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了世子感情后》 第1章 一 雍元十九年,冬。 经御史大夫检举,大理寺查办,尚书郎中姜与文行贿白银三千两一事属实,于仲冬六日入大理寺狱,听候发落。 律法有言:计赃百两笞四十,五百加一等,千两徒一年,三千以上加一等,赃满五千两以上,处流二千里。 槐花巷子,姜府。 从宫里传出消息时,姜母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原地。看见身侧扶着自己的女儿,整个人失了主心骨一般喃喃道:“谨姐儿,你父亲这下可怎么办呐!” 姜元谨抿唇未多说,招呼人过来将姜母扶回房休息,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人影渐渐离去。 她太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要说他能干出这事,她也并非意料之外。 “姑娘,老爷不会真有事吧。”自小服侍姜元谨的春汀难掩担忧,久久未见姜元谨有动静,又着急地喊了句。“姑娘?” 姜元谨回过神,轻轻弯了下唇,安抚道:“别担心,会没事的。”说完,姜元谨抬眸看了眼皇宫的方向。 事实证明,事情并没有好转。 过两日,大理寺携京兆尹搜查姜府,得黄金十条,白银五千两。 姜母哭着喊着说这些不是他们府里的,可没有人搭理。姜元谨看向站在前院中央的大理寺少卿,正好对上目光,男人移开视线。 她垂下眼,过几息,她将站不稳的姜母交由他人手里,上前作了一揖。“敢问大人,可否容我等探望家父一回。” 男人似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才抬手往皇宫方向遥遥作了一揖,道:“事情暂未调查清楚前,不可。” 姜元谨轻轻看他一眼,没再多说。 回到姜母身边,姜母焦急地看向姜元谨。“你可与他说了,你爹爹是被冤枉的。”姜元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姜母,只避而不谈道:“娘,你先回房休息吧,他们搜查完了就会走。” “你爹要是进大牢了,咱们孤儿寡母可怎么过啊!”姜母落泪,整个人颤颤巍巍,话音一高,整个人晕了过去。 屋内又是乱成一团。 春汀看了看扶回床上躺着的夫人,又回头看向自家姑娘,不知所措地开口。“姑娘,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家有家法,国有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姜元谨想。 “别多想了,”姜元谨安抚道。“没事的。” “去吩咐厨房熬点好入口的粥,等母亲醒了先垫下肚子再喝药。”姜元谨走出正院,外面有小厮跑过来唤她。“姑娘,燕公子来了。” 姜元谨往他来的方向看了眼,垂睫几瞬后抬眸道:“让他先回去,就说我现在没空。” 闻言,小厮面似为难。“燕公子说您要是不见他,他就直接来后院找你。” 姜元谨抿唇。 - 正堂里。 燕诀一见到姜元谨就起身走了过来。“听说今天大理寺的人搜了姜府,又查出了赃物?” 姜元谨点头。 “我去找过秦临阳了,这畜生,”燕诀气极了。“现在愈发变本加厉,还说不认识我们,连府门都没让我进。” 听到后面那句,姜元谨眼睫颤了颤。 “他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从边疆回来后就这样一副死样子。”燕诀还在骂。“有了战功得瑟个什么劲啊,等哪天我……“ “好了。”姜元谨打断他的话。“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我也累了。” 被她这样一说,燕诀也不好久待。“你也别太担心,现在事情还在查,姜叔没干过的事也不能强按在他身上,后面肯定会有转机。” 姜元谨“嗯”了一声,不想多说。 她爹什么样,她最清楚。 这些事他干得出来,只不过以前有人保他,替他掩着,现在没人帮了,查出来是早晚的事。 只是这一天,来得比她预料得更早罢了。 回到后院,春汀过来说“夫人醒了”,姜元谨刚进院子,就听到她娘哭喊着说“怎么办”的声音。 