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岁岁年年》 第1章 第一章 星空与抢不回的过去 高考出分那天,沉寂了近半年的高二(15)班微信群,像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热油,瞬间炸开了锅。 苏念禾设置的是免打扰,但不断刷屏的消息还是顽强地从手机顶端一条条弹出来。她刚结束一部短篇小说的收尾工作,眼睛有些酸涩,正捧着碗蟹黄面,吃得津津有味。 澄黄油亮的蟹黄,鲜美醇厚的蟹肉,拌入软硬适中的面条里,每一根都裹满了极致鲜美的汁液。这是她犒劳自己在假期二十天顺利完成稿件的仪式感——用美食。笔名“吃吃看世界”的她,在读者眼里是才华横溢的新锐作家,在她自己这里,首先是个忠于味蕾的食客。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 她终于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才慵懒地点开那个标着“99 ”的红色图标。 群里热闹得恍如隔世。 “卧槽!一本线过了!老子做到了!” “@张老师,谢谢老师不杀之恩!” “有人一起去毕业旅行吗?云南走起!” “报分了报分了!我589!” …… 一串串数字,一个个或狂喜或遗憾的表情,构成了青春落幕最直接的注脚。大家默契地没有@她,或许是因为她后来近乎孤狼般的沉默,也或许,是出于一种心照不宣的回避——回避那个曾经和她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 苏念禾静静地划着屏幕,目光平静无波。她的分数早就查到了,远超预期,足够她去那个遥远北方城市的顶尖大学,读她心仪的汉语言文学。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虚脱,和一种“果然,努力不会骗人”的踏实感。 她注意到,那个人的名字,也始终没有出现在这场喧嚣里。 时砚之。 这个名字像一枚细小的刺,早已在时光的包裹下,不再尖锐刺痛,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用存在感提醒她那段兵荒马乱的过往。 忽然,一个红包跳了出来,是生活委员发的,上面写着“恭喜毕业”。 苏念禾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手指比大脑更快一步地点了下去。 屏幕一闪,弹出一个特效——“手气最佳”。 四个字,像一个小小的嘲讽。她抢到了最大的红包,却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几乎就在红包提示消失的同一瞬间,微信通讯录那个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 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她的心,毫无预兆地骤然一缩。 点开。 申请人的头像,是一片深邃的、缀着细碎星光的夜空。没有多余的图案,只有那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蓝与亮。 验证信息栏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 只有三个,却像三根烧红的针,瞬间刺穿她所有伪装的平静,直直扎进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恭喜你。」 ——时砚之。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速度快到她自己都来不及反应。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片星空,也模糊了那三个字。 她以为自己早就好了。 她以为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那短短一个月暴瘦十斤的煎熬,那些写满了他名字又被她用涂改液狠狠覆盖掉的练习册,以及最后疯魔般用学习填满每一秒的日夜,已经将关于他的一切连根拔起,焚烧殆尽。 那天,也是这样燥热的初秋。 刚刚结束暑假,重新回到校园,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松弛后的慵懒。苏念禾抱着新领的教材,兴冲冲地跑向新的理科重点班教室,心里揣着蜜,因为她知道,时砚之一定也在里面。他们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她在教室后门看到了他挺拔的背影,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的轮廓。她笑着刚想喊他,他却像是有所感应般,转过身来。 目光对上,却没有她熟悉的温柔和笑意。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有一片冷寂的荒芜。 “苏念禾。”他叫她的全名,声音平直,没有起伏。 她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开口,字句清晰,却像冰锥:“我们分手吧。” 她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她跟她说过,最害怕别人连名带姓喊她。“……什么?” “就到这里吧。”他重复,语气没有任何松动,“任何理由都不要问。” 为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喉咙里,却在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注视下,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喧闹的教室,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后来那段时间,苏念禾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记得自己像个游魂,眼泪不受控制,随时随地都能掉下来。食堂的饭吃到嘴里是苦的,体重秤上的数字疯狂下跌,镜子里的自己瘦脱了形,眼眶深陷。最可怕的是那些练习册和试卷,无论她怎么集中精神,回过神来,边缘空白处总是密密麻麻写满了“时砚之”。他的名字像一道魔咒,刻进了她的潜意识。 直到某个深夜,她又一次对着写满名字的卷子发呆,然后突然像疯了一样,抓起手边的涂改液,疯狂地覆盖掉那些字迹,白色的液体糊了满纸,也溅到了她的手上、脸上。