向雪闻言不由惊叹一声:“哇塞,五千块钱够我吃一年了,你这是什么糖衣炮.弹。”转而又对苏佳穗说:“穗姐,放心啊,糖衣咱吃,炮.弹咱给他吐出去。” 苏佳穗食指敲了敲桌子:“你不是早把炮.弹咽下去了吗。” 五千块钱,完全是程向雪攒局的辛苦费。虽然知道程向雪不是为了钱,但她先吃炮.弹后吃糖衣的愚蠢行为还是令苏佳穗感到不满。 “咳……我上个厕所。” 程向雪顶不住压力落荒而逃了,没有程向雪活跃气氛,四周的空气顿时凝固。 陈旭感觉有人踢自己的鞋尖,应该是希望他能打破僵局,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他敢跟苏佳穗斗嘴,那是因为他清楚苏佳穗在同他闹着玩,一旦苏佳穗真摆起大家长式的威严,他就像被502胶水黏住喉咙似的,一点声都发不出来了。 服务员过来上菜,大抵也觉得气氛诡异,说话都有点夹着嗓子:“请问……需要本店的特色蘸料吗?” 菜都上来了,锅都沸腾的冒泡了,还没人去调蘸料。 江延给陈旭使了个眼色,陈旭心领神会:“小江,走,弄蘸料去。” “好,好。”江延答应的简直迫不及待。 他俩一走,桌上就剩苏佳穗和纪景,沉默到连呼吸声都消失。 纪景秉着呼吸,摊开掌心,在牛仔裤上蹭了蹭,牛仔裤瞬间洇湿了一小片。 靠!怎么出这么多汗? 纪景被自己吓一跳,随即站起身,抽了两张面巾纸握在手里。 “那个……”他尝试开口,可声音微乎其微。 苏佳穗看向他,心里还是很不落忍,因为纪景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一些憔悴:“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去给你调蘸料吧。” “去吧。” 他没提分手的事,也没提要和好,只是像平时出来吃火锅那样,给苏佳穗调好了蘸料,涮肉,剥虾,倒饮料,服务的非常周到,并且在服务苏佳穗的同时找回了往日的从容。 更可怕的是,纪景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他甚至在心里骂自己。 贱啊!造孽啊!哪来这么大奴性!命里缺奶奶五行缺祖宗吗! 可苏佳穗一说要吃虾滑,他就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我来我来,我来弄。” 作者有话说: 纪景根本不用担心穗姐开窍了会不喜欢他,穗姐能怜爱他一辈子hhhh 第28章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虽然纪景和苏佳穗没有因为一顿火锅重归于好, 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反正程向雪是这么认为的。 即便出了火锅店大门,纪景和苏佳穗还是谁也没有理谁, 可隔天早上, 程向雪在校门口看见了纪景,他来上学了。 “景哥,你怎么搞的。”程向雪上下打量他, 问:“一宿没睡吗?” 纪景反问:“很明显?” “岂止是明显, 你眼睛底下都青了,跟让人梆梆怼两拳似的。” “……” “得注意休息啊,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纪景没再说什么,慢悠悠的进了教学楼。 程向雪忍不住笑了一下, 心想这货八成是来装可怜博同情的,挺好,明智之举,她穗姐就吃这一套。 看到许久未露面的纪景,火箭班的同学都不算太惊讶, 毕竟在纪大少爷那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说“学校是我家”, 还可以说“学校是我家的”, 自然他高兴来就来,不高兴来就不来。 “景哥!早啊!”坐在最后一排的高子明非常殷勤的跟纪景打招呼。 “早。”纪景只是随口敷衍。 高子明习惯了纪景的冷淡, 倒是不在意, 狗腿子似的凑上来:“我听说你最近搞了一个骑行俱乐部,投进去四十多万呢。” 高子明的声音不算小, 足以传遍教室, 话音刚落, 班里就响起一阵惊呼。四十万, 对一般学生而言称得上天文数字。 “你从哪听说的?” “当然是你爸跟我爸说的, 啧啧,不得不承认,你那后妈对你是真好啊,几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爸因为这事都气坏了。” 高子明的父亲在纪汉华手底下讨生活,高子明能进火箭班也是靠的这一层关系,又因纪汉华在人前总是伪装出一副望子成龙的严父形象,让高子明误以为纪景是纪家当之无愧的大少爷,平时就免不得巴结纪景,可以说是纪景的头号小弟:“我爸上周也给我买了一辆山地车,得空带我去你那俱乐部玩玩呗。” “早自习,你能不能安静点。” 纪景皱着眉,语气不善,他倒也不是冲高子明。 马慧能拿出那么一笔钱让他去办骑行俱乐部,明摆着是纪汉华在背后授意,这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差敲锣打鼓的让全世界知道他纪景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了。 高子明意识到纪景心情不好,讪讪的回到了座位上,他跟陈旭是同桌,小声问陈旭:“景哥怎么了?” 陈旭正低头摆弄手机,随口说道:“不爱来上学呗。” “那他今天来做什么的?”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陈旭给纪景连发了两条短信,纪景看见了,没回复,趴在桌上睡了一整个早自习。 课间,陈旭凑过去,把他叫醒:“大哥,你这么趴着睡觉不难受啊?” 纪景睡眼惺忪的摇摇头,视线掠过陈旭,落在苏佳穗身上。苏佳穗最近真的很用功,课间都不挪窝,手不离笔,笔不离手,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她。 “喂,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失眠。” “合着在学校睡得香?” “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纪景头一歪,枕在书上,瞬间陷入了梦乡。 陈旭对此感到惊奇不已,很想叫苏佳穗过来欣赏一下。 从这天开始,纪景时不时的就到学校睡一上午,中午放学铃响后总能瞧见他脸颊挂着被书压出的红印,头发乱糟糟的往外走,班主任看到了也不理会,好像完全放弃了这个学生。 事实上班主任老李是继陈旭之后第二个得知苏佳穗和纪景分手一事的,毕竟俩人分手那天,纪景和陈旭逃了整整三节课,回来的时候纪景看苏佳穗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显然是被甩了一张飞机票。 老李教书育人多年,神经可以说相当敏锐,班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三角恋”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 其实老李不认为纪景那个熊样有能耐见异思迁,可恋爱中的少男少女,并不能时刻保持理智,说实在话,老李挺怕苏佳穗失去理智的。 苏佳穗在老师们心目中一直是很特殊的存在,各年级的老师常凑到一块闲聊,提及苏佳穗都说这小姑娘性格太矛盾了,言行举止完全是个大姐大的派头,那些所谓的坏学生在她面前跟小羊羔似的温顺,偏偏她责任心和正义感又很强烈,极其热爱管闲事,但凡哪个班有搞校园暴力的,和老师对着干的,被孤立排挤的,找她解决准没错。 这样一个具有号召力和权威性的学生,万一生出什么歪念头,那就要出大问题了。 老李很清楚一旦苏佳穗针对季沐恬,季沐恬绝对会迎来人生的至暗时刻,如果这至暗时刻遍布高三一整年,那季沐恬一生都将毁在这一旦上。 因此老李第一时间找苏佳穗到办公室谈话。在谈话前,老李设想了一百种可能性,但万万没想到,苏佳穗只是笑盈盈的说她和纪景闹着玩呢,并且嘱咐老李不要把纪景在学校的事告诉纪汉华。 老李不是那种动不动请家长的班主任,可学生在学校出现问题,家长是有知情权的,何况开学之前纪汉华还再三交代纪景犯错一定告诉他。 老李本来打算拒绝苏佳穗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可苏佳穗又说,要是告家长能解决问题,以后有事就都告家长吧。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然而对付那些叛逆的学生,找家长只会激化矛盾,真不如苏佳穗过去恐吓一番来的高效且有力度。 在这种威胁之下,老李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他赌气的想,不管纪景了,再也不管了,随便,以后纪景爱干啥就干啥,让苏佳穗管好了。 十一月末,月考结束。 博帆的辅导老师给老李打来电话,说纪景这个月进步很大,总分已经超过四百了。 奶奶的,管的还挺好。 老李美滋滋的挂了电话。 …… 十二月初,艺术生陆陆续续的开始报名统考了,北京舞蹈学院的考试时间在次年一月份,程向雪对这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势在必得,根本没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程向雪的文化课目前勉强过关,眼下她爸妈就担心艺考不过,干脆请了一个月的假带她去北京参加专业的一对一培训。 没有程向雪这个饭搭子,苏佳穗只能天天跟陈旭和江延一起吃食堂。 “穗姐,我给你占了位置!” “谢啦小涛。” “客气——” 苏佳穗坐到徐小涛和曹宇对面,边上还剩一把椅子,陈旭顺手把江延按到椅子上:“你先吃,我等曹宇吃完。” 曹宇吃饭总是狼吞虎咽,基本上五分钟就可以解决战斗,搞的苏佳穗也有点着急,可又吃不过他:“你就不能慢点吗!” 徐小涛乐呵呵的给曹宇夹了一块炸鸡翅:“穗姐,你是没看过他吃泡面,真他妈跟下水道似的,一口一碗面就没了。” 曹宇被这样说,也不生气。他原来其实是很敏感的孩子,贫穷两个字仿佛烙印在脸上,很怕别人盯着他看,走路总低着头,溜着墙根,午饭经常买两个馒头外加一袋咸菜躲起来偷偷吃。 苏佳穗独断专行的认为他太不合群,即便进入社会也无法融入集体,那还怎么赚大钱,怎么让他爸妈过上好日子,所以苏佳穗硬拉着他往人堆里扎,跟他说话更是毫不避讳,以至于贫穷的烙印连带着曹宇一张脸,都成了块破抹布,被苏佳穗和班里同学反反复复的撕来扯去。 那段时间曹宇是真讨厌苏佳穗,恨不得苏佳穗立刻从学校里消失。可日子长了,脱敏治疗起了作用,哪怕被人恶意讥讽,曹宇心里都掀不起一丝波澜,脸皮磨炼的比城墙还厚。 穷就穷呗,穷又不是犯罪。 “吃这么快对身体不好啊。”苏佳穗皱着眉,攥住曹宇的手腕:“你咽下去再吃。”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曹宇微微红了脸,含着一口饭,细嚼慢咽。 除了苏佳穗,任谁都能看出来曹宇的心思,他私底下也不否认自己喜欢苏佳穗。 喜欢就喜欢呗,喜欢苏佳穗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啊。 陈旭双臂抱怀靠在墙上,看曹宇越嚼越慢,磨了两下牙:“你们故意针对我吧。” 苏佳穗支出一条腿,拍了拍膝盖:“喏,坐这吃。” “你以为我不敢坐?” “谁不让你坐了?” “我真坐了!” “坐呀。” 旁边的学生吃完了,不走,全呲着牙坐在那看热闹。 陈旭气得不行,呼吸都不顺畅,真想一狠心就坐到苏佳穗腿上。 “陈旭……”不远处有人唤他的名字,是季沐恬:“这边,有空位……” 怎么偏偏是季沐恬。 陈旭抿了下唇,好像陷入一种前狼后虎的窘迫境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然而当他对上苏佳穗略有些玩味的视线,心里就莫名火大,他是看苏佳穗和季沐恬不对付,才刻意疏远季沐恬,结果苏佳穗还这么不留情面的把他架在这,让他下不来台。 “拜拜了您。”陈旭竭力让嘴角上扬,佯装很轻松的样子,端起餐盘坐到季沐恬对面去。 纪景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像这样的场景江延已经司空见惯,他觉得苏佳穗和陈旭真是玩不到一块去,属于典型的气场不和,要是没有纪景,这两人根本做不成朋友。 陈旭也是,明明斗不过苏佳穗,还总是不厌其烦的想挑战一下,每每挑战到最后都是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何必呢。 幸而他俩吵架从来不认真,用不上半小时就忘到脑后了。 这一天是周末,苏佳穗难得睡个懒觉,可有人砰砰砰的砸她房门,把她吵醒了。 “姐!姐!”苏佳和的声音很尖利,异常急躁。 苏佳穗睁开眼睛,见窗外还灰蒙蒙的,天还没亮呢,心里不由一惊,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跑去开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佳和神情凝重,把手机递给他:“纪景。” 苏佳穗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只听纪景哑声说:“你收拾一下,来小旭家,昨天半夜奶奶脑出血,没抢救过来。” 苏佳穗心里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他二叔二婶在这……我……”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待会就过去。” “嗯。” 苏佳穗挂断电话,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对苏佳和道:“你去叫爸起来,让他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一趟陈旭家,还有,告诉江延一声。” 得知陈旭奶奶去世了,老苏也吓了一跳,连声说可惜可惜,多好一个老人。都是学生家长,孩子们高一开学时就打过照面,因为这两年苏佳穗和陈旭纪景玩得好,老太太还总让纪景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过来,老苏惦念着这份人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去葬礼上祭拜一番。 换好衣服,老苏开车带着苏佳穗和江延来到陈旭家,一进院又吓一跳,老人躺在临时搭的硬板床上,就盖着块白布摆在正厅里,别说是葬礼了,连根香烛也没有。 陈旭的二叔站在门口,不晓得给谁打电话,情绪很激动,满嘴都是房子和钱。 老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们家住着小将军楼,是他妈的穷疯了吗。可毕竟是别人家,家里还有逝者,老苏压着火快步走过去,道了声节哀。 “你谁啊?” “我是小旭同学的家长,这是我女儿苏佳穗。” “哦,同学的家长,你们过两天再来吧,得停灵三天才出殡呢。” 老苏深吸了口气问:“你家老太太是要和老爷子合葬吧,没提前预备棺材吗?” 陈旭的二叔急了:“谁能想到这么突然!”他电话没挂断,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惹得陈旭的二叔破口大骂:“你上嘴皮碰下嘴皮说的倒是轻巧,还要最好的棺木,那么孝顺你先把钱打过来啊!老太太留下的东西都他妈是你家的,回头要我赡养,还要我办丧事!你可真是当大哥的!” “你好意思说是给小旭的!难道小旭不是你儿子?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苏听明白了,不是钱的问题。这兄弟俩显然都没到缺钱给老太太办丧事的地步,只是,老太太早交代过遗产要留给孙子,总在身边孝敬的老二一分钱没捞着,自然心有不甘,无论如何要让老大拿钱办丧事,老大那边也说自己没拿老太太一分钱,这丧事无论如何应该兄弟二人平摊。 两边都寸步不让,所以陷入了僵局。 苏佳穗抬起头,见陈旭面无表情的站在楼梯拐角,心里很为他难过,终于忍不住开口:“吵什么!不就是棺材吗!我家有!” 老苏诧异的看了眼苏佳穗,但很快和她同一阵线:“对,对,我家有,棺材,寿衣,都是现成的,去年我丈母娘生病,买来冲喜用的,不敢说是最好,可绝对够老太太走的体面,我现在打电话叫人送来,半个小时就能到,你看,咱总不能让老太太就这么躺在这,是吧?” 见陈旭的二叔略有些犹疑,老苏又道:“钱的事不用计较,你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不给我们家也不挑,权当是小旭给他奶奶尽孝了。” 终归是自己的亲妈,再不甘心也是有限的,陈旭的二叔收起手机,向老苏道了谢,可紧接着又说:“我大哥今天中午的机票,要晚上才能到,这钱您找他要就行。” 苏佳穗真想左右开弓甩他十几个耳光,但现下最紧要的是处理奶奶的后事,不管怎么说,葬礼要依照着风俗办得体面,除了棺木和寿衣,还有灵堂、遗像、孝衫等等一系列的东西要预备。 正如陈旭的二叔所说,老太太走得太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陈家的各路亲友一时半刻还到不了,这些事一两个人又办不成。 趁着老苏找人送棺材的功夫,苏佳穗给孙女士发了条短信,让孙女士直接联系一家殡丧公司,最好是追悼会和丧宴全包圆的一条龙服务,省得陈家兄弟俩在这件事上再起冲突。 一切安排妥当,苏佳穗领着江延给老太太鞠了一躬,随后上了楼。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陈旭不知道去哪了,苏佳穗推开陈旭的房门,纪景正穿着条平角内裤在他房间里翻箱倒柜。 “你干嘛呢?” “啊……我,我找身衣服。”纪景躲到衣柜门后面:“我昨天半夜,穿睡衣过来的。” “你家就在隔壁那条街,怎么不回去换。”苏佳穗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此时此刻,纪景是不会把陈旭一个人丢在家里的:“你回去换吧,我爸也来了,在楼下呢。” “好,我马上回来。”纪景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穿上睡衣,他这么一穿上,苏佳穗就知道他为什么着急忙慌的要换衣服了。 那是一件毛绒绒的小棕熊睡衣,后面有兜帽,带着一对熊耳朵,确实不太适合参加葬礼。 “对了。”纪景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压低声音道:“陈旭他二婶在奶奶房间里,可能是找遗嘱之类的……” 遗嘱,存折,金银首饰,这些身外之物对陈旭二婶而言,远比老太太的葬礼重要百倍。 当然,对陈旭也同样重要,不管是奶奶的遗物,还是他未来的生活。 苏佳穗点了点头:“我会处理的,你赶快换好衣服回来。” 苏佳穗一来,纪景就找到了主心骨,他要做的只有听从安排。 江延也习惯了被苏佳穗指挥,小声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找找陈旭。”苏佳穗推开书房的门,弯腰往书桌底下看:“藏哪去了,真是的。” “他现在一定很难受,你让着他点。” “用你说!” “那我不说了……” 江延转过身往三楼走,三楼只有一扇门,紧闭着,推不开,江延用力晃了晃门把手,像是被反锁了:“陈旭?你在里面吗?” 苏佳穗从江延背后冒出来:“你这不废话吗。陈旭,把门打开,你躲什么啊?” 门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虽然知道陈旭不至于上吊跳楼,但这么安静,还是让江延心里有些慌乱:“陈旭,你……”他是准备劝一劝陈旭,安慰安慰陈旭的。 可苏佳穗一把扒开他,抬起脚对准门把手,重重一脚踹下去,只听“嘭”的一声响,那老旧的门锁便从糟烂的门框里飞了出去。 阁楼很暗,堆积许多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陈旭坐在墙角,怔怔的盯着地板。 苏佳穗走到他面前,想了想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哭一场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陈旭微微抬起头,神情木然:“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奶奶算你唯一的亲人,奶奶走了,你差不多是个孤儿了。” “……” 这是来安慰人的吗?江延在后面听的心惊肉跳,不由扯了扯苏佳穗的衣服,暗示她言辞委婉些。 苏佳穗并不理会,依旧说道:“可你今年十八岁了,不是八岁,也不是八十岁,你愿不愿意接受,都得接受这个现实,快点起来,先把奶奶的葬礼办完,之后你再慢慢的伤心。”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啊!” “逃避可耻!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你更不能逃避,奶奶还在那破木板上躺着呢!” 陈旭的喉咙,又一次被502胶水黏住了,并且像是塞进去一块石头,堵的他说不出话,喘不上气,越来越疼,越来越涨,他看着苏佳穗,不知不觉红了眼圈。 苏佳穗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几乎是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跪在陈旭面前:“我跟你道歉,我收回那句话,你不是孤儿,从今往后,我,纪景,小江,橙子,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话音未落,陈旭的眼泪就掉下来了,那样急的泪水,简直像两条清澈的小河。 苏佳穗把手缩到袖子里,攥着袖口,一下一下的帮他擦拭,动作很温柔。 陈旭积压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全部爆发,他忽然将苏佳穗搂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如同即将溺亡在大海中的人抱住一根浮木,终于得以喘息。 苏佳穗任由他抱着,轻轻拍打他的背,哄孩子一样说:“好了好了……” 哭出来的确比强忍着要好很多。 江延松了口气,紧接着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见纪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兄弟反目预警!(我胡说的) 第29章 ◎纪景抽抽噎噎的向她伸出双臂◎ 苏佳穗原本就身材高挑, 四肢修长,再加上平日里言行举止总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哪怕站在一堆壮汉中间, 也不会显得小鸟依人。 可她此刻跪在地上,被陈旭双臂环绕着搂在怀里,看上去竟然很纤细单薄。 纪景知道陈旭这会需要一个心灵支柱, 也知道苏佳穗在安慰陈旭, 可未免……抱得太紧了。 他都没这么抱过。 这个念头在纪景脑海中转瞬即逝,他把手里的黑色夹克衫递给江延:“天冷, 穿上点。” 江延没有深色外套,只穿着一件不薄不厚的长袖, 丝毫不能抵御十二月份早晨的寒凉。 “谢谢。”江延接过夹克衫,心想纪景有时候细腻的简直不像个男孩,喜欢在某些事上总粗枝大叶的苏佳穗,注定要受一辈子委屈。 听到纪景的声音,陈旭如梦初醒, 非常快的收回了手, 非常, 简直像做贼心虚。 所幸没人察觉他的异样。苏佳穗又拿袖口蹭了一把他的眼泪:“哭够了,就打起精神, 还有好多事要你做。” “嗯……” “先去洗洗脸。” 苏佳穗爬起身, 顺手把陈旭从地上拉起来:“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否则你撑不住这三天的。” “嗯。” “那好。”苏佳穗的视线在纪景和江延之间晃了一晃:“小江, 你跟我下楼弄点早餐。” 陈旭家厨房的食材很丰富, 几乎是应有尽有, 可以看出老太太为了换着花样的给孙子做饭,没少费心思。打开冰箱,里面还有新鲜的土鸡蛋,水果,各式各样用玻璃罐子装着的咸菜。 苏佳穗决定熬粥,煮鸡蛋,暂时不去碰那些咸菜。 厨房一开火,老太太房里的二婶就循着动静出来了,看到苏佳穗,很客气:“是穗穗啊,难为你这么一大早就赶来,要做什么,我帮你吧。” 苏佳穗和陈旭的二婶之前见过两次,都是在老太太的生日宴上,苏佳穗以纪景女朋友的身份出席,纪景对她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二婶太清楚纪景的身家了,所以对苏佳穗也高看一眼。 “二婶。”苏佳穗同样很客气:“你家小妹妹怎么没来?” “她还小,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还得分心照顾她,就没带她来。” “那你忙什么呢?” 二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旁的江延也小心翼翼的咽口水。江延是越来越服气苏佳穗,她太生猛了,太敢说了,这种理直气壮的我行我素实在令人羡慕。 但二婶毕竟是“宅斗”的一把好手,嘴上功夫一流,不至于因为苏佳穗一句话就败下阵来:“他们老陈家往前倒个十几二十年,在这地界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亲朋故友往少算还几百号人呢,得一一通知到呀,再说,家里总归要收拾收拾,不然明后天来参加葬礼的都到了,人多眼杂的,万一弄丢什么,好说不好听啊。” 苏佳穗把鸡蛋扔进锅里,扣上盖子,扭头看二婶,她不笑,神情淡淡的,一双乌黑的眼珠仿佛能击穿人心:“都收拾好了吗?” “你看你这孩子,跟审问人似的。”二婶倒是笑了,手撑着橱柜,以一副过来人口吻道:“别怪二婶多嘴,你这脾气,真要改改,小姑娘不能太要强,也就是纪景好性,受得了,要换一个,那得总吵架。” 不怪陈旭爱阴阳怪气,碰上这种一句话一百个弯弯绕绕的软刀子,不学一学阴阳怪气的本事,就只有自己把自己怄死的份。 可她碰上苏佳穗,算碰上天敌了。 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上千个弯弯绕绕在“直白”二字面前都无异于废话。 苏佳穗道:“审问,那是警察要做的事,奶奶房间里的东西要少一样,二婶就得去见警察了。” 二婶笑容凝固,彻底黑脸,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我们老陈家,我在自己家里头,还轮得到你一个姓苏的指手画脚!” 老苏在门口,听到“姓苏的”,赶忙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二婶没见过老苏,可父女俩的长相摆在那,她冷哼一声道:“你们非亲非故的,能在老太太过世后第一时间赶来,我们心里是感激的,可也不能什么话都说吧,我好歹算是长辈,怎么就不懂得尊重人呢,在我自己家里,把我看成贼了!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苏佳穗还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语调:“有句话不叫家贼难防吗。” “你!”二婶转过身瞪着老苏:“你听没听见,你们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虽然平日里老苏很娇惯闺女,但也有分寸和底线,这种场合,逝者为大,苏佳穗明摆着故意激怒陈旭的二婶,已经把那所谓的长辈逼红眼了,真要不管不顾的吵起来,对老太太和陈旭都不好。 老苏不得不替苏佳穗低头:“小孩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去我一定好好说她。” “说我什么?” “你闭……”老苏本想吼一嗓子,可看着闺女的脸,愣是没吼出来,短暂一顿后,威严全失,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改成哀求的调调了:“快闭嘴吧……” “好呀,怪不得。”二婶占了理,自然寸步不让:“要么说子不教父之过,原来你们家就是这样惯着孩子的。” 这话就说得老苏不太高兴了,他一个外人考虑逝者为大,想着先退一步,你身为老太太的儿媳妇,怎么还得理不饶人,没完没了呢。老苏绷起脸,语气也不善了:“那你要我怎么办,当着老太太面打她一顿?我们好歹是来帮忙给老太太办后事的,孩子深一句浅一句的,就算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做长辈的就不能容忍容忍?” “谁求着你们来帮忙了?谁知道你们安着什么心啊?” 老苏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硬是被气的涨红了脸:“好,好,你们这种不知好赖的人家!我们还不稀罕帮呢!穗穗!咱们走!” “爸,我们是为陈旭来的,又不是为她,干嘛要走。” “……” 见苏佳穗一句话就让老苏哑火了,二婶冷笑一声:“行啊,你们不走,我走。”她说完,挎起包包,走到厨房门口,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陈旭道:“你可真是有个了不得的同学,既然她要在这当家做主,就别怪我这做二婶的不伸手,反正这些年孝顺老太太的义务我们也尽到了,老太太的葬礼,一分钱都别指望我们拿!以后再有事,也别来找我们!” 陈旭眼睛还红着,声音异常干涩,他一字一句,十分艰难地说:“这些年,奶奶的退休金,一多半都给了二叔。”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给了就给了?”二婶拧着肩,用力撞开陈旭,快步向外走去。 “你站住!”苏佳穗皱着眉道:“纪景,拦住她。” 纪景其实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对苏佳穗的命令总是条件反射一样执行,长腿一迈,结结实实的挡在了二婶的身前。 一旁观望半响的二叔这时也开口了:“你们这是做什么?陈旭,你奶奶尸骨未寒,你就你同学在家里这样放肆!” 苏佳穗握着预备捞鸡蛋的漏勺,大步流星的走到纪景身旁,冷冷的盯着二婶:“你想出这个门可以,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你少胡说八道!怎么,跑到我家里来抢劫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没有不明白的。 陈旭看着全然失态的二婶,默默垂下眼。 “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是吧?”苏佳穗提着漏勺,开始挽袖子了。 “你还想动手啊!你——”二婶大概突然间想到之前苏佳穗冲到纪景家里,拿红酒瓶砸纪汉华脑瓜子的事,叫嚣的气焰一下子灭了大半,下意识的往丈夫身后躲。 老苏在后面都要看乐了,他闺女怎么跟活阎王似的,行,真行,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手里拎着漏勺也战无不胜的。 “赶紧,拿出来。” “你,你别太过分了。” 陈旭的二叔面对苏佳穗同样打怵,实在是苏佳穗的眼神太可怕,看他都不像看活物:“再这样,我可报警!” “你敢报警吗?奶奶的遗嘱里未必没有留给你们任何遗产,可你们要是藏匿侵吞遗产,就真的是一分钱都得不到。” “……” “当着奶奶的面,我不想动手,但别以为我是不敢动手,反正东西不拿出来,这个门你走不出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在场不仅有能文能武的苏佳穗,还有老苏,以及三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 试试看?得多没自知之明才敢这么试。 二叔看了眼妻子。 “我,我没拿!” “没拿你还跟火上房一样干嘛!” 二叔发火,不是为妻子偷拿老太太遗物,而是气她让苏佳穗一诈就漏了马脚,那副心虚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有端倪。 到这时候,嘴硬只会更丢脸。 二婶面色铁青,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打开身上的挂包,掏出一个又一个首饰盒。 苏佳穗朝陈旭招手:“你过来看看。” 老苏也跟着凑上前,见那首饰盒里的物件,眼睛都直了,心说老陈家这家底是够厚啊,难怪这夫妻俩要争要抢,光一对老坑的翡翠玉镯恐怕就价值百万了,何况耳坠项链什么的,林林总总加一块,倒真不逊色这栋小将军楼。 照这份家底,字画古董怕是也不能少了,想来不会全都留给陈旭,依着遗嘱,老大老二多半可以分着几样好东西,所以这老二才不敢报警。 啧啧啧。 老苏心里痛快,对自家闺女也十分佩服,说句难听的,倘若这些珠宝首饰今天真被老二媳妇拿走了,那就无异于石沉大海,报警,打官司,闹到天王老子跟前都找不回来,就算找回来,珠宝首饰这玩意,能以假乱真的多了,谁能保证镯子还是这对镯子? 逝者为大,那得活人有良心。 “都点清楚了?” “嗯。” “好,这些东西暂时交给陈旭保管,等宣布遗嘱的时候再拿出来,如果少一样,错一样,全算他的。”苏佳穗看着那夫妻俩:“有异议吗?” 二叔微微摇头。 二婶胸口上下起伏,显然对苏佳穗不满到极点:“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可以,但我想,你更愿意留下来送奶奶最后一程。”苏佳穗说完,拎着漏勺回到厨房,问已经看傻眼的江延:“鸡蛋好了没有,我快要低血糖。” 这些年老太太对二叔二婶不薄,正如陈旭所说,退休金一多半都贴补在他们身上,他们偶尔来看老太太,也是坐等着吃喝,不曾真的完完整整伺候过一天老人。 如今老太太去世了,只有停灵三天,是最后在家的日子。 二婶再怎么市侩,再怎么势利,却也不好意思抬脚就走,可闹成这样,她更没脸留下。 就在这时,老苏的电话响了:“到啦,行行行,我出去迎迎你。寿衣和棺材已经到了,赶紧给老太太收拾收拾,把寿衣换好。” 老苏后面这句话是对二婶说的,换寿衣这件事,真就是非二婶莫属。 二婶理了理衣领,转身去卫生间打水,准备给老太太梳头。 约莫十来分钟的功夫,殡丧公司也来了几辆车,专业人士动作快,效率高,没一会就搭起灵堂,摆好香火和贡品,花圈、挽联、扎彩、火盆、孝衫,凡是葬礼所需都一应俱全。 看着身穿寿衣,平平整整躺在棺材里的老太太,二叔后知后觉的伤心起来,趴在棺材边上又哭又嚎:“妈!儿子不孝啊!儿子对不起你!” 这份伤心里,带着愧疚,二婶也禁不住落下两行热泪,夫妻俩哭的昏天黑地,好像老太太前脚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怎么不哭了。” “我不想哭。” 陈旭偏过头看着苏佳穗,她眼睛里也湿漉漉的,可她就不是那种会哭的人,眼泪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掉不下来。 反倒是纪景,一边抽抽噎噎,一边稀里哗啦,比他这个亲孙子更像亲孙子。 “给。”苏佳穗递给他一枚剥好的鸡蛋:“江延把粥煮糊了,凑合吃吧。” “谢谢……” “你这么客气,我真不习惯。” “那,替我谢谢叔叔。” 陈旭看向忙里忙外一刻也没停过的老苏,轻声道:“要是我爸不给你们钱……” “他会给的,就算现在不给,以后也会给的。” “……” 殡丧公司的人捧着一摞孝衫走过来,问:“差不多该把孝衫穿上了,你们都是老人家里的小辈吗?” 陈旭道:“我是。” 纪景吸吸鼻子:“我也是。” 苏佳穗摆摆手,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在人世,这会给陈旭的奶奶披麻戴孝是要被老苏掐死的。 纪景没这个顾虑,和陈旭一块穿好孝衫,这下哭的更理直气壮了,并且有越哭越悲痛欲绝的趋势,搞的殡葬公司那些人都以为他是老太太直系亲属,有需要直系亲属走的仪式都先来找他。 苏佳穗实在看不下去,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硬拖到二楼陈旭的房间。 “你,你干嘛啊……” “我还想问你要干嘛。” 纪景坐在床上,眼皮红肿,脸色略显苍白,低着头小声啜泣,整个人别提多楚楚可怜。 苏佳穗不自觉咬了咬嘴唇,放缓语气说:“现在是需要你安慰陈旭的时候,你怎么还哭起来没完了。” “……我想,想爷爷,我真的好想他。” 原来是触景生情。 苏佳穗抬起手,轻轻梳理纪景的头发,纪景发丝很硬,不好打理,稍微长点就乱糟糟的:“你该去剪剪头发了。” 纪景抬眸看她,眼角通红,睫毛上挂着泪珠,潮湿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 为什么当初选择和纪景早恋呢? 苏佳穗从来想到一件事,要做,就立即去做,不会仔细琢磨个中缘由,可此刻却莫名其妙的产生疑惑。 她努力回忆着那个契机。 似乎是寒假后的某一天傍晚,她去河边散步。那条河是这座城市的一道分界线,河岸这边是河滨别墅区,有花园,有钓鱼台,有成片的路灯,而河岸那边是地产商拆不起的旧棚户区,破旧不堪,脏乱不堪,像无人居住的荒村。 当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只剩黯淡的余光,苏佳穗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往河面上一看,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正在河水中奋力挣扎。 那条河实在很宽,河水又很冷,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从岸边游过去显然来不及救援,跨河大桥上挤满了人,却都是束手无策。 十六岁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像一道光,从人群中疾驰而过,他就停在小女孩上方,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头从桥上扎下去。 太阳落山了,河对岸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可苏佳穗听到一阵仿佛穿破云霄的欢呼声。 那之后,人群渐渐散去。 纪景浑身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回来找他的自行车,找不到,不晓得被谁骑走了,他气的狠狠踢了一脚桥墩,然后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一瘸一拐的到路边打车。 又可怜又好笑。 “你不能,也抱我一下吗……” “嗯?” 纪景抽抽噎噎的向她伸出双臂。 没办法了。 苏佳穗俯身抱住纪景,这是迟来的安慰。她想安慰那个失去亲人却只能独自面对的纪景,她想安慰那个打着冷颤沮丧又气愤的纪景:“好点没?” 不知道为什么,纪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汹涌,简直哭的刹不住车了。 就这样,要真跟季沐恬凑到一块,俩人还不得天天对着哭。 苏佳穗推开他,随他去哭。 但心里多少明白,纪景哭这一场,是为奶奶的死伤心,也是发泄这段时间积攒的压力,他哭到最后,完全哭累了,像个孩子似的缩在床沿边上,闭紧双眼,一边抽泣,一边沉沉的睡去。 苏佳穗无奈的摇摇头,随手脱掉他的皮鞋,又拖过一床被子压在他身上。 江延长在了厨房里,像是陈旭家请来的厨师,做完早饭,接着做午饭,一个人忙的团团乱转,把厨房弄的如同战场。 苏佳穗下楼看到他在那切土豆丝,比看到纪景嚎啕大哭还诧异:“你又干嘛呢?” “我炒菜啊。”江延非常认真的问:“看不出来吗?” “……那倒是能看出来。” “姑姑说,办丧事,最少要有八个菜,殡丧公司的人说这个他们不负责,我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炒菜还是可以的。” 江延确实有点厨艺,今早把粥熬糊,完全是看苏佳穗和二婶吵架看傻眼了,忘记锅里煮着粥。 “嗯……那你先凑合整一顿吧,晚点会有他们家的亲戚来吊唁,到时候人手就够了。” “纪景呢?” “他啊。”苏佳穗还是想给纪景留点面子:“晚上他得陪着陈旭守灵,我让他先睡一觉。” 老苏从外边走进来,看到江延也一怔,转瞬便笑了:“你还真要做八个菜啊,哎呦,别切着手,等会让他二婶进来弄吧。” “没事,我会切。” “我看看,切的还挺细呢。” 其实老苏早想好要找饭店炒了菜送到家里,不过,江延在厨房里这个画面还是蛮有魅力的嘛。老苏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穗穗,你倒是给小江打个下手啊,他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你帮他择择菜。” “好——”苏佳穗抻长了声答应,随即走到厨房,蹲在垃圾桶旁边择韭菜。 一个择韭菜,一个切土豆丝,这完全是新婚小夫妻在一块做饭嘛。 老苏越看越满意,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拿相机拍照留念。 “爸,你笑什么呢?” “我笑了吗?” “你不仅笑了,而且你笑的很变态,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延深以为然,就是不好意思说。 他偶尔觉得老苏看他的眼神特别像看一块五花肉,但又有点似曾相识。 大概是,程向雪也经常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你们就当老苏在嗑cp吧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从今往后我们抚养他◎ 从中午开始, 陈家的亲戚陆陆续续的赶来了。 这些亲戚原本是要来帮忙操办老太太葬礼,可到地方一看, 已经万事俱备了, 就没有一处能挑的出毛病,都不由夸赞老二和老二媳妇孝顺能干,比远在外地的老大要强上太多。 陈旭的二叔二婶含羞带愧的接受了亲戚们的夸赞, 转过脸就给老苏转了一半的丧葬费。 老苏没什么好推辞的, 他又不需要这夫妻俩欠他人情,纯粹是帮自家闺女交朋友。 晚上七点多, 陈旭的父亲回来了,还带着陈旭的后妈和弟弟妹妹。从前老太太在的时候, 总不让后妈进门,连同后妈的一对儿女也不待见,虽然中秋节那会稍稍缓和,但亲戚朋友都不太认得这位老大的新媳妇和新儿女。 陈旭的父亲在老太太棺材前哭过一场,就忙着向众人介绍妻儿了, 和陈旭竟然只是点头打了个照面, 还没有对亲戚态度热络。 苏佳穗咬牙切齿, 原本晚上是要跟老苏回家的,这下也不打算走了, 她不忍心看陈旭太受冷落, 多个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 苏佳穗不走,那江延务必留下——老苏。 “爸, 你开车注意安全, 路上慢点。” “你也好好的啊, 不许跟人打架。” “我打什么架, 放心吧。” 放心?老苏真不放心, 要不是陈家来守灵的亲戚太多,晚上没地方睡觉,他都想留在这了,毕竟陈旭那个爹和纪景那个爹是半斤八两的混球,万一起了冲突,好家伙,少说得有两个人到黄泉路上跟老太太作伴去。 老苏忧心忡忡的走了。 苏佳穗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很为纪景松了口气,纪景这一下午,跟杰瑞躲汤姆似的,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她都替纪景累得慌。 没有老苏乌眼鸡一样盯着纪景,纪景终于敢离开墙根独立行走了。 亲戚们在屋子里吃饭,喝茶,聊天,折元宝,灵堂只留了陈旭和他二叔看香烛。纪景跪到陈旭身旁,往火盆里放了一把纸钱:“你不去睡会?” 陈旭摇摇头:“我还不困。” 名义上,纪景是老太太的干孙子,按照风俗是能顶亲孙子用的:“不困也不能总在这守着,你去歇会,我替你。” 见陈旭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吸烟的二叔不由笑了声,对纪景道:“你得叫苏佳穗来劝,她说话好使。” 人对自己的名字会格外敏感些,苏佳穗走进来问:“谁叫我?” 二叔马上变得和陈旭一样沉默,显然他是真怕了苏佳穗。 “你在外边做什么?” “晚上风大,挽联都要被吹跑了,我拿胶带粘一下。”苏佳穗说完,看向陈旭:“你不去睡觉吗?” “我……待会去睡。” “也行,现在不太够住的,要么错开睡,要么就得坐一宿。二叔,你先去睡吧,毕竟你也熬一整天了。” 苏佳穗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二叔受宠若惊,赶忙把烟掐了,站起身道:“好好,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穗穗。” “跟你们比不算辛苦。”这话要是旁人说,那是客套,可从苏佳穗嘴里冒出来,就格外的真诚。 二叔心里一酸,佝偻着背出了灵堂,跟清早拿着手机吵架那会比,竟活生生老了许多。 苏佳穗理好灵堂的帘子,挡住阵阵寒凉的晚风,又弯腰拾了一摞纸钱,对折,压平,拍拍陈旭的肩膀:“起来,垫着点,地上硬,跪久了你膝盖受不了。” 其实陈旭并非跪在地上,灵堂里铺着地毯,只是不够软和,亲戚们应个景,跪会就走,不觉得难受,可陈旭已经跪了将近两个小时,简直像在惩罚自己。 苏佳穗很清楚他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儿。这些年奶奶一直盼着他好好学习,将来能有稳定的工作,能顺顺当当的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为此,奶奶总期望活得久一些,用或许微不足道的人脉和退休金更多的帮帮他。 但陈旭一样都没来得及完成,让奶奶带着遗憾和担忧离开了人世。 苏佳穗没办法安慰他,只能让他稍微舒服点。 “你……”陈旭喉结微动,小声说:“你去休息吧。” “这才八点,我平时都凌晨一点才睡。” “我最近凌晨三点睡。” “谁问你了?” 纪景摸摸鼻尖,低下头,解开孝带,又重新系好,再解开,再系好,他老这样没事找事做,以此缓解尴尬。 没一会,江延也过来了,怀里还捧着一袋折元宝的锡箔纸。 “欸,你怎么不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折了?” “她们总问我奇怪的问题。” 得是多奇怪的问题,才能让江延这么好脾气的人脸上露出隐隐约约的怒意啊。 苏佳穗盘膝坐到他身旁,拿了张锡箔纸:“怎么叠的,你教教我。” “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在这里吹一口气,叫它鼓起来,看,折好了。” “啊——还挺简单的。她们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 江延斜睨了苏佳穗一眼,拽着小板凳往另一侧转了转身,用并不强烈的肢体语言表示强烈不满。 好奇心,求知欲,如同滔滔江水,冲破了苏佳穗的道德底线。苏佳穗只好无奈地说:“你不告诉我,她们肯定愿意告诉我。” 说完,作势站起来。 江延绷不住了,急急恼恼道:“问我有没有割过那什么行了吧!” 话音未落,灵堂里的四人不约而同的都笑了,江延自己一边笑一边红脸,把手里的元宝折的乱七八糟,不得不拆开重新折一次。 那么一袋子锡箔纸,他一个人不晓得要弄到什么时候,苏佳穗不再开玩笑,认真的跟着他学,很快纪景也硬拉着陈旭凑到跟前,四个人围成一圈,默默折元宝。 而灯火通明的小将军楼里,他们四个正是热议话题。 “到底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找一帮同学过来,哎……这老太太一走,更没人管他了。” “要么怎么说是小孩子,做事就欠考虑,不过小旭这几个同学还蛮稳当的,不像那种咋咋呼呼的招人烦。” “那总归不是自己家里人啊,就怕什么呢,老太太留下这么大一笔家业,他小小年纪的,万一给败祸了,以后怎么办,何况,那边不是还有个亲妈。” “小旭满十八岁了没?” “满十八岁又怎样,没长大呢,还是要有个人看着些,要我说啊,老大和老大媳妇干脆搬回来,好歹孩子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守在这么大个房子里,一家人到什么时候都是在一块的好。” “可我看,小旭和他爸也不亲呀。” “不常相处,处一处就好了,血脉相连哪有不亲的。” 说来道去,无非是怕陈旭“胳膊肘向外拐”,把老陈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都拱手送到外姓人的腰包里。 既然是陈家的亲戚,自然要为陈家考虑,再者,守灵这么无聊,折元宝这么枯燥,总归得找点事情做吧。七大姑八大姨都非比寻常的热心,一时就把老大夫妻俩叫到饭厅,苦口婆心的讲起道理。 殊不知老大夫妻俩正有此意。他们在南方,虽然生活富裕,但经济条件还没到“不差钱”的地步,房子,两室一厅,如今勉勉强强还能凑合,将来一对儿女长大了就住不开了,事业,没什么发展空间,基本是赚死工资,还得保证儿女的教育,维持成功人士的体面。 这样一来,回老家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二层的小将军楼,自带前后两个院子,完全够一家人居住,事业上也能尝试着更进一步,关键老家有老家的人脉资源,儿女上学的问题很好解决。 现在又有一个这么理直气壮的借口,陈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犹犹豫豫,仿佛自己在外边打拼这么多年,成果硕大,非常难以割舍。 直至七大姑八大姨三打四劝,他才勉为其难的做出牺牲,答应放弃一切,回来照顾陈旭。 从来不负责的人突然愿意负起责任,一下就成了举世无双的好父亲,连带着那一声不吭的后妈,也成了温顺贤良又深明大义的好后妈。亲戚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都盼着这一家人往后和和睦睦的过日子。 二叔二婶冷眼在边上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你们倒是问问小旭愿不愿意。” “老太太不在了,他爸回来照顾他,多好的事,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他一个小孩子,还能什么都由着他?” “都怪我从前做的不够多,让小旭跟我生疏了。”陈父叹了口气道:“以后日子还长,我慢慢弥补。” 听这话茬,是想要一锤子定音,强买强卖了。二婶想到外头的苏佳穗,忍不住哼笑一声:“既然人这么齐,干嘛不把小旭叫进来问问呢?也听听他怎么说的,反正老太太生前交代过无数次,这房子是要留给小旭的,我们家不跟孩子争,可要是有人不顾孩子的意愿,非得厚着脸皮往这房子里住,那当儿子的不好把爹撵出去,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 二叔闻言抿了下嘴,想笑,憋住了。他这会又觉得妻子很聪明,起码学习能力很强,把苏佳穗直来直去那一套全学会了。 真是,就该这样!横竖这房子跟他们没关系,与其好处和好名声都让那两口子占了,不如干干脆脆撕破脸,大家一块丢人!一块吃亏!公平! 见老二媳妇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亲戚们就不好再和稀泥了,年长的姑奶奶斟酌着道:“老太太走了,剩你们哥俩,应当是相互扶持的,不过这年头都是各过各的日子,眼前这场官司是要说道清楚,古往今来老人不在了,都得有着一遭,说道归说道,别真动气伤了哥兄弟的情分。” 兄弟俩很给面子的点头答应。 “那行,去把小旭叫进来吧。” 姑奶奶发话,自然有跑腿的,跑腿的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对着一众亲戚摇了摇头。 “这孩子,还请不动他。” “他这一大天都守在灵堂里,也是想多陪陪老太太。” 姑奶奶扶着桌站起身:“既然叫不动他,那我们过去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避讳的,当着他奶奶的面,说话倒方便些。” 众人出了门,到了院里,姑奶奶领着老大两口子和老二两口子进了灵堂,剩下的都站在外边。 “小旭,姑奶明个就回去了,只能在这留一晚,想跟你说几句实在话,你别不耐烦听。”不等陈旭表态,她便自顾自道:“你看,你今年高三,转过年就高考了,以前有你奶奶照顾着你的衣食住行,或许你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你奶奶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往后可怎么过呢,上一天学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有。”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话是这样说,可家里没个大人哪行啊,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叫他把那边的工作辞了,房子卖了,搬回来跟你一起过,以后就由他负担你上学的生活费。” 姑奶奶有一箩筐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归根结底,她只有一个目的,她哥哥留下的这栋小将军楼,最后必须在陈家人手里,陈旭姓陈,可陈旭年纪小,有一定几率走上歧途,败光家业,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回来打感情牌的亲妈,姑奶奶着实不能放心。 因此她话里话外就是要让老大两口子搬进来住。 陈旭是年纪小,可他在这一群心眼比蚂蚁窝还密的亲戚当中周旋了十八年,早学会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姑奶,我不是小孩了,该懂得道理我都懂,我爸妈离婚十三年,这十三年我总共跟他见过六次,说过十句话,跟我妈见过两次,打过五通电话,总共加起来不到八分钟。” “……” “我记得姑奶家里养狗,你每天跟狗见面说话的次数都不止这些吧?” “可他到底是你亲爸,他也承认以前疏忽你了,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姑奶奶仍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何况你还得上学呢,吃的穿的哪样不要钱?” “咳。”纪景抬手掩唇,清了清嗓子,很小声道:“我有钱。” 姑奶奶马上调转锋头,做出一副杀鸡儆猴的架势:“这是我们陈家的家务事,有你插嘴的份吗?” 苏佳穗不清楚陈旭心里是否愿意跟他爸一起生活,所以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纪景掺和进去,原也不对,可这姑奶奶像教训自己孙子似的教训纪景,她就怪窝火的:“家务事?据我所知自从陈旭的爸妈离婚,陈旭就没有得到过一分钱的抚养费,整整十三年,怎么没有人站出来问他上学要不要钱,吃的穿的要不要钱。” “那是因为有老太太抚养他。” “对嘛,从今往后我们抚养他,我们真金白银拿钱了,有没有资格说话?你要是想堵住我们的嘴,你也可以拿钱啊,好歹陈旭叫你一声姑奶,你来负担他的生活开销更合情合理呀。” 苏佳穗一开口,纪景也有底气了,重重附和道:“就是!陈旭娶老婆,生孩子,他孩子结婚,我全包了,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旭的二叔二婶都绷直了嘴角,都在憋笑。 他妈的!原来做个旁观者这么爽! 姑奶奶被苏佳穗和纪景气得手直哆嗦,但也不耽误她拉大旗作虎皮:“你们,你们懂什么叫亲情,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家人!” 提及亲情,提及家人,苏佳穗和纪景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他们终归是没办法替陈旭做决定。 姑奶奶再度望向陈旭:“小旭,姑奶不会害你的,到什么时候,有家人在才算有个家,不然你只能守着个冷冰冰的空房子。” 陈旭忽然笑了:“姑奶,你说的很对,我这些年缺失太多亲情了,太需要家人的陪伴了,这样吧,让我爸拖家带口的住进来,也让我妈拖家带口的住进来,那我从今往后不仅是父母双全,还多了好几个弟弟妹妹,我们这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一定能其乐融融,热热闹闹。” 灵堂外好几个定力差的小辈没憋住,此起彼伏的笑出了声。 这笑声更是让姑奶奶一张老脸挂不住:“你——” 姑奶奶的儿子,陈旭要叫小叔的,终于看不下去:“妈,你操这份闲心干嘛,走吧走吧,我们不蹚这趟浑水。” 姑奶奶被儿子强行搀扶走了,显然结果已定,再没有热闹可看,亲戚们又各自散去,继续吃饭,喝茶,聊天,折元宝,只是比方才多了些谈资。 而兄弟俩留在了灵堂,在老太太的遗像前,再度为丧葬费的事争执起来。 “这些年都是我在妈身边孝敬,你管过一天吗?现在妈没了,你一分钱都不想拿,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些年妈的退休金不是都给了你?给过我一分一毫吗?” “妈难道没替你养儿子?” “你看他从头到脚哪里像我儿子?” 纪景揽着陈旭的肩膀,江延抵着陈旭的腰,硬是把他带离灵堂。 苏佳穗落后一步,她绕过争执不休的兄弟俩,将老太太的遗像转到另一边去。 刺耳的话不要听,难堪的场面不要看,那么世界就还是很美好的。 二楼陈旭的房间此刻被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霸占着,两个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抓到什么玩什么,把陈旭的房间搞的一团糟。 陈旭的后妈见他们上了楼,过来说:“家里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晚上就让他们在这屋里睡吧,晨晨,月月,乖一点,快睡觉。” 苏佳穗笑道:“你放心去忙吧,我哄他们两个睡。” 后妈也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门一关,苏佳穗霎时变了脸,瞪大眼睛指着两个小孩:“给我闭嘴!躺下!” 她那样子是真吓人,别说孩子了,纪景都害怕,俩小孩甚至不敢哭闹,叽里咕噜的钻进了被子里,只露着两颗脑袋在外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小孩子装睡装不了太久,十分钟不到就真睡着了。 床上没了位置,只好打地铺,苏佳穗横在他们三个头顶,勉勉强强可以挤得下。 挤得下,却睡不着。 纪景枕着胳膊,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小旭,你连这些年跟你爸说过多少句话都记得,肯定还是想和他一起生活的吧?” 陈旭侧着身,背对着他:“哦,我胡扯的,反正他又不记得。” “靠,我还以为你说真的。”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也谢谢你们俩想抚养我的一番美意。” 苏佳穗笑了一声,惹得纪景反应很大:“我是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心领了,但不至于。” “反正你有需要就跟我说。” 江延翻了个身,仰头问苏佳穗:“你请假了吗?” 苏佳穗:“没呢,老苏应该会给我们请假的。” 陈旭:“明天来吊唁的人应该会很多,要不你们还是回学校上课去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吵了。” 苏佳穗坐起来,抖了抖纪景的西装外套,上面全都是烧纸钱时落的纸灰:“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是来吵架的吗?” “就是。”纪景下意识的附和。 “你就是什么就是。”苏佳穗把他的外套丢过去:“自己盖吧。” “我又怎么了……” “陈旭,你的睡衣呢,借我换一下。” 纪景猛地坐起身,压到江延的手,江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干嘛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纪景草草道歉,继而看向苏佳穗:“换什么睡衣啊。” “这样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当然是我的牛仔裤太紧了。” 虽然苏佳穗在骂人,但纪景知道她并没有生气,于是大胆提出意见:“那我把我的脱给你。” 苏佳穗是迟钝,却也不傻,看得出纪景不想让她穿陈旭的睡衣:“哼。” “哼什么啊。” “……” 苏佳穗还真不晓得自己哼什么,就是觉得纪景挺无聊的:“行啊,你脱吧。” 纪景抬手解开衬衫扣子,一颗,两颗,耳朵越来越红,解到一半停了手:“你能别这么一直盯着我吗……” 他皮肤雪白,肩膀平直,又有漂亮的锁骨,衬衫半敞,即便害羞到眼神闪烁,也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不愧是男主角。 可除了优越的外表,复杂的家庭,纪景身上实在没有什么男主角特质了。 一整个笨蛋小熊,掏蜂窝会被蜜蜂叮得满头大包那种。 作者有话说: 这一趴终于要写完了!【`xs.c`o`m 网】 30-40 第31章 ◎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苏佳穗到底换上了纪景的衬衫西裤, 而纪景又很多此一举的换上了陈旭的睡衣。 虽然但是……地板太硬,被子枕头都不够用, 夜里还冷的不得了, 这一晚除了床上两个小孩,谁也没能睡得安稳,第二天清早起来更是腰酸背痛。 陈旭身为长孙, 是不能躲懒的, 依旧得对前来吊唁的亲朋故友鞠躬答谢,在灵堂里一站就是大半天。这个纪景代替不了, 苏佳穗和江延也帮不上忙。 三人无事可做,干脆在陈旭的房间里解数学题。 同一届同一班的学生, 却有阶级之分。江延给苏佳穗出题,苏佳穗给纪景出题,纪景怕江延太无聊,特意打电话给补课班的辅导老师,让他们一定出道让江延能绞尽脑汁琢磨一天的难题。 “你幼不幼稚啊。” “你写你的嘛。” 纪景一意孤行, 把抄好的题递给江延, 江延用不上十分钟就答完了, 人家还用了两种算法,气得纪景又打电话给辅导老师, 说你们就知道敷衍我。 这下可好, 辅导老师跟江延摽上劲了。 当然也不单单是和江延摽劲,他们这些在教育机构里的辅导老师属于拿钱办事, 不管什么样的学生, 都得想法设法把成绩提上去, 自觉能力要比兴海高中那些端着铁饭碗的在编教师强百倍, 可他们却没能端起事业编的铁饭碗, 这里面有着很复杂的情感,以及很强烈的愤慨。 所以给江延出题,相当于向兴海高中的正高级教师发起挑战。 他们后面发过来的数学题,光题面苏佳穗都看不太懂了,也确实把江延难住了,两个人合力研究了一上午,才勉勉强强梳理清楚解题思路。 纪景因为很想看江延吃瘪,在旁边听得特别认真,一面听一面问为什么要这样解,不知不觉竟然真的听明白了,那种感觉就像修仙废材突然吃了一颗灵丹妙药,一下子打通任督二脉,突破瓶颈,修为大增。 回过头来再看苏佳穗给他出的题,嗬,这不纯粹哄小孩呢吗? 纪景手起笔落,三下五除二的把题解开了。 苏佳穗看了眼说:“哎呀,行啊你,脑子还怪聪明的。” 江延抿嘴偷笑,但很快一本正经道:“纪景进步的确很快,照这样下去,或许真能考上协和。” 纪景被他们俩吹捧的晕晕乎乎,脸都有点涨红了,完全是兴奋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学习这件事上获取如此之大的成就感。 之前纪景在补习班上课,也认真,也努力,可全凭一股要和苏佳穗考同一所大学的执念,痛苦程度远超卧薪尝胆,悬梁刺股,只要稍稍一泄气,必定一蹶不振。 现在不一样了。 苏佳穗给他扣了一顶“脑子还怪聪明”的高帽,江延给他画了一张“或许真能考上协和”的大饼,要么说鼓励式教育是最科学的呢,纪景身体里一口气注入两股全新的力量,跟打了肾上腺激素似的,也不痛苦了,也不煎熬了,恨不得立刻找两套题来做。 苏佳穗特成全他,让老苏下午来吊唁的时候带一本苏佳和的练习册,那练习册是进阶型的,分初级、中级、高级、竞赛级,老苏拿来的是中级,对纪景而言有一点难度,又不是太难。 纪景越写越信心高涨,颇有种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架势,就算遇到不会的,他也不以为然,毕竟他才学几天啊,后来者居上总是要有个过程的。 小江老师经历过程向雪苏佳和两个难缠的学生,对教育二字颇有心得了,很懂得因人制宜,对症下药。好比苏佳和,不能太骄傲,一骄傲就认为自己能稳稳当当进一本了,心思马上飞到天边去,得适当的打压一下。 纪景则全然相反,他是经不起忽悠的,又或是说经不起崇拜,把他架在金字塔的尖尖上,他就是累死也得把自己稳住了。 因此江延一边给他讲题一边张嘴就来的夸他:“这你就会了?你真会了吗?我都还没讲完呢,难怪苏佳穗说你脑子聪明,一点就通。” 纪景在这些花言巧语中急速膨胀,硬是在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里做完了一百二十多页练习册。 三日停灵完毕,奶奶于第四日清晨出殡下葬。 从墓园回来,没等一众人喘口气,律师便上门宣读遗嘱了。 得知奶奶立遗嘱的具体日期,陈旭瞬间落下两行热泪。 是今年阴历八月十六,纪景生日的第二天。 他们原本都以为老太太是年纪大了,要享受一下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才软化态度让陈父带着妻儿回家过中秋。 可如今看来,老太太是怕自己哪天不在了,会剩下陈旭孤苦伶仃的独守在这栋房子里。 应了姑奶奶那句话,有家人在才算有个家,她尝试着,要给陈旭一个家。 结果可想而知,那夫妻俩只顾着讨好老太太,只顾着让老太太接受自己年幼的儿女,对陈旭却不闻不问。 这令老太太彻底失望,彻底灰心,于是第二天就立下了遗嘱。 房子,存款,古董,书画,全部由陈旭继承,珠宝首饰和田地则兄弟俩一人一半,唯有那对翡翠玉镯特别说明是日后陈旭娶妻的聘礼。 遗嘱把财产分配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什么可争议的,何况兄弟俩已经吵得筋疲力竭,很平静的接受了现实,拿上各自分到的东西,都默默的离开了。 当天晚上,苏佳穗纪景江延一人拖着一床被子,陪陈旭睡在了一楼客厅。虽然客厅不再拥挤,但四个人仍横七竖八的打地铺,空着沙发,像是要留给那个总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等陈旭放学回家的老人。 本来有好多话想说,聊聊从前,聊聊以后,可那天晚上看着电视里的狗血八点档,谁都没有开口。 纪景缩在被子里,两次伸出手来按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大,直到将陈旭压抑的抽泣声完全掩盖。 …… 老太太过完头七,正好是周一。 苏佳穗在地板上睡了整整七天,浑身的骨头都仿佛打碎了重新组装一遍,没有一处是不僵硬的。 她坐在教室里,微微歪着头,引来林思淼的侧目:“你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我落枕。” “啧啧,你倒是活动活动啊。” 是得活动活动了。 为了高考体测,高三生每周一都有两节必须要上的体育课,不过,基本上跑八百米大家就都坐在操场上继续学习了,体育老师想管也管不了,只能领着那几个不爱学习的在一块打篮球。 正巧今天纪景在学校,算上高三六班的男生,勉强能凑够十个人。 体育老师掰着手指头,盘算的很好,万万没想到纪景和陈旭居然不参与,一个盖着件外套躺在海绵垫上睡大觉,一个坐在旁边晒着太阳发呆。 没法子,只好再喊人。 又是万万没想到的,苏佳穗很给面子的举手报名,还强行拽来了江延。 救命!全校第一和全校第五! 体育老师站在篮球场上,都觉得蓬荜生辉,赶忙对那八个男同学嘱咐:“打球的时候动作幅度小一点,尽可能避免受伤知道吗。” “知道——” “穗姐!你跟我一队吧!” “穗姐穗姐!跟我们一队!稳赢!” 纪景听到动静,从外套里探出头,见苏佳穗穿着球衣在那热身,像后背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什么情况?” 陈旭道:“很明显,在打球。”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打球,可苏佳穗为什么也过去了,她打球跟打架似的。” 苏佳穗胜负欲极强,打羽毛球网球之类的个人竞技还好些,但凡涉及到团体合作,她就很容易发飙,可以说一点就炸。高二那会纪景和陈旭陪她在野球场打过几次,刚开始还挺和谐融洽,比分一落后就完蛋了,苏佳穗多半要打人了。 “你不去?” “我才不去,我不去她还能控制点,我一过去她就不打球了,只追着我打。” 陈旭笑了笑:“不会吧,你们俩不是分手了吗。” “……” “或者你可以跟她对家,适当放放水。” “那你跟我一块。” “不要。” 纪景只当没听见,硬把陈旭拉到篮球场:“老师,还有位置吗?” 体育老师呵呵一笑:“刚才叫你们不来,这会人够了,到那边做板凳队员去吧。” 正说着,苏佳穗一个上篮夺得两分,还是开门红,球场上的男生齐齐起哄:“好哦穗姐!帅气!” “你让我?” “哪有,我真没防住。” “好好玩啊,放水就没意思了。” 有人将学校里的篮球场称作冬天里的一把火,只要这把火烧得够旺,周围的学生就会不知不觉的靠拢过来,而苏佳穗算是很猛的燃料了,几分钟不到,篮球场附近便一群一伙的聚集了好些高一高二的学生。 男孩大多是来看苏佳穗的,女孩则是奔着江延。 全校第一的学霸,个子高,长得帅,篮球打的还好,低年组的小女生迷恋江延更甚于纪景,只要江延拿到球权,便纷纷的为他加油助威,倘若有人从他手里抢断,便立即嘘声一片。 “啊啊啊啊——”抢断的球员忍不住咆哮:“你们太区别对待了吧!欺负我们这边没有帅哥啊!” 球场旁的女孩们都笑起来:“就是没有嘛。” “景哥!快!你来替我!受不了啦!” 纪景是真不愿意跟苏佳穗一队,可这种情况,他不上好像也不行。 纪景起身把运动服的拉链一拉到顶,脚步颇为轻快的跑到苏佳穗身旁:“你打控卫还是我打控卫?” 苏佳穗并不理他,只是把球塞到他怀里。 江延投篮是蛮准的,可毕竟平时很少下场,不怎么擅长运球,更不懂协防战术,相比之下,纪景打球是非常具有观赏性的,别的且不提,炫技的小花招那叫一个又厚又密,逮到机会就要纵身飞起双手扣篮,落地之后还得装的漫不经心,哪里是打球,分明是耍帅。 真的,真不能怪苏佳穗追着他打,太臭屁了。 可低年组的小女生却很吃他这一套,马上转换阵营改为他摇旗呐喊。 又一个漂亮的急停跳投,纪景看向苏佳穗,苏佳穗正暗暗冲他挥拳头,一副牙根痒痒的表情。 纪景这会就觉得自己贱到没边了,他还挺希望苏佳穗像以前那样冲过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瞪圆眼睛说“你能不能别像个傻老帽一样”。 但苏佳穗成功按捺住了那股要打人的冲动,该传球就传球,该掩护就掩护,时不时还能凭借自己较为纤细的身体钻进内线,给耍帅失败的纪景补个蓝。 眼看着比分拉开,江延那一队急了,哪还顾得上苏佳穗是个女孩,见她进内线就开始用身体对抗的打法。 苏佳穗撑死了一百斤出头,被一百八十斤的中锋撞一下可够受的,体育老师忙吹哨暂停,让方才下场的球员去把苏佳穗换下来,还怕苏佳穗不高兴,连声说:“打得不错打得不错,休息一会。” 篮球这玩意还是很耗费体力的,苏佳穗气喘吁吁的坐到陈旭身旁:“有水吗,渴死我了。” 陈旭闻言,抬手朝男生那边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很快有人小跑着送来一瓶水,水是小卖部里最贵的那种,人则是高一的小学弟,他看苏佳穗的眼神闪闪发光。 “学姐……” “谢啦。” 苏佳穗摸了摸口袋,空的:“呃,我钱包在更衣室,你几班的,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 “没事没事。”小学弟摆摆手,似乎还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红着脸跑开了。 这倒是让苏佳穗有点难为情,不由埋怨陈旭:“你去给我买一瓶不就完了吗,干嘛管别人要。” 陈旭转头看向那群男生,几乎都在围着刚才来送水的小学弟打趣,而其中几个,手里同样攥着没开封的运动饮料。 苏佳穗大概不清楚自己在学校的人气有多高,喜欢她的男生前胸贴着后背,脚尖挨着脚跟,可以站满两个篮球场。 陈旭忽然想起曹宇说过的那句话。 喜欢苏佳穗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啊。 “欸,你哑巴啦?” “没有啊。” “那怎么不说话。” “看球。” “球在哪,我只看到一只花蝴蝶满场飞。” 花蝴蝶满场飞。陈旭盯着纪景,笑了,还真挺形象。 苏佳穗的目光落在球场上,并未察觉陈旭的笑容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依旧兴致勃勃地吐槽着纪景:“你看他,内线都没人防守了,非得投个三分,又投不进去。” “……你不看他,他就正常了。” “他有正常过吗?” “你不在的时候都挺正常。” “傻子。” 苏佳穗笑着,骂了一句,然后起身离开。 陈旭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颤抖。 他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苏佳穗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洗发水的味道,他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离苏佳穗太近而心跳加速,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么短暂的几分钟,简直比几小时还漫长。 纪景像多长了一双眼睛专门盯着苏佳穗,苏佳穗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把球丢给了体育老师,快步走到陈旭跟前:“她人呢?” “你花钱雇我监视她了?” “干嘛阴阳怪气的。” 陈旭抿唇,深吸了口气,缓声说:“可能去更衣室了。” “行,你替我打会!”纪景拍拍他的肩膀,笑的明朗又灿烂。 “嗯……” “你亢奋一点,别跟生病了似的。” “你快走吧!” 可恶。 陈旭没忍住对纪景发脾气,其实他是生自己的气。 好在纪景不觉得有什么:“对嘛,就得这样,我走啦。” 纪景有意要去找苏佳穗聊一聊“和好”的事。这些天在陈旭家,他们相处的很和睦,纪景都快要忘记“分手”这一茬,谁成想到了学校,苏佳穗翻脸不认人了。 还是得把话说清楚,就算不“和好”,也犯不上不理人啊。 纪景这样想着,不由迈开腿跑起来。 苏佳穗的确在更衣室,她拿了钱包,打算去小卖部买水,可转身要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了季沐恬。 “那个……” “你有话就直说。” “我,我……”季沐恬咬着下唇,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听说,陈旭的奶奶上周去世了。” 苏佳穗皱了下眉:“你听谁说的?” “班里同学。” “哦,尤念念是吧。”尤念念的妈妈是家委会会长,和陈旭奶奶有私交,陈旭奶奶去世,尤念念她妈多半会去陈家吊唁,再者,除了尤念念,班里也没人消息这么灵通了。 “所以,是真的?” “你说废话呢?谁拿这种事开玩笑。” “难怪……我看陈旭,好像心情很差。” 苏佳穗心口堵得慌,她很受不了季沐恬这种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你能不能痛快点?你到底是来满足好奇心的还是要干嘛?直说不就完了吗。” 季沐恬眼睛里瞬间冒出泪花,虽然这次没有哭出来,但话仍说的非常艰难:“我,我想……” “算了算了,你别想了,你想清楚再来找我吧。” 苏佳穗出了更衣室,又遇到纪景。 靠,这什么恶毒女配霸凌柔弱女主被男主角撞个正着的狗血情节。 “你又在这干嘛呢?” “我找你。” 男主角干脆利落的说来找她,恶毒女配还挺意外:“有何贵干?” “嗯……我想跟你聊聊。” “聊聊?” 身为恶毒女配,苏佳穗一瞬间脑补许多,她摇摇头:“不聊,你别跟我说话。” “为什么?”男主角跟执着的跟在她身后:“你怎么一到学校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啊?” “学校是学生学习的圣地,你不要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那大学也是学生学习的圣地吗?” 苏佳穗停了一下,偏过头看纪景:“什么意思?” 纪景凛着脸,向她靠近一步,几乎要踩到她的脚了:“今天,你必须给我个准话。” “什么准话?” “我要是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你能不能跟我和好。” “大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要跟我分手的。” 纪景质问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一副很糗的样子,磕磕绊绊的说:“我,我那,那不是被你气到了吗,谁让你骂我,骂的那么难听啊。” “你这个说话方式跟季沐恬是真像。” “你你你——” 纪景后退了一步,拿手指着她,气到语无伦次。 苏佳穗被逗笑。季沐恬这三个字都成了纪景身上的一个开关,只要提到,纪景一准跳脚。 “你还笑!有那么可笑吗!” “等你考上大学再说吧。” 纪景一怔,又绷起脸,扯着苏佳穗的袖子不撒手:“不行,这不是准话。” 苏佳穗敛起笑意,有点不爽了:“你要什么准话?难道我说就算你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也不跟你和好,你就不考大学了吗?嗯?” “……” “如果你考大学就是为了谈恋爱,我劝你不要考,那是医学院,学的是治病救人,学艺不精的庸医出去是要害死人的。” “……” “还要准话吗?” 纪景摇摇头,乖乖说:“不要了。” “那你还有别的事吗?” 纪景想了想,忽然兴奋,非要凑到苏佳穗耳朵边上说悄悄话。 苏佳穗很不喜欢他在自己耳边说话,怪痒的,所以推开他:“你有病啊,靠这么近干嘛,这又没别人。” 话音刚落,班主任老李端着保温杯,从一旁的楼梯拐角慢慢飘出来:“咳……其实有的,没事,你们聊,我要去办公室。”他说完,骤然加快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走廊里。 纪景不知道老李听到多少,一张俊脸完全红了,不自觉的蹲下身,拆开自己的鞋带,又系上,又拆开,又系上。 苏佳穗踢了他一脚:“别搞了,你小孩呀。” 纪景红着脸站起来,尴尬的说:“你看,隔墙有耳吧。” “……你要说什么来着?” “哦,对!” 纪景再度凑到她耳边,这次苏佳穗没有躲。 只听纪景压低声音,用一种强忍激动的语气说:“我怀疑,季沐恬喜欢陈旭。” “……” “真的!” “你滚吧。” “怎么,你不信啊,要不要跟我打赌?” 苏佳穗倒也不是完全不信,刚刚季沐恬提起陈旭的时候,表情确实很不一般。 可这话从纪景嘴里说出来,太怪。 作者有话说: 本来有事要推迟更新,没想到提前解决了hhhh 第32章 ◎他居然会和纪景喜欢上同一个女孩◎ 唐舒最近成绩下滑的厉害, 尤其是数学,体育课时间只有她被数学老师带到办公室开小灶。 正做着题,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老李端着保温杯一脸笑意的走进来说:“现在这小孩, 可真有意思。” “怎么了?” “我们班那对金童玉女又和好了呗。” 老师们私底下都管纪景和苏佳穗叫“金童玉女”,这里头有好几层意思,但最开始是因为高一那会他们俩在一个班, 纪景是手握学校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的校长, 被称作金童,而苏佳穗还没踏进学校大门, 老苏就给学校赞助了一百台空调,出手之阔绰令人震惊, 因此顺着纪景的名号被称作玉女。 关键这俩人高一总吵架,搞得当时带他们的班主任很是头疼,只要提起来就颇为无奈的说“那对金童玉女呀”,说着说着,就在教师群体中叫开了。 不承想后来俩人真谈起恋爱, 成了名副其实的金童玉女。 “和好啦?”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走廊拉拉扯扯的, 我跟你讲, 可逗——诶?”老李走近了才注意到坐在工位上的唐舒:“你怎么在这呢?” 一旁的数学老师解释道:“她最近这个数学成绩,不太好, 得重点抓一抓了。” 老李拧开保温杯, 嘬了一口枸杞茶,长叹一声道:“唐舒啊, 高三了, 万里长征走到最后一步, 可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上泄气, 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老师能帮你的很少,成绩能不能上去全靠自觉。” “我知道……” 老李能混到省重点火箭班班主任的位置上,也不全靠熬资历,是有真本事的,学生心里想什么,他通常一看一个准。 说老实话,老李对唐舒没什么好感,虽然这孩子看起来文文静静,但眼睛里有一种藏不住的偏激,是那种会把你一句话翻来覆去分析,最后分析出一丝刁难意味的人。 对这种学生,哪怕再小心翼翼,她还是会记恨你。 当然,这是老李浅薄的经验之谈,倒也不会为此就区别对待唐舒。 看着唐舒心不在焉的答应,老李想了想说:“如果家里条件允许,我建议你还是到外边的教育机构突击一下,咱们讲现实的,最起码得先保住年组前四十的位置,争取下学期能留在火箭班,在火箭班到底比普通班进名校的几率大。” “可是……补课要好多钱吧。” “要不这样,你到博帆去,找一个教数学的王老师,他跟我交情不错,最近也正好在带高三的班,我跟他说说,应该能给你一个内部价。” 唐舒闻言,点了点头:“谢谢老师,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没事,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嗯。” 唐舒做完题,走了。 她前脚一走,坐在角落里的六班班主任就忍不住开口责怪老李:“你叫她去教育机构已经是很不妥了,怎么还把她介绍给小王,说什么内部价,人家爸妈肯定以为你们是串通好了的,在学校里不好好教孩子,等孩子成绩降下来再把她介绍到补习班去。”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从火箭班里被挤出去的,成绩都跟坐跳楼机一样往下掉。”老李也犯愁的要死,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 纪景现在学习劲头很足,不等中午放学就开溜了,临走前还嘱咐苏佳穗,多跟陈旭说说话,不要让陈旭一个人闷着。 那一瞬间纪景的神情让苏佳穗挺难受的,他好像把陈旭当成了小时候的自己,生怕自己当年尝过的苦楚再让陈旭尝一遍。 这样一想,两个人的经历还真是很像,一个被爷爷带大,一个被奶奶带大,都失去了至亲之人,都有一对不靠谱的爹妈。 中午放学,苏佳穗收拾好东西,习惯性的回过头找江延和陈旭去吃午饭,可陈旭的位置却是空着的:“欸,他人呢?” 江延指了指教室外:“刚被季沐恬叫出去了。” 什么情况啊……难道季沐恬真喜欢陈旭?小说剧情带来的“不可抗力”消失了? 苏佳穗急于求得一个答案,快步追到走廊,没瞧见人,又转向另一边,陈旭和季沐恬果然站在楼梯拐角的平台上,两人面对着面,很小声地说着话,苏佳穗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半句,诸如“之前谢谢你……”“奶奶她一定希望……”“如果有需要……” 多是季沐恬在讲话,她一贯这个语气,刚开口声音还不算小,越到后面越萎靡不振,搞得苏佳穗一听她讲话就心烦,这要是在作训队里,有队员像季沐恬这么畏畏缩缩,苏佳穗早拿武装带狠狠抽她大嘴巴了,非要把这毛病扳过来不可。 不过这不是在作训队,季沐恬更不是她手下的队员,苏佳穗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家。 哎…… 苏佳穗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平台上的陈旭立即抬起头,看着她,微微皱眉:“你做什么。” 偷听被抓包,苏佳穗略有些心虚:“我找你吃午饭啊。” 陈旭抿唇,过了一会才嗓音干涩的开口道:“你们去吃吧。” 这下饭搭子又少一个。 苏佳穗和江延面对面坐在食堂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寂寞,偏偏没过多久,陈旭和季沐恬一块进来了,后头还跟着唐舒。 “欸?他们……” “我看见了,我又不瞎。” 江延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吵架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苏佳穗冤枉极了:“我现在哪敢跟他吵架。” “那为什么……” “反正纪景是说,季沐恬好像喜欢陈旭,知道他奶奶去世了,想安慰他吧,可能陈旭也对季沐恬有意思?哎呀,我也搞不懂。” 信息量太大了。江延缓冲了半晌才说:“不会吧。陈旭现在,哪来的闲情逸致谈恋爱啊。” “就是心情不好,才更需要喜欢的人安慰嘛。”苏佳穗像解数学题一样梳理逻辑:“你看,先前宿舍那事,陈旭不是还很卖力的帮季沐恬来着。” “啊?不是纪景帮的忙吗?” “纪景只给办了个手续,十分钟不到就搞定了,陈旭可是跑前跑后的帮着季沐恬搬家。” 一听这话,江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什么啊!你都知道,所以你当时干嘛气成那个样子。” 苏佳穗瞪他:“哪个样子?你说话注意点,咱们现在是讨论陈旭的问题,就事论事好不好。” “……可我看陈旭也没有很关注季沐恬啊。” “嗯……但陈旭天天都来上学呀,天天都在教室里打坐呀,他又不听课,纪景也不在,他在教室里干嘛呢,搁以前,就高二那会,他课程表上全是体育,从早到晚泡在篮球场。” “因为季沐恬吗?” “勉强能说得通。” 江延被苏佳穗说服了:“要真是这样,程向雪回来肯定会被气死。” 苏佳穗点点头:“我认为你预判的相当准确,不过,这都是咱们的猜测,得空问问陈旭不就完了。” “好,你去问。” “江延我发现你变了,你现在越来越无耻了。” “你别这样说,我会当成赞美。” “噗——” 苏佳穗没憋住喷了饭粒,一部分落在江延的衣服上,一部分落在江延的餐盘里,江延震惊的张开嘴,缓缓站起身:“你……” 苏佳穗咽下嘴里所剩无几的饭,赶紧说:“我不是蓄意报复啊,来来来,给你纸巾,快擦一擦。” 江延哑然失笑,语气很无奈:“我的饭怎么办啊。” “我吃我吃,你嫌弃我,我可不嫌弃你。” “少来,我都没怎么碰。” “那不正好,你再去打一盘呗,最好快点,不然酱鸡翅就没有了。” 陈旭强迫自己,把视线集中在季沐恬身上,可余光总能精准的捕捉苏佳穗。这会他终于知道纪景多出那一双眼睛长在哪里了,多出那一双眼睛,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陈旭,你将来想做什么呀?” “没想过。” “你应该考虑一下的,追逐梦想的过程虽然辛苦,但会让人变得很坚强。” “……嗯。” 陈旭尝试着认真听季沐恬讲话,尝试着做出回应,可脑子里很空,心里也很空,明明在吃饭,却仍有种填不满的饥饿感。 也许跟苏佳穗和江延在一起会好过点,只是,陈旭不敢靠近苏佳穗,苏佳穗现在对他,太柔和了,太体贴了,简直是在拼命的向他释放善意。他倒宁肯苏佳穗还跟小刺猬一样,同他说两句话不到就竖起全身的刺,这样,他便可以和苏佳穗吵架,把失常的心率宣判为愤怒。 可惜苏佳穗不和他吵,害他无法欺骗自己,害他不得不面对喜欢苏佳穗的事实。 他居然会和纪景喜欢上同一个女孩。 陈旭一想到这里,愧疚的恨不得快点死掉,自我厌弃到了极点。 他很感谢季沐恬大发善心的来安慰他,毕竟,苏佳穗不喜欢季沐恬,只要他和季沐恬待在一起,苏佳穗就会主动离他远远的。 这种距离让陈旭得以短暂的轻松,即便轻松过后,心头会压着愈发沉重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寂寥。 …… 苏佳穗一直想找机会问一问陈旭对季沐恬的想法,可也奇了怪,整整两天她都没和陈旭说上话,一则是陈旭这两天跟季沐恬走得很近,她不太愿意往上凑,二则是陈旭好像忽然间变得特别忙,总是行色匆匆的,连打个招呼都很敷衍。 课间,苏佳穗拖着江延到花坛边晒太阳,聊起这件事,不由说:“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你问纪景了吗?” “博帆的老师说纪景正在闭关修炼,手机都给没收了。” “强制性闭关修炼啊?” “可不,哎,好无聊啊,橙子还得两周才考试,不晓得啥时候回来。” 江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程向雪最近有跟你联系过吗?” 