瞧见她进来,姜母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谨姐儿,你去求求秦世子好不好,秦世子说话肯定有用的。” 姜元谨被她拽在原地,等她哭累了才抬手扶住人。 良久,她说:“娘,我们回陇西吧。” “啪”的一声,姜元谨的脸微微侧向一侧。 她动作缓慢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抬睫看向自己的母亲。 对面的人歇斯底里。“他是你爹!” “你要对你爹见死不救吗——啊——” 姜元谨捂着自己的脸。“你们都出去。” 春汀见到这幅场面就愣在原地,当下听到自家姑娘的话,忙不迭带着其他人都出去,从外边带上门。 屋子里只剩下娘俩。 姜元谨捂住自己疼得火辣辣的脸,忍住眼眶里落泪的冲动。“我不喜欢秦临阳,从十岁认识他我就说我不喜欢他,但为了你,为了爹,我都忍着。”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忍下去啊——”姜母崩溃。“啊?——为什么,不继续忍啊。” “为什么要和秦世子闹翻。” 姜母哭喊着身子受不住力,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而后趴在桌边彻底痛哭了起来。 姜元谨拂去自己脸颊上的泪水。 “我和你爹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和秦世子搞好关系,你为什么——” 姜母哭得不能自己。“为什么要任性妄为,为什么要和秦世子闹翻啊——” “为什么?啊?——” 姜元谨擦干净眼泪,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屋子。 两年前和秦临阳闹翻后,她爹娘也曾追问过为什么会这样,姜元谨搪塞说可能是因为秦临阳和她玩腻了。他们也不信,可自己去秦临阳面前找了两次拉了面子后,也就不了了之。等秦临阳去了边疆后就彻底灭了心思,只是这心思,在秦临阳回了京城后又活络了起来。 可心思再活,秦临阳不理也是白费心思。 本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等她回了陇西,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遇见秦临阳。可偏偏,在这关头,她爹出事了。 屋子里的痛哭声不绝于耳,春汀瞧见这家姑娘这副模样,心疼得不知所措。“姑娘……” “没事,”姜元谨扯了扯唇。“去打盆凉水来,敷一敷就好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牵涉颇广的贪污案所涉官员金额更大了。 姜与文的涉案金额从三千两、到搜查出来的黄金十条,白银五千两、再到最后的一万三千两,看似还有往上叠加的势头。 姜与文贪污,姜元谨信。 但姜与文能贪一万两,姜元谨绝对不信。他爹的确是喜欢趋炎附势,走旁门左道,可到底胆子没有这么大。 按照律法,赃满一万两以上,以敛财罪论处,处斩。 初一听闻,姜母就犯病晕了过去。 燕诀也来找姜元谨,说事情越来越严重了,案子陛下已亲自过问。又拉过姜元谨衣角悄语。“姜叔要真贪了这么多,怕是没有活路了。” 自姜与文出事后,姜元谨第一次出府。 秘书丞、太子中舍人、御史中丞、少府少监、宗正…… 半个月,几乎将以前姜父以前有来往的官员都拜访了一遍,无一人开府相见。 “姑娘,”春汀望着再一次紧闭的大门。“这是最后一家了。” “现在京中众人对老爷的事都唯恐避之不及,哪里会有人愿意见我们。”春汀抱怨。“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整天天寒地冻地在外边等,她的脚都冻伤了,更别说她家姑娘了。她忍着眼泪。“我们回府吧,您都要站不稳了。” “去大理寺。”姜元谨摇头。 “烦请通传一声,我有事求见大理寺卿大人。”姜元谨强扯着微笑,示意春汀上前。“天冷,特准备了两壶热酒给官爷添菜。” 春汀将袖子底下的碎银不着痕迹塞过去,笑嘻嘻开口。“还麻烦官爷通传一声。” “要是大人不见就赶紧走啊。” “会的,”春汀一副很配合的模样。“劳烦官爷了。” 堂内。 男人坐在案前。“确定是姜家那位姑娘?” 