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玦》 第1章 四爷 若说上城是当年最奢华光鲜的城市,那上城楚家就是当年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世家,并不是说这个家族的权势财势有多浩大,而是说这个家族的心狠手辣,即使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也比之不及。而到了这一代,又出了一个好了不起的家主,将楚家的势力一扩再扩。 家主名讳鲜少有人得知,只知道其在楚家行四,人称楚家四爷。 她的风言风语传的满城皆知,就连街巷的妇孺都知道,楚家有位凶名在外的四爷,但这位凶名在外的爷却是个女子。 * 楚临错身绕过匆忙的人群,一边顺着楼梯向下走,一边慢条斯理的解着衬衣的扣子,他推开地下室的门,被浓重的血腥气扑了一脸,鲜血带着热气喷了他一身,血液顺着衬衣的纹路淌了下来。他抬起头注视着房间中的两人。 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站一跪,楚临瞥了男子一眼,快步走到女子身边:“四爷。”他略微低头,递过一张丝质手帕。 四爷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接过帕子,慢条斯理的仔细地将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干净。 跪在地上的男人抬起头,厌恶地看着二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非同辈人才凋敝,你楚卿玦也配坐上这个位置?”楚临反手拿出枪,冰凉的枪口抵着男人的太阳穴:“你也配直呼四爷名讳?” 男人面露讥讽:“真以为冠上楚家的姓就是楚家的人?狗仗人势也得看看靠山是不是人。” 楚卿玦没有理会他的辱骂,甚至颇为友好地笑笑,精致的匕首在手中转了两圈,她淡声开口:“热兵器的出现使‘杀’更加轻易,但我一直觉得冷兵器依旧拥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她的脸上挂着轻柔地笑,手上动作却残忍无比,匕首削掉他肩头一小片皮肉,惨叫声震得人心脏都跟着颤抖:“我记得,堂兄房里有位美娇娘,名叫……逢月,对吧?” 楚卿玦笑意不减,上上下下打量着男人,寻找下手的另一个位置:“堂兄对她着实爱重,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护着她。城郊小院安静,环境清幽,想来是费了心思的。” 手起刀落血流了一地,楚卿玦的神色却越发冷了,她的脚尖踩住男人的手,叫声撕心裂肺,四爷的心情却越发烦躁:“她怀孕了。” 男人猛地抬头用剩下的一只手抓住楚卿玦的裙边:“你做了什么?” 楚卿玦眼神淡漠,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男人目眦欲裂:“你对她做了什么!” 楚卿玦折磨够了,她微微侧头:“阿临,你先出去。” 楚临没有犹豫,离开前看着楚卿玦的背影,轻声说:“一会儿去吃饭。” 楚卿玦没有理他,屋内一片寂静,堂兄的呼吸轻微的近乎没有,她拿起枪:“我嫂子被你害死时,也有身孕,四个月。” 她站得笔直:“那时你对哥哥说,不过是一个女人和一个未出生的崽子而已,不值得痛心。” “那你怎么哭了呢?” 她举起枪:“愿堂兄,生生世世,与她相见不得,亡于非命。” 杀掉自己的仇人是什么感觉,旁人无从得知,但对于楚卿玦而言,每除掉一个仇人,自己就失去了一个血亲,无论与她亲近与否,但却实实在在,是同源同宗的‘亲人’。 她看着堂兄的血流到她的脚下,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裙角,猛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堂兄和哥哥偷偷带着她在河边疯玩,姐姐坐在河岸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笑。 小时候那么无忧无虑,那么亲密无间。 堂兄怎么忍心······怎么能狠下心,害死她的哥哥和嫂子。 她无法理解,也再也不需要理解了。 * 楚临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地盯着脚上那双价格不菲的皮鞋,楚卿玦坐在另一边,抱着手臂,闭眼小憩,呼吸声很轻很轻,楚临试探地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抓过车后座的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楚卿玦的身上。 楚卿玦猛地攥住楚临的手腕,在看到他的一刻又放松下来:“坐好,睡觉时别碰我。” 