苏佳穗一边活动四肢,一边唉声叹气:“她也累昏头了,一整个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要给我打电话就是一顿哭天抢地,现在全凭一股仙气吊着命呢,我都没敢告诉她陈旭奶奶的事。” “是吗,练舞很辛苦?” “诶,真不比我们做题容易,我可见识过,她就垫着脚尖在那个舞蹈室里不停的转,脚趾磨出的血能把鞋浸透,然后拿纱布缠一缠再接着练。” “……” “震惊吧,看不出来吧。” “嗯,是看不太出来,她像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苦的人。” 苏佳穗笑了笑:“她是不是跟你说过,自己吃煮鸡蛋不剥鸡蛋壳。其实她小时候真这样干过,爸妈忙着赚钱嘛,就把她自己锁在家里,没吃的啊,饿啊,学着大人煮鸡蛋,鸡蛋煮好应该放在冷水里泡一泡才好剥壳,她不知道,拿着那个烫手的鸡蛋一点一点抠,死活抠不下来,实在饿急了,干脆连壳一块吃。” “……” “惨吧,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吧,可她自己根本不在乎,老挂嘴边炫耀,整的跟功勋章一样,不过我还真就喜欢她这脾气,感觉一天活的特别带劲!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她跳舞啊,嗯……高考前可能够呛了,不过没关系,等她考上北舞有的是登台演出的机会,到时候我们一块去看,都在一个城市上大学就这点好处,用不着特意请假。” 苏佳穗叨叨叨说了大半天,扭头一看江延,发现这货居然在走神,对程向雪的思念之情一下子到了顶峰。 “我走了。” “嗯?你干嘛去?” “厕所!” 苏佳穗本来是要去厕所的,可一进教学楼,见陈旭不紧不慢的往楼梯上走,立即追了上去:“陈旭,陈旭,我怎么还叫不动你呢!” “有事吗?” “呃,我有点事想问你,好不好单独聊一下?” 苏佳穗把他堵在楼梯口,笑容甜美又亲切,半点没有从前颐指气使的样子。 “我……”拒绝的借口就在嘴边,可面对这样的苏佳穗,陈旭没办法:“好,那去天台。” 十二月中旬的学校天台非同一般的冷。 风很大,吹乱了苏佳穗的长发,她站在陈旭的身侧,发梢几乎要触碰到陈旭的脸颊。 陈旭往后躲了躲,轻声道:“你要问什么?” “我觉得你这两天有点怪,老实交代,在搞什么小动作!”苏佳穗恶狠狠地说,但眼睛里有笑意,通常她这样都不是真的发脾气,陈旭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很另类的撒娇。 所以,纪景总是很享受被她教训。 所以…… 陈旭不敢往下想,那隐隐约约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令他畏惧。 事实上,陈旭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因为突然失去奶奶,才把感情寄托在了苏佳穗身上,如果那样,他只需要冷静一段时间,等内心的波动完全消失,就还可以和从前一样,和苏佳穗做朋友,有事没事的斗斗嘴,偶尔为纪景出谋划策,纪景和苏佳穗结婚那天,他未必坐主桌,却一定是当之无愧的伴郎。 可,此刻他面对着苏佳穗,不受控制的回忆起曾经。 那是高一上学期的最后一天,马上就要放寒假了,班里同学都在计划着如何度过寒假,程向雪是要回东北老家的,从早晨开始就缠着苏佳穗,软磨硬泡,想让苏佳穗到东北玩。 “我带你去冰雪大世界看冰灯!请你吃中央大街的马迭尔雪糕!还有还有,我们可以去滑雪!你就去嘛——” “我真的去不了嘛,寒假要跟我爸去我爷爷奶奶家。”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但还算不上朋友,他简直有些讨人嫌的凑上去说:“去呗,也带我一个。” 苏佳穗抬手拍他的额头,力道不轻,也不重:“怎么哪都有你呀。” 他的心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加速跳动,有点紧张,有些慌乱,仿佛被苏佳穗拍出了内伤,身体都跟着震了一下。 “干嘛打人啊!”为了掩饰,他吼出声。 苏佳穗又一巴掌拍过来,这一下真是用足了力气,甚至在他额头上留下红通通的掌印:“闪一边去!” 班里同学都看着,他不由觉得难堪,觉得苏佳穗这人实在太不讲理,气的转身离开教室。 在走廊里碰到纪景,纪景问他为什么“红晕”当头,他很烦躁地说:“事妈打的。” “哦……谁让你去惹她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惹她?” “你不惹她,她为什么打你。” “搞什么,你干嘛向着事妈说话?” “我有吗?我是帮理不帮亲,不过她练过铁砂掌吗,居然红了这么一大片,手指印都浮出来了,你不会脑震荡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干脆讹她一笔好了。” 纪景一下子说了好多话,说的他晕头转向,仿佛真的得了脑震荡。 “喂!”纪景转身冲着教室里喊:“苏佳穗,你出来,你看你把陈旭打的。” 苏佳穗从教室里出来,盯着他的额头看了看,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挽起他的袖口,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划了一道,不一会的功夫,他的手腕上就浮起一条红痕。 苏佳穗理直气壮的叉起腰:“怎么能是我下手太重呢,分明是他有皮肤划痕症嘛!”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他莫名其妙的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也是在那天晚上,他史无前例的失眠了,他用指尖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忽然慢了好几个半拍的反应过来,这和他有病没病的有什么关系啊,分明是你苏佳穗打人太痛。 为此,他耿耿于怀,想着开学之后一定要戳穿苏佳穗混淆视听的小伎俩。 可那个寒假格外漫长,好像两个月过去了,实际才两个星期。 终于有一天,纪景叫他出去玩,苏佳穗居然也在。 戴着毛茸茸的白手套,笑着朝他挥手:“陈旭。” “你——”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纪景就不好意思地说:“小旭,重新给你介绍一下,我女朋友。” 陈旭一度忘记自己当时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或许是很气愤的。 毕竟最初,是因为纪景和苏佳穗不对付,他才会帮着纪景和苏佳穗较劲,结果这两个人竟然背着他偷偷的在一起了。 但此刻回忆起大脑一片空白的那一瞬间,陈旭恍然意识到,他当时是失落大过于气愤。 “陈旭,陈旭!”他久久不语,苏佳穗的暴脾气上来了,完全遏制不住:“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啊!” “说什么?” “你故意气我呢?” “没有。” “……算了,我就直截了当的问吧,你是不是喜欢季沐恬?” 陈旭看向别处,避开苏佳穗的目光:“我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他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可那未免太冷硬,他没有勇气对苏佳穗太冷硬。 “你……”苏佳穗强忍火气,只是忍的很勉强:“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好端端的你干嘛这副鬼态度,有话就直说嘛,还是因为季沐恬?我对季沐恬有意见,那是有原因的,你要是真的喜欢她,那,我可以收回对她的意见。” “你好像很希望我和季沐恬在一起,是不是我们俩在一起了,你就不用担心她和纪景再有什么事。” “你这样想我?” 陈旭握紧手掌:“难道不是?” 苏佳穗差不多该要打人了,陈旭绷紧僵硬的身体,等待着随时会从他背后袭来的一掌或一脚。 然而苏佳穗迟迟没有动,也迟迟没有开口,静静地在他背后站了好久,久到陈旭险些转过身来道歉与坦白。 喜欢就喜欢,喜欢苏佳穗的人多了,这又不是什么错。 只是陈旭无比清楚,一旦他真的说出口,他和纪景就再也做不成朋友。 “随你便吧,真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苏佳穗的声音很沮丧,很失望,让陈旭心口一阵钝痛,像是有细细的绳子一圈圈缠绕心脏,骤然勒紧,并且越勒越紧。 可除了这样,他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隐藏着自己龌龊的心思,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整天在苏佳穗身边晃来晃去,继续以纪景好哥们的身份享受着纪景女朋友的关心。 那也太他妈的不要脸了。 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陈旭缓缓蹲下身,坐到地上,感觉很疲倦,很想躺在这里昏天黑地的睡一觉。 不过,天台,这位置,这姿势,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纪景跟苏佳穗闹分手那天好像就坐在这。 “妈的。” 陈旭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作者有话说: 我来喽! 第33章 ◎我将来想做你老公◎ 苏佳穗回到教室, 越琢磨越不对劲。 按照小说剧情,这时候男主和女主差不多该好上了, 该整天的在学校里出双入对, 撒糖秀恩爱了,然后就是大年三十,两个孤家寡人凑到一块过了一个温馨且平凡的除夕夜, 在万家灯火中得到温暖与救赎。 再然后, 跟绝大部分青春励志校园文一样,男主女主互通心意, 携手共进,在高考之际共同奔赴美好新生活, 而这期间反派和炮灰们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完美END。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纪景原地隐身,陈旭和季沐恬出双入对,小跟班逆袭上位成男主吗? 苏佳穗莫名觉得自己特别像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这辆列车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来,要尽职尽责的将乘客如数送到终点站, 倘若有人中途跳车, 便会有人立即填补空缺。 那照这势态发展下去, 她这个倒霉催的恶毒女配还是没什么好下场啊。 虽然有此猜想,但苏佳穗没真当一回事, 横竖她老实巴交的念书, 没道理高考失利,程向雪那边在北京集训, 也是稳操胜券, 她实在不必为了一些尚未发生的事忧心忡忡。 更何况这个月乱七八糟的活动也忒多了些, 离高考还有半年, 校方便早早开始为尖子生谋取重点大学的通行证了。 这是省重点独有的资源, 真正拔尖的学生在站到高处之前就已经被列入了一流大学的招生名单,尤其是像江延这种家境一般的天才,即便暂时还没有亮眼的履历,也是诸多高校争夺的对象。 这天下午,老李很兴奋把江延叫到办公室:“江延,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上海交通大学的招生办刚刚打来电话,点名要给你一个保送名额,只要你愿意去,不仅学费全免,每年还有一笔助学金,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直接保送研究生,而且交大是有国奖的,我保证你上这几年学,一分钱不用花,说不准还能有点存款。” “……可是我想去北京。” “我知道你的第一志愿是清华,你,你要想好了,清华虽然是全国最顶尖的大学,但没那么容易保送,高考瞬息万变,短短几天时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每年折在这上面的优等生大有人在,再说,交大也不比清华差呀,当然交大食堂比较一般……” 老李有私心,他是交大毕业,对母校感情颇深,自然希望母校可以吸纳到江延这样的人才,要知道培养出一个杰出人才是能给学校带来巨大的荣耀和光环。 但很遗憾,江延心意已定,并给给出了一个让老李哭笑不得的理由:“老师,我们约好了一起考到北京。” 老李只能感叹,原来天才的十八岁也这么“幼稚”,可以为了朋友决定人生最关键的一步。 …… 纪景的强制性闭关修炼持续了整整一周。 辅导老师专门在补习班楼上给他租了个小房间,没收了他的手机,甚至手表,他比程向雪还要“不知今夕是何年”,只晓得到点会有人来给他送饭,补课,布置作业,跟蹲局子没什么两样。 “我说什么来着!肉眼可见的进步了吧!你月初一回来我就看出来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杂念,必须排除掉!提高专注力!这样才能提高效率!”辅导老师用力拍着墙上的“高考倒计时”,口吻像狱警给囚犯训话:“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距离我们的目标还有一大截!” “……现在几点?” “晚上八点,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出去吃个饭。” “吃饭可以,去哪?跟谁?什么时候回来?” 纪景忍不住笑起来:“王哥,你这三连问好怪啊。” 王达一琢磨,也笑了,指着纪景说:“你小子,我这个怨妇样是为了谁啊,现在业内都知道我在带一个理综几乎零基础的高三生,目标还他妈是考协和,我告诉你,你要考上了,不仅你能走向人生巅峰,老子也能名震天下,飞黄腾达,相反,你要是考不上,我们哥俩丢人就丢大了。” “你放心嘛,为了你飞黄腾达我也得考上啊,那你要实在不放心,跟我一块去吃饭,我请你吃大——餐!” “还大——餐,多大啊?”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差钱。” “欸,你不说你没钱了吗?” “我女朋友有啊,让她请客。” “啧啧,脸皮还怪厚的。” 王达比纪景年长二十岁,按说两个人差着一个辈分,差着一百个代沟,差着一千个阶级,还是你拿钱我办事的雇佣关系,不应当有什么交情,可偏偏就成了兄弟相称的好朋友。 主要是纪景的性格太可爱了,王达从大学开始给人当家教,做这行也有小二十年,就没见过纪景这么乖的学生,让他干嘛他就干嘛,每个要求都落实到位,一句怨言都没有,关键在这种疯狂压缩时间和空间的魔鬼式学习计划中,仍能保持开朗乐观的态度。 王达扪心自问,制定计划的他本人都做不到一边流鼻血一边举着剪刀手自拍的地步。 当然,王达一开始也很纳闷,问纪景,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怎么一点大少爷脾气都没有。 纪景很无所谓的笑,回答他说,这得感谢我女朋友日复一日的栽培。 王达当即恍然大悟了。 苏佳穗高二的时候在他这补课,短短两个月,给他留下的印象极深。 因为像博帆这种名声在外的教育机构,每个学生都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被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逼着学习,可以说各个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拿老师当老师,满脸写着“你一个打工仔在我面前狂什么”。 学生对老师没有尊重和敬畏,课堂纪律可想而知,而机构里的一众辅导老师又比不得事业编,拿钱办事,学生的成绩提不上去,家长是要找上门算账的,必须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辛苦,想法设法的把知识塞进学生的脑子里。 苏佳穗在博帆补课的那两个月,王达快乐极了,轻松极了,恨不得自己掏腰包给苏佳穗开工资,让她天天来坐班。 真的,只要苏佳穗眼睛一瞪,少爷小姐们都跟小鹌鹑似听话。 一方面,苏佳穗实在太凶神恶煞,另一方面,苏佳穗太乐于助人,少爷小姐们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可好赖还是能分得清,谁会拒绝一个跟你非亲非故,却真心为你好,真心想帮你的人。 王达很为纪景感到庆幸,王达说,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你小子就偷着乐吧,就算你的人生跌到万丈深渊里,陷在泥潭中,她也能扯着你的头发,把你薅出来,洗干净了挂在晒衣杆上。 王达一个理科高材生,偶尔讲话倒是很文艺。 纪景都能想到自己挂在晒衣杆上的画面,那一定是个温暖的午后,有湛蓝的天空,有几朵触手可及的白云,有和煦的阳光,有夹杂着阵阵花香的微风。 也许苏佳穗把他摘下来之前,还会拿棍子把他拍的蓬松一点。 这样不着边际的幻想,令纪景感到非常幸福。 “手机手表,物归原主,看在你这周特别努力的份上,给你放一晚上假,不过记得要早点回来。” “谢谢王哥,你不去吗?” “我还有一堆事呢。” 纪景想了想说:“那你能不能把今天做的那套模拟卷给我。” 王达笑道:“要拿去显摆啊,你也太沉不住气了,等到最后关头一鸣惊人多好。” 纪景说:“我等不及。” 等不及,直白又坦诚的三个字,把王达心都说软了,他心想,十八岁可真好啊,青春里没有现实的权衡,没有老练的算计,更没有充斥着圆滑世故的拉扯,就是简简单单的我想念你,我等不及要去见你,等不及要让你看到我在努力变好。 “那套题在我办公室里,走,我带你去拿。” 晚上八点是补习班最热闹的时候,每个教室都坐满了学生,走廊站满等待的家长,辅导老师有的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口水乱飞,有的在办公室里跟家长摆道理,赔笑脸,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纪景的情况要是混在这锅粥里,最多只能踩着二本分数线上大学。王达不由道:“幸亏你不差钱啊,七八个老师轮班一对一辅导,换了一般家庭的,要想从高三开始往上追,别说考协和了,随便一个九八五二幺幺都纯属白日做梦。” “老师可以轮班,我又不可以,早知道这么累,我早学了,悔之晚矣。” “欸,什么时候后悔都不晚,只要肯努力,一本考不上,大不了念二本,二本考不上,大不了念专科啊,专科照样能升本科,二本照样能考研究生。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叫《Dead Aid》,上面有这样一句话,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纪景笑了,由衷觉得自己很幸运,总能遇到很好的人。 而这样的笑容落在唐舒眼里,简直是上天赏赐给她的礼物。 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纪……纪景。” 纪景低了下头:“哦,是你啊。” “好巧……你也在博帆补课吗?” “嗯。”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纪景对唐舒没什么印象,他没有开口叫她的名字,是因为不确定她到底叫“唐舒”还是“唐诗”。 王达拿了试卷出来,递给纪景:“去吧,赶紧跟你女朋友显摆去吧。”转过头又对唐舒道:“欸,你怎么没在上课?” “我……”唐舒看着纪景一边倒着往外走,一边笑眯眯的朝他们挥手,心里说不出的酸痛:“我刚刚,去了趟洗手间。” “哦,那快回班里上课吧,A班讲课快,别落下了。” “老师。” “还有什么事吗?” “纪景他……他在哪个班?” “你们认识?” “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 “对对对,你也是兴海火箭班的,我这脑子啊,越来越不好用。”王达笑道:“他在楼上,VIP班。” “那,我可以报名吗?因为我想,进步快一点。” “这个……同学,一对一辅导不便宜啊,每个月要将近五万的学费,你基础其实很牢靠,只在一些复杂的题型上容易出错,针对这个问题进行重点突击,相信很快就会有进步的。” 唐舒垂眸,声音轻轻道:“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 苏佳穗一出来,就看到纪景坐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前吹泡泡糖,吹那么大一个,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直到泡泡破掉,他才看见苏佳穗,急忙起身跑过来。 “这个时间,你找我干嘛。” “咳,我在补习班,吃了一周的盒饭,快要吃吐。” “所以呢?” “我现在没什么钱了,你能不能请我吃顿好的。” 纪景穿着去年冬天他们一起买的情侣卫衣,原本是正正好好,非常合体,可现在看着却有点晃荡。 苏佳穗摸摸口袋,里面只有一点现金:“我没带钱包出来,就这些,还不到一百,你……”她想说你拿去吃饭吧,可转念一想,纪景再没什么钱也不至于缺这几十块:“啊,你是要我跟你一起吃?” 纪景太感动了,他这么委婉,苏佳穗居然能听懂:“已经好久没人陪我吃饭……” 装可怜这一招,纪景使得炉火纯青。 苏佳穗叹了口气说:“你想吃什么啊?” “嗯……麻辣烫。” “麻辣烫?你不是不吃辣吗。” “我补课那个房间,又潮又湿又冷,吃点辣的,也许能驱一驱寒气。” 没钱吃饭,没人陪着吃饭,还住在阴冷潮湿的小黑屋里,灰姑娘吗? 纪景卖惨过头,惹得苏佳穗皱眉:“真的假的?” “你不信可以去看看啊,就一扇窗户,是朝北的,根本见不到阳光,晚上睡觉开着电热毯,得裹两层棉被才算暖和,每天早上起来都干燥到流鼻血,我还以为自己得了白血病,吓死了。” “……” “好饿啊穗姐。” “我爸九点半来接我,最多,能陪你五十分钟。” 纪景愣了一下,表情有点怪异,苏佳穗不禁问:“怎么了?” “你刚才说五十分钟,我居然第一时间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五十分钟能做多少道题。” “我也这样,被洗脑了,不过挺好的,让你更有紧迫感。” 苏佳穗带纪景去吃学校附近的麻辣烫,两个人都点了微辣,苏佳穗吃的镇定自若,纪景吃的嘴唇红肿,鼻尖直冒汗,整个人都热腾腾的泛着水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蒸桑拿。” “太辣了……” “那你就加点陈醋啊。”苏佳穗递给他一张纸巾:“我见过不能吃辣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能吃辣的。” “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辣椒,因为我爷爷就不吃,他做饭一直清汤寡水。”纪景用纸巾抹了一把汗,继续埋头苦吃。 苏佳穗把筷子并拢,轻轻放在碗上,在灯光底下仔细的打量他。头发或许是没时间打理,剪成了小男孩那种短短的顺毛,脸颊有些清瘦,眼睛都显得比之前大了,关小黑屋太久,皮肤白的简直没有血色。 “纪景。” “嗯?” “念书很累吧。” “嗯……但是习惯了就还好。” “医学院是本硕博连读,八年制,也就是说,你考上协和之后,还要再学习八年,从协和毕业之后,还要进医院继续学习,因为病人不会按照教科书生病,你得一直一直一直学下去。” “……” “你真的想好了吗,确定自己将来要做医生?” 我将来想做你老公。 这个念头在纪景脑海中一闪而过,有点想说,但不敢说,毕竟,苏佳穗原本就觉得他没主见,没追求,没梦想,没目标。 可怎么才算有主见,有追求,有梦想,有目标,纪景真的不知道。 他对未来的幻想,只是和苏佳穗结婚,他对未来的忧虑,只有那个处处看他不顺眼的“恶婆婆”。 “我……”纪景满脑子“老公”“结婚”“恶婆婆”,微微张着嘴,半响没能发出声音。 苏佳穗无奈的叹道:“算了,你吃吧,吃饱赶紧回去。” 纪景默默低头,猛吃了一大口,还没等嚼,眼泪就掉下来。 “干嘛啊,我又没说你什么。” “……” “你这样会噎到的。” 他两颊微鼓,含混不清道:“我没哭,太辣了……” 纪景这种又委屈又难过,还要竭力掩饰,假装坚强的样子,真像一只不吭不响,只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你,摇着尾巴想让你带他回家的小狗。 谁能忍心一脚把他踢开,让他凭自己的本事去流浪啊。 “我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怕你……怎么说呢,就是怕你这么辛苦的考上大学,然后发现自己根本不喜欢这个专业,那你大学八年会过的更辛苦。” 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辛苦。 纪景还是没敢说,他自己也觉得很没出息。 “我会考虑的。” “……要喝可乐吗,我去给你拿。” “嗯。” 苏佳穗这会终于明白,为什么美人计里的美人总是那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柔软又脆弱的类型,眼泪一掉,确实招架不住。 把纪景送上出租车,回学校的时候正好九点半。 江延拎着她的书包在校门口等她。 “我爸还没来呢?” “还没,纪景回去了?” “应该说灰姑娘回小黑屋了。”苏佳穗笑道:“他这闭关修炼还真有用,刚给我看了今天的测试卷,题挺深,总分四百零五,虽然分不高,但基础都打的蛮牢靠。” “他学的很用心。” “用命还差不多,瘦了一大圈,天天流鼻血,这傻子以为自己得了白血病。” 正说着话,一辆别克GL8停在了俩人跟前,孙女士扶着方向盘,急急忙忙道:“快上车快上车,冻坏了吧。” “还行,怎么是你来接我们呀,我爸呢?” “以后就我负责接送你们了,你爸最近有的忙。” “忙什么啊?” “这我哪晓得,安全带系好,反正听他说是跟人合资弄了个新买卖,今天上午去南方考察了,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老苏是个有野心的商人,自从在纪汉华手底下受过挫,野心就更甚了。 前两年的经济危机让许多知名的国际集团突然倒闭,正打算扩张国外市场的老苏侥幸逃过一劫,自认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总摩拳擦掌的想大干一场,只是这两年来不论国内还是国外,都陷在经济危机的后遗症里,市场萎靡,机会难寻。 好不容易找到了发财的路子,老苏是一刻都等不了,生怕被人抢了,回家简单收拾一番就奔向了机场。 晚上打电话来,跟孙女士哭诉:“哎呦,走得太匆忙,袜子都没带。” “你去买嘛,酒店附近的超市就有。” “我刮胡刀也没带。” “超市也有,先买一个凑合着用呀,总不能胡子拉碴的去跟人家应酬吧。” 孙女士一面应付着老苏,一面朝苏佳穗使眼色,那意思是说你看你爸,跟小孩一样。 苏佳穗凑过去,对着电话讲:“爸爸,你回来给我带土特产。” “土特产?”老苏想了想说:“我还真不知道广东有什么土特产,回头有空我去街上逛逛。” “好——那你注意身体,少喝酒,不要太辛苦哦。” “你也是你也是。” 老苏在电话那边咧着嘴笑,很享受闺女跟他撒娇:“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 “有吗?” “太有了!” 苏佳穗没觉得,可还是笑的很开心。 转眼又到了周五。 这天是平安夜,虽然校领导并不喜欢洋节,但很愿意给学生们的青春增添一丝洋气,所以晚饭特意让食堂弄了烧鸡,对标人家美国的火鸡。 老李将其称之为“崇洋媚外又不失中国传统色彩”,把班里一众同学逗得哄堂大笑。 甭管火鸡还是烧鸡,总归是校领导的一番心意,下了课都直奔食堂。 苏佳穗边往食堂走边给程向雪打电话,想给她讲一讲老李的笑话,可连打了两通都没人接。 “不接吗?” “马上要考试了,可能还在练舞吧。” 苏佳穗改发短信。 然而刚输入到一半,屏幕上方忽然跳出几条彩信提示。 她点开来看,竟然都是纪景的照片。 纪景推门进房间,弯腰穿拖鞋,以及,站在衣柜前解开衬衫的纽扣。 作者有话说: 苏佳穗:觉醒吧,猎杀时刻(这章有很多铺垫,剧情马上就要爆炸了) 第34章 ◎真他妈的给你脸了◎ 照片画质不太清晰, 拍摄角度是在房间内部,乍一看, 拍照片的人好像和纪景住在一起, 关系十分的亲密。 陌生号码,归属地在外省。 苏佳穗用力的呼吸,胸腔隐隐颤动。 不过, 没有生气, 她知道发这几条彩信的人是故意激怒她,她怎么能老老实实的遂了人家的愿。 她用心平气和的口吻回复。 [你哪位?] 躲藏在陌生号码背后的人道行很深, 只回复了她一个笑脸,留给她无限的遐想空间。 苏佳穗想起自己幼时, 基地物资极其匮乏,各领域都在争夺地盘,扩张势力,阴险狠辣的手段层出不穷,也许上午结盟, 下午就搞内斗, 顷刻便完成一场权力更替。 由于她拥有罕见的S级空间异能, 被破格选为护卫队队长,跟着元首出访境外, 保护元首的生命安全, 但因为年纪太小,腿又短, 不管走到哪, 不管什么场合, 她都被元首抱在怀里。 基地元首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 头发花白, 瞳孔灰暗,满脸岁月留下的痕迹,笑起来慈爱而宽厚,像极了朴实无华的老农民。 可苏佳穗坐在他的臂弯上,亲眼见证他弹指间血洗一方势力。 然后,他用很轻柔的语气对苏佳穗说,人类进化带来的并非文明社会,越强大的人类越野蛮,越贪婪,越渴望吞噬弱者,如果有人试图踩在你的头上,不要愤怒,那只怪你不够强大,不够令人畏惧。 苏佳穗一直记得这句话。她被元首当做继承者培养,九岁授予军衔,十岁任命作训教官,十二岁提拔为指挥官,手底下的队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总是有人不服气,没关系,不要愤怒,打到服气。 弱肉强食的道理,放在和平年代同样适用。 “江延,待会要不要去慰问一下纪景。” “待会吗?不上晚自习了?” “平安夜嘛,出去玩会。” “嗯,行。” 苏佳穗笑着给孙女士打电话,说晚上不用来接,她和江延打车回去。 孙女士惊了一下,毕竟这日子有点特殊,赶紧问,就你和江延吗?一听还有纪景,才长舒了口气。 其实和江延相处久了,孙女士真心实意的认为江延是个很好的孩子,品格正直,心胸宽广,哪怕偶尔苏佳和犯倔驴脾气,不小心说了伤人的话,他也不会计较。 可结婚,过日子,他和苏佳穗一准过不到一块去。 两个人都是拿定主意就会坚持到底的主,南墙撞飞了也决不回头,真要碰上一条交叉路口,一个想往东走,一个向往西走,谁能迁就谁啊?还不得分分钟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 老苏又不傻,能看不明白?看明白了,偏偏还憋着劲要撮合,分明是打着挟恩图报的歪念头。 孙女士心里明镜似的,懒得为这些没影的事跟老苏吵架罢了。 “那你们好好玩,难得出去,晚点回来也没事。” “你和江姨今天也早点休息吧,不用给我们留门。” 挂断电话,看了眼时间,苏佳穗道:“别去食堂了,回去拿书包,我请客,咱们下馆子。” 苏佳穗压根不是和江延商量,江延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两人回了教室,拿了书包,出了校门,直接打车到博帆。 博帆位于市中心的一处老旧小区,一共两层,面积很大,门脸也算敞亮,起码从前面看是敞亮的,一水的大落地窗。 而小区单元门在后面,由于博帆向外扩建了几间教室,原本方正的居民楼延伸出一截,让位于三楼的,纪景口中那扇“朝北”的窗户外多了一层平台。 小区内部路灯少得可怜,照明十分有限,天色一暗,有人躲在平台上是很难被发现的。 “你看什么呢?” “江延,你说我能不能从这爬上去?” “……”江延略有些无语:“有楼梯不走,你干嘛要往上爬啊。” “纪景不知道我来,我想吓他一跳。” 苏佳穗说着,挽起袖口,作势要往上爬。 江延急忙拦住她:“你再摔着。” “不会的,你撒开我。” 苏佳穗执迷不悟,非爬不可,只见她脚踩着垃圾箱,手抓着太阳能排水管,跟返祖了似的,三两下就窜了上去。 江延仰着头,瞠目结舌。 苏佳穗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平台表面很明显的脚印,可以确定那几张照片就是在这拍的,并且,这人脚不算大,个子也不算高,体重绝对不会超过一百斤。 苏佳穗笑了,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有做警察的天赋。 不过,用不着等天黑,她现在身体紧挨着外墙,房间里埋头写作业的纪景和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就都看不到她了。 探出头,敲敲窗,果然把纪景吓了一跳,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隔着窗户,苏佳穗都能听到他惨兮兮的呻.吟声。 笨蛋,活该。 虽然纪景是无辜的,甚至是受害者,但苏佳穗很生他的气,谁叫他没有一点警惕心,就要狠狠摔一下才好。 纪景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握住窗把手,使劲一拉,窗户就开了。 苏佳穗顿时皱紧眉头:“你没锁?” “嗯?哦,这个有点生锈了,锁上就拧不开。”纪景解释完,忙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啊?你怎么上来的?” “飞檐走壁。”苏佳穗抬腿迈上窗台,想从窗户钻进来,可她个子高,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头。 “嘶——”纪景倒吸了口凉气,那感同身受的模样,就差替她喊疼:“慢点慢点,我扶你。” 窗台离地六七十厘米左右,并不高,苏佳穗甩开纪景的手,自己蹦下来:“去给江延开门,他在外面呢。” 纪景稀里糊涂的转过身,稀里糊涂的开了门,还是没弄明白,明明有楼梯,苏佳穗为什么要飞檐走壁。 苏佳穗也没想着要告诉他,这种事,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肯定膈应死,何况纪景胆子又小,多半会害怕,老得想着窗外有人正在偷偷盯着他看,睡觉都很难睡踏实。 “我来突击检查,看你有没有偷懒。”苏佳穗随手锁好窗户,轻哼了一声道:“检查结果还算满意。” “你这也太突击了……我差点心脏病发。” “拜托,你要庆幸今天是我,万一是小偷呢,万一是变态呢,趁着你睡觉,把你五花大绑,先奸后杀,两颗肾也割掉去卖。” “别说了别说了。” 看纪景捂耳朵,江延不由笑道:“虽然夸张了点,但也在理,你自己一个人住,要当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纪景放下手,蜷着胳膊揉了揉后背:“就你们俩,小旭怎么没来?” “他最近,可能在谈恋爱,和季沐恬。”这话是江延说的。 “啊?他怎么没跟我提过。” “应该是还没正式确定关系。” 苏佳穗不想聊陈旭的事,默默观察纪景的房间。照片里没仔细看,纪景的房间可够乱的,到处都是试卷和参考书,衣服全堆在椅子上,床边摆满了饮料瓶,还有零食包装袋,床头柜上几双穿过的白袜子,抽屉里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铅笔啊,橡皮啊,纸巾啊,还有一罐婴儿面霜。 别的也就算了,袜子为什么放在床头柜上。 “纪景,你之前在我家那副爱干净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 “……我,我这两天没收拾。” “你这可不像两天没收拾。” 纪景的脸克制不住的滚烫起来,强撑着狡辩:“你看着乱,可乱中有序,再说……也不脏啊。” 确实不脏,袜子还雪白雪白的,显然是新买的袜子,只穿了一次就丢在那里。 可他之前当着老苏和孙女士的面,连地上有根头发丝都得赶紧扫扫地,简直比田螺姑娘还勤劳。 苏佳穗终于意识到,纪景不傻,他心眼子也蛮多:“你少废话,收拾收拾,待会出去吃饭。” 房间不大,东西不多,有江延帮忙很快就收拾完了。 三人就近找了一家烤肉店,烤肉店老板是东北人,特别豪爽,点完菜还问:“不整几个啊?” 老板娘站在吧台里一边算账一边骂:“你脑子有泡啊,撺掇学生喝什么酒!” 江延盯着烤盘,在心里默默想,原来“整”几个是“喝”几个的意思,那“整”个貂为什么是“买”个貂的意思,东北话,果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苏佳穗似乎也想到了程向雪,又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足足响了四十五秒,没人接听。 “这人干嘛去了……” “程向雪吗?是不是也闭关了。” “她犯不上闭关啊。” 苏佳穗莫名有点不安,想了想,又打给程母,竟然也没接。这下苏佳穗彻底没有胃口了,她咬咬牙,又拨了一次,仍是一样的结果。 纪景感受到苏佳穗的不安,神情略有些凝重,但还是故作轻松的说:“洗澡呢吧,你晚点再打。” 程向雪每周要洗一次“大澡”,要泡,要蒸,要搓,要做奶浴,要按摩,恨不得把自己内脏都掏出来洗一次,最少也要两个小时。 她和她妈妈一起去洗“大澡”,手机放在更衣室,所以都不接电话,倒是可以说得通。 苏佳穗暂时把心放回原位,可胃里还是堵得慌,提不起食欲,只不厌其烦的给烤肉翻面。 “明天圣诞节,会不会提前放学啊?”那两个人都不说话,纪景不得不找话题。 “鬼知道。” “去年不就提前放学了吗。” “去年不是高二吗。” “哦,也对。” 苏佳穗看了他一眼,把烤好的肉夹到他碗里:“你最近在博帆,有没有遇到咱们学校的人啊。” 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苏佳穗陪爷爷奶奶去北京旅游,把手机落在了火车上,当时的电话号是买手机送的,没有实名认证,因此没办法补办,而她现在的电话号是从高一开始用的,除了家里人,就只有学校的人知道。 “咱们学校的,那可太多了。” “女生。” “……”纪景有些无奈地说:“季沐恬没在博帆补课。” “我知道,难道你眼里只有季沐恬是女生。” “是你眼里只有季沐恬是女生!” “你急什么啊,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不是我不想回答你,太多了,好些我都不知道叫什么。” 海高的学生大多都在博帆补课,排除法显然不起作用。 苏佳穗往嘴里塞了块牛肉,一边嚼一边向纪景伸出手:“你电话给我。” “干嘛……” “我看一下。” “我,我没跟哪个女生走的很近啊,你不信问王达去。” 他的反应让苏佳穗莫名窝火:“我数三个数,一……” 纪景把手机递过来。 屏保是苏佳穗,正在打呵欠,嘴巴张的很大,后槽牙都清晰可见。 “你找死啊。” “……对不起。” 这笔账以后再算。 苏佳穗打开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并没有那个陌生的外省号码,随即又点开短信:“你这短信怎么这么多。” “垃圾短信,我懒得删。” 也不全是垃圾短信,有很多问候,节日祝福,还有…… 苏佳穗停下不断滑动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号码,每个数字都能对上。刚刚没注意,尾号居然还是815,纪景的生日。 “呵,找到了。” “什么啊?” “不关你事。” 这个陌生号码,几乎每天都在给纪景发短信。 [今天是平安夜,你一定收到了很多平安果吧,其实我最讨厌圣诞节了,不过一想到圣诞节或许可以见到你,就好开心,感觉你最近瘦了很多,要好好吃饭啊。] [今天看到你了!我有没有说过,你穿蓝色衣服真的很好看,而且,那件衣服有点厚,看起来软软的,我好想抱你一下。] [今天是我这个月最开心的一天,你对我笑了,还对我挥手,我简直幸福的睡不着觉,你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吧,那,晚安,希望我能梦到你。] [你跟那个人又和好了吗?是不是她又纠缠你?我现在心里很乱,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偏偏要跟她在一起?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她跟那些男生一起打球,只是享受被男生包围,被男生吹捧的感觉!] “纪景,这些短信你都没看过吗?” “垃圾短信,懒得看。” 纪景似乎猜到她在翻什么,神情有些嫌恶。 苏佳穗叹了口气,把手机递回去:“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收到这种垃圾短信?” “你说哪个?” “还不止一个呢。” “我不太清楚,可能中间换过号码吧,反正最早是初三,很变态,说是把我喝过的水拿回家了。”纪景倒尽胃口,连他最喜欢的五花肉都有些难以下咽。 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在博帆补课,脚三十六码左右,体重不超过一百斤。 苏佳穗忽然想起那天在校内超市,唐舒看向程向雪时充斥着挑衅意味的目光,线索,直觉,两样加起来,苏佳穗心里已经认定了唐舒。 可线索和直觉都不是证据,她拿什么去跟唐舒讨说法呢?唐舒死不承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事情闹大了,又成恶毒女配搞校园霸凌。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打死也不能再顺着剧情走。 “江延,你怎么不吃?”纪景把心爱的五花肉夹到江延的盘子里:“都快烤糊了,发什么呆啊。” “没,我有点吃饱了。” “你压根没吃。” 江延笑笑,但笑意转瞬即逝。 平安夜的这顿烤肉,三个人都没尝出滋味,真正的食不知味,两盘牛肉,一盘五花肉,剩了一多半,搞得老板以为自家肉质出了问题,非要给他们打六折以表歉意。纪景说不用不用,是我们点太多吃不完。 从烤肉店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我再给橙子打个电话吧。” “嗯。” 三个人站在路灯下,秉着呼吸,紧盯着手机。 终于接通! 不等苏佳穗开口,程向雪便很大声道:“穗姐,我成韩剧女主角了呜呜呜呜呜呜。” “什么韩剧女主角?” “我前几天,出车祸了,不过你别担心,也没大事,医生说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走路啥的,不会受影响,嗯,那个,北舞的考试,就没办法啦。” “……” “穗姐,你咋不说话呢,好歹表示一下关心吧,我做不成巴黎小天鹅,你就不爱我了吗呜呜呜呜——” 程向雪总喜欢这样假哭,假哀嚎,可这一次,苏佳穗听到了她的眼泪。 想开口安慰,却如鲠在喉,发不出一丝声音。 纪景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欸,景哥,你也在啊,你俩和好了?”程向雪在电话那边大笑,然后说:“我妈的意思是,让我转学回东北,我文化课基础不错,那边考大学好像分数线没这边高,使使劲八成能考个一本,但不是,北京的一本……” 回东北,像小说里那样,灰溜溜的回东北老家。 “你的意思呢。” “我啊……” 如果命运早已注定,如果不幸拿到最烂的剧本,如果非要演完这一出戏,那现在,巴黎小天鹅准备好谢幕了吗。 苏佳穗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本来,是想回去的,可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我景哥,舍不得陈旭,舍不得,小江老师。”程向雪真哭了,狠狠擤了一把鼻涕,但下一秒,声音又充满力量:“所以我想好了!我这么漂亮,还会唱歌,还会说绕口令,进演艺圈准能行,我爸这两天帮我搞到好几个学校的准考证,有北京的,上海的,还有南京的,妈了个巴子的,我总能考上一个吧!就凭我,哼哼,肯定爆红,到时候就算跳得再烂也能登台演出!哦吼——” 恶毒女配的炮灰跟班杀青了,可巴黎小天鹅的人生还没谢幕。 她才十八岁,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苏佳穗笑起来:“未来的松花江大明星,你在发疯吗。”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不是松花江大鹅了!” “嗯,你好好准备考试,我向你保证,你去哪上大学,我就去哪上大学。” “不不不,你不是要考协和吗。” “上海南京也有医学院啊,再说,我真够呛能考上协和,就是给自己定一个高目标。” 纪景俯身,几乎凑到手机旁边:“我是真考不上协和,你最好别往北京考,这样我就有机会和穗姐念一所大学了。” 程向雪笑得要背过气:“景哥,你真的逗死我。” 江延也俯下身,低声道:“我考清华,没什么把握,但我拿到了上交和南大的保送名额。” “……” “所以,北京,上海,南京,都可以。”江延顿了顿,问:“妈了个巴子是哪?” 程向雪挂了电话。 没一会又打回来。 她像换了一个人格,完全琼瑶女主的口吻:“我的腿——我的腿——小江老师,我再也不能跳舞了——什么!结婚!我不需要你这样可怜我!” 苏佳穗又心痛又想笑:“程向雪,你再这样人家会把你送去精神病院的。” 纪景早有预料,举着手机:“喂,我在录音。” 只有江延沉默不语。 …… 翌日,周六,圣诞节。 为了能早点送出圣诞礼物,班里同学都来的很早,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着平安果,苏佳穗的桌子上尤其多,包装精致的礼盒,贺卡,情书,塞满了桌堂。 她把书包扔到桌子底下,快步走到唐舒面前。 “有事吗?苏佳穗。” “有事。” 程向雪心心念念的芭蕾梦已无望,老苏投资千万的大买卖八成要泡汤,苏佳穗如今也不是非考协和不可,她一直逃避的,恐惧的,最坏的结果,现在看来不过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恶毒女配就恶毒女配。 “把你的手机给我。” “你要做什么啊,我有哪里得罪你吗,恬恬……” 季沐恬当然要把唐舒护在身后,毕竟唐舒也曾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护她:“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已经在好好说了,唐舒,把手机给我,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我凭什么要把手机给你!你不要太欺负人了!” “就是欺负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苏佳穗一把攥住唐舒的领口,直接将她从季沐恬身后拖了出来。 唐舒尖叫,哭喊,像是沉积多年的怨气一瞬间爆发,情绪激烈到让人心惊肉跳。 可班里同学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在小说剧情中,恶毒女配对女主和女主的闺蜜始终是单方面霸凌,排挤,孤立,似乎是为了给男主英雄救美的机会,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没有缘由的冷眼相对,束手旁观。 可苏佳穗此刻很清楚,没有人上前阻拦,是因为这些人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刁难唐舒。 唐舒的手机就在上衣口袋里,是那种老式的半智能手机。 苏佳穗一手拎着唐舒,一手用唐舒的手机拨通自己的电话:“江延,帮我看看她手机尾号是多少。” 江延:“07723。”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唐舒泣不成声,可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得意。 “耍我?就凭你?”苏佳穗猛地将她甩到地板上,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还有个企鹅群吧?整天在学校里摆弄这些东西,整天想着怎么编造谣言,能有心思学习吗?” 唐舒脸色骤然一片惨白,她几乎手脚并用着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的想要夺回手机,对比之下,刚刚完全没有在反抗。 可就算她真的反抗,在苏佳穗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 苏佳穗像在陈旭家阁楼踹开门锁一样,一脚将她踹回原位:“真他妈的给你脸了。” 作者有话说: “剧情”走向到这里基本上爆的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丢丢,是关于季沐恬的,但宝子们放心,这里是穗姐爽文女主的一生,谁憋屈穗姐也不会憋屈。 PS:程江确实是副CP,娱乐圈顶流女明星X船舶制造工程师,我在考虑是写番外还是写正文里hhhh 第35章 ◎我是暗恋苏佳穗◎ 尤念念嘴巴藏不住事, 又总唯恐天下不乱,表面上看跟班里同学关系都不错, 可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也融入不进任何一个小团体,季沐恬愿意跟她玩,那么她就是季沐恬的好闺蜜。 正邪不两立。 尤念念偷偷溜到后门 , 打算去找老师通风报信。 苏佳穗叫住她, 撇着嘴笑:“你走出这个门试试看。” “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你妈这两年收的资料打印费,参考书统购费, 教师节礼费,乱七八糟的各种费用,账目老是不清不楚的,我最近正无聊,别逼我清算。哦, 你妈是公职人员吧?” 苏佳穗朝尤念念轻挑眉梢, 随即弯下腰, 再度攥住唐舒的领口。 虽然苏佳穗身材高挑纤细,但每天会做将近一小时的负重训练, 力量要远远超出缺乏锻炼的同龄人, 拎起唐舒就跟玩似的:“现在,我们得谈谈了。” 唐舒看苏佳穗的眼神有憎恨, 可更多是惊恐, 她不断的挣扎着, 试图掰开苏佳穗的手, 可苏佳穗此刻已经不再给她留丝毫的情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硬是将她拖出了教室,途径好几个班级,拽进女厕所。 “你的另一部手机呢,在哪。”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舒,不要愤怒。”苏佳穗缓缓蹲下身,平视着她:“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把你揪出来,你给我发那几条彩信,应该是盘算着看我笑话吧。你想隔三差五的刺激我,让我整天疑神疑鬼,跟你一样没心思学习,跟你一样成绩一落千丈。最有趣的是,等我发现那个人是你,暴跳如雷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证据,你只需要躲在季沐恬背后,装无辜,装可怜,装成受害者……” “我没有!” 唐舒胆子真的很大,又或者说,她心里有太强烈的不甘,此时此刻,她还在苦等着一个苏佳穗疏于防范的时机,想扑上来撕扯苏佳穗的头发,想实现弱势与强势的逆转。 苏佳穗握住她的小拇指,用力向后一压。 这是整治苏佳和的手段,苏佳和那么一个皮糙肉厚的熊孩子都会痛得连连求饶,又何况唐舒。唐舒躺倒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身体扭曲,表情狰狞,仍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苏佳穗。 “喂,人要懂得屈服于现实,现实就是……”苏佳穗垂眸,看着她,耸了耸肩:“你比我蠢,你打不过我,你散播谣言的证据在我手里握着,以你的成绩,下个学期一定会被踢出火箭班,你也不可能考上比我更好的大学,所以,不管是将来还是现在,我都可以随便收拾你。离高考还有半年,我保证你会过的很辛苦。” “苏佳穗!我会报警的!你就不怕被学校开除吗!” “说你阴险,你还挺天真。”苏佳穗侧过身,轻蔑地笑:“那么多人看见我把你拖进女厕所,可你睁大眼睛看看,老师,同学,有人进来帮你吗?我做出的事,我向来摆的平,你呢?” 唐舒咬着牙,急促的喘息,两颊的咬肌都在颤抖:“……你不就是仗着纪景!你有什么好得意!啊——” “疼吗?很疼吧。其实我真不愿意这样,可没办法,我确实拿不出证据证明偷拍的人是你,就算报警,大概也是不了了之,反而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纪景被偷拍了一些不好的照片,不定又冒出什么难听的谣言。” 苏佳穗抚摸着唐舒的头发,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神态:“如果你不交出那些照片,就只好这样了,以后在学校里,你每天的作业就是代替拖布,把厕所打扫干净,尤其是隔间里面,好脏的哦,恐怕要打扫很久。” 唐舒身体不自觉颤栗,眼睛里终于浮现出畏惧。 “现在要不要告诉我,你的另一部手机在哪?你是昨天下课后给我发的彩信,手机一定就藏在学校里,对吗?” “我……我把手机给你,你报警怎么办……” “这件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只要你把手机交出来,到此为止。”苏佳穗拍拍她的脸,笑道:“何况,一旦捅出去,你不就成了过街老鼠,那你还有脸活着吗。” 唐舒握紧手掌,声若蚊蝇:“在,在墙上的挂画后面。” 苏佳穗起身,正要往外走,季沐恬一把推开了厕所门:“唐唐——你没事吧!”她身后跟着陈旭。 “呵,我说呢,原来是去搬救兵了。” 季沐恬搀扶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唐舒,声音出奇的洪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苏佳穗也很纳闷:“你干嘛不去找老师,非得找陈旭啊。” 瞧这架势,男主的小跟班真的逆袭成男主了,连英雄救美这种老套又精彩的桥段都让他给体验到了。 季沐恬红着眼睛,搂紧唐舒,小声向唐舒解释自己迟来的原因:“我去找老师,老师都说不会有事,不愿意过来……” 苏佳穗在学校里“逞凶斗狠”是各年级老师默认允许的。事实上,她并非第一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并非第一次把人拖进厕所,再怎么嚣张猖狂不服管教的学生,被她拖进去一回,狠狠吓唬一回,出来都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既不找老师告状,也不向家长诉苦,从未闹出什么风波。 出于对苏佳穗的信任,老师们自然不会跑来拆台,至多事后找两个人谈话,问清楚来龙去脉。 所以苏佳穗才这么“有恃无恐”。 她看向陈旭,讲话带刺:“你几个意思?来主持公道的?” 苏佳穗不喜欢季沐恬,和季沐恬走得太近,会被她讨厌。虽然陈旭早就清楚这一点,但他心里还是有种仿徨无依的苦涩。 “发生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吗?” 苏佳穗用他的话回击他,陈旭心很痛,可这分明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这样做就是不对!”季沐恬像是为友谊鼓足勇气:“你应该向唐舒道歉!” “道歉?” “道歉!” 苏佳穗给唐舒留一条活路,是不想在和平年代背负一条人命,也怕唐舒狗急跳墙拉她做垫背,不代表她瞧得起唐舒。 年少无知走错路是一回事,骨子里下三滥又是一回事。 苏佳穗冷笑一声:“唐舒同学,请问你需要我给你道歉吗?” 于唐舒而言,她此刻最需要遮掩她用外省号码做的那些事,倘若那些事曝光,她会被纪景厌恶,会被整个学校的师生厌恶,会无缘大学,会令父母失望,还有,除非她背井离乡,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否则这污点会跟随她一生,让她时时刻刻成为别人的笑柄。 相比之下,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 “不……不需要,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网上编造谣言。” “挺好的,认错态度挺好的。” 弃卒保车也挺好的。 很聪明的做法,可惜没把聪明用到正地方。 苏佳穗睨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陈旭时,情绪就有点暴躁了:“你还堵在这做什么,闪开闪开。” 小说剧情发展至今,除了程向雪车祸算个意外,其余都勉强符合逻辑。 好比老苏,他一直以来就很有野心,想把事业做大做强,所以看到商机才宁愿承担亏损的风险,也要下赌注似的大额投资,并非因为他是恶毒女配的爹,只要剧情进展到这了,他就跟鬼附身一样瞎投资,非把自己搞成穷光蛋不可。 那么以此推断,陈旭逆袭成男主也一定是有合理的契机。 苏佳穗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各方面都和纪景极其相似的陈旭,在男主该对女主动心的时间点对季沐恬动心,在男主该喜欢上女主的时间点喜欢上季沐恬,而季沐恬恰好也在女主喜欢上男主的时间点喜欢上陈旭。这样一来,陈旭就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纪景给顶替掉了。 陈旭喜欢季沐恬,苏佳穗倒不觉得有什么,令她感到气愤的是,现在陈旭像是要为季沐恬跟她作对! 苏佳穗越想越气,明明陈旭已经让开了路,她还要故意撞他一下。 深情男主,恶毒女配,各归各位,谁怕谁啊。 江延站在走廊,看到这一幕,不由叹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向苏佳穗建议:“陈旭最近情绪很不好,你别这样对他……” “我已经把他当小孩哄很久,还要我怎么样?啊?” “……” “妈的,什么破事都赶在一块了。” 苏佳穗走进教室,从画框后取出唐舒的另一部手机,即便早做好心理准备,可看到相册,她心口的火气还是瞬间窜到了头顶。 八百多张照片,几乎都是纪景。 有在教室的,有在食堂的,有在篮球场的,而最近十三张在博帆三楼的小房间,日期是周二晚上,从纪景进门开始,换拖鞋,换衣服,吃饭,刷牙,喝水,做题,一直拍到纪景躺在床上睡觉。 和苏佳穗预料的一样,唐舒对纪景的迷恋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道德底线,纪景换衣服的时候,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她也照拍不误。 还他妈特意多拍了两张! 就这种变态,竟然能出演正面角色,真是乱了套了! “卧槽……穗姐头上是不是在冒烟啊?她要自燃!” “自个屁燃!她是出汗了,赵晨赵晨,快把你那边窗户关上。” …… 圣诞节,纪景本来打算去学校的。 可昨天晚上苏佳穗放了狠话,说他要是去学校就砸碎他的脑袋。 虽然知道苏佳穗不会真的砸碎他的脑袋,但一准要砸他的脑袋,为了最近一段时间劳苦功高的脑袋,纪景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做题。 刚写不到半张试卷,手机响了,是陈旭打来电话。 “小景,你在忙吗?” “还行啊,就是没完没了的做题,对了,今天晚上要不要出来聚聚,我听说你最近跟穗姐没有搞好团结。” “谁跟你说的,江延吗。” “除了他还有谁。” 陈旭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我跟季沐恬的事。” 纪景也笑:“你看,我就知道,用不着我问你,你自己憋不住了肯定会告诉我,所以,你俩成了?” “我,我也不太清楚。” “啧啧,一直是你给我做军师,今天也终于轮到我给你做军师了,说说吧,哪里不清楚。” “你当初,为什么会跟苏佳穗在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 纪景微怔,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们俩,是她先跟我表白的,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是在她跟你表白之前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 纪景皱起眉头:“你怎么了,声音不太对啊。” 陈旭仍是笑:“没怎么,就是突然想跟你聊聊,你不在学校,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你不会是暗恋我吧。”纪景故意逗他:“我已经有穗姐了,可不能跟你搞同性恋。” “那你可以放心,我不是暗恋你,我是暗恋苏佳穗。” “你这人,暗恋她居然还不跟她搞好团结。” “我怎么好意思挖你墙角呢。” 这种调侃对苏佳穗是彻头彻尾的大不敬,跟在封建王朝偷穿龙袍一样,过过瘾,点到为止就可以了。纪景正色道:“你晚上到底出不出来啊,还是另有安排?” 陈旭道:“晚上……季沐恬要去我家。” 纪景猛地站起身:“啊?我问你成没成,你不是说不清楚吗,不清不楚干嘛往家里带啊!” “你不要这么激动,她不是南方人吗,这边食堂的饭菜,不合她胃口,她说想吃自己的家乡菜……” “哦,我明白了,她要去你家做菜。” “你以为呢?” 我当然以为是做.爱。 太猥琐了,纪景说不出口,只笑道:“那你们俩这不就是在谈恋爱吗。” “问题是。”陈旭的语气颇有些烦躁:“我还没有想清楚,她那样说,我又没办法拒绝。” “听这意思,是她对你有意思,你对她有一点意思,但还没那么多意思,你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我要被你绕晕。” 纪景对苏佳穗总犯傻,可在别的事上一点不傻,他很笃定的说:“就你还军师呢,她这是要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圣诞节,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共进晚餐,这顿饭吃完,这恋爱你就必须得谈。” “会吗?”陈旭像是不太敢相信:“我是鸭子?” 纪景重重坐到椅子上,用苏佳穗的口吻说:“你是傻子,你难道不清楚你在和什么样的人接触吗?” “……” “虽然我不该这样说,但穗姐不喜欢她是有道理的,你喜欢她,没有问题,可你不能闭着眼睛喜欢她。” 陈旭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闭了闭眼睛,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我知道了。” 圣诞节,又是周六,只上半天学。 中午放学后,陈旭带季沐恬回了家。 一进院子,季沐恬便微微睁大了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 “陈旭,你家好漂亮呀。” “老房子,都这样。” 陈旭家的小将军楼建于民国初期,那时候能住上这种房子的人都非富即贵,装潢上自然考究。 “这么大,你一个人住,不会觉得害怕吗?” “还好,你坐,我去给你倒水。” 季沐恬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而这样的笑容,她面对陈旭时从未有过。 陈旭默默收回视线:“没有热水,我现在烧,要等一会。” “没关系,我可以喝冷水的。” 季沐恬捏了捏柔软的抱枕,笑得愈发甜蜜。因为这栋只有陈旭一个人的大房子,她完全爱上了陈旭,甚至,她在换上拖鞋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要嫁给陈旭。 嫁给陈旭,做这栋房子的主人。 自从父母去世后,季沐恬便被大伯父大伯母收养,大伯父家的房子不算小,有三间卧室,大伯父大伯母一间,堂哥一间,堂姐一间,由于堂姐并不愿意和她挤一张床,她只能睡在逼仄狭小且冬冷夏热的阳台里。 季沐恬讨厌那小小的阳台,更讨厌阳台外总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 她关起门来,认真学习,是因为与其坐在客厅里被忽视,倒不如躲在阳台里被忽视。 她喜欢学习,喜欢学校,是因为在学校里她总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总是星星当中最夺目的月亮。 季沐恬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人经常夸赞她是天生的美人坯子,那时的她懵懵懂懂,还不理解“美人”的含义,直到上了中学,有越来越多的男生追在她身后,送她礼物,请她吃饭,让她可以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季沐恬才渐渐明白,原来“美人”是这么珍贵的。 可那些追在她身后的男生,只能送她廉价的礼物,请她吃廉价的快餐,她见识的越多,越无法得到满足。大伯母也说,女孩子要懂得自尊自爱,少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接触,要好好读书,要考上名牌大学,要去繁华的大城市,那里有的是家境好又优秀的男生。 季沐恬当下茅塞顿开。她的确不能将自己无比珍贵的美丽浪费在这些廉价的东西上,一千个一万个一克拉的钻石,也抵不过一颗海洋之心,所以,她要去更好的地方,认识更好的人。 转学到兴海的第一天,季沐恬就知道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而她最初的目标是纪景,纪景不仅拥有出众的外表,更拥有她想都不敢想的财富,最重要的是,和纪景在一起,不论走到哪里她都将备受瞩目,这对季沐恬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可惜纪景身边有苏佳穗。季沐恬原本没把苏佳穗当成对手,毕竟苏佳穗有着不输于她的容貌,优渥富足的生活,像这样的女孩,通常没什么头脑,只要她存心要拆,要抢,完全可以把纪景拆下来,抢到手。 然而在等待时机的过程中,季沐恬发觉自己低估了苏佳穗。 苏佳穗太自信了,自信到目空一切,包括纪景在内,任何人在苏佳穗眼里都是弱小的,低微的,蚂蚁一般的存在。 季沐恬要比唐舒更有自知之明,如果纪景是永远不会脱离苏佳穗掌控的蚂蚁,她和唐舒则是苏佳穗可以轻易踩死的蚂蚁。 那天,陈旭他们没有来上学,尤念念说是因为陈旭的奶奶去世了,还说,陈旭的奶奶留给陈旭一大笔遗产,足够陈旭衣食无忧一辈子。 陈旭啊,那个很热心帮她搬家的陈旭。 “给你水,小心烫。” “谢谢。” “你做菜都需要什么,没有的,我待会出去买。” “我和你一起去吧。” 季沐恬局促的站起身,小心摆放好抱枕,像是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害怕。 她很擅长激起男性的保护欲,只在纪景身上失过手。 纪景。季沐恬想起来还是有点不甘心,那真是一个蠢货,明明有胜过苏佳穗百倍千倍的资本,却如同傻狗一样,摇着尾巴围在苏佳穗身边乱转,恐怕苏佳穗让他去死,他都得提前订做一个墓碑,上面写着苏佳穗男朋友纪景之墓。 “嗯,你等我会,我换套衣服。” “那个……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随便。” 或许是亲人骤然离世的缘故,和之前相比,陈旭的态度有点冷淡,也不怎么笑。 不过,季沐恬认为这是老天赐给她的好时机,她要让陈旭在她身上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她要让陈旭一天比一天离不开她。 季沐恬笑着走上楼梯,她想,大房子和小房子真的很不一样,小房子只要站在客厅里,左边看一下,右边看一下,就参观完了全貌,而大房子里有数不清的门,推开一扇还有一扇,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季沐恬很喜欢书房,里面摆满了书画和瓷器,散发出一种古声古色的贵气。 刚好她写得一手很漂亮的字,她要把她的字挂在这间书房里,好像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季沐恬正畅想着未来,书桌下忽然钻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居然是只垂耳兔:“哎呀,好可爱的兔子,陈旭,这是你养的吗?我可以抱吗?” 陈旭光着脚从对面的卧室里跑出来,眉头皱的很紧:“别碰它。” “啊……”季沐恬收回手,缓缓站起身:“它怕生人吗?” 陈旭只是重复:“不要碰它。”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哈哈哈哈哈这章疯狂盘逻辑,大概把原著剧情的逻辑都梳理清楚了(我真的是逻辑控,每次写穿书都能给自己累吐血) 第36章 ◎江延你损不损啊◎ 圣诞节晚上, 老苏紧赶慢赶的从广东赶回来了。 他有些年没出差这么久,回到家格外的兴奋:“老婆——穗穗——看我给你们买什么了!” 老苏去了趟广东, 不晓得广东有什么老婆孩子喜欢的土特产, 正好他在深圳,离香港特别近,干脆跑去香港血拼了一通, 买了孙女士最爱的爱马仕, 买了苏佳穗最爱的香奈儿,顺便还给苏佳和带了一台苹果四。 当然, 江延一家也有礼物,虽然是爱马仕的配货, 但爱马仕毕竟是爱马仕,丝巾皮带,杯子碟子,哪一样单拎出来都不便宜,作为礼物送人完全能拿得出手。 江姨整天和孙女士待在一起, 很清楚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耳坠少说得一两万, 哪里好意思收下, 急急忙忙摆手推脱:“不行不行,这我不能要。” “你就拿着吧, 圣诞节嘛。” “我啊, 我可不过什么圣诞节。” “家里有孩子的,就没有不过圣诞节的。”老苏这回也不用孙女士出面客套, 把给江延爸妈的礼物一股脑塞进江姨的怀里:“这是给大哥大嫂的, 你先替他们收着, 你要不收, 真对不起我叫一声大哥大嫂。” 孙女士把老苏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捧起自己想要好久的kelly,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怎么办,我太喜欢啦,我今天晚上要抱着它睡觉!” 苏佳穗凑过来:“妈妈,能借我背两天吗?” 孙女士微微一笑:“等妈妈死了,都是你的,别急。” 苏佳和拿着姐姐已经拥有很久的苹果四,看了她们俩一眼,转过头问老苏:“爸,以后咱们家公司是不是都会给我?” 苏佳和一副急需心理安慰的样子,把一家人都逗笑了。 在这样的笑声中,苏佳穗没办法开口打听老苏那笔生意的具体情况,等老苏把礼物送完,心满意足的坐到客厅里吸烟时,她才坐到一旁问:“爸爸,你去深圳是做什么呀?” 老苏倒是很愿意给女儿讲一讲生意经:“你知道现在什么是最赚钱的吗?” 苏佳穗摇摇头。 老苏笑道:“科技啊,时代发展,科技也跟着发展,你看看,自从你换了手机,佳和就天天吵着也要换手机,可这一部巴掌大的手机,价格快赶上台电脑了,一般上班族要不吃不喝两三个月才买得起,但买不起也得买,这东西确实智能啊,确实方便啊,我想将来一定会普及的,现在国内市场需求量大的惊人,只要上了这趟车,保准能赚到钱。” “所以……” “所以你爸我打算搞一个智能手机的生产线,不瞒你说,我打半年前就开始筹备了,这次去深圳就是买生产线要用的机器,再过半年,就可以上市发售!” 听起来,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苏佳穗清了下嗓子,小声问:“那你,投资了多少啊。” 老苏伸手同她比了个数字,可以说是将自己这些年打拼出来的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 事已至此,苏佳穗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她并不在意家里的经济条件是好是坏,就算彻底破产,分文不剩,大不了就是重头再来嘛。真正让她发愁的是老苏的心态,老苏如今是踌躇满志,要横刀立马,驰骋商场,一旦他和程向雪一样,倒霉催的碰到什么意外…… 从踌躇满志到万念俱灰,这种大起大落,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尤其老苏又爱面子,又有很强的事业心。 “爸爸。” “嗯?” “你还是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老苏咧嘴一笑,把抽到一半的烟掐断了。 …… 圣诞节过后便是月考,这次月考于火箭班的学生而言非常重要,关乎到下个学期开学他们是否能留在火箭班,倘若综合排名大幅度下降,那必然会被别班的上进生顶替。 对火箭班的学生来说,被踢出火箭班是一种耻辱,更是毁灭性的打击,往年有几个学生中途掉队,从此便一蹶不振,家长也来学校闹过,吵过,抗议过,甚至到教育局举报,想要取缔火箭班的教育模式,可校方根本毫不在意。 海高能成为省重点,靠的不仅是师资力量,还有这种你死我活式的内部竞争。校长常说,如果连学校内部这点压力都无法承受,拿什么和全国高考生竞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下一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想爬到顶峰,必须踩着别人的肩膀。 这话说的是过于狠辣,可道理没错,你不努力,不上进,就只配给人家做垫脚石。 更何况火箭班的学生之所以能享受最好的资源,最优越的条件,是因为他们肩负着给学校带来荣誉的责任,清华北大常青藤是荣誉,捐教学楼图书馆是荣誉,请大人物到学校演讲也是荣誉,如果一个都做不到,那凭什么占用这份资源? 话又说回来,火箭班的条件在这摆着,做物理化学实验一律动真格的,好几个老师从早到晚守在办公室答疑解惑,学生有落后倾向立刻单独开小灶,因此中途掉队的并不多,好几年也就出那么三瓜俩枣,终归是利大于弊。 可这“三瓜俩枣”的下场足够让学生们悬起一颗心了,尤其是综合排名比较靠后的,紧张程度堪比高考。 如此强压之下,倒是没人在意唐舒的事,只有唐舒自己在意,甚至在意到有些杯弓蛇影了,旁人多看她一眼,她都觉得那是审视她,讥讽她,瞧不起她。 唐舒心慌意乱、惴惴不安、硬着头皮考完了试,不等成绩出来,她就知道自己注定要被踢出火箭班了。 “恬恬……怎么办,我这次考的很差。” “这次的题是有一点难啦,你不要担心,或许大家都没有考好呢。” 离春节还有一个月,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次大考,校方还算仁慈,希望学生们能轻松的度过春节,故而题出的并不深,考试结束后,班里的氛围也很愉快。 唐舒低下头,神色阴郁:“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前两年为了考进火箭班,我几乎每天都在补课,我爸妈的工资都拿来给我补课了。” “这样啊。其实也没什么呀,你可以跟你爸妈实话实说的,他们对你寄予厚望,是因为觉得你很聪明,很优秀,可事实上,你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呀。” “……” “说真的唐唐,你的天赋不在学习上,你应该去做个记者,狗仔队什么的。” 季沐恬说完,捂着嘴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第二天,唐舒没来学校,那之后也再没来过,老李说她转学了,季沐恬说自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尤念念说你还有我啊。 于是尤念念成了季沐恬的新一任闺蜜。 苏佳穗看到她俩手挽着手出双入对,不由在心里想,要是男主能换人,女主的闺蜜能换人,那恶毒女配是不是也能换人? 可家庭出变故,高考又失利这种烂剧本,搁谁身上都受不住,苏佳穗实在做不出这种自己的痛苦让别人承担的缺德事,只能长叹一口气,自认倒霉了。 万幸的是,元旦过后程向雪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她在电话里兴奋得快要飞起来:“穗姐穗姐!我考过上戏了!上海戏剧学校!表演系!我爸妈都吓死了!毕竟我都没什么准备,纯粹的裸考!哈哈哈哈哈!” 苏佳穗也很兴奋,一把抱住了苏佳和:“真的!你考过了!” “是啊是啊!我跟你讲,我当时太他妈的紧张了,走进考场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我就只能咬牙站在那里,考官知道我是在北舞考试前腿受伤了,才来考的上戏,就说,你现在即兴演一段情景喜剧,只要能把我们逗笑了,就算你过,我心想妈了个巴子,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吗!” 程向雪讲述一件事情总是绘声绘色,让人觉得身临其境,苏佳穗忍不住笑起来,连忙追问她:“然后呢然后呢?你演了什么?” “我就演我爸我妈第一次见面啊,演我爸的时候我说东北话!演我妈的时候我说台湾话!”程向雪讲到兴头上,还当场演绎了一段,只听她掐着嗓子,用很柔很软的台湾腔道:“这位同学,你好,是这个样子喔,我今天刚到这里来报名,想请问你一下子。” 紧接着粗着嗓子道:“问路啊,商愣儿的,我忙着呢,你上哪啊。” 又转台湾腔:“这位同学,你怎么可以酱紫,人家是在好好向你请教问题,厚!你现在是怎样,嫌我机车嘛?” 最后是东北台湾混合腔:“好啦,是我的错啦,我不该对你这样大声,所以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呢,能不能商愣儿痛快儿这样子,人家现在真的很忙喔。” 单单是通电话,苏佳穗就已经被程向雪逗得不行,何况考场上还有表情和肢体语言的加成。 “我演完之后,那些考官都笑了,其中一个考官就对另一个考官说,这孩子不错,长得好,体态好,心理素质好,台词讲的也好,最重要的是放得开,一点不怯场,然后我就过啦!”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周末我生日。” “你生日我能忘吗,但是,我后天还得去北京,北电还没考呢,我想试一下。” “行,橙子,真的,你能考过上戏,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有多开心!” “我也超开心的!对了对了,现在还不是准过,还得看文化课的成绩,最后要按成绩录取,你替我转告小江老师,我能不能上大学就全靠他了!” “不用我转告啊,他就在旁边呢,我开着免提。” 程向雪闻言,小声嘀咕:“那干嘛不说话呀……” 江延喉结微动,声音有一点哑:“恭喜你,嗯。” “嗯啥嗯?” “我说……我会帮你的。” 苏佳和被苏佳穗江延两个人紧紧夹在中间,想走又走不掉,热的直冒汗,扭头看江延,有意让他往那边点,沙发这么大,干嘛挤在一块,可目光落在江延脸上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发现江延的神态有那么一丢丢似曾相识。 苏佳和眯了眯眼睛,嘴角浮现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通话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了,苏佳穗蹦蹦跳跳的上楼去洗澡。 江延也准备回房间休息。 苏佳和叫住他:“小江,你过来,我们俩谈一谈。” 按说苏佳和跟苏佳穗是龙凤胎,姐弟俩在年龄上只相差微不足道的十分钟,可苏佳穗叫“小江”,江延觉得理所应当,苏佳和叫“小江”,江延就觉得这小兔崽子大逆不道。 他没有表露出不满:“有什么事吗?” 苏佳和翘着二郎腿,模仿着老苏的姿态,拍了拍沙发:“坐下说。” 到底是父子俩,小苏模仿老苏真是模仿的惟妙惟肖。江延听话的坐到沙发上:“你说吧。” 苏佳和更得意了,完全是老苏的口吻:“小江,我发现你最近心思没有用在学习上啊。” “此话怎讲?” “哼哼,你是不是喜欢程向雪?” 江延眼神闪烁了一下,僵硬又平淡地说:“没有。” “没有?” “没有。” 苏佳和懒洋洋的靠在抱枕上,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她,那等程向雪回来,我就准备先下手为强了,这样她以后要真成了大明星,我就有个明星女朋友,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江延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你现在应该以学习为重。” “我以学习为重,她也以学习为重,我们俩可以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嘛。” “嗯。” “你没什么意见吗?” 江延站起身,拍了拍苏佳和的肩膀:“今天早点睡吧。” “哼,你给我布置那么多作业,我怎么早点睡。” “作业再多,也得劳逸结合,不要太累,后天早上写完就行。” 原本苏佳和交作业的时间是明天晚上,江延很大度的给他宽限了一晚上,苏佳和挺开心的,转念一想,他刚刚都说要追程向雪了,江延居然还对他这么温柔,那……估计就是他看走眼了吧。 苏佳和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上了楼,一进房间就打开了电脑。 他有拖延症,非常严重的拖延症,任何事情都要拖到最后关头,因此,后天早上要交的作业,必定会放在明天晚上完成。 但苏佳和并不知道自己身患重疾,病入膏肓。 刚开一局穿越火线,老苏便进了门,进门时还一脸慈爱,进门后顿时阴沉:“苏佳和!你个小兔崽子!亏的小江跟我好一通夸你,说你现在学会自觉了,学会努力了,不用人盯着也能好好学习了,你就是这么给老子自觉的!就是这么努力的!就是这么好好学习的!” “爸……” “爸什么爸!你一天到晚就在小江面前装模作样呢是吧!你靠装模作样能上大学吗!”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眼看着还有半年就高考了,还有心思打游戏,马上把游戏给我删掉!” 苏佳和攥紧拳头,扭过头,咬牙切齿的卸载了游戏。 江延!你大爷的!你损不损啊!啊—— 江延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仿佛听见了苏佳和内心的咆哮,不由弯起嘴角,陷入甜蜜的梦乡。 …… 姐弟俩是腊月初六的生日,那天刚好周末,一大清早,姥姥和姥爷就来了,给宝贝龙凤胎带了一货车的生日礼物。 老苏对岳父大人那是打心眼里敬爱,跟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一样给岳父大人端茶倒水:“爸,你们怎么来了,我和小慧还想着中午带两个孩子过去呢。” 岳父大人摆摆手:“孩子们念书辛苦,何必折腾他们呢,一来一回光坐车就得一个半钟头,有那一个半钟头,叫孩子们多睡会难道不好吗?” “是是是,还是爸想得周到,来,喝茶。” 孙女士垫脚看了眼院里的货车,问:“爸,妈,你们这是弄的什么啊。” 孙母笑道:“你爸给穗穗佳和买的篮球架,回头你们自己找人过来装吧。” “篮球架?买这个干嘛啊,都上高三呢,也没时间玩,等上了大学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玩一回也是我这当姥爷的心意!” 老苏暗瞪了一眼孙女士,忙附和岳丈大人:“对啊,上了大学寒暑假不也得回家吗,篮球架好,没事打打篮球,既能锻炼身体,又能休闲娱乐,哎呀,爸,这么两全其美的礼物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老泰山被女婿哄得笑逐颜开,别提有多高兴。 孙女士翻了个白眼,心说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没过多久,姐弟俩起床了,看到龙凤胎,姥姥和姥爷同时笑开了花,一口一声心肝,一口一声宝贝,见龙凤胎都很喜欢篮球架,老两口恨不得亲自上阵,立马装好了给他们玩。 可那一个篮球架少说几百公斤,老两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办法,老苏只好临时联系工人来家里安装。 说到底,比起给孩子过生日,哄老人高兴更重要。 姐弟俩也明白这个道理,身前身后的围着两个老人撒娇。 得知苏佳穗最近每天都要半夜十二点多才睡,姥姥心疼的不得了,抱着她对孙女士说:“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嘛让她那么累啊。” 孙女士哭笑不得:“妈,还长身体啊,大的那个一米七二,小的那个一米八五,还要往哪长啊。” 姥爷板着脸道:“你别在这插科打诨的,我就不明白了,何苦非逼着孩子考什么名牌大学,考上了又能怎么样,我看那些硕士博士的,不还是给人家打工吗,累死累活能赚几个钱。” 岳丈大人犯起轴,通常说不通,老苏也不跟他辩论,只笑着应承:“是是是,以后让他们都早点睡,熬夜毕竟伤身体。” 正巧江延进来,老苏赶紧岔开话题:“爸,妈,这就是这段时间借住在咱们家那孩子,穗穗的同学,小江。” 江延如今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拘谨,很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姥姥好,姥爷好,我是江延。” 姥爷看到江延的第一眼,就晓得女婿为什么喜欢他了,江延跟老苏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像,眉眼间有一股清高的傲气,但为人处世并不自傲,也不自卑,这是聪明人的特性,他们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以及自己有什么。 姥爷不禁点了点头,说道:“蛮好一个小孩。” 老苏闻言,顿时喜上眉梢,以为找到了盟友。 然而等他趁客厅没人,和岳丈提及此事时,岳丈却道:“你这算盘恐怕打错了,我看没戏,就不说咱家穗穗什么脾气了,单说小江那孩子,他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这和做生意有什么关系?” “你当年要是没做生意,每个月只赚千八百的死工资,你能跟小慧过到今天?我就不相信了,养孩子不要钱?买房子不要钱?给老人治病不要钱?还是小慧买包,穗穗买衣服不要钱?假如说小慧买个包,十万二十万,你一个月工资,三千四千,你们俩能过到一块去吗?” 老苏沉默了。 他当初之所以能接受孙女士带着上百万的嫁妆嫁给他,是因为确信自己能用这笔嫁妆得到更大的财富,让孙女士后半生都衣食无忧。 倘若真像岳丈大人所说的那样,每个月只赚一点死工资,住老婆的房子,开老婆的车子,还要让老婆养孩子,那…… 老苏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佳穗生日,程向雪虽然不能回来,但礼物准时送到了。 很大一个箱子,里面除了送苏佳穗的香水,还有送给孙女士的貂皮大衣。那貂皮大衣一看就是最上等的货色,在阳光底下简直闪闪发光,孙女士喜欢的不得了,赶紧穿上,让苏佳穗拍照片给程向雪发过去。 “橙子回了吗?” “没,可能在忙吧。” “哎呀,怎么办啊,妈妈太喜欢了。”孙女士穿着貂皮大衣,挎着爱马仕包包,边照镜子边问苏佳穗:“你说妈妈要回个什么礼物才合适?” “嗯……高筒靴?” 苏佳穗回答的是程向雪会喜欢的。 可孙女士却觉得不妥:“差太多了,这件貂少说也要好几万呢,人家送妈妈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就回赠一双鞋。”孙女士转头问一旁的江延:“阿姨说的有道理吧。” 江延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主要是写江延和程向雪,所以我就用江延做标题了,以后也这样,按照篇幅写标题,不想看的宝宝们就可以选择性跳过啦 第37章 ◎你遇到更好的再把我甩了呗◎ 十八岁代表长大成人, 十八岁的生日自然要隆重一些。 下午,老家那边的小叔小婶就带着爷爷奶奶来了, 稍晚点, 老苏把兄弟一家和苏佳穗干妈一家也要过来,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要十五六个了, 家里的小饭桌不够招待。 孙女士一边给女儿卷头发, 一边打电话订蛋糕,订酒宴。 “妈, 要大一点的卷。” “好好好,大一点的, 啊,我不是说蛋糕大一点的,蛋糕还按照那个尺寸做,要两个,样子简简单单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 孙女士问苏佳穗:“你今年不请同学一起过生日了?要不要妈妈在隔壁多开个包厢, 你两边坐坐也行, 都是家里人,不会挑理的。” “一多半同学晚上都要补课, 算了。” “那橙子不回来, 小景和小旭呢?” 苏佳穗把手机高高举起,给孙女士看上面的聊天记录。 [景:你怎么还不回我(大哭)] [穗:爷爷奶奶他们来了] [景:晚上去哪吃饭呀?] [穗:华盛, 你要来吗?] [景:我可以去吗(发抖)我想去(大哭)可我去叔叔会不高兴吧(对手指)] 孙女士忍不住笑:“这孩子……” 苏佳穗扭过头:“他来我爸会不高兴吗?” 孙女士道:“你过生日, 你高兴就好了, 管他做什么, 再说今天这么多人, 你爸会顾全大局的。” 强势的老苏和弱势的纪景,苏佳穗心里的天平还是隐隐向弱势那边倾斜。看苏佳穗给纪景发消息,孙女士抿紧了嘴,努力不笑出声,她觉得纪景真是把自家闺女的脾气给吃透了,照这么样下去,老苏往后怕有的受憋屈,不过,受憋屈也是活该,谁要老苏非得插手孩子们的事。 虽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岳丈多是不待见女婿,就像做婆婆的总挑剔儿媳妇,但总归要有个分寸,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管得太多,反而会落埋怨。 “好了,怎么样?”孙女士拨了拨女儿乌黑柔顺的卷发,不由的感慨万千。怎么这么快就十八岁了呢,再过个几年,眨眨眼的功夫,竟然到了可以嫁人的岁数。 “好看呀。”苏佳穗在首饰盒里精挑细选,翻出一个红丝绒的蝴蝶结发夹,小小一个,戴在耳边,衬得她皮肤很白。 苏佳和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西装,懒洋洋的站到门口:“妈,我换好了。” 孙女士看向他,眉开眼笑:“呀,我儿子真帅啊,见到你梅梅阿姨记得说谢谢,这可是梅梅阿姨亲手给你做的。” “有点小。”苏佳和扯扯衬衫领口,一个劲皱眉:“勒得慌。” “你懂什么,西装就是这样的,板板正正穿着才好看,哎呀,这走出去得迷晕多少小姑娘啊。” 孙女士哄着苏佳和,想让他把西装一穿到底,可苏佳和却一撇嘴,说:“我又不是人贩子,迷晕小姑娘干嘛。” 孙女士其实挺想不通的,自己十五六岁就情窦初开了,成熟的特别早,怎么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两个孩子在这方面都缺根筋,早恋的嘛,像拜把子,不早恋的嘛,像傻小子,哎,肯定是随爹。 姐弟俩收拾妥当,下楼,不出意料的又迎来一波赞美,尤其小婶,止不住的说:“哪见过这么漂亮的龙凤胎啊。” 这话真不是奉承,姐弟俩站在一块,七分相似的脸蛋,同样的高挑身量,细腰长腿,从头到脚都打扮的精致讲究,又贵气又耀眼夺目,像极了书香门第的少爷小姐,随便谁看了,也想不到爹妈都是暴发户啊。 老苏骄傲自豪,真想一手牵一个到□□广场走一圈,可两家的老人在,孩子们今天是属于老人的。 坐上车,去华盛吃饭,苏佳穗仍坐老苏的副驾,好像不经意地说:“爸爸,待会纪景也来。” 老苏条件反射:“他来干嘛。” 苏佳穗理所当然:“给我过生日啊。” 老苏顺了口气,又把条件反射之前的那句话补上:“今天都是家里人……”他来干嘛。 按道理,纪景的确算不得家里人。苏佳穗回过头,撅着嘴巴。 坐在后排的爷爷奶奶马上说:“这么大的孩子,有几个是跟家里人过生日的,叫几个朋友来怎么了,你别没事找事惹她不痛快。” 老苏看着后视镜,扯起两边嘴角:“我也没说不让他来啊,我是怕他不自在,你看,今天小宋和梅梅他们也领着孩子过来。” “你也说了是家里人,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自在的,穗穗,只管叫你的朋友来。”爷爷快刀斩乱麻的发了话,随即问老苏:“小宋家孩子几岁?我记得是跟梅梅家的差不多大吧?” 小宋是老苏的把兄弟,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打拼事业,真正亲如手足,梅梅是孙女士的闺中密友,还是苏佳穗的干妈,也和姐妹没什么区别。老苏和孙女士婚后这二十年间,几家人走得很近,不是亲戚却胜似亲戚。 老苏笑道:“你说那个是小宋家老二,属猪的嘛,跟梅梅家的同岁,还都是猪尾巴。” “哎,老了,脑子不清楚了,那老大呢?” “老大二十四,那孩子蛮有出息的,这些年就自己在外国读书,一点不用他爸妈操心,现在学成归来了,要自己创业呢。”老苏说完,对苏佳穗道:“一会见着了,你好好跟人打招呼,要叫哥哥知道不。” “知道知道。”苏佳穗答应的很敷衍,因为老苏总把她当三岁小孩看待,嘱咐这些根本不用嘱咐的小事。 车很快开到了华盛,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苏佳穗就看到了纪景。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深蓝色的牛仔裤,笔直笔直的站在那,把一旁略显散漫的门童衬托的很不敬业。 车一停下,纪景很干脆的抢了门童的工作,小跑着上前开车门。这会苏佳穗就能看出他的心眼了,他的视线明明在老苏身上停了一瞬,脚步却一点没停,直接拉开了后车门,随即向奶奶伸出手,服务公主一样把奶奶馋了出来。 “奶奶好。”他甜甜一笑,声音也甜甜的,完全是标准夹子音:“我是穗穗的朋友,我叫纪景。” 论讨巧卖乖,纪景说他是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奶奶笑出了一脸褶皱:“小景,我知道,总听穗穗说起你。” 纪景又把爷爷从车里扶出来,毕恭毕敬的姿态,跟老苏伺候岳丈大人一个样。 小伙子长得俊俏,个子又高,白白净净的,彬彬有礼的,虽然很明显是在讨好两个老人,但丝毫没有那股子低三下四的谄媚,爷爷怎么会不入眼,怎么会不喜欢,立刻就把纪景划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老苏暗暗瞪了纪景一眼,转过头又对年迈的父母说:“爸,妈,小慧他们可能让红灯拦住了,外面冷,进去等吧。” 两个老人常年住在下乡,很少来城里,走到哪都得有人领着,何况迷宫一样的大酒店,为了自己的爸妈,老苏不能给岳父岳母接驾了。 纪景看他们进去,抿嘴一笑,又笔直笔直的站好,摩拳擦掌的等着顶替老苏首席大太监的职位。 “喂,你来干嘛的?” “哦哦。” 纪景才想起来自己是给苏佳穗过生日来的,忙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串钻石手链:“送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那手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然价值不菲,只是,他这样掏出来,就很像地摊上的小玩意。 苏佳穗伸出手,由他戴上:“都零下四五度了,你怎么不穿外套啊。” “这样不是显得有诚意吗。” “傻子。” 手链戴好了,苏佳穗翻来覆去的看。 “喜欢吗?” “喜欢。” “那我还是傻子吗?” “嗯……不是啦。” 苏佳穗这样一笑,一撒娇,纪景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他摸摸苏佳穗耳边的蝴蝶结,本打算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等姥姥姥爷抵达之际把自己介绍恢复成男朋友,可还没等开口,孙女士的车就过来了。 成大事者,当断则断。纪景立刻把苏佳穗抛开,屁颠屁颠过去开车门,又操着一口甜甜的夹子音:“姥姥好,姥爷好,小叔好,小婶好,佳和,生日快乐。” 姥姥姥爷认得纪景。说起来有趣,他们第一次见纪景是两年前的今天,也是这家酒店,苏佳穗十六岁的生日宴会,当时纪景和苏佳穗还是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称不上,因为破坏了“事妈”和“卷毛”的和平协定,不得不给这场生日宴买单,他那天就跟喝多了酒一样,迷迷糊糊的来,迷迷糊糊的走,看到苏佳穗家里人都没上前打招呼。 跟如今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一众人进了酒店,到餐厅包厢入座,侍者送上蛋糕和冷盘,询问孙女士:“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不着急,人到齐我通知你。” “好的。” 不多时,梅梅阿姨一家三口来了。梅梅大名叫杨梅,从前和孙女士是邻居,同孙女士一样,拆迁后一夜成了暴发户,可又同早早结婚生子的孙女士不一样,她考了大学,到国外进修了服装设计,如今是业界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 跟穿着貂皮大衣,背着爱马仕的孙女士相比,梅梅阿姨身上并没有多少暴发户的气质,颇为时髦,一进门就抱住了苏佳穗:“宝贝,Happy birthday——” “嗨皮嗨皮,干妈来给我过生日能不嗨皮吗。” “哎呦,我们穗穗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过干妈可是空着手来的,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哦。” “干妈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啦。” 杨梅拿手点了点苏佳穗的额头,笑着看向苏佳和:“佳和,生日快乐啊,今天很帅嘛。” 苏佳和站在一旁等候多时,忙道:“谢谢阿姨,今天帅主要是衣服衬托的。” 杨梅被他逗笑,目光一转,落在纪景身上。 纪景娇羞的一抿嘴:“干妈好,我是苏佳穗的朋友。” “欸,我什么时候认了一个干儿子呢。” 面对杨梅的调侃,纪景显得手足无措,说话都吞吞吐吐了:“呃,我……” 做长辈的,哪好意思叫小辈天尴尬,杨梅笑道:“干妈就干妈,我倒是赚了。” 老苏和小苏几乎同时瞪向纪景。 这货!准他妈的故意的! 见完两个小寿星,杨梅领着丈夫和女儿去跟四位老人道好。 苏佳和阴恻恻的凑到纪景耳边:“不是都分手了,你叫哪门子干妈。” 纪景很坦然,很淡定:“我口误。” “哼哼,晚上去歌厅,我一定送你一首分手快乐。” “那我送你一首生日快乐。” 纪景表面应对自如,心里却很是懊恼。老苏和小苏两个人就能抵过唐僧西天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 正想着,包厢里又进来一家人。 老苏赶紧迎上去:“宋哥,架子够大的啊,压轴出场。” “别提了别提了,路上叫个碰瓷的给堵住了,看我着急,一张口就是五千块,不然就去医院,你说说,够不够得寸进尺,我一气之下就报警了,好嘛,那碰瓷的也是个倔脾气,等警车来了才撒丫子跑路,哎,我这一肚子火。” “宋向狄同志,为这点小事,不至于。” 宋向狄目光落到姐弟俩身上,笑道:“看见我大侄子大侄女,我就不气了,来,宋叔也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好,一人一个大红包,祝你们生日快乐,高考顺利,前途一片光明!” 龙凤胎异口同声的道谢:“谢谢宋叔!” “好——真的老苏,我瞧见你家这对小花棒心里真敞亮啊,我现在可后悔没早点要老二了,两孩子差出去十多岁,根本玩不到一块去。”宋向狄说完,把长子叫到身旁:“这是泽阳,有些年没见到了吧。” 宋泽阳道:“苏叔叔,好久不见了。” “妈呀,泽阳!”老苏一脸震惊的对宋向狄道:“要不是你今天领着他,我在路上遇到都不敢认,这几年变化太大了,我还记得他高中那会住在我家,还小孩模样呢,才几年啊,跟大人似的了。” “国外那破地方,一点人情味没有,不长大也不行啊,你之前还说什么要把佳和送出去,可消停点吧,佳和这性格,不得让国外那些妖魔鬼怪给生吞活剥了。” “佳和最近念书还行,有进步,我合计就不送他出去了,再说他也离不开他姐。”提及龙凤胎,老苏便话锋一转,对宋泽阳道:“泽阳现在走出去还能不能认得你小弟小妹了。” “佳穗佳和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可爱。”宋泽阳说完,又对姐弟俩道:“生日快乐。” 这次,姐弟俩没有异口同声,一个说“谢谢哥哥”,一个说“谢谢泽阳哥”。 苏佳和看向苏佳穗,心有灵犀的跟她沟通:还叫哥哥,肉麻。 苏佳穗瞥了眼老苏:爸让我叫的。 姐弟俩的小动作被大人们看在眼里,都不由笑了起来。 寒暄一番后,该正式过生日了。 侍者熄了灯,点了蜡烛,众人让姐弟俩闭眼许愿,随即齐唱生日歌。 苏佳穗现在没什么想要的,只许愿家人都能身体健康,然后吹灭了蜡烛。 灯一亮,仪式也就差不多了,大人聊大人的天,孩子吃孩子的饭,倒是宋泽阳有一点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没话找话,问苏佳穗:“穗穗要考哪所大学?” “目前是想考上交。” “什么专业呢?” “医学院。” 宋泽阳点了点头,笑着说:“如果是这样,最好从大一开始就为留学做准备,目前在医学领域,国内的教学质量还是不及国外,而且上交出来的,比较优秀的医生都有海外留学的经历。” 虽然这话听着是有点崇洋媚外的意思,但事实的确如此。苏佳穗道:“我看招生简章里有临床实习出国游学的项目,还挺感兴趣的。” “嗯,留学生群体中,医学生占比很大。那你想过将来去哪留学吗?” “哈佛,牛津,剑桥,斯坦福。”苏佳穗笑了笑说:“这我也不敢想啊。” 纪景一面给苏佳穗剥虾,一面悄悄打量宋泽阳。 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长得就有股知识分子的精明劲。 苏佳和又阴恻恻的凑到他耳边:“帅吧。” “你说谁?” “宋泽阳啊。” 纪景把手里的虾仁丢到苏佳和碗里:“我觉得,和你比差远了。” 那边的聊天还在继续,已经聊到了从前。 宋泽阳道:“我记得我住在苏叔叔家里那会,你才上小学六年级,周末佳和在客厅看动画片,你就在院里舞刀弄棍。” “小时候身体不好,找点事做,锻炼锻炼身体。”苏佳穗边说边把蛋糕推给纪景。 纪景正给梅梅阿姨家的小女儿盛果羹,见状问:“你不吃了?” “太腻,怕胖。” 宋泽阳喝了口水说:“你现在也很注意养生啊。” 苏佳穗笑道:“持之以恒才能长命百岁呀。” 大人那边已经开始喝起酒,唱起歌,都无暇顾及孩子们,纪景吃了两口蛋糕,又马不停蹄地去给宋泽辰拿筷子。 等他回来,苏佳穗忍不住说:“你找服务生拿嘛。” “现在我就是服务生,小姐,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我要吃土豆泥。” “好的,稍等哦。” “谁家服务生像你这么嗲啊。” 纪景笑笑,站起身给她盛土豆泥。 宋泽阳倒不好再忽视纪景:“你男朋友吗?” “我……”苏佳穗余光瞥见纪景停顿一瞬的动作,故意逗他:“我前男友。” 苏佳和耳朵很灵敏,马上小声唱道:“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纪景真想把这一碗土豆泥连泥带碗塞他嘴里,可不行,起码现在不行。纪景暗暗发誓,等有朝一日他和苏佳穗结婚,婚宴当天,席面上一定要有土豆泥。 “看样子,前男友不是很认可这个称呼。” “怎么会呢,还是他把我甩了呢。” 纪景舔了下唇,看向宋泽阳:“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正在努力恕罪。” 宋泽阳也借机打量纪景。他不得不承认,纪景很有讨女孩欢心的资本,不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水准,但眼神是十八岁才拥有的清澈和单纯。 最后,宋泽阳的目光落在了纪景的腕表上,那是一款古董级别的劳力士。 这大概就是他在这个饭局上充当服务生却还如此从容的资本。 宋泽阳笑起来:“你们是一届的同学吗?” “嗯,高中三年都是在一个班里。” “那你以后也打算考上交医学院?” “当然,穗穗考哪里,我就考哪里,穗穗出国留学,我就出国留学。” 碰上真格的,纪景才明白江延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情敌,他眼前这个宋泽阳,明摆着是要老牛吃嫩穗。 做梦!休想! 宋泽阳却没再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与苏佳和聊天。 他这样,纪景反而很憋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忍不住小声对苏佳穗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前”摘下去。” 男友前面老拴着个“前”,搞得纪景面对情敌都很没有底气。即便宋泽阳现在还算不上情敌。 “你急什么。” “我当然急!” “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再说了,等我上了大学,万一遇见更好的呢,世界这么大,我得去看看。” “好办啊,你遇到更好的再把我甩了呗,我保证一句怨言都没有。” “真的?” “……其实你道德底线不用这么高,可以先考虑一下脚踏两条船,比较比较才知道哪条船更好啊。” 苏佳穗忍着笑说:“那可不行,我是很讲原则的。” 大人那边忽然安静下来,是老苏在接电话,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笑了:“没事没事,等明天再讨论吧。” 梅梅阿姨的小女儿很内向,见缝插针的跑过去,拉着妈妈的手想要回家。 纪景赶紧哄她:“妹妹,我带你出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饭局上大家都各聊各的,一直是纪景在照顾她,她倒也黏纪景,害羞的点点头,然后跟着纪景出了包厢。 纪景不在,苏佳穗就觉得有点无聊,延挨了一会,起身出去找他们。 纪景正带着小妹妹在大厅里玩,用不知从哪拿的传单折纸飞机。 纸飞机折好了,比预想中还要好,一下子飞出特别远,掉进窗边食客的餐盘里。 “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犯了错的小孩子,红着脸跟人家道歉:“我来买单吧,真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甜一章(哈哈哈哈哈今天编辑把我的标签改成市井生活了,真·日常流) 第38章 ◎我苏正卿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败◎ 食客是两个华侨, 说着很别扭的中文:“没关系,我们吃好了, 你的飞机很不错。” 纪景还是坚持要帮他们买单, 但刷卡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 苏佳穗走过去,替他结了账。 纪景更尴尬:“你怎么出来了? ” “我要是不出来,你不得在这尬死。”苏佳穗看了眼他手里的卡:“弹尽粮绝了?” “没。” “说实话, 还剩多少。” “嗯……几百块吧。” 纪景的经济情况, 苏佳穗不说是了如指掌,也可以称得上心里有数, 他买完那条钻石手链,口袋里基本就能剩个维持温饱的生活费。 “明天我给你送点。” “不用。” “啧。” 苏佳穗一“啧”, 一瞪眼,像吓唬小猫小狗似的,把纪景那点可怜的骨气吓软了。 纪景低头,轻声说:“好吧,但不用太多, 我最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个月的补课费交了吗?” “我之前交了两个月的。” 苏佳穗在心里算了算, 说:“这月中旬又要交了, 你在博帆补课的事未必能瞒过纪汉华,我猜他多半会给你断供。” “随便。”纪景很无所谓:“那我就去学校办助学金申请, 他丢的起这个人吗。” “你这两年的银行流水铺出来得一厚摞, 光看账面,他没苛待你, 这时候跟他撕破脸, 还不是他怎么说怎么有理。” “……” “你爷爷那个助学基金会目前是谁在管?” “一个姓贾的。” “多大岁数, 有孩子吗?” “好像有, 应该刚上高中, 也在海高。” “联系联系,让他跟博帆合作,以支援贫困地区师资力量的名义弄个项目,投个百来万的,你在博帆补课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能行吗?” “你就跟他说嘛,搞慈善基金会的最擅长这一套,万物皆可做慈善,还能做的合理又合法,关键是,到时候他自己的孩子也能送去免费补课,两全其美的事。”苏佳穗皱了下眉:“要不然离高考还有半年,你到哪去弄那三十万。” 宋山晴留给纪景的财产虽然有专业的经理人监管,但在纪景大学毕业前,实际控制人是纪汉华,纪景没办法越过纪汉华从宋山晴的财产里抠出一分钱,纪瑞之的慈善基金会就不同了,可活动空间很大。 “嗯,我知道了。” “跟那个贾理事长要好好讲话,叫人家叔叔,客客气气的,然后透个口风,以后基金会的理事长还是他来做。” 纪景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说。” 苏佳穗也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你陪小妹玩吧,我回去了。” “欸。”纪景拽住她的袖子,笑了笑:“跟你比我确实是傻子。” 单这件事,纪景不算傻子,他只是还不懂的怎样运用特权,像这样的小花招,是苏佳穗从小玩到大的,道理总结起来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对自己有用的人要拉拢,跟自己作对的人要打压,跟玩火一样,一个不小心就烧成灰了。 苏佳穗扒开纪景的手,把坐在那里折纸飞机的小妹叫到跟前,板着脸道:“别学哥哥,公共场合不能玩纸飞机。” 小妹很怕苏佳穗,把纸飞机藏到了身后:“不玩了。” “走吧,我带你去抓娃娃,那边有娃娃机。” “好!” 苏佳穗牵起小妹的手,显然不打算回包厢了。 纪景忍不住笑,然后快步跟上。 他原本想牵苏佳穗的手,可手指往外一勾,又立即收了回来。还是不太敢。 原计划晚上是要去歌厅的,不过老苏喝醉了,连站都站不稳,只好作罢。众人出了酒店,正准备道别各自回家,杨梅忽然走到苏佳穗身边,笑着说:“高考完记得去考驾照,生日礼物,干妈让人送到你家去了。” 苏佳穗面露惊喜,一把抱住杨梅:“谢谢干妈!” “小点声,叫你妈知道又要唠叨,我最不愿意听她唠叨。” “那你恐怕躲不了。” “明天一早我飞三亚,年后才回来,能躲一时是一时呀。” 孙女士把老苏搀扶到车里,回过头对杨梅道:“梅梅,你老公没喝酒,叫他送我们一下嘛,急缺一个代驾。” 杨梅生怕孙女士让她老公把送给苏佳穗的车开回去,忙摆手:“不行不行,孩子困了,得早点回去睡,泽阳是有驾照的吧。” 宋泽阳道:“阿姨,我送你们回去吧,我有四年驾龄,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孙女士笑起来:“那就麻烦你了。” 纪景把四个老人安顿妥当,一转身就看到宋泽阳上了老苏的车,咬咬牙,把苏佳和从孙女士的别克里扯出来。 “干嘛啊。” “你去坐那辆车。” “为什么。” “照顾照顾你爸啊,万一他半路上吐了怎么办。” 忽悠走了苏佳和,腾出空位,纪景赶紧让苏佳穗过来坐。 苏佳穗关上车门,降下车窗,朝他摆了摆手:“你早点回去吧。” “嗯!拜拜!” “路上注意安全,慢点骑车。” “好的!” 看样子,他是要在几个老人面前一夹到底。苏佳穗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可以走了。” 车开出去不远,忽然飘起雪花,如羽毛一般的雪花在夜色与灯光中随风飞舞。 苏佳穗不由回过头,纪景仍站在原地,挺拔清瘦的身影看起来莫名低落。 他大概,是想跟她一起回家的。 …… 老苏终于还是坚持到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吐到了院子里。 孙女士一边拍他的背一边纳闷:“你爸今天也没喝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 苏佳穗端来水:“爸,漱漱口。” 老苏一挥手,挣扎着站起身,满脸通红的说:“没事没事,你们都去睡吧,爸,妈,都早点休息吧。”喝成这样,他也不忘面面俱到的招呼宋泽阳:“泽阳啊,今天实在太晚,改天,改天让你爸带你来家里吃饭,叔叔跟你好好聊聊啊。” “改天我一定来拜访,那,叔叔阿姨,我就先告辞了。” 孙女士忙着照顾老苏,无暇客套,便对苏佳穗道:“穗穗,你送送泽阳。”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又不是外人。”宋泽阳的目光落到苏佳穗身上:“外面很冷,还下着雪。” 再怎么不是外人,也不能真的拿他当代驾,这点人情世故苏佳穗还是懂的,她穿上厚实的羽绒服,笑眯眯地说:“这样就不冷了。” 雪下得很大,很急,短短半个小时就积了一层,可因为气温低,有点潮湿,鞋子踩到雪里会发出若有若无的踩水声。 明天可能会结冰。 苏佳穗刚冒出这个念头,手里的雨伞就被一旁的宋泽阳接了过去,宋泽阳看着她苦笑:“你是不是忘记我。” “啊……我没注意,不好意思。”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我没跟你客气啊,我真心实意的说不好意思。” “这样的话,没关系。” 宋泽阳举着伞,向苏佳穗倾斜,雪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很快融化成雨水:“恐怕要麻烦你送我到路口了,这附近似乎没有出租车。” “应该的。” “到时再让司机送你到家门口。” “嗯?” “你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夜路我不放心。” 出租车多绕一段路而已,苏佳穗乐得省事:“好啊。” 宋泽阳笑笑,垂眸看她,觉得有点神奇,记忆中古怪又臭脾气的小女孩,一眨眼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苏佳穗的手机响了,宋泽阳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来电显示——小笨熊。 很亲昵的备注。 “喂,你到了吗,下雪路很滑,没有摔倒吧,嗯,嗯,你记得把窗户锁好,窗帘拉上,挂了。” 只通话不到一分钟,这样的通话时长,一定是极为熟稔的人。 宋泽阳道:“是刚刚那个,前男友吗?” 苏佳穗抬起头,小巧而精致的脸庞被风雪染上一抹红晕:“男朋友,我那会是跟他逗着玩的。” “看得出来,如果真是前男友,也不会来参加你的生日宴了。”宋泽阳停顿一瞬:“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两个似乎更像朋友。” “怎么说?” “女孩子跟男朋友打电话,通常都是恋恋不舍。” 苏佳穗看向前方,没有直言反对他的论调,只是微不可察的一撇嘴。 宋泽阳注意到她的情绪,姿态忽然放的很低,完全一副请教的口吻:“有什么不对吗?” 苏佳穗笑笑,这才说:“有点以偏概全哦,还是泽阳哥恋爱经验丰富到可以做社会统计?” 轻易不开口,开口就是这么牙尖嘴利。 宋泽阳不动声色地弯起唇角:“很抱歉,是我把道听途说来的偏见当做成年人的经验了,现在想想,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是因人而异的。” “你自省的速度未免太快。” “知错就改总归是好的。” 说话的功夫,到了路口,这时间路上出租车不多,两个人便站在路灯下等。 苏佳穗双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一直往远处看。 宋泽阳其实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略显疏离冷淡,可又不清楚自己哪句话上失了分寸才惹她讨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事实上,一开始宋泽阳对苏佳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见了面有些惊讶,没想到当年拎着棍子满院跑的小丫头会出落得这么漂亮。在和苏佳穗聊天的过程中,他承认自己有少许刻意卖弄的成分,他期望苏佳穗会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他。 可苏佳穗表现出了远超同龄女孩的沉着和风趣,而这两个词汇,宋泽阳从来用于赞美男性。 不可避免的,他对苏佳穗产生好感,虽然仅仅是好感,但他并不愿意被自己抱有好感的女孩讨厌。 宋泽阳急于说点什么,挽回苏佳穗对他的印象。 跟刚刚成年的女孩聊男女之间的感情,着实不妥。宋泽阳换了个安全线以内的话题:“爷爷奶奶现在还住在乡下吗?” “嗯,小叔小婶在那边照顾他们。” “乡下的环境适合养老,只是医疗条件有限。” “对啊,可我爸让他们搬来这边住,他们就是不愿意。” “年纪越大的人越念家,也能理解。” “怎么还没有车过来,早知道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叫一辆车了,欸,刚刚那个代驾是怎么走的?”她终于看向宋泽阳,非常亲切地问:“你冷不冷啊泽阳哥。” 明明岔开话题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偏苏佳穗又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表示关心,搞的宋泽阳心里一下很温暖,对苏佳穗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奇怪了。 宋泽阳在心里问自己,平日那个在人际场上无往不利的宋泽阳到哪里去了,今天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牵着走。 “我还好,你冷吗?” “我当然不冷啊,羽绒服很厚的,只是看你穿得很少,欸!车来了!” 苏佳穗挥手拦车,乌黑的长发在风雪中肆意凌乱,有几缕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漂亮的令人心跳加速。 出租车缓缓停下。苏佳穗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动作称得上潇洒利落,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帅气。 “泽阳哥,上车呀。” “嗯。” 宋泽阳回过神,坐进车内,好一会才平稳呼吸。 苏佳穗到家的时候,该回房休息的都回房休息了,一楼主卧的门没关紧,灯还亮着。苏佳穗走过去,本想跟孙女士汇报一下送客的任务进展,可刚到门口,却听见了一阵很压抑的哭声。 竟然是老苏在哭。 苏佳穗顿时停住脚步。 “好了。”孙女士在劝慰他:“你这样也于事无补啊。” 老苏哭的更难受了:“这群王八蛋,说撤资就撤资,我跟他们讲情义,他们是一点情意都不讲,还有那个纪汉华,他怎么不去死呢!” “哎,你说这个做什么。” “要不是那狗日的从中作梗,老蔡怎么会突然撤资,我算看出来了,他就是憋着劲要置我于死地!” “越说越来劲了,撤资就撤资呗,至于这样吗。” 老苏长叹了一口气:“你不懂,前半年的研发我已经砸进去不少钱,过几天设备就要进场,尾款还没结,原材料,原材料都跟各地的厂家订好了,拿不出钱是要赔付一大笔违约金的。” “……” “纪汉华这个混账王八蛋,他不仅想断我财路,还想趁机吞了我的生产线,他做梦!我就是卖破烂我也不会让他讨到便宜!” 孙女士很无奈:“你就别在这给嘴过年了,要不找找别的投资商?” “你当别人傻呢,现成的便宜谁不想捡,能吃大头,谁吃分红。” “……所以,到底缺多少钱?我们凑一凑。” “哎,拿什么凑,把公司卖了也不够填这个窟窿。” “差那么多吗?”孙女士惊讶了一瞬,很快又说:“我这有两百万的私房钱,你先拿去用嘛。” 老苏哭着哭着被逗笑了:“你那算个屁私房钱,再说,两百万,都不够设备的尾款。” “那找宋哥帮忙呢?” “宋哥,他手里要是有流动资金,我当初就拉他入伙了,何至于找老蔡,叫人背后捅刀子。” “你别上火,咱们家可能就没有大富大贵的命,既然……既然你接不住这个烂摊子,干脆卖掉吧。” “这时候卖,那真是跟卖破烂没什么区别了,而且,我,我不甘心,老婆,我不甘心啊。” 老苏趴在孙女士的大腿上,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孙女士也不由落泪,一面轻抚着老苏的肩膀,一面说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总得保住公司啊,两个孩子还得上学,你豁出去赌一把,成了好说,万一不成……将来怎么办。” 苏佳穗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门:“爸。” 老苏猛地坐起身:“你……” “爸,我支持你,我们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卖公司,卖车,卖房,卖你的手表,卖我妈的爱马仕。”苏佳穗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姥爷手里还有两块地,价值三千多万。” 一听三千多万,老苏眼睛瞬间亮了:“你怎么知道?” “姥爷说,你以后多半会把公司留给佳和,所以他要把这两块地都留给我,他说以后城市建设,这两块地准在开发区里,肯定会升值,肯定比你的小破公司更值钱,够我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然后呢?” 老苏很了解岳丈大人,无利不起早。 苏佳穗坦然的出卖了姥爷:“他说我要继承这两块地,就得改姓孙,还说以我的脾气,以后肯定找个倒插门女婿,将来有了孩子,必须也得姓孙。” 当年的老苏傲气,清高,有才华,敢拼敢干,他的岳丈大人就是看透了他的脾气,才绝口不提倒插门的事,让女儿带着百万嫁妆下嫁于他,生了孩子,哪怕是龙凤胎,也绝口不提让其中一个孩子跟母家姓的事,一整个通情达理的好岳父。 因此这些年老苏一直觉得亏欠岳丈大人,不仅有事没事就带着老婆孩子过去孝敬,每年还要进贡公司盈利的百分之十,他对自己亲爹亲妈都没这么上心,简直是把岳父岳母当成了再生父母。 万万没想到啊,岳丈大人表面宁静致远,与世无争,背地里玩了一招釜底抽薪! 老苏盘腿坐在床上,生生给气笑了,并且越笑越大声,他张开双臂,仰头看向天花板,语气像是在演话剧:“天无绝人之路啊!我就知道!我苏正卿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败!” 孙女士:“……你高兴的太早了吧,我爸妈能同意你这样破釜沉舟吗。” “孙佳穗同意!他们敢不同意!”老苏拧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计算机,只见他手指飞快,啪啪啪的敲了半天,得意的大笑起来:“算上老蔡他们给我的违约金,再向银行贷款五千万,狗日的,这块大蛋糕老子自己吃!” 见老苏赫然一副起死回生的样子,孙女士便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是大富大贵,还是倾家荡产,她这辈子都跟定老苏了,何况……苏佳穗也支持。 姥爷精明,老苏更不傻,龙凤胎哪个能挑大梁,他们心里头门清,老苏早就想好要把公司留给苏佳穗,不管将来怎么样,横竖有苏佳穗一口粥喝,就有她弟弟一口饭吃。 “小慧,明天我去银行跑贷.款,你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实在没得卖就找人借,无论如何要凑够两千,两千五更好。” “那房子也得卖了呀,卖了住哪啊。” “房子,房子先抵押出去吧,我弟那边应该还能拿出三四百个,我还得去找一趟宋哥,老子都破釜沉舟了,他说死也得上这条船。” 老苏是豁出去了,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苏佳穗心里很清楚,他的斗志一多半来自纪汉华,他不能容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就是苏正卿骨子里的傲气。 回到房间,卸妆,洗澡,换睡衣。 苏佳穗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翻翻简讯,都是祝她生日快乐的,陈旭也发了一条,很干巴巴的四个字,简直还不如普通同学。 苏佳穗丢开手机,闭眼睡觉。 翌日,仍要早起上学。 因为家里有四个老人要吃早餐,江姨天不亮就起来熬粥,蒸松软可口的发糕,香味弥漫到二楼,勾起苏佳穗的馋虫。 “江姨,早啊。”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是不是饿了,再等两分钟,马上就好。” “嗯——” 苏佳穗重重的答应了一声,趴在餐桌上等着吃饭。 江姨忙忙碌碌的,忽然转过身:“对了,昨天下午你们走之后,有人开过来一台车,直接停在车库里了,说是送你的,车钥匙在你桌上。” “是我干妈送的。”苏佳穗打了个呵欠:“吃完饭我再去看吧,太累了。” 江姨笑笑,又说:“还有一束花放在院里,应该也是送你的,我怕蔫了,给装到花瓶里。” “花?哪呢?” “在客厅,茶几上。” 苏佳穗回过头,才注意到茶几上摆放着一束黄色郁金香:“谁送的呀?” “不知道啊,没看到人,也没有卡片什么的,我原本还以为是和车一块送来的,可转念一想,那干嘛不放在车里呢。”江姨指了指院里说:“就摆在家门口。” 苏佳穗想一想,拿出手机搜索黄色郁金香的花语。 网上什么说法都有,有说代表“你的微笑中有阳光”,有说代表“开朗高贵和财富”,也有的说收到黄色郁金香会给你和家人带来好运和繁荣,再往后翻说法就更多了,譬如“道歉”“友谊”“没有希望的爱”。 “好啦,穗穗,可以吃了。” “这也太香了吧。” 苏佳穗完全为江姨煮的粥而倾倒。 作者有话说: 评论越来越少了,大家讨论讨论剧情嘛,我真的很爱看评论,没有评论我不能活QAQ 第39章 ◎我想跟你结婚◎ 虽然已经过完了生日, 但到学校去,凡是认识苏佳穗的, 知道她昨天过生日的, 见了她无不道一声生日快乐。 进了教室,更收获一堆同学们送来的生日礼物,就连老李也专门为她准备了小蛋糕。 苏佳穗把谢谢挂在嘴边, 短短一个早晨就说了起码一百遍。 不过, 大喜总被用来衬托大悲,热闹过后的凄冷才叫真的凄冷, 要不怎么会有那句千古绝唱——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但大厦将倾和大厦拆迁不是一码事。 苏佳穗想到自己那对正在砸锅卖铁的爸妈,还挺开心的,如果这就是剧情里的倾家荡产,她真要感恩老天爷垂怜了。 半年后高考,小说步入尾声, 她这个恶毒女配就可以喜提“高考失利”“众叛亲离”的结局光荣下线, 不可能对老苏暑假期间上市发售的国产智能机造成影响, 而“高考失利”,至多是考不上协和, “众叛亲离”, 顶天是高三毕业同学们各奔东西。 这算个啥啊,她居然还为此牵肠挂肚了好几个月。 苏佳穗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 说的每一声谢谢都是真心实意, 快乐的连去上厕所都哼着歌一蹦一跳。 林思淼见状不由道:“你中彩票啦, 这么高兴。” “非得中彩票才能高兴吗?难道下雪不值得高兴吗, 你看窗外的雪, 多白啊,多干净啊。” “……” “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想痛痛快快的大喊一声。” “那你就去喊呗,谁也没有拦着你。” 林思淼纯粹是开玩笑,可苏佳穗当了真,她一把拉开窗户,将脑袋探出窗外:“啊——我爱你地球——” 这会正是课间,楼下全是人,纷纷抬起头向上看,一看是高三的,不以为然,高三嘛,发个疯很正常。 可教室里这些同学却有点傻眼,高三发疯正常,苏佳穗发疯不太正常,她从来情绪稳定,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不为过,冷不丁来这么一嗓子真够出人意料的。 “穗姐,你什么情况啊?” “很爽啊,你也来喊一下嘛。” 林思淼看她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一副很兴奋又很释放的样子,莫名的受感染,跟着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朝窗外大喊道:“我要考清华——” 徐小涛平时不太说话,却是苏佳穗最忠实的追随者,即便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紧随其后:“我,我今天要吃糖醋排骨——脱骨的那种——” 教学楼是“L”形的,他们在这边喊,那边的窗户也打开了,是学校里唯一的女副校:“清华!好样的!糖醋排骨!没问题!” 一个人是发疯,两个人是附庸,第三个人的出现和校领导的回应好像让这件事突然变得热血且有意义,各班的学生一股脑涌到窗边,一个接着一个的呐喊。 “我要考浙大——” “我恨高三——” “穗姐!生日快乐——” “我要飞上太空——” “我要做警察——” “妈妈——我,我很想你——” 比起写以梦想为主题的作文,开以未来为中心的班会,填以前途为考量的志愿,这一刻似乎才是学生们最真实的心声。 校领导火急火燎的翻出摄像机,要记录下这场大雪中震撼人心的一幕。 而苏佳穗喊完了,痛快了,又坐回到椅子上,美滋滋的哼着歌,补作业。 陈旭盯着她的背影,算是完全了解纪景被她忽视时那种身体被掏出一个洞的滋味了。 苏佳穗身边没有谁都一样能过得很好,她总是很轻易的能获得快乐,满足,她比任何人都自由,洒脱,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大口吃饭,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积极的面对,从容的解决。 窗外有人在呐喊。 “我也爱地球——” “保护地球——人人有责——”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是借此机会向苏佳穗表白。 校领导也心知肚明,反正苏佳穗那句“我爱你地球”没有录进去,“保护地球”什么的,还是很正能量的,管他呢。 只有苏佳穗自己没听出来,还把他们一股脑归入环保小卫士的队伍里,在那跟林思淼逗趣:“看看咱们这境界,超凡脱俗了。” “你真是……”林思淼绞尽脑汁,硬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她,最终只是蹦出两个字:“疯子。” 苏佳穗摇摇头,颇为老气横秋:“你们这些人啊,根本不能理解保护地球的重要性,等世界末日那一天再幡然醒悟,晚了。” “你还真信2012会世界末日啊,不是说那是玛雅历法的世纪末吗。” “2012未必会世界末日,但世界末日早晚会来的。” “啧啧,你不用担心,就算世界末日你也能活的很好。” “没人能活的很好,除非是天生的反社会。” 看苏佳穗那煞有其事的样子,林思淼忍不住笑,觉得她认真的很可爱。 注意到陈旭一直盯着苏佳穗,尤念念用胳膊肘撞了下季沐恬,嘴巴没怎么动,却发出了声音:“你看。” 季沐恬笑笑,很单纯地问:“怎么了?” “我让你看陈旭呀。” “喔。” “喔什么喔,你可千万要小心些,他们俩要是和好了,就没你什么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苏佳穗最看不惯你。” 不同于唐舒谎话说多了自己都当真,尤念念可是很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小团体当中,苏佳穗一向占据着主导地位,苏佳穗要往东,那几个人打死不敢往死。 没瞧见吗,就连唱反调,也是蔫了吧唧的独角戏。 “我和陈旭本来也没什么事的,你别乱讲啦。” “没事?那你还总去他家。” “他,他一个人住嘛,他一个男生,也不会照顾自己……” 季沐恬好像越说越难以启齿,红着脸扭过头去,并没有看见尤念念很不屑的朝她翻了个白眼。 尤念念这种人属于家里有点小钱,也有点小权,没什么太大志向,更没什么太大追求,擎等着考一个说出去比较体面的大学,再听从家里安排工作,结婚,人生一眼望到头的平平坦坦。所以她没事干,就闲得慌,用程向雪的话讲,叫“没屁硬搁喽嗓子”。 和季沐恬做朋友,是她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并不代表她真的看得上季沐恬。 从某种意义上讲,尤念念和陈旭算是一个阶级,火箭班里的第二梯队。 尤念念太清楚陈旭压根不是失去亲人就无依无靠的可怜虫,说是独自生活,可他身上的衬衫始终都是干净洁白,熨烫平整,全然不似班里那些住校生,衬衫总皱皱巴巴的一团遭,明摆着有阿姨帮他料理生活上的大小事宜。 季沐恬自以为是的送温暖,在尤念念看来就是送上门的免费保姆,她要是陈旭,她也不会拒绝,一分钱不花,还能帮家里的阿姨减轻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尤念念亲近的靠在季沐恬身上,压着嗓子问:“说真的,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好闺蜜间最常聊起的话题。 “真的没有啦。”季沐恬难得实话实说。 …… 中午放学后,苏佳穗去了十一中。 比起兴海,十一中校门口的风气实在不怎么样,不少社会青年蹲在小卖部门口吸烟打闹,遇到漂亮的女学生便齐齐起哄吹口哨。 苏佳穗现在特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让苏佳和去海高读书,可后悔也晚了,十一中的教学节奏和海高相差甚大,这会转学苏佳和的成绩必定要直线下降,很容易影响心态。 “姐!”“姐姐好!”“姐姐!” 苏佳和领着几个男同学跑出来,几个男同学都很兴奋的并且点头哈腰的跟苏佳穗打招呼。 苏佳穗笑盈盈的朝那些男生挥了挥手,明明是同岁,甚至她生日还小一些,却赫然一副大姐的气派:“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男生们也很有小弟的姿态:“谢谢姐姐!” 苏佳和喜欢苏佳穗来学校找他,这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非常有面子的事:“姐,我们想吃披萨和汉堡。” “这边有吗?” “有!就在前边那条街上!” 苏佳穗把苏佳和有些凉的手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那走吧。” 午休时间有限,苏佳穗没来及换下校服,以至于她在穿着随意的十一中学生堆里极其明显。白衬衫,黑长裤,皆是量体裁定,英伦风的红色针织开衫,胸口有金色校徽,深蓝色的长款羽绒服,背后是学校logo,这样的打扮走在十一中附近,别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苏佳穗。” 苏佳穗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撇了下嘴:“是你啊。” 宋石把手里的烟随意丢开,抚了抚眼角那道将近五厘米的伤疤,缓缓朝苏佳穗走过来:“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你还记得我啊。” 联校区没有哪个学生不知道宋石,苏佳和身后的几个男生眼中都显露出些许畏惧。 宋石不由笑了一声:“怕我?知道我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苏佳穗微微蹙眉,打断他:“你到底要干嘛,有事说事,没事闪开。” “放轻松点,偶遇而已,我又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你跟我算个屁账。” “也对,我记得你当初说,用我这道口子,还徐小涛头上那道口子,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你别在这胡言乱语啊,你那明明就是自己撞到桌角上,不小心划出来的。” 撞桌角。 站在一旁的几个男生看向宋石眼角的疤痕,脑补出苏佳穗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撞向桌角的画面,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随你怎么说吧。”宋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用手抹了一把脸,迟疑许久,终于开口:“其实我今天来十一中,是找你弟的。” 苏佳穗下意识的把苏佳和挡到身后:“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道歉,之前卫校的事,是我不对,既然两清了,我就不该再让人找他的麻烦。” “啊?” “方便单独说两句吗?” 方不方便这会也得方便了。 苏佳穗跟着宋石走到街边的巷子口。 “说吧。” “苏佳穗,你得承认你比我狠,我只是仗着认识几个看似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学生堆里装腔作势,你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装装可怜,装装委屈,就把我送进了少管所。” “靠,你还说不是算账。”苏佳穗抬眼看他:“别不识好歹,我是在救你,让你迷途知返。” “……那再救我一次吧。” “什么意思?” “我妈病了,要做手术,还差一万块钱。”宋石深吸了口气:“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有人都求遍了,昨天,刚好在酒店门口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可以帮我。” “……” “算我借的,以后赚到钱我一定会还你。” 像宋石这种人,自尊心比卫生纸还脆弱,哪怕一个轻蔑的眼神,都足以他豁出一切大打出手,可现在为了他妈妈,主动来向苏佳和低头道歉。 苏佳穗很清楚,这一刻将是宋石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转折点,这一万块钱,将决定宋石下半生的命运。 “昨天是我生日。” “嗯?” “你向我借钱,连生日快乐也不说一句吗?” 宋石微怔,垂下眸,轻轻道:“生日快乐……” 苏佳穗笑了,依旧真心实意的回复:“谢谢。” “……” “看吧,想让人家尊重你,犯不上逞凶斗狠。”苏佳穗说完,从羽绒服内侧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你是真幸运啊,我今天晚上本来要去资助一个贫困儿童,救急不救穷,先紧着你吧,这里面是一万五,有我的一万,有我弟的五千,做完手术,让你妈妈好好休息一阵。” “……” 宋氏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无比沉重的牛皮纸袋:“我是幸运的吗……” 苏佳穗点点头:“你不聋,不哑,不缺胳膊,不缺腿,年轻力壮,还有妈妈,难道不幸运吗。” “……” “如果你有点饿,我可以请你吃披萨和汉堡。” “谢谢。”宋石呼吸稍显急促:“但我要,先去医院,这钱,以后我一定会还你。” “我会找你讨债的。”苏佳穗想了想说:“三年后的今天吧,还在十一中校门口。” 宋石握紧了牛皮纸袋,转身离开。 他一走,苏佳和跟那几个男生赶紧跑过来。 “姐,你给他什么东西啊?” “救命稻草吧。”苏佳穗斜睨弟弟一眼:“你管那么多干嘛,走,去吃饭,我要饿死了。” …… 冬季昼短夜长,刚过五点钟,窗外的天色隐隐就暗了。 纪景写完最后一道题,赶紧起来收拾卫生,擦桌子,换床单,扫地拖地叠衣服,等把房间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去收拾自己,洗澡,洗头,剪指甲,把自己也打扫的一尘不染。 做完这些事,才五点四十。 纪景长舒了一口气,有点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不过……他看了眼窗外,很怕苏佳穗又飞檐走壁的突然造访,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到书桌前继续学习了。 六点钟整,有人敲响房门,是苏佳穗。 “你这么早就来啦,我以为要晚上呢。”纪景不好意思的说:“早知道你这么早来,我应该收拾一下的。” 苏佳穗看了一眼锃亮的木地板,又看了一眼纪景白净嫩滑的脸蛋:“跟我在这玩亡羊补牢呢?” “咳……你请进。” “不进了,这是一千块钱,你先拿着用吧,下周,我再给你送。” “你不进来坐坐吗?” 纪景满脸写着失望。 想到他跪在地上勤勤恳恳的擦地板,苏佳穗难免于心不忍:“我是怕打扰你学习。” “学很久了……可以歇一歇。” “你在写什么?” “数学,做题做的我想吐。” 苏佳穗脱掉鞋,只穿着袜子走进去,目光落在墙上,“高考倒计时”的四周密密麻麻贴满了英语单词。 “你要喝饮料吗?” “矿泉水。” 纪景拧开瓶盖,递给她:“江延怎么没有跟你一块来。” 苏佳穗道:“他最近正准备参加竞赛。” “为什么?” “有奖金呗。” “啊……” “你联系理事长了吗?” “联系过了。”纪景坐到她身旁,笑着说:“他答应的很爽快,这几天就会来谈合作。” “挺好,既然学费的问题解决了,你就在这认真学习吧。” “你 ……学校有什么事吗?” “没啊。” 纪景看着她的侧脸,就像小狗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纪景也能感觉到她有心事。 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对了。”苏佳穗说:“学校今天还挺热闹,你看没看论坛的视频。” “什么视频?我现在看。”纪景拿出手机,在网页里找到学校论坛。 学校的网站是校领导负责运作,平时只发布一些校内活动和招生简章之类的,论坛也基本是家长在讨论交流,而今天上午多了个新鲜出炉的加红置顶帖,标题为——兴海高中:倾听学生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两个人坐在床边,默默的把视频从头看到尾。 “你没有喊吗?” “我第一个,没录上,我喊的我爱地球。” 纪景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画面,不自觉的笑出声。 “如果是你,你想喊什么?” “我……” 又是这样的问题。 纪景最近不是没有思考过未来,可对于实际的梦想,仍旧是一片空白。事实上,他的生命里有大段大段的空白,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纪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童年在乡下小院子中度过,他记得柚子树,记得红楼梦,记得爷爷最常做的番茄牛腩,记得一部部日本动漫,可那些记忆像堆积在一起的碎片,无法拼凑成具体的画面。 他像一个没有过往和未来的人,在这世界里,只为活这几年。 “有必要想这么久吗?” 但是苏佳穗,如果未来是和苏佳穗捆绑在一起…… “我想跟你结婚。” “嗯?什么啊。” “真的。”纪景很沮丧的低下头,他该为自己注定碌碌无为的一生而羞愧:“我就想跟你结婚,虽然你爸很不喜欢我,但我一定会把他当亲爸一样孝顺,还有,我可以做家务,做饭,我,我想每天早上起来都给你扎头发,你要是工作累了,我还能给你捏捏肩,捶捶腿……什么的。” “没了?” “嗯……” 其实还有。 纪景偶尔会想起之前在商场婴孕用品店看到的草莓蛋糕裙,从而联想到一个穿着草莓蛋糕裙的小女孩。 那是他和苏佳穗的女儿。 或许某一个清晨,他会推开一扇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房门,进入小公主一般粉红梦幻的房间,他要抱起熟睡中的女孩,一边叫她起床,一边为苏佳穗准备早饭,然后带着她一起,去叫醒她暴躁易怒的妈妈。 阳光透过白色的轻纱洒进卧室,苏佳穗穿着鹅黄色的睡衣,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微笑着抱住他和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 散发着奶香味的小孩,会甜甜的唤苏佳穗“妈妈”,甜甜的唤他“爸爸”。 这就是和苏佳穗捆绑在一起的未来,这就是这段时间纪景思考的梦想,清晰的,充满细节的,“做梦都想”的梦想。 “所以你不打算工作。” “工作……” 他工作,谁来带小孩呢。 纪景那迷迷糊糊的样子让苏佳穗不由长叹了口气,很无奈道:“纪景同学,青春易逝,容颜易老,你不趁着年轻,去体验一下更丰富精彩的生活,总想着在家里洗衣做饭可不行。” 苏佳穗这话,说的太像旁观者了,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纪景如同被人迎面泼了一捧冷水,忽然清醒过来。 他差点忘了,苏佳穗不喜欢他,只是容易对他心软。 所以当他说想和苏佳穗结婚,苏佳穗也仅仅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劝阻他。 “嗯,你是对的,你永远是对的。” “你这是什么语气?” “认同你的语气啊,我觉得你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 纪景怄的要死。 可苏佳穗不喜欢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40章 ◎纪景或许就彻底死心了◎ 苏佳穗离开后, 纪景接到了马慧的电话。 马慧身为纪景的后妈,几乎每天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纪景有时候接, 有时候不接,取决于他和那个“家”失联的时间,倘若失联超过三天, 他责任心极强的父亲多半就会选择报警。 一旦报警, 势必要惊动宋山晴财产的监管人,那是一个颇为专业的团队, 会立刻将纪景的失联纳入他是否有能力继承财产的评估表里。 已经是第三天了,纪景不得不接这通电话。 “喂。” “小景呀。”马慧年轻的声音里充斥着很矛盾的慈爱:“你爸爸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 今天晚上要不要回来吃晚饭,弟弟也回来,阿姨亲自下厨,做你最爱吃的松鼠鱼,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马慧的关心是出于义务, 叫人知道她这个后妈和纪汉华这个生父对纪景的确尽职尽责, 纪景懒得陪她演戏:“不了, 我还有事。” “等等!”知道纪景或许下一秒就要挂断电话,马慧赶忙叫住他:“小景, 你手头上应该没什么钱了吧, 这么多天不回家,一个人在外边, 花销肯定比在家里多, 回来跟你爸说几句软话, 你爸不会不管你的。” “我不需要。” “你怎么会不需要呢, 我还不了解你吗。”马慧一副同他聊家常的口吻:“别看你从是在乡下那种地方长大, 可你身上流淌着跟你妈妈一样的血液,天生的贵公子脾气,吃穿用度一切都必须是最好的,外边再怎么自由,条件也不如家里。回来吧,不然你爸真的要生气了,他最近心情就很不好,觉得是你那个女朋友带坏了你。” 纪景不由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小景,你呀,总对阿姨有偏见,认为阿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意有所指,可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是谁总在你爸爸面前维护你,是谁总偷偷的给你打钱,你喜欢什么东西,阿姨哪次不是第一时间就帮你弄到手,单说那个骑行俱乐部吧,你喜欢,不管多少钱,阿姨马上去帮你办了,你呢,哎,没有玩几天就丢到一边,跟个小孩子似的。” “你去过俱乐部了。” “阿姨是想去看看你,给你送几件换季的衣服,可跑了好几次,你都不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你很少到那边。”马慧笑笑:“总归是投了四十多万的,你这样放着不管,日子长了难免会出纰漏,正好,阿姨有个远房表弟,最近刚从公司离职,让他去帮你看着,你觉得怎么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慧嫁入了豪门,她的那些穷亲戚隔三差五便来投奔,想要在纪汉华手底下谋个清闲又赚钱的差事,但纪汉华非常厌恶这些穷亲戚,像是不愿承认现任妻子有如此低贱的出身。马慧没办法,只能一找到机会就把自己的穷亲戚安插到边缘地带。 可机会不好找,眼皮子底下难得有一个。 纪景手中转着笔,想到似乎有心事的苏佳穗,迟疑片刻说:“他最近在做什么。” 纪景口中冷冷淡淡的“他”,永远是纪汉华。 马慧并不吝啬对纪景透露纪汉华的动向:“你爸爸最近在忙一桩大生意,说来也巧呢,跟你那个女朋友家里还有点关系,所以,你看,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回来跟你爸爸聊一聊。” 纪景回了“家”。 虽然是寒冬腊月,白雪皑皑,但这座花园洋房仍被妆点的很好,院里高大的圣诞树和五颜六色的彩灯彩带还没有拆除,门口堆着两个充满童趣的雪人,一只阿拉斯加在雪地里打滚奔跑,从外边看,这座房子里一定住着幸福的一家。 室内温暖如夏,马慧在客厅里等他。 “小景,回来啦,你爸爸可能还要等一会,你是想先吃点水果,还是想先回房间洗澡?” “我洗澡。” 纪景上楼,马慧也跟着上来,很殷勤道:“阿姨帮你放水,你泡个热水澡,看你瘦了好多,这阵子在外边吃了不少苦吧?” 纪景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马慧嫁给纪汉华时刚满二十岁,这些年来锦衣玉食的生活和高档美容会所的保养,让已经三十六岁的她看上去仍像二十六岁,虽然生过孩子,但身材维持的极好,黑色V领的丝绸睡袍完美展现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后妈,哪个后妈会穿成这样迎接继子。 纪景在心里冷笑。 这两年来,马慧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微妙的变化,尤其从今年开始,只要纪汉华不在家,马慧就经常以这种不合礼数的打扮,找各种由头,一趟一趟的往他房间里跑,除此之外,每个季度给他置装,倒是比给自己置装更舍得花钱,在意他的冷暖,更甚于在意自己的儿子。 纪景很讨厌马慧看他的眼神,那是一个独守空房,幽怨又寂寞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纪礼呢。” “哦,你弟弟可能也要晚一点才会回来,他今天学校里有事。” 所以这栋房子里目前只有他和马慧。 纪景快要恶心透了:“别跟着我。” 贵公子有贵公子的涵养,他的厌恶至多就是抵触和排斥,唇红齿白的嘴巴里,说不出半句粗鲁的脏话。马慧因此而肆无忌惮:“阿姨只是想多照顾照顾你。” 马慧喷了香水,浑身散发着浓郁溃烂的味道,纪景眉头皱得更深,快步回到房间,反锁房门。 而他的房间里也充斥着那股格外腻歪的香水味。 纪景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这栋房子里,可马慧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事关老苏的生意,他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景打开房间所有的窗户,用被子卷着枕头,统统扔进衣帽间,然后又出了门。 “小景,你要去哪?你爸就要回来了。” “去陈旭家,他回来给我打电话。” 纪景下楼时步子很急,姿态却很好看,他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楼梯扶手,像是温存柔情的抚摸。 马慧望着他颀长挺拔,年轻又富有朝气的背影,冰冷的五脏六腑逐渐滚烫,在胸腔里蠢蠢欲动。 纪景急躁的按了两下陈旭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人竟然是季沐恬。她腰间系着碎花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笑容有些许腼腆羞涩:“是你呀。” 纪景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霉星高照,怎么就能处处不如意:“陈旭呢?” “陈旭在书房,我也不晓得他在忙什么,一回来就钻进去了。”季沐恬嘟着嘴埋怨,全然是家中女主人的口吻。 纪景绕开她,从鞋柜里翻出自己的拖鞋,一边弯腰换鞋一边问:“你们俩在谈恋爱?” “我们……”季沐恬似乎想解释,可厨房里传来一声响动,她急忙扭过身去奔向厨房:“哎呀,水扑了。” 烧着水,炒着菜,炖着汤,闷着米饭,阳台的洗衣机也在运作。 纪景推开书房的门,问坐在电脑前的陈旭:“季沐恬到底是你女朋友,还是在你家兼职做保姆。” 陈旭懒洋洋的一抬眼,说:“都不是。” “你搞什么?” “她愿意。” 陈旭说完,又低下头,专注的盯着电脑。 纪景走上前看,电脑屏幕里花花绿绿的一片,是股票走势图:“你什么时候弄起这些东西?” “就这几年,随便看看。” “……” 纪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旭的淡漠让他很无措,比面对马慧的纠缠还要无措。 陈旭滑动着鼠标,漫不经心的问:“苏佳穗没上晚自习,一放学就走了,是去找你了?” “嗯。” “你们俩彻底和好了吗?” “没有,我还是她的前男友。” 虽然刚在苏佳穗身上受了挫,但这会想到苏佳穗,纪景呼吸稍稍顺畅了些。 “前男友怎么了,不就是比男友多了个字吗。”陈旭笑了一声:“好歹她现在不把你当透明人了,你离胜利只差临门一脚。” “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汇报进展的?” 纪景摇摇头:“老东西好像又跟苏叔叔起了什么冲突,马慧话里话外的暗示我,穗姐今天去找我,情绪也不太对劲。” 陈旭的视线再度脱离电脑屏幕,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随便吧,我也真是受够了。” “别硬碰硬,到头来吃亏的只有你。” 门外传来脚步声,季沐恬出现在门口,笑容温柔甜美:“可以开饭了,纪景也一起吃吧,尝一尝我的手艺。” 看到这样“贤妻良母”的季沐恬,纪景又堵得慌了,别说吃饭,就连一口水他都咽不下去:“你们吃吧,我,我去睡会。” 书房对面就是陈旭的房间。 “纪景。”陈旭拦住他,笑了:“多少吃点,你回家,我想也没办法安安生生的吃饭。” “我的手艺没那么糟糕。”季沐恬语气熟稔:“你就试一试嘛。” 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奇怪。纪景想不通,为什么该跟他亲近的人那么客套,该跟他客套的人莫名亲近。 “我真的,不是很想吃。” 说完,他推开陈旭的房门,随即一只雪白且毛绒绒的垂耳兔从房内窜了出来,纪景吓一跳:“你,你什么时候养的?” 陈旭抱起兔子:“最近。我正打算送人。” “送人干嘛,还挺可爱的。” “不要摸,它怕生,会咬你。” “暴力小兔啊。” 纪景无端想到苏佳穗。苏佳穗不发脾气的时候,也很可爱。 晚上九点,纪汉华回家了。 年过半百的纪汉华即便头发染的乌黑,也难挡面部和身体的衰败,言行举止间已经初现老态。 可他这个人很喜欢自我蒙蔽,譬如他不愿意承认前任妻子出轨的事实,将纪景送到乡下不闻不问,譬如他不愿意承认现任妻子低贱的出身,极其排斥马慧的亲人和过往,又譬如现在,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反而添了一桩卖弄风流的毛病。 是一个比马慧更年轻貌美的女人开车送他回家,看穿着打扮,那女人不是司机,更不是秘书或助理。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把情妇带回家,以此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不过,纪汉华还是顾忌纪礼的,那个女人并未下车,把他送到家门口后便很快离去了。 纪汉华这才看到站在街对面的纪景,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纪景从前很喜欢和纪汉华对着干,哪怕挨一顿打,只要能让纪汉华暴跳如雷,他就心满意足。 可此刻,他对纪汉华无话可说。 而他平静的眼神却令纪汉华感到无比愤怒,因为曾几何时,相似的一张脸,相似的一双眼睛,也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透过皮肉看穿他卑劣的内心。 纪汉华握紧拳头,睁大着双眼:“你马上给我滚进来!” 两个人脚前脚后走进门,马慧闻声急忙下楼。她换了衣服,很端庄的套裙,挽起了披散的长发,很贤良淑德的富太太打扮:“怎么了,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你就不要发火了。” 纪景没仔细听纪汉华又说了什么,大概是桩桩件件清点他的罪名。 其实不需要费力找借口,纪景自己也清楚,他是宋山晴的儿子,这一点就足够罪不可赦,就足够纪汉华恨他入骨。 “你看看他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哪有一点悔过之心!”纪汉华终于清点完最后一桩罪名,从腰间取下皮带,对折着握在手里,大步流星的向纪景走来。 马慧这次阻拦的格外卖力,因为她知道去博帆补课这件事真正触碰到了纪汉华的底线:“汉华,汉华,你别这样!” “你滚开!”纪汉华推开马慧,扬手挥起皮带,直奔纪景的脸,纪景闭上眼,微微偏过头,皮带狠狠的抽在他肩膀上,发出一声令马慧心惊胆颤的巨响。 纪汉华这一下用足了力气,却丝毫没有减弱他的怒火,反而有愈烧愈裂的趋势。 马慧看着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纪景,下意识的扑过去想要抱住他。 可又一次被推开。 “啪——” 纪汉华的皮带终究是落在纪景的脸上,像是被火烧红的刑具,瞬间在纪景的脸颊上留下一块刺眼的烙印。 纪景眉头紧蹙,因强忍着疼痛,有些急促的喘息。 马慧狼狈的瘫坐在地上,无暇顾及苦心经营多年的富太太形象,只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愤怒到狰狞,狭隘又无能的老人,在单方面向他年轻英俊的儿子施暴。 这样的场景,马慧并不是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纪汉华的丑陋。 马慧首先想到的是自己。 纪汉华才五十岁,他或许还会活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而这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漫长岁月里,她都要跟这样一个人同床共枕。 在外人面前的风光得意,已经无法安抚马慧心灵上的空虚,她忽然很冷,是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寒凉。 纪汉华连抽了十几下,体力耗尽,气喘吁吁,他用皮带指着纪景:“从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纪景用指尖轻轻触碰自己嘴角的“烙印”,看向纪汉华:“你还能怎么不客气。” 纪汉华冷笑:“如果你不想你那个小女朋友倾家荡产,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果然。 纪景知道,一旦纪汉华无法用这种粗暴的手段压制他,那么下一步就该是威胁了。 “她倾家荡产,跟我有什么关系。”纪景忍着全身如火烧一般的疼痛,缓缓上前一步:“我只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就足够了。” 这些年,宋山晴的财产在专业团队的监管下,足足翻了上万倍,已经成为纪汉华商业帝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倘若骤然抽离出去,又岂止是从纪汉华身上撕扯下一块肉。 “你——”纪汉华气急,再一次要挥起皮带。 马慧醒过神,一把夺下皮带:“汉华,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打人,难道能解决问题吗?” 马慧暗暗给纪汉华使眼色。说白了,纪汉华的最终目的是要让纪景无缘大学,失去继承宋山晴财产的资格,他为了发泄愤怒,让纪景受一顿皮肉之苦,却与自己的最终目的背道而驰了。 纪汉华深吸了口气,这才罢手,阴沉着脸回了房间。 在二楼围观许久的纪礼笑着跟上去,哄着父亲高兴,讨着父亲欢心。 不同于纪景像极了宋山晴,纪礼的模样与年轻时的纪汉华颇为相似,纪汉华也非常喜欢这个儿子,看到纪礼,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不过想起纪礼最近的学习成绩,又板起脸,苦口婆心的劝诫他。 看父子俩进了房间,关上门,马慧赶忙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 “小景,很疼吧……你怎么这么轴啊,也不知道躲,快过来坐,我帮你上药。”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纪景挥开马慧的手,慢慢往楼上走。 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纪景冷静的想,老苏现在一定比之前更讨厌他,孙女士也未必欢迎他,那个家,他不能去了,所以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纪景轻轻推开房门,窗户还开着,香水味已经散去,床上用品换了一整套新的。 “小景……”马慧取来冰袋:“即便不上药,也要冰敷一下,不然你脸上的……会很久才褪下去。” 纪景转过身,从马慧手里接过冰袋:“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那桩大生意,到底怎么回事。” “苏正卿这段时间,在做智能手机的研发,万事俱备,只差一笔投资,你爸……他看中了这个项目的前景,所以威胁那几个投资商一齐撤资,苏正卿没有资金买设备,进原材料,就只能把手里掌握的资源统统低价卖掉,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势收购。” “……” “但我听说,苏正卿今天去了银行,要向银行贷五千万的款项,可能是想自己凑齐那笔投资金,只是,五千万远远不够,苏正卿大概打算破釜沉舟了。” 破釜沉舟。 纪景听到自己“做梦都想”的梦想正在一点点碎裂,那个穿着草莓蛋糕裙的小女孩,那间充满阳光的卧室,都将成为永远无法拼凑的碎片。 “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药我放在这里,你一定要擦。” 纪景关上门,缓缓蹲下身,过了好一会,拿出手机,拨通苏佳穗的电话。 “喂。” “……穗姐。” “干嘛呀。” 苏佳穗心情还不错。 纪景咬着手指骨节,忍住泪意,小声说:“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我回学校了,刚下晚自习,正准备回家。” “叔叔来接你吗?” “没,我跟江延打车回去。” “要走到小吃街附近才能打到车……” 苏佳穗笑起来:“江延不让我去小吃街那边打车,他说我会流连忘返,十一点都够呛能回家,我俩现在往北街那边走呢。欸,江延,那边有卖烤肠的!” 纪景听到江延很无奈的声音:“烤肠摊旁边就是出租车,你怎么没看到。” 苏佳穗肚子饿就很容易发脾气:“不行!我必须要买两根!不然没等到家我就饿死了!” 纪景手伸进外套口袋,里面有一块巧克力,一块牛轧糖。 苏佳穗肚子饿又吃不到东西的时候,往她的嘴里塞块糖,她的情绪就会稳定下来。 “我这里有糖。”江延问:“你要吗?” “要啊!” “哈哈。” “你笑啥?” “这还是程向雪之前给我的保命仙丹,我说我又不低血糖,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她说你不低血糖,但有人容易低血糖,你就拿着,肯定能派上用场。” 苏佳穗也笑了,对着电话说:“纪景,你听见没有,橙子……咦,怎么断线了。” 苏佳穗没有纪景会挂断她电话的概念,疑惑了一下,又拨回去。 纪景很快接通。 “喂,我坐上车了。”她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讲:“北街这边打车是快啊。” “……” “你怎么不说话呀?听不见吗?” “信号,可能不太好。” “什么破手机,老是没信号,不过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如果苏佳穗没有再打这通电话,纪景或许,或许就彻底死心了。 他想,苏佳穗不喜欢他,苏佳穗值得更好的人。 他想,他没有资格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资格走进苏家的大门。 可是现在…… “纪景?你在哪啊?你是不是回家了?肯定是,你个傻子!我都说了让你在那认真学习,你他妈的!就拿我的话当放屁是吧!” 作者有话说: 新角色(也并不是太新)登场!【`xs.c`o`m 网】 40-50 第41章 ◎听我指挥没有打不赢的仗◎ 苏佳穗一声令下, 司机师傅二话不说,一个华丽的小漂移就调转了车头, 朝着纪景家的方向急速行驶。 江延抱紧了书包, 默默掏出他的小直板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孙女士通风报信。 “你打吧。” “什么?” “你现在给我妈打电话,说橙子今天晚上回来, 我们俩去她家住。” “……程向雪不是, 明天晚上才回来。” “我知道,我让你撒谎。” 苏佳穗的情绪很糟糕, 虽然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她一直在不断的深呼吸。江延后悔没有给她买那两根烤肠了, 起码她吃了烤肠,能稍微理智一点:“我撒谎可以,但你要保证,不闹到派出所去,否则, 我会失去公信力。” “放心。”苏佳穗偏过头, 在昏暗的车厢中对他微微一笑, 透着一种阴森的诡异:“冲动是魔鬼,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苏佳穗这样说, 江延心里就多少有数了, 他拨通孙女士的电话,有些艰涩的撒了谎。 其实江延撒谎很容易被察觉出来, 可孙女士太信任他了, 再加上正忙于变卖家产, 也没空细究, 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 江延收起手机, 看向苏佳穗。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漆黑的眉眼间浮现着一股子肃杀之气,根本就不像个学生,可到底像什么,江延又说不出,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今天晚上纪景家里绝对不会平静。 纪景家的情况,江延并不是太清楚,他就知道纪景的妈妈在纪景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爸爸再婚,又有了个小儿子,因为一些财产问题,一家人难以融洽相处,所以纪景平时都不怎么提及家里人。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偷瞄苏佳穗,越瞄越瘆得慌,所幸晚上这一带车少,他一脚油门跟着一脚油门,很快把这位看起来有意要吃人的乘客送达至目的地。 “多少钱?” 北街的出租车,晚上通常会加价。司机师傅难得老实:“给八块钱就行了。” 苏佳穗递给他一张十块的:“不用找了,下次开慢点,生命安全高于一切。” “哎哎,一定,一定。”司机师傅忙不迭的答应,心里却想,这小姑娘家里人肯定是做大官的。 苏佳穗赤手空拳的下了车,江延替她拿书包,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弟。看大门锁着,江延说:“我去按门铃。” “按个屁门铃,不会给我开的。”苏佳穗很有自知之明。 “那怎么办,翻墙吗?这算私闯民宅吧?” 欧式铁艺门,能从外边看到里面,苏佳穗趴在门上扫了一圈,确定没有监控,从头发上取下一根发卡,一双纤细的小手伸进去,三两下就拨开了门锁。 江延睁大眼睛:“你怎么做到的?” 苏佳穗不理会他,面无表情的推开门,比回自己家还坦然的进了院。 里面的房门倒没锁,灯也亮着,一座巨大的黄铜水晶灯吊在二楼天花板上,造型别致,熠熠生辉。 苏佳穗像到景点参观,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江延压低声音问:“你没来过吗?” “来过,但当时,比较混乱。” 苏佳穗说完,二楼的栏杆后面忽然冒出一个人,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不算高,身形略胖,还不等江延仔细端详他的长相,他就大惊失色的往后退了两步:“爸!爸!” 纪礼今年上高一,原本也该在兴海就读,但碍于苏佳穗在那,他花大价钱去了另一家国际学校。 纪汉华闻生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苏佳穗,皱了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啊。” 苏佳穗可理直气壮了,搞的纪汉华真以为马慧忘记锁门,眉头皱得更深:“请你们立刻离开我的家。” 他没用“滚”之类的字眼,甚至还用上了“请”,乍一看仿佛颇具修养。 拿程向雪的话说,就是“老不正经的玩意儿,成天装的人五人六”,苏佳穗觉得“人五人六”这词放在纪汉华身上非常到位:“你家?这不是你前妻家吗?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苏佳穗提及“前妻”,瞬间激怒了纪汉华,纪汉华攥紧了栏杆,冷笑着道:“看来上一次苏正卿对你的教育还不够。” 上一次。 那时候的苏佳穗和现在的江延一样,对纪景的情况一知半解,看到纪景身上的伤,立时就恼了,八匹马都拉不住的冲进这栋房子里,要让纪汉华也尝尝挨揍的滋味。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她毫无准备的惹了事,又没能完全摆平,害老苏跟着遭殃,吃了一个终身难忘的大亏。 苏佳穗从这里跌倒,一定要从这里再爬起来:“瞧您这话,好像我家的井水不去犯您的河水,您的河水就不会来犯我家的井水,既然已经犯了,还装模作样的讲这些干嘛。” 在纪汉华眼里,苏佳穗是一个危险人物,类似于一受刺激就要拿刀砍人的武疯子,他不能放任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自己家里待太久,于是侧过身道:“纪礼,报警,马上报警!” 纪景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二楼响起:“我请我同学来家里,触犯了哪条法律。” 苏佳穗一把将江延按在沙发上,顺手给他塞了个摆在客厅的橘子,然后飞快的跑上楼。 除了不打架,江延基本指哪打哪,没人比他更听从指挥,苏佳穗塞给了他一个橘子,他就坐在沙发上剥橘子。 而楼上,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纪景没有欲盖弥彰的戴口罩,事实上他戴口罩也遮不住那蔓延到眼角的红肿,一整块淤青从他的左半边脸一直延伸到脖颈,很明显是皮带留下的痕迹。 苏佳穗也攥紧了手,竭力克制着胸腔里的怒火。 财产,只有宋山晴留给纪景的那笔财产,才真正能让纪汉华伤筋动骨,这是苏佳穗和纪景的共识。所以有纪汉华向纪景施暴的份,没有纪景还手的份,毕竟老子管教儿子是天经地义,儿子忤逆老子是天打雷劈。 苏佳穗笑了一下:“纪叔叔,您说您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看不清楚形势呢,如果我是您,这会应该想想怎么讨好纪景了,不然等他大学毕业那天,您一手创立的事业恐怕就要四分五裂了吧,哦,还有这房子,这房子您一定很喜欢,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住这么久,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得多难过啊。” 这栋花园洋房是宋山晴的嫁妆,它未必是最好的房子,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提起晖府中心的别墅,任谁都要惊叹一番。 纪汉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还不至于被苏佳穗三言两语就击垮:“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因为总高估自己,低估了别人,你要小心,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初生牛犊的好处就是年轻,纪叔叔你猜,我为什么有底气站在这呢?”苏佳穗笑盈盈的自问自答:“我看您的面相,是命数有限了,等您两腿一伸,驾鹤西去,您的产业多半就得交给您这个宝贝儿子了吧。” 苏佳穗说着,一把揽过目光飘忽的纪礼:“您看看他,除了长得还算像您,剩下的哪点像您啊,虽然当爹的看儿子,怎么看都是好的,但摸着良心说,他也太孬了点,做个啃老的富二代勉强还凑合,要把他丢进您那队虎狼之师里,不得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苏佳穗彻底戳中了纪汉华的痛脚。 纪汉华处心积虑的想把纪景养成废物,可纪景偏偏不如他的意,反倒是他用心栽培的纪礼,天生的胆小如鼠,不懂人事,脑子里像装了一团浆糊。 纪汉华越想越气,看苏佳穗的眼神闪烁着凶光,只是自持身份,不肯跟苏佳穗动手,当然动手也不占上风,反而会把自己搞得很狼狈:“你真是太放肆了,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对你一个孩子不留情面。” “又威胁我,又威胁我。”苏佳穗拍拍纪礼的头,把纪礼拍的瑟瑟发抖:“我晓得——纪叔叔您在市里,甚至整个省里都称得上只手遮天,想让我难受,一通电话就足够了,可是……” 苏佳穗忽然停住,看向纪礼:“弟弟,后面的话小孩不能听,你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放开他!”马慧突然跑过来,一把将纪礼拉到怀里:“上次是看在纪景的面子上,我们才放过你,没有深究,你怎么还敢得寸进尺!” “是啊,所以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在想,万一有下次,那会我又不是什么未成年的小姑娘了,我应该怎么脱身呢。”苏佳穗走到纪景身边,抓起纪景的手看了看,果然也有被皮带出抽的痕迹,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抬眼望向纪景,眼睛乌黑,暗沉如水。 纪景抿了下唇,似乎想对她笑,可牵扯到嘴角,又痛的不敢动。 苏佳穗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道:“纪汉华,你也真是挺了不起的,为了钱权泯灭人性的我从前见过,但最近这些年,少见了,你是唯一一个。” 泯灭人性四个字一出,纪汉华脸色骤然大变,已经无法用青或白来形容,几乎没有迟疑的吩咐马慧:“你带纪礼回房间去,把门关好,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马慧对纪汉华一向言听计从,领着纪礼就往房间的方向走。 苏佳穗哼笑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过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对不起老婆孩子。” 马慧脚步放慢了。 她其实很清楚纪汉华在外边那些莺莺燕燕,可她有纪礼,地位便不会被动摇,纪汉华的财产最终也有她一份。 什么是见不得光,并且对不起老婆孩子的,她心知肚明,难免不安。 纪汉华发了怒:“还不快进去!” 到底是仰人鼻息讨生活,马慧不敢违背纪汉华,很快进了房间,紧紧的关上了房门。 纪汉华听到关门声,看着苏佳穗,用同样吩咐的口吻道:“你跟我到书房里说话。” 从来都是苏佳穗对旁人发号施令,几时有人在她跟前颐指气使,苏佳穗沉着脸看纪汉华:“你有几斤几两,我一清二楚,可我手里是骡子是马,你还一无所知,真要是把我逼急了,你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我,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放狠话谁不会啊,威胁人谁不会啊,不摆明车马,只让人揣测下场,再不断的揣测中放大恐惧,这种手段,苏佳穗也很擅长。 纪汉华脸上的皮肉在颤抖,眼球隐隐胀痛,愤怒正灼烧着他的理智。 比起被威胁,更令他恼怒的是被苏佳穗威胁,毕竟,连苏正卿都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区区一个苏佳穗…… 苏佳穗一翘嘴角,趴在栏杆上,对楼下的江延道:“纪叔叔同意咱们在他家里玩了,你上来吧。” 江延拎着书包,拿着一根白丝都不剩的橘子上了楼,看到纪景的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客客气气的对纪汉华道:“纪叔叔,打扰了,您放心,我们不会太麻烦您的,明天早上随便吃的就行。” 要么说江延是蔫坏,他文明又礼貌的把纪汉华气的涨红了脸,把苏佳穗和纪景也逗笑了。 这对纪汉华更是奇耻大辱,可他眼下的确摸不透苏佳穗手里的骡子和马对他危害有多大,只能愤而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苏佳穗睨他一眼,使劲的“哼”了一声,随即将矛头对准纪景,语气很不善的问:“你房间呢?” 纪景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苏佳穗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脚踹开虚掩着的房门,阵仗特别的像鬼子进村。 “纪景,你家是真大啊。”