她一边涂,一边哭,最后力竭地趴在桌上,喘着粗气。 天快亮时,她抬起头,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然后又一点点凝聚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 从那天起,曾经的苏念禾好像死了。她不再哭,不再笑,不再参与任何与学习无关的讨论。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台只会刷题、背书、总结错题的学习机器。朋友们小心翼翼地问候,她也只是摇摇头。只有在最好的闺蜜孙小薇面前,她才会偶尔流露出一点活气,但也绝口不提“时砚之”三个字。 她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考得远远的,远到再也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 回忆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满目狼藉。 苏念禾看着手机上那片被泪水模糊的星空头像,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着,不知道该点“通过验证”,还是该干脆利落地按下“拒绝”。 他凭什么? 凭什么在她好不容易快要爬出深渊的时候,又这样轻描淡写地出现,搅乱她一池心水? 就因为她是“手气最佳”吗? 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拼尽全力去赌,赌上了自己一整颗真心,却输得一败涂地。 “时砚之……”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手机屏幕上,那片星空依旧沉默地亮着,像极了高三无数个夜晚,他送她回家时,两人一起抬头看过的天。 那时的他,会指着最亮的那颗星,对她说:“苏念禾,你看,像不像你的眼睛?” 而现在,他隔着屏幕,对她说:“恭喜你。” 苏念禾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 她盯着那条申请,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然后,她的指尖落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按下了—— “通过验证”。 她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他时砚之,还能对她说些什么。 对话框跳了出来。 顶部显示“您已添加了时砚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一片空白。 他没有立刻发消息过来。 苏念禾也没有动。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星空头像,仿佛要透过它,看穿屏幕那端的人此刻的心思。 她碗里剩下的半碗蟹黄面,早已失去了温度,凝结的油脂浮在表面,看起来有些腻人。方才还让她觉得无比满足的美味,此刻却味同嚼蜡。 她的人生,好像总是这样。在她以为终于可以品尝到一点甜头的时候,时砚之总会适时地出现,提醒她,那些刻骨铭心的苦涩,从未真正远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话框里依旧寂静无声。 仿佛刚才那条石破天惊的好友申请,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苏念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看吧,苏念禾,他还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会考虑你的感受。 她退出对话框,手指悬在“删除联系人”的选项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按下去。 她关掉手机,将它反扣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眼不见为净。 可是,那个星空头像,和那三个字,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恭喜你。” 时砚之,你的恭喜,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玻璃上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和微微发红的眼眶。 新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大学里,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多么狼狈地爱过一个叫时砚之的人。 她会是苏念禾,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新生,是未来可能的小作家“吃吃看世界”。 而他,将会留在她的过去式里。 想到这里,苏念禾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胸腔里那股翻涌的酸涩压下去。 就在这时,被她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清晰的—— “叮咚”。 可原来,只需要他轻飘飘的三个字,所有筑起的堤坝,所有精心伪装的冷漠,全都土崩瓦解。 “恭喜你?” 恭喜什么? 恭喜她考得好?还是恭喜她,终于如他所愿,彻底滚出了他的世界? 高三开学分班那天,他也是这样,用最平静的语气,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第2章 第二章 沉默的星空与滚烫的泪 那声“叮咚”,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苏念禾努力维持的镇定。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立刻转身。她依然面对着窗户,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仿佛那一声提示音与她无关。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正以一种近乎疼痛的频率疯狂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发了什么? 