侍卫见状有点摸不着头脑。“是的。”姜府应该就一位姑娘吧?。 应完,案上的人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了言语。 “大人,可要请她进来?” 上头的人沉思一阵,道:“说我在和众位大人研讨案件,今天抽不出时间。” “小的明白。” 姜元谨收回落在院内的视线,轻轻笑了声。“没事,我在这等你们大人下值。” 门口的两个侍卫来回看了几眼,最后示意不要管。 京城就是这样,冬日冷,夏日热。 姜元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关于京城的一切,都喜欢不上来。 看着屋檐下飘飞的落雪,姜元谨也不记得这是今年下的第几场雪了。 直到天彻底变黑,雪面被屋檐的灯光照得泛黄,要等的人终于出来。 “你还没走?” 姜元谨立在屋檐角,抬眼看向刚踏出门槛的男人。“我今日来,非是为了别的,只是想问一件事。” 男人皱眉。“什么事?” 姜元谨抬眼看他。“我父亲真的贪了一万两吗?” 男人怔住。 许久,她才听见一句低得几不可闻的两个字。 “没有。” 短文,不长,已全文存稿,隔日更,给下一本《江南第一美人》求求预收,谢谢来看的所有宝宝 金家在这偌大的江南城,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小富小贵,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买就买,金羡羡很知足,只想在家逍遥自在坐吃等死。 除去一点,那就是自己长得太美了。 好在,这江南最大的总督儿子和她是发小,替她挡了不少烂桃花。 直到有一天,江南城里来了一个更大的官,说是皇帝的小儿,秦辙! 更可怕的是,秦辙也看上了她!! - 秦辙第一次见金羡羡,是在总督府办的春日宴上。 原本应该在宴会上当主角的人和个哈巴狗似的围在一个女子身边献殷勤,被围的那个女子看起来还很不情愿。 秦辙嗤笑,看来这江南总督府也是长不久矣。 他欲转身离开,另一头的女子却有所察觉般望过来。 一眼,秦辙怔怔定在原地。 起初,秦辙不以为意,后来,秦辙跪地求饶。 他以权势金钱诱她,以家人性命逼她,起初图她身子,后来求她爱他。 又怂又刚现实派美人×有权有势进攻型舔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 第2章 二 听见那两字,姜元谨低头了然地笑了声。 再次抬头时,她重新微微笑了下。“夜深,不打扰江大人了。” 乌色下,春汀扶着她的胳膊,迈入雪夜。 “让夏池明日去太傅府通传声,说我有事求见秦世子。”少女的声音在黑夜里安静得似是没有发生过。 姜元谨看了眼自家府门口的府匾,收回视线,踏入府里。 西厢房里。 春汀一边洗漱一边叹气。“夏池,你说秦世子会见姑娘吗?” 要说以前,春汀觉得哪里还需要拜帖通传,去太傅府里简直就是回他们姜府一般。可如今,她家姑娘和秦世子都闹僵了,秦世子连燕公子都不见,还会见她家姑娘吗? “夏池!”见许久没人回她,春汀将洗脸帕子丢入水盆里,气道。 跪在床上一边摊被子的人一边一板一眼地回她。“明天不就知道了。” “哎——”春汀继续叹气。“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本来都要回陇西了,出这档子事。” - 翌日。 夏池还未进屋,春汀的声音先远远传回来。“姑娘——夏池回来了——” 屋内。 “春汀,去厨房看看母亲的药好了吗?”姜元谨将手从水盆里拿出来,拿过帕子开始擦拭。 室内只剩下二人。 夏池从内关上屋门。“姑娘,世子说今日亥时,他在铜钱胡同等您。”话落,面前站着的人许久没有回应。夏池正想再唤声,对面的人才有了动静。 姜元谨轻轻扯了下唇。“知道了。” 用过晚膳,姜元谨带着药重新去了姜母的院子。 姜母闭眼躺在床上,似是睡了过去,若是眼角的泪没有一直往下流的话。 “母亲,”姜元谨轻声开口。“父亲会没事的。” 若是姜与文的错,姜家理所当然应该承担。若不是姜与文的,是她的错,那是她应该承担。 她俯身抱住姜母。 良久,姜母终于痛哭出声。“谨姐儿……“ “咱们娘俩儿怎么办呐……“ 一步错步步错。 或许从一开始,在陇西时,她就不应该翻过那座墙,不应该出于好奇问他是谁,不应该在姜父最初提出那个要求时明明不愿意还按照他的做。 