苏佳穗绕了一圈,得此结论,因为按照方位,纪景房间大概是西晒的次卧,可次卧不仅有超级大的浴室,还有超大的衣帽间,甚至衣帽间里面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小房间,是有钱人家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我……”纪景说不出话,他的脸在短时间内二次发育,肿的像个大红馒头,已经影响到了口齿。 江延拾起冰袋,按在他脸上:“拿好,收缩毛细血管,好得快。” 苏佳穗从衣帽间里出来,打量着纪景:“疼吗。” 纪景点了点头,眼睛里冒出水光,要不是江延还在这,他恐怕就得放声大哭了。 苏佳穗一直觉得在她跟前的纪景是纪景身体里另外一个人格,一个林黛玉式的人格:“原来你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铜皮铁骨不知道疼呢,我才告诉你补课的事瞒不住了,你还往家里跑,皮痒痒了故意回来找打?” 苏佳穗夹枪带棒的这么说话,杀伤力是真强,江延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又不是他的错。”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 “……” 江延和纪景不约而同装起哑巴,好像顺带也成了聋子,苏佳穗没了听众,火气渐渐消下去,朝纪景招招手说:“过来,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纪景不敢再反性了,老老实实走到床边,脱了自己的外套和衬衫。 江延看到他身上的伤,不由皱紧了眉。 纪汉华真是每一下都使足了力气,皮带的痕迹清清楚楚的烙在纪景身上,严重的地方已经泛起淤紫,边缘还有扩散开的小红点和丝丝血迹。 恐怕一晚过后会更严重。 “江延,你去把药箱拿来。” “好。” 苏佳穗神情凝重,却没有骂纪景了,只是默默给纪景涂药。 纪景微微仰头,有点不自在的往后缩了一下。 “你躲什么啊。” “我,我自己来。” 纪景秉着呼吸,抵住苏佳穗的手,很勉强的又说了一遍:“我自己来。” 苏佳穗把药膏丢在床上,自己也坐到了床上,双臂抱怀,很是阴郁的说:“我饿了。” “楼下有吃的。”纪景长舒了一口气:“待会我,帮你拿。” 江延看他行动不是很方便,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让苏佳穗上药,干脆接过了这项差事,只是,江延没有苏佳穗动作那么轻柔,让纪景本就火燎燎的伤处更加疼。 但疼要比那种心痒痒又挠不到的感觉好多了。 纪景看向苏佳穗,含糊的问:“见不得光……” 苏佳穗不需要他把话说完整:“纪汉华是个烂人,彻头彻尾的烂人,因为你妈,他不想要你,纪礼嘛,脑子又不太好使,他大概认为是马慧的基因不好,所以,花大价钱找了个高智商高学历的高级知识份子做试管,还找了个身体好的女人代孕,弄出一个混血的儿子,今年已经六岁了,在他情妇那养着,真的,想想都无语,一个孩子三个妈,血缘一个,代孕一个,养育一个。” 江延震惊到下手没有了轻重,而纪景也震惊到感受不出疼痛。 “你……你怎么知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去纪汉华车库里蹲过点啊,反正,我寒暑假有事没事就去跟踪他,他有事没事就往那个女的家里跑,小混血,就你那三弟,我一开始没合计他会是你三弟,还以为那女的是单亲妈妈。”苏佳穗摇摇头:“可越看越不对劲,纪汉华对小混血明显比对那女的更上心,几乎每个周末都陪小混血单独出去玩,如果他和那女的是真爱,愿意给别人养儿子,为什么不跟马慧离婚呢。” “然后我就趁着纪汉华不在,去跟小混血套近乎,拔了他两根头发,又拔了你两根头发,去做DNA检测,结果,你们俩还真有血缘关系。” 纪景张开了嘴巴,怔怔的看着苏佳穗。 苏佳穗的故事还没讲完:“那么问题来了,小混血到底是哪来的呢,我找到了纪汉华之前的司机,据他所说,大概七年前,纪汉华在国外出差了一段时间,并且没有带任何秘书助理什么的,只带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保姆。” “纪汉华和女保姆在国外待了三个月左右才回来,是那个司机去机场接的人,他说女保姆上车的时候,纪汉华还馋了一把,很是小心翼翼,他当时心里还惊奇呢,以为纪汉华吃惯了山珍海味,改吃清粥小菜了。” “没过多久,这司机就被换掉了,纪汉华也再没有去过国外,那么照此推理,纪汉华去国外,多半是为了搞试管,女保姆则是他准备好的代孕。” 纪景和江延完全傻眼了。 相较于纪汉华离谱的操作,苏佳穗这套调查加推理的过程更让他们震惊。 “我现在是没有掌握太多证据,所以不能跟纪汉华真刀真枪的硬碰硬,哼哼,等我掌握了证据,我非把他送进局子里安度晚年不可。” 苏佳穗说完,不忘嘱咐傻眼二人组:“这会纪汉华摸不准我什么路数,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就当不知道,一丁点口风也不要漏。风过留痕,雁过留声,纪汉华不可能一点把柄没留下,高考结束,我去趟国外,等都查清楚了我再慢慢收拾他。” 傻眼二人组点点头。 苏佳穗也满意的点点头。 她说:“听我指挥,没有打不赢的仗。”随即瞪了眼纪景:“你就是不听从指挥,吃亏了吧,我告诉你,这大学无论如何也得考上,不然我杀了你。” “嗯……” 苏佳穗突然站起身,把纪景吓一跳,差点钻到江延怀里去,但苏佳穗其实只是想上个厕所。 江延喉咙里发出“啃啃”的憋笑声,等苏佳穗关上卫生间的门,他拍拍纪景的肩膀,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安稳说:“没事,别怕啊。” 纪景一把推开他,红肿的脸彻底红透了。 江延再也忍不住,躺到在床上放声大笑起来。纪景倒宁肯他嘲笑自己挨揍,也不愿意他笑话这种事,顾不得那点皮肉之苦,扑过去就要捂他的嘴,于是一个要捂,一个要躲,瞬间就扭打在一块了。 苏佳穗上完厕所,推门出来:“喂,干嘛呢,几岁了。” “他笑我!”纪景口齿不清的告状,真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江延仰躺在床上,笑得更大声,好像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 苏佳穗过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肚子:“不许笑了!听见没有啊!” 江延蜷缩起身体,越试图忍,越想笑,快要岔气。 苏佳穗有点搞不明白:“你到底笑什么呀。” “他……” 江延刚发出一个音节,纪景又扑了上去,很平翘舌不分的吼道:“闭锥——”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怎么日常流,根本就没有日常的剧情…… 第42章 ◎居然是自己的鼻血◎ 纪景和江延虽然算得上朋友, 但关系一直不太亲近,掐指细数, 除了在陈旭家守灵那几天, 他们俩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因为纪景对不熟悉的人总是很冷淡,江延呢, 对不熟悉的人总是很沉默。 可经历了这样一次事, 又扭打着闹过一回,两个人好像忽然间熟悉起来, 已经到了可以脱离苏佳穗,自行建立邦交的地步。 纪景穿好衣服, 打算下楼去给苏佳穗弄一点吃的,江延也“形影不离”的跟了上去。 苏佳穗则软绵绵的躺下了,她饿,并且累,隐隐约约还犯了困, 跟纪汉华那样的人对垒耗费了她太多心神, 不过心里还是很舒爽的, 开学前纪景挨打那次她就想这么干了,只是那次纪景伤的不重, 力气尚存, 硬是把她拖走。 苏佳穗打了个呵欠,琢磨着以后。 纪汉华仗着自己声生势长, 财大气粗, 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 老苏在这群人当中不过是个末流, 纪汉华的商业帝国没那么牢固, 内里不晓得多少虎狼蠢蠢欲动,等着拉他下马,倘若闹出丑闻,他的处境一定万分艰难。 远了不敢保证,近期他是要夹起尾巴的,起码,他没胆量再给老苏捅刀子了。说到底纪汉华跟老苏之间不存在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他何苦用自己一条手臂去换置老苏于死地。 还有…… 门口传来脚步声,苏佳穗的思考戛然而止,她微微偏过头,睁开眼睛,见马慧面色不佳的站在门外,目光幽幽的望着她。 “有事?”苏佳穗对马慧没好感,也说不上讨厌,至多是有点瞧不起。用青春和美貌做筹码,依附着男人得到财富和地位的女人,苏佳穗都不太能瞧得起。 马慧笑了笑,她像是受纪汉华指使来做和平鸽的:“小景总不回家,他爸很担心,今天是一时冲动,才闹得这么不愉快……” 苏佳穗打断她:“行了,这些漂亮话就留着给别人说吧,我不爱听,听了恶心。” 马慧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可仍是柔声说:“小景没什么朋友,这两年也就和陈旭走得近些,你们能来家里做客,阿姨真心实意的欢迎,一楼的客房是很干净的,你今晚就在这住下吧。” 苏佳穗道:“不麻烦了,我睡这屋就行。” 马慧一皱眉,很快舒展,一副处处为苏佳穗着想的模样:“那怎么好呢,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跟两个男孩睡在一个房间里,传出去……总归是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她这个语境,苏佳穗就不免要客气些,故而坐起身:“谁传出去?” “……阿姨也是一番好意,客房什么都有。” “多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苏佳穗总是戒备心很强,何况纪汉华一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苏佳穗也不想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因此态度相当的坚决,称得上油盐不进了。 马慧视线略沉,落在苏佳穗悬在床边的那双脚上,苏佳穗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注意到自己没有换鞋,正踩着一张雪白雪白的地毯。 嗯? 苏佳穗后知后觉的品出一丝怪异。 纪汉华不是很待见纪景,纪景最近也不常在家,可纪景的房间似乎干净的过了头,目之所及皆是一尘不染,床品,窗帘,地毯,乃至床头摆放的水晶杯……苏佳穗也是识货的人,能看出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算是家居用品中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那一拨了。 很怪,可说不好哪里怪。 “你在这做什么。”纪景端着一碗热汤面上了楼,离老远就质问起马慧。 马慧一个名正言顺的纪太太,对不受待见的继子竟然是很谨小慎微的关切:“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你去煮面了?怎么不叫我呢,万一烫到手怎么办。” 纪景没再说话,端着碗走进房间,汤在碗里摇摇晃晃,漫出那么几滴油光,稀稀拉拉的落在地毯上,纪景看也没看一眼,只将碗轻轻放在桌子上,随即指尖捏了捏耳垂,对苏佳穗道:“有点烫,晾一会再吃。” 苏佳穗看到吃的,暂且什么都抛到脑后了:“筷子呢?我手抓啊。” 纪景一怔,又转身下了楼。 马慧站在门边,背对苏佳穗,苏佳穗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许僵直,就这样站了片刻,马慧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纪景和江延一齐回来,一个拿着筷子,一个端着碗。江延不怕烫,手明显要比纪景稳,汤水一点也没洒出来,稳稳当当的摆上了桌:“你吃这个吧,我煎了两个鸡蛋,还切了几片卤牛肉。” 江延的厨艺是天生天长的,没怎么刻意学过,自然就会了,就地取材的两碗热汤面做的像模像样,尤其是后端上来这一碗,撒了点葱花香菜,堪称色香味俱全。 苏佳穗下午没吃什么,真饿坏了,一筷子夹断煎蛋,半个煎蛋摞着一片卤牛肉,外加几根面条,只随便吹了两下,就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纪景看着都烫,一个劲帮她吹,直至苏佳穗连汤都喝光。 吃饱喝足,苏佳穗发了话:“今天晚上咱们先凑合一宿,明天一块去学校,然后纪景,你还回博帆去。” 江延已经在盘算打地铺,问纪景:“没有多余的被子吗?” 苏佳穗一摆手:“可别睡地上了,在陈旭家睡几晚,我骨头疼了好几天,反正床够大,睡咱仨绰绰有余。” 江延看向纪景,纪景没意见,起身去了衣帽间。 纪大少爷家里是什么都不缺的,光睡衣就有十多套,他给苏佳穗找了条腰间有抽绳的睡裤:“这个你应该能穿。” 苏佳穗比量了一下,说:“差不多,我洗个澡,你俩要上厕所吗?” “外边,有客卫,你洗。” “行。” 苏佳穗一点都不见外的捧着睡衣去洗澡了。 纪景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脸有些发烫。这个家于他而言不算家,可浴室却是他经常用的,苏佳穗在他的浴室里洗澡,光这一点就足够纪景心跳加速。 但是看到江延,他又平静下来。 因为江延在做题,一张英语试卷。 “你不是可以保送交大了吗,还写这个干嘛?” “我参加高考。” “为什么?” “去年省状元的奖学金是六万,相台那边大概也会给一笔奖金,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能有十二万左右。”江延很平淡的说:“我想给我爸妈在市里买一套小房子,这些年他们到处打工,到处搬家,太辛苦了,有了房子,好歹可以安定下来。” 纪景沉默了——没想到十二万就可以买房。 苏佳穗穿好睡衣,吹干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看他们俩静静地坐在那写题,不由笑道:“你们这样,搞得我睡觉都睡不安心啊。” “我好了。”江延收起笔,也打算去洗个澡,可走到浴室门口,又退回来,拍拍纪景的肩膀:“你先去洗。” “我还没写完。” “洗完再写。” “我身上涂了药。” “洗完再涂。” 干嘛非要让我洗澡啊。纪景抬起头,本想这样说,话到嘴边,发觉江延神情略有点尴尬,一下子回过味来。 苏佳穗啊…… 纪景看着苏佳穗挂在浴室的,湿淋淋的,淡蓝色的内衣内裤,心里百转千回,思绪完全失去控制,奔腾的野马一样在脑子里乱窜。 但主要还是想以此为契机跟苏佳穗谈一谈。就算她是从小跟苏佳和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亲密无间,那也该…… 该什么? 纪景失去了条理,组织不好语言。 仔细想想,他面前的其实就是两件衣服,只不过是两件女孩贴身穿的衣服,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摆在商场里标价售卖,凭什么不能洗好了挂在浴室里呢。 纪景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苏佳穗的观念有问题,还是他自己的观念有问题。 可有一件事,不存在任何争议。 那就是,无论何时,苏佳穗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纪景默默摘下衣架,拿起吹风机,一边烘干内衣,一边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幸好内衣挺薄,没有海绵,不用吹太久。 没有海绵。 原来没有海绵。 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落下来,纪景低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鼻血,一瞬间震惊到杂念全无——他之前一直认为这是电影里才会有的桥段。 等纪景用毛巾裹着两件内衣从浴室里出来,浴室里的水汽也消散了。 江延笑了一下,收拾好书包进去洗澡。 苏佳穗躺在床上摆弄手机,还没睡。 纪景把毛巾塞给她:“你……你穿上吧。” 苏佳穗瞥一眼,没太大反应,只盯着手机说:“明早就干了,你多余费这个事。” “那个,江延,我不是怕江延看见了会尴尬吗。”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 苏佳穗这方面的观念确实和寻常女孩不太一样,她小时候内衣内裤都是底下的战士给洗,洗完了统统挂在一起晾晒,只分谁是谁的,不分男的女的,再后来就是一家人的衣物挂在一起,更没忌讳了。 纪景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凑过去问:“你在干嘛呢?” “看论坛,他们说动手能力差的学临床会很吃亏,手不灵活,外科没戏,内科也艰难,我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去做法医,刑侦推理什么的,我感兴趣。” “……法医,那不是整天跟死人打交道?” “让死人开口说话,帮死人伸张正义,很酷,也很有意义。” 苏佳穗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或者我去做警察,刑警之类的,你不觉得我侦查能力很强吗?” “我,我觉得,会不会有点危险。” “哪里危险,做刑警不是可以配枪吗。” “嗯……” 苏佳穗长大后想做的事实在很多,并且,她都有能力胜任。 纪景将脸埋在枕头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喂,你不要唉声叹气的好吗。” “我困了。” 苏佳穗拍拍他的肩膀,捧着手机滚到床边,继续兴致勃勃地刷着论坛。 纪景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发现苏佳穗居然在搜索巨人观:“你……” “咋啦?” “你看这些干嘛……” “论坛上说,如果能接受这些,就能做法医。” “你,你都不会怕吗?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苏佳穗用很疑惑的眼神看他:“怕啥?图片有什么好怕的。” 纪景又把头埋进去,像鸵鸟一样:“我要睡觉了。” 床有一米八宽,睡三个人不敢说绰绰有余,却是轻而易举,纪景睡在中间,苏佳穗和江延则睡在他两侧。床大,被子也大,不用争不用抢,把三个人都盖得严严实实。 “哎……”江延有点睡不着,下意识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有必要性,同时又特别的多余。 “哎……”纪景完全睡不着,被江延传染着叹了口气,而他睡不着的原因就没江延那么复杂了,纯粹是身上太疼,以及离苏佳穗太近,只要他的腿稍稍往旁边挪一点,就会碰到苏佳穗的脚,这样的距离令纪景有些口干舌燥。 苏佳穗侧着身,背对他们俩,也叹了口气,不过是为他们俩叹气而叹气:“干嘛呀,有心事啊。” “没。”江延说:“睡不着。” 纪景说:“要不咱们聊聊天吧。”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苏佳穗说:“好啊,用英语聊,练练口语。” 房间里顿时安静,一夜无话。 …… 没有纪汉华从中作梗,老苏的贷.款很快办下来了,毕竟国家还是很支持发展国产新科技这种项目的。而姥爷那两块地和苏佳穗家的房子也顺利做了抵押,虽然拿到的钱没有预计多,但那两块地很大几率会升值,房子也得继续住,现在卖掉实在不划算。 孤注一掷到这份上,孙女士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车子,首饰,包包,除了她平时开的那辆别克,凡是家里价值过万的东西统统找出来拿去卖,一个星期的功夫,竟也叫她零零碎碎的凑到了三四百万。 剩下的,就只能靠向亲朋好友借了。 老苏和孙女士素日很会做人,口碑非常值得信赖,一听闻两口子为了做一笔大买卖,在家里砸锅卖铁,亲朋好友都绝口不提“借”,只说要入股投资,倘若亏损,他们自认倒霉,权当是帮衬老苏一把,倘若盈利,他们也不干预老苏公司里的事,一年到头有个分红就好。 横竖亲朋好友能拿出来的“投资”不多,占股也不大,老苏很乐意用百分之一二的股份做个人情,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杂七杂八,又凑到小一千万。 剩下最后一笔钱,老苏打算从把兄弟宋向狄的腰包里挖出来。苏佳穗去上学之前,老苏特意叮嘱,叫她不要上晚修,早一点回家,老苏准备今天晚上在家里请宋向狄和宋泽阳吃饭。 “请宋叔叔吃饭,还要我作陪吗?” “你说话不是比我管用吗,你跟你宋叔开口,他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老苏把一个商人厚颜无耻的精明劲全写在了脸上。 苏佳穗无奈,只好答应。 到了学校,刚进教室,书包还没放下,尤念念就背着手走到她跟前,满脸担忧和关切的问:“苏佳穗,听说你妈妈最近正在东奔西走的卖包和首饰,怎么了,是不是家里遇到困难了,你要是缺钱,就跟我们说,大家同学一场,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阴阳怪气的。 苏佳穗睨了她一眼,没理会,径直走到座位旁。 尤念念锲而不舍的跟上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谁还没有个遇到难处的时候呢,要不这样吧,以后你就跟着我和恬恬一块吃饭。” 落难的恶毒女配被犬欺啊。 苏佳穗很配合的抬起头,非常感动的说:“那太好了,以后午饭咱们就在一块吃,我饭量可大,吃得可多,你要做好准备啊。” 尤念念:“……” 季沐恬走过来,扯了扯尤念念的袖子,很内疚的看着苏佳穗:“穗穗,真对不起,你家的事……可能你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念念无意间知道了,她又很想帮帮你,所以……总之,对不起,希望你看在念念也是一番好意的份上,不要怪她。”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真是烦死了。 苏佳穗属实是不喜欢这种每句话说出口前都要扒拉扒拉小算盘的人,季沐恬算一个,宋泽阳算一个,就恨不得把“我是诡计多端的聪明人”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好好好,我不怪她,请问您二位现在可以闪一边了吗?” “……” “是这样子,我家车卖了,我打车来的,早自习还剩不到半个小时,两张试卷我一道题没做呢,你们要关心我开导我帮助我,能不能等我有空的。” 如果苏佳穗愿意,完全可以让眼前这对“助人为乐”的好姐妹难堪的下不来台,可她是真着急写试卷,没心情闲扯淡。 不过,她的敷衍和不耐烦也足够让那对好姐妹尴尬了。 尤念念回到座位上,越想越憋得慌,从前苏佳穗处处压着她一头也就罢了,如今苏佳穗不仅和纪景分手,和陈旭闹掰,还即将成为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有什么资本这样拽? 目光落在奋笔疾书的江延身上,尤念念有了主意:“江延,你知道苏佳穗家里到底怎么了吗?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我爸妈在社会上还是有些人脉的,万一能帮得上,那不是歪打正着了吗。” 江延抬眼看她,表情很诚恳:“你说什么,我没仔细听。” 尤念念真以为他没仔细听,又重复了一遍。 “哦。”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尤念念期待万分的看着江延。 “这个事就是……”江延扯了扯嘴角,眼神瞬间冷掉:“不关你事。” 尤念念咬了一下牙:“哼,好心当成驴肝肺。” 在尤念念的大力宣传之下,苏佳穗家里“破产”的消息在师生之间迅速散播开,和小说剧情中一样,除了女主和女主闺蜜宽容大度的表示关心外,便没有人再理会了。 苏佳穗这样认为,直到快放学的时候,陈旭来找她。 面对陈旭,苏佳穗总没办法心平气和,毕竟她是真心把陈旭当成朋友,没想到陈旭是真对她有意见,刚一上位成男主,就把她给踹一边了。 苏佳穗气鼓鼓的盯着陈旭:“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个给你。”陈旭往她怀里塞了一个蛮大蛮厚重的盒子。 “什么东西啊,我不要你的东西!咱们俩绝交!” “你怎么……”成熟起来像三十岁,幼稚起来像十三岁。 “我怎么!” “你就不能先打开看看吗?” 苏佳穗很不高兴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玉镯。陈旭奶奶葬礼过后,老苏回家提起过这对镯子,说拿去香港拍卖,怎么着也值个三四百万。 “……” “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家里的情况,但应该是急等用钱的,这对镯子,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一时资金周转,也许够用。” 苏佳穗抬起头,看着陈旭,也不知道自己该拿出什么态度才好了,憋了半响才道:“奶奶遗嘱上不是说,这是你娶老婆的聘礼吗,你居然敢随便乱用,就不怕……” “不是随便乱用。”陈旭烦躁的扯了扯衣领,解开一颗让他透不过气的扣子:“反正,你就先拿去。” “我不能拿!” “那你就丢掉!” “你你你——” 苏佳穗语无伦次的踢了陈旭一脚:“奶奶把遗产都留给你真是瞎了眼了!” 陈旭好像不知道痛,转身就跑。 苏佳穗扣上盖子,小心翼翼的端着盒子,轻轻晃了两下,确定玉镯是安全的,撒丫子就追。 任凭苏佳穗打架再厉害,腿却没有陈旭的长,陈旭放开了跑,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可苏佳穗执拗起来,比尤念念还锲而不舍,耐力也足够跑完一个半马。 一个跑,一个追,两个人在操场绕起圈圈。 冬日的傍晚,天际只剩一丝橙红的余光,冷风吹袭,阵阵寒凉。 江延和程向雪并肩坐在观众席上,整齐划一的裹紧了羽绒服。 “他们还要跑多久?陈旭好像快累死了。” “不要急。”程向雪吸了吸鼻子,看了眼手表,打了个颤说:“穗姐马上要破咱们学校女子五千米的最高纪录了,我真为她骄傲。”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在2023-03-20 21:17:09~2023-03-21 22:4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狐猫、萝卜青菜、I吧唧一口 10瓶;鱼A茄子 9瓶;57769291、太烦真人、你爹、利多卡因不加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我的意思是你别做儿科医生◎ 陈旭感觉自己快要跑吐血。 可心里却很痛快, 好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股脑释放出来。 余光看到程向雪在观众台上振臂高呼,恭喜苏佳穗破了女子五千米的个人记录, 叫她加把劲冲刺八千米, 陈旭顿时没了力气,脚步放缓,无力的躺到草坪上。 苏佳穗立刻追过来, 砰的一下砸在他身上。 “呃——” “妈的……”苏佳穗很喘, 但还有劲儿抡起拳头用力锤他:“叫你跑,累, 累死我了。” 陈旭抓住苏佳穗的手腕,说不出话, 就算说得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佳穗挣开他,勉强爬起来,跪坐在草坪上,把捧了五千米的首饰盒端端正正的摆在他胸口。 江延背着程向雪从观众席跑下来, 到跟前, 程向雪单脚落地, 大笑了两声道:“哈哈,小样的, 就凭你还想跟我穗姐PK, 扑街了吧。” 江延看陈旭,像脱水的鱼, 不由觉得他很可怜:“别这样躺着。” 陈旭摆了摆手, 胸口剧烈起伏, 仍是说不出话。 程向雪从北京回来, 得知陈旭奶奶去世, 有心要对他体贴一些,可紧接着又得知他最近常跟季沐恬厮混在一起,还同苏佳穗闹得非常不愉快,好的坏的,两种情感交杂着,导致程向雪面对陈旭时特别像个神经病。 前脚刚嘲笑完他,后脚又攥着他的手把他从草坪上拽起来:“你真是啊,自作孽。”话说的依旧不中听。 苏佳穗也站起身,长舒了口气:“我回家了,我爸让我今天晚上早点回去。” 程向雪赶忙问江延:“小江老师,你也回呀?” 江延摇摇头:“我上完晚自习再回去。” 程向雪弯着眼睛笑起来:“好呀,那我有不会的题就可以去你们班问你啦。” 程向雪已经拿到了上海戏剧学院的通行证,如今只差提高文化课的成绩,于她而言四百五十分是底线,五百分基本稳过,以她目前的成绩,压力其实不大。 可程向雪有程向雪的盘算,与她同专业的那些考生要么是童星出身,自带着光环和关注度,要么是家里在这个行业中有人脉和资源,将来不愁出路,她是半道出家,用脚趾盖想也知道有的艰难,她不愿意大学四年后沦落到去横店跑龙套,要想尽早崭露头角,就只能由此开始下苦功夫。 程向雪眼下的目标是在文化课这一项上做第一名,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的第一名。 接连一周,程向雪几乎每天都是早上六点起床,凌晨两点入睡,拼命程度较比火箭班的学生,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她既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困,还总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苏佳穗认为她和江延都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只不过程向雪的优势不在脑子上,在精神上,每天睡四个小时就能保持高度亢奋,且一旦下定决心就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人,不要太适合混演艺圈了。 …… 老苏要给宋向狄摆一桌“鸿门宴”,声势极为浩大,连珍藏多年的茅台都请了出来。 宋向狄也知道他不怀好意,进门就说:“老弟,哥哥我今天可只带着两张嘴,你可不要见怪啊。” 老苏笑道:“怎么不见怪,你家难道只有两张嘴吗,嫂子和小晨怎么没来?” 宋向狄解释道:“现在这孩子,不容易啊,兴趣班排的满满当当,你嫂子天天领着小晨东奔西跑,腿都跑细了!” 孙女士摘了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宋向狄道是:“那改天得让嫂子把小晨送来吧,让我替她跑一阵,我正愁腿粗呢。”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 老苏一边笑一边张罗着让宋家父子入座,而后给姐弟俩使了个眼色。 苏佳和虽然会说几句场面话,但很不喜欢应酬,只默默的去开酒。 弟弟不争气,幸好还有姐姐。苏佳穗摆出一副小孩脾气,嘟着嘴抱怨:“宋叔叔,多亏你来,不然我哪百年才能吃到我妈做的酥黄菜啊,她老是嫌麻烦,不肯给我做。” 宋向狄马上替苏佳穗撑腰,做出大哥的姿态指责孙女士:“弟妹,这就是你不对了,孩子上高三,这么辛苦,你这后勤得到位啊。” 孙女士嗔怒的瞪了苏佳穗一眼,随即说道:“哪是我嫌麻烦不肯给她做,最近实在太忙了,腾不出手。” 孙女士最近在忙什么,宋向狄心知肚明,只是避而不谈:“穗穗,佳和,以后想吃什么就到宋叔家去吃,就是天塌下来,宋叔也得填饱你们俩的肚子啊。” 成年人说话总是九曲十八弯。宋向狄言下之意,不管老苏的生意成与不成,他都不会亏待两个孩子。 老苏倒是不急,酒还没开始喝呢,这会说什么都太早了:“泽阳,上次有几个长辈在,叔叔没顾得上你,今天难得你来,咱们爷俩可得好好聊聊,佳和,快给你泽阳哥倒酒。” “苏叔叔,酒就算了,我还得开车,而且我酒量也不是很好。” “欸!喝醉了就在这住下嘛,你又不是没在这住过,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就住在二楼顶头那个房间里。” 宋泽阳笑道:“我当然记得,就在穗穗隔壁,晚上总能听见她背古诗。” “现在那个房间和穗穗的房间打通了,给她做衣帽间。”老苏扭过头对宋向狄道:“你家没有小姑娘,你是不清楚啊,这女孩子东西实在太——多了!从上初中开始,一年比一年多,佳和就买点换季衣服,够穿就行,穗穗呢,买双鞋,得配一条裤子,一件上衣,帽子啊,项链啊,手表啊,都得跟那双鞋是一个风格的,这还不算什么,好歹她能穿啊,好嘛,这两年学会化妆了,化妆品护肤品摆了一大柜子,有的买回来就只用一回,吧唧,扔那落灰。” “老苏,你跟我显摆是吧?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小晨啊,不就是想要个女儿吗,成,你要觉得养不起了,今天晚上我就把穗穗领回家,以后我养,我巴不得呢!” “你想得美!” 聊完家常,两杯酒下肚,三人便谈起生意场上的事,主要围绕着宋泽阳的创业计划。 宋泽阳和老苏一样,也是看中了国内处于空白阶段的新科技市场,认为用不了几年,智能产品会完全替代半智能产品,走入大街小巷,家家户户,要想占据市场,就必须抢占先机,打造出认知度高并且深受国民信赖的品牌。 这观念和老苏不谋而合,这番话也说的正中老苏下怀:“看到没有,宋哥,时代真的变了,咱们那老一套不行了,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卖掉公司,那是因为家电领域也逐步开始科技改革了,我们研发不出新的智能产品,就只有一个下场,被时代所淘汰。” 这两年房地产是热潮,每个城市都在搞开发区,宋向狄的建材生意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却是一眼望到头的顺顺当当,而智能,科技,这些东西离生活还太遥远,国内外的竞争想必也是非常激烈的。 宋向狄不是不愿意帮老苏的忙,只是让他动摇根本,去投资一块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他有点本能性的畏惧,所以仍沉默不语。 “泽阳,你现在选择的大方向是对的,只是——”老苏嗅觉敏锐,脑筋转的又快,当即给宋泽阳提出了意见:“你不能自己的客户群体局限于在校大学生,等智能手机兴起,一定会迅速取代电脑的地位,电脑有特定存在价值,手机却是人人必备,比起建立一个快捷零售网站,更应该把目光放到手机应用上,通过小范围的线上线下联动,达到最即时最高效最规范的服务。” 宋泽阳端着酒杯站起身:“苏叔叔,您这番话对我意义非凡,让我少走了不知多少弯路,这杯酒我敬您。” “少走弯路”这四个字一出,老苏就知道他的话宋泽阳是真听进去了,也不由兴奋的站起身:“泽阳,你爸他老了,再没有年轻时候那种敢想敢干敢拼搏的胆量了,你不一样,你年轻,起点又高,又比我们有文化,将来一定是大有可为,成就一定会远超你爸!” “诶诶诶,用激将法是吧。” “什么叫激将法,我说的字字句句是实话!” 老苏的头脑,宋向狄一直是佩服的,宋泽阳在国外待了几年,也算见多识广,见他们俩如此投机,宋向狄心里隐隐有些摇摆了:“也不是我守旧,你看我像那种顽固死板的人吗?只不过……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咱们总要留一些退路。” “退路?”老苏端着酒杯,搂住宋泽阳:“宋哥,你怕什么呢,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这样优秀的孩子,就是咱们最大的退路!” “我不瞒你说,老蔡撤资之后,我心都凉透了,你弟妹也劝我认命,我都做好前功尽弃的准备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是我家穗穗站出来,鼎力支持我,连她姥爷要留给她的两块地皮都让我拿去抵押了。” 宋向狄有些诧异的看向苏佳穗,似乎没想到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会有这种胆识,想了一想,玩笑着说:“穗穗,你就不怕你爸赔个底掉?” “不怕呀。”苏佳穗是稚嫩的声调:“我相信我爸,他没有十成胜算,也得有九成,因为八成胜算,那就是赌了,他再怎么样,总归不会拿我们一家人去赌吧。” 这句话,真正说到点上。 老苏野心再大,不会拿一家老小的命运做一场豪赌,他走到这一步,一定是设想过无数可能发生的意外,有了万全准备。 宋向狄还是不表态,可已经在心里暗暗琢磨要从哪下手凑齐这最后一笔资金。 老苏看出宋向狄有要松口的迹象,高兴的不得了,马上许诺宋泽阳:“泽阳,你这份事业的前景,叔叔非常看好,等叔叔手头宽裕,肯定给你投资!不是开玩笑的啊,现在零售平台和购物网站的竞争这么激烈,你想存活下来,少不得要往里面砸钱,叔叔都给你算好了,前期投资至少要两个亿!” 宋泽阳不由攥紧了手,由衷佩服老苏的长远目光,他才刚走出第一步,老苏就帮他想到了第一百步:“谢谢叔叔……” “一家人,说什么谢!” 宋向狄权衡再多,无非是为以后做打算,为孩子做打算,他的事业到此已然是尽头,可宋泽阳的人生才刚开始。 年轻人渴望着大展拳脚,有无数在宋向狄看来不切实际的梦,然而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到了老苏口中,竟有一步步落实的规划。 换做旁人说也就罢了,苏正卿可并非那种为达目的信口胡言的人。 宋向狄喝着酒,头脑越来越清醒,终于,他站起身道:“老苏,这么多年兄弟,我也不跟你玩虚的,北岭开发区刚拿下一个项目,我账面上流动资金只有两千万,你先拿去用,再给我两个月,我能追加四千万,多一分也没有了。” 老苏一下笑开了花:“哥哥,你是我亲哥哥!” 宋向狄也笑了:“去你的,谁是你亲哥哥,我还想跟你做亲家呢。” 老苏看了眼宋泽阳,乐呵呵的说:“你要是愿意让你家泽阳倒插门,我没意见啊。” “干嘛非得倒插门啊?” “那可说来话长了。” 老苏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自己岳丈大人的心智计谋,以及他这些年的愧疚和得知真相时的震惊,把众人逗得笑个不停。 待酒足饭饱,已然深夜。 老苏找司机送走了父子俩,摇摇晃晃的回了房间,又有点想吐。 孙女士把他搀扶到马桶旁,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说道:“宋哥今天那话什么意思啊?” “他话多了,你说哪句?” “你少装糊涂,当然是做亲家那句。”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你当我傻呢,他心里要没有这个念头,能开这种玩笑,我觉得他在试探我们。” 老苏干哕半天,哕不出来,仰头看孙女士:“听你这意思,很抵触啊,你不是挺喜欢泽阳的吗?” 孙女士撇嘴一笑:“你不也挺喜欢,怎么不见你应承呢。” “那孩子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就是……”老苏没有就是出个所以然。 孙女士替他把话说完整:“就是在国外待久了,礼数周全,但没啥人情味。” “哎!”老苏点点头:“这种性格,做生意行,结婚过日子,差点意思,尤其是跟咱家穗穗不匹配,他再怎么前途无量,我也不打让他做女婿的主意,开玩笑呢,我苏正卿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纪景够有钱吧,老子照样瞧不上!” 孙女士抬起手,往他后背上狠狠一砸,老苏扶着马桶,哇一下就吐了。 …… 转眼腊月二十六,高三生迎来了短暂的寒假。 临放假前,老李扔下这么一句话:“高考,一分能甩掉一操场的人,十天假期,有的同学放开了玩,有的同学抓紧了学,我不知道这十天能换多少个一分,也不知道你们是被甩在操场上的,还是甩了一操场的。” 程向雪的班主任也说了差不多的话,程向雪深受激励,打算在这十天内甩出一操场。 只是江延寒假要先去他爸妈那里住两天,苏佳穗一合计,干脆把程向雪安排到博帆的VIP专属教室蹭课。 如今纪景是博帆的大财主,老板心尖尖上的大宝贝,别说是一对一辅导变成一对二辅导,就是一对二十也没有问题,何况程向雪并不会拖纪景的后腿,反而还激发了纪景的斗志。 两个人坐到一起,跟比赛似的,做题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晚上,苏佳穗估摸着老师差不多补完课了,来找他们吃饭,推开门,走到跟前,竟然谁也没发现,都低着头奋笔疾书,笔尖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苏佳穗不禁抿嘴偷笑,静静地站在两个人身后。 “我写完了!”纪景忽然坐直,长舒了口气,视线扫到苏佳穗,差点又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 苏佳穗一把托住椅背:“你怎么这么胆小。” “穗姐!”程向雪跟她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写:“我还有两道题了!马上马上!” “你俩写的试卷是一样的?” “嗯,王哥说我们俩水平差不多。” 苏佳穗有些惊讶,她虽然知道纪景进步很快,但没想到短短两个月时间,纪景就追上了大进度,照这样下去,半年时间,也许真的能考上交大。 “你不舒服吗?”纪景盯着她:“怎么脸色不太好。” “今天下午有点胃疼,肚子也疼,八成是要胃肠感冒。” “那你还不去医院!” “我吃药了,明天不见好再说吧。” 纪景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你是不是发烧了,这么热。” 程向雪闻言,忙起身来摸:“真的诶,穗姐,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啊。” 苏佳穗是娇生惯养,却并不自贵,平时有点小病小痛都不当一回事,不舒服极了才会吃一两片药,用她的话说,总不吃药的人,吃了药才见效快。其实就是嫌药苦,能不吃就不吃。 可发烧到有些烫手的程度,是不能再硬挺着了。 纪景陪苏佳穗下楼,就近找了一家诊所。临近春节,生病的人居然很多,诊所里全都是输液的,医生护士都忙的团团转,一听苏佳穗胃疼腹痛,恶心又发热的症状,就断定她和诊所里大多数病人一样是肠胃感冒。 护士按流程给苏佳穗量了体温,做了试敏,让她先在一旁的椅子上等会。 纪景等的很着急,有心带苏佳穗去医院,又怕医院人更多,万一再传染上点别的流感就得不偿失了。 “你还要做医生呢,生病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不是吃药了吗。” 苏佳穗的脸色比刚刚还要糟糕,罕见的无精打采,纪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忍不住催促护士:“请问还要等多久啊。” 护士正在给一个小男孩输液,那小男孩身体不适,又很畏惧打针,一个劲的哭闹,以至于护士头一针扎偏了,不得不再扎第二针,旁边的家长看年龄是爷爷奶奶,非常心疼孙子,也一个劲埋怨护士技术不好,搞得护士一肚子火,全都发泄在纪景身上:“急什么,不得一个一个来吗。” 纪景见此情景,对苏佳穗道:“做医生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那你不要考医学院了?” “你考我就考。” “哎……” “很疼吗?先在我身上靠会,一会应该就能有床位。” 对面的小男孩还在哭闹,家长和护士之间愈发的剑拔弩张,吸引了诊所大部分人的目光。纪景接着刚刚的话茬说:“做医生,也打死不做儿科医生。” “都你这样的想法,都不做儿科医生,那小孩得病怎么办,等死啊。” “……我的意思是,你别做儿科医生,家长可能只是心疼孩子,罪不至死。” 苏佳穗笑了一下,没说话,因为肚子忽然间越来越痛,已经快到她无法忍耐的地步。 纪景没得到回应,低头看她,发现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顿时慌了神:“不行,我还是得带你去医院。” 说完,也不管苏佳穗什么意见,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出了诊所的门,苏佳穗的肚子就一会比一会疼了,其实她也感觉出自己的症状不太像普通的胃肠感冒,想让纪景别太着急,可一开口却是不受控制的:“我要痛死了……” 苏佳穗是很擅于忍耐的人,她这样说,纪景吓的腿都发软了:“没事,没事,市医院离这很近。” 市医院的确不远,然而这个时间正是晚高峰,出租车堵在了半路。 纪景看苏佳穗蜷缩在座椅上,疼的满头大汗,彻彻底底的六神无主:“我我我我抱你过去吧。” 司机师傅道:“你当演电视剧呢,你那两条腿能跑得过我四个轱辘吗。” “那还有堵多久?!” “可能,三五分钟?放心,堵不了太久,要不然我也不会走这条路。” “你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啊……”苏佳穗有气无力的骂他:“傻子。” “对,对,我先打电话。” 纪景的手一直发抖,在通讯录里找号码都找的极为艰难。 司机师傅不由说:“小伙子,稳当点,我看她这症状像急性阑尾炎,我年轻的时候也得过,就疼,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司机师傅又问:“你有没有心脏病啊?别没到医院呢你先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老苏的事业线都放在这章的对话里了,后面就不具体写发家致富的过程了,咱这毕竟是,校园文,哈哈哈哈哈 第44章 ◎能跟苏佳和平起平坐纪景真的心满意足◎ 司机师傅没有恶意, 只是想开个玩笑,让纪景稍微放松一点, 谁让纪景的脸色看起来比苏佳穗还要差。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 司机师傅直接开到急诊门口。 纪景抱起苏佳穗,小跑着进了急诊:“医生,医生……” “怎么了同学, 别急别急, 你先把她放下来。”急诊科的值班医生看起来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白大褂, 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头发略微有些稀疏, 模样看着乏善可陈,说话则不急不缓,很是温声细语,他蹲下身问苏佳穗:“哪里疼啊?” “肚子……这。” “哦,疼多久了?” “她下午一点多, 开始有点胃疼, 恶心, 七点半的时候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 医生点点头, 按着苏佳穗的右下腹:“是这疼对吧, 没法忍了?” 纪景看苏佳穗痛苦的皱起眉,声音发颤:“这……这怎么忍啊, 还得忍吗……” “不忍不忍, 没说让她忍, 多大年纪了?上几年级呀?” “十八, 高三。” “高三啊, 没事,阑尾炎,小问题。”医生站起身,招呼前台的护士:“小刘,给普外打电话,有个小姑娘,急性阑尾炎,应该还没发展到阑尾穿孔和阑尾坏疽,叫他们抓紧准备手术室,小姑娘疼的不行了。” 说完又问纪景:“家长什么时候到啊,你能替她办手续吗?” “我能!” “那你去吧,旁边那大楼。”医生看着纪景,见他一副人在医院,脑子落在家里的模样,长叹了口气:“找服务台说明情况,然后服务台怎么说你怎么办。” “好!” 纪景匆匆跑出去,匆匆跑回来,从苏佳穗的羽绒服口袋里翻出钱包,又匆匆跑出去。 医生被他逗笑:“这小孩……挺有意思的。” 护士打完了电话,同医生闲聊:“哪有意思呀,你瞧他吓的,小脸煞白。” “你刚来急诊没多久,日子长了就晓得了,像这么大的男孩,要是陪女朋友来急诊,进门就得先喊几嗓子,又哄,又安慰,又表白,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多爱他女朋友,多情深意切呢,但该办的事一点不办,让你干着急。”医生递给苏佳穗一根体温计,又对她道:“你这男朋友不错,慌是真慌,事也是真不耽误。” “医生,我好痛啊……” “小妹妹,再坚持坚持,普外科的人马上就到,欸,你在哪上学呀?” “兴海……” “哦呦,省重点啊,将来要考哪个大学啊?” “上交大……医学院。” 急诊今天晚上很清闲,值班医生也很清闲,本来想跟她聊聊天,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一听她将来要做医生,忙蹲下身,正色道:“姑娘,学临床,千万不要入急诊,一入急诊深似海,从此手术是路人。” 苏佳穗点了下头:“我疼——” “来了来了,普外来了。”医生一路把苏佳穗送到电梯口,眼看电梯门合上,还不忘嘱咐:“要切记我跟你说的话啊。” 孙女士带着苏佳和赶来的时候,苏佳穗已经进了手术室。 “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有出现坏疽和穿孔,也没有粘连,只是急性的阑尾炎,手术,大概要一个小时。” 孙女士闻言,结结实实的长舒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下去。 一旁的苏佳和道:“那我姐是不是得住院?” 纪景轻轻“嗯”了声:“我问过护士了,做完阑尾切除手术之后,通常要住院观察五到七天,如果术后恢复特别好的话,三十早上就可以办出院了。” 孙女士一接到纪景的电话就匆匆忙忙的往外赶,根本没有考虑到住院的问题,是两手空空来的医院,而住院总归要准备一些东西,医院附近超市卖的那些远不如家里的用着安心,横竖苏佳穗一时半刻不能从手术室出来,孙女士便又回家去取。 她一走,纪景就很乏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苏佳和靠着墙,看看时间:“你还没吃饭啊。” “嗯?” “我姐不是去找你们吃饭的吗。” “嗯,没吃。” “要不然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等着。” 纪景摇了摇头:“算了,我现在吃不下。” 虽然知道切除阑尾只是一个小手术,对外科医生而言轻而易举,但坐在手术室外边,总忍不住浮想联翩,纪景越想越心慌,不由的捂住了心口。 苏佳和知道他是真害怕,难得没有同他呛声,反而安慰了一句:“你放轻松点。” 不到一个小时,医生就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纪景猛地站起身:“医生,怎么样?” 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医生,对纪景笑笑说:“挺顺利的,一会就可以转去病房,住院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纪景答完,小声问:“那,会留疤吗?” 因为是女医生,总比男医生要体谅女孩子的爱美之心,她很耐心的解释道:“幸亏你们来医院还算及时,情况不严重,所以我们选择给她做了腹腔镜阑尾切除术,一共三个切口,都不超过一厘米,最长的在肚脐旁边,也不是特别明显,剩下两个在左腹部和右腹部,切口分别是五毫米和三毫米,术后好好护理,基本不会留下疤痕。” 纪景直到这一刻才完全放松下来,几乎要感动哭了:“谢谢,谢谢你医生。” 医生走后,纪景对上苏佳和怪异的目光:“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你好像很怕我姐留疤,怎么,嫌弃啊。” “我嫌弃?你想想,你姐每天洗澡的时候看到一条蜈蚣似的疤痕趴在自己肚子上,会有多生气,多烦躁,她绝对一辈子都适应不了那道疤,如果你在她洗完澡后,出现在她面前……” 苏佳和喉结微动,很明显的咽了咽口水。 很快,苏佳穗转入了普通病房,她还处于麻醉当中,穿着病号服,睡得很沉,脸色苍白,像个可怜的小女孩。 纪景摸摸她正在输液的那只手,觉得有点凉,给孙女士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拿热水袋来。 孙女士一边开车一边“哎呀”了一声:“家里没有热水袋啊,我只拿了电热毯。” 纪景道:“附近超市应该有,我叫佳和去买吧。” 苏佳和抿唇,因为感觉自己在这也不顶用,没等纪景开口,就主动出去买热水袋了。 刚下楼,又接到纪景的电话,纪景让他再买一个热水壶。 刚道超市门口,又又接到纪景的电话,纪景让他再买一捆吸管。 “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 “我怎么知道都要准备什么啊。” “……那你现在想,我就不用来回跑了。” 纪景在电话那边认真的想了一会:“洗漱用品和拖鞋阿姨应该会拿,你就买点卫生纸,消毒湿巾,再提一箱矿泉水和牛奶还有八宝粥回来吧。” “要牛奶和八宝粥干嘛?” “我看别人病房里都有。” “你!那是人家来探病给送的!我是不是还得捧个果篮和一束花回去啊!”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傻,纪景把电话挂了。 等苏佳和抱着矿泉水,提着暖水壶,拎着热水袋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病房时,纪景已经把陪护用的折叠床收拾好了。 双人病房里本来就有一个空着的病床,苏佳和放下矿泉水,踢了一脚折叠床:“你弄这个做什么啊。” “万一要是有病人住进来呢,再说你和阿姨今天晚上不是都得睡在这吗。” “……那你呢?” 纪景朝他腼腆一笑,轻轻抚摸着仅有一米宽的折叠床:“给我们两个准备的。” 苏佳和语无伦次:“谁谁谁要跟你挤,这能,能挤得下吗!” “嘘,小点声,这是医院。” “……” “你在这看着,这瓶药挂完了换那个小的,我去药房拿药,会换吧?” 苏佳和倒是很想甩开纪景一个人照顾姐姐,可他在偌大的医院里,一整个晕头转向,别说药房了,连去哪打热水也不知道,只得泄气的点了下头,坐在病床边盯着输液管发呆。 不多时,病房里进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看样子也是陪护家属,她看看苏佳穗,又看看苏佳和,笑着说:“你是这小姑娘的弟弟吧,你姐夫呢,我刚刚忘记说,医院的窗帘不遮光,可以自己弄一块布挂在上面。” 姐夫…… 苏佳和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想怎么别扭。 见苏佳和不吭声,中年妇女的态度就不像一开始那么热情了,瘪了瘪嘴转身往外,纪景拎着药从电梯里出来,正好看见她,忙道:“阿姨。” “啊,你去取药了。” “对啊。” 纪景露出标志性的甜笑,非常能讨得中年妇女的欢心,她很不嫌麻烦的把关于窗帘的经验传授给纪景,另外多补充了一句:“我看你们年纪相差的也不大,可你那个小舅子就不如你懂事。” 小舅子…… 纪景骨头都酥了,完全真心实意的笑道:“他性格比较内向。” 孙女士大包小包的回到医院时,医院的大事小情纪景都处理妥当了,苏佳穗也醒了,只是意识还有点不太清楚。 “穗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 “好好好,没事就好,你再睡一会。” 孙女士对阑尾手术也是一知半解的,转过身来小声问纪景:“术后多久才能吃东西啊?” 纪景同样极小声的回答:“第一天只能喝水,排气之后可以稍微吃点流食,要到第四天第五天,恢复的差不多了才能吃饭……但也不能吃太油腻。” 孙女士一下子心凉半截。不让苏佳穗吃饭,跟酷刑没两样。 “那,这两天咱们都别当着她的面吃东西。” “我知道。” 孙女士的手机响了,是老苏打来电话,老苏在外地,还不知道苏佳穗住院的事,倘若知道了,肯定大半夜的开车赶回来,孙女士不想让他开夜车,接起电话,语气如常。 纪景给苏佳穗掖了掖被子,听到孙女士说老苏明天上午到家,心里略有些失落。老苏从前不待见他,现在更不待见他,老苏一来,他多半就得走了。 纪景一点都不想走。 他看着病床上的苏佳穗,暗暗下决心,要把厚颜无耻的精神发挥到底,只要老苏不拿扫帚抡他,他就坚决不走。 幸好孙女士还是公正的,没有因为纪汉华就对纪景产生偏见,仍然待他很亲近,挂了电话,转过身道:“小景,你晚上也还没吃饭呢吧,阿姨给你拿钱,你跟佳和到附近去随便吃点吧。” “我不饿。” “现在不饿夜里肯定会饿呀,阿姨这岁数也熬不了夜,等穗穗醒了还得你多照顾她呢,去吃点吧,听话啊。” 孙女士这样说,纪景便不好再推脱了。 同苏佳和一块下了楼,到医院对过的面馆,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从出病房,到面吃一半,两个人愣是一声都没吭。 纪景想到那句“小舅子”,忍不住了,抬起头问苏佳和:“你为什么总看不惯我。” “哼,你说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是很想跟你好好相处的。” 纪景打算开诚布公的和苏佳和谈一谈,毕竟单单是一个老苏就很不好应对了,要再有一个小苏煽风点火,他的处境未免过于艰难。纪景有意趁着老苏没来,先摆平小苏。 那张和苏佳穗七分相似的脸露出非常邪恶的冷笑,苏佳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哪来那么多理由。” “如果……是因为我跟你姐谈恋爱才看不惯我,没必要啊,你姐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在纪景没出现之前,苏佳和一直是苏佳穗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苏佳穗散步,购物,吃饭,看电影,走到哪都会带着苏佳和,自从和纪景谈恋爱之后,一切都变了,虽然他们俩这恋爱谈的,也没有多么浓情蜜意,但苏佳和的位置,是实实在在被纪景给占据了。 苏佳和成了神雕侠侣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郭破虏,他怎么可能不憋屈。 纪景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既然你姐总归要谈恋爱,总归要结婚,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不比别的男人差吧?” 苏佳和再度沉默了。即便任谁一看他,只需一眼,就能断定他是苏佳穗的弟弟,可他毕竟只比苏佳穗晚出生十分钟,身边呜呜泱泱的朋友,同学,都是同龄人,细细一扒拉,纪景真算得上挺不错的。 见苏佳和似乎有所动摇,纪景又道:“将来我跟你姐结婚了,我一定会像你姐对你那样对你好。”这话就是半真半假了,因为苏佳穗对苏佳和也不完全是疼爱,该出手时毫不留情。 苏佳和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站起身道:“结婚,你想的还挺远,先过了我爸那关再说吧。” 老苏确实是个大难题,但历来难题都讲究个少数服从多数,只要把小苏争取过来,那就是三比一压倒性的胜利。 纪景想的清楚又明白,好脾气的结了账,追上苏佳和,殷勤的问:“你吃饱了吗?” 苏佳和手插在兜里,不愿意理会。 回到病房,苏佳穗的麻醉劲还没过,孙女士嫌医院的被褥不干净,自己带了床单被罩,正在整理床铺。 “阿姨,我帮你。” “不用不用,快弄完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小景。” “不辛苦。” 在孙女士跟前,纪景总想展现自己勤劳的那一面,没事也要找事做,打水,扫地,拿着消毒湿巾到处擦,给苏佳穗洗脸,顺便敷了个面膜。 他这样子,倒是搞的孙女士没事情做,百无聊赖的也敷了张面膜。一盒面膜里有十张,孙女士太闲得慌了,干脆给纪景苏佳和一人脸上糊了一张。 住院医到时间过来查房,推开门吓了一跳:“嗬——我还以为到美容院了。” 孙女士绷着脸发出热情的笑声:“瞧您说的,这不是医院太干燥了吗,医生您要不要来一片?” 住院医年纪也不大,喜欢开玩笑:“我再来一片,那不真成美容院了。” 住院医查完房,医院里就基本没什么人走动了,孙女士习惯早睡,熬到十一点已然是极限,躺到另一张病床上,没一会的功夫就睡着了。 她的意思是让苏佳和跟她睡一张床,可苏佳和一个大小伙子,真抹不开脸跟妈妈挤一被窝,犹犹豫豫的,还是躺在了那张折叠床上。 一直到凌晨两点,苏佳穗才完全清醒。 睁开眼睛,见纪景坐在病床前盯着她看。 “怎么样,刀口疼吗?” “还行……有一点疼。” 苏佳穗说完,垂了垂眸,纪景正握着她的手腕,是防止她乱动,怕滚针:“几点了?” “好像,两点多。” “你吃饭没?” “……” “我饿。” 纪景迟疑了一瞬说:“成大事者,必须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主要是饿其体肤。 苏佳穗瞪他一眼。 “那,医生不让吃东西我能怎么办啊。”纪景皱眉:“饭重要命重要啊。” “你吃没吃?” “我……我本来想你不吃我就不吃的,阿姨非要我吃。” 苏佳穗抿嘴偷笑,觉得纪景说话很有意思:“你去睡吧,我还想再睡会,睡着就不饿了。” 纪景抬头看了眼吊瓶:“马上了,给你打的葡萄糖,所以你放心吧,你不会低血糖的。” 静谧的病房内,两个人一起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变少。 “你去叫护士来拔针吧。” “我给你拔。” “你再说一次。” “我会拔,以前我爷爷生病,在家里输液,都是我给他拔针的。” 纪景说完,连胶带都没撕开,就要扯着输液管往下拽。 “欸——”苏佳穗脸都被他吓的惨白了:“你搞什么。” “逗你玩呢。” “你傻啊,很不好玩。” 纪景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揭开胶带,轻轻按住医用棉:“我拔了。” 苏佳穗避开视线:“你快点吧,一会药都打完了。” “拔完了。” “嗯?我怎么没感觉呢。” “你哄三岁小孩呢。” 苏佳穗回过头,两个人都低低的笑出声。 折叠床上的苏佳和其实也没睡,看着小夜灯下的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和之前相比,感觉又不一样。他翻身面向墙壁,折叠床吱吱悠悠的响。 纪景一下收了声,看他一眼,对苏佳穗道:“要喝水吗?” “嗯。” “只能稍微喝一点点。” 纪景折了小半杯温水,用吸管喂她:“一点点哦。” 苏佳穗还是很惜命的,只吸了一小口润润嗓子,随后闭上眼睛:“我继续睡了,你也去睡吧。” 纪景本就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天,又在病床前守了半夜,哪怕不困,腰也吃不消了:“那你有事叫我。” “好——” 折叠床虽然不大,但侧身躺两个人倒也足够。纪景背对着苏佳和,盯着苏佳穗看了一会,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同苏佳和面对面,紧紧抱在一块。 纪景半梦半醒的有点恍惚,还以为自己抱着的是苏佳穗,嘴角的笑意刚要冒出来,就感觉自己怀里的人太大只了,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往后窜,直接从床上四仰八叉的摔到地上。 “唔——” “哈哈哈哈哈!” 孙女士一边笑一边过来扶他:“小景,你真是哈哈哈,要笑死阿姨了。” 孙女士笑得这么大声,没有任何意外的吵醒了苏佳和,苏佳和揉揉眼睛,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没关系,孙女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给他们俩拍了好多照片。两个人一向不对付,却在一张小床上相拥而眠,毫无道理的戳中了孙女士的笑点。 “妈——”苏佳和气急:“有什么好笑的啊!” 孙女士笑出眼泪,抹着眼泪说:“就是很好笑啊。” 纪景坐在病床边的窗台上,歪着身子看苏佳穗的手机屏幕,她把孙女士发给她的照片剪裁了一下,设置成了锁屏壁纸。 纪景蛮开心的,因为知道“郭破虏”再没存在感,也是苏佳穗的宝贝弟弟,今天之前,苏佳穗的锁屏壁纸只有苏佳和一个人,现在有他了。 能跟苏佳和平起平坐,纪景真的心满意足。 可,要是将来结婚,会不会换成婚纱照……有了孩子,会不会换成全家福…… 纪景脑子里又开始万马奔腾,已经想到他和苏佳穗老了,子子孙孙一大堆,手机屏幕能不能装得下。 “穗穗——” 老苏的到来打断了纪景的幻想。 作者有话说: 纪景同学完全忘记自己还是前男友 第45章 ◎雪花飘落,江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看到躺在病床上略显萎靡不振的苏佳穗, 老苏眼泪差点留下来,一张口竟是河南梆子的腔调:“哎呦我的闺女啊——” 孙女士拍了他一下:“这是医院, 你别哭哭嚎嚎的。” 老苏弯着腰, 摸摸苏佳穗的头,又摸摸苏佳穗的手:“怎么样闺女,还疼不疼?” “不疼了, 手术很顺利。” “我看看刀口。” “刚上了药, 真的没事。” “哎,好不容易放了几天假期……”老苏替闺女感到惋惜, 长叹了一口气,一抬头, 注意到笔直笔直站在窗前的纪景,脸上的神态顿时翻天覆地:“你在这干嘛。” 孙女士道:“你态度好点,昨天晚上多亏小景把穗穗送到医院来,跑上跑下的帮着办手续,又守了大半夜。” 即便是这样, 老苏也不领纪景的情, 对着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态度明显比之前更恶劣了。 纪景则和之前一样低眉顺眼,不显山不露水的委屈。 孙女士早从苏佳穗口中得知纪景昨天晚上守到凌晨两点半, 帮苏佳穗拔了针才放心去睡, 作为妈妈,本来心里就存着一丝愧疚, 见纪景这般模样, 更激发了母性的同情, 对老苏便有些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将老苏拉到病房外面,隔着病房的门,都能听到她和老苏不太愉快的争执。 苏佳穗想了想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还得上课呢。” “……你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赶你走,关键是,我这不用你陪呀,这么多人了,晚点可能还会有人来。” “可我想留下。” “你不怕我爸给你脸色看啊。” “那我……也不能一直躲着他。” “你先去回去,明天再来。”苏佳穗一眨不眨的盯着纪景,像是下了最后通牒。 纪景微微蹙着眉,眸中隐约升起浓郁的雾蔼,他没再说什么,脚步沉重的出了病房。 老苏和孙女士在一旁的楼梯间,争执声很清晰的传入他耳朵里。 “你敢说不是因为他,纪汉华才给我使绊子的?”老苏极少对孙女士发火,起码纪景没有见过,这算头一次。 孙女士的争辩稍有些无力:“纪汉华是纪汉华,纪景是纪景,你这么大个人了,干嘛老迁怒一个孩子,再说,生意场上的事,就算没有纪景这一层,纪汉华不还是一样会对你下黑手。” “你现在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是,没错,纪汉华看上了我这项目,可要没有纪景这档子事,他大可以选择跟我合作,至不至于对我下黑手?他妈的,这哪是下黑手,狗东西纯粹下死手!” “……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计较这些。” “我计较?孙敏慧,你看看我,我在悬崖边上呢,一阵风就能把我吹下去,到时候不说宋哥的那六千万投资,咱爸那两块地,我怎么交代,家里的亲戚,我怎么交代,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指望着我能带他们赚一笔,万一赔了,逢年过节我们俩不得跟孙子似的挨家挨户上门磕头啊,要不是纪汉华,要不是纪景,我现在用不用承担这么大的风险?让你一说,反倒成我斤斤计较了。” “我也,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你跟纪景摆脸色,有什么用呢,于事无补啊,还给穗穗也添堵,本来孩子生病就不舒服,更何况都要高考了,你就不能忍忍,等高考完……”孙女士没有说下去。 纪景离开医院,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博帆。 坐到书桌前,继续学习,学习,学习。 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 …… 老苏把生产小家电的厂子卖出去了,交易很快,短短一周时间公司就换了新老板。 江延的父母虽然保住了工作,但因为老苏得到的优待被新老板剥夺,他们不能再单住一个职工宿舍,岗位也换了个比从前更辛苦的。 老苏倒是还念着他们,新厂房的设备一经投入使用,就打电话请他们来上班,只不过新厂房在郊区,职工宿舍还没有建成,他们不得不在郊区租个新房子。 好在郊区的房价不贵,有那种老平房,独门独院的,一个月只需要两百块,就是又得费些力气搬家,东西再少,搬一趟也不容易。 江延把编织袋扔上车,回头问江母:“妈,还有吗?” “没了没了,你也上车吧,叫你爸坐后边。” “我坐后边吧。” 江延说完,利落的爬上车斗。 江母见状把自己的穿了小十年的大衣脱下来给他:“冷,你多穿点,年根底下,别再感冒。” “嗯。”江延披着并不算保暖的大衣,坐在编织袋上。他不知道这车斗原来是做什么用的,散发着说不出的难闻气味,有点像臭鱼烂虾的腥味,也有点像泔水味。 可租车只需要四十块钱,算上租房子的两百块钱,他们仅用二百四十块钱,就从一个地方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货车如同拖拉机一样发出很大轰鸣,摇摇晃晃的启动了,速度并不慢。 江延靠着车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意识到即将迎来一场大雪。 下完雪总是会很冷,郊区的平房久无人住,多半漏风,新家应该也没有煤炭,两床电热毯不足以取暖。 江延想,冬天快过完了,他不在这边住,爸妈或许舍不得买煤,待会到了地方,他要劝劝爸妈,好歹买半吨煤,熬过腊月底和一整个正月,他还要告诉爸妈,明年这时候,他一定会让他们住进温暖的楼房,从此以后都不用再搬家。 可江延心里清楚,爸妈未必会听劝。他们还盘算着多攒点钱,等他上完大学,找到了正式工作,在他工作的城市买一间可以让他安身立命,娶妻生子的小房子,他们不愿意让他也受这份奔波劳碌,居无定所的辛苦。 但那是上海,寸土寸金的上海。 雪花飘落,很漂亮,江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掌心,立即融化成冰凉的雪水。 到了新家,果然四处漏风,冷得让人浑身发颤,江母昨天已经过来打扫一遍,今天还需要擦擦玻璃,整理一下衣柜和碗柜,毕竟要过年了,得干干净净的。 江延想帮忙,可江母却很不容拒绝的把他推开:“你就别沾手了,水怪凉的,再起冻疮,赶紧回你姑那去吧。” “……不着急,我在这住两天。” “哎呀,住什么住,这边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灯也是坏的,你怎么学习。” “放假了。” “放假就不学习了?再说,你还得给佳和补课呢,人家爸妈又是供你吃又是供你住,还给我和你爸找工作,补课费也一分都不少拿,你可不能耽误了人家孩子的成绩。” 江延低下头,笑了笑:“我知道,我晚点回去。” 江父抱着一捆烂木头从外边走进来,也和江母一个态度:“别晚点了,趁着现在还有回程车,你打个车就回去了,不然还得转两趟公交,折腾到家天都黑了。” 江延甚至没有在新家里坐一坐,就被父母送出了门。 买煤,忘记提,买房,没来及说。 回程车一个人十块钱,转公交仅需四块。 江延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大雪,忽然将脸埋进肘间,任由着眼泪洇湿衣袖。 他回到苏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灯火通明的别墅里,只有江姨一个人。 “姑姑。” “欸?你不是说住两天吗?” “我爸妈让我早点回来,怕耽误给佳和补课,他们呢?” “别提了,穗穗好端端的犯了急性阑尾炎,昨天晚上去医院,到那就手术了,且得住几天院呢,也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在家里过。”江姨一边忙着往饭盒里盛汤,一边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把汤和粥送医院去,穗穗今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吃了,哎呦,那孩子饿的,眼珠子都红了。” “你去看过了吗?” “我没去,我得看家啊,听你孙阿姨打电话来说的。” 江姨把饭盒的盖子拧好,又从围裙口袋里拿出十块钱,一齐递给江延:“市医院,三楼左边最里头的病房,打车去啊。” “嗯。” “你眼睛怎么弄的?” “今天太冷了。” “是吗,我天天待在屋子里,还真没感觉出来。” 若非去了一趟爸妈那里,江延也以为今年是个难得的暖冬。 …… 医院病房里很热闹。 程向雪在讲述她出车祸后的心路历程,很惨的事,让她这么一情景重现,很像春晚小品。 “我跟那大夫说,不能跳舞了,那我不想活了,大夫就苦口婆心的劝我,说小姑娘呀,你不要这样,你的人生才刚开始,还有无限的可能,我说我除了跳舞,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做世界首富,然后他说——”程向雪模仿着医生的口吻:“年轻就是你最大的财富,世界首富也没你年轻啊。” “我说大夫,世界首富毕竟也年轻过,大夫说,那你看,他年轻的时候肯定不是世界首富,你努努力,有希望啊。” 病房里的人连同护士在内都被逗笑了。 病房外,江延也笑了,他站了片刻,等程向雪的故事讲完,方才推门走进来:“阿姨,我姑姑让我来送汤,还有粥。” 靠在病床上的苏佳穗马上伸出手:“妈妈——”果如江姨所说,饿红眼了。 “你真是及时雨啊,小江。”孙女士急急忙忙把饭盒拎到床头,给苏佳穗喂汤。 “阿姨,及时雨是宋江。”程向雪拽着江延的袖子,把他拉到暖气旁,又把热水袋塞到他怀里:“外边是不是很冷呀?” “还好……” “今天真的很冷欸,都快零下二十度了,哈尔滨也才零下三十多度。” 程向雪丝毫不在乎江延身上尚未消散的寒气,紧紧挨着江延,笑容格外的甜美,掺杂着一点女孩子独有的娇羞。 老苏搂着小苏坐在折叠床上,心算是凉透了。 瞧这架势,他看中的准儿媳妇和准女婿,终究是要走到一块去。 “哎……”老苏轻轻叹了口气,颇有种情场失意的苦闷。 再晚一点,程向雪的爸妈来了。 自从程向雪出了车祸,伤了腿,寻了死又觅了活,她爸妈算是大彻大悟,说到底,他们就程向雪一个女儿,孩子没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所以打那之后,对程向雪超乎寻常的上心。 夫妻俩提着果篮,捧着鲜花,向苏佳穗好一番慰问,紧接着又对老苏和孙女士表示感谢,夫妻俩真就是一个五大三粗,满口东北话,一个娇小玲珑,满嘴台湾腔,完美展现了什么叫一样米养一百样人。 因为程向雪老是拿她爸妈当笑话讲,老苏和孙女士都强忍着笑跟这夫妻俩寒暄客套。 “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江。” “小江老师啊!久仰久仰!” 程父简直是像接待什么大人物,又是握手又是哈腰,让江延很不知所措:“叔叔……叔叔好。” “多亏你给我们家小雪补课,她成绩才能提高的那么快。” “您别这样说,是程向雪自己努力。” 不知为何,江延话音刚落,夫妻俩脸色就有了一点变化,很诡异的变化,但迅速恢复如常。 探望完了病人,夫妻俩带着程向雪回家。 前脚出了医院,后脚程父就大大的叹了口气,竟然跟老苏苦闷到一块去了:“闺女,你可怎么办啊你。” 程向雪还还有些一瘸一拐:“我怎么了?” “你单相思啊,我看人家小江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听他怎么叫你的,连名带姓,程向雪。” “他就是这样的,他也叫穗姐苏佳穗。” 一旁的程母嗲声嗲调道:“所以嘛,你在人家那里不是特殊的啦。” “那是他的习惯!” “习惯啥啊习惯,你瞅着没,这就是小孩,啥人情世故都不懂,爸跟你说啊,他刚才要是真客气,我管你叫小雪,他就该顺着我的话茬也叫你小雪,是小雪自己努力,是程向雪自己努力,你听听,亲疏远近一下子就出来了。” “……” “他是想咋的呢,当着我和你妈的面,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跟你俩没有超出同学关系的态度。” 程向雪不服:“那为什么,我考上戏了,他就要考上交,他完全是可以考上清华的。” 程父嘿嘿的笑起来:“你想多了吧,那小穗穗不也是因为你考的上交吗,说不定人家是奔着穗穗去的,穗穗不比你好看,不比你聪明,不比你懂事啊。” 程向雪鼓起嘴,幽怨的盯着程父。 “你别整这出,承不承认就完了。” “……没事,穗姐有男朋友。那话怎么说来着,女追男隔层纱,功夫不负有心人。” 程父更乐了:“花痴,你说你是不是花痴。”而后又正色道:“不过我觉着,真够呛,我今天一握他的手,那孩子手心里全是茧子,说明是干过体力活的。” “干过体力活咋了?” “他打小学习就那么好,还帮家里干体力活,你合计合计。” “合计啥?” “哎呀,你脑子咋这么转不过来弯呢,反正我把话放在这,他将来找对象,准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条件相当的。” 程向雪完全搞不懂这是从哪里来的推断:“你刚才还说,他喜欢穗姐。” 程父一咧嘴:“我那不是逗你玩呢吗。” “那他为什么要考上交?” “为了你,都是为了你行吧。” 程向雪终于满意,喜滋滋的上了车。 …… 老苏在医院守了两天,又去忙厂里进设备的事了。 他是下午走的,纪景是晚上来的,拎着一碗苏佳穗平时最爱吃的蔬菜粥。 孙女士像不太好意思面对纪景,朝他笑了笑说:“正好你来,你陪陪穗穗,阿姨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纪景点头,让她慢点开车。 孙女士仍笑着说,我坐计程车。 纪景才反应过来,家里现在只剩一台车,被老苏开走了,孙女士就只能打车。 “你傻站着干嘛,坐呀。” “……粥是不是有点凉了。” “还行,温温的。” 苏佳穗吃着粥,见纪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 纪景看着苏佳穗气色不佳的脸,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白。 摇摇头,又点点头。 苏佳穗翘着兰花指,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很像个娇弱的小淑女,可一开口却有巨大的反差:“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纪景真觉得她好可爱:“穗姐,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做前男友。” “也不一定。”苏佳穗开玩笑:“有机会升级成前前男友。” “如果你爸实在不同意我们俩结婚,你会偷户口本吗?” “我们俩目前在一个频道上吗?” “他以死相逼呢?” “不至于吧。” “至于,他是真讨厌我。” “你亲爸都讨厌你呢,要求别太高。” 纪景沉默了一会,抬头问她:“你不会讨厌我吧?” 苏佳穗说:“把你林黛玉那个人格速速关押起来。” 纪景笑一笑,又问她:“你为什么吃的,这么细嚼慢咽。” “我现在最多只能吃半碗粥。”苏佳穗先吹,再闻,然后送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咽下去:“我得细品。” “再坚持坚持吧,刀口养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比正常人快,大概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后天,是大年三十,是一家团圆的除夕夜。 思及此处,苏佳穗看向纪景脸上那道还没有完全消退的淤痕:“你去陈旭家过年吗?” “……我,还不清楚,因为季沐恬寒假不回家,我想,她有可能会去陈旭家里过年。” “不是可能,是一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该去就去。” 按照苏佳穗的性格,这会应该让纪景到她家里去过年,毕竟纪景之前常在她家里住,和她家里人也都认识。 可苏佳穗却绝口不提。 现实就是,纪景和老苏,还是老苏对她而言比较重要,她希望老苏能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开开心心,而不是憋一肚子气,还得忍着一肚子气顾全大局。 纪景能理解,也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仍然无法避免的感到失落,以及内心深处隐隐的恐慌。 这一次,苏佳穗在他和老苏之间选择了老苏,那下一次呢。 会不会终有一日,苏佳穗迫于压力,选择和他彻底分手。 好像从来都是他需要苏佳穗,从来都是他从苏佳穗身上摄取养分,苏佳穗……离了他照样可以过得多姿多彩。 “我去帮你打点热水吧。” “刚打完,还是满的呢。” “那,你要上厕所吗?” “我在吃饭欸大哥。” 纪景看了眼盛粥的外卖盒子,这么一会的功夫,居然已经快见底了:“不是说只能吃半碗,你不要吃了。” “哦……”苏佳穗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盒子递给他:“吃不饱饭的滋味是真难受啊,我想吃烤鱼,烤肉,重庆火锅,臭豆腐……” “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我在分泌口水。” 纪景心里很难受,但看苏佳穗的样子,又忍不住要笑。 莫名的,他想到前些日子陈旭问他的那个问题。 陈旭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佳穗。 当时他在思考过后,回答了一句“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现在仔细想想,大抵是某一天早晨,具体哪天纪景不太记得了,总之是他和苏佳穗还水火不容的那段时间。 那天早晨,他在学校对面吃早餐,油条,豆浆,豆浆里有小虫子,差一点被他喝到嘴里,纪景的心情顿时糟糕透了,更糟糕的是苏佳穗也来买早餐,看到他,狠狠瞪一眼。 “同学,来点什么?” “一杯豆浆,两根油条,带走。” 苏佳穗点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早餐。 纪景暗暗期盼苏佳穗那杯豆浆里喝出一个大蟑螂,大苍蝇,最好恶心的她一整天都吃不进去东西。 超级歹毒的诅咒。为了让苏佳穗难受,纪景完全顾不得他们俩的豆浆是从一个锅里盛出来的。 可苏佳穗拎着豆浆和油条转过身,却忽然朝着他笑了,那笑容很灿烂,很温柔,似乎她已经在这里等候他多时。 纪景糟糕透顶的心情顷刻间明朗。 你不要喝这家的豆浆,不太干净。纪景本来打算这样说。 “橙子!”苏佳穗和他擦肩而过,蹦蹦跳跳的跑到街对面,一把抱住站在学校门口的程向雪。 纪景咽下差点说出口的话,仰头望天,意图做法,让那超级恶毒的诅咒立即实现。 那一瞬间的明朗来的太快,消失的也太快。 以至于他忘记,他从很早很早开始,看到苏佳穗笑,就会跟着开心。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第46章 ◎陈旭太懂得如何激怒纪景了◎ 年三十, 上午九点九分,苏佳穗左脚迈出医院。 “好——”老苏用力的鼓掌:“良辰吉时!” “又不是什么剪彩仪式。” “过年嘛, 来, 挂个红布头儿~” “我不要——” 从前过年要么是老苏和孙女士一人领一个孩子回家,要么是一家四口在一块,但今年因为苏佳穗手术住院, 老人们又年纪大了, 还是选择聚到一起过一个团圆年。 苏佳穗的小叔小婶在老家经营农场,特地拉来了一只活驴, 预备过年吃现杀的新鲜驴肉,吃不了的正好可以拿去给老苏送礼, 可那小毛驴偏偏长得憨厚可爱,性情也很乖巧,拴在院子里一声不叫。 苏佳和舍不得宰了它,横拦竖挡的不让杀。 小毛驴可爱,苏佳和也怪可爱的, 家里人哪舍得让他难受, 奶奶便放话说:“行, 我大孙子不让杀就不杀,咱们养着。” 孙女士虽然嫌弃小毛驴味大, 但过年嘛, 总不能跟老人孩子作对,只好让小叔子受累, 暂时负责那头驴的卫生问题。 小叔比老苏年岁上小了整整一轮, 几乎是老苏半个儿子, 正所谓长嫂如母, 他自然没有二话, 领着苏佳和在院里给驴刷毛清粪。那头驴长得标致,脑袋顶上还有一撮毛,苏佳和兴致勃勃的跑上楼,从苏佳穗的抽屉里翻出一个蝴蝶结发卡,拿去给驴梳妆打扮,并且不怀好意的又给驴取了个名字。 “小叔,以后叫它佳禾惠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叔一边卖力的刷驴一边说:“你姐知道多半会生吃了你。” 苏佳穗这会还躺在床上休养生息,苏佳和不以为然,很亲切的称呼小毛驴“惠子”。 只是,苏佳和成天喊“妈”,小叔成天喊“大嫂”,一时间都忘记孙女士大名叫孙敏慧,孙女士从屋里出来,本想叫叔侄俩去放鞭炮,就听他俩对着驴一个劲念叨“慧子”“慧子”的,气得脸都不是好颜色了,一扭头把公公召唤过来,说:“爸,你看看,他们干嘛呢。” 爷爷是年纪大了,可一直待在乡下务农,身体颇为硬朗,见儿子和孙子这么不尊重孙女士,立即拎起玄关处的雨伞冲了过去。 当然,他也不是真打,多以吓唬为主,教育为辅,不过院里的雪没有扫净,地面有些滑,老人一把年纪,真摔一下就得出大事,足够小叔胆战心惊,忙解释“惠子”的由来。 一听这话爷爷更生气了,心说穗穗刚开完刀动完手术,你们还拿她逗趣,雨伞更是挥舞的铿锵有力,好几下都差点落在苏佳和身上。 苏佳穗站在二楼阳台,目睹了全过程,笑得刀口隐隐作痛,随后拍了张照片,将这件事分享到五人组的群里。 [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佳禾惠子,我他妈要笑吐了,你弟真是太有才了] [江:好名字] [景:切勿动怒,保重身体要紧(可爱)] [程:小江老师过年好哇(玫瑰)(左亲亲)] [江:大家过年好] [穗:好不了,待会吃饭我要跟他们分席而坐,好一个清淡全素宴] [程:那多有牌面啊(大拇指)] [景:(惊恐)(抱拳)] [程:纪景你在陈旭家过年吗?] [景:嗯。] 群里忽然没人再说话了,很快,纪景收到程向雪的私聊。 [程:那谁不会也在吧?] [景:嗯。] [程:(发怒)(咒骂)(骷髅)(炸弹)(刀)(便便)] [程:你是群主!把陈旭踢出去!] [程:算了,我真服了] [程:妈了个巴子的(怄火)] 程向雪发泄了一通愤怒,又销声匿迹,但纪景可以肯定,她是去找苏佳穗私聊了。 陈旭啊陈旭…… 纪景坐在楼梯上,盯着客厅里的陈旭,犹豫半响,开口道:“你不在群里说句话?” “我手机在书房。”陈旭很专注的摆果盘,就像奶奶还在世时那样,按照颜色和大小,摆放的很精致,很讲究。 “……” “今早我二叔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他那边过年。” “你怎么不去?” “我去了你怎么办。” 陈旭倒是没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季沐恬。 纪景轻叹了口气:“我要真没地方可以去,穗姐说不定会收留我。” 陈旭笑了:“你想太多,是亲爹重要还是你重要,苏佳穗拎得清。” 纪景用力抿紧唇瓣,暗暗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旭摆好果盘,抬起头:“纪大少爷,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吧。” 他这会叫纪景“纪大少爷”,完全没问题,纪景在苏佳穗家里殷勤的像个小奴婢,到他家里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可以说油瓶倒了都不扶。 “嗯——”纪景懒懒的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书房,拿来他的手机。 只见陈旭敲击几下屏幕,群里便又有了响动。 [陈:大家过年好] 毕竟是兄弟,纪景怕他受冷遇,第一个给他捧场。 [景:(拥抱)(拥抱)] [程:你俩不是在一块,直接抱呗] [江:陈旭过年好(拥抱)] 程向雪拿着手机,捧着座机,唉声叹气:“穗姐,你说江延是不是故意的,我跟他拜年,他就跟大家拜年,陈旭跟大家拜年,他就单独给陈旭拜年,还发小表情,哼,气死我了。” “你说绕口令呢。”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欸,你不回一个啊?” “我回啊,这不正打字呢吗。” “打这么久,回什么长篇大论耶。” 话音刚落,苏佳穗的消息就从群里蹦了出来。 [穗:过年好(微笑)] “哦——”程向雪抻长了声,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啊。” “姐对他是仁至义尽了,爱咋咋地吧。” “别说你了,我都生气,他明知道咱俩看不上季沐恬,居然还把季沐恬搞到自己家里去过年。” 隔着电话线,苏佳穗都能听见程向雪在磨牙:“随便吧,我倒要看看他们俩能处多久。” “诶诶诶,你说季沐恬要上哪个大学?陈旭会不会跟她一块去啊?” “我哪知道,随便,我才懒得管他。” “哼,我觉得,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等季沐恬考上大学,遇见更好的,肯定会把陈旭给甩了。” “呵呵。” “你笑什么,你怎么不附和我。” “我笑就是认同你。” 苏佳穗低头看手机,发现陈旭又在群里说话了。 [陈:佳禾惠子(微笑)] [程:??] 群主虽然是纪景,但五人组的头目一直是苏佳穗,陈旭这样公然挑衅苏佳穗,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纪景不由的站起身,重重砸了陈旭一拳:“你搞什么啊,这样我真得把你从群里踢出去了。” “什么群呀。”