一句迟来的解释?一句无关痛痒的寒暄?还是又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指令?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积蓄面对他的勇气。时间被拉得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屏幕朝下的手机上。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却散发着无形的、巨大的引力。 她一步一步走回去,脚步有些虚浮。伸手,拿起手机,指尖触及冰凉的屏幕,却仿佛被烫到一般微微蜷缩。 解锁。 微信界面直接停留在那个刚刚添加的对话框。 顶部依旧是那片深邃的星空头像。 下面,多了一条新消息。 依旧很短,只有六个字,加上一个标点。 「好好照顾自己。」 苏念禾死死地盯着这行字,刚刚压下去的泪意再次汹涌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更加不受控制。 好好照顾自己? 他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在她因为他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短短一个月瘦到形销骨立的时候,他在哪里? 在她拼命学习,用光了一盒又一盒笔芯,只为了逃离有他的回忆时,他在哪里? 现在,在她高考成绩出来,在她看似“成功”的时候,他跑来对她说“好好照顾自己”? 这算什么?胜利者的怜悯?还是始作俑者事不关己的客套?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巨大委屈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她体内爆发。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 「时砚之,你凭什么?」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剧烈地颤抖着。这句话背后,是她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是她练习册上那些被泪水晕开又风干的名字,是她整个青春轰然倒塌的废墟。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按下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这充满怨气的质问。 她想起分手后那段行尸走肉的日子。是孙小薇抱着她,一遍遍地说:“念禾,你得吃东西,你得活下去。” 是妈妈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偷偷抹眼泪,变着花样给她做她曾经爱吃的菜,即使她只动两筷子就放下。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片泥沼里爬出来,身上还沾着肮脏的污泥,但至少,她站起来了。 她不能再被他拖回去。 不能再让他看到自己如此失控、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的骄傲,在她按下“通过验证”的那一刻,就已经摇摇欲坠,不能再亲手将它打碎。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然后,她抬起手指,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回复了三个字: 「谢谢,会的。」 疏离,礼貌,挑不出任何毛病。像一个最普通的同学,回应着最普通的关心。 发送成功。 对话框再次陷入了沉寂。 那片星空头像,再也没有亮起。 他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通知了她“恭喜”,嘱咐了她“照顾好自己”,然后,就再次消失了。 苏念禾看着那简短的对话,看着自己那三个字下面大片大片的空白,忽然觉得无比可笑,也无比疲惫。 她关掉对话框,没有删除,也没有拉黑。就让它在那里,像一枚沉默的勋章,也像一道结痂的伤疤,提醒着她曾经多么愚蠢,又多么顽强。 她走到厨房,将那碗已经冷透、油脂凝结的蟹黄面倒进垃圾桶。看着那些曾经让她垂涎欲滴的食物变成厨余,她心里没有任何惋惜,只有一种麻木的平静。 她重新洗了脸,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自己。 “苏念禾,”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都过去了。”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苏念禾开始着手准备大学入学的事宜,查阅学校的资料,了解专业课程,偶尔和孙小薇约着出去逛街,买一些开学需要的生活用品。 她再也没有点开过那个星空头像的对话框。它安静地躺在她的通讯录列表里,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还是会热衷于搜寻美食,会在深夜写作时为自己煮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加上溏心蛋和火腿肠。但偶尔,在品尝到某种极致美味,下意识想拿起手机分享的那一刻,手指会顿在半空,然后默默地放下。 那个曾经她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的人,已经不在了。 而那个人的联系方式,虽然就在手机里,却比远在天边还要遥远。 期间,班级群里又组织过一次谢师宴,大家起哄着让考得好的同学请客。有人@了她,也有人@了时砚之。 他们两个,都没有回应。 仿佛一种无形的默契,他们共同缺席了这场青春的集体告别仪式。 孙小薇私下问她:“念禾,时砚之……他加你微信了?” 苏念禾正拿着一件衣服在镜子前比划,闻言动作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他找你干嘛?”孙小薇语气里带着警惕和不满。她是亲眼看着苏念禾如何从那段感情里熬过来的,对时砚之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任何好感。 “没干嘛,”苏念禾垂下眼帘,看着衣服上的纹路,“就说了一句恭喜,让我照顾好自己。” “呵,”孙小薇冷笑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那你呢?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说,谢谢,会的。” 孙小薇愣了一下,凑过来仔细看着她的脸,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强装镇定。看了半晌,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苏念禾的肩膀:“行,够冷静!我们家念禾长大了!就该这样!让他滚蛋!” 苏念禾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有点困难。 她不是长大了,她是把那个会哭会闹、会毫无保留去爱的自己,连同那段过去,一起埋葬了。 ……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就寄到了家里。 烫金的校徽,精致的纸张,象征着一段全新人生的开启。 苏念禾拍下通知书的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太阳的表情符号。 很快,下面就堆满了点赞和祝福。亲戚、朋友、同学,包括高中的老师。 她一条条地看着,心里有种淡淡的充实感。 然后,她的手指滑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那片星空。 他点了赞。 在她的那条象征着告别过去、开启新生的朋友圈下面,他默默地,点了一个赞。 没有评论,没有任何声音。 只是一个冰冷的、系统自带的点赞。 苏念禾看着那个小小的、来自星空头像的赞,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冷静地、有距离地,观看着她的人生。在她取得阶段性成果的时候,送上格式化的“恭喜”和“照顾好自己”,在她展示新起点的时候,送上机械的“赞”。 他参与了她最痛的青春,却只想在她光鲜的现在,做一个沉默的看客。 也好。 苏念禾关掉手机,将录取通知书仔细地收进文件夹里。 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不,是她会安好。 而他,与她无关了。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苏念禾接了一个杂志社的短篇专栏邀约,主题是“城市味觉记忆”。她开始穿梭在自己长大的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去寻找那些隐藏在烟火气里的故事和味道。 她坐在老街油腻的小店里,吃着阿婆做了几十年的招牌馄饨;她排长队买刚出炉的烧饼,听着前后左右的人讨论着家长里短;她也会走进那些新开的、装修精致的甜品店,点一份颜值很高的蛋糕,观察着周围年轻女孩们拍照打卡的笑脸。 食物是媒介,连接着人与城市,人与故事,人与记忆。 她在自己的素材本上写写画画,记录下味道,也记录下灵感。 她再也没有想起过时砚之。 至少,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直到有一天,她为了寻找一家传闻中特别地道的葱油拌面,拐进了一条即将拆迁的老巷。青石板路,斑驳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旧时光的味道。 她找到了那家面馆,店面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却坐满了人。老板娘手脚麻利地下面、拌料,浓郁的葱油香气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嗅觉。 她点了一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耐心等待着。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油腻的墙面,上面贴着一些泛黄的旧照片,似乎是老板一家这些年的留念。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张照片上顿住了。 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拍的是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似乎是来这里聚餐,每个人都笑得灿烂。而在人群的角落里,一个清瘦挺拔的侧影,正微微低头,听着旁边的人说话。 那个侧影,她熟悉到刻骨。 是时砚之。 照片里的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头发比现在短,眉眼间还有未褪尽的少年气,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是高一的时砚之。是他们刚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 苏念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是窒息般的疼痛。 原来,他也来过这里。 在他们最美好的时候,他或许也曾和同学朋友,在这个她如今才找到的小店里,吃过这碗葱油拌面。 她从未听他提起过。 就像他从未提起,为什么要分手。 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葱油拌面放在她面前,“小姑娘,你的面好了。” 苏念禾回过神,低声道谢。 她拿起筷子,搅拌着根根分明、裹着油亮酱汁的面条,葱油的焦香扑鼻而来。 她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是想象中地道的好味道。葱香浓郁,面条劲道,咸甜适中。 可是,为什么吃到嘴里,却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苦涩的铁锈味? 她默默地吃着,一口,又一口。 直到把整碗面都吃完,连碗底的葱花都没有剩下。 她付了钱,走出面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 眼睛很干,没有眼泪。 只是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又被轻轻地撞了一下,不重,却余韵悠长。 