楚临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他端坐好,薄毯依旧盖在楚卿玦身上。她没有继续休息,而是靠着椅背,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楚临一直很妥帖,打从楚卿玦收养他开始就是如此,做事利索整齐,也很体贴,体贴的甚至令楚卿玦不太理解。在她看来,自己收养楚临,二人以姐弟相称,她提供资源,楚临付出衷心,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养一个绝对衷心且有能力的亲信,很划算,非常划算,他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楚卿玦收回游离窗外的视线,却在车窗的倒影上撞上了一道视线。 * 在四爷心中,他是她做的投资。其实这么说也没错,他的课业很重,工作也很多,四爷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和尊重,同时在重大事件上又牵制住他,作为一个投资者,这已经算仁慈了。 楚临以前并不叫楚临,他姓霍,行六,十四岁时父母亡故,旁的亲戚霸占了他家的财产,他那时太单纯,没有手段,护不住家业,落得一个流浪街头的下场。 那年楚卿玦二十,却已经是楚家的掌门人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楚卿玦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街边手里端着着从饭店后厨乞讨来的残羹冷炙,上城的大街能看到新旧时代交替的痕迹,马车和轿车纷沓行过,他呆楞着,突然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阳光太刺眼,照的他失去了抬眼的勇气。 一辆通体黑色的轿车停在他面前,他垂着头,没有理会。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双踏着精致高跟鞋的脚,他抬起头,入目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有着一头乌黑的卷发,眉眼深邃,有着专属于上位者的凌厉,皮肤白皙,身量很高,姿态端正从容,就是神情太过冷漠,她身着一件小洋裙,阳光被她挡在身后,身形被笼罩上一层金灿灿的边。 女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并不怕生:“霍临。” “霍临,挺好听的。”她仔细端详着他,“你要跟我走吗?” 那时他想,最差也不过如此了,于是鬼使神差点了头。 从那以后,他叫作楚临,是楚四爷的弟弟。 又来自娱自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四爷 第2章 槐序 一顿饭吃得好不走心,楚卿玦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她看着面前正埋头苦吃的楚临,想起了盖在身上的毛毯和映在车窗上的视线,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敲敲桌面:“明天忙吗?” 楚临摇摇头,下意识将明日计划全盘托出:“明天只有一个会议,讨论城南那片地。” 楚卿玦点点头:“明晚有个舞会,你跟我一起去。” “需要提前了解什么资料吗?”楚临放下筷子,楚卿玦想了想:“资料等一会发给你,有空去商场看看,买点女孩喜欢的东西,要装饰性的,不能太贵重,也不能太便宜,最好是首饰,千金小姐都喜欢这个。” 楚临听出了不对劲,他看着楚卿玦,等着她的下文。楚卿玦直视着他的目光,他们很少对视,如今一看,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已经拥有了成年男性的臂膀。她笑得很轻很浅:“你也有二十了,作为姐姐,也该为你寻一门亲事了。” 楚临被‘亲事’两个字震得脑子发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卿玦:“你要给我议亲?” 楚卿玦裹紧身上的披肩,点点头:“成家立业,你如今做事很妥贴,就是还少了一份沉稳,成了家,肩上担着责任,许会好一些。当然,此事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先相看一个合眼缘的姑娘,私下相处相处,我再做做背调,若你真喜欢她,而人家恰巧也对你有意,我就去提亲。” 她说的很详细,考虑到各方面,让人觉得这真是一位关心弟弟的好姐姐,他应该感动的。 如果他不喜欢楚卿玦的话。 楚临有一瞬间的愤怒,但六年以来的习惯强压着他的情绪,莫名的心慌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淹没他的四肢百骸。