季沐恬端着一盘凉菜,笑盈盈的从厨房里走出来。 “没什么。”陈旭随口敷衍。 “你赶紧把手机给我。”纪景真不希望陈旭彻底被孤立,抓着他的袖子,试图抢夺手机,可两个人力量相当,陈旭存心要躲,纪景还真抢不下来,有点急了:“你给我!” “……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笑一下也不行?” “有你那么皮笑肉不笑的吗?” “一个小黄脸,你怎么看出皮笑肉不笑?再说苏佳穗不也这么笑的,你的意思是她也皮笑肉不笑?” “你——” 纪景话还没说出口,手机“叮叮叮”的响了起来。 [穗:?] [穗:你活拧歪了?] [穗:你想让我去你家给你拜年是不是?] [穗:你得感谢阑尾炎救了你一命[怄火]] 那个系着红围脖,一边跺脚一边仰天长啸的小企鹅,真的就是苏佳穗本人了。 纪景哼了一声:“我看你也是活拧歪了。” 陈旭倒是很无辜的神情:“不是你让我在群里说句话的吗。” “你别跟我废话了,我可没有割阑尾。”纪景对陈旭的慈爱之心已经到了头,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两根大拇指来来回回的敲击屏幕,像和事佬一样竭力的在群里活跃气氛。 陈旭进了厨房,问季沐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季沐恬偏过头朝他笑了笑,柔声细语的说:“你帮我切一下蒜薹吧,再削两个土豆。” “嗯。” 陈旭不会做饭,可切蒜薹,削土豆,都不算难。 他切着蒜薹,向外看,纪景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有了点轻松的笑意。 苏佳穗脾气大是真的,好哄也是真的。 “陈旭。” “嗯?” “是不是因为我……你跟穗穗她们闹得很不愉快啊。”季沐恬低着头,声音很小,像是很愧疚。 陈旭用到将蒜薹切成两段:“跟你没关系。” 季沐恬没把他的话当真,仍嗫喏着道:“其实,我很喜欢穗穗的性格,很想,和她交朋友,可她似乎对我有误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我一点。” 这话说的真是够楚楚可怜,够低微。陈旭嗤笑了一声:“你想跟她做朋友,得先做好她让你往东你就往东,让你往西你就往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 “我……” “算了,还有半年就高考,高考完各奔东西,何必呢。” 季沐恬看了他一眼:“你,不问问我打算考哪所大学吗?” 陈旭放下刀,去削土豆:“你要考哪所大学?” “我比较想考北大……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家里蹲吧。” 陈旭的态度让季沐恬不由自主的咬了下牙,她别开脸,往菜里撒盐:“那你以后靠什么生活呢。” “吃老本。” “……” 季沐恬不说话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静静地忙碌,到中午十二点时,终于做出一桌丰盛的饭菜。 陈旭洗干净手,走到客厅:“纪大少爷,请问您,可以开饭了吗?” “哦,弄好了?” “是啊,用我帮您洗洗手吗?” 纪景笑着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虽然五人组都称得上是朋友,但陈旭和纪景的关系还是更亲近一层,两个人身世相似,家境勉强相当,且都有一对不靠谱的爹妈,能玩到一块去,也能惨到一块去,这些年相处下来,肉麻点讲,全然是把对方当成另一个自己在疼爱。 纪景真心想要把陈旭拴在自己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也觉得陈旭跟他有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当季沐恬让他劝说陈旭,为自己日后前程早做打算时,纪景很诧异的开口问:“你不去上海?” “暂时没这个计划。” “可我们都去上海。” “我又不是网游里的跟宠。” 纪景感觉陈旭最近说话总是带刺,让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微微皱起眉,想狠狠给陈旭一拳,可碍于那句“大过年的”,碍于客厅里还挂着老太太的遗像,不好轻易动手,憋了半响才说:“你慢慢考虑吧,反正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 平平淡淡的吃过午饭,纪景回二楼睡觉了,因为很不想见到陈旭和季沐恬,还特意反锁了房门。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季沐恬换了一身新衣服,在客厅里看春晚,包饺子。 纪景只是路过客厅,却一眼注意到季沐恬的衣服是香奈儿去年的秋冬款,迅速做出判断后,他自己心里都一惊,没想到自己时尚敏锐度居然这么高了,真是没白陪苏佳穗逛街。 不过,季沐恬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穿这款略有些风格浓艳的衣服,看着还真奇怪,像是借了别人的衣服来穿。 纪景摇摇头,收回视线,对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陈旭说:“我出去转转。” “去哪?” “溜溜弯,还得跟你打报告?” 纪景是真不想看陈旭和季沐恬像两口子过日子一样凑在一块,觉得很碍眼,搞得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暗恋陈旭了。 “我跟你一起。” “你干嘛跟我一起?” “我怕你被人拐卖。” 季沐恬闻言笑起来,问陈旭:“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啊。” 陈旭道:“认真的。”说完拿起外套:“走吧,去遛弯。” 季沐恬道:“你们俩个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吗?” 陈旭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待会就回来。” 陈旭略显冷淡的眼神让季沐恬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出了门,一下子很冷。 纪景跑到车库里,推出一辆自行车,陈旭也没问他要去哪,长腿一跨就坐到了后座上。 “妈的,你真沉。” “别说脏话,纪大少爷。” 纪景用力的踩着脚蹬:“妈的,都是跟程向雪学坏了。” 陈旭蜷着两条腿,笑道:“你还能怪到她头上。” “不怪她怪谁。”纪景顿了顿,忽然问:“季沐恬那套衣服是你给她买的?” “她洗衣做饭那么辛苦,我总要给点报酬,不然成什么了,黄世仁吗。” 纪景小声骂了句“混蛋”,然后说:“你眼光可够差的,那衣服根本不适合她。” 陈旭仍是笑:“我当然没你眼光好,眼光这玩意,是拿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不过,适不适合,都不影响那件衣服的价值。” “去年的秋冬款,有个屁价值,你欺负她不懂。” “你这么懂?也对,苏佳穗可是香奈儿的忠实爱好者。” “喂!上坡你就不能下来推一把!” 陈旭从后座上跳下来,一边推一边说道:“你现在体力未免太差了。” 纪景恶声恶气:“你试试整天一动不动的坐在书桌前两个月,能跑完八百米我算你厉害。” “苏佳穗还能跑五千米呢。” “她有在健身的好吗,你知道她平时在家做深蹲,举着二十公斤的哑铃,能轻轻松松做一百五十个深蹲。” 过了上坡路段,陈旭又利落的跳上后座:“她很厉害。” 陈旭好难得说句人话,虽然是夸苏佳穗的,但纪景与有荣焉,颇为得意的说:“她是我的偶像。” “恭喜你。” “……我以后跟你说话是不是还得请个翻译啊。” “我说恭喜你,一般人可没有跟偶像谈恋爱的机会。” 纪景情绪顿时低落:“现在只能说是谈过。” 陈旭沉默了,怕再说下去纪景会一边骑车一边痛哭,那情景可能会很滑稽。 纪景也沉默了,他近来体力的确不如从前,有点喘。 两个人沉默不语的穿越无人的公路,不多时,抵达苏佳穗家。 “我就知道你要来这。” “那你还跟来。” “我怕你一时没忍住,冲进去,又被赶出来,想想都太凄凉太狼狈了。” 纪景没反驳,只将自行车停到墙根底下,拉着陈旭爬上对面小区的车库,车库前有一棵年头很老的大槐树,树枝厚密,缠满彩灯,是他们俩完美的掩体。 “大哥,这在干嘛呢?” “嗯……偷窥吧,我知道不光彩,你不用废话了。” “你真的很无聊。” “又说废话,我不无聊跑这来做什么。” 纪景顶着寒风,坐到车库边上,很惬意的晃荡着两条腿,拿手机给苏佳穗发消息。 [景:你家什么时候吃年夜饭呀(可爱)] [穗:我姥爷他们睡得早,十点来钟吧] [景:那你今天晚上会出去放烟花吗?] [穗:佳和要去放呢,我也打算放一个,我爸买了个超级大的] [景:要不现在放吧(饥饿)] [穗:为啥?还不到九点呢] [景:我想看(可怜)(可怜)] [穗:……别让我爸看见你(敲打)] 陈旭收回视线,盯着前面的小院子,很快,苏佳和抱着一个非常大的烟花盒子从屋里出来了,苏佳穗裹着羽绒服,跟在后面。 陈旭淡淡地说:“你们这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梁山伯与祝英台算合法恋爱吗,呸呸呸。”纪景觉得自己这比喻太不吉利了。 苏佳穗在院里环顾了一圈,视线最终停在大槐树的方向。 “她是看到我了吗?”纪景朝苏佳穗挥了挥手,特有礼貌的打招呼。 “她能看到个鬼啊……”陈旭莫名的烦躁,心里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纪景丝毫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苏佳穗要为他放烟花的喜悦当中:“那她也应该知道我在这,欸,你看到佳禾惠子没,还真挺可爱的。” “怎么还不放,放完好回去,冷死了。” “冷吗?我都有点要出汗了。” “哼,有情饮水饱。” “这就是谈恋爱的快乐啊小旭同学,你跟季沐恬,真不是我多嘴,你不别扭吗?不难受吗?你跟她压根不是一类人,要说图她长得漂亮,可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啊,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纪景很小声的嘀嘀咕咕:“还当初不如撮合你和程向雪呢,我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季沐恬在一起。” 陈旭看着捂着小腹,弯腰准备点烟花的苏佳穗,轻声道:“我跟季沐恬在一起,就是为了离苏佳穗远点。” 纪景微怔,转过头看他。 “现在,你还要让我跟你一起去上海吗?” “……” “砰——” 随着一声巨响,绚烂的烟花在黑丝绒一般的夜幕中绽放,一朵,两朵,三朵,接连不断,漫天的火光如同流星雨一样向四周散开,消失在无边暗色中。 可纪景完全没心思欣赏了,现在这场烟花是属于陈旭一个人的。 陈旭望着上空的烟花,弯起嘴角:“真挺好看的。” “……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懂。” “我说。”陈旭耐着性子重复:“我跟季沐恬在一起,我不跟你去上海,都是为了离苏佳穗远一点。” 纪景终于感受到他所说的寒冷:“为什么,你,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陈旭站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尘:“你应该问我,为什么喜欢她,但你没必要问,问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 “总之,就这样吧,我和她,我们,就这样吧。” 纪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顶着漫天的烟花,攥住陈旭的衣领,对着陈旭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你他妈的,怎么学的这么混蛋!” “别说脏话,纪景。” 纪景毫不犹豫的又是一拳。 陈旭倒在地上,也不觉得疼,这个场景早在他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日子,会是在苏佳穗面前,会有这样一场漂亮的烟花。 纪景的手机又在“叮叮叮”的响个不停。 毫无疑问,是苏佳穗的消息。 “你回一下吧。”陈旭笑笑:“不然她又该生气。” 纪景对于陈旭,就是另一个自己,陈旭太懂得如何激怒纪景了。 作者有话说: 哦豁,喜闻乐见 第47章 ◎就这么一个裹着牛奶糖的饺子◎ 纪景对着陈旭的脸, 又是一拳,这一拳直接打在眉骨上, 完全不一样的疼法。 陈旭简直有些眼冒金星, 可饶是如此,他仍能清楚的看到纪景背后,那夜幕中绚烂无比的烟花。 一场烟花, 没什么。 只不过苏佳穗说这是“超级大的”, 仅此一个,仅赠纪景。 纪景嘴里含着一块糖, 砸吧着嘴,美滋滋的要让他闻一闻甜味, 他不想闻,还要打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旭抿唇,绷紧了脸,强忍着疼痛, 一把攥住纪景的领口, 将纪景按倒在地, 对着纪景的脸毫不留情的回以一拳:“你打我,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打我的就是你!” 纪景抬起腿, 用膝盖猛地将他顶出去, 随即又扑到他身上,几乎是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至此为止, 两个人的情绪算是彻底失控了, 在并不算宽敞的车库顶端厮打成一团, 但打架, 尤其是豁出全部力气打架, 实在是一件会急速耗尽体能的辛苦事。 烟花消逝时,两人都挂了一身的彩,平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大口吸入冷风,喉咙里像含着锋锐的刀子。 痛死了…… 纪景挨纪汉华的打,心里麻木,所以不太觉得疼,可他在“自己人”跟前是吃不得半点亏,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哪怕先动手,让陈旭报复性的回击几拳几脚,这会也痛的要命,难过的要死。 纪景不想再理陈旭,费力的拿起手机,看苏佳穗发来的消息。 [穗:怎么样,好看吧] [穗:外边太冷了,我要回屋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穗:你是骑车来的吗?小心路滑,别摔倒] [穗:人呢?] [景:手机掉进雪里了,才找到(大哭)] [穗:傻子] [景:(大哭)] [穗:快回家] [景:好(流泪)] 苏佳穗每发一条消息,纪景的手机就“叮”的一声响。 陈旭觉得很刺耳,用力的踹了他一脚。 “神,神经病啊你,还没挨够打?” “你以为,我跟你动真格的,你能打得过我?” “别说的跟你,手下留情了一样。” “呵……” 陈旭不是好动静的笑了一声,认定纪景不识好歹,多说无益。 车库顶虽然远离地面,但寒冬腊月里头,浮着厚厚一层雪,躺在雪里终归是冷得让人直打颤。纪景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的踢了陈旭一脚:“你是现在回去,还是让我明天早上来给你收尸。” 在这里躺一晚,的确会冻死。 陈旭不要纪景拽他,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先一步从车库顶跳下去。 纪景连气都要喘不动了,手腕在刚刚的扭打中似乎也受了伤,料定自己未必能安然无恙的落地,于是硬生生的唤陈旭:“欸,你托我一下。” “你妈的。”陈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而后贴墙站好,让纪景踩着他的肩膀下来。 自行车好端端的待在原地,因为是有钱难买的限量版,纪景非骑回去不可。 陈旭照旧跳上后座。 “你下去——我蹬不动!” “活该。” “我真是活该,我就不该带你来。” 陈旭笑了笑,没说话,他手抓着车座,身体微微向后仰,拖着两条长腿,鞋底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印子,跟车辙一组合,很像自行车的辅助轮。 来时的路多为上坡,回去则成了下坡。 纪景勉强稳定住呼吸,低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不够。” “那好吧。”陈旭像是有点无奈:“我说的再清楚一些,纪景,如果我离苏佳穗太近,我怕,哪天我会一时冲动……” 纪景脚撑着地,把车停下了,回过头看他。 陈旭垂眸,避开纪景的视线:“我喜欢她,你当我愿意,我比谁都不愿意,可没办法,喜欢就是喜欢了,那天在学校,我差点对她说出口。” 这次轮到纪景沉默。 回到陈旭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季沐恬等的很着急,不停地向外边张望,一看他们进院,马上出门相迎,注意到两个人伤痕累累的脸,季沐恬吓了一跳:“哎呀,这是怎么弄的,你们跟人打架了?” “嗯。”陈旭快步走进客厅,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药箱,里面有很多跌打损伤的外用药,原来都是给纪景预备的。 纪景跟在他后面,脱掉了脏兮兮的鞋子和外套,去厨房里找水喝。 季沐恬看着两人的神情,都不太愉快,便凑到陈旭身旁柔声问:“你们两个打架了吗?” 陈旭皱了眉。 说他和纪景像,其实两个人很不一样,纪景平时总冷着一张脸,似乎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又冷又拽,但接触深了就晓得,纪景性格其实很温和,有点大少爷脾气,可也有大少爷的涵养,属于外面硬,内里软。 陈旭则恰恰相反,看着他终日嬉皮笑脸,像个玩世不恭的大男孩,但骨子里却很强势。 季沐恬渐渐感觉到自己摸不透他的心思,也并不能如想象中那样轻易拿捏他,反而时常会因为他的冷淡和不耐烦受到一点轻微的刺激。 或许陈旭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季沐恬帮他拧开红药水的盖子,暗暗在心中思索。其实是算一笔账,算她付出的和得到的究竟哪一样比较多。 于季沐恬的价值观,她身上这套香奈儿,还是比她本身更胜一筹。 所以她暂时不亏。 “我帮你上药。” “不用。” 陈旭对着镜子随便涂了点药,放缓了声调:“去煮饺子吧,都饿了。” “好……” 季沐恬站起身,走进厨房,正好纪景往外走,她拦住纪景,小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纪景的伤势看起来要比陈旭轻一些,起码没显示在脸上:“因为闲着无聊。” “……” “我要去卫生间。” 季沐恬默默的让开路。 纪景洗了澡,换了睡衣,然后才到客厅里给自己的脸上药。陈旭刚才用过的镜子还摆在茶几上,纪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之前的伤没有完全好,现在又添新伤了,真是命运多舛的一张脸。 陈旭在沙发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吃饭。” “听你的口气,像是要我去吃断头饭。” “你现在没资格要求那么多,我不欠你的。” 纪景愤怒,是因为他的好兄弟居然喜欢上他的女朋友,纪景认为在这件事上陈旭即便不是罪大恶极,也该是心怀鬼胎,总之有错。 可陈旭偏偏说,他比谁都不愿意喜欢苏佳穗,喜欢就是喜欢了,没办法。 纪景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自己这一腔无名火,事实上,除了愤怒,纪景还有点焦躁,纪景并不想失去陈旭这个朋友。 年夜饭成了断头饭。 纪景明明很饿,但一个饺子都吃不进去。 陈旭反倒像放下了一块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看起来格外轻松,他吃了许多饺子,排骨,还喝了半杯白酒,足足有二两。 “我吃到硬币,看样子明年会发财。” 纪景快要被他气死,放在桌上的手都在抖,让那张本来很稳定的餐桌变得有些摇晃。 陈旭也能理解纪景的心情,因此和颜悦色的给纪景夹了一个饺子:“多少吃点,半夜饿了可没得吃。” 纪景深吸了口气,拿起筷子,动作迅速的把饺子塞进嘴里,随即一怔:“怎么是甜的。” 季沐恬笑笑说:“我包了一颗牛奶糖进去,你吃到啦?” 餐桌上忽然陷入诡异的静默。 就这么一个裹着牛奶糖的饺子,竟然是陈旭夹给纪景的,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他该做出退让。 “我吃好了,想先休息。”春晚还没结束,陈旭对季沐恬道:“你看完电视就早点睡吧。” 季沐恬不是第一次夜宿在陈旭家,她住一楼的小客房。 纪景仍旧跟陈旭一个房间。 两个人开着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出意外的都失眠了。 “那只垂耳兔……”纪景后知后觉的想起陈旭曾经说过苏佳穗长得像兔子,以及,苏佳穗自己也蛮喜欢小兔子,她和他第一次去看电影时穿的那件衣服上,就有一只毛绒绒的小兔。 “之前买的,养了大概有,半年多。”陈旭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诚:“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它被关在小笼子里,脏兮兮的,很可怜。” 纪景愿意相信陈旭并非在很早之前就对苏佳穗动了心思,毕竟,陈旭在他和苏佳穗分手那会,是实心实意的给他当军师。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你问我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万一,你其实不喜欢她呢,只是错觉呢?”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错觉,可惜没那么幸运。” “哎……” 纪景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陈旭翻过身,背对着他:“你不用这样,我可能只是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今天跟你说这些,纯粹是没有控制好情绪,幸好是面对你,如果换做苏佳穗……” 苏佳穗真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哪怕如今和陈旭闹得这样不愉快,只要陈旭厚着脸皮去讨好她,毕恭毕敬的给她认个错,她就会立刻原谅陈旭,再度把陈旭划入自己的保护圈。 可如果陈旭说喜欢她,那问题就严重了,起码苏佳穗无法再将陈旭当做朋友看待。 “冷静一段时间,是多久。” “谁知道呢,或许一年,两年,三年……” 陈旭像数羊似的,恐怕会数到自己睡着。纪景不由打断他:“为什么要那么久?” “换做你,你需要多久?” “……” 纪景不开口,因为不想“数羊”。 …… 每年初一,家里都会有很多人上门来拜年,说络绎不绝丝毫不过分。 但今年少了。 这让老苏非常不爽,觉得自己是落难的凤凰。 苏佳穗倒是挺开心的,她一直不喜欢“拜年”这件事,苏佳和不爱应酬,家里来客人都得她去打前锋,一模一样的话术翻来覆去的说,实在没劲透顶。 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大年初一,苏佳穗决定出门去拜年——通常他们家都是初二才去拜年。 “穗穗,你刀口还没好呢。” “已经好了,妈,我穿这件怎么样?” 孙女士摇摇头,不是对衣服的评价,是对刀口的评价:“医生说最少得卧床半个月,你这才几天啊,一星期都不到。” 苏佳穗撩起睡衣,给孙女士看刀口:“一厘米而已,都结痂了,也不疼,让我在床上躺半个月才是要我的命。”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命不命的。”孙女士有着中年妇女独有的唠叨特性:“你看着是表面结痂了,刀口多深啊,一般人到这时候还没出院呢。” “哎呀,妈!”苏佳穗也有着青春期少女独有的叛逆特性:“我真不疼了。” 她一发脾气,孙女士就无可奈何了:“那你,当心点,千万不要抻着……” 苏佳穗乖巧的答应,然后换上了自己的新衣服。 老苏再怎么手头紧俏,也不会亏待苏佳穗的吃穿用度,他认为养女儿除了精神富足,经济富足同样重要,他可不希望某些臭男人仗着自己有钱,给他闺女买件衣服,买条手链,就哄的他闺女晕头转向了。 所以老苏从牙缝里抠出来五万块钱,专门用来给苏佳穗买过年穿的新衣服。 而苏佳穗在这方面也的确被养的太娇惯了,完全意识不到这五万块钱对现如今的老苏而言有多不容易,干干脆脆的支使苏佳和去买了一套她最爱的香奈儿。 苏佳和刷卡的时候,心如止水,一点不觉得自己过年穿旧衣服,姐姐过年穿新款香奈儿有什么不妥。 看苏佳穗打扮的漂漂亮亮,他也挺高兴,尤其苏佳穗打扮的这么漂亮,还带他一起出门。 “姐,我们要去哪呀。”苏佳和一蹦一跳的走路,脸上难以掩饰的喜色。 “嗯……”苏佳穗想了想说:“先去橙子家吧。” 程向雪每年都回哈尔滨老家过年,不过今年因为学习耽搁了,她爸妈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不在这边,她家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程向雪窝在房间里无聊的要死,从早上八点开始就一直骚扰苏佳穗。 苏佳穗来找她,真是把她吓了一大跳,继而开心的手舞足蹈。当然,碍于腿伤未愈,“足蹈”这部分极其有限。 苏佳穗把程向雪放一边,先领着苏佳和跟程向雪的爸妈拜了年。龙凤胎很懂礼数,长得又确实招人喜欢,比程向雪有明星相多了,夫妻俩颇觉蓬荜生辉,赶紧给龙凤胎装了两个厚厚实实的大红包,每个红包里都是八千八百八十八。 “哇。”苏佳和下楼一数,很震惊的对程向雪道:“你爸妈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那必须的,怎么样,要不要见面分一半。” “我倒是想分给你。” 苏佳和自动自觉的把红包递给苏佳穗,苏佳穗也自动自觉的把不属于自己那一份压岁钱装进属于自己的小皮包里。 “哎,弟弟,你这样将来找对象很成问题啊。” “为什么?” “你姐这关不好过。” 虽然知道程向雪只是调侃,但苏佳穗还是一本正经道:“那不能,我坚决维护苏佳和同学的恋爱自由和婚姻自由。” 程向雪咧嘴一笑:“要是他跟卫校那女的结婚,欸,那女的叫什么来着?” “我……”苏佳穗稍一犹豫,很真诚的向弟弟道歉:“不好意思苏佳和,那样我真的会杀了你。” 苏佳和:“……” 苏佳穗:“我只要求对方人品上没有硬伤,这很过份吗?” “你们会不会想得太远了!” 苏佳和的反应把程向雪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了才问他:“你想好考哪所学校没?” 苏佳和一点犹豫都没有:“上海公安。” “哇塞,做警察啊。” “你有意见?” “我不配有意见。” 不得不说,苏佳和受苏佳穗影响很深,他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能像姐姐那样打抱不平,惩恶扬善的,但他自己并没有这个意识,只觉得应该,有必要,做一名优秀的警察。 苏佳穗拍了拍苏佳和的头,感觉弟弟特别可爱,全世界最可爱。 说话间,三个人出了小区,走到街边。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啊,饭店什么的都没开门呢。” “要不去找江延吧,我知道他家住哪。”苏佳和提议。 “好啊!”程向雪马上响应:“我们去给他爸妈拜年!” 苏佳穗问苏佳和:“你怎么知道他家住哪?” “江姨说的,就在爸新厂房附近。” “……还是先打个电话给江延,问问他在不在家,万一他们出门了呢。” 苏佳和打电话过去,江延很快接通,声音很低沉,一贯的温柔:“佳和,有事吗?” 程向雪又小鹿乱撞了,翘着一只脚往苏佳穗怀里钻。 苏佳和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眼程向雪:“我们想去你家拜年,现在方便不?” “你们?” “我,我姐,还有程向雪。” “嗯……”江延迟疑了一瞬,说:“我在外边,我去找你们吧。” 这是苏佳穗预料之中的结果,她从苏佳和手里接过电话:“好,我们在阳光街这边的大润发等你。” 大年初一,街上好多成群结队的中学生,都很无聊,都在等待跟朋友汇合。 苏佳穗想把纪景也找出来一块玩,可纪景不来,回消息说他今天要在家里陪陈旭,这让苏佳穗有一点小小的郁闷。 都怪陈旭,不搞团结搞分裂。 “等江延来了,我们去陈旭家。” 苏佳穗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她领导下的“任何人”也不会有意见。 程向雪只是问:“给他拜年?” 苏佳穗摩拳擦掌:“对,给他好好拜个年。” 程向雪方才的娇羞神态一扫而空,忽然间兴奋起来,比要见到江延还兴奋:“顺便再给季沐恬也拜个年!” 苏佳和认为单从外表看,她们俩真的没比卫校那几个女的善良多少,完全是一副要打上门去欺负人的模样。 但问题是,一个肚子上三道刀口,一个左腿骨折还没好利索,拿什么去欺负人啊…… 苏佳和心怀忐忑的等来了江延。 当着江延的面,苏佳穗和程向雪就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好像真的只是想去探望一下陈旭。 江延自然不疑有他。疑也没用。 计程车总是风雨无阻,仿佛从来没有节假日。四人打了辆车,没一会的功夫就到了陈旭家。 陈旭奶奶刚去世没多久,按照习俗家里是不能贴对联挂灯笼的,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过春节的氛围,整体略显冷清。 苏佳穗一下子又有点心软了,感觉陈旭现在确实有些孤苦无依的意思。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走掉。 下了车,进了院,苏佳和上前去按门铃。 来开门的仍是季沐恬。 季沐恬稍稍一愣,马上笑着说:“你们好啊,你们是来找陈旭的吗?” 要不然还能是来找你的啊! 程向雪很努力的忍耐住了这句话,僵硬的笑道:“不让我们进去吗?” 季沐恬侧过身,以女主人的口吻道:“请进请进,你们能来我实在太开心了。” 苏佳和听到了磨牙声,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但他能看得出来,姐姐和程向雪都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孩,而陈旭似乎喜欢,这是他们产生矛盾的核心点。 一行人进门,换鞋,不等走进客厅,就见纪景戴着口罩从楼上跑下来:“你们怎么来了?” 苏佳穗脸色微微一变:“你搞什么?” “咳……昨天晚上着凉,感冒了。” “你最好是。” 苏佳穗走上前,作势要扯掉他的口罩。 纪景急忙向后躲避:“我真感冒了,特严重……你刚动完手术,免疫力低,别传染给你。” 他站得高,且存心要躲,苏佳穗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硬是怎么扯都扯不到。就在这时,陈旭下楼了,好巧不巧的,同样戴着口罩。 苏佳穗一怔:“欸?真感冒了?” “嗯……”陈旭哑着嗓子点点头:“传染。” 苏佳穗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两个好兄弟会“自相残杀”,也不觉得纪景挨欺负,陈旭会帮着隐瞒,因此很理所应当的相信了。 “吃没吃药?” “吃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万一传染上怎么办。” 纪景真不想对苏佳穗说谎,这种心慌意乱又如履薄冰的感觉实在痛苦,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后背就出了好多汗。 还有……他现在不知道,在陈旭面前,要如何跟苏佳穗相处。 作者有话说: 高中阶段快结束了! 第48章 ◎高三生现在杀人都不犯法◎ 程向雪双臂抱怀, 上下打量着季沐恬,虽然是笑着, 但很阴阳怪气:“衣服挺漂亮啊。” 季沐恬糯糯道:“是陈旭送我的新年礼物。” 程向雪很小的时候, 父母就忙着赚钱,整天东奔西走,长年累月的把她寄养在亲戚家里, 即便亲戚们都对她很好, 可亲戚家毕竟不是自己家,说话做事, 吃喝玩乐,都没那么理直气壮, 因此程向雪打小便学着哄人开心,看人眼色。 在季沐恬身上,她总能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兴许是虚伪, 又或者别的, 反正季沐恬的一言一行, 在程向雪看来都别有目的。 直觉不足以成为罪证,可不妨碍程向雪越来越讨厌季沐恬, 已经到了“怒从心中起, 恶向胆边生”的地步,她笑嘻嘻的对苏佳和道:“看出来没, 她和你姐穿的一个牌子。” 苏佳和稍稍惊讶了一下, 倒不是刻意的, 他不像纪景那么敏锐, 真没看出来季沐恬身上这套衣服是香奈儿, 而这足够季沐恬难堪了。 并非假装难堪,是真难堪。 苏佳穗的“瞧不起”里总掺杂着一些出于善意的“恨铁不成钢”,季沐恬表面上泫然欲泣,心中却不以为然,她的懦弱,她的支吾,不过是一层伪装,自然无所谓被人轻视。 可程向雪那种你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鄙夷,像一把刀似的插在季沐恬的心口。 季沐恬想装作听不懂程向雪的言下之意,但她微颤的瞳孔和骤然攥紧的手指出卖了她。 程向雪更得意,心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跟我玩什么聊斋啊,真当我和穗姐一样是好忽悠的。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程向雪从来不是善茬,她很清楚怎么让季沐恬难受,一扭头,看向楼梯上的陈旭:“你们男的啊,让我说什么好呢,给女生买新年礼物也不知道动动脑筋的,抄袭景哥买香奈儿就算了,你好歹注意一下尺码呀,这套衣服明显就是穗姐的码,恬恬穿着都有点大。” 季沐恬总厚着脸皮叫苏佳穗“穗穗”,那程向雪也豁出去自己的胃口,强忍着恶心管季沐恬叫“恬恬”,她相信这一定能让季沐恬呕出一口陈年老血。 殊不知她的话落在纪景和陈旭的耳朵里,杀伤力更强,简直惊起万丈波澜。 纪景回身,死死盯着陈旭。 陈旭垂下头,咳了两声,好像真得了什么重感冒。 纪景快要气死了。 他敢保证,陈旭在买这套衣服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绝对是苏佳穗。 该死!可恶!王八蛋! 纪景心里一团火正熊熊燃烧,烧的他五脏六腑都要化为灰烟,可他打也打过了,谈也谈过了,事到如今,不仅束手无策,还得帮着陈旭遮掩。 真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啊! 纪景深吸了口气,再度转过身,很勉强的笑道:“陈旭哪会买礼物,他问我来着,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连尺码都照着买,纯粹一个二百五。” 苏佳穗这会完全在状况之外,两边的暗流涌动她都没感觉到,只皱着眉说:“年前这茬感冒可严重了,你们俩要不就找人到家里输液吧,反正你会拔针。” “嗯,嗯。”纪景一边咳嗽一边往后退:“我和陈旭病好之前,就不出门了,等病好了再去找你。” “听你嗓子还没陈旭那么哑,是不是发烧?” “呃,有点,还行。” “……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你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其实纪景装得挺好,可他在苏佳穗跟前总像是没穿衣服,打眼一看就一览无余了。 纪景必须镇定:“你老怀疑我干嘛,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值得信任吗。” 别说,在苏佳穗心里,纪景还真挺值得信任,两番询问不见他露出马脚,苏佳穗便彻底放下心了:“那你,你们俩好好休息,我们待会打算去看电影。” 纪景问:“看什么电影?” 程向雪抢着回答道:“最强喜事!有张柏芝!刘嘉玲!还有古天乐!” “哦……”纪景憋屈坏了,好不容易过年有两天清闲,他也很想跟苏佳穗一块去看电影。 不过,苏佳穗特地到陈旭家来找他,应该是……想要带着陈旭一起的。 看着苏佳穗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纪景终于按捺不住,在陈旭背上狠狠敲了一下。 “做什么又打我。” “都怪你。” “……” 倒也没错,他要是不喜欢上苏佳穗,就没有这么多破事了。 可问题在于……他很难不喜欢苏佳穗。 苏佳穗一进门,他就知道,苏佳穗今天来,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 因为他是苏佳穗的朋友,而并非男朋友,所以不必像纪景那样舔着脸到处找台阶下,只要他愿意,他和她,随时可以恢复成从前的关系。 陈旭比纪景更无可奈何。 “你们两个……”季沐恬垂着眸,小声道:“要吃午饭吗?” “我吃不下。”陈旭没有看她,快步上了楼。 纪景是要跟上去的,可路过季沐恬时忽然停下脚步:“这套衣服你还是别穿了,真不适合你,我想,也许自己买的更合身。” “……” 纪景没再多说什么,一路小跑着追上陈旭:“你等等我!” 陈旭已经烦的恨不得一刀抹脖子,当场死掉了:“拜托你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 “我们俩再聊聊。”纪景不愿放弃陈旭这个朋友,更不愿朋友成了自己的情敌,他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讲,苏佳穗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坏毛病。” 陈旭想关上书房的门,把纪景拦在外边,纪景非常眼疾手快,直接塞进去一只胳膊。陈旭到也不能为图一时的清静废掉纪景的一条胳膊,长叹了口气:“你之前,跟我讲的足够多了。” “不够,那是我顾忌自己的脸面,顾忌被苏佳穗知道,她会把我斩草除根,对你有所隐瞒。” 陈旭松开门把手,无力的坐到沙发上:“好,你讲吧。” 纪景跟屁虫似的坐到他旁边:“苏佳穗爱打人,而且打得很疼。” “我知道。” “你不知道!苏佳穗脾气真的很差,之前有一次,我们俩去买炸排骨,那家店很火的,得排队,我就跟在她身后,结果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鞋,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回手就打了我一下,又响又脆,你想想,我只是不小心踩了她的鞋。” “……什么鞋。” 纯手工定做的小羊皮鞋。 纪景当然不会这样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换做你,你能忍吗。” “……” “还有!她特能花钱,三月初那会我为什么天天到你家蹭饭,你敢相信我当时钱包里连一百块钱都不到吗?你知不知道每次香奈儿上新款的时候,我心里都一哆嗦,她现在是成天背书包,对包什么的兴趣不大,一旦她上了大学,开始喜欢买包了,真的,我都容易去卖肾卖血。” “……” “不止这些,她有恋弟癖你知道吗,我中秋那天给她换的手机,到腊月二十七为止,她相册里一共一百六十张照片,得有一百五十张是苏佳和,剩下那十张,还有八张是程向雪,剩下两张是她的自拍。” “……你对天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然考不上大学。” 纪景马上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那两张自拍是我跟她的自拍,可她恋弟癖绝对是真的,要是跟她结婚,别想着把苏佳和当小舅子看待,那得当成岳父,欸,她爸,得当成祖宗,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都得当成是神仙下凡了。” 关于苏佳穗家里的事,纪景倒是没怎么说起过,想来,他在苏家卑躬屈膝的样子,的确难以启齿。 陈旭笑了笑,问他:“那你怎么不认可分手。” 纪景回答的很干脆:“我贱啊,你不也总说我贱,我就是认了没皮没脸,换做你,你能认吗,恐怕不行吧。” “我不行,所以,我知道我跟她没可能,也没有动过别的念头。” “……她发火的时候很吓人,像怪兽,根本没有平时那么好看,回头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给你拍张照片看看。” 如果发火到像怪兽的地步…… 陈旭想了想说:“还是命要紧。” 院里忽然传来响动,陈旭起身,站到窗边,向外看了眼:“季沐恬走了,好像把她的东西都收拾走了。” “那可能是要跟你分手的意思。” “我们俩压根也没牵手。” 季沐恬的离开,没有给陈旭带来任何影响。 他转过身,对纪景说:“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出趟远门,家里的钥匙,你拿一把。” 纪景微微睁大双目:“你要去哪?因为苏佳穗?还是因为我?” 陈旭摇了摇头:“你们有你们的高考,我也有我的高考。” …… 开学之后,学校里的气氛明显变了,尤其是火箭班,连一句琐碎的废话都很难听到。 新同学毫不意外的遭受到了冷遇,也没人过问陈旭的去向,他和纪景空置的书桌慢慢地被复习资料所掩埋。 天气日渐转暖,有人开了窗,楼下并不吵闹,微风钻过浅蓝色的窗帘,抚摸轻薄的纸张,书页哗啦啦的翻动,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步入了终章。 冬去春来,又要到夏天。 离高考仅剩最后一个月。 小说里的时间总是在这样一句话之后飞速流逝,苏佳穗不知道陈旭去哪了,却很清楚剧情进展到这份上,离完结就不远了,男主也没什么存在感了。 “穗姐……”程向雪从教室门口探出头,朝她招了招手。 苏佳穗起身,到走廊:“啥事?” “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有啊,我去博帆。” “找纪景?” “不是,博帆有个高考冲刺班,今天晚上开课,上到十一点,我差不多……八点四十就得从学校出发。” 程向雪点了下头,笑道:“那十一点之后我去博帆找你,咱们吃个夜宵,我最近馋烤串馋的流口水——” “我就知道,你找我除了吃也没别的事。” “嘻嘻。” “嘻嘻啥,别想着叫江延了,那个时间他不会出门的。” “不叫就不叫嘛,这么凶干嘛。” “凶吗?” “嗯!” 苏佳穗摸了摸眉毛:“最近老李发疯了,简直是给我们上刑,我真的让他给折磨惨了,心里总憋着一团火。” 程向雪能感觉得出来,犹犹豫豫的问:“你考上交大,没把握吗?” “不晓得,本来挺有把握的,可二模成绩一出来,我心都碎了。” “二模本来就难。” “我当然知道二模难啊,但老李怎么说,他说去年高考,题出的比二模还难,万一今年更难,我们全都得歇菜。” 想起去年的高考题,程向雪浑身打了个冷颤:“不会吧……按说去年都打回来一批复读生了,今年不该那么狠。” “万一呢?我真宁可去死也不想复读,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去上那个该死的冲刺班。” “嗯……你别这样子,你都这样,纪景还不得发疯啊。” 随着高考一天一天的逼近,学生,家长,老师,心里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苏佳穗抱怨几句而已,都称得上心态极好的了。 上个月,校方刚封了天台,因为有几个高三生总往上跑。 “纪景,他早发疯了,二模题做完就发疯了。”苏佳穗掐指一算:“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哭了六场,哎……说实话,看他那样,我都于心不忍了,一边哭一边做题,眼泪掉在草稿纸上,整整浸透了八张草稿纸,你知道我给他买那个草稿纸多厚吗?” “……我一直没敢问,他二模多少分啊?” “五百三,我们省去年分数线是六百六,差出去整整一百三。” 四月初二模,六月初高考,两个月时间,一百三十分。 程向雪咽了咽口水:“这要是我,我哭的能比他还惨。” 苏佳穗叹道:“他进步真算快的了,但确实,时间紧张,要是考不上,我估计他就得复读一年。” “他应该也不想复读吧,我们都走了,剩他一个人,不是更生不如死。” “对啊,所以王达推荐他第二志愿填上理,上理去年分数线好像是,五百八出头,要是题没那么难的话,他还是稳稳能挤进去的。” “这不挺好吗!上理就上理呗,好歹一本呢。” “他不愿意,非得跟上交死磕到底,一提去上理就哭,王哥说他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 果然,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是真快乐,程向雪被逗笑了:“心气还挺高。” 苏佳穗颇为无奈:“你就别笑了,我真的愁都要愁死。” 能让苏佳穗犯愁的事不多,古往今来,也就一个高考了,毕竟高考如战场,形式瞬息万变,除了江延那种稳操胜券,一门心思奔着状元使劲的,剩下都在独木桥上摇摇晃晃呢。 连苏佳穗都得背着书包屁颠颠的往高考冲刺班里跑。 与她同行的还有林思淼。 林思淼没能通过竞赛拿到保送清华的资格,参加清华冬令营也没有受到太多关注,现在林思淼通往清华的道路仅剩高考,可以说她的压力一点都不比纪景小。 可她比纪景要自信的多。 “我算看出来了。”林思淼说:“凡人是不可能通过努力追上天才的,但凡人只要努力,一定能考上清华。” 离高考越近,学生们之间的差距就越明显,先前题不难,不深,苏佳穗和林思淼之间只差了那么几分,林思淼和江延也没差太多,似乎再试一把劲就可以追上去。 然而二模成绩一出,苏佳穗直接差了林思淼二十多分,林思淼和江延更是差了三十多分。 江延这个变态,就只在英语作文上丢了分,清华和北大为了他,都特地派人来学校了,简直比小说还离谱,以至于苏佳穗现在看不得江延十二点不到就洗澡睡觉,那种羡慕嫉妒恨揉捏在一块,可以让苏佳穗分分钟化作魔鬼。 冲刺班的课结束时,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 苏佳穗收拾东西,上了楼,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哭声。 推门进去,只见纪景坐在书桌前,鼻子里塞着猩红的一团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你又怎么了?” “我,我流鼻血……我要死了。” “……” 玩命学习伴随着的总是身体日渐弱鸡,纪景之前仗着底子好,还能通宵达旦熬几个大夜,可这两个月以来,明显不行了,面色苍白,眼眶青黑,说难听一些,跟要精尽人亡似的。 “累了就歇会吧,走,橙子请客撸串。” “我不想吃,我吃不下。” 纪景抽抽噎噎,毫无食欲。 苏佳穗不禁长叹了口气,倒宁愿他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骨气,认命考上海理工大学。 可纪景犯起轴来八匹马都拉不回。 “去吃点吧。”苏佳穗耐着性子哄他:“你不是最爱吃烤馒头片了吗。” 纪景“哇”一声又哭了:“你别提那个字——” “你能不能别鬼哭狼嚎,挺大个人怎么哭出这种动静的。”苏佳穗想捂住他的嘴,然而手一触碰到他的脸,掌心顿时湿润。 人家哭这么大声都是干打雷不下雨,他倒好,雷雨交加,雨水量快赶上水漫金山寺水淹陈塘关了。 苏佳穗拿纸巾擦了手,继而擦他的脸:“行行行,我不提那个字,你好不好不哭了?” 纪景摘掉鼻子里染血的纸,揉了揉鼻尖,勉强止住了眼泪:“你今天来,是特意找我吃饭的?” “你猪脑子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来博帆上课吗。” “哦……今天已经一号了?!” 苏佳穗帮他更新了墙上的高考倒计时:“五一劳动节。” 纪景终究是被苏佳穗硬拖着下了楼,五月份其实已经不冷了,可纪景仍穿着一件比较厚实的牛仔外套,手揣在兜里,见风就瑟瑟发抖,很像个生病的人。 “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好好睡觉?” “还行。” 他怕冷,一定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估摸着也没怎么好好吃饭。 苏佳穗看着路灯下他格外乌黑的眉眼,心里真的挺难受,但安慰的话,已然说不出什么新花样:“还有一个月……坚持就是胜利。” “要是,没胜利呢。” “不会的,二模我都没考好,何况你呢,再说去年的题那么难,今年肯定很简单。” “嗯……” 苏佳穗知道,纪景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如果再这么熬几个月,他很有可能把命都搭进去。 “喂,你想不想喝酒啊?” “我不会喝酒。” “喝一点没关系的,回去睡个好觉。” 为了节省宝贵的时间,程向雪提前一步到了烧烤店,点了一桌子的串等他俩:“穗姐!你们可来了,再一会都凉了,天啊,景哥,你怎么搞的,脸色这么差。” 苏佳穗拉着纪景坐下,管服务员要了一小瓶宁夏红:“麻烦帮我拿两个小杯子。” 二两半的宁夏红,正好倒满两个小酒杯。 “真的要喝吗……” “喝啊,你先吃点东西,一边吃一边喝。” 程向雪给纪景点了两组生蚝:“景哥,吃,都吃了,这可是男人的加油站。” 程向雪声音不算小,隔壁桌几个男人听到了,纷纷笑起来,不是好笑:“妹妹,拼个桌啊,一起喝?” 苏佳穗看过去,眼神很冷:“我,我们,高三,下个月高考,知不知道高三生现在杀人都不犯法。” 还有一个月高考,大半夜跑出来撸串,嗑生蚝,喝白酒,看上去精神的确不太正常,杀几个人也许真不用负法律责任,何况苏佳穗的眼神真的像要杀人。 隔壁桌瞬间安静了。 纪景如同在另一个世界里,闷头吃光了两组生蚝,又吃了烤馒头片,牛肉串,鸡翅,最后咽药一样,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宁夏红。 “你……这不是啤酒。” “我知道。” “你还好吗?” “还好。” 纪景推开食物残骸,抽了张纸巾,把桌面仔细擦干净,而后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程向雪都看愣了:“他干嘛,表演节目呢?” 苏佳穗揉了揉纪景凌乱的短发:“压力太大,他睡不着觉,估计是困极了。” 程向雪叹道:“看他这样真够可怜的,哎,这要是没考上可怎么办啊。” 苏佳穗偏过头看向纪景。 被一杯酒放到,纪景算彻底睡踏实了,可眉头依旧紧蹙着,好像藏着无尽的忧愁与不安。 作者有话说: 来喽! 第49章 ◎高考结束了◎ 纪景做了个梦。 梦里他一个人走在幼时乡间的小路上, 头顶着炎炎烈日,两侧是金黄的麦田, 空气燥热, 热的他口干舌燥,很想赶快回家喝一杯冰镇果汁。 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他从车窗里看到苏佳穗。 你要去哪。 纪景在心里询问, 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而苏佳穗似乎没有看到他,那辆车离他越来越远。 纪景企图追上去, 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炎热,焦急,感觉快要死掉。 “唔……” “纪景,纪景。” 梦醒了。 纪景猛地坐起身,用手背蹭了下脸, 湿漉漉的,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怎么了?做噩梦啦?” “我, 好热。” 苏佳穗站在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温水, 笑着递过来:“慢点喝。” 纪景喘息还稍有些急促, 捧着纸杯,一边小口小口的吞咽, 一边一瞬不瞬的盯着苏佳穗。 博帆三楼的小单间只有一扇朝北的窗, 此刻蒙蒙天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像是一层清冷又柔软的薄纱。 显而易见, 现在已经是新一天的清晨。 “你昨晚……没回去吗?” “嗯。”苏佳穗坐到椅子上, 拿起一张试卷:“在这写作业来着。现在还不到六点,你可以继续睡会。” 整夜没睡的苏佳穗,看起来一点不狼狈,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在微光之下,每一根发丝都柔顺又清爽,皮肤很白,细腻且透着红润的水意,嘴唇也红润润的,像草莓布丁。 对比之余,纪景觉得自己很邋遢,头发凌乱,汗湿衣襟,是一条快风干的咸鱼。 “我去洗个澡……” 纪景几乎是逃进浴室,刷了三遍牙,洗了两遍头,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但…… “穗……穗姐。” “嗯?” “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内裤啊,还有睡衣,在那个,衣柜里。”纪景吞吞吐吐,完全遮不住的羞怯。 苏佳穗倒不觉得有什么,翻翻找找,拿了条内裤,又拿了套睡衣,叠在一块顺着门缝递进浴室。 “谢谢……”纪景声音很小,像小羊咩咩叫。 苏佳穗弯起嘴角,躲到浴室门的另一侧。 过了一会,纪景推门出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轻轻“欸”了一声。 苏佳穗起了坏心眼,想从后面吓他一跳,因为光着脚,走路静悄悄的,纪景并没有察觉,按照苏佳穗的计划,是要紧贴在纪景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等纪景回头的瞬间做一个非常恐怖的鬼脸。 可没想到纪景突然转过身,反而把正屏住呼吸接近他的苏佳穗给吓着了,苏佳穗出于惯性的退了一步,却踩到浴室门口的一滩水,脚下一滑,立时不稳:“呃——” 纪景睁大眼睛,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一把攥住苏佳穗的手腕,猛地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没有摔倒。 两个人都心有余悸的长舒了口气。 紧接着,一个称得上老熟人的念头从纪景脑海中飞速划过——没有海绵。 纪景的视线不受控制的下移,他这会才注意到,苏佳穗穿着衬衫,并非春秋校服宽松的衬衫,而是一件掐腰的,荷叶边衬衫,胸口那里的纽扣绷得很紧,仿佛随时都会撑开。 “喂,你看什么呢?” “……” 浑身血液也不受控制的激流勇进,纪景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发烫,心跳如擂鼓,CPU烧的粉粹,整个人都宕机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苏佳穗,也不知道松手。 苏佳穗不太舒服,倒不是因为被纪景抱着,纪景的头发还没擦干,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水珠:“哎呀,你弄我一脸。” 苏佳穗皱着眉抱怨,草莓布丁一样的唇瓣张张合合。 纪景看着苏佳穗,心里像有只暴烈的小马在奔跑,一下一下的,拼尽全力的往外撞,从他的喉咙里撞出一个短暂急促的音节:“我……” 我可以亲你吗。 问一下,礼貌。 初吻。 刷牙了,三遍。 前男友。 左右开弓,两耳光。 粉碎的CPU不忘使命,竭力的向他传递一些重要信息,应该是希望他保护好自己命运多舛的一张脸。 可纪景只明确接收到了一条信息。 初吻。 苏佳穗仰着脸看他,露出甜甜的微笑。 “纪景。” “嗯……” 纪景喉结滚动,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今天是五月二号。” “嗯……” 五月二号,初吻纪念日。 他会一辈子都记得这一天的。 “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四天。” “嗯……” 纪景默默松开手,激流勇进的血液顺着血管各归各位,CPU进了维修厂,那匹奔腾的小马也乖乖回了马厩,这一刻,他称得上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你要是不困了,就去写题吧,我下楼给你买早餐,小笼包怎么样?” “两屉就够。” 苏佳穗点点头,到玄关处穿鞋。 她穿着白色荷叶边衬衫,浅蓝色铅笔裤,细带的裸色高跟凉鞋,将本就优越的身材衬托的更加苗条高挑。 纪景靠在墙上,心无杂念的想,他前女友可真会打扮啊,腿看着比他都长了。 “你为什么没穿校服?” “现在都不怎么出教室,不穿校服教导主任也不管。” 苏佳穗拎起柜子上的小皮包,朝他摆了摆手:“你快点写,我走喽。” 纪景抻长了声,有气无力的答应:“好——” 门关上,砰的一声。 CPU迫不及待的从维修厂里蹦出来,滋啦啦的发出警报。 苏佳穗这就开始不穿校服了!也没背书包!她!还穿了高跟鞋! 纪景捂住心口,感觉心跳比刚才还猛烈。 十八岁的男高中生,本质上都差不多,脑子里归根结底就那么几件事,学习,色色,以及给女朋友花完钱后,生活费还够不够买馒头咸菜吃。 …… 五月中旬,迎来了第三次模拟考。 为了缓解学生压力,题意料之中的简单,成绩下来,苏佳穗考了七百二十多分,可全区排名相较于二模几乎没怎么动。 苏佳穗站在大榜前,恶狠狠的嚼着泡泡糖,意识到凭自己的资质,是没有再进一步的希望了。 “我这脑子,上了大学,多半也得是苦哈哈的。” “你脑子不笨。”江延站在一旁,很认真的帮她分析:“只是脑子转的慢,所以运算也慢,考试时间一紧张,节奏就乱了,我看过你的卷面,扣分一多半都是算错了结果。” 苏佳穗斜眼看他:“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嗯,学临床应该不用整天算题,我是这个意思。” “就是啊穗姐,医学院又不研究数学,你摆脱了数学,那不相当于那个什么,呃,金蝉脱壳,破茧成蝶!” 苏佳穗笑了,拍拍程向雪的肩膀:“你这两小词整的是真不赖。” “必须的!”程向雪心情极好,她三模的区排名往上爬了一大截,已经步入中上游,这成绩别说考上海戏剧学院,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一本也够用了。 和她一样稳操胜券的是苏佳和。 上海公安大学去年的分数线并不高,刑侦专业也还不到五百分,招生重心主要在高考后的政审和体测,苏家祖上三代无犯罪记录,政审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至于体测,苏佳和从小到大的优点就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只要不出意外,他这个警察是当定了。 现如今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纪景。 不晓得为什么,临近高考,纪景反而平静了,据前方的王达传来线报,他最近半个月不哭不闹,吃得好睡得香,可学习态度上丝毫不见松散,专注又认真。 像是,像是…… 王达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堪比程向雪那般精妙绝伦的形容词。 王达说:“像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了。”王达紧接着又问:“你说他万一没考上,会不会剃度出家啊?” 以纪景的精神状态,考哈佛没指望,考哈尔滨佛学院倒是能行。 苏佳穗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自作主张,给纪景的填了个第二志愿——上海理工大学。 上理不是最好的选择,确实对纪景而言最稳妥的选择,无论如何,苏佳穗都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复读,毕竟这边还有个老谋深算的纪汉华,倘若纪汉华发了狠心,使点什么阴谋诡计,狠狠往纪景身上泼一桶脏水,那纪景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苏佳穗在算题这件事上脑子转的慢,别的事可一点不慢,她老早想清楚,纪汉华一天不死,她就要一天把纪景带在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很快到了高考前夕。 晚饭过后,苏家的小别墅里安静的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老苏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对正在镜子前试穿旗袍的孙女士道:“我们要不要上去跟孩子们聊聊。” “别,上次开家长会老师不是都嘱咐了吗,一切和平时一样,多说多错。” “哎呀,我真紧张啊,腿都一个劲打颤。” “这还没进考场呢。”孙女士翻了个白眼:“我生孩子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屁!”老苏压低声音道:“你在产房嚎那两嗓子差点没给我吓尿裤子。” 孙女士是顺产生的龙凤胎,开宫口疼的死去活来,意识全无,根本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大抵糊涂了,向产房外的老苏交代后事。 当时的老苏尚且年轻,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说吓尿裤子稍有点离谱,可确确实实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产房外了。 思及过往,夫妻俩都有些感慨,好像才一晃的功夫,两个肉团似的小婴儿就拔节而长,成了两个可以离开他们独自生活的大人。 老苏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说:“我上去看看。” “我跟你一块去!悄悄看一眼。” “行!” 夫妻俩蹑手蹑脚的上了楼。 苏佳和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老苏撅着屁股贴近门缝,往里面一看,气得直咬牙。 小兔崽子,都这节骨眼上了还有闲心打游戏呢! 孙女士不用看,光听“Fire in the hole”就知道苏佳和在做什么,扯了扯老苏的衣摆,朝他摇摇头。 老苏压着火,隐忍不发,又往苏佳穗的房间门口挪,苏佳穗倒是关了门,可房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小客厅里不见人影,沙发上堆着好几套衣服,茶几上还摆着化妆品。 老苏心一惊,猛地推开门,一路小跑进卧室,又扫了一圈卫生间,连衣橱里都翻了,愣是没有找到苏佳穗。 “人呢?” “你还问!肯定是去找纪景那小子了!” 孙女士也很诧异:“没看到她下楼啊。” 老苏懊恼又沮丧的坐到地板上:“真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啊,没一个省心的。” 孙女士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孩子这样说明没有压力,心态好,学到这个份上,那高考不就是考心态吗。” 老苏指了指门外:“你没瞧见吗,她出门前换了好几身衣服,还化了妆,是特意打扮过的。” 孙女士便不说话了。她爱丈夫,也爱女儿,哪边都不想得罪,所以只好闭着嘴保持中立。 她不说话,老苏就自己安慰自己:“哼,没关系,你瞧着吧,两个人上了大学,不在一块,各忙各的,用不了多久就得疏远,都是这样的,哼。” 要是两个人真考上同一所大学呢? 孙女士其实发自内心盼着纪景能考上,抛开感情的部分不谈,苏佳穗什么样,当妈的最清楚,脾气火爆,爱动手打人,又花钱如流水,喜欢她的人不少,可能跟她过到一块去的不多。 纪景温顺,抗揍,家里还有钱,简直是为苏佳穗量身定制的,真要离了纪景,苏佳穗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合适的对象,孙女士觉得,很难说啊。 …… 苏佳穗的确是去找了纪景。 临要高考,纪景也不上课了,在考点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从酒店到考场仅需步行五分钟,很方便,只不过周围没什么顺口又干净的饭馆,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苏佳穗说她家今晚吃的羊肉馅饺子,纪景馋的不得了,结结实实咽了一下口水,“咕咚”一声。 苏佳穗便偷偷地给他拎了一盒饺子过来。 羊肉是鲜羊肉,肥瘦相间,用花椒水和胡麻油搅得馅,里面只放了一点胡萝卜,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鲜嫩可口。 纪景一连着吃了二十多个,撑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香吧?” “嗯!” “我小叔说草原上的羊肉最好吃,跟我们平时吃的不是一个味道,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草原上吃羊肉。” “你小叔小婶还没要孩子啊?” 纪景这话题起的倒也不是莫名其妙,苏佳穗的小叔小婶结婚六七年了,一直没要孩子,在老家那边经营农场,照顾老人,闲着没事就结伴出去游玩一番,日子美滋滋的,更不想要孩子了。就两个老人和长兄如父的老苏整日着急,怕他们年纪大了再后悔,想要孩子的时候,小婶都成高龄产妇了,高龄产妇毕竟是有风险的。 “没,过年那会小叔还让我以后给他养老呢,可能是真不想要了吧。” “为什么啊,小孩多可爱。” “你住海边呀,管得还挺宽,人家二人世界过的舒服,干嘛非得要孩子。” 纪景看苏佳穗不高兴了,立刻换了个话题:“考完试我们去旅游好不好?去草原,去海边,去爬泰山怎么样?” “……你,心态怎么突然这么好?” “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我都做了,就看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我了。” 纪景盘腿坐在床上,还真有点佛。 不过苏佳穗打量他没有剃度出家的决心,捏了捏他的小腿说:“就你,现在还想爬泰山,歇着吧。” 纪景现在很瘦,一米八六身高,只有一百四十斤,虽然不至于瘦脱相,但模样确实比从前逊色了不少,关键是脸本来就小,一瘦下来,眼睛看着太大,简直不协调了。 “欸。”纪景被她捏疼了,直往后躲:“轻点行吗。” “……明天谁陪你考试?” “王哥,他比我更希望我考上,我要考上了,他就算金牌辅导老师了,一准身价暴增。” “那倒是,他对你,真的尽心竭力。” “嗯……他这半年看着都老了好多,为了他我也得好好考啊,对吧。” 苏佳穗笑着站起身:“我要回去了,我爸发现我不在家会气死。” “那我送你到楼下。” 六月初,哪怕夜里也是闷热的,可纪景仍旧怕冷,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还要披一件薄外套。 在酒店走廊里等电梯,电梯旁边有整理着装的全身镜,纪景看着镜子说:“我们俩根本是两个季节,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不冷。” “什么时候买的高跟鞋?” “我干妈给买的,好不好看?” “好看。” 纪景撩开衣摆,拿手比量了一下:“我们俩腿真一样长了。” “你无不无聊?” “不无聊。” 苏佳穗扭腰,用屁股撞他:“闪开。” 今晚酒店爆满,都是学生和学生家长,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害电梯迟迟不来。 纪景又站回到镜子前,从兜里掏出手机说:“拍张照吧。” 说纪景傻,他还真不笨,知道苏佳穗穿了高跟鞋,那就一定是打扮过,苏佳穗只有打扮过才愿意跟他拍照。 “你拍好看一点哦。” “姐姐,你怎么拍不好看啊?” 苏佳穗今天的确是特意打扮过,因为没上课,也不想学习了,难得有闲暇时间,必须要精心修饰一下自己才肯出门。 在这件事上,纪景比老苏可清醒多了,他从不认为苏佳穗是为了见他才盛装打扮,苏佳穗要真的这么喜欢他,估计连衣服都不会换,就急急忙忙的来给他送饺子了。 不过,好歹是给他送饺子了。 纪景非常知足。 为期三天的高考,说短暂也短暂,说漫长也漫长。 苏佳穗跟苏佳和恰巧在一个考点,老苏和孙女士自觉省了不少心,可以一块照顾两个孩子,本来还想着姐弟俩从考场出来能对对题,奈何俩人约好了似的,绝口不提考试的事。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考完了一科又一科,到六月九号下午五点,高考结束了。 老苏感觉跟做梦似的,让他殚精竭虑三年的高考,居然这么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等姐弟俩从考场出来,他走上前,问了那个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怎么样?题难吗?” 苏佳和长舒了口气,一把抱住老苏:“爸,我考得很好。” 终于听到一句让人安心的话,老苏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用力的拍了两下苏佳和的肩膀:“不错不错,真不错。” 随即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苏佳穗。 苏佳穗笑笑,很轻松地说:“题比想象中简单,尤其是理综。” 老苏没哭,孙女士先哭了,她一手搂着苏佳穗,一手搂着老苏和小苏,哭出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扬眉吐气:“终于考完了!终于不用再受这个罪了!” 苏佳穗等她哭痛快了才问:“妈,我手机呢。” 孙女士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大概猜到她想打电话给纪景,用那双红肿的眼睛不住地给她使眼色。 苏佳穗本来是要打的,可一解开锁屏,群里一连串的消息,纪景也在其中,她就没有打了,跟着孙女士上了车。 [程:哦吼!考完喽!吃大餐吃大餐!] [江:考得怎么样?] [景:帮我估分帮我估分!] [程:我考的还行呀,题不难嘛,听说文科那边哭天抢地的] [程:景哥,考都考完了,你费那个事干嘛,爱咋咋地吧] [江:你还记得题?我考完就忘了。] [景:你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怎么解的!答案多少!] [江:……我打电话跟你说] [景:啊啊啊啊啊啊!我答对了!我居然答对了!四十二分我都拿到了!(大哭)] 苏佳穗看着纪景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叹号,忍不住笑,正在聊天框里输入“恭喜”,手机忽然叮叮响了两声,是纪景发来的消息。 [景: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最近经常做这种梦] [景:我可不可以现在去你家?] [穗:暂时还是不要吧,你在哪,我去找你] [景:(大哭)(流泪)] [景:真的不是梦!] 苏佳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盯着手机怔了半响,才慢半拍的意识到,纪景美梦的结局,是考出好成绩后,抬头挺胸的走进她家大门。 苏佳穗心里酸酸涩涩,莫名有些难受。 作者有话说: 我忽然想写一个纪景穿越到末世的番外哈哈哈哈 第50章 ◎她打定了主意要向江延表白◎ 高考后出成绩需要十五至二十天, 而各个学校的分数线也会同期公布。 这半个多月,高考生们的情绪还不能完全放松, 毕竟最终成绩能不能过第一志愿的分数线还是个未知数。 可考都考完了, 杞人忧天真没啥用。 程向雪要组局出去玩,她说她知道有个地方风景特别好,在湖边, 人很少, 适合露营,烤串, 钓鱼,所有东西她来准备, 反正谁不去谁就吃大亏。 她天花乱坠的说了一大通,搞得大家都很期待,结果到了地方,就是一个郊区的小野湖,旁边有两座不高不矮的小山包, 到处是野生野长的草稞子, 附近一片树林还算风景秀丽, 偏偏里面几步一坟地。 苏佳穗大失所望:“你搞什么鬼啊。” 程向雪理直气壮:“主打一个原生态。” 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众人,面对几束幽怨的目光, 程向雪讪讪一笑:“这不是, 刚高考完嘛,哪哪都是人, 我就想说, 找个人少的地方……我爸推荐的。” 程父同样是个热心肠, 不仅推荐了一个“露营圣地”, 还特意找司机和车送他们过来, 而司机把车停到路边,就拍拍屁股闪人了,并没有给他们留几分后悔的余地。 事已至此,就算一顿乱拳打死程向雪也不能解决问题,何况程向雪的确一番好意,她连帐篷桌椅烧烤架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实实在在奔着露营来的。 “那就……”苏佳穗深吸了口气,很艰难道:“先除草吧,好歹弄出一块空地安营扎寨。” 郊区的野草都是见风长,最高的简直比程向雪还高,根深深扎在泥土里,等闲不能撼动。纪景揪着几棵草,拔河一样往外拽,茎都拽断了,根愣是一点没见到,他一屁股摔在草稞子里,愣愣的看着手里那几根坚韧不拔的野草:“这,得拔到什么时候。” 苏佳穗摸小狗似的顺着毛捋了几下他的头发:“人类文明的起源,在于制造工具和使用工具。” 江延想了想说:“过来的路上我看那边有村子,我去借镰刀吧。” 程向雪积极踊跃的举起手:“我我我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用心不言而喻。江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的,万一你迷路了呢。” “……” 两个人僵持着,谁都不动,直至耳边传来苏佳穗压着火的声音:“快——去——” 江延和程向雪之间像是一下子产生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结伴奔向不远处的宽广大路。 坐车不觉得,路过村庄,到达目的地,仿佛只是短短两分钟,可真用上两条腿,走了十分钟才远远见到村庄的轮廓。 程向雪用手指顶了顶遮阳帽,抬眼看江延,笑着说:“幸好今天不那么热。” “刚九点半。” “下午会很热吗?你昨天晚上看天气预报没?” “你没看?” 程向雪再怎么失策,也不至于出来露营前连天气预报都不看,她就是想跟江延多说说话,可江延要么不张口,要么一张口就把她好不容易起的话题给堵回去了。 饶是程向雪天生开朗积极,几次三番的遭受冷遇,也不免让她有点尴尬:“嗯……我看不刮风,不下雨,没注意多少度。” “最高气温二十八度。”江延顿了顿道:“多云转晴。” “哦哦……” 程向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实她很想问问江延,到底喜不喜欢她。高考结束了,他们俩大学又都在上海,按道理,是可以谈一场恋爱的。 可江延对她的态度老是不冷不热,她真摸不准江延的主意,倘若很正式的表白,很正式的被拒绝,那她和江延以后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太阳背在身后,影子落到地上。 他们俩的影子很像在牵手。 程向雪心里一动,暗暗看向江延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青筋暴起,很有力量感和男人味的手。程向雪从袖子里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对比,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只有江延的手一半大。 哎……她还是有点矮了,怎么这方面就没遗传到东北血统,遗传到台北那边去了,不晓得将来混演艺圈会不会受影响,不过一米六五,差不多是够用的,大不了穿高跟鞋呗。 程向雪胡思乱想着,只顾紧跟江延的脚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村子里,两人就近找了一户农家,凭着程向雪的甜言蜜语,把那家的老夫妻俩哄得喜笑颜开,老爷子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拍着腿说那正好啊,我家养了一圈牛,天天都得割草喂,我开电三轮送你们回去,顺便帮你们把面包车上的东西拉到湖边,你们就把割下来的草给我装到电三轮上,我好拉回来喂牛。 一箭三雕,再没有比这更皆大欢喜的。程向雪连连点头,跟着江延爬上了电三轮,她并没有坐电三轮的经验,看四边都不是很干净,就托着脸往正中间一蹲。 江延抿了下唇,提醒她:“抓稳了。” “嗯?” “抓稳,不然会把你晃倒。” 电三轮用处极多,载人,载草,还载过牛粪。程向雪朝江延笑一笑,很师出有名的攥住了他的手臂,因为掺杂着私心,特意选择了肱二头肌的位置。 江延没有防晒的需求,只穿着薄薄的短袖,程向雪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度,以及那紧绷绷的,很坚硬的肱二头肌。 哇呜—— 程向雪的眼神明确发出一声惊叹。 江延避开视线,不看她,也不让她看自己,因为脸有些热,不确定脸上是否红的一目了然。 “都坐稳了没?”老爷子问话的同时踩了一脚油门,电三轮猝不及防地往前一窜,程向雪直接就给江延跪下了:“唉呀妈呀。” “都说了,让你抓稳。” 老爷子放着大路不走,偏走乡间小路,那真是一轮子高,一轮子低,一轮子在坑里,老大爷开的还快呢,比飞车党更叛逆,油门始终踩到底,就别提有多坎坷多颠簸。 程向雪再不动歪心思,无比单纯的紧紧搂住江延,生怕自己这区区九十二斤肉被甩飞出去,一头扎进大山沟。 好不容易安全抵达,程向雪已然被晃得魂不附体,下车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了。 江延没伸手接她,只是将后面的挡板放了下来:“从这下。” 革命友谊二人组不仅搞回来三把镰刀,还搞回来一辆电三轮,实为立了大功,苏佳穗口头嘉奖两人一番,迅速安排了作战任务,由江延、纪景、苏佳和负责割草清出一块空地,她和程向雪负责跟着老爷子去路边搬运露营烧烤所需的物资。 三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割草是相当快的,等她们把东西运回来,刚好腾出手将野草装上车。 一行人干劲十足,短短半小时就战果斐然了。 湖边清出一大块空地,看着干净敞亮了许多,老爷子载着满满当当一车的野草,离开的时候也是心满意足。 “接下来就是把帐篷和遮阳棚搭上了。” “哎呀,累死了,歇会吧。” 苏佳穗摇摇头,态度很坚决:“到中午更热,必须得在十二点之前搞定。” 苏佳和垂头丧气的站起身:“我真多余跟你们来,这哪是露营啊,根本就是野外求生。” 程向雪作为这场活动的主要策划人,一直在看脸色,见苏佳和有所不满,赶紧凑过去给他捏肩捶背:“辛苦了辛苦了,都怪我考虑不周。” 苏佳和是小孩心性,有人捧着他,他就觉得特别爽,很洋洋得意的一仰头:“给我擦擦汗。” “好嘞——”程向雪马上从兜里掏出湿纸巾,在他脸上一通抹蹭。 “你慢点!” “你弯点腰!” 江延默默收回视线,拿着帐篷杆问纪景:“这个怎么装?” 纪景其实也很累,可他得罪不起程向雪,不敢有半句怨言,只能“俯首甘为孺子牛”:“等一下,我得研究研究说明书,啧,这说明书是给人看的吗?” “要不,你问问程向雪,她带来的,她应该会。” “有道理。”纪景转过身:“程向雪!这玩意怎么弄啊?” “来啦来啦!” 程向雪是露营一级爱好者,搭建帐篷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等帐篷搭好了,姐弟俩那边也搞定了遮阳棚和烧烤架,最后摆好桌椅,总算是有了点露营的样子。 苏佳穗靠在椅子上,在遮阳棚下舒舒服服的吹着风,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晴朗明媚的蓝天白云,满意的点点头:“看吧,事在人为。” 纪景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稍稍恢复了体力,也有了露营的闲情雅致:“这湖里能有鱼吗?我还带了渔具。” “应该有的。”苏佳穗笑道:“要是能钓上来两条,吃烤鱼也不错诶。” “那我去看看!”纪景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路小跑到湖边,手背在身后,像老大爷似的定睛观察了半天,很兴高采烈地回过身:“真有!感觉还挺大的!” 苏佳穗问:“橙子,这不是谁家鱼塘吧?” “……我不太清楚。” “就钓呗。”苏佳和想吃烤鱼:“要是有人过来找,大不了给钱嘛。” “说的有道理。”程向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反正我们晚上才走呢。” 没有反对的声音,纪景就顺理成章的抄起了钓鱼竿,他在这种事上特别有耐性,鱼饵一抛出去,便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了湖边。 “他不热吗?” “他现在体寒,晒晒太阳挺好的。” 纪景长得白,是天生的白,被太阳狠狠晒了也不黑,只是很容易晒伤,会泛红爆皮一阵子,等晒伤恢复了,又是白白嫩嫩一张脸,这点让苏佳穗和程向雪都很羡慕,她们俩是经不起这种暴晒的。 “欸,等上大学你们是住校还是在外边住啊?” “还没计划呢。”苏佳穗摇了摇扇子,顺势思考了一下:“估计得住校吧,我爸多半不放心我在外边住。” 程向雪很惊讶:“你有什么好放心的?” “纪景啊。” “哦——那确实。我不想在学校住,主要是住不惯寝室,晚上到点就熄灯,太烦人了。” 苏佳和还惦记着上大学之后可以自由自在的通宵打游戏,闻言赶紧问:“大学寝室也到点就熄灯吗?” “应该吧……应该每个学校都不一样。” 苏佳和的心思,苏佳穗一猜一个准,朝他微微一笑道:“你就别想了,警校肯定管的更严,半军事化管理能明白吗,说不定还得天天叠豆腐块呢。” “……又不是当兵!” “警察也是为人民服务啊,该有的纪律还是要有的。” 苏佳和捂住胸口,瘫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程向雪忍不住笑:“就你这样还要做警察呢,出息。” 苏佳和不想理她了,扭过头问江延:“小江,你要学什么专业来着?” “船舶与海洋工程。” “呃……这是干嘛的?造船吗?”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那你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啊?” 江延笑了笑:“因为这个专业,主要是学习物理,数学,力学,我比较喜欢。” 苏佳和一脸吃坏东西的表情:“你当我没问。” 对众人而言,上海和大学生活里的一切都是未知,只有程向雪出于私心,在网上浅浅了解了一下:“我听说,交大本部在闵行校区,医学生第一年也是在闵行校区。” 苏佳穗直接抓住重点:“离上戏远吗?” “挺远的……我看地图一直以为上海不大呢,可闵行校区离上戏,打车好像得一个小时。” “这么远吗?我那呢?” “警校到上戏也得一个小时吧,我看地图反正差不多远,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 苏佳和的心彻底凉透了:“我要去找我姐,来回岂不是得四个小时。” 程向雪笑道:“上理倒是离交大医学院很近,就隔着几条街。” 江延忽然坐直身:“那天纪景找我帮他估分,我感觉,他考的真挺好,数学和理综的大题几乎都答对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抄写红楼梦的缘故,纪景语文一直不差,每次考试都有一百二三,就连题最难的二模,也考了一百二十多分,而英语仰仗着他了不起的语言天赋,和苏佳穗整天抓着他背单词,成绩提升的同样很快,扣分点都在数学和理综上,而数学和理综的大题一扣就是几十分。 江延的意思是,纪景真有可能考上交大医学院。 苏佳穗抿了下唇:“你没跟他说吧?” “没有,我说我考完就忘了。” “那就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反正过阵子成绩就出来了。” 湖边的纪景忽然站起身,看样子是有点暴躁。 苏佳穗走过去:“怎么了?” “这鱼好奇怪啊,在我跟前来回游,就是不咬饵。” “养殖的,兴许吃饲料。” “我下去捞算了,感觉一伸手都能抓到。” “别,底下有淤泥,陷进去呢。” 苏佳穗转过身,叫苏佳和给她拿根棍子过来。 湖里的鱼不咬饵,也不怕人,时不时就到边上转一圈,苏佳穗看准时机,一棒子砸进水里,水花飞溅,水波阵阵,等湖面再度平静,一只大鲤鱼就翻着白浮上来了。 “哇——” “佳和,去,捞上来。” “好!” 纪景低下头,默默收拾渔具。 稍晚一点,没那么热了,众人便开始烧炭,烤串,有程向雪这么个烤串界的大师傅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看江延去湖边清理那条鲫鱼,苏佳和坏笑着凑到程向雪身旁:“欸,你是不是喜欢小江?” 程向雪毫不遮掩:“咋了,你有意见?再说你干嘛叫他小江啊。” 苏佳和皱了皱鼻子:“我凭什么不能叫他小江。” “……说正事。” “对,你想不想知道,江延喜不喜欢你。” “废话嘛,你有办法?” “我当然有了,一会咱们玩国王游戏,你就坐到江延旁边,我会出老千,给你们俩制造机会。” 程向雪有点动心:“制造什么机会,具体讲。” “嗯……就比如,四号对五号表白,就是让你对江延表白,你可以看看江延是什么反应,咋样?” “就这?” “那您的意思?” “四号亲五号一口,坐怀里那种。” “我靠啊,太猥琐了吧,你这纯粹是要占小江便宜啊,那我不能跟你同流合污了。” “哎呀哎呀,姐也不是让你白干,姐将来可是要进演艺圈的,你喜欢哪个明星,姐介绍你认识啊。” 她这么说就是跟苏佳和不谋而合了:“有姐这句话,咱俩今天就在这条贼船上同舟共济!” 于是吃饱喝足,趁着天色还没暗,苏佳和掏出扑克牌,提议玩国王游戏。 程向雪当然积极响应,点头如捣蒜的响应:“好啊好啊!” 苏佳穗兴致缺缺:“五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苏佳和笑道:“少数服从多数,同意的请举手!” 小苏一直是纪景的讨好对象,纪景不情不愿的举了手。 “ok!那么老A是国王,二三四五听指挥。”苏佳和把五张纸牌在桌面上打散,对围桌而坐的另外四人说:“好了,你们抽吧。” 头一把苏佳穗抽到了国王牌,随口道:“三号亲五号。” 苏佳和算明白他姐和他刚认的姐为什么是好闺蜜了:“你一上来就玩这么大!” 苏佳穗耸耸肩:“不然这种东西有毛线意思,你是三号还是五号啊?” “……我三号。” “五号呢?” 程向雪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牌,轻轻叹了口气,还没等亮明身份,纸牌就被一只手飞快的抽走了。 江延面色如常:“我。” 苏佳和如获大赦:“嘤嘤嘤,小江老师,幸好是你啊,来!接受我充满爱意的吻!” 纪景咬牙,心想他已经这么讨好小苏了,小苏居然连亲他一下都不愿意。不过,这游戏可真有意思。 苏佳和在江延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很快开启第二轮。 抽到国王牌的是江延,江延想了想说:“那就,二号抱着五号做两个深蹲吧。” 他坐在程向雪旁边,程向雪红着脸,并不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他能清清楚楚看到程向雪手里的牌,不是二号,也不是五号。 “我是二号。”苏佳穗亮出红桃二,挺有自信的,因为不管是谁她都能抱得动。 纪景快咬碎自己的牙齿,恨江延恨的实心实意。 人家都亲亲!到你这怎么成他妈的深蹲了! “我……我喝酒行不行。” “你根本喝不了,来嘛,我抱得动你。” 苍天啊!大地啊! 纪景在心里哀嚎着,起身向苏佳穗伸出双臂。 苏佳穗是真的很有劲,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腿,轻轻松松就把他抱起来了,标准的公主抱,标准的两个深蹲。 程向雪“呱呱”鼓掌:“这节目,比上一个看着精彩。” 第三轮抽到国王牌的是纪景。 纪景捏着国王牌,比较慎重和纠结,关键是在座的除了江延,没有一个他敢得罪:“呃……三号四号唱首歌?” 苏佳和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无聊。” 苏佳穗点点头:“确实。” 显而易见,龙凤胎是三号和四号。纪景长舒了口气,认为自己做出了很英明的决策。 第四轮,幕后黑手终于出手了。 苏佳和在纸牌上做了标记,他很清楚对面的江延和程向雪分别抽到几号,稍稍一犹豫,还是没敢那么猥琐,毕竟出老千已经挺不道德了:“二号,向三号表白,一分钟,得真情实感啊。” 刚刚江延把牌一抽走,程向雪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不停了,她基本可以确定,江延是喜欢她的,不管苏佳和今天有没有黑这一手,她都打定了主意要向江延表白,姐弟俩唱歌的那会功夫,她一直在心里措词,打了一篇长长的草稿。 