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COD)》 第2章 雪夜亡命 一辆经过改装的黑色梅赛德斯-奔驰G级越野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碾过卢布尔雅那郊外深夜积雪的道路。发动机低沉地轰鸣着,强有力的四驱系统在湿滑的路面上提供了令人安心的稳定感。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车外的冰天雪地形成两个世界。Y.N坐在副驾驶位,眼神略带疲惫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积雪覆盖的漆黑松林。驾驶座上是一位沉默寡言、体格健硕的本地司机,是Elsa通过“特殊渠道”联系来的。 后座上,Elsa Brunner女士——那位精明的奥地利大使馆人员——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屏幕的光映照着她专注的脸庞。“外交部的流程太慢了,等他们协调好,峰会最重要的部分恐怕都结束了。” 大约一小时前,在机场嘈杂的休息室里,Elsa合上手机,对Y.N这样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果决,“我联系的朋友提供了车。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们可以一起走陆路去维也纳,天亮前应该能到。” 这个提议有些冒险,但Y.N权衡再三。留在机场不确定性太大,而Elsa作为外交官,她的渠道理论上应该更可靠。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同行者,独自夜行雪路的风险似乎降低了不少。Y.N接受了提议,心底那丝因时间紧迫而产生的焦虑也稍稍缓解。 车辆驶入群山之中,周遭万籁俱寂,只有轮胎压过积雪的沙沙声。最初的拘谨在共患难(指航班迫降)和共享秘密(指使用非官方渠道)的氛围中消散了。 Y.N摘下了眼镜,轻轻按摩着鼻梁。“看来我们运气不算太坏,至少车很舒服。” Elsa从后座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语气轻松了些,不像在飞机上那样带着官方的距离感。 “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非常感谢您,Brunner女士。”Y.N接过水,真诚地道谢。 “叫我Elsa吧,现在可不是在外交场合。”Elsa笑了笑,合上电脑,“说真的,Y.N,我很欣赏你。在飞机上那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慌了,你却那么冷静。” “您过奖了。您不也是吗?还能想起童年的过山车。”Y.N也回以微笑,气氛融洽了许多。 她们聊起了共同认识的几位北京外交圈的朋友,聊起了峰会上可能遇到的棘手人物,甚至聊了一些不那么敏感的、关于各自工作中有趣的见闻。Elsa的言辞依旧谨慎,但明显放松了警惕,流露出一种干练之外的、属于年轻女性的鲜活感。Y.N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将头靠在舒适的头枕上。也许,能顺利赶到维也纳。她心里想着。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当车辆沿着盘山公路即将通过一个狭窄的山口时,前方突然传来了几声清脆的、绝非鞭炮的炸响——是枪声!紧接着,是更多密集的、不同武器发出的射击声和喊叫声,打破了雪夜的死寂。 “怎么回事?!”司机猛地踩下刹车,用当地语言惊恐地喊道。Y.N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坐直身体,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望去。只见山口处有火光闪烁,几个人影在黑暗中交错、奔跑,显然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武装冲突。 “倒车!快倒车!”Elsa的反应极快,声音尖锐而充满权威,之前的轻松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Y.N从未见过的、近乎本能的凌厉。司机慌忙挂倒挡,但已经晚了。一串子弹“噗噗噗”地打在车头前方的路面上,溅起一片雪泥和碎石。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一颗流弹击穿了越野车左侧的后视镜,玻璃碎片四溅。 “下车!找掩护!快!”Elsa几乎是吼出来的,她一把推开车门,动作迅捷得不像一个文职外交官。她抓住还有些发懵的Y.N的手腕,用力将她从副驾驶座拽了出来。Y.N一个踉跄,几乎是被Elsa拖着,扑向了路边一个积雪的土坡后面。 冰冷的雪瞬间灌进了Y.N的衣领和鞋子,刺骨的寒冷让她打了个激灵,但更多的是恐惧带来的冰冷。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叫喊声。 “待在这里,别出声!”Elsa压低声音命令道,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异常冷静,迅速观察着周围的形势。就在这时,那个原本惊慌失措的司机也连滚爬爬地躲到了车尾。 他喘着粗气,看向Elsa和Y.N的方向,眼神却闪烁不定。突然,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把紧凑型手枪,不是对准山口方向,而是径直指向了Elsa! Y.N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的大脑几乎无法处理。