他双手紧握,直直的盯着楚卿玦:“我不去。” 楚卿玦靠在椅背,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她抱着手臂:“是已经有中意的姑娘了?也正常,你年岁也不小了。”她摆了摆手,侍仆立刻端上一壶早已泡好的茶,她为自己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缓缓推给楚临。 “早说有喜欢的,姐姐就不替你接晚会的请帖了,这样吧,明天的晚会,我让红叶跟我去,想来会上的青年才俊也不少,我们姐妹二人相看一番,若真遇到合适的,也是缘分。” 楚临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楚卿玦如此聪明,怎会看不出来他的情意?只不过不想回应罢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着楚卿玦淡定从容地笑容,他的心中竟产生了一股冲动。他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想要作为一个男人与她并肩,而不是一个弟弟。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与她并肩的能力。 再等等。他对自己说。 楚临平复好了心情,重新直视楚卿玦:“没有中意的,明天还是我陪姐姐去,红叶那丫头整天在外面游手好闲,忙活美食大业忙活的风生水起,想必不会喜欢这种宴会的。” 楚卿玦点点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她泼了冷茶重新给楚临倒了一杯:“挑个好看一点的西装。” 到底是年纪轻,楚临趁着夜黑风高开车走了,车辆发动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引人注意,楚卿玦站在窗帘后,静静的看着楼下的小动作,红叶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楚卿玦的肩膀上:“姐姐,五哥今天惹你生气了吗?” 红叶也是楚卿玦收养的孤儿,随她姓楚,四爷第一次见红叶正是红枫飘零的季节,她年纪太小,家里人都惯着,就连楚临那个混小子在她面前都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稳重的兄长。楚卿玦摸摸她的头发:“你五哥没惹我生气。” 楚卿玦再次望向窗外:“他只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而已。” * 上城的名流世家众多,楚家如今势头正盛,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晚会开在一处小庄园,据说是一位来自北面的公子哥攒的局,此人初来乍到,据说家世显赫,见多识广又年轻英俊,不少人家都想打探一分。 楚卿玦穿着招摇的礼服裙,身后跟着楚临,一入场便有人上前攀谈,大厅内装饰繁复,水晶吊灯流光溢彩,似为女人铺上一层色彩绮丽的绸缎,楚临站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看着楚卿玦与人攀谈,又在她介绍自己的时候及时出现。主人家在宴会厅的另一边交谈,楚卿玦端着一杯香槟,身旁的人凑到她边上:“你知道这家主人的来头吗?” 能与楚卿玦插科打诨的人不多,身旁的祁非算一个,说起来也算有缘分,当年刚刚回到上城的楚卿玦意欲夺权,正巧祁非与楚家当时的掌权人有过节,他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但又很记仇,无法将楚家吞并却日思夜想将讨厌的人逐出棋局,于是俩人一拍即合,最终结果也很明显,楚卿玦成功掌权,有了楚家支持,祁非比祁家的其他子女们更早把握住了时机,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也更密切了。 楚卿玦摇摇头:“只知道他来自北方,据说学历很高。” 祁非点点头:“我知道的比你多一点,这家的少爷来自京城,留过洋,姓陈。” 楚卿玦怔愣着,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过了几秒,没有听清似的,抬眼问他:“姓什么?” 楚临很敏锐地感受到楚卿玦语气的变化,他凑过来低低的唤她一声,楚卿玦没有理他,依旧问:“这里主人家,姓什么?” 祁非张张嘴,刚想回答,却被一道声音抢了先:“姓陈。” 楚卿玦猛然僵住,楚临回过头,入目的是一个俊逸挺拔的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身形颀长,客观来说,整个宴会厅再没有比他齐整漂亮的男人。男人看着楚卿玦的背影,眼中是流光都无法比拟的温柔。