这一刻,已然修饰的差不多了。 她要告诉江延,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她仍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因为洗过太多次,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柔软的细绒。 她要告诉江延,她虽然是三分钟热度,但在喜欢他这件事上,热了无数个三分钟,并且每一个三分钟都比上一个三分钟更热。 她要告诉江延,她在地图上认真看过上戏通往上交的每一条路,她知道哪一条路距离更近,哪一条路风景更好,哪一条路美食更多。 她要告诉江延,她看着地图,幻想过无数他们约会的场景。 “我是二号……” “我是三号。” 江延笑了笑说:“算了,我喝酒,程向雪的我也替她喝。”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启大学篇章!【`xs.c`o`m 网】 50-60 第51章 ◎几乎是卑微的恳求◎ 违背国王的惩罚, 是420ml的罐装啤酒,苏佳穗定的规则。 玩游戏嘛, 要是能轻易躲过就没意思了。 在苏佳穗的监督下, 江延一滴不漏的喝光了两罐,这本来是一个能将气氛推向高点的瞬间,可空气中却莫名流淌着丝丝缕缕的窘迫和尴尬。 苏佳穗稍微有一点摸不着头脑, 眼神中透漏出很清澈的茫然。因为她不觉得江延选择喝酒有什么问题, 毕竟程向雪平时总爱胡言乱语,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给程向雪一分钟时间表白,那就相当于给程向雪一分钟公开调戏江延的机会, 她要是江延,她也喝酒。 虽然两罐啤酒好像太多了,但江延明显深藏不漏,一口气喝完两罐,脸反而比之前看着白了。 那现在, 是什么状况? 纪景偷偷在桌底下摸了摸前女友的手, 怀疑老天爷在制造苏佳穗的时候把天赋点都加在了武力值上。 不过场面并没有尴尬太久, 程向雪很快就活跃起来,她是这几个人当中最会玩的, 捉弄人的办法多如牛毛, 即便没有抽到国王牌,也热衷于给国王陛下献计, 时不时的出几个损招, 时不时的就损到了自己身上, 非常有戏剧性, 想不被她逗笑都很难。 太阳落山时, 程父程母来接几个孩子回家,问他们今天玩的开不开心,大家都说很开心,尤其是对这个露营地特别满意。 因此程父一边收帐篷一边许诺,过几天等他有空了,带他们去哈尔滨,在松花江边上露营。 可一周,两周,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看起来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程父仿佛忙碌到忘记自己的许诺,去松花江边露营的事没了下文。 在这期间,江延也从苏家搬出去了,久违的和父母一起生活。 而老苏的智能手机即将上市,更忙得脚不沾地,成天到晚的住在公司,家里一下子冷清许多。 趁着傍晚凉快,风平浪静,苏佳穗拖着弟弟在院里打羽毛球,龙凤胎在某些事情上的默契已经登峰造极,羽毛球悬在半空将近十分钟,愣是没有落过地。 孙女士坐在屋檐下,很无可奈何地说:“你们这样玩有什么意思啊。” 龙凤胎异口同声:“懒得捡球。” 无聊啊无聊。 别说孩子们了,孙女士都觉得这样的日子怪没劲的,一想到两个孩子即将去上大学,离开家,奔赴新生活,就剩她一个人,更生无可恋。 正唉声叹气着,老苏回来了,直接把车开进院子里,嚣张霸道的横在姐弟俩中间。 “干嘛啊。” “我们打球呢。” 老苏拎着两个袋子下了车,笑眯眯地说:“别打了别打了,来看看新手机!” 对于这部智能手机,老苏一直在玩神秘,从研发到生产,始终没有跟家里人透露过细节,今天算是真人露相,一下激起了姐弟俩的好奇心,拎着球拍跟老苏进了客厅。 纯白色的手机盒,上面只有一个墨绿色logo——LVDOU 跟路易威登和迪奥半毛钱关系没有,这牌子叫绿豆,当然也没什么特殊定义,纯粹是符合品牌小清新的定位,外加拼音看着蛮简洁大方的。 按老苏一开始的想法,是要叫“苏佳”,但苏佳牌智能手机,听起来有点老气横秋,并不太智能,绿豆牌就不一样了,自带着一种夏日消暑的清新感,也有能被国民所接受的亲和力。 而且首款机型主打色就是源于自然的绿豆色,还有干净简洁的白色,成熟稳重的黑色,以及温和柔美的红豆沙色。 “看到了没,这线条,这造型,这小圆弧,这晶莹剔透的质感,拿在手里,你就是时尚先锋。” “哇……” 苏佳穗的惊叹声大大取悦了老苏:“我就知道我大闺女能喜欢,这才是真正的时髦人!” 手机倒是很好看,可孙女士不免有些担忧:“会不会太小孩子气了,我看最近出了好多智能手机,都是那种偏商务的。” “你看看,说到点子上了,智能手机目前市场价都比较贵,所以他们都搞商务型,把消费者定在经济成熟的群体上,这一块市场差不多饱和了,没有我们小绿豆的立足之地了,因此,我们对标的是年轻人群体,二十岁到三十五岁这一波,我敢向你们保证,随着经济快速发展,这一波年轻人将成为社会上最大的消费群体,即便他们可能没什么钱。” “……” “简单点说吧,我们现在要的不是销量,而是要抢先一步占据国内市场,让年轻,活力,时尚,科技,成为绿豆的关联词。” 孙女士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一开始可能赚不到钱,以后就能赚到钱了。” 就像姐弟俩从考场出来都不提成绩,在手机没上市前,老苏也不想提销量:“庸俗!这是事业!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反正两个孩子都要上大学了,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你自己看着办。” “……”老苏和孙女士总说不到一块去,沉默了一瞬,扭头问苏佳穗:“穗穗,手机喜欢不?” “喜欢啊,像素还挺好的,苏佳和,看这。” “我不要拍。” 老苏面上不显,可看苏佳穗这么喜欢“绿豆一号”,心里是真踏实了不少。 在这个智能手机品牌群雄争霸的时代,想要取胜,必须得有一个足够出众的亮点,他把一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外观上,就是企图抓住即将走进大学校园的这一批高考生。 上大学嘛,家长肯定是要给换手机的,而大一新生手拿着“绿豆一号”走进大学校园里,自然而然会成为他最好的广告牌,只要在年轻人中有一定影响力了,就不愁日后的销量。 哼哼。 老苏无比得意的给自己点了根烟,心想等那些商务智能机回过味来要转型的时候,市场早就被他的小绿豆给稳稳占据了。 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老苏盘算着,先在智能手机市场立住脚,有了资本,他再重操旧业,去研究智能家电,做事业是要敢铺张的,他之前就是太局限于一处了,才让纪汉华一把给攥住了脖子,他绝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 六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钟。 “还有多久出分?” “一小时吧,说是十点开始查询。” “我这直冒汗啊……” 苏佳穗回头看了眼老苏:“爸,你去佳和那屋吧,你在这搞我的也好紧张。” “别提佳和!臭小子,还在打游戏,没日没夜的玩,都玩疯了。” “……那我也玩会游戏,离查分一个小时呢。” 老苏一想也是:“行,你玩,我一会再上来。” 他前脚一走,苏佳穗后脚就打开了企鹅群聊,群里这会没人说话,事实上自打那天在野湖边露营回来,就没怎么活跃过了。 [穗:还有一小时查分!] [江:我已经知道成绩了。] [穗:???] [江:校长今早打电话来通知我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景:然后呢?所以呢?] [江:蛮好的,七百四十二分,理科状元] [景:(强)这会学校估计都挂起横幅标语了] 江延拿理科状元这件事,完全在苏佳穗的预料之中,不过乍一听闻这个好消息,还是不免激动,跑到楼梯口喊道:“爸妈!江延!省状元!” “哎呀!”孙女士从厨房跑出来:“这孩子果然有出息啊!成绩这么早就出了吗?” “是校长亲自给他打的电话!” “天才都不用查分!”苏佳和的语气略有些拈酸。 “我得找个时间请江延和他爸妈吃饭!”老苏哗啦啦的翻日历。 苏佳穗回到房间,继续水群。 [穗:纪景,紧张不?] [景: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上午九点二十分。 苏佳穗特别注意了一下时间,这个阶段的纪景属于被佛光笼罩,总是很淡然,很洒脱,可一过半夜十二点,他就完蛋了,没完没了的给苏佳穗发消息,说什么我要考不上怎么办啊,我要复读怎么办啊,我在上海复读行不行啊,以及,上理离医学院真的很近吗?我要见你一面容易吗?我们中午可以在一起吃饭吗? 悲观到离谱。 好在还有四十分钟就出成绩了,她不用再大半夜看那些垃圾短信了。 “铃铃铃——” 电脑桌上的座机忽然响起,苏佳穗不用接都知道是纪景。 “喂。” “待会查成绩。” “我知道,我在等。” “嗯……” “你要是实在紧张,就通着电话吧。” 纪景笑了一声,轻轻问:“你在做什么呢?” 苏佳穗一手拿着座机电话,一手扒拉着鼠标:“没做什么啊,就是在网上看看新闻,最近感觉每天都好无聊。” “那,等成绩出来,我们俩去旅游好不好,就我们俩。” “不好吧,前男友。” “……朋友之间就不可以一起去旅游了吗?” “跟朋友当然可以,跟前男友好像怪怪的。” 苏佳穗靠在椅背上,因为无聊,逗他玩,寻开心。 纪景的反应是真的很有意思,他会从喉咙里发出急躁又很像撒娇的哼唧声,如同一只在床上打滚求关注的大型犬。 “去吧去吧,你也说无聊嘛。” “为什么不大家一起去,非得我们两个人?” “嗯……江延,他得陪他爸妈,程向雪,反正,最近好像挺忙的,你弟更忙啊,成绩出来要去参加面试,所以只有我们俩没事做啊。” 苏佳穗看向窗外,六月末,春暖花开,窗外一片绿意,倒的确很适合旅游。 “我还想去国外查纪汉华的事来着。” “这个你不用操心了,我找了更靠谱的人去查。” “我说你这阵子这么消停呢。” “去大理?还是三亚?”纪景笃定她会答应,又或者说,笃定她不忍心拒绝:“拉萨也不错,我就是怕适应不了高原。” “太热,三亚的紫外线我受不了。” “也是也是,那去长白山怎么样?我爷爷去过长白山,他说那个地方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听起来还不错欸。” “岂止是不错啊,超级棒的。” 纪景既然提议去长白山,自然是对长白山有一定了解,说起来滔滔不绝,甚至连路线和行程都计划好了。 不知不觉,临近十点钟。 老苏和孙女士哒哒哒的上了楼,苏佳穗听到脚步声,说了一句“我爸妈来了”,便将电话虚扣着放了回去。 纪景坐在电脑前,才想起来十点公布成绩,忙从一堆旅游攻略的网页中找到查成绩的网址。 “快快快。”电话那边的老苏既紧张又兴高采烈:“先输入学号和身份证。” “我在输呢,催什么呀。” 苏佳穗的声音还是慢吞吞的,像有点不耐烦,倒不针对谁,她纯粹是觉得夏天太热。 “还有三十秒了!佳和!不要再打游戏了!赶紧查成绩!” “这把打完我在查,急什么啊。” “妈妈,你轻点喊,我耳朵要聋了。” 电话那边吵吵嚷嚷,一家人,很热闹。 纪景用指尖戳着键盘,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输入自己的学号,一边输入,一边走神。 妈妈…… 纪景想起妈妈,脑子里出现孙女士的模样。 他不知道宋山晴长什么样子,宋山晴离开后,纪汉华烧光了前妻所有的照片。 “啊啊啊!六百九!大闺女你太棒了!这成绩上协和都够了!” “穗穗,妈妈太开心了,真好,这些年的苦咱们没有白吃……” “好啦好啦,你们去看看佳和的吧,弄我一身口水眼泪。” 女儿这边大石落地,是该去看看儿子那边,老苏和孙女士跑到苏佳和的房间,强行关掉了他的游戏,搞的苏佳和很不开心:“你们就不好直接用我姐的电脑查吗!” 老苏和孙女士亢奋过头了,完全忘了这一茬。 苏佳穗拿起电话,史无前例的温柔:“你怎么样?多少分呀?” “嗯……我还没敢看呢。”纪景抛开对宋山晴的幻想,飞快的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 “胆小鬼,快点!我很急!” “那我点了啊。” “你在网吧吗?这么吵。” “对啊。” 不知道是网速太慢,还是查询的人太多,网页一直显示载入中。 “好了没呀!” “快了快了。” 让苏佳穗这样一吼,纪景的紧张点完全偏移,他想快点看到成绩,为了安抚自己暴躁的前女友。 终于,界面加载出来了。 “穗……穗穗……” “算我求你,你给我一个痛快!” “六百六十七。” 纪景猛地站起身,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我考了六百六十七!真的假的!” 苏佳穗悬了将近一个月的心,也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了下来。 “傻子。” “哈哈哈哈有考六百六十七的傻子吗,我会不会是天才啊?” “喂,六六七,不要在网吧发疯,分数线还没出呢,今年理综题简单,说不定分数线会涨上去,去年题那么难,分数线还六百六。” 话音未落,隔壁房间传来欢呼声:“穗穗!佳和考了五百二十三!” 这个分数不算太多,可念警校足够了。 纪景悄悄说:“我是傻子,他是什么。” 苏佳穗耳朵很敏锐:“他天天晚上爬起来玩游戏,哪像你似的要死要活。” 恋弟癖。 纪景咬了下舌尖,转移话题:“交大的分数线什么时候出?” “应该就这两天,等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们家就得办升学宴了。”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长白山怎么样?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前回来。” “可以啊,不过。”苏佳穗压低声音:“我得先跟橙子通个气,就这样,先挂了。” 电话被挂断了,纪景的手机有些发烫。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分数傻笑了一会,才忽然想起来要向别人报喜。 他能报喜的对象不多,第一个是陈旭。 “小旭!” “嗯……怎么了?” “你刚睡醒吗?” “是啊。” “我考了六百六十七!” 陈旭愣了一下,吐字立时清晰:“六百六十七?这么高,恭喜你啊。” 陈旭的反应让纪景稍有一点失望,但陈旭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心中明了了:“恭喜你心想事成,能跟苏佳穗上同一所大学,一定很开心吧。” 纪景听得出来,陈旭在竭力掩饰他内心的落寞。那是一种,他们两个相似的人生,因为选择不同,而渐渐失去交集的落寞。 不知为何,纪景非常难过,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刚准备打给王达,王达就先一步打来。 “你大爷的纪景!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一直他妈的占线!快快快!考多少分!” “王哥。”纪景本想吓唬吓唬他,可一开口就不由自主的笑了:“六六七,王哥,我考了六百六十七。” “卧槽——兄弟们!六六七!咱们要飞黄腾达啦!这八个多月的苦没白吃啊!纪景!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考上大学!我们几个成宿成宿的备课啊!你得请客!你小心必须得请客!” “我知道,我请。” 电话那边的一众辅导老师好像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类似于返祖动物的尖叫,让纪景莫名想到一句古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八个多月,他记不得自己熬了多少夜,流了多少鼻血和眼泪,做过多少美梦与噩梦。 八个多月,转瞬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的分数线公布时,纪景和苏佳穗已经在长白山附近的度假酒店里了。 “是我看错了吗?” “没看错,我确定。” “六六七,你这命也太好了吧。” 纪景使劲揉着抱枕,不想让自己在苏佳穗的面前失态,只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丢开抱枕,一把搂住苏佳穗,然后一点一点的向下滑,直到枕在苏佳穗的腿上。 苏佳穗拍拍他的头,再次看了眼分数线,确定真的是六百六十七:“纪景,起来,咱俩去买张彩票吧。” “不要不要,我不能把好运气浪费在这种事上。” “傻子。” 苏佳穗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纪景发丝蛮硬的,可手感却很好,苏佳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特别舒服。 她的指尖不经意蹭过纪景的耳垂,纪景缩了一下身体,说:“你手好凉。” “凉吗?”苏佳穗笑眯眯的把手塞进他的衣领里:“我刚吃过冰镇西瓜。” 苏佳穗从来不避讳跟纪景产生近距离接触,纪景有时候也想装傻子,装懵懂无知,任由苏佳穗肆无忌惮的触碰他。 不过…… 纪景坐起身,避开苏佳穗的手:“太凉了,我冷,我要回房间躺会。” 六月末七月初正是旅游旺季,尤其是长白山这边,每家酒店几乎都爆满,两人只能开一间价格最为昂贵的大套房,苏佳穗住主卧,纪景住次卧。 “你不吃饭了吗?” “我,我等会再吃。” “那我也睡一觉。”外边正在下雨,雨还不小,苏佳穗躺到沙发上,扯过小毯子,心满意足地说:“下雨天睡觉最舒服了。” 纪景回到房间,钻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又把被子掀开。 他不是冷,他是热,热得快要自燃。 不断缩减的高考倒计时,高考,迟迟不出的成绩和分数线,纪景为此神经紧绷太久太久了,骤然一放松,那些被压制到内心深处的邪念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 就在刚刚,他想到自己成年了,想到自己高中毕业了,想到苏佳穗也是一样,他们两个除了不是正当男女朋友关系之外,具备了一切在酒店发生点小事件的条件。 可苏佳穗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念头,甚至,都没把他当成异性。 纪景自虐似的想,苏佳穗没把他当异性,苏佳穗不喜欢他。 只是,只是…… 纪景闭上眼睛,微微蹙起眉,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那些旖旎的画面。 窗外的雨无声无息的停了,远处的山峦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没察觉,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房门猛地被推开,苏佳穗笑着说:“纪景,雨停了,我们……”后面那几个字,几乎是颠沛流离的从苏佳穗的嘴巴里蹦出来:“出去,吃饭……吗。” 窗户虚掩着,雨水似乎染着腥气。 苏佳穗怔怔的看着纪景,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和自己不太一样。 纪景先一步醒过神,扯过被子遮挡住身体:“你……”他声音发颤,有点软,几乎是卑微的恳求:“你出去。” 作者有话说: 那啥,月底了,宝宝们有没有营养液啊,我可能是需要补充点营养了(狞笑) 第52章 ◎你想要我吗?◎ 苏佳穗后退了一步, 关上门,脑海中莫名其妙闪过一个念头——纪景真白。 但究竟是怎么样的白, 苏佳穗说不好, 她也被吓了一跳,眨眼之间刚刚那一幕就记不真切了。 好饿。 苏佳穗吃饭的决心一起,不填饱肚子是不会放弃的, 她想了想, 给前台打电话,询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可不可以送到酒店来。 前台给了她两个号码,都是周边朝鲜饭馆的, 还特别说来到这一定要尝一尝当地的朝鲜冷面,味道绝对正宗。 苏佳穗馋的直咽口水,马上订了两碗朝鲜冷面,怕景区分量小,不够他们两个人吃, 又要了一份米肠。 电话在客厅, 纪景隔着一扇门, 清清楚楚的听见苏佳穗在点外卖。他的窘迫,他的难堪, 他的无措, 他最狼狈的那一面,对苏佳穗而言好像都不值一提。 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仿佛被从胸口里剜出来, 胸口明晃晃的敞着一个洞。 纪景去洗澡。 冷水混合着温热的眼泪, 肆无忌惮的流淌,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只是难以遏制的想哭。也许苏佳穗说得对,他身体里的确藏着一个林黛玉式的人格。 他这辈子就是来还眼泪的,等眼泪还完…… 纪景忽然很讨厌高鹗续写的红楼梦,林黛玉怎么能死,就算林黛玉死了,贾宝玉也不该娶薛宝钗啊。 深吸了口气,关掉淋浴,纪景决定不哭了。 在博帆补课那期间,纪景鲜少出门,平时就两套睡衣来来回回的换,穿的都有点不成样子了,他又不愿意回家拿新的,来旅行,苏佳穗特意去商场给他买了一套,白色真丝材质,虽然是长袖长裤,但夏天穿也很凉快。 纪景穿着新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只走两步,就站住了,像幼稚园门口没人接他回家的小男孩,眼神里闪烁着不安,却摆出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苏佳穗总是对他心软:“我叫了冷面,应该快送到了。” “嗯……” “过来坐呀,看会电视。” 沙发很大,足够两个人躺,可纪景却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蜷缩起一双长腿,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沙发缝隙里。 苏佳穗拿着遥控器,调到电影频道,电影频道正在播《举起手来》,李明演的翻译官磕磕巴巴地说:“太太太君…喝…喝…喝…”小鬼子们便大口大口的吃猪食。 苏佳穗每次看到这段都忍不住笑,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哈哈哈哈喝不得啊,太逗了。” 纪景看她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纪景就是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女孩子该有的羞涩,纪景也不至于……气馁到整颗心都被委屈填满。 酒店的房门被敲响,是朝鲜饭馆的服务员来送冷面。 炎炎夏日,吹着空调,吃着正宗的冷面和米肠,还有喜欢的电影看,对苏佳穗而言真是人生极乐了,她踩在地毯上的一双脚晃来晃去,时不时因为潘长江演的鬼子发出一阵爆笑。 纪景则是和她完全相反的境遇。 刚洗过冷水澡,又正坐在空调风口上,冷面里还贴心的加了几个冰块,米肠同样是冰冰凉凉。纪景如同坠入数九寒天,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手背上的血液都有些凝固了,唯有指尖是殷红的。 苏佳穗,你也未免太…… 纪景吸了吸鼻子,狼吞虎咽的吃冷面。他不想苏佳穗说他是林黛玉。 好不容易,一碗冷面吃完了,纪景非常疲惫,本来今天就是一大早起来赶飞机,又坐了很久的车,他真的没力气,真的想睡觉了:“你,吃完放在这,明天我起来收拾……” “你不看了吗?” “……不看了。” “行,那你去睡吧,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有很多安排呢。” 苏佳穗笑着跟他说了声晚安。 纪景回房间,锁上房门,行尸走肉似的刷了牙,彻彻底底的电量耗尽,钻进被子里,蒙住头,一边掉眼泪一边睡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热醒了,纪景下意识的摸了摸床单,滚烫的,还以为自己开了电热毯,伸出一只手去摸电热毯的开关,然而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 大夏天的,酒店根本就没有准备电热毯。 纪景稍微掀开一点被子,浑浑噩噩的坐起身,喝了半瓶矿泉水,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发高烧。 夏天狗都不感冒。 纪景把水瓶按在额头上,自我厌弃到了极点——他现在还不如一条狗,他毁了这次旅行。 可发高烧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头痛,浑身痛,连八百年前就长出来的智齿都跟着痛。 得吃药,吃药病才会好,病好才能出去玩,不然害苏佳穗白来一趟,苏佳穗一定会被他气死。 想到这里,纪景都觉得自己罪不可赦,干脆烧死算了。 不过,纪景还是挣扎着下了床,扶着墙走到主卧门口,轻轻用手掌拍门。 卧室里很快传来脚步声,苏佳穗向内拉开门,一具热烘烘的身体忽然砸进她怀里,纪景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带着滚烫的喘息往她颈窝里拱,并不柔软的碎发蹭着她的脸颊,透露着一种很柔软的依赖。 “你怎么了?” “我生病。” 苏佳穗搀扶着他,腾不出手,只偏过脸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被那惊人的灼热吓到:“你在发高烧啊。” “嗯……”纪景可怜兮兮的回应。 “那,那我带你去医院。”苏佳穗难得有些惊惶,因为不确定这附近是否有医院,以及,现在是凌晨两点,恐怕很不好打车:“酒店,对,我给前台打电话问问,你先躺着。” 苏佳穗帮他扶到自己的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随后拨通前台的电话。 得知酒店大套房的客人突发高烧,前台也有些为难:“倒是有车可以送您二位去医院,只是外边正在下暴雨,夜间能见度很低,并且部分路段有滑坡的预警,您看……” 发高烧一时半刻死不了,可车祸和滑坡是会要人命的,何况以纪景的状态,万一淋了雨,那真是雪上加霜了。 苏佳穗立刻做出抉择:“酒店有体温计和退烧药吗?” “有的,稍后会送到您的房间,您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病人的情况没有好转,雨停之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送您二位去最近的医院。” 酒店的服务态度是真好,电话刚挂断不到一分钟就有人送来了体温计和一盒子杂七杂八的退烧药感冒药。 “纪景。”苏佳穗跪在床边,推推他:“你肚子痛不痛?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浑身都痛……” “那先量一□□温,然后把药吃了。” “好凉……” “你是不是冷啊?” “唔。” 纪景皱着眉,脸颊泛起一片不健康的红晕,咕咕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像是烧糊涂了。 苏佳穗心里很急,但是没办法,她也很少生病,看了半天的说明书,才找到对症的退烧药:“来,体温计给我。” 纪景从衣领里取出体温计,软绵绵的伸出手,递给她。 苏佳穗眯着眼睛观察水银的长度,和上面的数字一对齐,眼睛瞬间睁大了,口吻像发现了来自银河系之外的外星人:“三十九度五!你快烧到四十度了!” “……” “你说什么?” 纪景声音很低,有气无力:“我是……六六七。” 即便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可苏佳穗还是被逗笑了:“知道你是六六七,六六七也得吃药病才能好啊。” 苏佳穗握着纪景的手腕,用力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纪景就像是没长骨头,又软绵绵的趴到苏佳穗的肩上。 “快,张嘴。” “……” 纪景对白色的药片很排斥,简直是撒着娇说:“我想吃胶囊……” 苏佳穗对这种软磨硬泡的病号一点也不客气,捏着药片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而后又递过去一瓶水。 水是所谓的长白山山泉水,酒店自产自销,每一瓶装的都很满,瓶身极软,轻轻一捏就溢出来了,溅到纪景脸上,湿淋淋的。 “欸。”苏佳穗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先帮他擦脸好还是先给他喝水好。 纪景含着药片,苦的直哼唧,自动自觉的含住了瓶口。 苏佳穗赶紧托起水瓶,想让他能喝到,只是,又托高了,差点让纪景在长白山溺亡。 “咳咳……” “对不起对不起。” 苏佳穗用袖口蹭了蹭纪景脸上的水:“药咽下去没?” 纪景点点头,说不出话,他不仅呛到了,还噎到了,药片似乎卡在嗓子里。 “来来来,再喝一口水,多喝水多出汗。”苏佳穗这回没敢帮忙了,让他自己拿着瓶子喝。 纪景也没敢再耍赖撒娇,默默把剩下的水喝光。 他身上的白色真丝睡衣被水浸透了一大片,像牛奶的薄膜,湿哒哒的黏在肌肤上。苏佳穗想了想,给他解扣子。 “干嘛……”纪景捂住胸口,抬眼看她。 “衣服脱了啊,都湿了,穿着多不舒服。” “……” 苏佳穗的眼神清澈无邪,令纪景无比沮丧,放弃了挣扎,洋娃娃一样任由她摆布。 药不能一时就见效,纪景高烧未退,又开始浑身发冷,缩在被子里不住地打颤。 苏佳穗到另一个房间拿来还带着余温的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在纪景身上:“怎么样,好点了没?” “还是,还是很冷……” “还是冷吗?” 纪景说话声音太小了,苏佳穗要凑的很近才能听到。 “嗯……” “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好不好?” 纪景摇头,含混不清地说:“热水壶,很脏,我不要喝……” 苏佳穗没办法了,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纪景很受不了这种关切的眼神,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搞得他要恃宠而骄:“你抱我,好不好。” 苏佳穗叹了口气,躺到一旁,隔着两层被子,把他用力的搂紧。 “进来抱啊。” “……” 纪景在用蛮横的口吻命令苏佳穗,由此可见,他真的烧糊涂了。 苏佳穗不想跟一个高烧三十九度五的病人计较,慢吞吞的钻进被子里,抱住纪景:“可以了吗?” 纪景满意的往她肩上蹭了蹭,软声软调地说:“可以了……” 被子里温度很高,纪景像个大火炉,苏佳穗热得受不了,心里祈求他快点退烧。 可总不生病的人偶尔生一次病,真是如同小宇宙爆发,纪景不仅没有要退烧的驱使,反而在两层被子的覆盖下越来越热了。 苏佳穗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直逼四十度。 “纪景,你这样不行啊,我去给你弄一块凉毛巾。” “不要……” 纪景揽住苏佳穗的腰,赖赖唧唧的黏人。 “你这样会烧傻的!”苏佳穗忍不住要发火:“本来就不聪明!再傻就完蛋了!” “穗……” “说什么?” “六六七,不傻。” 都烧糊涂了,还记得六六七,由此可见,纪景已经把这个数字刻进自己的DNA。 “行——你不傻,你是大聪明。” “你,你有没有……”纪景轻轻喘息,鼻息间喷涌出的滚烫热气掺杂着淡淡的薄荷味。 “有没有什么?”苏佳穗又凑近了些,几乎挨着他的脸。 纪景声音哑涩:“有没有,把我当成男人看待。” “……你不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真当自己林黛玉。” “那你为什么。”神志不清楚,导致胆大包天,纪景终于问:“看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佳穗也有点脸红,她以为自己一定是被“大火炉”烘热的:“废话,你都,那么尴尬了,我,我还要让你更尴尬吗。” “哦……” “不过,生理反应嘛,很正常,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苏佳穗一边说,一边挪开视线。纪景看她的眼神让她不太自在。 “你呢。”纪景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你有过吗……” 苏佳穗像触电一般,身体紧绷起来,后腰酸软难耐:“你,别挨我这么近。” “所以,你有过吗,生理反应。”纪景每说一句话都仿佛用尽力气,可又那么执着。 “……不知道,你歇会,闭眼睛睡会。” “我不。” 生病的纪景,不仅胆大包天,还格外的叛逆,苏佳穗要他闭眼睛,他偏要把眼睛睁开,乌黑的瞳孔紧盯着苏佳穗,因为高烧不退,头脑发昏,那双眼睛里漫着一层潮湿的水雾,情态迷惘而专注。 “那……”他睫毛轻颤,小声问:“你想要我吗?” 苏佳穗怔住了。 由于温度过高,那永远保持理智的大脑生平第一次惨遭宕机。但苏佳穗不是一般人,她的CPU也不是一般CPU,很快就恢复了运转,向她发出指令——撤退,撤退,撤退。 苏佳穗很狼狈的从被子里爬出去:“我还是给你降降温吧。” 纪景缩进被子里,试图把自己烧死。 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纪景终于退烧了,可人仍旧昏昏沉沉。 死不了就行啊,要什么自行车。 苏佳穗极度睡眠不足,爱心也奉献的差不多了,打着呵欠躺在纪景身旁,没一会的功夫就睡得和纪景一样神志不清。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雨过天晴的那种明亮。 苏佳穗遮了遮眼睛,余光瞥了眼床上,没有看到原本蜷在那里的纪景。 跑哪去了? 苏佳穗灵魂醒了,身体还没完全醒,躺在床上不愿意动,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手机,时间显示是上午十一点半。 不看时间则已,一看时间苏佳穗就觉得好饿,她在最近通话的两个号码上犹豫了一下,暂时放弃那家味道还不错的朝鲜饭馆,打给纪景。 “喂。” “你在哪。” “外边,买吃的。” “哦……你不难受了?” “好多了。” “那你买了什么?” “参鸡汤,朝鲜拌饭,还有锅包肉。” 苏佳穗疯狂分泌唾液:“做得好做得好,赶紧回来。” 纪景“嗯”了声,又道:“锅包肉还得等一会,你先洗漱。” 挂了电话,苏佳穗想,纪景真是底子好,烧成那样睡一晚就痊愈了。 可等纪景拎着一堆吃的回来,苏佳穗就发觉他还是喘的很厉害,有种浑身使不上力气的疲乏。 “你要先喝点鸡汤吗?” “……我吃饭。” 纪景帮她把饭拌好,又随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张传单:“我们一会可以先去看这个长白山瀑布,明天上午再去看天池。” 苏佳穗知道纪景为什么强忍着不舒服,他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生病耽误这次旅行计划。 苏佳穗看着他,那种怪怪的感觉又从心里钻出来,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反正,别扭,苏佳穗第一次面对纪景这么别扭。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想休息,明天再说吧。” “可我们不是只能在这待三天。” “这才一天,急什么啊。”苏佳穗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了,稍稍缓和了一下道:“吃完饭我想去泡温泉,我连泳衣都带了。” “嗯……” 纪景情绪不太好,苏佳穗搞不懂其中的原因,就像搞不懂自己刚刚为什么发火,她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得不怀疑自己可能要来例假,二模之后她的例假就没准时过,如果这会突然造访,那真是倒霉到家。 苏佳穗皱着眉,低下头,看到摆在面前一动没动的朝鲜拌饭,感觉没什么食欲,勉强吃了一口,又有食欲了。 “真好吃啊这拌饭。” “尝尝锅包肉。” 正宗的东北锅包肉,很有东北人豪迈的特性,每一块都非常之大,饶是苏佳穗一口也只能咬下三分之一,不过味道极好,配以拌饭,美味加倍。 苏佳穗弯起眼睛,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与人生的幸福。 纪景看着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陈旭总说苏佳穗成熟起来像三十岁,幼稚起来像十三岁,她吃饭的样子,的确很像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简单又快乐。 “好吃吗?” “超级好吃!” 那就不白费他跑了那么远去买。 纪景垂眸,喝了口参鸡汤,心里暗暗想,苏佳穗不要他,实在不能怪苏佳穗,是他做的不够好,不够多,可……纪景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完美无缺的前女友做些什么。 吃完饭,苏佳穗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安徽卫视在播男生女生向前冲。苏佳穗之前没时间看电视,今天是头一次看到这个节目,津津有味的同时又嗤之以鼻:“什么呀,这都跳不过去。” 纪景坐在她脚下,用手比量她的脚:“你现在穿几码的鞋?” “三十八。”苏佳穗说:“烦死了,早知道这个岁数脚还会长,我就不买那么贵的鞋了。” 真了不起,一个女孩子,十八岁了还在发育。 “你应该能长到一米七五。” “呵呵。” 苏佳穗晃了晃脚,因为纪景的话心情很好。 纪景没忍住,捏了一下她的脚心,随即收回手,看电视,正好进入广告。 “走啊,去泡温泉,我们也感受感受程向雪说的大澡。” “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不想跟一群男的泡在一起。” “哦——你想跟一群女的泡在一起?” 不等纪景回应,苏佳穗便坐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头:“傻子,这酒店的温泉都是单个的,你不愿意跟人家泡,人家还不愿意跟你泡呢。” 纪景还是不想去。 主要是,不敢看苏佳穗穿泳衣的样子。 他已经够丢人了,不想更丢人。 可他的四肢早就成了苏佳穗的殖民地,苏佳穗一说走,他的两条腿便像遭受了统治者的奴役,听话的简直低三下四。 酒店贵有贵的道理,服务周到,设施齐全,温泉都格外雅致幽静,不是纪景想象中那种下饺子一样的温泉。 问题在于……只有他和苏佳穗两个人。 苏佳穗还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泳衣。 纪景只扫了一眼就立即背过身,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好舒服哦。” “……” “去看什么瀑布天池啊,又累,又不一定跟图片上一样好看,要我说真不如待在酒店里泡泡温泉,是吧纪景。” “嗯。” 身后传来水声,是苏佳穗在慢慢靠近他。 纪景不由地攥紧手掌:“你别过来。” “你又难受吗?感冒是不是不可以泡温泉啊?我以为发发汗你身体会舒服点。” “我,我没事,我……生理反应!” “啊……” 苏佳穗退回去,声音很轻:“对不起呀,我忘了,你以前,也没说过。”在苏佳穗眼里,纪景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纪景抿着唇,很想让自己有点出息,可脑子里全都是刚刚扫的那一眼。 可恶啊! 这到底是什么酷刑! 作者有话说: 本月最后一天!提前更新!嘻嘻嘻嘻! 第53章 ◎才大一就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纪景趴在岩石上, 把短短十八年最伤心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想得几欲落泪, 终于压下了乱七八糟的念头。 悄悄回了下头, 发觉苏佳穗也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用抓夹随意挽起,有几缕被遗落, 散乱, 湿漉,缠绕着纤细的脖颈和雪白的肩膀。 “你, 你在做什么呢。” “跟橙子聊天。” 纪景面红耳赤的睁大双目:“你不要什么都跟她讲啊。” “好——” 苏佳穗答应了,而且答应的很爽快, 透着一丝丝敷衍的味道。 她都没有问“什么”是指“什么”。 纪景顿时心如死灰,趴在那里,像柯南里“温泉谋杀案”的某一帧画面。 苏佳穗则捧着手机“啪嗒啪嗒”的敲键盘,畅聊正欢。 [穗:所以我说他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程:姐姐, 奇怪的是你好吧, 不过想想也是, 你的性教育启蒙是生物教科书] 苏佳穗对“性”的概念确实有些模糊,新纪元时代虽然科技发达, 但信息极为闭塞, 只有高级长官才配备通讯器,功能也仅仅是接收军部下达的指令, 她为了打发时间看的那些小说和影视作品, 在送到她手里之前, 都经过了监管处的严格筛查和审核——监管处直属于基地元首, 负责监护管理基地内全部未成年异能者, 以防止这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因为外界干扰,从而思想扭曲,引发社会动荡。 苏佳穗身为异能等级最高,军衔最高的未成年人,所受到的监管自然更加严苛,甚至连新纪元未成年异能者监管法都是专门给她打造的。 在这种环境下,苏佳穗的私生活可以说是完全处于公开透明的状态,本就贫瘠的末世,又没有隐私,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乐趣,所以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对周遭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新鲜感,电线杆上的麻雀都能盯着看半天,真的是没那份闲心去了解更深层次的“性”。 程向雪说她的性教育启蒙是生物教科书,不无道理。 苏佳穗思考了一下,不愿意做奇怪的人。 [穗:那我研究研究] [程:呃……我觉得,水到渠成就好了,这种事情,哎呀我也不知道(衰)] 苏佳穗把手机丢到一旁,往温泉水里沉了沉,感觉说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头绪。 可她此举,治好了纪景的“病”,她让纪景意识到此番旅行并非孤男寡女的二人世界,背后还悠悠荡荡的飘着一个程向雪。 阴魂不散真不该用在这种地方,只是,对纪景而言,程向雪就是某种意义上的阴魂不散了。纪景很怕自己的糗事成为程向雪的笑料,再不敢冒出一星半点的杂念。 之后两天,纪景堪称清心寡欲,老老实实的跟苏佳穗在长白山玩了一圈,背包,拍照,打遮阳伞,做足了一个想求复合的前男友姿态。 转眼七月中旬,高考生们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心仪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家长们也陆陆续续开始筹备升学宴。升学季的升学宴如同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市里各大酒店天天爆满,红白喜事在此等盛况之下也得退让三分,可谓是“一遇升学季,病危老人不敢咽气,家长忙的翻天覆地”。 等一众家长闯过了升学宴这关,紧接着就要为孩子们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做准备。 大学生活,多是背井离乡,远离家人朋友的独立生活,在家长眼里,无异于是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猫猫狗狗放逐到危险重重的原始森林,如果不将衣服鞋子、洗漱用品、床上用品、日常所需的一切零零碎碎,乃至能装下半个地球的行李箱都准备妥当,那么,孩子就会死在大学校园里。 尤其是苏佳和苏佳穗这种从小到大长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的,真把孙女士给愁坏了,特地抽了一天的时间教姐弟俩洗衣服,譬如“贴身内衣要手洗,别用学校的洗衣机”“深色浅色要分开洗,睡衣和床单也要分开洗”“刷鞋之前要先把鞋带取下来,刷完之后要用纸巾裹一层,不然……算了你们送干洗店吧”。 姐弟俩表面上认真听讲,心里却一致认为孙女士太小瞧人了,简直是把他们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窝囊废。 当然,步入大学校园前的这个暑假也不单是家长忙,学生同样不清闲,但凡家里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对未来做好规划的,几乎都在这个暑假报名了驾校,以至于一个教练起码带二十多个学员,考完科一就得从早到晚守在驾校练科二,一天少说要熬十多个小时。 好在苏佳穗有弟弟和前男友作伴,三人刚好够凑一个斗地主的局,等练车的空档可以在树荫底下消磨消磨时间,不算太无聊。 不过很遗憾,苏佳和由于倒车入库屡屡“撞”库,光荣折在了科二,苏佳穗和纪景去练科三,他就只能一个人在树荫底下玩扑克牌接龙,孤独又无助。 时至八月末,苏佳穗和纪景双双拿下了驾照,与江延一同奔赴上海交通大学闵行校区报道。 其实老苏和孙女士有心送苏佳穗入学,毕竟这是苏家和孙家第一个高材生,苏佳穗走进大学校园的那一瞬间,对两家人来说,是多么光宗耀,祖多么伟大,多么值得纪念与骄傲的一瞬间,奈何老苏生意上的事堆成了山,着实抽不开身,苏佳和那边又是自己一个人,连个作伴的都没有,孙女士几经权衡,还是不忍心抛下儿子,到了上海便忍痛与苏佳穗分道扬镳。 老苏没能跟着来上海,最开心的莫过于纪景了。 办完入学手续,他把自己的行李丢给江延:“麻烦你了小江老师,帮我送到宿舍。” “……那你呢?” “阿姨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让我多照顾照顾穗姐,我得先把她安顿好啊。” 纪景拖着苏佳穗的行李箱,以新生家长自居,大摇大摆的进了女生宿舍。 宿舍环境说不上好,也说不上糟糕,上床下桌的三人寝,储物空间很多,可整体看着比较拥挤,小小一扇窗户,窗外是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光线不是很明亮,有卫生间,没阳台。 纪景环视一圈,心中暗暗想,苏佳穗但凡能在这住超过半年,他把脑袋摘下来给老苏当球踢。 “嗯……衣柜看着还挺能装的。” “可是衣服洗完要怎么晒?” 纪景把两个行李箱暂时放到衣柜旁,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眼,回头朝苏佳穗招招手:“在这。” 苏佳穗慢吞吞的走过去,见窗户外横着一个晾衣杆,差不多能晾个三五件。 “你好,你是苏佳穗吧?” 苏佳穗转过身,见门口站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点了点头:“我是。” 女孩拎着水壶走进来,笑道:“我叫刘娜,住这张床,还有一个室友叫王梓林,她去超市买蚊帐了,估计过一会就回来。” “刘娜,你好,以后一个寝室,请多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大方又和善的室友让苏佳穗心里稍稍舒服点,她来之前想过寝室可能很小,但没想到这么小,纪景站在两张床之间,都有点束手束脚的。 不过室友如果好相处,寝室小一点也无所谓了。 “哦——”纪景盯着床铺看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这上面有名字的,怪不得她知道你叫什么。” “傻子,你是来女寝参观的吗?” “我现在收拾,阿姨说得擦一遍。” 纪景把孙女士交代的“入学指南”当成金科玉律,在卫生间接了盆水,就开始爬上爬下的到处擦。 刘娜道:“这位是?” 苏佳穗道:“我朋友,我们一个高中的,他也是医学院新生。” 新生之间的话题无非就哪几个,弋?家乡,年龄,星座,以及高考分数。 简单聊了一会,苏佳穗才知道原来另一个叫王梓林的室友是这届医学生中高考分数最高的学霸,关键人家还是从小地方考来的,若非小城市教学资源普通,一准能保送清北。 “穗穗。”纪景擦完了床,拆开学校发的新被褥,低下头问她:“你床单和被套在哪个行李箱啊?拿出来我给你换上。” “呃……等我找一下。” 行李箱是孙女士收拾的,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严丝合缝,苏佳穗把行李箱摊在地上,翻了半天才找到床单被套。 刘娜看着她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东西,目瞪口呆:“你这是百宝箱吗,怎么什么都有,你居然连洗衣液都带了。” “这个不是洗衣液,是洗内衣用的。” “天啊,你还带了枕头。” “可能我妈……怕我认床。” “真厉害,看得出你妈妈很细心了。”刘娜忽然小声说:“你知道吗,关梓林来报道,只拎着一个编织袋,背着一个书包,她桌子上那些东西,全都是从学长学姐那淘来的二手,相当于不要钱。” 苏佳穗笑了笑:“那她比我厉害,跟她比我都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窝囊废了。” 纪景终于铺好床,利落的跳下来:“穗穗,你这些洗漱的东西是放卫生间还是放柜子里啊?” “放卫生间吧,不过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我要叫你姐,人家还以为我是你弟。” 纪景说完,捧着洗漱包去卫生间了。 苏佳穗无奈的摇摇头,把衣服都掏出来放到椅子上,问刘娜:“我用哪个柜子?” “上面都写名字了,不过你衣服这么多,两个柜子应该装不下吧,不然等王梓林回来,你跟她商量商量,她有个柜子是空着的,反正她也没那么多东西,你可以放她那里。” “都是夏装,挤一挤就放进去了。” 纪景从卫生间里探出头:“你先别放,我还没擦。” “我知道!”苏佳穗无端端发了脾气:“你当我是傻子啊!” 纪景久经风雨,能感觉到苏佳穗不是冲他发火,也不当一回事。 刘娜则被苏佳穗突然的暴怒吓到了,讪讪一笑,没再开口。 等苏佳穗和纪景把两个行李箱的东西都各归各位安置妥当,刘娜口中的王梓林才回到宿舍。 王梓林不仅是学霸,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古铜色的皮肤,流动着健康的光泽,深邃的五官,眉眼间有几分异域风情,个子和苏佳穗一般高,齐耳短发,看起来很酷。 “你好,我是苏佳穗。” “嗯,你好。” 王梓林一开口,苏佳穗就知道刘娜为什么对她明嘲暗讽了,这位美女学霸并没有要和室友搞好团结的意思,神情非常之傲慢冷淡。 看苏佳穗满脸写着“我不想住宿舍”,纪景真的忍不住要笑:“咳……都收拾完了,那我先回去了。” 因两个室友都不符合苏佳穗的预期,苏佳穗忽然对纪景恋恋不舍:“欸,你不饿吗?叫上小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纪景特想给刘娜和王梓林跪下嗑一个,要不是这两个室友,苏佳穗下辈子也不会有这么黏他的时候。 实在,太可爱了! “吃饭啊,你这样一说,我确实有点饿,可我那边宿舍还没收拾呢。” “一会我帮你收拾嘛,走吧走吧。” 纪景被苏佳穗推出宿舍,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融化掉。 江延那边东西少,收拾的很快,三人在男生宿舍楼下汇合。见苏佳穗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江延不禁问:“你怎么了?” “我想橙子。” “……” “她跟那两个室友恐怕很难相处到一块去。”纪景这会倒不是幸灾乐祸,是真心替苏佳穗犯愁:“我穗姐要过孤苦伶仃的日子了。” 江延笑道:“我听说医学院大一课排的很满,你在寝室顶多是睡觉,写作业,室友怎么样无所谓。” “咦,小江说的有道理啊。”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而且你们寝室才三个人,我们寝四个人,还没独立卫生间。” “我们没阳台!没有晾衣服的地方!” “我隔壁男生脚很臭。” “……那你更惨。” 纪景尚未去参观过自己的寝室,可一听江延说“脚臭”,纪大少爷的脸色霎时苍白了:“要不然,我们三个搬出去住吧。” 江延笑着摇摇头:“你们俩只在闵行校区一年,我可是四年,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苏佳穗也坚定的摇了摇头:“遇到困难就退缩,那是懦夫行为,我不做懦夫。” 纪景觉得苏佳穗调子起得太高了,很担心以后她会为了自己今天这句话,硬着头皮在寝室住下去,因此很圆滑的帮她往回找补了一下:“这不是困难,这是问题,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怎么能算懦夫行为呢,不过你可以先住一段时间感受感受集体生活,也是一种比较好的人生经验嘛,等军训结束再考虑要不要继续住寝室。” 江延看了眼纪景,深觉这货用心良苦。 孙女士到底不放心纪景和苏佳穗这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半大孩子,把苏佳和安顿好,又坐两个小时的车赶到闵行校区。 一进苏佳穗的寝室,她的眉头就不受控制的紧紧皱起来了:“这么小……不是说闵行校区在郊区吗,怎么宿舍楼一点都不宽敞,你弟弟那边还蛮宽敞的。” “可能是因为我们明年换校区,就先暂时住到这个老宿舍楼里,所以环境差一点,习惯就好了吧。” “哎,这就是学校给发的被褥啊……”孙女士收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注意到同寝的王梓林也是用的学校被褥:“还好有床垫。” 苏佳穗拉着她看自己的衣柜:“干净吧,整齐吧,都是纪景收拾的。” “这会收拾的再干净又怎么样,你找衣服的时候一翻就乱了,他还能天天过来给你收拾呀。” “现在干净不就行了吗,你拍几张照片拿回去给我爸看,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倒是明白。”孙女士一边拍照一边道:“可我拿回去给他看也是自讨没趣,你爸现在的态度是,只要纪景不在他眼前晃悠,他就当纪景不存在,纯粹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哪天就真不存在了。” “……我知道,我也没让纪景在他眼前晃悠啊。” “不提这个。”孙女士拉着闺女的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你们学校虽然偏,但真大啊,走路去上课得多久?妈妈给你买辆电动车吧,学生可以在校内骑电动车吗?要不然买自行车?什么时候开始军训呢?军训可一定要注意防晒,晒黑点不要紧,万一晒伤了呢,万一中暑呢,军训的时候千万记得多喝水,最好在鞋里垫一个护垫,小景和小江要是不好意思垫你给他们送去……” 苏佳穗逐渐头大,并且越来越大。 孙女士在学校附近住了一晚,第二天真给她送来一辆自行车,那自行车像极了从前的二八大杠,前面一个筐,后面一个座,是孙女士特意找人焊上去的,她说轮子大好,省劲儿,有筐好,放书包,那个座尤其好,是好中之精髓,你和纪景一块去上课,他可以驮着你。 苏佳穗说太好了妈妈,纪景驮着我,小江坐杠上,我们仨一起去食堂吃饭,不仅方便省劲儿,还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孙女士依依不舍的离开后,苏佳穗的大学生活便正式开始了。 首先迎来的是军训。 大学军训要比高中严苛的多,关键有寝室内务这一项,别的可以稀里糊涂蒙混过关,被子是一定得叠成豆腐块的。 在跟豆腐块较劲的过程中,苏佳穗算是理解学校发的被子为啥那么重那么硬了,不得不说,学校真是一番苦心。 因为这个该死的豆腐块,校内超市囤积了一仓库的夏凉被一售而空,大家都是叠好了就再也不拆开,宁愿盖着夏凉被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床上凑合一晚。 除了豆腐块,站军姿也是军训的一大难关,跑跑跳跳还好点,纹丝不动的站在那是真耗费体力,尤其九月初上海特别的热,苏佳穗站在队列第一排,能清楚的听到后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下倒。 幸而倒下去的人比较多,教官对这群文文弱弱的女生不敢下手太狠了,站个半小时就让她们解散休息。 苏佳穗解开迷彩服的扣子,一面补充水分,一面朝不远处站军姿的纪景挥手,屁股一扭一晃,那个洋洋得意,纪景顶着被晒伤的红脸蛋,咬牙,瞪她,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但也只是为了配合苏佳穗的表演。 纪景其实很爱看苏佳穗跟他臭显摆,尤其享受周围男生时不时投来的艳羡目光。 就连不苟言笑的教官也注意到了偶尔过来嘚瑟一圈的苏佳穗,站到纪景面前插着腰问:“你女朋友?” “报告教官!是!” “才大一就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教官笑了一下,说:“全体解散,纪景再站二十分钟!” “报告!”纪景问:“为什么我要多站二十分钟?” 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学,我怕你遭到排挤。” 一众男生欢呼起来,全然忘记前两天怎么背地里吐槽教官,这会都觉得他实在太通情达理了。 纪景这军姿站的也是痛苦并快乐着,毫无怨言。 苏佳穗见纪景一个人在这受罚,偷偷摸摸凑过来:“你怎么了?” 纪景想了想说:“我感觉自己身体素质差,主动要求加练。” 苏佳穗看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敬佩:“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觉悟啊。” 纪景含羞带愧:“人的思想是会不断进步的。” 军训期间新生们穿着打扮都一样,各个素面朝天,俊男美女很容易脱颖而出,教官们对这对漂亮的小情侣格外关注,校方过来拍宣传照,要选一男一女,教官们也是强烈举荐他们俩。 只是摄影师不满意纪景,倒不是说纪景形象不好,问题在于那张被晒伤的脸看起来可怜兮兮,叫媒体看了还以为他们军训多残忍呢,容易影响学校风评。 军训的时候不能带手机,苏佳穗还挺想留个纪念的,就跑到操场另一端把江延叫来了。江延本身长得就端正,穿上迷彩服更有军人坚毅的气质,跟腰细腿长的苏佳穗并肩往那一站,妥妥的宣传大片。 摄影师这次满意极了,给他们仨拍了张合影后,便非常残忍的把纪景剔出了队伍。 纪景回到军训队列,感觉教官看他的眼神柔情似水。 “你要不要休息二十分钟?” “报告教官!”纪景深吸了口气:“不用!” 作者有话说: 来喽! 第54章 ◎我头一次见到比你脸皮还厚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 上大学后最鲜明的成熟标志是通讯方式的更替,新生们交换号码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把花里胡哨的企鹅改成了界面简约的微信。 “你好, 请问可以加一下你微信吗?”这句话是苏佳穗一周里听过最多的一句话。 最开始她并不觉得微信和企鹅有什么区别, 毕竟她企鹅列表里也躺着两三百个好友,平时都不聊天,高中生嘛, 学业繁忙, 加好友就跟毕业季写同学录一样,是个颇有纪念意义的行为。 可大学生加好友, 真是为了交友。 每天晚上一到休息时间,苏佳穗手机微信提示音就响个不停, 手指滑动屏幕十来下,底下一水的未读消息。 不回复,没礼貌。 回复,会死。 苏佳穗稍稍一犹豫,认为还是保命要紧。 军训对她来说虽然不算太难熬, 但折腾一天也实在累极了, 晚上还得洗澡洗衣服, 往床上一躺,那就是一个幸福又快乐。 “佳穗, 你准备睡了吗?”刘娜端着水盆, 仰头问她。 “嗯,我困得睁不开眼……”苏佳穗含含糊糊, 半个脑子已经进入了梦乡。 “我想洗一下内衣, 可以用你的洗衣液吗?” “用吧, 用吧。” 苏佳穗说完, 彻底睡着了。 她感觉自己并没有睡多久, 楼下忽然响起刺耳的哨声,伴随着教官粗狂的大嗓门:“集合!” 比豆腐块和站军姿更令人讨厌的是半夜拉练,苏佳穗的起床气压过了一切,不由自主的骂骂咧咧,当然也不止她一个骂骂咧咧,连向来不爱说话的王梓林都骂了几句。 穿好衣服,到操场站队,苏佳穗恍惚的盯着天上那轮月牙,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根本没听教官再说什么,直到教官走到她面前,慷慨激昂的表扬她,说她速度最快,军容最严整,一点不像看上去那么娇气,要其他人拿她当榜样,向她学习。 苏佳穗在高中军训期间就时常受到表扬,为此还做了三年的升旗手,当这个榜样也是非常的心安理得,可教官脚步一挪开,她身旁便传来一声嗤笑,是和她一样站在队列最前端的王梓林。 王梓林是个在各方面都极其要强的人,好胜心一点都不比苏佳穗少,刚刚集合的时候,速度也并不比苏佳穗慢。 她很不满教官对苏佳穗显而易见的偏爱,有些阴阳怪气道:“长得漂亮果然是优势啊。” “你也挺漂亮的。” “哼,走着瞧。” 王梓林把苏佳穗当成了自己头号竞争对手,倒不是为了区区一句表扬,因为教官的态度涉及到军训标兵的评选,军训标兵又是大学第一个校级荣誉证书,对之后选班干部和进学生会都有一定优势。 这些看似没什么用的东西,对于家境不好的王梓林而言非常重要,是她巩固和维系自己骄傲的根本。 十公里的夜间拉练,王梓林打定主意要把苏佳穗远远甩在身后。 也是巧了,苏佳穗就喜欢有人跟她比赛:“走着瞧就走着瞧,当我怕你啊。” 即便军训已经进行了一周有余,可高三阶段终日埋头苦读的大一新生们还没有培养出良好的身体素质。起初的三公里队伍勉强齐整,大家喊着口号,唱着军歌,气势都相当豪迈,跑到五公里就不太行了,不论男生女生,一个接着一个的掉队,任凭教官吼得再狠,骂得再凶,激励得再振奋人心,跑不动就是跑不动,拿皮鞭子抽也跑不动。 说到底不是正经新兵营,眼看跟随队伍的救护车拉走了好几个扑通一声躺平的,教官渐渐放宽了底线:“今天你们就是走!也得走完十公里!” 此话一出,很多硬撑着的新生如获大赦,放缓脚步慢慢走了起来,队伍骤然缩减的只剩下三分之一,看的教官和校领导直摇头,认为决策失误,夜间拉练项目进行的太早了。 苏佳穗和王梓林还在相互较劲,已然自成一队,甚至不动声色加快步伐,誓要把对方送进流动医护站里。 女生跑内圈,男生跑外圈,纪景那一伙新生稍稍偏过头就能看到她们。 “欸,你女朋友,是跟人摽上了?” “正常,正常。” 纪景很云淡风轻,只是余光看了苏佳穗一眼,又一眼,心想多亏自己考到了上交医学院,不然哪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画面。 这场夜间十公里拉练,跑了足足三个半小时,到最后一公里,其实很隐秘的成了苏佳穗和王梓林之间的竞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猜测究竟谁能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然而结果不是特别符合预期,没什么戏剧性的转折,两个女孩势均力敌,都顺顺当当的跑完了全程,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一起归队,稍微有点喘,可军姿站得很稳。 不管怎么说,这场拉练让苏佳穗和王梓林一战成名,而一战成名的后果也远超纪景的预期。 军训结束后没多久,新生们正式开始上课了。 由于那辆“二八大杠”的杠委实太高,苏佳穗穿裙子有走光的风险,就把自行车给了纪景,让纪景每天早上顺路到女生宿舍接她,两个人一起吃早饭,再一起去教室。 苏佳穗和纪景的课表基本一致,可以说是从早到晚的出双入对,哪怕苏佳穗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纪景是她男朋友,也不妨碍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偶尔有同学对苏佳穗说“你男朋友怎么怎么样”,苏佳穗也不会反驳,是一种默认的姿态。 纪景非常开心,感觉自己离摘下那个“前”字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纪景都想好了,一旦恢复成正当男女朋友关系,他就要牵着苏佳穗的手,漫步在大学校园里。 说老实话,路线纪景都规划化好了,那条路风景优美,环境幽静,并且越走越黑,越走越荒凉,是制造初吻的绝佳地点。 可纪景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前)男朋友已经明晃晃的摆在那了,居然还有不法分子试图追求苏佳穗。 一大清早,苏佳穗捧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纪景不由睁大眼,问她:“哪来的?” “别人送的。”苏佳穗投篮一样,把玫瑰花向外一抛,上轻下重的一束玫瑰精准的落到了垃圾桶里:“我可真准啊。” “谁送的?” “男的。” “我还不知道是男的吗……” “我就知道是男的。”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有个男的让刘娜转交给我的,那男的应该挺有钱,花里面还有条项链呢,就是那个施华洛世奇的项链。” 纪景把她的包放到车筐里:“施华洛世奇就算有钱啊,没什么大不了嘛。” 苏佳穗笑笑:“都没见过面就这么大手笔,还不算有钱呀。” “那项链呢?” “在失物招领处。” 苏佳穗丢了玫瑰花,又把项链挂了失物招领,按说已经拒绝的很彻底了,可那位不留名的追求者仍然没有放弃。 每天晚上,只要苏佳穗一进女生宿舍楼,就有人塞给她乱七八糟的礼物,什么巧克力,护肤品,高跟鞋,甚至再屡屡失败后送上了最新款的香奈儿,搞的苏佳穗很恼火,也不挂失物招领处了,统统丢进垃圾桶。 “他妈的,拿我当什么啊,别让我知道他是谁,不然我非弄死他!” “来,吃个鸡翅,消消气。” 纪景朝苏佳穗甜甜的微笑,笑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希望苏佳穗“货比三家”后发现他是最好的那个男友人选。 江延想了想问:“没留下卡片之类的吗?” “没有啊。”苏佳穗吃了鸡翅,情绪稍稍稳定:“我问我们宿舍楼的人,她们说对方就是跑腿的,没见到正主。” “也许什么时候你收下了,他就出现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江延一句话说到了点上。 苏佳穗晚上又收到了鲜花,这次没有扔进垃圾桶,而是摆在了窗台边。 反馈是即时的,没一会的功夫,就有一个同楼的女生到她寝室敲门,说楼下有人找,并且着重强调,是有帅哥找。 苏佳穗心知是正主出场了,不禁摩拳擦掌,抱起那束花就风风火火的下了楼。 宿舍楼门口停着一辆非常骚包的保时捷,随着苏佳穗的靠近,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确有几分姿色的俊脸。 “你……欸?”苏佳穗皱起眉,怎么看这张脸怎么面熟。 “保时捷”挥了挥手,笑着说:“同学,又见面了。” 苏佳穗想起来了,军训第一天,这个人找他要过微信:“原来是你啊!” “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保时捷”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有正当理由:“抱歉,我做这些纯粹无奈之举,我每天都给你发微信,可你从来不回,要不是头像的确是你的照片,我还以为你给了我一个假号码。” 苏佳穗还不习惯用微信,平时联系的人有限,要么打电话,要么用企鹅,微信界面从半夜拉练那天起就再没打开过。 照这么说……不是搞神秘哦。 她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保时捷”见状,又笑了:“原来你不用微信,看样子,我这些天绞尽脑汁,一个字一个字琢磨,给你发的那些消息,都是白费功夫了。” “你少说废话。”苏佳穗回过神,把花丢在他的车上:“你搞这些东西什么意思?” “保时捷”沉默了一瞬,道:“我在微信上已经跟你说过了,既然你没看见,那我就再重说一次,我知道你有男朋友,可我还是想追求你,追求女生,自然要送礼物,你可以把这当成是一种福利……” “去你妈的福利。” “你怎么骂人?” “骂的就是你,什么东西,有几个破钱恨不得在屁股上插个螺旋桨,飞到天上跟太阳肩并肩,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 “……” 见苏佳穗转身要走,“保时捷”终于下了车:“同学,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也没有要求你和男朋友分手,只是想……” 苏佳穗本来骂了他两句,心里已经舒服点了,一听他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等“保时捷”把话说完,便转过身,握紧拳头,步步逼近。 “保时捷”下意识的躲开,绕到车的另一端。 “哼哼。”苏佳穗微微一笑:“你确定你能跑得过我吗。” “保时捷”显然知道苏佳穗十公里拉练的战绩,果断又上了车,并且很利索的锁住了车门。 苏佳穗冲他竖中指:“孙子,再让我看见你,牙给你打飞。” “你……你可不可以别这么粗鲁。”跟苏佳穗一比,“保时捷”都显得文质彬彬了。 “你都不清楚我什么脾气,居然还说真心喜欢我,傻叉。” 苏佳穗踢了一脚车门,神清气爽的上了楼。 回到寝室,刘娜正满脸兴奋的站在窗边:“佳穗,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谁啊?李刚他儿子。” “什么呀,他是海洋系大三的乔瑞,我说呢,谁这么大手笔,见都没见过一面,就每天给你送那么贵的礼物,我听外语学院的学姐说,他家里超级有钱,每个月开的车都不重样。” “说不定他家是卖车的呢,明天再说吧,我要睡了。” 苏佳穗拉上遮光帘,给纪景发消息。 [穗:江延这主意真不错!正主果然浮出水面!] [景:谁呀?] [穗:跟江延一个专业的,大三,叫乔瑞] [景:你见到了?打他没?] [穗:没,我看他这么嘚瑟,应该挺有权有势的,我就没打他] [景:我穗姐现在,不得了啊(大拇指)] [穗:出门在外,难免的,等我先打听打听他什么背景,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揍他] [景:英明神武(大拇指)] 苏佳穗也就是那么一说,她课表排的满满当当,哪有闲工夫去做侦探,可她不去找乔瑞的麻烦,乔瑞不知死活的又找上门。 这次换了一辆黑色宝马,没那么骚包了。 “苏佳穗,好巧。” “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啊,听不懂人话?” “我要追求你,总不能让你一吓唬就放弃了吧,那不是太没诚意。” “你坐在车里跟我说话,就算有诚意了?” “我不是怕你打飞我的牙吗。”乔瑞跟她开玩笑:“我已经换过牙了,打飞就不会再长了。” “……” “你在等男朋友?” “妈在等你爹。” 乔瑞笑了,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怎么这么会骂人。” 关于骂人这点,还真是要感谢程向雪含辛茹苦的教育。 苏佳穗远远看到纪景骑车过来,也懒得骂乔瑞了,一路小跑迎上去,坐到后座,拍拍纪景的背:“快走快走,那个神经病又来了,真行,我头一次见到比你还脸皮厚的人。” 比他脸皮还厚? 纪景一下萌生了危机感,回头看了眼那辆车,逆着光,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轮廓。 “喂!看路啊!” “哦哦。” 乔瑞盯着骑车离开的两个人,良久,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正幸灾乐祸:“乔公子,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啊,人家都没鸟你,说真的,你就不该跟良子打这个赌,那姑娘打眼一瞅就是块难啃的骨头,人家不缺钱,男朋友又帅,你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嗨,多大点事啊,不就一辆车,你就大大方方输给良子呗,不丢人。” “我是问你,我该从哪下手。” “这我还真不好说……对了,你们专业有个大一新生,不是跟那姑娘走的挺近吗,就是省状元那个,我昨天还看到他们一块在食堂吃饭呢。” “行,我知道了。” “我说你,不然算了,还有半个月时间,曲线救国真没戏。” 就是因为这该死的时间限制,乔瑞才会一个劲的砸钱送礼物。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早知道……换个办法也不至于把人得罪的这么狠。 同一个专业,乔瑞又是大两级的学长,想接近江延太容易了。 他带江延去图书馆借参考书,旁敲侧击的打探苏佳穗:“我看了今年军训的宣传照,拍的不错,旁边那个女孩跟你认识?你们好像很熟络。” “嗯,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同学。” “那她……” “学长,你就是给她送礼物那个人吧。” 乔瑞尴尬了,没想到江延这么直接。 江延淡淡一笑:“如果她说要打人,学长千万别当她是开玩笑,看她拿起棍子之类的东西,马上就跑,不要犹豫。” “……她,练过?” “差不多,我见过她一个打八个。” 乔瑞咽了咽口水,对自己那天出于本能的躲进车里而感到庆幸。 不过江延的警告并没有让乔瑞知难而退,反倒是对苏佳穗更感兴趣,他完全想象不出看起来明艳性感又充满朝气和活力的苏佳穗,一个打八个是什么样子。 他想见苏佳穗,哪怕明知道要挨骂。 可苏佳穗从早到晚和纪景待在一起,乔瑞还没蠢到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挖墙脚,他观察了两天,终于找到苏佳穗独自行动的时间段。 其实也不是独自行动,苏佳穗身边还有室友和同学,但没有纪景,对乔瑞而言就是一个人了。 “苏佳穗。” “是你妈。” 乔瑞被她自然而然且毫无停顿的接话逗笑了:“我妈可从来不对我这个态度。” 苏佳穗盯着他,问:“我要打你,你报不报警。” “……报警,肯定报警。” “挺好,做得对。” 苏佳穗沉着脸,绕开他,明显是在生闷气。 乔瑞不自觉的弯起嘴角,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的神采飞扬:“我叫乔瑞,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大三。” “……” “我跟你自我介绍过,在微信上,一开始就介绍了。你还没看对吗?” 苏佳穗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叫“鳄鱼头”冰淇淋,一边拆一边说:“烦人,都有点化了。” 乔瑞问:“你喜欢吃这个?” “嗯。” “那我待会……” 乔瑞话没说完,“鳄鱼头”便狠狠的戳在了他脸上,黏腻的冰淇淋和劣质的巧克力涂了他满脸。 “乔瑞,你别真把我惹急了。” “你这样说。” 乔瑞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不紧不慢的擦拭脸上的冰淇淋:“证明你现在还不急,你不讨厌我对吧?” 苏佳穗皱眉,觉得这人病不轻。 不过,烦归烦,苏佳穗对乔瑞还真是称不上有多讨厌,诚然乔瑞做的事欠揍,可他的眼神不是那种黏糊糊的眼神,挺诚恳的。 苏佳穗回到寝室,一推开门,被王梓林吓了一跳,她居然吊在窗户上做引体向上:“你搞什么?” 王梓林没好气的说:“锻炼,看不出来。” 苏佳穗轻哼一声,问刘娜:“你怎么不等我?” 刘娜知道自己两个室友都不是省油的灯,可苏佳穗的脾气要比王梓林好一些,她偶尔会跟苏佳穗开个玩笑:“那种场面,我在旁边站着,多尴尬啊。” “你这种见势不对拔腿就跑的行为很不好!” “我哪有跑……话说乔瑞这么大张旗鼓的追你,你男朋友不生气吗?” “他生什么气。” “都会生气的呀,多没面子。” “没面子的是我才对吧。” 王梓林从窗户台跳下来,哼笑着道:“你敢说他这样追你,你的虚荣心没有得到满足。” 苏佳穗撇嘴:“我的虚荣心用他满足,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平时是假清高。” “你才装模作样!” “我不跟你吵,这一天,烦死了。” 根本没用上半年,苏佳穗现在就受够了这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寝室,她捧着手机,咬牙切齿的给纪景发消息,要纪景周末陪她一块去附近看房子。 纪景没有回复。 “你就是乔瑞吧。” “你见过我?” 纪景摇摇头:“上次你在车里,没看清,这是第一次见。” 乔瑞笑了一下:“那你怎么认得我。” 纪景指了指乔瑞还没擦干净的脸:“很明显,你刚刚去找过苏佳穗。” “冰淇淋,挺甜的。” “是挺甜的,可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乔瑞打量着纪景,必须承认,这墙角没他想象中那么好撬:“不管是什么,我都全盘接受,反正我是志在必得。” 纪景抿唇,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而后拿出手机,拨通了苏佳穗的电话。 “喂!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啊。” “穗姐……” “怎么啦?” 纪景声音愈发的可怜:“我遇到那个乔瑞了。” “他去找你了吗?”苏佳穗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拍的电话这边两个人都心一惊:“妈的,太欺负人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趴之后,感情线估计就进展的差不多了,我应该还得写点“都市”剧情,篇幅也不会太长,然后就搞番外啦!嘻嘻,目前计划有婚后番外和末世番外~ 第55章 ◎乔瑞脸上的冰淇淋,让纪景感到紧张了◎ 苏佳穗说了声要来找他, 便匆匆挂断电话。 乔瑞反应过来,看纪景的眼神当中充满不齿:“我堂堂正正跟你竞争, 你搞这种卑鄙手段?” 纪景语气恢复如常:“谁要跟你竞争, 我们俩谈恋爱谈得好好的,你非横插一脚,怎么?我不这样, 难道还得给你传授传授经验?” “……”乔瑞沉默了一瞬道:“可你的谎言未免太容易被拆穿了, 我刚在苏佳穗那里受挫,何苦去找你?” “我有说你来找我吗?我只是说, 遇到了你。”纪景弯起嘴角,脸上挂着一派轻松的笑意:“这只能证明苏佳穗对你的印象实在是太糟糕了, 你再纠缠下去,她只会越来越讨厌你的。” 乔瑞呼吸略有些重,胸口剧烈起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 当然不是因为眼前的纪景。 示弱装可怜的小把戏,他在家里见得多了, 满口谎言的, 听之任之的, 在他看来都一样的蠢。 可为什么…… 乔瑞想到刚刚他问苏佳穗“你不讨厌我对吧?”,那一瞬间苏佳穗的神情, 仿佛告诉了他答案, 是他满意的答案。 他与苏佳穗挥手道别,逆着人潮走在晚风阵阵的林荫道间, 他的脸上, 头发上, 都是冰淇淋留下的痕迹, 引来一束束异样的目光。 他是大名鼎鼎的乔瑞, 大名鼎鼎的乔公子,他该为这些异样的目光感到羞耻和难堪,只是很莫名的,乔瑞脚步轻盈,心中雀跃,仿佛整个人像要飘起来的气球。 现在,气球被刺破了。 乔瑞发觉自己真的,很不想让苏佳穗讨厌他。 他喜欢苏佳穗吗?这是不是太轻易?他和苏佳穗总共才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为了赌约。 乔瑞抓住了这个差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要赢得这场赌约,所以他不能让苏佳穗越来越讨厌他。 乔瑞渐渐的冷静下来,看着纪景,笑笑:“你要真是十足十的自信,也犯不上演这出戏,不用否认,你就是心里没底,才会急不可耐的想把我逐出场。” 纪景握紧手掌,指骨微微泛白。 乔瑞说的不错,他心里没底,一直都没底,他总是暗暗的恐惧,怕苏佳穗身边会出现一个能完全取代他的人。事实上,让他萌生危机感的不是乔瑞,而是并不爱他的苏佳穗。 感情这东西,是很复杂的,比数学还要复杂。毕竟一个人倾注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感情无法用数字计量,也无法列出公式,更无法推断出最终结果,并且,感情充满了变数,极其难以把控,有可能一瞬间就翻天覆地了。 好比纪汉华和宋山晴,谁敢说他们曾经没有相爱过?他们爱的繁花锦簇,爱的惊心动魄,如同烈火烹油,燃烧太快,太短暂,到头来只剩一地令人心生厌恶的狼藉。 苏佳穗不爱他,不爱就不爱吧。 只要他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纪景想要的,是保持现状,所以他不能容忍乔瑞在他毫无所觉时,一步步接近苏佳穗,和苏佳穗之间产生他不知道的故事。 乔瑞脸上的冰淇淋,让纪景感到紧张了。 他承认,他贱,如果苏佳穗往他脸上涂冰淇淋,他会认为这是一种很亲昵的举动。 而乔瑞刚刚的模样,也不像觉得屈辱。 “把你逐出场?”纪景佯装镇定,不想再让乔瑞看穿他内心的胆怯:“我和苏佳穗,高一就在一起了,你跟她才认识几天,别太自我感觉良好。” “自我感觉良好,没什么不好,以后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乔瑞说完,与他擦肩而过,好像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纪景望着乔瑞的背影,不由深吸了口气。 在原地站了片刻,苏佳穗来了。她出门时应该很匆促,身上还穿着睡衣拖鞋,因为上海的晚风有些潮湿的凉意,她在睡衣外边裹了一件宽松肥大的运动外套,外套袖子很长,衣摆也很长,衬得她格外的较小纤细。 纪景弯了弯眼睛,走上前说:“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这件衣服,原来在你这。” “他人呢?” “乔瑞……走了。” “他找你做什么?” “你课堂笔记落在我那了,我想给你送来,碰巧遇到他,穗姐……”纪景攥住苏佳穗长出一截的袖子,轻轻摇了一下:“他那个人太奇怪了,你以后能不能别理他。” 苏佳穗皱皱鼻子说:“我本来也没理他,是他缠着我。”紧接着又道:“对了,我想搬出去住,我实在受够王梓林。” 纪景眼睛一亮,顿时将乔瑞抛到脑后:“搬出去,好啊,住宿舍确实不方便,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房子?” “这周末吧,周六我约了橙子去逛街。” “你去找橙子?” “废话,闵行这边有什么好逛的,我得很早起床收拾,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找她。”苏佳穗笑起来:“不过她为了补偿我,答应请我吃大餐,你要不要去蹭饭?” 纪景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这样好吗,周六我先去附近转一圈,选几个比较合适的房子,然后周末你再来做决定,一上午就能搞定,中午我们去吃个饭,下午还能去看电影。” 大学课排得再满,比起高三也是轻松的,有很多很多可以随意安排的时间。只是从前想见就马上能见到的人,现在要提前好几天约,还未必能约得到。 大一开学这么久,苏佳穗和程向雪才有这么一个重合的空闲周六,两个人都是兴致勃勃,要逛一逛繁华的大上海,去看一看位于陆家嘴的东方明珠。 苏佳穗六点起床,七点收拾妥当,在北门等待通往徐家汇校区的校车。 乔瑞远远的看到她,心脏都因为震惊停滞了一瞬。 偶遇,居然真有这种巧合。 交大闵行校区可是由于幅员广阔而被称之为上海脚痛大学,这样偌大的学校,这样该睡懒觉的周六早晨,他和苏佳穗偶遇了。 乔瑞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 乔瑞趴在方向盘上,透过车窗,望着苏佳穗。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上衣,牛仔裤,运动鞋,肩上挎着帆布包,很休闲,很青春靓丽的打扮,尤其是那颜色的衣服,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细腻透亮,在清晨的阳光下,仿佛含着一汪澄澈的水光。 这让乔瑞莫名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是新生军训第一天,她穿着迷彩服,束着武装带,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随手扎起乌黑的长发,汗津津的一张脸透着健康的红晕。当然,更惹人注目的是她的好身材,没有哪个女孩能把迷彩服穿得像她这样合宜,细细的腰,长长的腿,高挑又飒气。 “卧槽,极品啊。”于晓良说:“我一定得把她追到手。” 仗着家里颇有几分资产,于晓良换女朋友如换衣服,乔瑞向来看不惯他的为人,只是碍于两家的交情,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可那天,乔瑞没有忍耐住内心的鄙夷:“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说的很直白。” 乔瑞看不惯于晓良,于晓良同样看不惯乔瑞,明明是混在一个圈子里,可乔瑞老是摆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于晓良最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嘴脸,因此冷笑了一声道:“行啊,那要不要打个赌,我要把她追到手,你就把你那辆卡宴给我。” “要不要脸,什么都成你的了。” “是啊良子,没你这么跟人打赌的。” “我要没追到手,我肯定也不能亏了乔公子啊,还是说,乔公子有什么别的想法?呵,你看上了呗?那你去追,咱们兄弟之间,我能跟你争这个吗。” “还真是没看过乔公子追姑娘呢,不如老规矩,四十天时间,乔公子要拿下了,良子,让你干嘛你干嘛,干不干!” “乔公子追姑娘,新鲜事,给哥几个看个新鲜,值——可要没拿下,那辆卡宴可就是我的了。” 这些无聊且无趣的赌约,乔瑞从来不屑于参与,只是……他鬼使神差的应下。 鼓足勇气,把车缓缓开到苏佳穗身边。 乔瑞降下车窗,露出讨好的微笑:“苏佳穗。” “……”苏佳穗皱起眉:“你跟踪狂啊,我要报警了。” “我对天发誓,真的是碰巧遇到你。”乔瑞很认真的解释:“今天周六,我要回家一趟,这是必经路,不信你可以去问门卫,我经常从北门走。” “哦。” “你是在这等校车吧?校车很慢的,比地铁都慢。你去哪?顺路的话,我稍你一段。” “不用。” “你非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我没有恶意的。” 苏佳穗视线终于落在他的脸上,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直直的望进他心里:“你没有恶意,那你是从哪学的那一套,追女孩,花钱,买礼物,好像是个女的就见钱眼开,看到礼物就得投怀送抱。” “……如果我的做法让你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乔瑞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当时我不知道你没看见微信上的消息,因为你一直不理我,所以我只好用这种笨方法惹怒你,我想你实在气急了,就会带着礼物来找我。” 乔瑞的解释还算合理,道歉也还算有诚意。 苏佳穗抿了下唇:“我去徐家汇。” 乔瑞笑道:“正好顺路,我家就在徐家汇那一带。” 苏佳穗拉开车门,坐到后面:“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节省周六宝贵的时间,待会我给你车费。” 乔瑞连忙说:“理解理解,这边确实不太容易打车,你把我当计程车司机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烧了一宿,中午才退烧,先更一章,争取十二点前再更一章,等我病完全好了,我一定会加更的! 第56章 ◎殊不知被几个男的开局作赌◎ 乔瑞是个嘴碎的计程车司机, 打从一脚油门踩出去,嘴就没闲过, 查户口本一样对他的乘客问东问西。 “你去徐家汇做什么啊?” “找我同学逛街。” “男朋友呢?怎么没一起?” “他去附近看房子, 我们打算搬出去住。” “哦……你在给谁发消息?” “我同学。”苏佳穗抬起头,表情有点小小的烦躁:“师傅,你话好多。” “真不好意思, 我昨晚没太睡好, 开这么久的车,容易犯困, 所以想跟你聊聊天,聊聊天就不困了, 你要嫌烦,那我不说。” “算了,你说吧,生命安全高于一切。” “感谢您体谅。”