但Elsa的反应更快!就在司机举枪的瞬间,她仿佛早有预料,身体猛地向侧方一矮,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司机持枪的手腕,向上一抬!“砰!”枪响了,子弹打向了空中。 几乎在同一刻,Elsa的左腿一个迅猛的扫踢,重重地击打在司机的膝关节侧面。清晰的骨裂声在枪声的余韵中显得格外刺耳。司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失去平衡向下跪倒。Elsa没有丝毫犹豫,夺过手枪,用枪柄狠狠砸向他的后颈。司机闷哼一声,瘫软在雪地里,不动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Y.N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无法呼吸。Elsa刚才展现出的身手,绝不是普通外交官应该具备的!那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干净利落的格杀技巧! Elsa急促地喘息着,看了一眼失去知觉的司机,又警惕地望向山口方向。冲突似乎有向这边蔓延的趋势,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辆停在路中间的越野车。“没时间解释了!”Elsa转过身,一把抓住Y.N的肩膀,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听着,Y.N,你必须活下去!”说着,她飞快地从自己脖颈上扯下一条项链。 项链的吊坠是一个小巧的、看似普通的金属片,但Y.N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经过伪装的U盘。在Elsa扯下项链的瞬间,Y.N清晰地看到,她锁骨下方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深色的纹身——那是一个风格化的荷鲁斯之眼图案,而在眼睛图案的旁边,清晰地纹着一个花体字母 K。这个纹身一闪而过,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了Y.N的脑海。 “拿着这个!”Elsa不容分说地将项链塞进Y.N冰冷的手里,紧紧握住,“去找我们在机场看到的那队人!他们叫‘幽灵小队’(幽灵)! 找到他们,把这个交给他们!告诉他们一个名字——Makarov(马卡洛夫)!记住,幽灵小队和 Makarov!” “Elsa……你……”Y.N的大脑一片混乱,信息过载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快走!沿着山坡往下,进树林!我来引开他们!”Elsa用力推了Y.N一把,眼神决绝。她捡起司机的那把枪,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土坡后探身,朝着山口方向开了两枪,立刻吸引了对方的火力。 “在那边!”“抓住她!”叫喊声和子弹朝着Elsa的方向倾泻而去。 Y.N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了。求生的本能和Elsa那不容置疑的命令,驱使着她行动起来。她将那个还带着Elsa体温的项链U盘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冰冷的恐惧感依旧包裹着她,但一种奇异的冷静开始从心底滋生。 她想起在特种部队服役过的堂兄,在一次家庭聚会的闲聊中,半开玩笑地教过她们这些弟弟妹妹一些战场逃生的皮毛:“……如果必须在夜间脱离接触,记住,不要走直线,利用一切阴影和障碍物,减少声音,处理掉反光物,如果是在雪地,尤其要注意脚印……” Y.N猛地将没多少度数的眼镜摘下来塞进口袋,又抓了几把冰冷的雪,胡乱地擦在自己浅色的外套上,试图增加一些伪装。她最后看了一眼Elsa的方向,那个年轻的女外交官(或者她根本就不是外交官?)正利用车辆和地形与追兵周旋,枪声在山谷间回荡。 Y.N咬紧牙关,转身,弯下腰,沿着陡峭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冲去,拼命奔向下方那片黑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松树林。每一下踩进深雪的声音都让她心惊胆战,树枝刮过脸颊和手臂带来刺痛的触感。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按照记忆中堂兄模糊的指点,尽量选择有岩石或树木遮挡的路线,时不时改变方向。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像刀割一样疼,但她不敢停下。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枪声变得遥远而稀疏,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才敢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树后喘息。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穿过松枝的呜咽声。她迷路了,彻底迷失在这片陌生的、白雪覆盖的异国山林里。 掏出手机,果然,没有任何信号。寒冷、恐惧和疲惫不断侵袭着她的意志。她紧紧握着那个项链U盘,Elsa决绝的眼神和那个神秘的荷鲁斯之眼与“K”的纹身在她脑海中反复出现。Makarov……这到底是谁?Elsa究竟是什么人?