他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楚四爷既对我感兴趣,何不转过头来直接问我?” 楚卿玦的四肢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到底阅历见长,她快速眨了眨眼,转过身,面向他。 男人走近了一步,略低着头:“鄙姓陈,陈槐序” 楚卿玦笑了一笑,声音中带着些许思念:“我叫楚卿玦。” 顿了顿,而后补了一句:“好久不见。” 自娱自乐又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槐序 第3章 赔罪 陈槐序在两个月前结束了自己的留学生涯,打听到楚卿玦回了上城,连夜制定了一个亮相方案,就为了让楚卿玦见到他时能够一眼惊艳。 惊艳确实是惊艳,陈槐序打扮得非常招摇,不像商人,像二世祖。 楚卿玦看着陈槐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你的审美怎么跟二姐姐一样啊?” 陈槐序摸摸身上的西服:“就是二姐给我挑的。”他看着楚卿玦略有些嫌弃的神情。“不好看么?” 楚卿玦干笑一声,斟酌道:“很符合二姐的审美。”幸好陈槐序长得还算帅气,勉强能弥补陈家二姐不被凡俗理解的审美。 他俩坐在宴会厅的角落,故人相逢总是令人愉快的,楚卿玦的笑容比平时多了很多,也真切了很多,她指了指头顶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这房子是你买的?” 陈槐序点点头:“还不错吧。” 楚卿玦抿抿嘴,将话题引到她真正想问的问题上:“师父他……还好吗?” 陈槐序看着她:“放心,我爹好得很,就是对你很不满意,一声不响回到上城,这么多年也没个信儿,换谁谁不气?” 楚卿玦唇抿的更紧了:“我这儿也是今年才稳定了一些,你们在皇城脚下,受人监视,我……” “真信了?”陈槐序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他托着下巴,“骗你的,我爹平常很少提到你,但据我大哥说,每年你生日我爹都会摆一桌子菜,吃完自己捧着酒喝。” 楚卿玦笑笑:“喝多了骂我吧。” “诶,猜的真准。”陈槐序朝楚卿玦竖起大拇指,他慢悠悠地剥着橘子静默一会儿,他悄悄抬眼,接上了话头:“卿卿,我爹他很想你,我娘,大哥二姐他们也很想你。”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我也很想你。” 楚卿玦不是小女孩儿了,若是其他人说出这句话,她有很多方式,将这句近似撩拨的话还回去。但面前的是陈槐序,是她三哥,她不知道作何表示,只好呆愣愣地看着他。 陈槐序看着她有些愣怔的模样,自然的换了个话题:“我大哥结婚你知道吧。” 楚卿玦从善如流的接了话头:“知道,据说嫂子非常非常漂亮。”她语调夸张,“大哥有福气。” “那你一定不知道,大嫂已经怀孕了吧?” 楚卿玦一愣,随即震惊:“啊?” 两人总算找到了一个怎么聊都不会出错的话题 * 宴会举办的有惊无险,陈少爷的名头并没有传出多远,但他与楚家四爷的眉眼官司可被人一传再传津津乐道。 陈槐序在国外念了这么多年书,早已忘了流言的可怕,经此一役才终于回想起来,他怕四爷对自己产生误会,次日早晨就盘踞在了楚家庄园门前,正巧撞上了鬼混一夜方才回家的楚临。陈槐序笑意盈盈的跟他打招呼:“你是那天站在阿卿身边的少年吧?” 楚临一夜宿醉本就头痛欲裂,看到陈槐序头更疼了:“陈先生来找我姐姐?”他并不想搭理陈槐序,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很心慌。 “是啊,我来找她赔罪。”陈槐序的语气是说不出的愉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方才说的不是赔罪而是约会。 “还请陈先生等一下,我去禀告姐姐。”楚临木着一张脸进了门,陈槐序看着他的背影琢磨一下,眼中浮现出玩味。“姐姐?”他心中冷笑,这是在变相的说他是外人。陈槐序比楚卿玦还要大两岁,想要明白楚临这样的小青年的心思实在是很容易。 楚卿玦得知陈槐序在门外站着,立马让人将他请了进来:“他来直接进来就行,不用经我允许。” 陈槐序十分坦荡愉快的进了门,他嘴角挂着笑:“来找你赔罪啦。” 楚卿玦被这话问懵了:“赔罪?” 陈槐序脱下外套坐到四爷身边:“上次聚会闹的动静有些大,给你造成了困扰。” 楚卿玦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荒唐:“大清早扰我清梦就是为了这事?” “对啊,为表歉意,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儿,方便随时伺候你。”