乔瑞忍着笑意,又问道:“那, 你是家里独生女吗?” “不是呀, 我还有个弟弟, 我们俩是龙凤胎。” “龙凤胎啊,还真少见, 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吗?” 说到这上面, 苏佳穗话就比较多了,她从手机相册里翻出自己同苏佳和的自拍照, 趁着红灯的档口递给乔瑞看:“喏, 我弟弟, 可爱吧。”她的语气像炫耀自己养的小猫。 乔瑞一下找到了突破口:“真的跟你长得好像, 你弟弟今年也考大学了吧。” “他考的警校, 也在上海。” “警校,哦,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你们俩离的可是挺远。” “没关系啊,明年我就去徐家汇那边的医学院了。”跟男朋友一起。 “……苏佳穗,你对追求者未免太残忍。” “嗯?你不是计程车司机吗?” 苏佳穗的眼神好诚恳,无辜又清澈。乔瑞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憋了半响才道:“我晚上八点多回学校,你呢,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不用了,那边打车应该很方便。” 油盐不进的漂亮姑娘。 乔瑞终于闭上嘴,安安心心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把苏佳穗送到了徐家汇某咖啡厅。 “师傅,多少钱,我不太了解行情。” “……我也不太了解。” “那我看着给了。”苏佳穗笑眯眯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块:“你可别嫌少。” 苏佳穗这一笑,让乔瑞逐渐沧桑的心又复苏了。 油盐不进,但笑起来很甜的漂亮姑娘。 乔瑞接过钱,看着她说:“上海打车真蛮贵的,既然还没赚钱,就尽量给爸妈省一点,我看你也不会坐地铁公交……要跟我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回去,你给我发微信,我过来,捎上你。” 苏佳穗微微一怔。这是第一次有人叫她给爸妈省钱。 “我是不是又话多……惹你烦了。” “没,挺有道理的,那我要回去的时候给你发微信吧,你微信名就叫乔瑞吗?” “没错,没错。” “好,我知道了,拜拜。” 苏佳穗朝他一挥手,转身向对面的咖啡厅走去,透过咖啡厅明净的落地窗,乔瑞看到一个稍矮些的女孩蹦跳着扑到苏佳穗的怀里,脑袋顺势埋进苏佳穗的胸口。 乔瑞脸微微一红,没敢再看了。 “穗姐!我真是想死你啦——” “再坚持一年。” “一年真的好漫长啊。” 苏佳穗点了一杯加椰奶的冰美式,拍拍程向雪的肩膀道:“你说的没错,一年确实很漫长,我不打算在宿舍住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住不长,那你们都要搬出去吗?” 程向雪口中的“你们”,苏佳穗自动自觉的带上了江延:“就我和纪景,江延说他要在闵行待四年,搬出去又搬回来的,不太方便。” 程向雪低头笑了笑:“同居啊,你俩这回和好了?” “差不多吧,他最近真挺乖的。” “最近?姐姐,我都要为景哥叫屈了,他哪里是最近挺乖的,他简直像上辈子被你从孙悟空手底下救下一条小命的男狐狸精,这辈子特意来报恩,我要找到一个这么听话的男朋友,真是,死也瞑目啦。” 苏佳穗被程向雪的比喻逗笑:“上戏不是有很多帅哥,你就没寻觅一下吗?” “别说,我还真寻觅了,可是吧……”程向雪稍一迟疑道:“感觉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么长得不符合审美,要么光有脸蛋没有脑子,一整个绣花枕头。” “喂……” “你想哪去了,我没说景哥啊,景哥可是六六七上医学院的天才,再说他要真没脑子,能黏你黏的这么紧吗,这叫什么呀,把优质股早早的捏在手里。” 苏佳穗一把抱住了程向雪,难得撒娇:“橙子,我真想把你带回去上学,没有你,我在学校好无聊。” 程向雪非常享受苏佳穗的撒娇:“嘻嘻嘻,那你下周六还来找我嘛。” “你为什么不能去找我呢,我今天可是六点起床的,该轮到你了。” “闵行那边没得逛呀。” “你就不能去找我玩吗?等我搬出去了,你周六还可以在我那睡一晚,我们四个正好打扑克牌。” “……我,等我有空的!学校事情实在很多,尤其周末活动更多,这还是难得抽出一天时间呢。” 艺术类院校乱七八糟的活动确实不少,这点苏佳穗也是略有耳闻,便不好再为难程向雪:“那等你有空,一定得去找我啊。” 程向雪连声答应:“一定一定!” 苏佳穗没看出程向雪急切当中隐藏的一丝丝心虚,就算看出来了,要让她想,她也想不通程向雪为什么心虚。 她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可朋友之间总归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 就像苏佳穗没法告诉程向雪自己那离奇的前半生,程向雪也很难对感情迟钝的闺蜜讲述自己复杂的,无疾而终的初恋。 她们去看东方明珠,去吃上海的特色美食,去听音乐会,去逛商场,去买漂亮的闺蜜装,最新款的化妆品。 一直玩到很晚,眼看着要九点了,苏佳穗才忽然想起来要联络乔瑞。 打开微信,一开始和她聊天的那些人已经销声匿迹,最顶端便是乔瑞,五分钟前刚刚发来消息。 [乔瑞:你人呢?回去了吗?拜托回我一下好不好] [苏佳穗:抱歉抱歉,我忘记了,你在等我吗?] [乔瑞: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该要一个你的电话,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真的很让人担心] 约定好的事情,是苏佳穗失约在先,不得不理亏,所以又解释了一次。 [苏佳穗:真对不起啊,太久没见我朋友了,很开心,不小心忘记时间] [乔瑞:你在哪,我去接你] 苏佳穗发地址过去,没一会的功夫乔瑞就到了。 “你朋友呢?” “她寝室门禁早……” 捧着手机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乔瑞心里不是不生气的,可看到苏佳穗的样子,真的半点火都没有了。她丝毫不像外表那么蛮横,不讲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就一副认真反省的模样,杏眼低垂,嘴唇微嘟,看起来,很乖。 “上车。”乔瑞轻轻说:“争取十点之前回去。” “我没有耽误你的事吧?” “我晚上没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 苏佳穗长舒了口气,一脸庆幸的坐进副驾驶。 这就是放下防备后的惯性动作了。乔瑞悄悄勾起嘴角,启动了车子:“你们今天都去哪玩了?” “东方明珠,还去吃了生煎包。” “生煎包正宗吗?”乔瑞没有对东方明珠发表评价:“下次我给你们推荐一个,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欸,你早说啊。”显然她今天吃的生煎包不太理想。 “是你应该早说吧。” “哦对。那你现在告诉我好了,我记一下,回头和纪景一块来吃。” 乔瑞心里一堵,不清楚苏佳穗是故意的,还是玩的太开心,把他是她的追求者这一茬也给忘记了。 不过为了维持良好的风度,乔瑞还是告诉了她几家正宗上海美食小店的地址。 晚上路间车少,乔瑞也没有刻意开得很慢,十点出头便到了学校:“我直接送你回寝室吗?” “不用麻烦了,你停在前面就好,我顺便到超市买点东西。” “嗯。” 乔瑞对于今天和苏佳穗之间的进展非常满意,好歹苏佳穗不会一看到他就皱着眉头翻白眼了,他不打算乘胜追击,决定点到为止,很贴心的把车停在了超市附近人很少的地方。 苏佳穗又给了他五十块钱,他照旧收下:“以后还要去徐汇区,提前告诉我啊,我回家,顺便赚笔外快。” “没有问题——” “呵呵。” 乔瑞轻笑了一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满满当当的快要溢出来。 苏佳穗拎着购物袋,蹦蹦跳跳,心情很好的回了寝室。 刘娜忙凑过来:“哇,你买新衣服啦,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呀。”因为即将要搬走,苏佳穗对室友的态度都友善了很多:“毛衣,漂亮吧,过段时间天冷就能穿了。” “这牌子很贵的吧?” “嗯……好像是,朋友给我买的,我也不清楚具体多少钱。” 坐在椅子上学习的王梓林扭头看了她一眼,冷笑。 苏佳穗的好心情都快被她给搞没了:“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我只是觉得你可怜,自以为春风得意,殊不知是被几个男的开局设赌。” “啊?你说啥?我怎么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懂。” “今天早晨有个学姐看到你坐上乔瑞的车了,你跟他出去玩了吧,切,那个学姐说,乔瑞那一伙的几个男的,经常搞这种赌局,在规定时间内追求大一新生,追求到手了就是一辆车什么的,然后很快就把女孩子甩掉。”王梓林笑笑:“我也是好心,劝你一句,纪景对你不差,没必要为了他们那种人的小恩小惠,最后闹得鸡飞打蛋。” 苏佳穗好一会才回过神:“真的吗?他们,真的这样?” “我骗你干嘛,闲的没事做啊。” “……” 苏佳穗抿了下唇,站到镜子前比量自己的新毛衣,越看越喜欢,而后慢吞吞道:“这是我朋友给我买的,闺蜜装。”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争取十一点更新! 第57章 ◎苏佳穗正盘算着捉弄他◎ 周末苏佳穗和纪景去看房子, 有三套还不错的,都是那种格局很正的两室一厅, 家具家电一应俱全, 唯一的缺点就是装修太简陋了,不过跟学校寝室一比,真称得上豪华大套房。 “我觉得这个比上一个好, 厕所宽敞, 方便洗澡。” “得换两张床,床看着太旧了, 而且你看这里,有毛刺, 容易刮到脚。” “窗帘也得换一下,遮光不好。” “还有呢?” 纪景站在窗边,觉得阳光很暖,很幸福,因为他和苏佳穗现在非常像即将组建一个家庭的新婚夫妻。 “还有……”苏佳穗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 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谁?” “乔瑞。” “他怎么会有你联系方式?” “这个嘛, 说来话长,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说。”苏佳穗把手机装到包里, 扭过身对中介道:“我们就要这套了, 先付半年的租金吧,还得麻烦您跟房东说一下, 这两张床我们不要了, 茶几和餐桌也得换。” “没关系没关系, 本来就不是什么值钱的家具, 房东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动硬装, 也别在墙上钉钉子什么的,您要确定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去签合同。” “嗯!没问题!” 签好合同,苏佳穗同纪景去附近一家海鲜餐厅吃饭,餐厅装潢相当高端,一看就是两只小龙虾能卖一百八,还根本填不饱肚子的地。 不过为了顺顺利利的开启新生活,苏佳穗甘愿做一把冤大头。 “我请客哦,你随便点。” “……你生活费还够用吗?” “够用呀,佳和在学校不花什么钱,他把他的生活费都转给我了。” 纪景点了一个最便宜的套餐,又要了一瓶长城干红:“想到佳和每天吃食堂,我们却在这大鱼大肉,好心虚。” “他食堂吃的可不差,比我们学校好多了,昨天晚上九点还给我发消息,说自己洗完澡一上称,胖了整整五斤。” “五斤不算胖,我最近还涨了五斤称呢。” 苏佳穗闻言抬起头来打量纪景。因为饭量和运动都在逐渐恢复,比起高考结束那会,纪景的脸颊更流畅紧致了,眼底下沉淀了半年多的乌青也终于褪去,整个人又是从前红唇齿白的漂亮模样了。 “瞅啥?” 纪景模仿程向雪说话,特别逗,苏佳穗忍不住笑:“瞅你长得帅。” 纪景有些腼腆的低下头,喝了口水,好像忽然间想起来似的,问苏佳穗:“乔瑞怎么回事啊?你刚起了个头就没说了。” “我昨天不是去找橙子吗,在北门等校车的时候遇到他了,然后……”苏佳穗大概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越说越不高兴:“就这么回事。” 纪景紧握着的手掌缓缓松了力道:“乔瑞看着,似乎不像那种人,能不能是有什么误会?”如果可以,纪景也不想这样通情达理,但他清楚,万一苏佳穗冤枉了乔瑞,必定会对乔瑞感到愧疚,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的关系便不寻常了。 “其实,我也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可王梓林没必要拿这种事骗我呀,她嘛,说话是不中听,还老跟我较劲,不过昨天晚上确实是好心提醒我。” “嗯……也许是她误会了呢,事情没弄清楚前,你可不要找上门去打乔瑞一顿。”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未成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佳穗托着腮,想了想说:“我打算先探一探他的路数,如果他真的拿我打赌,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哎,他家里还蛮有背景,所以这个事只能智取。” 苏佳穗的坦诚让纪景稍稍心安:“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用做,把房子搞好就行,最好找几个保洁阿姨从里到外打扫一遍。” “嗯。” “你还有钱吧?” “有啊,我早知道你会搬出来,用的很省,付房租,换家具……差不多够了。”纪景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苏佳穗握着叉子,瞪着他,大口大口嚼蔬菜沙拉,把西蓝花嚼的咔嚓咔嚓响:“什么叫你早知道我会搬出来。” 蔬菜沙拉真不是个好东西,难吃,会让人心情糟糕。 纪景把鲜榨橙汁递到她跟前:“喝水嘛。” 橙汁是甜的,可以分泌多巴胺。 纪景在苏佳穗多云转晴的脸上可以直观感受到科学的伟大力量。 两个人约定好周五去商场选家具,那之前纪景得先把房东留下的旧家具处理了,再找人来做一次彻底清洁。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纪景不想每次跟苏佳穗出去吃饭,脑袋顶着都压着一个可怜兮兮的苏佳和,有意要学着开源节流的过日子,周一上完早课,骑着单车去了趟二手回收市场,以努力争取过的五百块高价卖掉了房子里大部分家具。 折腾了两趟,赶回学校上课的时候都下午两点了,纪景累的像条狗,一进教室就趴到了苏佳穗身旁。 “呀。”苏佳穗被他身上的汗吓到:“你跑马拉松去啦?” “给我口水喝……”纪景虚弱的伸出手。 苏佳穗今天来例假,用保温杯装的热水,小心翼翼地给纪景倒了一杯递过去:“有点烫,你慢点喝,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纪景正要回答,教授进来了,这堂是必修课,教授又格外严厉,特别注重课堂纪律,他一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 纪景一边吹着热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皱巴巴的五百块钱。 苏佳穗一怔,偏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纪景写了张小纸条:我把家具买二手回收市场了,棒不棒^_^ 苏佳穗笑着在纸条上画了一个大拇指。 漂亮的小情侣到哪都受关注,尤其这一对成天你依我浓的腻在一块。年过半百的教授背着手,在讲台上看他们开小差,淡淡一笑说:“你们做好准备,下节课我们要去解剖室上课。” 此话一出,班里大部分学生都倒吸了口凉气,纪景对着热水,倒吸了口热气。 虽然知道为了让未来的准医生们尽早进入角色状态,各个医学院的解刨课会来的特别早,但真到这天大家心里都怪忐忑的,毕竟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尸体。 纪景胆子小,教授的提前预告害他一整节课都魂不守舍,幸好有苏佳穗给他做课堂笔记。 下了课,纪景提议去找江延一起吃晚饭,用他今天“赚”到的五百块钱。苏佳穗却摇摇头说:“你们俩吃吧,我回趟寝室,乔瑞说他在寝室楼下等我。” “他要干嘛……” “不晓得,反正我准备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苏佳穗语气很平静,可纪景能看得出,她心里隐藏着巨大的愤怒,愤怒乔瑞一众将女孩子当做消遣,又或者愤怒自己识人不清,总之,如果确有赌约一事,她肯定不会让乔瑞好过。 纪景其实不想让苏佳穗和乔瑞有过多的牵扯,他就希望他们两个可以安安稳稳的上完大学,可苏佳穗的脾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无法阻止。 “那,晚点给我打电话。” “好呀,你回去把课堂笔记好好看一下。” 纪景朝她挥挥手,骑车离开,浅色的夹克外套被风吹起,显得那辆“二八大杠”都无比的青春洋溢。 苏佳穗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张照片,拍的特别有氛围感,很适合做锁屏壁纸,只是她现在的锁屏壁纸是苏佳和穿警服的照片,又帅又干练,苏佳穗舍不得换,犹豫了一下,设置成内屏屏保。 “欸,佳穗,你怎么自己在这?” “我回寝室。” “那正好啊,我们俩一块走。” 刘娜很亲密的挽起她的手臂:“这还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结伴回寝室呢,你每次都跟你家那位一起。” 你家那位。 苏佳穗本来觉得刘娜这样挎着她蛮别扭的,可听了这四个字,莫名对一直不太喜欢的刘娜冒出了一丝丝的亲近感:“他……今天去找我同学吃饭。” “是那个江延吧。” “嗯。” 刘娜笑着说:“江延在他们院名气可高了,据说好几个系的学姐都在追他。” “是吗?他没提过啊。” “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很低调内敛的人,肯定不会到处宣扬,说真的,他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没有。”在苏佳穗眼里,江延一直都是个目标坚定的人,什么时间做什么样的事:“他目前应该不打算谈恋爱。” 教学楼离女生宿舍不远,随口闲聊几句便到了。刘娜远远看见乔瑞的身影,晃了晃苏佳穗的手臂:“他又来找你欸。” “苏佳穗。”乔瑞总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她的名字,可能是她今天看起来和刘娜很亲近,乔瑞特意侧过身,礼貌的向刘娜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你好。”刘娜笑一笑,飞快的跑进了宿舍楼,苏佳穗用脚趾盖猜都知道她是急着到窗口看热闹。因为这个“小热闹”,在昨晚王梓林那一番话后,升级成了“大热闹”。 苏佳穗盯着乔瑞。分明心里是相信王梓林的,可此刻凭借本能的判断,又觉得乔瑞真不是王梓林说的那种擅于玩弄女生感情的人。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乔瑞有点脸红,眼神很干净。 “……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你不是说,想吃生煎包吗,正好闵行附近有家不错的,我今天路过那里,顺便给你买了两份,你尝尝看,和你周六吃的是不是不一样。”乔瑞把装着生煎包的纸袋子递给她,笑着补充了一句:“十八块钱,跑腿费两块,凑个整,给我二十就行。” “……” “你不要吗?不要我可就自己拿回去吃了。” 虽然这样说,但乔瑞笃定苏佳穗不会拒绝,她的眼神一下一下的往纸袋子上扫,明显是肚子饿了。 “要……谢谢啊,等我给你拿钱。”苏佳穗低下头,翻出钱包,发现自己的钱包里多出三张皱巴巴的一百块,应该是纪景上课开小差的时候塞进去的,他说这是他的第一桶金。 哪有这样的第一桶金。 苏佳穗笑了一下,把那三百块折一折,放进钱包内侧的小格子里,随后抽出一张二十:“喏,正好。” 察觉到苏佳穗脸上一闪即逝的笑意,乔瑞别提有多后悔,为自己之前声势浩大的“追求”而后悔,可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了,他只能从头开始,扭转苏佳穗对他的印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真好啊,我都在你身上赚到一百零二了。” “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是特意去买的。” “啊……” 苏佳穗突然的直接让乔瑞立显无措,摸摸头,很不好意思的笑了。 “乔瑞。” “嗯?” “我请你吃饭吧。” “你怎么,这么正式啊,我有点害怕,不是什么鸿门宴吧。” “不是,就在学校附近随便吃点,权当感谢你给我推荐那么多家上海美食,对我一个外地人来说,这可是很宝贵的信息。” 乔瑞对上苏佳穗亮晶晶的眼眸,不由的心跳加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好,好,那……上车吧,我知道有家店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男女之间,尤其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之间,单独出去约饭,意义是非常特殊的。 苏佳穗坐在副驾驶上,很冷静的想,如果乔瑞真的跟人有什么赌局,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胜利。 车快要驶出学校的时候,乔瑞的电话响了,他看一眼,按了静音。 “怎么不接?” “哦,骚扰电话,卖保险的。” 他说谎了。 苏佳穗分明看见来电显示上是一个人的名字。 而静音中的手机不断震动,停了一下,又继续震动,应该是那个人在给乔瑞发消息,按照震动频率,发消息的人此刻颇为兴奋。 苏佳穗目光挪到后视镜上,乔瑞的车后面跟着一辆同样很骚包的车,是那种寸步不离的紧跟。 乔瑞微微皱眉,似乎有意把后面那辆车甩开,无果,等红灯时终于拿起手机,很快敲击出一行字。 苏佳穗不知道他发了什么,可他的神情显然有些紧张。 “乔瑞。” “嗯?” “还有多远啊。”苏佳穗塞了一个生煎包到嘴巴里,两腮鼓鼓囊囊的说:“我饿了。” 乔瑞看着她笑笑:“就前面不远。” 的确是不远,过了红灯,两三分钟,乔瑞便将车停到了路边一家小苍蝇馆门口:“嗯……你先进去吧,我停着有点碍事,挪一下。” “那我先去一趟卫生间,等你点菜。” “好。”乔瑞笑容灿烂,灿烂到脸颊边挤出一个酒窝。 苏佳穗很惊奇的看着他的酒窝。 乔瑞摸了一下脸,又笑了。 苏佳穗进到那家小苍蝇馆,透过不甚干净的玻璃,远远望着乔瑞,乔瑞把车开到路对面,刚一停稳,旁边那辆车上就下来了两个人,等乔瑞从车里出来后,一左一右的搂住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向他竖大拇指。 乔瑞的表情,苏佳穗看不清楚,但苏佳穗很清楚,那三个人的确是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取乐的玩笑。 小苍蝇馆的阳春面很好吃,苏佳穗埋头吃了一大碗,生煎包虽然有点凉了,但她也吃光了整整一份。 乔瑞目瞪口呆,问她:“你吃这么多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苏佳穗笑了笑说:“吃饱饭,心情会很好。” 那天夜里,乔瑞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能入睡。乔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苏佳穗的笑脸,而无意间想到那个总骑车载着她,穿梭在校园里的纪景,心中又漫起酸酸涨涨的滋味。 乔瑞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打扰苏佳穗,可他抑制不住内心那股蠢蠢欲动的,焦急的情绪。 拿着手机,犹豫很久,发过去一条消息。 [乔瑞:你睡了吗?] [苏佳穗:还没有,有事吗?] 乔瑞忽然坐起身,因为苏佳穗的秒回而无比兴奋。 [乔瑞:那个,想起你前两天说,要搬出去住,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学生公寓,环境和位置都很好,价格也便宜] [苏佳穗:这件事呀,过阵子再说吧,我要睡了,晚安(呲牙)] 过阵子再说……乔瑞不明白苏佳穗的意思,苏佳穗,是不打算和男朋友一起搬出去了吗?晚安和那个笑脸又代表什么? 乔瑞浮想联翩的猜测着,被巨大的狂喜席卷,彻底睡不着了。 而此时此刻,苏佳穗正盘算着捉弄他,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 周五课比较少。 纪景软磨硬泡的缠着苏佳穗,让苏佳穗翘掉下午那节选修课,跟他一块去挑家具。 “急什么啊。” “我怕家居市场关门,走吧走吧。” 纪景对他和苏佳穗的“小家”非常上心,前天找了保洁打扫,他还亲自上阵去监督,生怕保洁消毒做的不到位。按照纪景的计划,做完消毒之后通风两天,周六就可以进家具了,周末正好搬进去。 苏佳穗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不忍拒绝,只是…… “前男友同学,你能不能不笑得这么怪啊,让我觉得,我上了条贼船。” “我有笑吗?有吗?有吗?” 纪景很刻意的板着脸,可眼里的笑意还是不由自主的倾泻而出。 苏佳穗嗔怒的瞪他一眼,跳上“二八大杠”的后座:“可以出发啦。” “好的——”纪景为着那句“前男友同学”,坏心眼的使劲踩着脚蹬,“二八大杠”到底不是真的二八大杠,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公路车,速度快起来简直像要脱离地面。 苏佳穗不自觉搂紧他的腰:“下坡啊傻子!你好不好慢点!” “前女友同学,别抱我这么紧啊。” “你真的是欠揍了!” 苏佳穗咬着牙,用指尖拧纪景的肚子,没多少肉,隔着衣服只能拧起一块肉皮,纪景赶忙放慢速度:“好痛啊!” “我没掐你痒痒肉,已经很照顾你了。”苏佳穗用力戳戳他的背:“生命安全终于一切,你以后不许这样骑车。” 纪景把“二八大杠”缓缓停在路边,撩起衣服看自己的小腹,果然红了一大片:“你手里有把刀是不是还得捅我一下啊,真疼死了……” “我没使劲呀,看看,还好嘛。” “我掐你一下试试?” “你凭什么掐我?” 纪景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乔瑞,扭过身,捏捏苏佳穗的脸。 苏佳穗怔住,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干嘛,你疯了。” 纪景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他就是忽然看到乔瑞,下意识的停下来,做出这样的举动:“嗯……你以后也不准下手这么重。” “放屁!你再骑这么快,我真拿刀捅你。” “能不能避开要害啊。” “肯定能,我人体结构学的可好了。”苏佳穗洋洋得意的晃脑袋:“学医真简单,比数学简单多了。” 纪景转过身:“那你说,我的肺在哪?” 苏佳穗指尖在他背上划了一下:“这里。” 纪景笑笑:“坐好了,小心摔下去。” 苏佳穗乖乖抓住他的衣摆,不厌其烦地说:“你一定要慢点。” 苏佳穗的角度,看不到乔瑞,可乔瑞却能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苏佳穗。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乔瑞在原地怔愣了许久,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乔公子,明天晚上就到日子了,你这边什么情况啊,小赵他们跟我说你拿下了,可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大家都等着看呢。” “……”乔瑞看向于晓良,一时没有开口。 于晓良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甚整齐的牙齿:“这样,明天晚上我做东,在欧法尔,只要你能把人领过去,那就算你赢了。” “我赢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出来混就玩得起,我于晓良说话算话,你就是让我趴在地上学狗叫,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乔瑞点点头:“明天晚上八点,你在欧法尔等我。” “成——” 于晓良答应的很爽快,眉眼间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是久经情场的人,自然看得出整天魂不守舍的乔瑞是真的对苏佳穗动了心,比起他趴在地上学狗叫,乔瑞这种自恃清高的人被心仪的姑娘甩耳光,显然是更精彩的节目。 并且这节目,绝对够做一年的笑料。 于晓良快要等不及了,恨不得时间马上到明晚八点。 作者有话说: 拉到虚脱了,怎么会这样QAQ 第58章 ◎谁让他从早到晚缠着她◎ 周六下午, 苏佳穗看到了乔瑞发来的消息,没回复。 因为正忙着安放新家具。 装家具的师傅刚走不一会, 她就觉得这床靠窗太近了, 要纪景过来帮她推一下,只是两个人挤在窗边和床的缝隙里,都使不上力气, 撅着屁股推了半天, 双双脱手,脑袋整整齐齐的陷进床垫。 “……我们。”纪景歪头看她, 小心提议:“是不是应该往外拽啊?” 苏佳穗说:“你早想什么了。” 纪景眨眨眼:“你让我推的啊。” “那拽啊!”苏佳穗恼羞成怒的朝他吼了一声,吼完, 自己没忍住,躺到床上笑起来。她很少这样笑,眼睛笑成一对弯弯的月牙,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舌尖在齿间若隐若现, 明朗又可爱。 纪景喉结微动, 很勉强的移开视线。 鬼知道, 天知道,全世界只有他知道, 他此刻有多想俯下身亲一亲前女友的脸。 “这都怪你。”苏佳穗笑够了, 抬起脚蹬了一下他的大腿。 “怎么能怪我呀?” “你是太傻了,传染给我, 害我现在跟你一样傻。” “行——怪我。” 纪景心里痒得厉害, 想要快点打破这种让他喘不上气的氛围, 于是一把将苏佳穗从床上拉起来:“快点收拾吧, 收拾好了我们出去买菜。” “买菜?” “搬家第一天, 搞个小温居。” “哦……要在家里做菜啊,那你不是还要买锅碗瓢盆?” 在家里。苏佳穗随口一句话,让纪景兴奋的脸红:“来,拽床,然后我们去超市。” 床是实木床,铺了厚厚的床垫,实打实的分量,两个人拖着床脚,喊着口号,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床往外拽出几公分。 苏佳穗终于满意了,拍拍手说:“还是这样看着舒坦,不然窗帘都卡在床缝里了。” 之后,两个人去附近的超市采购。 纪景好像生平第一次来超市,目之所及就没有不新鲜的,锅碗瓢盆,糖醋盐油,饮料零食,就连牙签盒都能让他驻足半响,哪怕他根本都不用牙签。 “买毛巾嘛?” “寝室不是有,回头拿来就好了。” “买新的吧。” “为什么?” 纪景很大胆的瞪她一眼,拿了一条粉色毛巾和一条蓝色毛巾,凑成一对放进购物车里:“我还要买新拖鞋。” 苏佳穗抿嘴笑,仍是问他:“为什么?” 纪景受不了苏佳穗的明知故问:“你管我呢,我愿意买。” “我不喜欢粉色。” “粉色是给我的,你用蓝色。” 购物狂纪景终于把购物车堆满,可到此为止他还没有买今天晚上用来准备温居的菜:“你在这等我,我再去推一辆车。” 这么多东西,他们俩实在很难搬回家,苏佳穗有心想拦他,劝他理智点,只是看他那么那么高兴,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等纪景的时候,苏佳穗抽空看了眼微信,乔瑞约她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告诉她。 很重要的事。 苏佳穗笑一笑,回复他。 [什么时候?在哪见面?] [现在可以吗?你在哪,我去接你。] 发完地址,正好纪景回来,苏佳穗握着拳头朝他挥了两下说:“我要去为民除恶了。” 纪景微微一怔:“乔瑞找你?” “对啊,他说一会到这附近接我。”苏佳穗有点为难的看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这些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回去。” “……没事,我到楼下,打个车就回去了。”纪景说完,垂下眸,一边掩饰情绪,一边归置购物车里的东西。 应该缠着苏佳穗,不让她去。 可在这件事上,纪景没办法开口。 跟苏佳穗没关系,她尚且愤世嫉俗,能把自己气个半死,何况这次实实在在的欺负到她头上了,她要是不报复回去,就不叫苏佳穗了。 “用我陪你吗……” “陪我做什么,又不跟他打架。” “那你,几点回来?” “不一定吧。”苏佳穗看了看时间,笑着说:“不会太晚。” …… 坐在车里等待苏佳穗时,乔瑞接到了姐姐从国外打来的电话。 姐姐是他父亲和前妻的女儿,年纪几乎可以做他妈妈,这是他们这种家庭的一大怪状,好像到了一个阶段,原配夫妻之间的感情就会破裂,男人再婚,女人出国,相互永不来往,可原配和现任的孩子仍然是情同手足,跟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没两样。 乔婕一听他声音,马上便问:“你怎么了?情绪不高?” 乔瑞看着黑洞洞的停车场,好一会才说:“我最近做错了一件事。” “感情的事。” “差不多……跟一个女孩有关系。” 乔婕常年生活在国外,讲话总是过份的直接:“很正常乔瑞,年轻的男孩难免做这种错事,要妥善解决,千万别搞出人命。” 乔瑞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解释,内心却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感:“好了,姐,我朋友来了,改天再聊。” 苏佳穗从远处跑过来,认出他的车,脸上露出笑意:“没有等我很久吧。” “没,我也是刚到。”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啊?” “待会你就知道了。” 乔瑞的神情有一点伤感和低落,他看着窗外,打着方向盘,目光总是无意识的避开苏佳穗,而苏佳穗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还搞神秘吗?” 乔瑞迟疑片刻说:“我想你重新认识我一次。” “看来我认识你,认识的还不够彻底。” “嗯,很不够……我也不确定,因为我现在也不太认识我自己了。”乔瑞弯起嘴角,很勉强的笑了笑:“不过我这次可以向你保证,你打我,我绝对不会报警。” “欧法尔”是一家夜总会,按现在的说法叫酒吧了。 苏佳穗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昏暗摇曳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响,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烟味和酒气,无一不让她眉头紧蹙。 乔瑞把手递给她,让她拉着自己的袖子,穿过人群,来到二楼的VIP包厢外。二楼走廊还算安静,能清楚的听到包厢里传来阵阵笑声和酒杯碰撞声。 乔瑞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苏佳穗:“这里面的人,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发小。” “所以呢?” “我们经常会开一些很不可理喻的玩笑,只不过,从前我是坐在里面,等着看热闹的旁观者,今天是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上。” “……感觉如何?” “很糟糕,真的很糟糕。”乔瑞低下头,看着腕表上的时间,距离八点还有五分钟:“苏佳穗,我们过一会再进去吧。” “为什么?” “我怕,出了这个门之后,你再也不会理我。” “听起来你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嗯。” “那你不是应该先向我道歉?” “道歉,对我来说很容易,但对你来说,可能并不解气,所以我带你来这。”乔瑞抬眸,看着她,一张脸白的惨淡,眉眼浓黑,有种温润的味道。 苏佳穗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我不懂你的意思。” “像我们这种人,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出丑,无论如何,不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的笑柄。”乔瑞笑了一下说:“你今天可以随便,让我丢脸,让想开你玩笑的人丢脸。” 他这样说,苏佳穗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乔瑞,其实我早知道你们的赌约。” “……” “对,应该叫玩笑,可这玩笑真的不好笑。我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忽然觉得很可怕。我在想,会不会之前有这样一个女孩,远离亲人朋友,独自来到陌生的城市,她以为自己很幸运,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她,无微不至关心她,呵护她的人,幻想着和那个人的未来,满心憧憬的,来见那个人的朋友,结果,推开门,等待她的却是一片嘲弄。” “……” “很可怕对吧,我本来也想让你尝尝被人欺骗感情的滋味。”苏佳穗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浮现出一丝不该出现的迷惘:“可我发现,我总是把你忘到一边,就连现在,站在这,说这些话,我也感觉很无聊,没什么意思……我从前不是这样的,讨厌一个人,我会花很多时间去找他的弱点,纪景你知道的,我曾经跟踪他爸,跟踪了整整一个暑假,每天又热又累,可只要一想到纪景他爸吃瘪的样子,我就特别兴奋,浑身充满力气。” “因为,你不讨厌我。” “可能是不讨厌吧,你也实在算不上是个坏人。” 苏佳穗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忽然不说话了。 乔瑞缓慢的蹲下身,将脸埋进膝间,小声的问她:“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我没心思捉弄你,都怪纪景。”苏佳穗无声的笑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什么事都怪纪景,有点太欺负人了。 但确确实实,就是怪纪景啊。 谁让他从早到晚的缠着她,害她只顾着跟他玩。 作者有话说: 救命,我真的元气大伤,三千字写了一整天,浑身没劲,嗜睡,喘不过气,感觉自己像游魂一样,走路都是飘着的,这个病也太可怕了,比之前得新冠都难受啊 第59章 ◎你不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亲我◎ 苏佳穗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了, 敲了好一会门,纪景才来开。 “诶呀, 什么味道啊?” “鱼……糊了。” 纪景轻声解释一句, 便转过身又进了厨房。 “你还弄鱼?”苏佳穗把包挂在门口,连鞋都没换,跟在他身后问:“你有什么想不开?” “我闲着无聊。” “哇, 这都是你做的菜……” 苏佳穗被厨房台面上整整齐齐的六个小盘子震惊了:“卖相真不错啊。” 纪景低头刷锅, 也不看她,语气冷冷淡淡的:“都凉了, 你去换衣服吧,我热一下。” “你怎么啦?不高兴?” “哪有。” “还说没有, 都写在脸上了嘛。” “真没有,我要热菜,你不饿吗,还是吃过了?” 苏佳穗在某些方面是有一点迟钝,可也不傻, 她走到纪景身旁, 仰起脸朝着纪景笑。 纪景看了她一眼, 睫毛微颤,又避开视线:“我真没不高兴, 你去办你的事, 我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嗯……我的事没太办好。” “为什么?” “今天乔瑞找我是跟我坦白,莫名其妙搞出一种……先下手为强的感觉, 总之他认错又悔过的, 态度很诚恳。”苏佳穗耸耸肩说:“我只好算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然后呢?” “然后他送我回来, 问我以后能不能做朋友, 一起吃饭什么的,我说不行,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们以后别联系了。” 纪景点了点头,把刷好的锅从洗碗槽里拎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灶子上。 苏佳穗见状,笑了笑说:“那你热菜吧,我去换衣服。” 纪景本来情绪好转了一点,可看苏佳穗这样毫不犹豫的走掉,心里又冒出恼意。问题是他很清楚自己生气生的没什么道理,苏佳穗不就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把他一个人丢下吗,不就是连电话也不打一个,这么晚回来吗。 都是事出有因的,也都好声好气的跟他解释清楚了,他不能这样不依不饶…… 纪景抿唇,热锅,将摆盘精致的菜倒进去,搅一搅,又倒出来。 等苏佳穗换完衣服从房间里出来,色香味俱全的六盘菜就剩下一个热乎气了,不过苏佳穗很捧场,对纪景第一次正式下厨的成果表示高度赞扬,捧着满满一大碗饭,把六盘菜几乎都吃光了。 她这样,纪景更“有火在心口难开”,连使使性子摆脸色好像都显得大逆不道:“吃饱了吗?” “嗯!好撑啊,你做饭太好吃了,不愧是六六七,天才!” “……我去洗碗。” 沙发正对着厨房门,苏佳穗躺在沙发上,刚好可以看到纪景,他穿着件尺寸刚好的白T,略有些宽松的牛仔裤,弯腰洗碗,显得肩膀很宽,腿很长,有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帅气。 不知道为什么,苏佳穗忽然觉得,如果他不无聊的话,以后不工作,待在家里其实也蛮好的。 纪景注意到苏佳穗的目光,甩了甩筷子上的水,抬头问她:“你吃水果吗,我买了草莓和小柿子。” “吃呀。”苏佳穗一边答应,一边摘掉自己头发上的大肠发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睡衣的衣领稍稍散开,隐约能看到里面深色的胸衣,是那种包裹严实的运动款。 纪景洗好草莓和小柿子,放到茶几上:“我去洗澡了,一身油烟味。” “待会再洗呗,坐下,我们俩聊聊。” “聊什么。” “心里想什么就聊什么。”苏佳穗坐起身,盘着腿,拿了个草莓塞到嘴巴里,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纪景。 纪景深吸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我,我就是有点失望。” “为什么失望?” “因为,今天晚上,我本来打算跟你一起做饭,你……”纪景吞吞吐吐半响,又忽然露出一副沮丧的样子:“算了,你根本都不理解。” 苏佳穗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最大的草莓:“你不说我怎么理解啊。” 草莓被咬破,从唇缝里溢出红色的汁水,纪景忙低了低头,用指腹蹭掉,随即有些含糊道:“这要我怎么说……”难道要他说,他幻想苏佳穗帮他系围裙,幻想苏佳穗从背后抱住他,幻想两个人如何如何腻歪,如何如何甜蜜,结果,就剩他自己一个人,落差太大了,所以失望。 “哎。”苏佳穗看着纪景,很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你真的好难懂哦。” 纪景心口“砰”的一跳,像跳进草莓果汁里,他缓慢的转过头,问苏佳穗:“你今天为什么,非要理解我。” “因为你不高兴啊。” “可是我都说了,我没有不高兴。” “你撒谎,我能感觉到。” “所以你希望我高兴?” “这不是废话吗。” “你为什么希望我高兴?” 苏佳穗被他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问懵了:“啊?这还需要原因吗?” “需要。”纪景握住她的手臂,凝视着她的瞳孔在轻微的颤动,目光纯粹又带着些许的局促和紧张:“如果是江延,你会这样在意他高不高兴吗。” 苏佳穗无端觉得纪景的手很烫,隔着睡衣都把她的手臂焐热了,她忍耐不了这种身体反应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很别扭的想要推开纪景,可纪景却抓的更紧了,执拗的追问她:“你会吗?” “当然会啊,小江是我朋友嘛。”苏佳穗其实知道纪景究竟要问什么,她还有个“但是”在嘴边,她想说“但是小江和你不一样”。 然而纪景听到前面那一句,手上的力道就猛地加重了,硬生生把她的“但是”捏了回去:“欸——你干嘛呀,松手。” 纪景习惯性的松开手,脸色很难看,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苏佳穗把他当朋友,或许以后跟他在一起,甚至跟他结婚,也可能只是为了不失去他这个朋友。 “你傻啊。”苏佳穗挽起袖口,皱着眉抱怨:“你看你给我捏的。” “别说话了。” “嗯?” “你别说话了!” 纪景发了脾气,可眼角微红,藏着一汪泪意,像个茫然无助的小孩。 苏佳穗一怔,很意外自己此刻的心情,被纪景吼,她竟然一点也不气恼,反而有种想抱住纪景的冲动。她怎么想就怎么做了,凑过去,抱着纪景,抚摸小狗一样抚摸着纪景的头发,指尖轻轻蹭过纪景头顶的发旋。 纪景身体微微一颤,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 苏佳穗很喜欢纪景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特别的干净,温驯,看她的时候从来不舍防备,笑起来,也是很赤诚的,天真的,像装满了星星。 她稍稍一犹豫,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纪景的嘴唇。刚刚吃过草莓,两个人的嘴巴上都有草莓的汁水,有点凉,润润的,软软的,可又不仅仅是这样……苏佳穗感觉自己像触电了,微弱的电流从脚心窜到头顶。 纪景也是如此,他茫然的看着苏佳穗,一动也不动。 苏佳穗用手托着他的脸,皱皱鼻子说:“我可不会亲小江。” “……”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太快了,我没感觉出来。” “那,再来一次吧?” 这次苏佳穗多停留了两秒,和上一次相比,纪景的嘴巴明显有了惊人的热度,那股电流似乎也更强烈了,让她头皮发麻,非常的……不能说不舒服,就是很不自在。 “好了,你去洗澡吧。”苏佳穗坐回沙发上,不愿意被纪景看出自己的慌乱,佯装镇定,继续吃草莓。 纪景喉结微动,忽然搂住她,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再来一次。” “不要!” “……你亲我,你得对我负责。” “负什么责?” “你不打算跟我结婚吗?” “你在说什么疯话?” 纪景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苏佳穗亲了他,苏佳穗喜欢他,他要跟苏佳穗结婚:“你不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亲我?” 苏佳穗怀疑自己的内衣太紧,不然怎么喘气费劲:“谁跟你讲亲一下就得结婚?” “我爷爷,我爷爷说了,不能乱搞男女关系,要以结婚为前提才能谈恋爱。” “……我爸还说要多谈几次恋爱才能确定结婚对象呢。” “你爸放屁。” “你爸才放屁!” “那……那我们俩已经谈一次了,这是第二次,两次就差不多了,什么时候结婚?” “你别闹了,快起来,我要被你压死了。” 苏佳穗的喘息很重,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剐蹭着纪景的心脏,酥酥痒痒的,如同一只抓不到的小蚂蚁在身上四处爬。 纪景垂眸,眼神滚烫。 苏佳穗有点急躁,她习惯于所有事情“尽在掌握”,真的受不了这种若有若无的“失控感”,因此偏过脸,避开了纪景的吻:“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 纪景没说话,也没起身。 苏佳穗不耐烦了:“喂!快点起来啊!你知不知道你多重!” 纪景却抱紧她,声音喑哑,有点黏糊糊:“等一下……再等一下嘛。” 作者有话说: 感觉状态比前两天好一点!主要是心情好了!前几天我心情真的很糟啊,甲流这个病,恐怖就恐怖在于它是攻击人的心灵,我已经算是挺乐观的性格了,这几天真觉得活着没意思,没意义,好可怕啊QAQ 第60章 ◎你不会也暗恋苏佳穗吧◎ 周末上午, 纪景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到苏佳穗寝室楼下等她, 宿管阿姨看到纪景就笑了, 带有些许调侃意味的问:“要跟女朋友搬出去住啦?” 纪景红着脸,点点头。 这种长得漂亮,性格腼腆又乖巧的大男孩, 无疑是顶尖的妇女杀手, 宿管阿姨不禁笑道:“今天是周末,宿舍楼里人多, 不然我就放你进去帮忙拿行李了。” “我到楼梯口接她一段……”纪景眨了眨眼睛,轻声问:“也不方便吗?” 纪景大学上的舒服, 没压力,不焦虑,整天和苏佳穗腻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轻松愉快,看着反而比高三那会还青葱水嫩, 少年感十足, 那长长的睫毛一忽闪, 宿管阿姨顿时心软了:“行……行吧,我跟你一块进去。” 纪景忙向宿管阿姨道谢。 正如宿管阿姨所说, 周末没课, 宿舍楼里人不少,女生们穿着睡衣进进出出, 有个男生进来的确不便, 幸而这栋楼里都是医学院新生, 和纪景是同学, 对纪景并不介意, 见到他纷纷打招呼。 纪景如今也不似高三那会对谁都爱答不理,总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别提多客气礼貌。 宿管阿姨见状,就把他领到了寝室门口,敲敲门问:“三零二,方便男生进吗?” 寝室里应了一声:“进。” 推开门,满地零零碎碎的杂物,而苏佳穗正盘腿坐在这堆杂物中间,看着纪景,愁眉苦脸的说:“真奇怪,我妈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 昨晚那两个吻的后遗症尚未消失,纪景一看到苏佳穗,就觉得浑身麻酥酥的,佯装镇定的低下头,挽起衬衫袖口:“我帮你收。” 虽然纪景从小和爷爷一起生活在乡下,但家里也是请了保姆的,典型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过,他同苏佳穗在一起后,为了讨好孙女士和老苏,给自己立了个贤良淑德的人设。 要维持住这个人设是真不容易,得心思细腻,还要眼里有活,凡事都必须做到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纪景一边观察,一边模仿,一边举一反三,装模作样久了,居然真让他学会了做家务,那小行李箱收拾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比女孩子还要细致。 一旁的刘娜难掩艳羡,觉得苏佳穗实在是命好,人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家里有钱,父母更是疼她,找个男朋友嘛,同样的又高又帅,关键是对她没得挑,已经到了不太合理的程度。 要是纪景长相一般,心甘情愿伺候着女神级的女朋友,外人看来倒合理些,偏纪景的颜值和衣品放眼整个闵行校区都算最拔尖的,说是校草也当之无愧。 都校草了,还这么鞍前马后,就显得这两个人的恋爱关系特别不平等,再加上苏佳穗平日穿衣打扮全都是奢侈品牌,对乔瑞这个巨有钱的追求者也不当回事,刘娜心里便生出些许微妙的揣测。 刘娜本质并不算坏,可人活于世,难免存在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她有点势利眼,爱占便宜,更爱八卦,因此苏佳穗和纪景前脚一走,后脚刘娜就跟隔壁寝的女同学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聊天内容无非是围绕着那对看上去不平等的情侣。 刘娜的观点是,苏佳穗明显比纪景经济条件优越,两个人在外边租房子,约会什么的,多半是苏佳穗拿钱,为这个纪景在苏佳穗面前才挺不直腰板,不然纪景没道理对苏佳穗低三下四的。 然而这观点随着好事份子的传播,彻底变了味道,不仅增添了诸多细节,内容也越来越离谱,说什么纪景家里很穷,和苏佳穗在一起完全是图苏佳穗有钱,苏佳穗每个月都得倒贴纪景几万块的生活费,纪景的衣服鞋子乃至内裤都是苏佳穗给他买的,名义上是谈恋爱,其实跟包养没两样。 医学院就那么几个人,风言风语不到一星期的功夫就传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起初纪景对他吃软饭的传言并不是很在意,甚至挺得意,觉得自己这小白脸当的很有面子,苏佳穗又是倒贴又是包养的,砸钱请他做男朋友,岂不是爱死他了。 可不晓得为什么,事态发展逐渐邪门。 周五傍晚,程向雪找苏佳穗去看电影,要搁以前纪景肯定跟着,不过现如今他同苏佳穗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程向雪,就很懂事的不去做电灯泡了。 碍于一个人回家太无聊,纪景约江延一块到篮球场打球。 校内篮球场总有那么固定的一拨人,相互之间都熟悉,打球也都比较客气,不像野球场似的动不动就发生肢体冲突,可这天晚上纪景莫名其妙的遭受到了排挤,只要上场必遭围堵,只要带球寸步难行,不仅被撞飞了好几次,连队友也无视他,不给他挡拆,更不给他传球。 纪景这球打的,真是窝了一肚子气,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当然,没有苏佳穗给他撑腰,他也不太敢跟人家发火,只把球一扔,坐到场边给苏佳穗发消息,哭诉自己被一群坏蛋欺负。 江延一直没表态,等纪景离场了才若无其事的跟队友打听为什么今天大家都针对纪景,只听队友忿忿不平道:“那小子,真他妈的遭人恨,女朋友那么漂亮,居然还倒贴他!” 江延得知内情,不由被逗笑,但更可笑的还在后面。他们打完球准备出去吃饭,纪景穿上外套,一掏兜,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从字里行间看,纸条的主人大抵是个中年男性,有意约纪景春风一度,价格随便纪景提,后面还写了联络方式。 纪景气得面红耳赤,把纸条撕的稀碎,用力的丢进垃圾桶里:“神经病!都是神经病!” 江延又被他戳到笑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纪景咬牙切齿的朝他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你要敢把这事告诉穗姐,我就掐死你。” 江延强忍住笑:“你这样不行啊,还是澄清一下好。” “那你说,我怎么澄清?” “嗯……” 江延憋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正沉默着,苏佳穗的电话打过来了,问纪景说:“怎么回事啊,那些人干嘛欺负你?” 苏佳穗这般关心的语气,让纪景更觉委屈:“他们恨我是吃美女软饭的小白脸。”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两个人的爆笑声,显然苏佳穗已经将这谣言当成笑料分享给了程向雪。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啊!” “哈哈哈哈哈可是真的很好笑啊!” 纪景无法忍受程向雪明晃晃赤.裸裸的嘲笑,愤然挂断了电话,而后同江延抱怨:“你信不信,纸条的事,你只要告诉了苏佳穗,用不上一分钟程向雪就会知道。” “……” 江延不说话,纪景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吐槽:“我有时候都觉得,我从来没和苏佳穗单独相处过,我这边跟她说点什么事,她那边啪嗒啪嗒敲键盘,立刻就跟程向雪讲,翻译官同传都没她速度快,程向雪也是,跟异地恋似的,一天能给苏佳穗发八百张图片,就差上完厕所也拍张照给苏佳穗看看了。” 虽然有点夸张,但程向雪和苏佳穗确实愿意跟对方分享生活中的大事小情。 江延笑道:“女孩可能都这样吧……” “哎。”纪景长叹了口气:“我现在就盼着程向雪早点谈恋爱了。” “……为什么?” “转移一下她过于旺盛的分享欲。” 纪景说完,忽然看向江延:“你对她真没想法吗?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 江延嘴角笑意凝固,避开视线说:“我们,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要是你,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你会跟苏佳穗谈恋爱吗?” “谈啊,吃软饭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让我女朋友是富婆呢。” 江延摇摇头:“真正设身处地,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如果你和苏佳穗出去约会,你不能负担对她来说习以为常的开销,那么,她为了你的自尊心,就只能委屈自己,把满足口腹之欲的大餐改成填饱肚子的路边摊,把购物改成散步,把外出旅行改成逛公园。” 纪景笑了:“我在穗姐面前哪有什么自尊心。”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跟我说实话,你你你你不会也暗恋苏佳穗吧,怎么连约会的事都考虑到了!” 江延怔了怔,觉得苏佳穗所言非虚,纪景是真傻,同时,精准捕捉住重点:“也?什么叫也?还有谁暗恋苏佳穗?” 纪景顿时睁大双眼,握紧手掌:“还有谁?什么叫还有谁?你为什么不否认?你他妈真喜欢穗姐啊?!” 江延看着纪景,认为他此刻像极了一只惊弓之鸟。 惊弓之鸟,是比喻受过惊吓,碰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的人。 “陈旭?” “……” 江延不自觉捂住嘴巴,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八卦。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好惨啊,可能是免疫力低,流感刚好点又过敏了,一整个心态糟糕到爆炸,所以停更了一周,不过现在都好的差不多啦!努力恢复更新!【`xs.c`o`m 网】 60-70 第61章 ◎真的很像两个笨蛋◎ 陈旭暗恋苏佳穗, 虽然是一件惊天大八卦,但陈旭本人不知所踪, 苏佳穗又拥有着不容挑衅的权威, 搞的江延不知道该跟谁交流探讨才好,差点没忍住给程向雪打电话。 当然,差点没忍住的意思是, 终究忍住了。 江延可以对自己坦诚, 他的确喜欢程向雪,只不过, 他很清楚自己和程向雪之间有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或许每一次以情侣的身份见面, 都要割舍一些无比重要的东西作为跨越鸿沟的垫脚石。 总有一天,会无可割舍,只剩下疲惫,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疲惫中消磨彼此的感情。 与其惨淡收场,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其实江延有时候很羡慕纪景, 明明看上去傲慢又自负的一个人, 却能活成掺多了水的面团,黏糊糊的, 任由苏佳穗揉圆搓扁。 江延认为纪景能屈能伸的品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纪景要是知道江延对他的评价, 一准不满,他哪里能屈能伸了? 他明明就只能屈不能伸。 晚上十一点半, 纪景给苏佳穗打电话, 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苏佳穗说还有十分钟到楼下, 纪景便穿上外套到小区门口等。 小区门口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在夜色中灯火通明。 纪景想了想,走进去,站在收银台前,良久,看店的大叔抬起头问他:“要什么?” “嗯……口香糖。” “货架上呢,自己拿吧。” 纪景拿了一条绿箭,握在手里。 大叔盯着他逐渐涨红的脸,以及那飘忽的视线,颇为邪魅的勾起嘴角,随手抽出一盒计生用品丢到收银台上:“一共十八。” 纪景付完钱,简直是落荒而逃,没逃几步就碰到了从计程车上下来的苏佳穗。 苏佳穗提着两个购物袋,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纪景肯定不能说他被便利店那个大叔的读心术吓着了,佯装镇定的接过购物袋:“没怎么啊,你买的什么?” “球鞋,我们俩一人一双。”苏佳穗笑眯眯道:“明天我陪你去打球。” 显而易见,苏佳穗要去给他撑腰。 虽然对纪景来说,在球场上被排挤也不算个事,但苏佳穗这么当回事,他心里就莫名的幸福又满足,不由搂住苏佳穗的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喂,我没卸妆呢。” “你擦粉底了吗?” “废话。” 纪景看着路灯下女友格外细腻白嫩的脸颊,抑制不住笑意:“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苏佳穗斜睨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啊。” 临近十二点,夜深人静,小区里只亮着几盏路灯,晚风拂过,树影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纪景搂着苏佳穗的腰,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自己这辈子有点过份幸运了。 他太飘飘然,没注意到苏佳穗的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 “这是什么?” “……” 苏佳穗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可越是这样,纪景越不敢扯谎,眨眨眼睛,老实巴交的交代了真相:“我刚在门口便利店买的。” “为什么买这个?” “突发奇思妙想。” 纪景心机之深沉,从这句话就可看出一二,他故意把突发奇想说成突发奇思妙想,跟苏佳穗装可爱呢。 苏佳穗真就吃这一套,脸上有了点笑模样。 纪景乘胜追击,夺过那盒计生用品,揣到另一侧的口袋里,认真又正经地说:“我这也是以防不时之需,你看,我们俩都这么大了,还住在一起,万一你哪天要对我做点什么,总得有些安全措施吧。” 苏佳穗眯了眯眼睛:“你不会一个人在家偷看小电影了吧?” 纪景压低声音反驳:“我没有!”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诱发了你的奇思妙想?” “这不是……便利店没人吗。” 苏佳穗真觉得纪景蛮逗的,纪景给她买卫生巾就像买卫生纸一样理直气壮,买计生用品却偷偷摸摸的像做贼。 不过,买就买了,有备无患嘛。 苏佳穗必须承认,自从那天晚上吻过纪景之后,她对纪景的感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比如此刻,纪景穿着纯棉的黑色长裤,趿着略有些大的黑色拖鞋,步伐散漫又拖沓,看起来那么随便,像极了刚睡醒的人下楼倒垃圾,可苏佳穗怎么看怎么帅,简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程度。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啊……” “因为,你长得也很好看。” 纪景咬了下嘴唇,有意模仿苏佳穗,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你才知道啊”,可这样的甜言蜜语对他而言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他突然有些害羞,将头扭到另一边。 一面害羞着,一面懊恼,自觉凭他这点出息,那盒计生用品短期之内是用不到了。 …… 翌日傍晚,苏佳穗陪着纪景去打球。 学校篮球场真的总是固定的那几个人,如此繁忙的学业之下,仍能每天准时准点去报道,算得上骨灰级篮球爱好者,而寻常篮球爱好者想加入他们也特别简单,无非一句“兄弟,缺人吗,带我一个”。 纪景来的比较早,骨灰级爱好者们还没凑够一个整场,可他过去一问,人家说要打半场3V3,压根不带他玩。 毕竟,纪景昨天负气离场的缘由众人心知肚明,今天他特地带着“富婆女友”来,还跟“富婆女友”穿着同款限量版球鞋,任谁看来都是暗藏报复心理的炫耀,实在是太可恶了! 而纪景也有着同样的想法——都大学生了!还搞排挤孤立这一套!实在太可恶了! 纪景不愿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扯着苏佳穗的袖子就要走。 “干嘛呀,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他们先不跟我玩的。” “那不是有误会吗,你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苏佳穗有意让纪景扩展一下社交圈,原因很简单,自打军训结束,纪景跟她简直是形影不离,甚至她上厕所纪景都要站在女厕所门口等,像极了网游里亦步亦趋的跟宠。 还有比网游跟宠更形象的比喻。 就这周二,有个很出名的医学教授来闵行校区讲座,人都没进教室,看到苏佳穗便叫出了她的名字,苏佳穗不由纳闷,问教授,您认识我?教授笑着看了眼纪景,说你们俩在医学院可是人尽皆知。 苏佳穗面上不显,心里着实吓了一跳,以为纪景吃软饭的传言这么快就散播到主校区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因为之前上解刨课,整堂课纪景都死死黏着她,稍微和她拉开一点距离脸色立马一片惨白,给老师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于是逢人就开玩笑,说这届新生里有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带着外置器官来上学。 外置器官=胆=苏佳穗 “外置器官”事件加上“小白脸吃富婆软饭”事件,让苏佳穗怪不舒服的。 虽然高中那会纪景也经常对她摆出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但整个兴海谁不知道纪景“校长”的身份,不至于看轻他,可到了寸土寸金的上海,明显有了落差,苏佳穗隐隐感觉周围的人都不太能瞧得起纪景。 说来真是奇怪,纪景没怎么着呢,她先难受了。 “我干嘛要跟他们解释。” “那球鞋白买啦?” “……” “走啊,好好跟人家商量嘛,你说你,开学快两个月了,一个朋友没交到,学校都传你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一个帮你解释的人也没有,像话吗。” “像画我就挂墙上了。” 苏佳穗板起脸瞪他。 纪景忍俊不禁:“哪有你这样的,我不跟他们玩还不行?” “你少避重就轻,快点过去啊。”苏佳穗推着纪景的背,硬生生把他推到球场上。 骨灰级篮球爱好者们看到纪景又过来了,纷纷停下动作,可能因为有苏佳穗在,眼神只是略显困惑,并没有太多恶意。 苏佳穗用手肘怼了一下纪景,纪景深吸了口气,很做作的露齿一笑:“我没吃软饭。” 苏佳穗附和着点点头:“他真没吃软饭。” “……”几个骨灰级篮球爱好者面面相觑,整齐划一的尴尬。 苏佳穗也替他们尴尬,搞不懂纪景为什么弄出一句这样的开场白,可话已经说了,总不能上不去下不来的悬在半空,苏佳穗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俩谈恋爱,是他花钱比较多,谣言,不可信。” 这次轮到纪景附和:“对,不可信。” 苏佳穗和纪景并不知道,他俩在学校里其实是非常惹眼的,说是石头堆里两颗闪闪发光的钻石也毫不夸张,两个人携手走在校园里,自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看着就是眼高于顶,很不好惹的模样。 而此刻,这样两个人,却傻乎乎的站在他们面前,无比笨拙的试图澄清误会,两双眼睛都那么诚恳真挚,像……像幼儿园小孩似的,叫人不忍心拒绝。 “咳。”领头的骨灰级篮球爱好者轻咳一声:“我们昨天,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他看着苏佳穗说:“就是替你抱不平。” “替我?” “乔瑞也是跟我们一个群里的,没事常在一块打球,他,前段时间不是在追你吗,我们都觉得他挺诚心的,然后又听你们医学院的人说……反正,误会,都是误会,这样看还是你俩更般配。” 最后一句话惹得纪景心花怒放,认为这哥们非常有眼光,完全忘记正是这位身材魁梧的哥们昨天晚上撞飞他好几次,立马跟人家冰释前嫌了。 苏佳穗坐到一旁,看他们开开心心的打起全场,好半天才琢磨过味来。 这些人哪里是替她抱不平啊,分明是觉得她傻,放着给她花钱的乔瑞不要,非得倒贴纪景,说什么这样看还是她和纪景更般配,那意思像两个笨蛋在一起特合适似的。 不过刚刚她和纪景真的很像两个笨蛋。 凝望着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纪景,苏佳穗忍不住笑了一声,感觉自己跟吃完晚饭出来遛狗一样。 不管怎么说,误会解除了,纪景不仅交到了朋友,还凭借出众的球技顺利加入骨灰级篮球爱好者的队伍,他们有个微信群,每天一到时间就开始呼朋唤友,一个个比上早八可积极多了。 如果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苏佳穗也会和纪景一块去,因为旁边小广场好多打羽毛球的,是那种正规比赛的打法,还有专人计分。 他们俩通常都是各玩各的,散场之后就去学校附近吃宵夜,有时候两边的球友也会跟着一起,倘若第二天上午没课,多半要喝上几杯,一来二去的,硬生生把纪景一杯倒的酒量练成两杯倒。 纪景是真的特别容易喝醉,苏佳穗一度怀疑他肝不好,并且用他嘴唇格外红润这点来佐证,声称男人嘴唇过于红,是因为肝火太旺。 纪景为了证明自己肝脏健康,在图书馆查阅了好几本有关这方面的书籍,结果被系里教授抓包,教授大感困惑,说你一个学临床的怎么在这研究中医,研究中医也就罢了,那么多书你不看,你一个医学生偏看《老百姓的中医书》。 纪景别提有多无辜,他说教授,我看了好几本,就这本能看懂。 在学习这方面,纪景注定要吃苦,可人生在世,谁能不吃苦呢,苏佳穗也有苏佳穗的苦。 外科缝合是临床的基本操作,从大一开始就要勤学苦练了,苏佳穗是他们这批学生里第一个敢在大体老师身上动刀子的,然而到了缝合这一关,她那两只手就完全不听使唤了,反倒是纪景,针线活那叫一个细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老师夸赞心灵手巧。 因为纪景和苏佳穗总是坐在一块的,老师夸完纪景,扭过头就对苏佳穗摇头叹气,一下子就激起了苏佳穗的胜负欲,从此只要有空就坐在那里练缝合,很长一段时间家里茶几上的水果都带着缝合过的痕迹。 纪景还给茶几取名,叫苏佳市水果医院,大果盘是普通病房,小果盘是ICU病房,塑料袋里的请排队挂号。 苏佳穗问他:“你吃掉那些呢?” 纪景指了指嘴巴:“停尸间。”又指了指胃:“火葬场。” 苏佳穗被他气笑:“那我这医院致死率也太高了。” 纪景说:“你吃你吃,你吃算病愈出院。” 作者有话说: 只写了四千,救命,我发现纯日常太难写了,要不然我写完最后一波剧情完结得了,然后开始搞番外,番外有好多可以写的(这里只是征求一下意见,没有要仓促完结的意思QAQ) 第62章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虽然苏佳穗删掉了乔瑞的微信, 跟他说以后别再联系了,但毕竟在同一个校区, 隔三差五的总能遇到。 有一次孙女士给苏佳穗寄东西, 包裹里捎了一件江母给江延织的毛衣,苏佳穗去给江延送毛衣,恰巧碰上乔瑞, 而且是那种狭路相逢的恰巧。 “苏佳穗。”乔瑞出于礼貌的打招呼, 可那张脸上却一片愁云惨淡,不知道的准以为他是被抛弃的糟糠。 “干嘛?”苏佳穗态度不好不坏, 主要是听说乔瑞跟那叫什么良的一伙人闹掰了,彻彻底底的翻脸, 决裂,割袍断义,这象征着乔瑞要跟过去say goodbye,象征着乔瑞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出于对这种知错就改的行动力的欣赏, 苏佳穗也不能表现的太冷漠。 “你男朋友, 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这两天忙着背题。” “学临床……确实要背很多题。” 话说到这么生硬的份上, 苏佳穗不得不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乔瑞很难过,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孩从未尝过单相思的滋味, 完全不明白他想要和她多说几句话的心, 他的爱情就像长在石砖缝里的野草,从一开始草籽就生错了地方, 注定无人问津, 注定独自枯黄。 可乔瑞还是问:“你要去找江延吗?” 苏佳穗认为他问了句废话:“要不然呢?” 乔瑞垂眸, 侧身让开路, 只是苏佳穗没走多远, 他忽然又唤她的名字。 “做什么啊。”苏佳穗转过身,有点不耐烦了。 “我……”乔瑞攥紧手掌,终于鼓足勇气:“要是有一天你和纪景分手了,会不会考虑我?” “你当谈恋爱是接诊呢,还带挂号的。”苏佳穗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只有脑子里灌水泥的人才想做备胎。” 这段对话很快传到纪景耳朵里。 纪景略有一丝小忐忑的问:“然后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然后我就去给江延送毛衣了。” “那他什么反应?” “我哪知道他什么反应,哎呀你别烦我,我眼线差点画歪了。” 纪景一直等苏佳穗画完眼线,才从背后抱住她,额头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 苏佳穗很不友善:“闪开,当心我锤死你。” “别这么暴躁嘛。”纪景在心里肉麻兮兮的补充了一声“小乖乖”,不敢叫出口,是怕被锤死,但这并不妨碍纪景觉得“小乖乖”是为苏佳穗量身打造的称谓。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苏佳穗这么乖的女朋友,不仅毫不留情的怒斥追求者,还回家跟他报备,他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啊。 “小乖乖”说:“你滚远点我就不暴躁了。” “嗯……”纪景看了眼手机,凭借经验推断,最早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下午,苏佳穗一定会来例假。 乔瑞也真是倒霉,偏偏选在苏佳穗一个月当中最暴躁的那一天发出备胎申请。 纪景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喜悦,亲了亲苏佳穗湿漉漉的长发:“那你慢慢收拾,我去洗衣服。” 苏佳穗不理他,专注于跟假睫毛斗智斗勇。 纪景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擦了镜子,整理了桌子,浇了花,拖了地,晾了衣服,又打扫了一遍卫生间,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苏佳穗终于打扮好。 她今天妆容格外浓艳,及腰长发卷成了大波浪,V字领上衣,超短裙,搭配一双到膝盖的长筒靴,斜挂着香奈儿的链条包,一整个细腰长腿,火辣又炫酷。 苏佳穗在纪景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纪景目眩神迷的点点头:“好看!” 摸着良心说,比起苏佳穗涂了粉底和腮红的模样,纪景更喜欢她刚运动完,红晕由内而外从皮肤里透出来的模样,纯天然嘛,总是比武装到头发丝的精致感更动人。 不过纪景很有自知之明,他喜不喜欢不重要,苏佳穗开心才是关键。 “我背这个包合适吗?” “太合适了!” “欸,你就不能发表一些有价值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纪景几乎每天都会面临这样的考验。女友明明拿定了主意,并且自信又满意,却还是要他提供所谓的“有价值”“有建设性”的意见。 纪景最初没能参透其中深意,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宗旨,言辞凿凿的表示您的穿搭实在完美无缺,没有丝毫可以优化的余地。 这样说完,他总是收获一个白眼。 纪景晚上睡不着觉,就琢磨这个白眼,还真叫他琢磨出了点内涵。 女友为什么要询问他的意见呢?当然不是为了取悦他,更不是对自己审美上的不自信,而是出于一种对维持个人形象苛刻且严谨的精神,需要旁观者查缺补漏,以达到锦上添花的目的。 电脑里某杀毒软件为何遭人嫌弃?因为它根本杀不了毒,挡不住木马,起不到防火墙的作用,那么自然逃不过被卸载的命运。 想明白这一点,纪景面临考验时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他沉思了一会说:“外边有点冷,我觉得你还得穿个外套,上周你不是网购了一件皮夹克吗,配这个靴子正好。” 苏佳穗穿上那件皮夹克,照着镜子,略显迟疑:“一身黑会不会太单调了?” 既然提出意见,就要坚持己见,摇摆不定意味着不靠谱。纪景毫不犹豫道:“不单调啊,这夹克一穿上,包就成点睛之笔了。” 香奈儿链条包是苏佳穗新入手的新宠,她今天整个造型都是为了这款包而打造。 纪景的评价显然取悦了苏佳穗,她偏过头来,对着纪景笑,那是烟熏妆也掩饰不掉的,少女独有的娇嗔:“行吧,听你的。” “听你的”这三个字在纪景看来是意见被采纳后的奖励,完美营造出一种女友处处顺从他的假象,不得不说,真是,太爽了! 可这种假象最多维持三十秒。 苏佳穗很快皱起眉头:“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啊?” 纪景跟接到圣旨立刻下跪磕头似的,条件反射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这就换。” 如果说苏佳穗的地位是武则天,那纪景就是武则天身边的小宫女,连臣子都称不上,可这又如何呢,小宫女也是御前小宫女啊,每每随驾出宫都相当的有面子了。 纪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特别愿意陪苏佳穗逛街,他很享受那些不知内情的男同胞向他投来的艳羡目光,这种如影随形的注目礼,是支撑纪景走完红军长征般逛街之路的力量源泉,也是纪景刷卡付款时的一大快慰。 考上大学后,纪景经济上愈发拮据了。 大抵是为了报复他的阴奉阳违,纪汉华以各种名目缩减他的生活费,从每个月五万,到四万,到三万,这些钱对普通大学生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对纪景来说却是需要节衣缩食的程度。 他有意识的节省,打算把钱花到刀刃上——苏佳穗身上。 然而苏佳穗对数字没什么概念,最多大致估算一下他们俩每个月的开销,就算知道生活费快用完了,遇到喜欢的东西还是想买,不买就浑身难受,即便纪景对女友有八百层滤镜,也必须要承认这种毫无节制的消费属于“坏毛病”。 按道理,坏毛病是要改正的,可纪景又不忍心看苏佳穗难受,以至于他一旦手头紧俏,便能感受到来自准岳父的满满恶意。 毕竟有个苏佳和摆在那里,足以看出老苏不是不懂对儿女金钱观的教育,纪景可以断定,老苏是有计划性的助纣为虐,要在无形之中给未来女婿设置一道高高的门槛。 以己度人,纪景倘若有女儿,也得这样,所以没办法谴责老苏,只能暗自庆幸自己还算有点小钱,能支撑他顺利跨过这道门槛。 话又说回来,兜里没钱是真难受,尤其苏佳穗给爸妈打电话要赞助的时候,纪景那脆弱到一击即碎的自尊心都备受打击,颇有种身为丈夫养不起妻子,要妻子回娘家搜刮油水的羞耻感。 因此每逢月底经济拮据,纪景都想方设法的避免苏佳穗踏入高消费场所,把约会安排在电影院、动物园、KTV之类的低消费场所,这样既能哄的苏佳穗开心,又不至于透支钱包。 “王闯说这条街上新开家酒吧,有乐队演出,要不要去看呀?”王闯是骨灰级篮球爱好者之一,也是资深酒水爱好者,纪景那两杯倒的酒量都是王闯练出来的。 苏佳穗一点察觉不到男友的小心思:“乐队,摇滚吗?” “应该是。”纪景笑笑,很老谋深算的说:“你今天这身打扮还挺摇滚的。” 苏佳穗立刻将饭后消食的地点从商场改成了酒吧。 新开业的酒吧,又有乐队助阵,气氛相当热烈,不过因为是在大学附近,顾客多是大学生,没那么乌烟瘴气,喝喝小酒,听听摇滚,蹦蹦野迪,嗨不嗨的先放一边,主要是省钱。 纪景掏出王闯送他的五十块钱代金券,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暗暗感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该花的钱要花,该省的钱也得省。 苏佳穗真不知道自己让身价数亿的男主角学会了使用代金券,目光在乐队女鼓手身上流连忘返。 “纪景。” “嗯?” “我也想把头发染成紫色的。” 纪景很爱女友乌黑柔顺的长发,打死都不想她去做漂染。这种时候,日常生活中所积累的智慧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嗯……”假模假样的思考了一会,纪景说:“还是黑色头发比较百搭吧,你染成紫色,就穿不了别的颜色的衣服了,你想想,穿红的,穿黄的,那不跟调色板一样。” 苏佳穗听劝,点点头,认同了纪景的说法。 纪景化险为夷般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哈哈哈哈哈(心虚) 第63章 ◎有爱心但不多◎ 上海是一座纸醉金迷的国际大都市, 苏佳穗又是个享乐主义者,每个周末都要拉着纪景四处逛, 她渐渐发觉这个世界原来还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好吃的, 好喝的,好玩的,简直可以永无止尽的探索。 当然, 得提前声明, 永无止尽这一点只针对医学生。 据发量稀少的系主任所说,他有个师兄, 在校成绩优异,曾赴法留学, 回国后进了大医院,迄今为止入行三十载,这么多年,就没跨省旅行过,关键是那位师兄家住北京, 结婚度蜜月去的北戴河。 有学生问为什么, 系主任回答了一句:“他是儿科医生。” 儿科医生, 实打实的稀缺资源,一般城市根本就没有, 因此通常小孩突发疾病都会日夜兼程转到直辖市的三甲医院, 要知道这种“一步到位”的转院意味着家长和孩子最后的希望,即便主治医生稍微皱皱眉头, 也无异于宣判死刑。 谁敢告知家长和孩子“唯一能挽救你们的医生出去旅游了”呢?正所谓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 一旦成为行业内操刀技术最顶尖的医生, 那么时间和生活就与患者的生命捆绑在一起了, 就算偶有闲暇,心里想的也是如何提高治愈率,如何解决疑难杂症,如何培养后继之人。 系主任说,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就得做好告别吃喝玩乐的准备,系主任还说,大一课再多,也咬咬牙,努努力,挤出点时间出去玩,因为以后你们会发现课更多,时间更他妈的不够用。 说完,他着重表扬了苏佳穗,认为苏佳穗能在保持充分睡眠的同时兼顾学习,运动,谈恋爱,本身就很了不起了,还能积极踊跃的参加各种校外活动,真称得上活力无限小陀螺。 系主任对苏佳穗有特殊偏爱,他之所以在课上讲这些,是因为苏佳穗穿着超短裙在酒吧热舞的照片被人发到了学校微博话题,虽然那条微博本身是正面的,但评论里存在一些不好的声音,继而引起了很大争议。 苏佳穗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刷手机,还是下课后听刘娜说起才知道这件事:“什么微博?” “天啊,都没人告诉你吗?你搜一下交大11届校花的词条,讨论度可高了。” “回头有空我再看吧,饿了,得赶紧去吃饭。” 纪景把自行车骑到教学楼门口,朝苏佳穗招了招手,苏佳穗拎着包小跑过去,问他:“你知道微博的事吗?” “嗯?我不玩微博啊。” “我也不玩,看来我们俩太土了,我下载一个。” 苏佳穗搂着纪景的腰,很快下载好微博,搜索完词条,不由皱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景蹬着自行车,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俩周末去酒吧,被人拍照发到微博上了。” “然后呢?” “好多网友说我不正经,还骂我。”苏佳穗忽然笑起来:“这条特有意思,我给你读啊,他说这种衣着暴露,像外围女一样的女大学生,学历再高我也看不上,我花十几万彩礼娶一个学历高的女人,不就是为了让她相夫教子吗,然后底下评论,你想美事呢,这种学历高身材好的女大学生,都是给富豪准备的,预备役二奶,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纪景压着火,尽可能平静的问:“你不生气?” “生气?他们不配,我只是觉得可笑,而且这个人被骂的好惨,哈哈,评论区好像都是我们学校的校友欸,这个……真是王梓林啊,太逗了,她说她们老家村花结婚彩礼都三十万了,十几万彩礼在她们村得打一辈子光棍。” 苏佳穗并不在乎陌生人的看法,反倒为本校同学的仗义执言而欣喜,一整天都特别开心,直到晚上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才注意到纪景的异常。 纪景一看到她,马上把手机藏到身后,呆头呆脑的问了一句:“你洗完了?” “没洗完呢,我穿上衣服出来歇会。” “为什么?低血糖吗?” “……你是不是傻子啊!我当然洗完了!” 纪景讪讪一笑:“那你早点睡,我还没背完题。” 苏佳穗回到房间,虚掩房门,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又悄悄探出头去。 纪景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摊着一本《细胞生物学》,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的,可禁不住细端详,明显书后面藏着手机,在那卖力的敲键盘呢。 像是跟人聊天。 苏佳穗此时已经将微博的事忘到了脑后,单纯为纪景这样遮遮掩掩而不爽。 聊天就聊天,心虚什么?顺着这个念头,苏佳穗自然而然的想到——难不成是跟哪个女孩聊天? 苏佳穗不自觉抿起嘴唇,顺带着压低一边眉毛,眯起一边眼睛,完全是老虎藏在暗处捕猎,虎视眈眈的状态。 虽然纪景身边一直以来都不缺追求者,但苏佳穗在此之前从未考虑过纪景会喜欢上别人的问题,哪怕面对带有不可抗力性质的剧情,她也不认为纪景会真像小说里似的那么爱季沐恬。 可现在,还没捕着风捉到影呢,苏佳穗就冒出疑心了。 她趁着纪景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光着脚悄悄靠近,然而纪景留了一分警惕,余光瞥见她,立刻锁了屏幕,把手机塞到书底下。 条件反射一样的动作,彻底惹毛苏佳穗。 “你干嘛呢?” “背书呢。” 纪景抬眸望着她,满眼是清澈,满脸是无辜,脑门上还写着五个大字“我没干嘛啊”。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佳穗也不废话了,掀开书,作势要去拿纪景的手机。 要搁平时,纪景肯定不拦着,奈何此刻他手机从腿上滑了下去,不偏不倚的掉在双腿之间,苏佳穗手一伸过来,他整个人都慌神了,急忙握住苏佳穗的手腕,不仅脸色微变,声音也高了:“喂!” 苏佳穗被他捏着手腕,莫名恼火,心想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连手机都不敢让我看了,还敢对我发脾气!这样一想,另一只手就直奔着侧腰,狠狠咯吱了他两下。 