戌时末。 秀金楼三楼楼梯口,春汀一脸不满地被拦住,接过姜元谨的披风喊道:“姑娘,我就在这等你啊。” 姜元谨“嗯”了一句。 旁边秦临阳的随身小厮秦风示意姜元谨往里去。“世子在最里面那间等您。” 姜元谨看了眼房门,敛眸。 从外推开,正堂里没有人的身影。 她手一松,迈步进去。 最后,在正堂中央,屏风前停住。 时间就像被凝固住,刹那间没了动静。 许久,久到姜元谨都觉得自己的腿开始泛麻,里面的人才走出来。“我还以为姜姑娘主动找我,是有话要和我说。若是没事,也省得耽误你我时间。” 话里离开的意思明显,可出来的人的视线却直直落在中间的人身上。 “来人,”男人移开目光,轻笑一声。“姜姑娘许是走错了地方,送人出去。” 姜元谨眼睫颤了颤,垂睫抬手,摸上脖颈中央的锦扣。 一粒接一粒,直到外衣彻底脱落在地发出衣料摩挲的声音,男人才重新抬起目光。眼见面前的人还在继续,他气得大吼。“滚——” 他走上前拽住她已松垮的领口,手背甚至因为怒气而发红。 直到此刻,姜元谨才将抬眸看向这张阔别两年的脸。 进来的秦风早已胆战心惊地离开,连带着帮门从外带上,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姜元谨平静地对视住。“现在我替你省去了中间的装模作样,你不应该反而觉得舒心吗?” 男人胸膛起伏,拽着领子的手也愈发用力。 姜元谨望着秦临阳这张脸。她从未否认过秦临阳样貌上的优异,不然也不至于在见他的第一面被他精致白净的脸唬骗。可看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免疫了,现在看着男人因为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姜元谨心里都泛不起丝毫异样。 等不到男人的回应,姜元谨收回目光。 她抬手将领子前面的手指掰开。 这一刻,两人都似,将过往的脸面撕烂,露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你若想要我这副身体就要。”姜元谨声调冷淡。“不必牵连我的家人。” “哼,”男人冷笑。“所以,从小到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这话,令姜元谨微微愣在原地。 是这样吗? 其实,在最初认识的时候,姜元谨也是真心对待秦临阳的。 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雍元十二年,姜元谨十岁。 姜元谨为躲避开姜父姜母的争吵声,打算从自家府里西南角的那面墙翻过去,找对面府里的燕诀戏耍。 可阴差阳错,听到靠西边那里的丝竹声,姜元谨没忍住好奇,翻上了靠西边的那堵墙。 秦临阳第一次见到的姜元谨,灰头土脸却一脸神气。 她高坐围墙,神采奕奕朝他问:“你是谁?”问完,姜元谨想到最近姜父在家总念叨的事,半信半疑抬眼,问:“你就是从京城来的小世子?” 秦临阳第一次呆住,甚至都忘了说话。 姜元谨想,她就是被他这副乖巧模样给骗了。 她以为秦临阳不谙世事,怕他初来乍到没有玩伴,拉着他加入到她和燕诀的小队伍里,拉着拉着,以至于,最后她想松手都松不了。 画面一转,梦境又跳转到雍元十二年冬。 姜元谨对秦临阳产生的新奇彻底消失,甚至对这种总是一尘不染爱读书的同龄人开始敌视起来。她和燕诀向来都是泥里来,土里去的,久了自然就和秦临阳玩不惯。 久而久之,两人开始心照不宣疏远开秦临阳。 可秦临阳找上门来了。 到现在,姜元谨都记得自己爹爹和娘亲知道秦临阳来自家府里是多么的激动。 那天,姜与文关上屋门,双手紧紧箍着姜元谨的双肩,激动得声音都打颤。“你和秦世子玩怎么不告诉爹呢啊!” “快告诉爹爹,你和太傅家的小世子怎么认识的,何时开始一起玩的?” 姜元谨被她爹吓到,可到底抵不过第一次如此被父亲重视的感觉。她一五一十地答了,讲到最后,想说自己和燕诀与那京城小世子玩不来,被她爹一连串的“好好好”给堵住。 她娘也喜极而泣,抱着她不停地说“娘的乖女儿”。 那一天在屋里,她爹和她娘给她讲了许多,一字一句,将她最后没有说出来的话彻底堵在心里。 她爹说,他们家正愁没有机会与李府搭上关系,多亏她给递了把梯子。