她拿出手机,对着那条老巷,和那家面馆的招牌,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她打开微信,点开那个星空头像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她那句冰冷的「谢谢,会的。」 她选中刚刚拍的照片,按下了发送。 没有配任何文字。 发送成功。 然后,她站在原地,等了三分钟。 对话框里,没有任何回应。 她扯了扯嘴角,收起手机,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条承载着太多回忆的老巷。 风穿过巷子,吹起她的发丝,也吹散了那萦绕不去的葱油香,和那短暂浮现的、关于过去的幻影。 第3章 第三章 哥哥的庇护与世界的狭小 大学生活像一幅雄浑壮阔的北国画卷,在苏念禾面前徐徐展开。 她是那样向往雪,向往天地间一片纯净的洁白。如今置身于这座干燥冷冽的北方都市,她贪婪地呼吸着与家乡截然不同的空气,看着树木凋零后枝干指向天空的倔强线条,觉得连心境都开阔疏朗了几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课程让她如鱼得水,她开始在文字里描摹北方的辽阔与深沉。 大学这两年,她的笔名“吃吃看世界”在校园论坛和一些文学网站上积累起人气。她写的故事里,开始出现暖气片上的橘子皮香气,出现深秋踩碎落叶的清脆声响,出现对一场初雪的虔诚期待。文字里除了原有的细腻,更添了几分北地风物的硬朗与温暖。 只有在深夜,对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心底某个角落才会偶尔泛起一丝微凉的寂寥。那个星空头像,依旧安静地躺在通讯录里,像一颗被冻结在遥远天际的星。 国庆长假前夕,苏念禾正在宿舍里,对着电脑构思一篇与雪有关的散文,手机响了起来。是哥哥苏念丞。 “吃吃,-”苏念丞那边背景音嘈杂,“--”-- “真的?你要来了!”苏念禾开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这边晚上已经挺冷了,正好吃火锅!在大学这几年我经常去一家老字号,炭火的,味道特别正!” “你定地方就行。”苏念丞语气带笑,“等我到了给你电话。多穿点。” 挂了电话,苏念禾心情雀跃。她喜欢这种被家人惦记的感觉,尤其是在渐渐转冷的异乡。 晚上七点多,苏念丞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穿着厚实的冲锋衣,呵出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里结成白雾。看到苏念禾裹着围巾跑出来,他自然地伸手帮她理了理。 “看来是真冷了,”他仔细端详她,“不过脸色不错,北方的天气还挺养你。” “当然!我就喜欢这种干爽!”苏念禾挽住哥哥的胳膊,“走,涮肉去!” 兄妹俩来到那家烟火气十足的涮肉馆。铜锅炭火,热气蒸腾,瞬间驱散了寒意。点了手切鲜羊肉、肥牛、冻豆腐。 等待间隙,苏念丞照例询问她的学习生活。苏念禾轻快地讲着趣事,比如第一次见到集体供暖的暖气多么新奇。 苏念丞听着,目光温和,却偶尔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静。他知道,有些痕迹,并非轻易能被北方的风雪覆盖。 “工作怎么样?”苏念禾给哥哥调好麻酱蘸料,转移话题。 “老样子。”苏念丞搅动着蘸料,看似随意地提起,“对了,我们公司最近在评估一个挺有潜力的新项目,做文创方向的。” “哦?”苏念禾涮着羊肉,没太在意。 “项目主导方是家还在初创阶段的公司,叫‘辰星科技’。”苏念丞语气平淡。 苏念禾夹着羊肉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辰星……? “更难得的是,主导这个项目的创始人,还是个在校大学生。”苏念丞透过蒸汽看她,缓缓说出那个名字,“--听说叫时砚之,和你一届。--” “啪嗒。” 筷子连同涮好的羊肉,一起掉进蘸料碟,溅起酱汁。 时间仿佛静止。餐馆里所有的喧闹瞬间被抽离。 他……在校大学生?创始人?辰星科技? 所以,他那片星空头像,并非无意义,而是他野心的映射? 所以,他在和她一样承受学业压力的同时,已经默默开辟了另一个战场? 无数信息碎片在她脑中冲撞。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他走得这么快,这么远,远远超出了她“法学高材生回家继承家业”的想象。这种认知上的颠覆,带来一种更为强烈的、被抛离的钝痛。 苏念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微暗,但面色如常。他递过纸巾,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吃吃,怎么了?认识?” 苏念禾猛地回神,对上哥哥的目光,慌乱垂眼,擦拭手指,指尖冰凉微颤。“没……不认识。”声音干涩,“就是……有点意外,学生创业……挺厉害的。”她想扯出笑,却失败了。 苏念丞深深看她,没有戳破。他了解妹妹,此刻她的失态,与当年如出一辙。那个时砚之,影响力依旧。 食材上齐,热气氤氲。 但苏念禾已胃口全无。她机械地吃着凉掉的羊肉,味同嚼蜡。麻酱的浓香此刻变得麻木。 世界小得可悲。 她逃到向往的北方,以为拉开了足够的安全距离。可他却又以这样一种更耀眼、更富冲击力的姿态,强行撞回她的认知。他不再是那个模糊的、停留在过去的“前任”,而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这种认知,比单纯的“他过得很好”更让她感到无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 “哥,”她声音微颤,几乎被锅气淹没,“你们……会合作吗?” 苏念丞涮着肥牛,动作从容:“还在评估。学生团队,有锐气,但也存在风险和不确定性。能不能成,难说。” 他将涮好的肉放到她碗里,语气回暖:“别多想,先吃肉。北方的羊肉,味道正。” 他不再提时砚之,仿佛只是分享了一个工作见闻。 苏念禾看着碗里的肉,心下明了。哥哥在提醒她,也在保护她。他告诉她时砚之的近况,让她直面现实,却又用“风险评估”暗示她,不必过度神化对方,前方未知依旧。 这让她在剧烈的震荡中,勉强找到了一丝平衡和依靠。 她低头,默默吃下那块肉。浓香在口中化开,她也尝到了心底那份在北方寒夜里,复杂翻涌的滋味——有震惊,有苦涩,有难以接受,也有一丝不肯服输的微光。 晚餐在微妙氛围中结束。苏念丞转而聊起旅行计划,期待能遇上一场雪。 苏念禾努力应和着,心思却已飘远。 辰星科技……在校创业者时砚之…… 他们的人生轨道,似乎并未远离,反而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再次显现出交汇的可能。 而这可能的尽头,是冰释前嫌,还是更深的隔阂?