纪景很怕痒,被苏佳穗一咯吱,立刻就软了,一面躲避一面躺倒在沙发上,喘息着求饶:“别,别闹……” 苏佳穗目标明确,心无旁骛,摸到手机的瞬间,顿时攥紧了,怕纪景往回抢,干脆骑在他腰上。 纪景手机是没有密码的,向上一划就解锁了,界面停留在微博主页。单看私信,纪景正同时跟十几个人对线吵架,不仅是吵架,还威胁说不删微博公开道歉就发律师函告他们。 “……你闲的啊?不好好背书搞这些东西。”苏佳穗觉得纪景在浪费时间,做没意义的事,可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些许俗气又浅薄的甜蜜。 纪景涨红脸,艰涩地说:“你下去,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活该,叫你躲躲藏藏的。” “我不是怕……怕你说我吗。” “难道我不该说你吗?这一本细胞生物学你看多少天了,走到哪拿到哪,到现在也没背完,马上要考试了知道不?你系解还没复习呢知道不?” 纪景脑子里顿时杂念全无。 医学生的期末考比高考还难,一本书按斤论,整本全都是考点,各种专业词汇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尤其是系统解刨学,作为医学生的基础课程,涵盖着人体的每一个结构,背起来真是能要人半条命。 纪景背书都算快了,临近考试周也不得不挑灯夜战。又困,又枯燥,有时候就忍不住想打呵欠,可打呵欠是会传染的,苏佳穗在他旁边学□□被他影响,总劈头盖脸一巴掌打过来。 这一巴掌确实能让纪景清醒,只是,未免太粗暴。 纪景提议:“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苏佳穗像个不近人情的牢头:“少废话,没拿鞭子抽你就不错了。” 客厅里摆了张宜家的大书桌,他们俩一人占一边,学习的时候基本互不干扰,除非纪景犯困,或者苏佳穗犯饿。 一旦复习超过凌晨两点,那晚上十一点左右苏佳穗就必须得吃顿宵夜,不然脾气会格外暴躁,打人也格外疼。 闵行一带十点之后就没有什么餐馆开门了,通常纪景会给她煮碗面,两个煎鸡蛋,一把小青菜,能让苏佳穗吃的摇头晃脑,对他的态度也和蔼可亲一些。 纪景承认自己是贿赂牢头。 没办法,苏佳穗根本用不着挑灯夜战,熬夜复习只是为了陪他,有爱心,但不多,时常冒出一股类似于被迫加班的怨气,冤有头债有主,这怨气自然也是发泄到他身上,锤他一拳,踢他一脚,简直是家常便饭。 可你别说,暴力执法真的有用,纪景背书比高三那会还专注,满心都是早点背完早点解脱,学习效率高的惊人,成绩也相当不错。 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熬过了考试周,终于迎来苏佳穗期盼已久的寒假。 苏佳穗期盼寒假,无非是期盼着回家,期盼着过年,能见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小叔小婶以及宝贝弟弟。 可对纪景而言,寒假是漫长又孤单的,一想到要和苏佳穗分开,他心里就难过的不得了。 是以,放假前两天,纪景看向苏佳穗时,神情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样子,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好像有一肚子委屈无人倾诉。 纪景这样,搞的苏佳穗也很纠结,想带他回家,又怕把老苏气出个好歹。 作者有话说: 寒假这波剧情之后差不多就可以完结了,也可能在写一段医院实习的剧情(这段原计划是写在番外里,具体看情况,嘻嘻) 第64章 ◎手持锦囊妙计的林黛玉◎ 江延寒假找了份兼职, 是小江老师的老本行,给高中生做家教, 每天三个小时, 半个月工资就有八千块,这些钱足够过他和爸妈过一个手头宽裕的肥年,因此江延打算做完这半个月兼职再回家。 不过寒假住在学校或多或少有些不方便, 开销也比平时大, 纪景就提议让他到楼上住。 这江延是第一次来他们俩的出租屋,进了门, 难掩诧异。 且不说苏佳穗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纪景当初在博帆三楼补课时, 那房间里混乱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江延都做好了给这俩人除旧迎新的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尘不染的干净。 “来,换鞋, 我昨天晚上刚擦了地。”纪景给他拿了双拖鞋, 随即进到厨房, 把买来的水果和饮料井然有序的放入冰箱,空置的超市塑料袋顺手攥成一团, 塞到一旁的布袋子里。 江延对纪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程度, 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初花钱如流水的纪大少爷,现如今竟然攒了一大兜塑料袋。 “这都是……你收拾的?” “不是我收拾的还能是苏佳穗收拾的?” 纪景特别得意, 甚至沾沾自喜, 把江延当成是初来大观园的刘姥姥, 强制性的给他介绍自己用心经营的小家:“你看这书桌, 够宽敞吧, 我自己组装的,本来苏佳穗要买两个,一屋放一个,她说桌子摆在客厅太刺眼了,我说我们俩也就晚上用……” 纪景喋喋不休,从书桌介绍到蒸锅,又从蒸锅介绍到键盘托,没完没了的说。江延难以理解这货为何如此兴奋,忍不住打断:“苏佳穗什么时候回来?” “她啊……还得一会吧。”纪景看着江延,满脸写着“我有心事我有心事,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江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你俩怎么了?吵架了吗?” “吵架?你太看得起我了。”纪景又在脸上憋憋屈屈的写下一行字“不敢怒不敢言”。 他们俩整天恩恩爱爱的,能有什么矛盾呢。江延用头发丝想也知道,无非是为了横在牛郎织女间的“王母娘娘”。 纪景明摆着需要他出手相助,又不好意思直说,江延有心维护纪景凤毛麟角一样珍贵的自尊心,又不耐烦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思考片刻,干脆另起话题:“咳,你今年过年什么安排?” “我能有什么安排……”纪景身体里那个林黛玉的人格冒出来了,“林黛玉”说:“要是陈旭过年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呗,反正我也习惯了。” 你习惯个球。 江延微微一笑:“那你为什么不去苏佳穗家过年呢?” 纪景面露愁容:“我倒是想去,可她爸,你知道的,一直看我不顺眼,苏佳穗嘛,你也清楚,二十四孝好闺女……” 江延明白了,他错就错在太明白了,以至于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嗯……那我想,苏佳穗一定很为难。” “我知道她为难,其实我也不愿意让她为难,只是,我没做错什么啊,她爸对我有偏见,她总得给我一个消除偏见的机会吧?老这么躲着,得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苏佳穗有苏佳穗的考虑。”江延斟酌着说:“你看啊,你俩都在上海,天高皇帝远,苏叔叔管不着,最多是求个眼不见为净,等你们念完大学,要是还在一起,余下的也就水到渠成了,万一现在激化矛盾,惹得苏叔叔棒打鸳鸯怎么办?” 纪景没说话,眼神幽怨。 江延摸摸眉毛,改了口风:“不过苏叔叔也是老谋深算的,他要存心想拆散你们,肯定有的是办法,这样拖着,夜长梦多。” 纪景忙点头:“是啊是啊,那你说我怎么才能缓和一下跟她爸的关系呢?” 江延在苏家住了一年,也算摸透了老苏的脾气,通情达理起来比谁都通情达理,认死理起来比谁都认死理,并且在那个四口之家里有着颇高的话语权,就连苏佳穗也轻易不会同他唱反调,更别提贤妻良母的孙女士了,纪景想要正面跟他斗争,是完全不可能的,缓和关系,想来也够呛。 “我觉得,你应该曲线救国。” “我早都曲了,不管用啊。” “你曲的还不够。” 纪景一看江延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有办法,殷勤的给他剥了根香蕉。 江延接过香蕉说:“怎么是烂的。” “缝合过,可能放久了,没事,能吃。” “……” “所以我得往哪曲?” “之前不是说苏佳穗改姓孙了吗,你既然进不了苏家的门,为什么不转头进孙家的门,你跟你爸关系不好,正对姥爷的胃口啊,只要你在姥爷跟前发个誓,以后结婚有了孩子随母姓,姥爷准会力挺你,关键是苏叔叔一向对他这位岳父言听计从。”江延咬了口黑乎乎的香蕉说:“有姥爷的支持,你还怕什么?” 纪景那双眼睛就像可调节光线的台灯一样,逐渐亮了,并且越来越亮,这一刻他对江延那颗天才的大脑真是心悦诚服,同时也很佩服自己,如果说江延是足智多谋的诸葛亮,那他就是三顾茅庐的刘备。 刘备从诸葛亮手里接过一条锦囊妙计,一宿没怎么睡觉,琢磨着如何实施,以至于第二天中午刚坐上飞机就开始犯困。 出门在外苏佳穗还是很照顾纪景的,看他困了就小声说:“要不要让空姐给你拿条毯子?” “不用。”纪景握住那比自己小了一圈,柔软又细嫩的手,轻轻捏了两下:“等会谁来机场接你呀?” “我妈。” “哦……” “我爸没在家,得晚上回来,要不你先去我家吃个饭?” 苏佳穗今天出门匆忙,是素颜,扎着马尾,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运动服,很小清新的打扮,可那张没有什么笑模样的脸,还是漂亮的极具攻击性,单看外表,她就像一朵别人不小心踩到她脚,她能反手给人家两耳光的带刺玫瑰。 可纪景清楚,苏佳穗强势的外表下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 “我就不去了……万一叔叔提前回来呢,好几个月没见,他肯定很想你。”纪景微微低下头,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我没事的,你这些天就在家里好好陪一陪叔叔阿姨吧。” 苏佳穗似乎是有些愧疚,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难得的放软了声调:“你别这样嘛。” 纪景被晃得心里直冒泡泡,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抿着嘴,把脸埋进苏佳穗的肩膀。 “要不然,年后我们去哈尔滨玩?去滑雪好不好?”苏佳穗没法带他回家,就想在别的方向补偿他。 纪景克制住笑意,又抬脸看苏佳穗,继续以退为进:“算了,假期才几天,你不得陪陪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吗。” “这倒是……昨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还说呢,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今年过年可能要回老家……” “那姥爷姥姥怎么办?” “我妈想让他们也去爷爷奶奶那过年,老两口不乐意,说想上三亚我姨姥家过年。” “出远门,要有个人陪着吧?” “我妈陪着呗。” 纪景眨眨眼:“我能去吗?” 苏佳穗微微一怔:“你打算,跟我姥爷,我姥,我妈,一起去我姨姥家过年?” 倒是怪离谱的。 纪景不甚自然的笑了一声:“我随便说说,跟你开个玩笑。” 所有的玩笑都是蓄谋已久的试探。当然纪景也没蓄谋太久,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可蓄谋毕竟是蓄谋,苏佳穗再聪明,也顶不住手持锦囊妙计的林黛玉跟她耍心眼。 纪景刚下计程车就收到了苏佳穗发来的消息。 [穗:我跟我妈说了,我陪姥姥和姥爷去三亚过年,你也一起呗?] [景:一起一起(转圈圈)(激动)(磕头)] [穗:倒是不必行此大礼] [景:你到家了?] [穗:嗯,正准备吃饭,你呢?] [景:刚到门口,你吃饭吧,我不太饿,先睡一觉] [穗:ok] 纪景收起手机,将行李箱随手递给保姆。马慧听到动静,步伐急促的下了楼,满脸惊喜:“小景,你回来了。” 纪景看到马慧就觉得浑身难受,一言不发的绕过她,快步上楼。 而马慧丝毫不在意,仍惺惺作态的装成一个慈母:“把小景的行李拿他房间去,放着不要动,待会我收拾。” 纪景虽然几个月不在家,但房间里依旧干净整洁,只是隐隐约约弥漫着香水的味道。他皱着眉头推开窗,心里很不耐烦,真想一走了之,可他走不要紧,纪汉华势必会拿这件事做由头断了他的生活费。 纪景站在窗口,迎着冷风,有点想念苏佳穗了。 没一会的功夫,马慧进到他房间:“小景,怎么开着窗,多冷啊。”说完又转过身吩咐保姆:“去衣帽间把那块厚地毯拿出来换上,这个太硬了,是夏天铺的。” 纪景见马慧要碰他的行李箱,眉头皱得更深了:“别动我东西。” “我只是想帮你收拾一下。” “用不着。” “小景……” 没有哪个继母会用这样的语气唤继子,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能察觉出端倪。 纪景不禁看了眼正翻找地毯的保姆。 那保姆年纪不大,是张生面孔,纪景不敢确定她能不能管住嘴,不到外边胡言乱语。 马慧可以无所顾忌,纪景却不行,即便纪汉华干的丑事也不少了,可纪景还是不想再添一桩更值得外人津津乐道的,把爷爷的好名声毁的一干二净。 深吸了口气,干脆躲进阳台。 保姆抱着地毯出来,也偷偷的望了他一眼,操着一口不知来自何处的乡音说:“姐,你家这大少爷可比照片里还俊啊,做明星都够用了,就是这脾气,真是大少爷脾气,进门就冷着张脸,吓的我喘不上气。” 马慧笑了笑说:“他只是看着脾气坏,其实……” 保姆问:“其实什么?” “没什么,快收拾吧。”马慧蹲下身,到底打开了纪景的行李箱。 打开了,却没动,因为行李箱一摊开,里面几乎都是女孩的东西。 保姆有些惊讶道:“不能是在机场拿错了吧。” 马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与此同时,纪景接到了苏佳穗的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苏佳穗气恼恼的声音:“你是傻子吗!干嘛把我的行李箱拿走!我的化妆品和洗漱包都在里面呢!” “是吗……我没注意,我们俩的行李箱一样啊。” “哪里一样!我的有贴纸!” “你别生气嘛,我待会给你送去。”纪景伏在栏杆上,心情忽然很愉快:“要不,你来取也行。” 作者有话说: 来啦!这章评论前二十发红包! 第65章 ◎如果没有苏佳穗,他或许会为止动摇◎ 苏佳穗和纪景没说上几句话, 老苏就回来了,嗓门很大, 兴冲冲的喊着宝贝大闺女, 那阵仗像极了寻亲多年的父亲终于找到他流落在外的女儿。 “明天上午你把行李给我送来吧。”苏佳穗忙着去认亲,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纪景感觉很微妙,仿佛是他害得那对父女骨肉分离。人贩子称不上, 也起码是个买家。 回到房间, 马慧和保姆已经离开,奶白色的行李箱摆在门口, 上面有个并不算太明显的流氓兔贴纸。 纪景笑了笑,其实他把行李箱往车上放的时候就知道拿错了, 苏佳穗带回来的东西太多,死沉死沉,他猛地一拎起来差点没闪着腰。 在来得及换回来的情况下,纪景没换,他当下想着得找个借口, 尽快去拜访一下孙女士, 交流交流感情, 表示表示诚心,最重要的是, 跟孙女士透漏透漏他和苏佳穗“同居”的事实, 要让孙女士知道,苏佳穗能如此面色红润有光泽, 身体健康又活泼,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鞍前马后照顾得当。 纪景躺到床上, 不住的胡思乱想, 一会想见到孙女士该怎么邀功, 一会想去三亚得带些什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并没有睡太久,却做了个很逼真的梦,梦里苏佳穗穿着一条及膝的黑色长裙,裙摆绣着大片的红玫瑰,背着个小小的腋下包,包带是一串珍珠,和她露在外边的皮肤一样莹白无暇。 夜晚的街道,人来人往,高楼上挂着巨大的古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转动,眼看着就要到十二点,十二点会有一场烟花,纪景打算在那个时候向苏佳穗求婚。 可戒指呢? 他摸着西装内侧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心里愈发的焦灼,苏佳穗问他在找什么,他不敢说,说了就没有惊喜了。 就在这时,一转头看到老苏,老苏手里拿着他的求婚戒指,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大喊了一句“想娶我的宝贝大闺女!你做梦吧!”,随即就把戒指丢到了深不见底的河水里。 纪景要被老苏气死,可这会也不晓得自己在做梦,气成这样也不忘跟老苏耍心眼,作势就要往那湍急的河水里跳,企图把自己淹个半死不活,以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老苏。 苏佳穗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不就是一个戒指,你犯得着把命搭进去吗,我答应你跟你结婚还不行吗。 纪景顿时心满意足,不跳河了,可老苏反倒要跳河,对苏佳穗说你想跟他结婚除非我死!苏佳穗闻言,立刻放开了他的手,慌里慌张的说爸你别跳,我不跟他结婚了还不行吗。 纪景被吓醒,并且为着自己荒诞无比的梦,咬牙切齿的,结结实实的恨了老苏将近十分钟,对梦里摇摆不定的苏佳穗倒是没太多埋怨,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她也没办法。纪景只能把这个梦当成是老天爷大发善心为自己敲响的警钟,决意日后向苏佳穗求婚一定远远的躲着老苏。 发着怔,忽然传来敲门声,是马慧:“小景,晚饭好了。” 见纪景走出房门,马慧朝他一笑,压低声音道:“你爸才回来,有点气不顺,说什么你都不要跟他顶撞……” 纪景不会顶撞纪汉华。很久之前他的确把惹怒纪汉华当成是消遣,看着纪汉华撕破假面,露出恶劣的本性,他会觉得非常痛快。 可如今面对愈发苍老的纪汉华,纪景心里再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最多是感到可笑,看纪汉华就像看戏台上的丑角。 “你这大学上的倒是很悠哉。” 纪汉华坐在餐桌的主位上,莫名其妙说了这样一句话。纪景不清楚缘由,马慧却十分清楚。 高考结束至今,才过去短短几个月而已,纪景似乎已然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蜕变,他的身体更为结实有力,眼神更为平静从容,像是一棵长在和煦阳光下,常年受肥沃土壤和雨露滋养的白杨树,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他枝叶舒展,阻碍他尽情的向上生长。 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足够让逐渐衰老,惶惶不安的纪汉华为之愤怒,可纪汉华眼下能报复他的手段仅有一个,那就是缩减他的生活费。 所以纪汉华由“悠哉”二字谈及纪景每个月的开销,问他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还能花到哪去。穿衣吃饭。” “上大学心思该多用在学习上,不要总琢磨着吃穿,要我看,每个有一万块的生活费就足够了。” 纪景抬眼看向纪汉华,真不想承认,这个曾经对他而言深不可测的父亲原来这般的无耻又狭隘,纪景简直能理解宋山晴当初为何如此决绝的离开了。 宋山晴大抵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竟然屈尊降贵的爱上这样一个人渣,还为他生了个孩子,因此与纪汉华的爱情连同爱情的结晶都成了不堪回首的过往。 不过,即便当年宋山晴狠心抛弃了襁褓中的纪景,可在抛弃他之前,还是为他作了一番周全的考虑,一则,要等他到了国家法定婚龄,身心俱以成熟,才能拥有财产的使用权,二则,在专业人士监管下,饶是纪汉华再不情愿,也无法将这笔属于纪景的财产纳为己有。 纪汉华是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干脆把纪景金榜题名的功劳拴在自己身上,外人看纪汉华,便是一个无私且负责的父亲,甚至他缩减纪景的生活费,也可以说成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教育和栽培。 “我无所谓。”纪景淡淡道:“只要你不怕苏正卿到处宣扬,你纪汉华的儿子吃他女儿的软饭就行。” 纪汉华一下哽住了,他病态般的贪恋好名声,因为当初宋山晴出轨,给他戴绿帽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所以这些年他一直伪装出家庭和睦,妻贤子孝,生活幸福的假象。 苏正卿和他有怨,真逮住机会糟践他,势必大肆宣扬。 “汉华,喝点汤吧,我熬了好久的。”马慧给纪汉华盛汤,不知是故意打岔还是真没拿稳,汤碗晃了一下,里面的汤撒出来,差点溅到纪汉华身上。 纪汉华心中窝火,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没多久便驱车离开了。 马慧送走纪汉华,回过头对纪景说:“你爸这一向不怎么在家里住。” 外边有年轻貌美的情妇和聪明伶俐的私生子,纪汉华当然不愿意在家里住。纪景听马慧的语气,她多半是知道这件事了,碍于仰仗着纪汉华过富太太的生活,只能选择隐忍。 隐忍却并不甘愿。 晚上她又以送果汁的名目来到纪景房间,给了纪景一张卡。 “这里面是二十万,我的私房钱,你爸不知道的,你拿去用,千万别在这方面委屈了自己。” “什么意思?” 马慧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讨好意味,更多的是卖弄风情:“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纪礼还小,又不成器,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和纪礼不还是得指望着你。” 一句看似寻常不过的客套话,配上马慧那样的神情,无端端令纪景觉得毛骨悚然。 见纪景沉默不语,马慧靠近了些,手轻轻的搭在他肩上:“我知道你喜欢苏家那个女孩,我看你们也是很般配的……”被纪景推开,马慧也不恼,自顾自的说道:“可惜,你爸和苏正卿积怨太深,你爸的性格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不会放过苏正卿的。” 马慧分析了许多,最后说:“小景,我不贪心,只是想以后能有个依靠。” 纪景小口小口的喝着果汁,表面镇定,心里却快要裂开,因为他完全听懂了马慧的暗示。 纪汉华在外边养着的那个私生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一旦长到让纪汉华满意的地步,纪汉华势必要给私生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到那时,马慧的位置就该被取代了。 她的全部青春都被纪汉华占据,这么多年,为着维持纪太太的地位,吞下了不知多少苦水,眼看着要人老珠黄了,怎么甘愿让纪汉华一脚踢开。 她想永远做纪太太,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纪汉华悄无声息的死掉。 人死如灯灭,除了纪汉华的情妇,没人会深究纪汉华的死因,到那个时候,只要她和纪景联手,便能牢牢占据住纪汉华的遗产,让纪汉华那个年轻貌美的情妇空欢喜一场,最终除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什么都得不到。 真是离谱到能上社会新闻的一家人啊。 纪景摸着良心说,如果没有苏佳穗,他或许会为之动摇,他其实是,渴望报复纪汉华的。 也难怪苏正卿总对他抱有偏见,总骂他根不正,恶劣的基因确实会遗传。 可有苏佳穗的存在,纪景不敢上这条贼船,更不稀罕上这条贼船,他日子过得舒坦着呢,眼看着还要陪姥爷和姥姥去三亚的姨姥姥家过年,倘若一切顺利,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改姓孙了,何必为区区一个无耻又狭隘的纪汉华陷在这滩烂泥里。 沉默许久,纪景终于开口:“你今天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至于这二十万,算我借的,以后连本带利还你。” 纪景说完便站起身,打算去陈旭家住,可刚走两步忽然有些心悸,心脏处强烈的撞击感令他不自觉捂住了胸口。 “小景,怎么了?不舒服吗?”马慧满脸关切,看不出作假。 书没有白读的。纪景凭借忽然加速的心跳和身体微妙的反应,立刻判断出自己服用了哪一种药物,随即意识到,马慧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他点不点头,都要硬拖他下水。 马慧的计划应该挺完善,可败在没怎么读过书,对药理全然是道听途说,这剂量还不足够让纪景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我看你更不舒服。”纪景皱着眉头推开她:“你赶紧去精神科检查一下吧,疯子。” 作者有话说: 纪汉华是纯坏,马慧是压抑的精神不太好了 第66章 ◎你要是有尾巴现在都摇成螺旋桨了◎ 纪景是很没骨气。 他决心再也不回这个能上演八十集电视连续剧的鬼地方, 彻底脱离这趟浑水的同时,还下了另一个决心——未来四年靠吃软饭度日。 没有办法, 生活所迫。再说他是要倒插门的, 吃软饭怎么了?不寒碜。 纪景只后悔一点,不该跟苏佳穗耍心眼。长时间的同居生活,让他习惯了出门把钱夹和钥匙都放在苏佳穗的小皮包里, 平时只在口袋里揣一两百的零钱, 用于打车以及便利店采购。 因此,纪景在掉包行李箱的时候, 完全没考虑过行李箱内自己的钱夹和钥匙,他站在陈旭家门口, 把浑身上下的兜翻漏了,也才翻出不到三十块的现金。 心悸,头疼,燥热,没钱, 手机电量不多还他妈的无家可归, 纪景想不明白他只做了一点点坏事, 为什么报应来得这么快。 无奈之下,只能向苏佳穗求助。 听闻他要与那个家彻底决裂, 苏佳穗倒是不意外, 也没在电话里刨根问底。 “我这会出不去,你先打车来我家吧。” “你家?方便吗……” “来了再说。” 苏佳穗下完命令就把电话挂断了。 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 纪景莫名有点兴奋。要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进苏家的门, 他早就跟纪汉华和马慧划清界限了, 何至于等到今天。 不过……他目前这个状态, 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 纪景用为数不多的零钱买了四瓶冰镇矿泉水, 坐在计程车上不停的往肚子里灌,司机师傅也用余光不停的盯着他看。 目光交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藏在心中好久的话。 “师傅,你是不是隐性斜视啊?”“帅哥,你是不是有糖尿病啊?” 说完就很有默契的不看对方了。 由于这是苏佳穗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归家,老苏非常看重,特意给她办了个接风洗尘宴,作为宴会主人公,苏佳穗实在脱不开身,又不忍心让纪景拖着行李箱可怜兮兮的流落街头,故而决定在老苏的眼皮子底下叛逆一把。 收到纪景的短信,苏佳穗便以拿行李的名义出了家门。 纪景裹着件黑色羽绒服蹲在门口,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睛里一汪湿漉漉的水光,整体给苏佳穗的观感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苏佳穗以为他冷,伸手摸摸他的脸,没成想竟然是滚烫的:“你发烧了吗?” “没,待会再说这件事,我想,先上个厕所。” “我爸妈他们都在饭厅呢,待会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悄悄进去,直接上楼。” 不用直面老苏,纪景松了口气,又隐隐感到失落。其实他挺不愿意这样偷偷摸摸溜进去的,好歹是名副其实的正牌男友,怎么搞得像隔壁老王来偷情。 偷情。 这两个字简直是星火燎原,一下勾出纪景好多邪念,也是这会才感受到药性在他身体里起了作用。 顾不了那么多了! 纪景蹑手蹑脚,做贼似的靠近房门,透过门缝瞄了眼客厅,见的确是空无一人,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迈出了登堂入室的第一步。 苏家的客厅很大,很空旷,是可以在室内打羽毛球的程度,但纪景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门口和楼梯口之间距离那么遥远。 他怕踩脏地毯,很有礼貌的脱了鞋,手里提着鞋,暗暗屏住了呼吸。 “爸,你看,这就是我们教室,很大吧。” 苏佳穗在饭厅向父母分享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纪景知道,这是冲刺的信号,他没有片刻迟疑,两条长腿飞快的捣腾,将自己化作一道残影,犹如幽灵般一闪而过。 到这里为止,一切还算顺利,可荒诞的人生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 纪景在即将成功着陆二楼走廊的关键时刻,迎面碰上了怀里抱着一摞毛巾的江姨。 江姨看着他,他看着江姨,在长久的沉默中消化着各自内心的惊愕。 终于,着急上厕所的纪景率先有了动作,他伸出一根食指放到嘴边,示意江姨不要声张,紧接着又伸出一根中指,凑成剪刀手,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像两条腿一样立在楼梯扶手上。 古有曹操割发代首,今有纪景以指代腿,那两根手指果断而又相当悲壮的跪在了江姨面前。 江姨忍着笑,微微侧过身,纪景如获大赦,赶紧跑上楼,背影也是非常的仓惶。 哎,好好的孩子,让这操蛋老丈人给逼成什么样了。 江姨内心感慨万千,觉得老苏对女婿的要求实在太高,她看纪景就蛮好的嘛,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头有个头,虽然偶尔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怎么说也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啊! 不过下了楼,看到乖巧依偎在父母身边的苏佳穗,江姨又有点理解老苏了。 多好的闺女啊,十八.九的小岁数,正是为了谈恋爱可以六亲不认的年纪,找了个男朋友,家里不支持,也不明目张胆的跟父母对着干,顶多是玩一手暗度陈仓。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值得歌功颂德的孝女。 苏佳穗并不知道江姨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她心里惦记着纪景,跟老苏说了会话便假模假样的开始打呵欠,老苏可善解人意了,马上就给她找借口,说她一大早起来赶飞机,肯定累了困了,让她赶紧上楼睡觉。 苏佳穗心里有鬼,还推脱,说我不累不困,太久没见到我亲爱的爸爸了,想跟你多待一会。 老苏喜笑颜开的领了她这份心意,一再催促她去睡觉,苏佳穗这才顺势下了台阶。 回到房间,没见到纪景,浴室里传来水声。苏佳穗敲了敲门:“你在洗澡吗?” “嗯,我很快,就好……”纪景嗓子有点哑,讲话也很费力,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到底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又生病了?” “没有。” 不多时,浴室里水声停了,纪景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却很刻意的佯装无事发生:“幸好我们俩拿错了行李,要不然我还得穿佳和的衣服。” 苏佳穗凑过去,又摸摸他的脸,倒是不热了,可哪有人刚洗完澡脸是冰冰凉的:“你洗的冷水澡?!” “小点声……当心叔叔听见。” “你发疯啊?” “这事,说来话长。” 苏佳穗抿了下唇:“是说来话长,还是难以启齿?” 纪景垂眸:“难以启齿。” 纪景在苏佳穗面前一向是没什么自尊心的,连他都觉得难以启齿的程度,事情必定不简单。 苏佳穗虽然好奇,但纪景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她也就不多问了:“去被窝里躺着,把电热毯打开,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纪景自我纾解过一回,又洗过冷水澡,已然压制住了身体里燥热的药性,可一钻进苏佳穗的被窝,脑子就不听使唤了。 女友一心为他的身体考虑,这么温柔的照顾他,他却一个劲的动歪念头,纪景很难不唾弃自己,所以超乎寻常的乖巧听话,苏佳穗让他喝水他就喝水,让他吃药他就吃药,温驯的像是苏佳穗从小养大的狗。 “好了,躺下吧,把被子盖严。” “你做什么去?” “我洗澡啊。” 苏佳穗那坦然的样子,让纪景产生一种他是她好闺蜜的错觉,缩在被子里,不由的叹了口气。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悸动又平复,平复又悸动,被折磨的乱七八糟。 纪景悲花悯月了好一阵,苏佳穗从浴室里出来了,她竟然只穿着一件长款T恤,两条白皙笔直的大长腿明晃晃的亮在纪景眼前。 “你……怎么没穿裤子啊。” “我穿啦。” 苏佳穗掀起衣摆,露出里面宽松的短裤,然后顺手把衣摆掖进短裤里,坐到梳妆台前敷起面膜。 纪景趴在床上盯着她看,忍不住笑,或许是笑容略显变态,苏佳穗用很质疑的语调问:“你笑什么呢?” “我们俩像不像新婚夫妻?” “傻子,赶紧睡觉吧,定个凌晨的闹钟,要让我爸堵着你就惨了。” 苏佳穗把面膜整理好,又用剩下的精华涂抹脖颈。 纪景忽然后悔洗那个冷水澡了,他就该跟苏佳穗老实交代,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 纪景没有往深了想。虽然他总是对着苏佳穗大发邪念,还买过计生用品,但潜意识里始终认为他和苏佳穗的第一次应该在新婚之夜,他们会按部就班的完成一切仪式,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这种直觉很奇妙,似乎是未来的他向此刻的他传递信号。 见纪景不睡,还对着自己傻傻的笑,苏佳穗也不由笑了:“你要不要敷片面膜?我家冬天可干了,锅炉烧的太旺。” 纪景摇摇头,向苏佳穗伸出手。 长时间的形影不离,让两人养出了心有灵犀的默契。苏佳穗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能启齿了?” 纪景点了下头,把今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苏佳穗听到最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好一会才道:“你不要去医院看看吗?” “药性不强,已经没事了。” “……现在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现实可比电视剧要离奇,大概是因为太离奇了,我都感觉不真实。” 苏佳穗扯掉面膜,深吸了口气:“你做得对,是时候跟那家人脱离关系了,反正我爸最近赚了好多钱,他说明年开始给我涨生活费,我们两个稍微节省一点用,怎么都不会饿死就是了。” 苏佳穗并不在乎纪汉华和马慧的死活,正如纪景所说,这对夫妻行事过于离奇,于他们而言就像在报纸上看到一篇骇人听闻的报道,震惊归震惊,可对他们的生活却没有太大影响,他们要做的就只有离远一点,免得溅一身血。 “叔叔要知道他拿钱养着我……”纪景咬了下唇,暗爽:“肯定会气死。” “不让他知道呗,再说,也不算他拿钱养着你。” “嗯?” “应该是我姥爷拿钱养着你,我姥爷之前不是借给我爸两块地吗,本来是要收利息的,不过这个利息就给我做学费了。”苏佳穗笑眯眯道:“姥爷说,他给他孙女出学费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三亚啊?” “等佳和回来吧,佳和是下周一的机票,你怎么这么兴奋?” “我哪里兴奋了?”纪景弯着眼睛,从瞳孔里溢出雀跃与欣喜。 苏佳穗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要是有尾巴现在都摇成螺旋桨了。” 好吧。 纪景承认他有点兴奋。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大靠山”却在灯火阑珊处啊。纪景都想好了,见到姥爷,先拿老苏祭天,老苏总自诩中国好女婿,说什么把岳丈大人当亲爹看待,可亲爹亲妈一有事,还不是得先顾着亲爹亲妈。 他就不一样了,他没爹没妈,而且他的梦想是为孙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纪景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他相信姥爷一定是全世界最认可他梦想的人! 作者有话说: 嘻嘻,差不多快完结了,后面的剧情我打算写番外,因为番外可以用别的视角写,会更有意思点,首先预定一个老苏视角~ 第67章 ◎纪景独自揣着八百个心眼子◎ 抱着女友美美睡了一夜, 趁天不亮,纪景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悄悄潜逃了。 他没有去陈旭家落脚, 主要是陈旭家和纪家就相隔一条街, 纪景怕马慧贼心不死,又出什么幺蛾子,虽然马慧不足为虑, 但真要把纪汉华逼急了, 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于他而言实在得不偿失。 想了一想, 纪景干脆拨通新任军师诸葛亮的电话。 江延起得早,得知他离家出走, 无处可去,很慷慨的借出了自己的房间。 暑假期间江延凭借十多万的奖学金,在市内给父母买了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离苏佳穗家不远,步行只需二十分钟。 江延提前通知了父母, 纪景去的时候, 这对淳朴又热情的夫妻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紫菜虾仁汤底,猪肉馅的馄饨, 还有豆浆油条, 热腾腾的烧饼。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江父搓着手,有些局促的笑, 倒更像是大清早来借宿的客人:“我就在楼下随便买了点。” “不用这么麻烦, 我什么都吃的, 叔叔阿姨, 你们也坐下来吃呀, ”纪景露出对待长辈时标志性的微笑,乖巧中透着几分甜蜜,甜蜜中透着几分殷勤的讨好,这个微笑可以迷倒绝大多数中老年群体,不论男女。 并且,这还不算他的必杀技。 他吃了一口馄饨,感觉味道一般,马上就面露惊喜的说:“这馄饨不是在外边买的吧,好好吃啊。” 江父和江延都不善言辞,江母哪里受得了这种甜言蜜语,立刻就沦陷了:“这是我自己包的,你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冰箱里还有呢。” 纪景大口吃着馄饨,喝着汤,目光又落到江父身上,见他腕间戴着一串野核桃,笑了笑道:“叔叔,你这串核桃盘多久了,真红啊。” 江父是很传统的中年男人,一辈子劳碌,省吃俭用,只为给儿子买车买房,娶妻生子,并没有任何的爱好,这不值钱的野核桃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慰藉,见纪景感兴趣,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同纪景侃侃而谈起来,并且越谈越投机,非要送纪景一串核桃不可。 江母多少清楚纪景的家境,看江父把客套话当了真,便横插一嘴说:“你那破玩意谁稀罕啊。” 江父讪讪一笑,脸色不好了。 这要是换了一般人,江父江母之间必然得罪一个,可纪景不是一般人,他为了讨老苏和孙女士的欢心,已经把人情世故摸索的非常透彻,当下便毫不犹豫的说:“我原来也和阿姨一样,以为盘核桃没什么用处,结果上了大学,发现我们学校那些教授人手一串核桃,说是能促进手臂血液循环,疏通经络,养肺腑,定气血,还能预防心脑血管疾病,阿兹海默症,关节炎什么的。” “真的啊?” “千真万确,我们系主任在课上讲的。” 临床当然不会讲玩核桃的好处,不过,纪景也不完全是说谎,他在图书馆研究中医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一本书里是这样写的,他只是稍微夸大其词,给玩核桃对身体好的言论增添了一点权威性。 这点权威性足够江父挺起腰杆子:“看吧,人家医学院的教授都盘核桃,你还说是破玩意。” 因为纪景说他原来也不知道,所以江母并不觉得羞愧:“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晓得。” 江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只高高兴兴的翻找出核桃手串,送给了自己的知音。 转眼到了年底。 考虑到纪景寄人篱下小半个月,在出发去三亚前,苏佳穗特意买了些礼品来给江延的父母拜年,她打车到江延家楼下,远远就看到江延一家三口和纪景在单元门口等她。纪景穿着一套肥大厚实的格纹棉睡衣,双手插在上衣小兜兜里,略有些长的头发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 虽然他底子好,这种乡土气息浓厚的造型也不难看,但和平时差别太大了,苏佳穗不由震惊了一下,感觉他现在比一旁的江延更像江延爸妈的儿子。 “叔叔阿姨,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纪景知道她肯定不是空手来的,自动自觉去开后备箱,拎出一大堆礼品盒,让江父江母十分的不好意思,连忙道:“你这孩子,来就来,干嘛买这么多东西。” “就是一些水果和点心,对了,这两盒是我小叔从老家寄来的牛羊肉,涮着吃特别香,我听江延说叔叔特别喜欢吃涮羊肉。” 礼品不贵,这份心意却很是贵重,江父忍不住放声大笑,然后非常真诚的说:“等你和小景结婚,叔叔一定给你们俩包个大红包。” 结婚? 苏佳穗怔了一瞬,随即笑道:“那就先谢谢叔叔了。”江父和她只见过两面,无缘无故的突然提及结婚,必然是最近有人在江父耳边叨叨结婚的事了。 苏佳穗目光转向纪景,能明显感觉到纪景在心虚。 由于“绿豆一号”销量持续增长,今年工厂效益特别高,相对的也比较辛苦,江父和江母为了多挣点钱,下午还要去加班,吃完饭就出门了。 夫妻俩一走,苏佳穗终于可以尽情的吐槽纪景:“你是结婚的传教士吗,年纪轻轻的怎么跟结婚狂一样,你都跟叔叔说什么了?” 苏佳穗一句跟着一句,语气不是很友善,江延误以为他们俩要吵架,很知趣的站起身:“我去洗点水果。” 纪景一把将他拉回沙发,理直气壮的反客为主:“你知道水果在哪吗?我去吧。” 江延:“……” 苏佳穗很佩服纪景的适应能力,他在这生活了不到两周,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甚至跟江父江母的关系看上去比江延还要亲近。 这点也惹来了江延的吐槽:“我怕他在我家住着不自在,特意提前回来的,结果进了门,我爸只跟我说了三句话,回来了,车上人多不多啊?没晚点吧?然后就跟他一块看电视了,看个什么抗日剧……” 纪景从厨房里探出头:“雪豹。” “啊,对,雪豹,他们俩一边刷核桃一边看电视剧,聊得热火朝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我爸说那么多话。” 苏佳穗被江延无奈中又透着一股子困惑的神情逗笑了。 江延压低声音,一本正经:“你笑什么,我说真的,纪景现在能言善道的本事完全可以媲美程向雪了。” 苏佳穗点头,承认江延的评价:“确实。” 看着如今的纪景,谁敢相信他三年前是沉默寡言那一挂的,就算时间能改变一个人,也不会改变的这么彻底吧? 苏佳穗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纪景小时候纯粹是装酷。 翌日,一家人送姥爷和姥姥去机场。 老苏为在岳父大人面前展现自己分身乏术的苦楚,差点泪洒机场,而岳父大人也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让老苏好好陪亲家母过年,照顾好亲家母的身体,以及放宽心,他有孙佳穗陪着就很满意了。 绿豆一号的销量超出预期,二号只出了个概念图就在网络上掀起了很大的热度,老苏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这咸鱼一翻身,就难免有点小后悔,老苏觉得自己天天车接车送,又是陪着补课,又是给检查作业,又是筹谋又是规划,劳心劳力培养出一个能光宗耀祖的女儿,自己还没尝着甜头呢,还没享受到胜利的果实呢,让岳父大人坐享其成了。 雪中送炭是一码事,趁火打劫又是一码事。 老苏心有悔意,自以为不显山不露水,殊不知全被他那精于算计的岳父大人看在眼里,并且他那岳父大人是真正的老谋深算,很清楚现如今孙佳穗在情感上还是更偏向亲爹的,倘若提及改户口,落族谱,老苏的后悔一准变成反悔,老苏一反悔,真就不顾体面的耍起无赖,那么苏佳穗最终还得是苏佳穗。 所以即便老苏在这件事上总含糊其辞,姥爷也不着急,横竖他活一天就叫一天孙佳穗,他死了,留个遗嘱,要是死的不着急,再抓着老苏和孙女的手留个遗言,总之这事是容不得老苏反悔的。 岳婿俩加一块八百个心眼子,很父慈子孝的在机场告别。 除了苏佳穗,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在过安检的纪景。 纪景独自揣着八百个心眼子,生怕老苏知道他跟着一块去三亚会临时把苏佳穗换成苏佳和,因此小心翼翼地躲在经济舱里,一直到飞机起航才找来空姐升舱。 不过由于春运期间旅客较多,商务舱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升头等舱。 纪景想了想,向空姐提议:“可不可以让商务舱的一个人去头等舱,我去商务舱,这样换一下。” 空姐出于职业素养,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请您稍等片刻,我需要去询问一下商务舱旅客的意愿,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跟您交换。” 纪景无视她看二百五一样的目光,又给她出主意:“你找带小孩的,带小孩的肯定愿意。” 很巧,商务舱里正好有个处于哺乳期的年轻妈妈,一听说可以换去头等舱,马上就同意了。 纪景得偿所愿的换到了商务舱。 姥爷看到他进来,不由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姥姥,姥爷……”纪景在二老的注视中含羞带臊的说:“过年好。” 老两口对纪景的了解有限,又听老苏说过些许纪景的坏话,故而满脸写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纪景佯装着紧张局促,可心里却是胸有成竹:“我,我跟家里闹翻了,过年没地方可去,所以……” 闹翻了? 姥爷一挑眉,对纪景的态度当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作者有话说: 《一句话让岳父的岳父爱上我》 第68章 ◎咱们孙家◎ 姥爷名为孙志明, 听上去就像武侠小说里道貌岸然的反派,不过熟悉的老友都称他“猴哥”, 源于他曾有个外号叫孙悟空, 正是火眼金睛的那个孙悟空,猴精猴精的那个孙悟空。 猴哥出身相当的贫苦,典型的家徒四壁, 耗子在家里绕一圈都得哭着扔下半根玉米的程度, 可猴哥凭着“光脚的不怕穿鞋”勇气,愣是成了十里八乡第一个学会开小轿车的, 当时他就预料到,物以稀为贵, 学车肯定有大用。 那会出租车赚钱,但凡穷人家会开车的都想法设法进车行,可猴哥不走寻常路,他宁可倒贴钱,跑去市委大院给市领导当司机, 天天竖起耳朵给领导开车, 由此获取了市里开发的第一手情报。 彼时大批人马下海经商, 挤破头的往大城市跑,猴哥又反其道而行, 跟城郊一户家里养猪的姑娘结了婚, 从此一心一意的扩张“领土”面积,把三间小瓦房两间小猪圈扩张到将近三亩地的养殖场。 猴哥处心积虑二十年, 眼看膝下独女到了要结婚的年纪, 终于等来了拆迁, 一夜之间身家千万。 猴哥心如明镜, 深知自己文化水平不高, 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想要发大财就只能靠投机取巧,可他又不甘愿止步于此,所以那对火眼金睛落在了老苏身上。 当年的苏正卿,年少有为,意气风发,虽然没有赶上下海经商的大热潮,但也紧赶慢赶的赶上了奔小康的浪潮,单是捣腾小商品小家电就赚了第一笔金,并且很有野心的要自己建厂,自己做品牌。 这是有文化的人才有的本事,而有本事的人又有野心,可以想见来日风光不可限量。 正巧了,女儿也看中了苏正卿的好容貌,大姑娘春心萌动,到了非嫁他不可的地步。 猴哥琢磨了一宿,想着苏正卿这样的人,面上怎么伏低做小,心里却是恃才傲物的,这是遇上难处了,否则,未必能看上自己才十七岁就不念书,一门心思想做贤妻良母的女儿,跟苏正卿绝对不能来硬的,要让他以为自己遇上了伯乐,长长久久的心存感激。 这样一想,猴哥二话不说答应了女儿的婚事,不仅一点要求没有,还极为慷慨的给女儿拿了五百万的嫁妆,助女婿渡过了难关,甚至在两个人结婚之前,猴哥特意与女婿促膝长谈,声明即便两个人不结婚,他也会投资这五百万。 不为别的,就是看重你有才华,人品好。 老苏现在都受不了被戴高帽子,何况年轻的时候,那真是把岳丈岳母当成再生父母一样看待,势必要做一家人。 时至今日,老猴看人的眼力仍不减当年。 苏佳穗十八岁生日宴那会,他见纪景,还觉得这小子家里非同一般的有权有势,性格又太过软弱了些,万一爹妈出幺蛾子,纪景未必摆得平,他和老苏也未必能使得上力,所以根本没把纪景放在预备役孙女婿的队列中,只当小年轻耍朋友玩,随着年龄增长,自然一拍两散。 是什么让猴精猴精的老猴改观了呢?并非那不靠谱的“闹翻”二字,而是纪景看向他时眼神当中强烈的渴望,联想“闹翻”二字,纪景究竟在渴望什么就昭然若揭了。 说句老实话,今时不同往日,对钱和才华老猴看的不如以前那么重,他选孙女婿,需要满足三点条件,第一自然还是相貌好,人品好,第二嘛,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孙女性格这么强势,理应找个温顺的,但这温顺必须只针对他孙女,不能对谁都温顺。 至于这第三,和孙佳穗无关,全是老猴的私心,他想找个倒插门的孙女婿,将来好为他们老孙家传宗接代。 说到底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难免有些旧观念,老猴虽然不重男轻女,但他这一脉要在他这绝了后,总觉得无颜面对祖宗八代,下了阴曹地府都会被戳脊梁骨。 因此对于第三点,老猴尤为重视,他也怕自己处心积虑的筹谋一辈子,到头来碰上个打定主意吃绝户的,等他死了,等他孙女老了,再搞出个三代还宗的骚操作,让他这一世经营都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可问题是,愿意倒插门的,通常没什么出息,就算性格老实巴交,也保不齐几时心性变了,而有本事的,心性坚定的,又大多不愿意倒插门,譬如当年的苏正卿。 是以,家里明明有权有势,还眼巴巴盼着倒插门的纪景,顷刻之间就成了老猴眼中最好的孙女婿人选。 不过老猴也不是完全相信自己的火眼金睛,正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有必要借着这次三亚之旅再考察一段时间。 姨姥姥是姥姥的妹妹,一家人在三亚做小买卖,这些年姥爷没少在经济方面帮衬他们,他们对姥爷和姥姥的到来自然是万分欢迎的,更别提苏佳穗了。孙苏两边的亲戚都知道龙凤胎里女孩比男孩有出息,默认日后姥爷和老苏的产业多半会交给苏佳穗。 亲戚这玩意,再亲也亲不过三代,到苏佳穗这里已然是要看做人脉来经营了,姨姥姥一家对苏佳穗比对姥爷还要热情,而跟随在姥爷和姥姥来三亚过年的纪景,也是被当成苏佳穗未婚夫一样的存在。 未婚夫,说白了跟准老公没啥区别,再加上纪景拿着苏佳穗的钱一个劲摆阔,给姨姥姥一家上下都买了礼物,整体气质就是一个出手大方的憨憨富二代,姨姥姥一家对他就更认可了,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接纳。 当然,姨姥姥一家喜欢纪景不单是为了钱,纪景表现的也确实很好,没有半点的恃宠而骄,反倒处处曲意迎合,上至六十三岁的姨姥姥,下至三岁半的小侄女,就没有他玩不到一块去的,麻将桌上有他的身影,游戏机前也有他的身影,厨房里更是缺不了他,当真融入其中,打成一片。 临过年这两天纪景开心的呀,快乐的呀,嘴角就没落下来过,苏佳穗感觉他都要笑出法令纹了。 “你干嘛呢?” “裁纸啊,看不出来?” “……”苏佳穗把美工刀递给他,有点无奈:“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在造假.钞,裁个纸美滋滋的笑什么。” 纪景看了眼客厅,凑到苏佳穗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待会要写对联,当着姥姥和姥爷的面,你给我捧捧场呗。” “啧。” “怎么了?” “我觉得你像是孔雀开屏。” 纪景弯起嘴角,见没人注意这边,歪头亲了下苏佳穗的脸颊,亲出了“波”的一声响。 苏佳穗现在已经习惯了纪景动不动就亲她一口,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偶尔会好奇,纪景为什么突然就要亲她。 她没问过纪景,事实上,哪怕问了,纪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帮我把墨汁倒出来。” “倒在这里吗?” “对。” 纪景的毛笔字虽然是童子功,但自从爷爷去世后就荒废了,好几年没正儿八经的练过,真拿起笔还是略显生疏的,打算现在旧报纸上试几手。 苏佳穗不得不承认,男朋友的确有孔雀开屏的资本,他一提起毛笔,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尤其他今天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白衬衫,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很有书香门第贵公子的风范。 只要不开口。 “哎呀。”纪景皱着眉头,黏黏糊糊的撒着娇说:“好久不写啦,这什么呀。”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苏佳穗真心实意的认为他写得很不错:“挺好啊。” 纪景一抿嘴,笑着问:“好吗?” 苏佳穗顿时了然,这货就是等着她夸呢:“好,好的不得了,放到博物馆里都能当古董。” 纪景对家里这些亲戚没有恃宠而骄,对她确实越来越爱撒娇,讲话总在后面加个嗲嗲的语气助词:“你真诚一点嘛。” “还要我怎么真诚啊?” “深度评价一下。” 别看纪景这两天总乐呵呵的傻开心,其实累得很,陪老太太打麻将打的腰酸背痛又不敢说,哄小孩玩也是个劳心劳神的体力活,时不时还得随着男同胞们谈一谈各国国情,更是每句话都要斟酌,生怕祸从口出得罪了人,到晚上,没地方住,就在这间逼仄的书房里打地铺,一晚上脚趾头能嗑好几回桌子。 苏佳穗看在眼里,蛮心疼他的,因此毫无底线的包容他,这也是纪景越来越爱撒娇的缘由。 “嗯……”苏佳穗想了想说:“比我爸写得好。” 纪景心满意足:“穗儿,你真是太有深度了。” “你能不能别学姨姥姥。” 话音未落,客厅里的姨姥姥拉长了声唤道:“穗儿——你姨姥爷给你买椰子了,还喝不喝椰汁?” 苏佳穗忍着笑,扬声道:“待会喝!我在这看小景写对联呢!” 顷刻间一大家子人便挤进书房,围观孔雀开屏。 纪瑞之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大师,手把手教导了纪景多年,即便纪景有所懈怠,可功底摆在那,糊弄糊弄外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在姨姥姥一家眼中,纪景是个憨憨富二代的形象。 大笔一挥,顿时引得惊叹连连。 “真看不出来啊,小景还有这两下子。” “是呀,这字写得真好。” 姥爷背着手站在最前面,一言不发的看着对联。 老猴不大识字,怕露怯,所以故作深沉。 可纪景这点道行,哪里能参透老猴的心思,以为跟前站着位行家,心中惴惴不安,憋了半响,有了主意,抬脸冲着姥爷甜甜一笑:“我的书法是我爷爷教的,我爷爷说,书法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无论如何都要传承下去,我是没什么资质的,但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孩子,争取让咱们孙家出个书法家。” 咱们孙家。 刻意了。 老猴心想,不过这话听着真顺耳。 作者有话说: 我下本想先写古穿,就是专栏里那个《爱上原主妻子后》,嘻嘻嘻嘻,我永远爱追妻火葬场和卑微的嘴硬男主 第69章 ◎喜欢一个人是很难掩饰的◎ 纪景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 顺利通过了姥爷的考察,得到了姥爷的认可。 有了姥爷这么一座大靠山, 纪景终于敢迎难而上, 直面老苏。 而来接机的老苏看着纪景和岳父大人形容亲密的从出站口走出来,犹如五雷轰顶,脑子里顿时天崩地裂, 那感觉就像他在前面奋勇杀敌, 一回头发现被敌军捣了老巢,还挟持了他的家眷做人质。 这实在太糟糕了。 一行人走到老苏跟前, 老苏才木愣愣的开口唤道:“爸,妈……” 纪景不得不承认, 他的为人处世,他的圆滑周到,一多半是被老苏磨练出来的,剩下一小部分,是本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以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态度, 从老苏身上学来的, 因此, 哪怕内心再怎么得意,面上仍然保持着恭敬, 很有礼数的同孙女士和老苏打招呼:“叔叔阿姨。” 孙女士同样一头雾水:“小景, 你们怎么……” 姥姥适时站出来帮纪景打圆场:“小景去三亚找穗穗玩的,这一向可没少照顾我们老两口, 还给我们拍了好多游客照呢。” 姥爷不说什么, 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老苏暗暗咬牙切齿, 明知纪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却不能逆着岳父岳母的心意, 不得已忍气吞声,同纪景虚与委蛇:“小景,真是辛苦你了。” 纪景笑笑:“叔叔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你大爷! 老苏正在心中盘算着如何甩开纪景,不承想纪景竟先他一步说:“那,姥姥姥爷,你们坐这么久飞机肯定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姥姥对这三个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一无所知。这段时间在姨姥姥家打麻将,纪景没少暗戳戳的给姥姥放黑炮,跟姥姥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姥姥也清楚纪景跟家里闹翻了,目前处于一个居无定所的状态,便拉住纪景,让纪景跟他们一块回去。 一招以退为进后,纪景又使了一招欲擒故纵,他犹犹豫豫的,很胆怯的看向老苏:“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姥爷看向女婿,明显是在给孙女婿撑腰。 老苏真是快要怄死,深知此刻若让纪景离开,他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恶人。老苏自然不愿意受到全家人的谴责和孤立,只好假装大度:“是呀,有什么不好的。” 纪景抿嘴一笑,既腼腆又娇羞:“我来拿行李吧叔叔。” 苏佳穗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简直叹为观止,觉得这一出戏码比宫斗剧还有意思。 甭管纪景怎么算计,他是光明正大的在老苏眼皮子底下有了一席之地——苏佳和宁死不愿意天天跟他挤一张床,自己斥巨资给他买了张单人床。 纪景挺满意的,好歹可以无拘无束的翻身了。 …… 元宵节前两天,纪景接到了陈旭的电话。过年那天他给陈旭打电话,陈旭就说这一阵要回来,还说要请他和苏佳穗吃饭,纪景也不知道陈旭现在对苏佳穗还有没有那份心思了,怕三个人在一张桌上吃饭会尴尬,特地叫上了江延和程向雪。 很难想象从前总在一块玩的五人组,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之前。 这一年时间,大家都有了变化,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陈旭。他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股稚嫩的学生气,言行举止成熟稳重了许多,程向雪嘻嘻哈哈的问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他只说在云南开了家小店,卖茶叶的,主要做线上,也就是网购。 纪景问他生意怎么样,他笑了笑说:“目前还可以,够请你们吃饭的。” 目前还可以,证明以前并不轻松。 曾经连被蚊子叮两个包都要抱怨大半天的人,如今也开始报喜不报忧了。 说完自己的近况,陈旭又开始询问他们的近况。 纪景和陈旭一直保持着联系,没什么事可讲,何况真要讲起来,每一样都和苏佳穗有关。 反倒是江延,跟做汇报似的,把他上大学这半年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说了一遍,什么考四级,进社团,申请入党,跟着导师参与国家海洋工程的项目,说到最后苏佳穗都要生气了:“喂,你这样衬托的我们两个好像废物啊。” 纪景早生无可恋,默默的补充:“什么叫好像……” 程向雪忽然转过头问苏佳穗:“你们俩没考四级吗?” “考毛线啊,当初是谁说医学生不用学数学的?我们大学英语数学化学一样都不少好吗,而且好多人现在已经开始学德语法语了,就为了以后留学做准备。” “……”程向雪不禁咂舌:“这不比高三轻松啊。” “也还好啦。”苏佳穗长叹了口气:“就大一课程多,比较看重学分,数学英语什么的只要及格就行。你们呢?” 程向雪一脸轻松:“我们大多都是表演课,就中外电影史和中外戏剧史比较难,天天得拉片子,写好几个观后感,然后还得自己写剧本,自己演出。” 陈旭笑道:“你还写过剧本呢?” “小瞧人是不是,不是我吹,我写的剧本演出之后在我们系评分第一名,我是编剧,还是女主角。”程向雪只是炫耀,没有说她的剧名叫明火执仗的暗恋。 “了不起啊。” “那你看,我们表演老师还说呢,我虽然不是这届学生里长得最漂亮的,但我长得有特色,有观众缘,还上镜,以后肯定不愁没戏拍,等我成了大明星!穗姐!以后我免费给叔叔做代言人!” 苏佳穗被她逗笑:“行啊,让你做全球代言人,地广铺到全世界。” 程向雪闻言,开心极了,又对陈旭道:“我也给免费给你的茶叶做代言。” “那我可太谢谢你了,不瞒你说,我今年打算在上海开一家茶饮店,如果业绩好,就开连锁,说不定有一天也能开到全世界呢。” 几张年轻的面孔,肆无忌惮的畅想着未来,且这未来一个赛着一个不着边际,惹得周围食客频频看向他们。纪景都不好意思了,捂着脸道:“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啊。” 程向雪敲了两下桌子:“欸,互利互惠的时候到了,你就没有什么需要代言的?” “我……我只有股份,公司也不归我说的算啊。” “瞅你这两下子吧。” 程向雪的视线慢悠悠落到江延身上,摸着下巴盯着他看。 江延无奈的笑笑:“你别看我,我也没有能让你代言的。” 纪景点点头:“我听说他们搞船舶设计的都要穷掉渣了,毕业之后留在上海或者分配到大连还凑合。” 江延道:“我们系有个师兄,毕业后去水上乐园维护造浪机了。” 学了四年船舶设计,毕业后去维护造浪机,落差实在太大,让刚刚还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众人一下子陷入沉默。 程向雪憋了半天,屈服于现实:“景哥,以后我要真没戏拍,你就投资两个电视剧得了,让我享受一下带资进组的感觉。” “我要是……”纪景飞快的瞥一眼苏佳穗:“你懂的。” 程向雪自动自觉拼凑好他没说完的话——我要是和你穗姐结婚,我的钱肯定归她管。 “懂,妥了。” “互利互惠,互利互惠。” “没问题,没问题。” 苏佳穗错过了纪景的眼神暗示,完全没听懂他们俩在打什么暗语,可那弯弯的眼睛里仍旧透着温柔的笑意。 不知不觉,苏佳穗也长大了。 从前陈旭总说苏佳穗成熟起来像三十岁,幼稚起来像十三岁,她似乎看尽了人间百态,又那么懵懂天真,是一个穿着盔甲,手持刀剑,随时准备冲到恶势力面前保卫世界的骑士。 她的世界,她喜欢的人,跟着她一起长大了,所以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爱簇拥着的十九岁女孩。 “还要不要吃牛肉?” “不要,我都撑死啦。” “你才吃多少啊。”纪景又往火锅里下了几片牛肉,随即夹到苏佳穗碗里:“多吃点,晚上我们散步回去。” 苏佳穗笑一笑,又拿起筷子。 陈旭默默收回视线,不巧,正撞到江延眼里,江延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 陈旭抿唇,忽然说要去厕所。 江延紧跟着站起身:“我也去。” 陈旭被堵到厕所门口,丝毫不意外,主要不意外江延知道他暗恋苏佳穗的事:“纪景跟你说的?” “他不小心说漏嘴的。”江延沉默了一瞬道:“你当初离开,是因为这个?” “算是吧,也不全是。” “那现在回来呢?放下了?” 陈旭站到窗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又放回去,点了点头:“算是吧,在外边晃了一年,我发现……我还是更想和她做朋友。” 江延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而后忍不住笑了,是笑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顶替了陈旭,成为纪景爱情的守护者。 “你呢?” “我什么?” 陈旭勾起嘴角,看着他:“你喜欢程向雪吧。” “……没有。” “你不喜欢,那我就追她了,我打算把茶饮店开在她学校门口。” 江延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苏佳和也说过:“你们怎么都来这套。” 陈旭一本正经:“我没跟你开玩笑,跟程向雪在一起,是蛮轻松的。” 江延心里冷静非常,他知道自己既然没有和程向雪谈恋爱的打算,就没资格阻止别人追求程向雪,何况,这样美好的青春,总归是要谈场恋爱的,不是陈旭,也会是别人。 冷静归冷静。 “……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旭啧了一声,很没成就感:“我还以为你多能忍呢,合着这点激将法都受不了。” “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江延执着于这个问题。他自认掩饰的很好,甚至视线都没有在程向雪身上停留太久。 陈旭想起高三开学那天,他站在三楼走廊,明明只是随意往操场上一瞥,却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了苏佳穗,陈旭当时以为是巧合,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紧盯着操场,很刻意的在寻找那道身影。 喜欢一个人是很难掩饰的,掩饰到最后,不过是自己蒙蔽了自己。 现在的江延,就像曾经的他。 江延以为自己的视线没有在程向雪身上停留太久,可大多数时间,江延都在很专注的盯着程向雪。 陈旭很有闲情雅致,一边吃火锅一边还暗暗的替江延掐了表,最长一次,盯了足足三分钟。 作者有话说: 感觉下一章就能完结了hhhh 第70章 ◎如何将爱情放入保鲜柜◎ 苏佳穗和纪景回家的时候, 一大家子人还没睡,老苏正陪他的岳丈大人下象棋, 孙女士和姥姥在收拾姐弟俩的行李箱, 而苏佳和翘着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还捧着一大碗草莓。 “就你还警察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姥姥——”苏佳和抻长了声:“我姐又说我——” 姥姥马上维护起她可怜的外孙子:“穗穗, 他顶多还能舒舒服服的躺两天, 你就不要管他了。” 苏佳和在警校的日子很是难熬,每次往家里打电话都哭天抹泪的, 好不容易放了假,摆脱了束缚, 谁也不舍得剥夺他为数不多的自由。 “行,我不管他。”苏佳穗懒洋洋的答应着,顺手拿了颗草莓塞到纪景嘴里:“好吃吗?” 纪景点点头,笑道:“酸酸甜甜的。” 老苏看纪景仍是很不顺眼,无奈岳丈大人扎根在此, 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在这个家里的话语权, 任凭他再怎么看纪景不顺眼, 也只能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对此,老谋深算的岳丈大人表示:“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习惯了就接受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一辈子的。” 纪景真心很崇拜姥爷,觉得他随口一句话都富含着人生哲理。 有这样一个睿智的父亲, 孙女士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她一边收拾着行李箱, 一边状似不经意道:“哎呦, 佳和穿四十三码的鞋了, 好几年没陪他去买衣服, 我都不晓得。” 姥姥自然要问:“你怎么不跟他一块去买。” “孩子长大了,看不上我的眼光。” “小孩子家家的能买好什么,全是样子货,这鞋又厚又闷的,穿起来能舒服吗。” “说的也是,那我明天带他们去趟商场吧,买两身新衣服。” “要买就买好的。”姥姥是旧思想,以为上海那地方都是有钱人,时髦人,怕自家小孩穿的不洋气,叫同学看轻了,所以又补充说:“这年头人势利得很,孩子出门在外,总得有几身能撑场面的衣服。” 孙女士抿嘴一笑:“这不是没钱吗。” “瞧你这话,再没钱也不能从孩子身上省啊,待会叫你爸给你拿。” 姥爷手头宽裕,更不吝啬给孩子们花钱,答应的非常爽快,可老苏是铁骨铮铮的老苏,决然不能像纪景那般没骨气,受媳妇娘家的接济,当即表态:“爸,哪能让您拿钱啊,让您负担穗穗上大学的生活费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姥爷淡然一笑,并没有和老苏争论,等到夜深人静时却敲响了苏佳穗的房门,态度强势塞给苏佳穗一张卡,让苏佳穗拿着,也给纪景买两件新衣服。 还特意嘱咐苏佳穗要保密,别叫老苏知道,怕老苏会多心。完全展示出一个委屈求全,深明大义的长辈形象。 而第二天苏佳穗把这笔钱主动上交给孙女士的时候,孙女士丝毫不意外,显然早有谋划,为的就是从老爹和老公手里分别搞一笔钱,好带三个孩子一起去逛街。 通过这件事,让纪景意识到,真正有大智慧的人都是不动声色的,孙女士身上有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纪景如同一个初出茅庐的武林弟子,在血雨腥风的江湖里摸爬滚打,虽然谁都不看好他,但他从未气馁,无时无刻不在潜心观察,向这些江湖老前辈们偷师学艺。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之后他成功把自己修炼成了人精,即便赛不过猴精,也足够他领着一个暴脾气的老婆在这世上活的如鱼得水了。 后话暂且不提,反正眼下有了姥爷的资助,纪景这软饭吃的愈发滋润。 有一天苏佳穗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听到纪景在给姥爷打电话,说他最近在研究儿童心理学,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有了一些新的见解,甚至说到有了二胎后该如何安抚老大。 他给姥爷营造出一种儿孙绕膝的快乐假象,姥爷被他撩拨的,都有点着急了,急着要抱重孙子。 苏佳穗知道他是想哄姥爷开心,等电话挂断后方才说道:“谁要生二胎啊?” 纪景似乎也陷入了自己营造的快乐假象中,压根没察觉到她的存在,被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怎么没声啊。” “谁走路没声,是你太投入了好吗。” “等等我在跟你说啊,我还得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不然太晚他们就该睡了。” 纪景这孝子贤孙做的,不得不承认,是可以载入史书的程度,一个电话打了足足半小时,连小叔养在农场看家护院的大黄狗都问候到了。苏佳穗扪心自问,她总也不跟爷爷奶奶住一块,亲近归亲近,可真没这么多话可以说,通常超过十分钟就得绞尽脑汁找话题了。 而纪景语气轻松愉快,从始至终都显得游刃有余。 “打完了?” “嗯!” 纪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似乎也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松。 苏佳穗看着他说:“你为了我这么讨好我家里人,让我很有压力啊。” 纪景沉默了一瞬,笑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这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打这个电话,你会跟我分手吗?” 苏佳穗摇摇头。 “那不就完了,为我以后的家庭地位,我得建立良好的人家关系啊。” “你想得可真远,所以二胎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姥爷进行一下学术上的讨论,这你也管?” 纪景强词夺理完毕,又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了?你不喜欢小孩呀?你也想像小叔小婶那样,一辈子不要孩子?” 苏佳穗是活在当下的,没有考虑过太长远的事,她认真的想了想说:“我喜欢小孩,只是,生孩子有点可怕。” 世人乐忠于歌颂美好的爱情,幸福的婚姻,以及爱情与婚姻的结晶。可身为医学生,苏佳穗和纪景都很清楚女性子宫的大小,也很清楚生育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有一些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苏佳穗喜欢小孩,但还没有喜欢到承担肚皮上长满妊娠纹风险的地步。 “……” “你怎么不说话?” “嗯……我理解你。” 纪景枕在她的腿上,靠近她的小腹,声音很轻:“其实我也觉得,生小孩这件事挺受罪的,我不是哄你啊,说真的,要是我能生属于我们俩的小孩,我肯定生一个足球队出来,可你害怕,那也不能勉强嘛。” 苏佳穗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默默的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纪景又道:“仔细想想,像小叔小婶那样挺好的,年轻的时候可以到处玩,等年纪大了,你跟佳和也不会不管他们……这会看出有个弟弟蛮好的,就算我们俩没有孩子,还有佳和的孩子给我们俩养老。” “你这思维发散的可真快,连养老的问题都考虑完了。” “未雨绸缪你懂不懂?” “那要是,佳和也不要小孩呢?” 纪景忍不住笑起来:“那姥爷和叔叔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姐弟俩。”随即又正色道:“没什么大不了,对,没什么大不了,还可以领养嘛,自己养大的,和亲生的没两样……” 苏佳穗搓搓他的脸:“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现在可有点心口不一。” “唔。”纪景抬眸,含混不清地说:“我就是可惜咱们俩的基因,虽然你爸老说我根不正,但我长得还挺好啊。” “咦——你这就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什么意思?我长得不帅吗?” “帅,帅得很。” 苏佳穗这话敷衍意味太重,纪景猛地坐起身:“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天天跟我待在一块审美疲劳了?” 纪景如此大的反应让苏佳穗有些意外:“我开玩笑的,你至于吗。” 纪景指着她,一字一顿,气势汹汹:“你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玩笑!” 本身就根不正,苗不红,还身无分文吃软饭,要连这张脸都不讨人喜欢了……纪景汗毛立起,结结实实的替自己捏了把汗。 以至于第二天去打球,非拉着几个篮球骨灰级爱好者讨论“容颜易老芳华易逝,如何将爱情放入保鲜柜”的问题。 要是别人发愁这个问题,或许还能换取些许同情,然后认真的给他出出主意。 可这不是别人,是纪景,是他妈的东川路男子职业技术学院公认的校草。 “你有病吧?” “怎么骂人啊。” “兄弟,我没打你已经是出于我们之间的友谊了。” 王闯转过身,朝不远处跟人打羽毛球的苏佳穗喊道:“穗姐!你家属疯了!快点带他去精神科看看!” 苏佳穗一到篮球场边上,一众“篮骨爱”便七嘴八舌的跟她汇报纪景的病情。 苏佳穗生平鲜少有这种觉得丢脸的时刻,主要是因为“篮骨爱”们一口一声“你家属”,把她和纪景彻彻底底的绑在了一条船上,纪景丢脸,她也脱不了身。 把纪景拽到无人处,苏佳穗忍不住道:“你好端端的,干嘛跟人家说这些啊。” 纪景还不乐意呢,一脸委屈和气愤:“这帮孙子,我白请他们喝饮料了,还是陈旭和江延好,早知道我不找他们说。” “……你下次跟陈旭和江延开座谈会,叫我也旁听一下呗。” “……不了吧。” “为什么,见不得光吗?” “这,涉及到军事机密。” 苏佳穗低头,捡起路边的枯树枝,一副要屈打成招的架势。 纪景太了解女友了,她动真格的一定得抄点家伙,因此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初春的大学校园里正绿意萌发,年轻的情侣也像这春天一样充满生机与活力,一个在前面拼命的狂奔,一个在后面拼命的追逐。 几个老教授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背着手眺望,不由感慨:“这届学生真是……现在就练起八百米了。” 作者有话说: 我服了,我一点多就写完了,寻思看看有没有评论,结果发现我不小心放进了存稿箱,压根没更新【`xs.c`o`m 网】 第71章【正文完】 第71章 ◎正文完◎ 陈旭是有点商业头脑, 可毕竟还年轻,要在上海开店几乎动用他手里全部储蓄, 或多或少还得贷点款, 他并非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很担心会扑街,所以特地请老苏帮他做参谋。 有苏佳穗做中间人牵桥搭线, 老苏答应的特别爽快, 甚至专门飞来上海,和陈旭一起实地考察。 苏佳穗和纪景自然是要在旁作陪。四人转悠了大半天, 找了家很雅致的小私厨吃饭,小私厨虽然是做中餐的, 但价格对中国人很不友好,用老苏的话说这鬼地方纯他妈是忽悠老外的。 纪景赶紧献殷勤,说叔叔这顿我请,老苏说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钱包里装的是谁的钱。 纪景悻悻一笑, 尴尬的像个凤凰男, 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给老苏点烟倒酒, 做足了一个好女婿的姿态。 老苏睨了他一眼,也没再刁难他, 转过头和陈旭谈起开店的事。 陈旭本意是想盘下一间位于写字楼商圈的店面, 做中高端品牌茶饮,一方面为客户提供一个幽静的谈话环境, 一方面向经济富足的女白领销售养生茶系列。 而这个想法被老苏一票否决了。 “你看啊, 这附近隔几步就是一家咖啡馆, 现在这些人要聊天啊, 谈合作啊, 还是首选咖啡馆,谈大生意的,都直奔茶馆茶楼,你铺这么大一个店面,搞一堆桌椅包间,基本上就是闲置,另外养生茶的消费群体年龄起码在三十岁以上了,不仅要养生,还要养家糊口,在饮品方面消费能力是有限的,每天最多固定一笔支出。” 老苏分析完,笑了笑说:“关键是在商圈上班的这些人,竞争太大,往办公室里一坐,脑子里想的绝对不会是怎么养生,而是怎么提高工作效率,你的红茶绿茶花茶能打得过□□吗?你想把自己的线下茶饮店做成星巴克那种高端定位的连锁店,一句话,白日做梦。” 陈旭显然是只考虑到了白领的消费能力,没有考虑过白领的真正需求,说到底还是涉世不深,幸而有老苏提点,他也足够听劝,很快转换了思路,打算把店面开在商业区和大学城附近,走中端平价路线。 老苏一边和陈旭讨论着,一边用余光偷瞄苏佳穗和纪景,看他们俩好像捡着大便宜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埋头吃,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俩人还挺般配。 “你俩慢点吃,着急逃单啊。” 苏佳穗抬起头解释:“我们学校离机场超远,为了去接你,我们俩早饭都没吃,饿死了。” 纪景咽下嘴里的东西,不好意思的笑笑,清澈澈的一双眼睛里透着简单又纯粹的真诚:“叔叔,你也吃。” 老苏一下子没话说了。 公司那边事情多,离不开人,老苏只能在上海待两天,见完了闺女,总归要再去看看儿子,正好赶上周末,苏佳穗便同他一块去了警校。 姐弟俩都是天生的好身材,即便披麻袋也挡不住那宽肩窄腰大长腿,更何况穿一身本就精神气十足的警服,就连很少夸赞儿子的老苏,看到苏佳和也忍不住惊叹:“诶呀,我儿子真帅啊。” 苏佳和顶着大太阳一路跑过来,脸上汗津津的:“爸,姐,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呗。”苏佳穗递给他一张面巾纸:“怪热的,跑什么啊。” 苏佳和咧嘴一笑:“我不是怕你们等太久吗,走吧,我带你们进学校转转。” “方便吗?” “今天周末,没关系的。” 苏佳和见到姐姐超乎寻常的兴奋,根本没怎么理会老苏,只牵着苏佳穗的手给她介绍自己的同学,跟高中那会一样,苏佳和的同学都十分羡慕他有这么漂亮的姐姐,这让苏佳和脸上非常有光。 而受到冷落的老苏也不介意,只是四处张望,发现学校里有不少英姿飒爽的女警校生,于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很八卦的向苏佳和打探,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苏佳和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啊。” “其实可以有了,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 “就是没有。” “上学的时候,还是应该谈场恋爱。” “你不是跟我姐说上学的时候不要谈恋爱吗。” 老苏此番前来,挺想做一个慈父的,可苏佳和这副轴了吧唧的样子真叫他生气:“我说上学的时候别打游戏你怎么不听!” 苏佳和把手搭在苏佳穗肩上,非常认真道:“我要找女朋友,怎么也得找个像我姐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吧,一般人哪配得上我啊,我得好好挑挑。” 老苏拿筷子敲他的头:“你个马屁精!” 虽然骂了苏佳和,但老苏对他这个观念还是蛮认同的,觉得儿子在择偶这方面很慎重,心里很有数,比他姐要强上许多。 因此,老苏看着一身执勤服,又高又帅的儿子,把心装进了肚子里,认为苏佳和将来一定会找个优秀漂亮的好媳妇。 然而老苏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苏佳和,几年之后竟然领了个要长相没长相,要身高没身高,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小胖墩回家。 彼时的苏佳和已经成为一名相当出色的刑警,正因为出色,老苏无法接受一米六不到的小胖墩儿媳妇,勉强招待完人家姑娘,关起门来就跟苏佳和大吵了一架,想起当初在警校食堂里苏佳和说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他:“她哪像你姐了!啊!哪像!” 苏佳和脸上显露出很挫败又很无奈的神情:“那我就喜欢她了,我有什么办法啊。” 等两个人先斩后奏的扯了结婚证,苏佳穗才从弟妹口中得知,当年她和老苏在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弟妹就坐在她隔壁,并且那会已然明目张胆的追求了苏佳和几个月。 苏佳和说要找个像姐姐一样聪明漂亮的女朋友,就是专门说给隔壁小胖墩听的。 苏佳和一开始真没看上小胖墩,奈何小胖墩不怕困难,勇往直前,毫无二心的追了苏佳和六七年,愣是从警校追到了刑警队。刑警队那种地方,一般女警就算进去了也留不住,可小胖墩做事认真,胆大心细,更有一种锲而不舍的执着精神,在刑警队居然意外的大放光彩。 小胖墩以为,自己是凭借出众的专业能力才俘获了男神,男神本人也是这个说法。 但程向雪听闻此事,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苏佳和内心的小九九:“猪鼻子插大葱他可真能装象,一三年他还没毕业那会,我要给他介绍女明星认识他就不干,说什么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他天天在警校还能喜欢谁啊。” 苏佳穗一下子就理解了弟弟那句“喜欢就喜欢了,我有什么办法”。 命运向苏佳和开了个大玩笑。从上高中起苏佳和就拿苏佳穗做标杆,下定决心找女朋友要找和苏佳穗一样从头到脚都闪闪发光的,可偏偏小胖墩属于那种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 苏佳和一方面觉得小胖墩配不上自己,一方面又不由自主的喜欢小胖墩,可以想见这些年他活的有多拧巴。 作为姐姐,苏佳穗没法不怜爱弟弟,只是这并不影响她跟弟妹分享苏佳和的心路历程。 她们通话的时候,纪景还凑到跟前以过来人的身份鼓励小胖墩,说不管爸怎么为难你,你要知道,姐夫永远站在你背后支持你。 小胖墩能追到苏佳和,真是命运的馈赠,因为在这个心眼子比蜂窝还密的大家庭里,她单纯的简直可怕,面对纪景的鼓励,她说:“姐夫放,放心吧,爸对我挺,挺好的,今天还亲,亲自下厨,给我做菜了。” 纪景啪一下把电话挂了,钻进苏佳穗的怀里嚎啕大哭。 他以为自己和小胖墩是同病相怜,没想到老苏性别歧视,看人下菜碟,柿子专挑软的捏,他在老苏面前装了六七年孙子,才换得老苏把他当真孙子,怎么小胖墩一天孙子都没装就把老苏拿下了。 纪景不服,纪景委屈。 苏佳穗只能安慰他:“其实我爸早就接受你了。” 时间回溯到老苏来上海的第二天,探望完苏佳和,他要连夜乘坐飞机回家,苏佳穗把他送到虹桥机场,刚下计程车,父女俩就看到了蹲在路灯下的纪景。 纪景应该在这里等了很久,脑袋一顿一顿的打瞌睡。 看到这一幕,很难有人不为之动容,就是那一瞬间,老苏心软了,他朝苏佳穗摆了摆手,自己进了机场。 过了好一会,苏佳穗才叫醒纪景:“你傻呀,我爸要是从浦东走,你不是白等了。” 纪景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含糊不清地说:“我查了航班……叔叔呢?” “已经进安检了。” “啊……” “啊什么啊。” “我脚麻……好疼……” 苏佳穗把纪景从地上扶起来,刚想帮他揉一揉小腿,忽然收到老苏的短信,老苏让他们早点回家,早点睡觉,别熬夜。 苏佳穗笑了一声,本想给纪景看这条短信,可却听纪景长舒了口气说:“你爸终于走了,我真怕他去楼上住一宿,这两天都提心吊胆的。” 他那语气,像送走一个大瘟神似的。 苏佳穗决定不给纪景看了:“腿好点没?” 纪景软绵绵的,黏糊糊的趴在她肩上:“没,走不了路,你背我吧。” “我抱抱你呗。” “嗯……回家抱。” 纪景歪过头,对她甜甜一笑,漂亮的眉眼间满是浓郁的,化不开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不行了,再写就全是番外里的内容了hhhh下章开始写婚后番外吧,里面会有一部分江延和程向雪的故事【`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