她娘也说,爹爹能不能调任回京城,就在此一举了。 那天说了好多,她只记得她爹到最后,郑重其事地扶着她的肩说:“乖女儿,咱们府是生是死就靠你了,你一定要记得和那位小世子打好关系。” 那时的她还没意识到什么是所谓的家族兴衰。 她只知道,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与秦临阳相处了。以前,她说去哪就去哪,她说玩什么就玩什么。她要去河里捉鱼,秦临阳犹豫怕弄湿衣服,她也可以强捉着他一起下水。 可那天之后,她有些不敢了。 又一次下水捉螃蟹,秦临阳说脏,不想下去。 燕诀作势就要拖着他往水里丢,可姜元谨拦住了他,挡在秦临阳前面。撞上燕诀不敢置信的目光,她有点心虚,视线也不敢对上,只微微移开,说:“他不想下水就不下水。” 燕诀难以置信,问她是不是疯了。“要是他不下水,那他来干什么?” 秦临阳一本正经。“我可以看你们玩。” 此后很多年,姜元谨才读懂他的这句话。 他们不就是他眼里的玩物么。 只是那时候小,秦临阳还没将“玩”这个字融会贯通。 其实这一切,也早在雍元十三年有了迹象。 翻过年,燕家因驻守边境有功,进京领赏。 燕家进京那天,燕诀和姜元谨哭得死去活来,拽着手任谁来也不松开,最后姜元谨的手因为用力硬生生被扯得红了一大片。秦临阳皱眉,上前让姜元谨松手,说以后他也带她进京。 这是第一次,姜元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爹娘所说,要和秦临阳打好关系所带来的好处。 可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喜悦对姜元谨来说也只能维持片刻,远不如知道这个消息的姜父姜母更加的心花怒放。 因为燕诀走了,那就意味着陇西只剩下她和秦临阳两个人。 姜元谨和秦临阳玩不到一块去,想找新的玩伴,被秦临阳制止了。 他说他不想,外面脏。 他们还是每天一块玩,可玩的东西变了。 秦临阳让姜元谨上陇西李家的私塾,让她与他一起学琴,学画,学棋。姜元谨想拒绝,但姜父与姜母乐见其成。 姜元谨被迫与秦临阳开始每日形影不离,比先前燕诀在时还更甚。 也是在那时,姜元谨才知道,秦临阳不仅喜洁,还喜净,每日课业繁重到只能睡三个时辰。每日早起时要练字,上午要请夫子单独授课,下午还要练琴,学棋,到晚间,还要作画,完成今日夫子布置的课业。 多到姜元谨不敢相信,在这么多的学业下,他还能找出时间随他们出去疯跑。她问出来时,秦临阳作画的笔稍顿,抿唇道:“晚上少睡些时辰就行。” 那时的她,不知为何,又对他起了怜悯之心。 那大半年的时光,姜元谨日日与秦临阳处在一块,到最后竟也习惯了那般生活。 可到底没放弃幻想,有朝一日等她也到了京城,与燕诀玩遍京城无敌手的逍遥日子。 雍元十三年秋,秦临阳要回京城了。 姜元谨不知他与她爹娘说了什么,姜父姜母与她说,让她先和秦临阳一道去京城,等翻了年,他们就去京城与她团聚。 当时的她被去京城的惊喜砸中,哪会深想,只知道自己期盼了快一年的愿望终于成真。她忍不住幻想,等到了京城,她与燕诀能玩的东西会有多么丰富。 就这样,她和秦临阳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陇西距离京城很远,整整坐了两个月的马车。 看着前头高立的城墙,姜元谨轻叹。“都说京城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看来是真的啊。”秦临阳听见了,给她说江南扬州。 姜元谨通通没听见。她这一年性子压抑得太久了,心里当下全是对京城生活的幻想,恨不得立马冲出马车与燕诀一通畅游,哪里还顾得听秦临阳在说什么。 “以后我可以带你去江南。”秦临阳道,姜元谨收回视线,心里的喜悦也带到了脸上,笑着嗯了句。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谁要去江南谁去,她不去。她好不容易来了京城,燕诀在这里,父亲母亲翻了年也会过来。 她哪都不去。 可京城远比陇西复杂。 家世、才名、甚至连女子的刺绣都要一较高下。 她讨厌那些因为她与秦临阳交好而故意向她示好,实际上却对她不屑一顾的世家子女。 她和母亲说,不想再与秦临阳一道玩。 