在这片她所向往的、纯净而严酷的北方天空下,答案如同那场期盼中的初雪,尚未落下。 第4章 第 4 章旧日箴言与冰冷现实 苏念丞的到来,像一阵温暖而有力的南风,暂时吹散了萦绕在苏念禾心头的寒意。他陪着她逛了这座北方城市最具代表性的景点,在古老的城墙上眺望,去热闹的胡同里寻找隐藏的小吃。他给她拍了很多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鲜艳的围巾,在萧瑟的冬景里笑得一脸灿烂。 只是,那笑容背后,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怔忪。尤其是在看到街头相拥而行的年轻情侣时,她的目光会短暂地失焦,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和另一个人。 哥哥敏锐地察觉到了,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将一杯刚出锅、烫手的糖炒栗子塞进她手里,用食物的暖意拉回她的思绪。 假期的最后一天,天空阴沉沉的,预报中的初雪似乎蓄势待发。苏念丞的航班在下午,上午,苏念禾带他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很受学生欢迎的咖啡馆,说是要让他尝尝这里的海盐芝士拿铁。 咖啡馆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甜腻。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光秃秃的枝桠和行色匆匆裹紧大衣的路人。 “哥,谢谢你来看我。”苏念禾捧着温热的咖啡杯,真心实意地说。 “傻话。”苏念丞揉了揉她的头发,“看你适应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那个辰星科技的项目,评估流程走完了。” 苏念禾的心猛地一提,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杯中拉花的纹路,声音尽量平稳:“哦?结果怎么样?” “综合考虑,暂时不投。”苏念丞的语气很公事公办,“学生团队的想法很有创意,时砚之这个人也确实有能力,但项目本身风险偏高,商业模式不够清晰,而且……”他看了苏念禾一眼,“创始人毕竟还在读书,精力是否能够完全集中,能否扛住创业和学业的双重压力,都是未知数。公司需要更稳妥的选择。” “这样啊……”苏念禾低声应道,心里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替他觉得有些惋惜。不投了,意味着在可见的未来,哥哥和时砚之不会再有工作上的交集,也意味着,那条可能将他们再次联系起来的无形纽带,尚未连接就已断裂。 这应该是她希望看到的,不是吗?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冷风,也走进来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看样子也是附近的学生。她们在隔壁的卡座坐下,话题很快围绕起了各自的男朋友。 一个女生抱怨男友不够体贴,另一个则甜蜜地分享着恋爱细节。忽然,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大声笑着说:“……我跟你们说,我高中同桌,跟她男朋友那才叫一个甜!从高一就在一起,是我们班公认的金童玉女。那时候我们全班都磕他俩CP,还有个女生开玩笑说,‘要是他们以后结婚的对象不是对方,你就不要请她了,会让她觉得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当时把我们都笑疯了……” 这段话如同两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咖啡馆温暖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击中了苏念禾。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指尖冰凉。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个被刻意尘封的高二午后,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阳光明媚的教室,课间休息时分,充满了少年人的喧闹。她和时砚之刚在一起不久,那种隐秘又按捺不住的甜蜜,像微小的电流,在彼此对视的瞬间流淌。几个要好的同学围在他们桌旁起哄。 一个性格爽朗的女生,也就是刚才隔壁卡座提到的那个“开玩笑”的女生,搂着苏念禾的肩膀,对着时砚之“警告”道:“时砚之,你可要对我们念禾好一点!不然我们全班都不答应!” 然后,那女生又转回头,看着苏念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声音响亮地说:“念禾,我可是认真的!如果以后你结婚的对象不是砚之,你就不要请我了,会让我觉得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我可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周围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起哄声。苏念禾当时羞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看向时砚之。他那时也微微笑着,耳根泛着不易察觉的红,伸手轻轻握了握她放在课桌下的手,眼神里是清晰可见的温柔和笃定。 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他们会一直走下去,走到那个所有同学都会来参加的、属于她和时砚之的婚礼上。 …… 曾经的誓言犹在耳边,那般笃定,那般炽热,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雪。可现实呢?现实是北国咖啡馆里冰冷的窗棂,是哥哥口中“风险评估未通过”的公事公办,是通讯录里那片死寂的星空,是高三分班那天他毫无理由的转身离去。 那句曾经代表着她对爱情最高憧憬的玩笑话,此刻听来,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 呵,那个同学或许说对了一半。至少,她和时砚之的爱情,最终确实没能成为什么“好东西”。它变成了一根刺,扎在心里,时不时就要出来提醒她一下,曾经的自己有多天真,多可笑。 “吃吃?”