陈槐序说的极其顺口,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楚卿玦更迷惑了:“你说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 “不用这么高兴,自我留洋之后你我就再未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没事儿,适应适应就好了。” 楚卿玦没有再说话,她愣了两秒,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打向陈槐序:“几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她大手一挥,“把他赶出去,快!”陈槐序被半推着赶出了门,笑得却很灿烂。楚临在餐厅看着他们,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这样明媚的楚卿玦是他从未见过的,她明明一直都不苟言笑,处事干净利落,不会这样与一个人拉扯的,从无例外。 陈槐序。 楚临看向他,幽深的眼眸撞上了一双带着笑意与戏谑的眼睛。 陈槐序。 他在心里默念一遍。 * 陈槐序凭借其无比坚实的脸皮成功赖进了楚家,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别墅里,对客房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了四爷房间旁边狭小的置物间,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这个房间不错,我喜欢,就住这儿。” 四爷沉默:“你认真的?” 陈槐序点点头:“离你近有安全感。” 四爷:“你直接跟我住一间屋子得了呗,更有安全感。” 明知是讽刺,陈槐序还是很不要脸的回答:“真的吗?这不好吧,不过真的可以么……” “废话当然是假的,你去老老实实住客房。” 陈槐序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很有礼貌教养,尊重人,会笑眯眯的跟帮他搬东西的王叔说谢谢,会在佣人碰撒水后,安慰的说没关系,甚至为了让“原住民”们坦然接受他,给四爷,楚临,红叶都挑了礼物。楚临心情复杂地看向陈槐序:“无功不受禄,请陈先生收回去吧。” “没关系,你是阿卿的弟弟,自然也是我弟弟,小礼物而已,收着吧。”陈槐序抱着手臂,依然是那副温柔面孔,楚临看着礼物盒,尽量平静地说了句谢谢。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不需要特别高深的话术和铺垫,有时候一个举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可以。 他在向自己炫耀他们笃厚的情谊,那是没有楚临的十多年。 他终究没有学到全部的本事,也终究太年轻,在事情隐隐朝着失控发展时选择了放大自己内心的阴私,他想将陈槐序所在的日子都撕烂,追本溯源,如果可以,那天晚餐时他不会和四爷顶嘴,那样就不会有似安抚又似威慑的陪伴出席,也就不会见到陈槐序。 自娱自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赔罪 第4章 奉孝 上城各个世家居于同一个市场抢的并不是同一块蛋糕,毕竟这个时代有很多可以挣钱的方式,但对于一个临海城市来说,海贸无疑是最受欢迎的一种,楚家所做的就是海贸生意,但四爷的胃口很大,近年来开设了报刊,投资了电影,建造了百货大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工作量越多。在应对生意场的刁难的同时还要面对楚家内部的勾心斗角,她的休息时间很少,即使是陈槐序也要排在工作之后,但这一天,楚卿玦难得的没有早早起床,她睡了个懒觉,悠哉地吃了早饭,临出门前拿起了枪。 “今天让红叶带你出去溜达溜达,我不去公司,得处理一点事,晚上会回来吃饭。”楚卿玦笑着对陈槐序说,楚临去了公司,红叶留给了他,跟在楚卿玦身边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陈槐序挂着笑点点头,他并不着急问,等时机成熟,她一定会说。 车辆驶向上城郊外,楚卿玦不断地抚摸着冰冷的枪身。她们停在郊外的一处别墅,很古朴的宅子,墙壁上爬满了蜿蜒的花藤,院子不大,种着一棵柳树,树下是一套精巧的桌椅,风吹的人有些冷,她裹紧大衣,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楚卿玦面无表情:“宋叔。” 宋叔也面无表情:“四小姐。”楚卿玦的眼神倏地盯住他,身后的季刑立刻握住枪,楚卿玦伸手挡住他,屋内传来老人低低的笑声:“你的人管的很好,好不容易来一次,别在乎这些小事。” 小事? 说得对,这只是一件小事。 但她可是楚四爷。 她不讲道理的。 楚卿玦顺从地走进屋子,将吃的喝的补品放在桌子上,声音很沉的叫人:“爷爷。” 