她娘说她是不识好歹,全京城的少年、甚至是宫里的皇子都想与秦临阳交好,偏生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想,她就是不识好歹,他与她性子截然相反,本来就玩不到一处去的。 可她娘还抚着她的鬓角说,谨姐儿,你要知道,你爹可以来京赴任,我们家能搬到京城来,全靠的秦府。 姜元谨觉得自己在秦临阳面前越来越低下了。 甚至因为秦临阳的一个皱眉,她都能下意识反省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久而久之,姜元谨甚至连秦临阳的一个抬眸,都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姜元谨觉得糟糕透了,可无能为力。 直到雍元十七年,姜元谨十五岁及笄那年。 对此,姜元谨憧憬了太多年,她娘一直打趣她说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夫婿。她对此没有太多要求,当初多希望来京城,现如今她就多希望逃离京城。 她与姜母说,全凭父母做主,又不经意透露自己厌烦京城男子的三妻四妾,若能是非京城人士更好。 可她没想到,她没等来订亲,等来了秦临阳。 他说:“等你及笄,我会去你府里提亲,婚后,我只会有你一人。” 她煞白了脸,抬眼看他。 第3章 三 姜元谨觉得自己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这些年,其实秦临阳对她很好。 虽然这些好,并不是她想要的,但不可否认,这些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好。 至少,给她,给她家都带来了不少好处。 那一次秦临阳的话,让姜元谨这些年积压的所有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就连姜元谨自己都没想到,原来她竟然有这么多的不满。 可最后,秦临阳竟然没有生气,只是说。“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逼你做,这个亲事一定要结。” 但姜元谨最不想做的,就是和他成亲。 因此一事,两人接连吵架,到最后不欢而散。 秦临阳让姜元谨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姜元谨说好。 相安无事两年,本以为一切就这样发展下去,两人彻底划清界限。 可…… 姜元谨没回他那句“所以,从小到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改而正色道:“江应青说我父亲贪污一案,金额被恶意加大。” “所以你就觉得是我做的?”秦临阳笑。他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扔到姜元谨身上。“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得到你这副身体?” 他哼笑,抬眼看她,目光冷淡。“姜元谨,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姜元谨僵住。 她没法否认。 在江应青那得到印证后,她下意识就认定了背后主使是秦临阳。 她抱着衣裳,愣在原地,好几瞬后才僵硬开口。“不是你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秦临阳从胸腔内哼出一声笑,似自嘲又似嘲讽。“又不是我爹进去了。”言下之意,关他什么事。 姜元谨捏紧手里的衣裳。 “把你外衣穿上再和我说话,谁稀罕瞧你这副样子。” 自小见惯了秦临阳高高在上,可等他将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用在了自己身上,姜元谨还是久违地有点不习惯。 她背过身去,将衣裳整理好后,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背后的人了。 过去朝夕相处的五年,姜元谨对秦临阳可谓是言听计从。