苏念丞担忧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里拉回。 她抬起头,努力想对哥哥挤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却感觉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不受控制地泛红了。 “哥……”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苏念丞看着妹妹瞬间苍白的脸和盈满泪水的眼睛,立刻明白了。他站起身,迅速结账,然后揽住苏念禾的肩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带离了那个充满了甜蜜回忆和残酷现实的咖啡馆。 室外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都过去了,吃吃。”苏念丞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句年少无知的玩笑话,不值得你这样。” 苏念禾把脸埋进哥哥厚实的外套里,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不是因为还爱着,而是为那个曾经毫无保留、深信不疑的自己感到悲哀和心疼。 她以为时间和新环境已经治愈了她,可原来,有些伤痕,只是被掩盖了,一旦被触及,依旧会汩汩地流血。 “他凭什么……”她哽咽着,重复着当年在手机里打下又删掉的话,“……凭什么那样对我……又凭什么……现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念丞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发泄着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她能哭出来,是好事。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禾的哭声渐渐止住,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从哥哥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兔子。 “对不起,哥,把你衣服弄湿了。” “一件衣服而已。”苏念丞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好点了吗?” 苏念禾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的痛楚似乎随着眼泪流走了一些。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说:“哥,我不会再因为他哭了。这是最后一次。” 苏念丞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知道她是在对自己下决心。他笑了笑:“好。记住,你苏念禾,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如果你高中时候谈的那个人不是,那就让他滚蛋。” 把哥哥送到机场,看着他过安检的背影,苏念禾站在偌大的航站楼里,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和寒冷。 她独自乘坐机场大巴返回学校。车子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她靠着冰冷的车窗,闭上眼睛。 脑海里,那个女生的玩笑话,时砚之当年握着她手的温度,分手时他冰冷的眼神,星空头像下的“恭喜你”和“好好照顾自己”,哥哥提到的“辰星科技”和“在校创始人”……所有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混乱而清晰。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那个星空头像。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没有发送任何消息,而是退了出来,点开了和孙小薇的对话框。 「小薇,」她慢慢地打字,「今天,听到有人聊天,然后我回想起高中时,说如果我不和时砚之结婚,就不要请她的事了。」 孙小薇几乎是秒回,发来一连串愤怒和抱抱的表情包。 「哪个不长眼的戳到我的好闺蜜啦?别往心里去!时砚之那个渣渣,他配吗?我们吃吃以后要嫁的人,肯定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看着闺蜜毫无保留的维护,苏念禾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真实的暖意。 「嗯,我知道。」她回复,「就是突然觉得,以前的我们,真傻。」 「谁年轻时没傻过?」孙小薇回道,「重要的是现在聪明了!等你回来,姐妹带你吃香喝辣,忘掉所有不愉快!」 和孙小薇聊完,苏念禾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再次点开那个星空头像,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有波澜,只剩下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她动手,修改了备注名。 将那片星空代表的“时砚之”,改成了冰冷而疏离的全名。 然后,她关掉手机,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一片冰凉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车窗玻璃上。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细小的、洁白的雪花,终于从铅灰色的云层中簌簌飘落,如同无数破碎的星辰,坠落人间。 她向往已久的北国的雪,终于来了。 覆盖了尘埃,覆盖了喧嚣,也仿佛要覆盖掉所有过往的痕迹。 苏念禾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被染白,变得纯净而陌生。 她在心里,对自己,也对那片沉默的星空,轻声说: “时砚之,你看,没有你,我依然等到了我想要的雪景。” “而你的恭喜和关心,对我来说,已经太迟了。”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