老头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穿着最普通的毛衣,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像很多家庭的慈爱的长辈,楚卿玦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最近身体好吗。” 楚奉孝答非所问:“你堂哥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他母亲是个没规矩的,你做姑姑,多照顾。” 楚卿玦点点头:“只要您能保住他。” 楚奉孝看了她一眼:“你是家主,要宽容。“ “阿兄没犯错也没法被宽容呢。“楚卿玦自顾自坐下,没有喝茶,没有吃东西,包括楚奉孝递过来的糕饼。 楚奉孝叹了口气,他是老家主,威风了几十年,可惜最后继承一切的偏偏是这个被磋磨着长大的孙女,这年他越发力不从心,连最后的孙子都没能保住,但没关系,楚家没有绝后,新的家主手段足够很历,这就够了。 反正他有很多个孩子 即使下一代继承人是楚卿玦的孩子也可以,左右姓楚。 但楚卿玦堂哥的死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两个孩子儿时关系很好的。不仅他们两个,还有楚卿玦的哥哥姐姐…… 说起来,那两个孩子也走了十多年了。 他再次看向楚卿玦,那个他从未认真端详过的孩子。 “我知道你心里为自己的哥哥姐姐抱不平,但人死终究不能复生,那个孩子毕竟姓楚,若你心里不平,那个女人,我将她交给你,我不参与。” 楚卿玦没吭声,她看了眼钟表,楚奉孝见此调笑她:“着急走吗?去和陈家的三公子约会啊。” 楚卿玦后背升起一阵凉意,他们的对话中不会出现没有价值的人,提到的所有都是筹码,楚奉孝却提到了陈槐序。 他在威胁楚卿玦。 楚卿玦缓缓转过头,对楚奉孝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这只老狐狸似乎忘了,她是在楚家众多子嗣中杀出来的,是楚四爷。 楚四爷不会被人胁迫,楚四爷令人惧怕。 软弱无能的四小姐早就死了。 在提到陈槐序的那一刻,楚卿玦清楚地感受到了由心底蔓延的杀意。 * 老爷子当年叱咤了整个上城,但他不值得被任何人铭记,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混蛋,为了一点钱甚至可以亲手杀死自己所有的子孙。 但人总是有弱点的,冷情冷血的人往往死于自己的愧疚。 * 楚卿玦回来的时候,陈槐序正在看父亲的信。说起楚卿玦与陈家的渊源,第一个要说的一定是他的父亲,陈平。若说陈家除他之外谁对楚卿玦最上心,那也一定是陈平。 他早打听到了楚卿玦在上城的状况,得知他要来上城,特意叮嘱了要好好照顾,信件早早的邮寄过来,一封接着一封,字里行间情深意切,显得阿卿更像陈家的孩子。 父亲要陈槐序照顾好她,这还用说?他绝对自发自愿! 父亲要自己有事情跟他说,有一个有权势的老爹肯定用啊! 直到看到下一段,陈槐序的笑容渐渐淡了。 “阿卿这些年做事越发不留余地,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她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只是仇恨压在心底她不得不这样做,换位来看,一笑泯恩仇,我做不到,但我仍不希望她被仇恨控制,说到底是我的问题。我教她收敛锋芒,教她步步经营,让她学会了一身本领,却唯独没有教她如何控制心魔,我是一个失败的师父,她被仇恨所裹挟,有我的过错。” 陈槐序收敛了笑意,他放下信,想起今天的不寻常,留了个心眼。 自娱自乐[墨镜][墨镜][墨镜][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奉孝 第5章 阳雪 楚卿玦没有立刻回家,她坐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季刑陪在她身边,她两指间夹着香烟,并不吸,她讨厌令人上瘾的东西,但很痴迷这种五感被笼罩的感觉,让她有片刻的放松。 “四爷。”季刑唤了她一声。楚卿玦没有回答他,但却踩灭了香烟,她拍了拍大衣:“走吧。” “需要换件衣服吗?”季刑问。 “不用。”楚卿玦没想瞒着陈槐序,他那么聪明,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陈槐序在家等着她,桌子上是摆好的中饭,他没有问,只是很温和地笑笑:“开饭了。” 楚卿玦看着他,觉得被风吹冷的四肢百骸都温暖了起来。 “红叶出去玩了?”楚卿玦喝着粥,她很累,即使只是和楚奉孝说了几句话也让她无比难受,那种黏腻的缠绕在人骨头上的恶心如同一颗毒瘤,时刻威胁着她的生命,又令她无法解脱。温热的粥下肚,她觉得自己还能和楚奉孝唇枪舌剑一整天。陈槐序点点头,夹起一块清蒸鱼,放在碗中挑着鱼刺:“休息日有时间吗?” 