最初或许还曾对姜父姜母抱怨过,可后来的日子里,做着做着也就成了习惯。 好在,来京城后,摸清了秦临阳的性子,两人相处倒也还算融洽。 如今针锋相对,秦临阳恶语相向,偏生她还有求于人。 可背后的人丝毫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当初是你自己答应了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如今也是你主动递帖子说要见我。”他又笑了。“姜元谨,你是哪种人?” 姜元谨捏紧指甲。 “对不起。”姜元谨认错。“之前是我胡乱忖度。” 对面的人抬了抬眉,似是终于放过了这个事。“既还了我清白,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话落,他便起身离开。 来不及思考,姜元谨下意识就抬手扯住了他袖角。 因为这个动作,前面的人停住脚步,将手抬高晃了晃,姜元谨没松手。他又漫不经心似地笑了笑。“姜元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 姜元谨立马松开。 男人脸色变淡。 怕他离开,姜元谨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帮帮我。”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姜元谨实在没办法了。她把所有能走动的人都走了一遍,没一个人见她。 “怎么?”秦临阳讽刺。“你的心上人没帮你?” 心上人? 姜元谨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彻底和他划清界限说的话。 她皱了下眉。“燕……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诀父亲在边疆,且他们家世代行武,哪里在这些事上说得上话。” “呵,”秦临阳被她的话弄笑了。“那在这些干涉朝廷查案的事上,我就说得上话?” 秦临阳:“燕诀就一点脏活都干不了,我就能干?” 姜元谨很不适应这样的秦临阳。“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姜元谨也恼了。“秦临阳,你别无理取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 姜元谨觉得自己真的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两年了,或许两年前秦临阳有点喜欢自己,可两人后来闹得那样僵,他又跑去边疆待了两年,仅有的那么点喜欢也早就磨灭了。 到现在,她也拿不准秦临阳到底还会不会帮她。 “就当看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情分上,帮我最后一次,我保证我爹出来后,我立马离开京城,这辈子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姜元谨抿唇。 秦临阳冷笑。“你出不出现在我面前,关我什么事。” 姜元谨彻底没辙了。她不想再在秦临阳面前装,可两年过去,她也猜不透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既然答应见我了,肯定早就猜到我找你是为什么,我不明白你现在总这样为难我是为什么。” 秦临阳气得大喊:“姜元谨!” 良久。 “这是最后一次。”秦临阳咬牙。“还有,两年前说想娶你是我瞎了眼。我是吃了虾仁猪心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姜元谨被他的这番话听懵,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意思是,这次他帮她,而且从今往后,他们俩再无瓜葛。 天呐,这简直无异于仙乐。 直到秦临阳离开许久,春汀跑进来唤她,姜元谨才晃过神来。 - 回到府里。 不知姜母是从哪得知她去找秦临阳的消息,姜元谨一进府就被前院的姜母唤住。“秦世子怎么说?你父亲会有事吗?”说着说着,眼泪又要往下流。 姜元谨安抚住她。“没事,秦临阳答应帮我们了。” 姜母捂住嘴,泣不成声。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你父亲没事就好。” 姜母连着哭了多天,力气早已哭没,再三向姜元谨确认姜与文会没事后,终于累睡了过去。 回到自己院子里。 姜元谨看着从正从西厢房出来的夏池,忽然想到遗漏的一事。 夏池是秦临阳的人。两年前姜元谨本就想让秦临阳将人领回去,可秦临阳去边疆去得突然,姜元谨没来得及说。本欲让夏池自己回太傅府,可人说没有秦临阳的命令她不能擅自做主。 可惜,早知道刚刚应该一次性把这事也说了的。 好在并未等多久,半月不到,姜父贪污一案彻底了结,只是免不了两年的牢狱之灾。 “元谨,能不能再与秦世子说说,免了你爹的牢狱之灾啊。”姜母哭着流泪。“你爹那身体,哪里在牢里受得住,只怕……只怕……” “娘。”姜元谨打住她的话。“把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强,爹的确贪污受贿了,若是一点事都没有,也堵不住朝廷上下的悠悠众口。” “可是……” “没有可是,秦临阳对爹被查一事已经不满了。” “啊?”姜母彻底清醒过来。“秦世子没说什么吧?” 姜元谨在心里叹气。 他们家仰仗了秦临阳七年,秦临阳的话在他们家也无异于圣旨。 这习性一时半会怕是改不了,只能慢慢来了。 只是原计划等姜父一事了结,就回陇西的事又得推迟了。 姜元谨看着外边的天,只能希望两年时间快点过去。 她是真的很想回陇西。 这京城对她而言,全是关于秦临阳的记忆,努力搜刮也找不出一点自由的回忆。 姜父一案审理结束后,姜元谨陪姜母去牢里见过姜与文一次。好在人看着还好,并未受太多重刑,只是身上难免落了一些皮肉伤。 姜母冲到栅栏边上。“牢里没有大夫吗?怎么打成这样也没人来医治啊。” 姜与文没回她的话,只是向姜元谨招了招手,一脸沉思。“当初你说与秦世子闹翻,偏秦世子离京也离得突然,两年毫无音信,但现在他既还能帮爹这一把,就说明世子心里还念着这交情,你要上点心。” 姜元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定在原地。 “你放心,”姜母安慰道。“这次你没事就是谨姐儿去找的秦世子。” 见人不吭声,姜父肃着一张脸。“听见没有?” 姜母连忙拉了拉姜元谨的衣袖。 姜元谨扯了下唇。“听见了。” 说了些别的话,姜元谨扶着姜母出来后,在马车里又道。“谨姐儿,你去和秦世子说说,找个大夫去牢里给你爹看看吧。” “你爹年纪大了,这些伤受不住的。”姜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 她僵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回到府里后。 春汀犹犹豫豫地在边上欲言又止。 她是最清楚姜元谨和秦临阳现在关系的,想到姜父姜母的交待。“姑娘,大夫的事你真的去找秦世子吗?” 姜元谨想都没想。“当然不去。” 那天秦临阳都说从此以后谁也不认识谁,她巴不得不去找他。 “你去请个大夫,再拿点银子去牢里打点一下。”就请个大夫的事,拿银子就能搞定,哪里就到了要找秦临阳的地步。 只是她爹娘这里,怕是还有得磨。但最难搞的秦临阳那都搞定了,也没有什么更难的了。想到这,姜元谨就觉得未来有了盼头。 姜元谨说完,又想起一个人。“燕诀呢?” 她纳闷。“这几天怎么没见他?” “燕公子不是在您和秦世子那儿,就是在郊外比武场。”春汀嘟嘟嘴。“也没别的地儿了。” 照他上次来府里说的,估计秦临阳那儿是没有好脸色给他了。 那次拿他当借口后,姜元谨本想着找个机会和燕诀对下话,省得他在秦临阳面前露了馅。结果秦临阳一声不响突然就去了边疆,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但上次秦临阳既然自己说了从此以后谁也不认识谁,那应该也不用再提及此事,也省了对燕诀解释。 真好啊。 姜元谨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如柳暗花明一般,透彻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