楚卿玦嚼着莴笋,点点头:“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进度,快忙完了。” 陈槐序三下五除二挑完鱼刺,将装着鱼肉的碗轻轻推到楚卿玦眼前:“有幸邀请你出去玩吗?” 楚卿玦朝他一笑,低头吃着鱼肉,没有回答,陈槐序也没催,夹了一个肉饼放到她碗里。 她安静的吃完了一整块肉饼,喝了口茶水:“去听戏吧,上城有一家阳雪戏园,很出名,据说戏很好。” 陈槐序拿起茶杯与楚卿玦碰了一下:“恭敬不如从命。” 阳雪戏园,其名取自阳春白雪,承的就是一个高雅,名字高雅,装潢也高雅。四爷曾去过,那园门口挂着檀木制成的牌匾,提了“阳春白雪”四个字,园中景致精巧,各色花卉衬着假山流水编织成一幅极动人的水墨丹青。楚卿玦穿着一身秀丽的青色旗袍,挽着头发,两边耳垂缀了青玉,衣着极素净,容貌却极艳丽,给人一种极具冲击性的美感,陈槐序也能看出是特意打扮过的,还做了发型。 这是俩人成年之后第一次出去……约会。 是的,约会。 他陈槐序要去约会了。 还是和阿卿。 一想到这个陈槐序的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他伸出手,稳稳地接着正在下楼梯的楚卿玦。红叶将包递给她,同时递了个颇有暗示意味的眼神,陈槐序看在眼里,抿嘴笑了笑。楚临正巧从屋里走出来,陈槐序朝他十分灿烂的笑了一下,楚临幽深的眸子一转不转的盯着他,见到那笑容仿佛被刺到一般,他偏过头,目光柔和下来,看向楚卿玦的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艳,陈槐序架起胳膊,楚卿玦很给面子的挽上他的臂弯,陈槐序的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仿佛是酒精混着最微不可察的□□物一起被吞吃入腹,迷乱了清明,染红了耳廓。 戏园大门如楚卿玦所说,精致,高雅,只是看着就令人心向往之,茶香几乎要沁入戏园的每一根横木。两人坐在二楼的雅间,木窗开着,正好能看到戏台,一边看戏一边喝茶,好不惬意。戏台子上一个做男装扮相的旦角吊着嗓子,唱腔清冽洪亮。 “青山原野风猎猎,残日浮云红似血,哪见得生前美景身后现,俯仰见俊俏眉目笠下现……”陈槐序很静的听着戏,内心却不像他的面色一般,他为楚卿玦斟茶,茶水散着热气氤氲了眼前人的眉眼:“这戏有意思。” 楚卿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三哥听过全部?” 陈槐序点点头:“这戏讲了一个还阳的鬼魂,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她的仇人,却因被人的善念感化,原谅了她的仇人,化作柳絮消散在天地间。” 楚卿玦用手支着下巴:“是很不错,但我听说过一个有关这出戏的故事。” 她看着台下咿咿呀呀的旦角:“据说这出戏最早被古代的一个戏班子唱响,这出戏原本其实只有三折,后面几折是后人补写的。” 她喝了口热茶:“人们希望她放下仇恨,但在历史上,她因报仇而死,至死未能瞑目。” 楚卿玦转过头,目光温柔,说出的话却无比血腥:“如果是我,定会好好活着,直到杀了所有我恨的人。”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陈槐序收敛起笑容,却也知道她的底线在哪儿,他没有犹豫:“有需要我做的吗?” 楚卿玦摇摇头,她的笑容灿烂极了:“都不足挂齿。” 戏唱了整整一个时辰,楚卿玦拿起手包,一个锦囊不小心掉落出来,砸在地上也没有声音。 又过了半个时辰,雅间的门被推开,那人画着艳丽的油彩,穿着戏服,步履轻巧的走来在屋内转了一圈,目光被那掉在地上,很不起眼的锦囊牢牢锁住。 * 楚老爷子的儿子女儿几乎都走了,他不在意,香火断或不断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他只关心新家主的手段是否狠厉,这派全然不把子孙当人的作风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有一个无比宠爱的小儿子,不仅是外室所生,甚至还是个痴儿,脑子不灵光的,记忆也不好,连自己亲娘什么时候走的都忘了。但楚老爷子就是宠爱他,甚至给他取名叫慕春。 楚慕春。名字取得很好,人长得也好,有一种不像楚家人的平静温柔,楚卿玦曾经见过她的这位七叔,那是一个极标志的男子,现在该有四十岁了,他的身型瘦削,常穿一件薄薄的戏服,他喜欢唱戏,面上会涂胭脂,眼睛很大很亮,看着确是痴儿的痴傻模样,若收拾齐整,定是个清俊的男子。 若楚卿玦没见过他对着他母亲的墓静默的样子,一定不会怀疑这份“痴傻“的真实性。那种清醒的,冷静的眼神,是楚卿玦最熟悉的。 她对这位七叔很感兴趣,于是查了楚老爷子和他母亲的故事。 也是从那开始,楚卿玦真真正正认清了楚奉孝自私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