那队武装人员……他们是谁?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周围的景物轮廓变得清晰起来。Y.N又冷又饿,体力接近极限。她必须找到一个地方取暖,或者找到通讯工具。在朦胧的晨光中,她发现山坡下方不远处,林间空地的边缘,似乎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像是猎人或者护林员废弃的临时居所。 或许里面有电话?或者至少可以避避风寒?求生的**驱使着她,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木屋。木屋很旧,窗户破损,门虚掩着。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希望,而是两双惊愕随即转为凶狠的眼睛!木屋里,两个穿着杂乱冬季作战服、手持突击步枪的男人正围着一个快要熄灭的小火堆取暖!他们显然也是昨晚那场冲突的参与者,在此暂时躲避。 Y.N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转身就想跑。但太迟了。“站住!”一个男人用Y.N听不懂的语言吼道,另一个男人已经敏捷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吓人。 “放开我!”Y.N用英语尖叫着挣扎,但她的力量在对方面前如同蚍蜉撼树。抓住她的男人脸上带着狞笑,用枪口粗暴地抵住了她的太阳穴,对同伴说了句什么。另一个男人也站起身,眼神不善地打量着Y.N,像是在评估一件意外的战利品。 绝望瞬间淹没了Y.N。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噗!”一声轻微而奇特的闷响。抓住Y.N的那个男人,额头上突然爆开一团血花,狞笑凝固在脸上,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抓着Y.N的手也无力的松开,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男人惊骇地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举枪寻找射击来源。随即“噗!”又是一声轻响。他的胸□□出一团血雾,仰面倒下。一切发生得太快,前后不过两秒钟。 Y.N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疯狂地擂鼓。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她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又望向木屋外寂静的、被积雪覆盖的树林,不知道夺走这两条生命的神秘力量来自何方,更不知道那力量是敌是友。 时间仿佛凝固了。Y.N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招来下一颗子弹。几分钟后,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木屋门口。他穿着厚重的白色雪地迷彩服,几乎与外面的雪景融为一体。脸上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骷髅面罩,护目镜和风帽将他的头部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冷峻的下巴轮廓。 他手中端着一支安装了消音器的、造型奇特的狙击步枪,枪口还微微冒着若有若无的青烟。他谨慎地扫视了一眼木屋内的情况,目光在那两具尸体上短暂停留,确认死亡。 然后,他那透过护目镜的目光,落在了蜷缩在墙角、吓得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的Y.N身上。Y.N惊恐地看着这个如同从雪地中诞生的死神,浑身颤抖,说不出一个字。神秘武装人员缓缓放下枪口,但没有解除警戒。他向前走了两步,在离Y.N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开口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低沉、冷静,带着一种经过电子设备处理的轻微模糊感,但用的是清晰的英语:“名字。” Y.N颤抖着,几乎发不出声音。“你……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名字。” “Y… Y.N。”她几乎是嗫嚅着说。 “为什么在这里?”“车……遇到袭击……朋友让我……逃……”Y.N语无伦次。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紧紧攥着的右手:“手里是什么?”Y.N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 男人的目光锐利起来,向前逼近一步。 巨大的恐惧和Elsa临别前的嘱托交织在一起,Y.N不知道从哪里涌起一股勇气,用尽力气喊道:“幽灵小队! Makarov!我要找幽灵小队!是关于Makarov的事!” 这个名字和这个代号仿佛带有魔力。男人的动作瞬间停顿了。即使隔着护目镜和面罩,Y.N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骤然变化——从冰冷的审视,变成了极度专注的锐利。他沉默了几秒钟,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然后,他不再追问U盘的事,而是言简意赅地说:“跟我走。” 他转身向外走去,步伐沉稳,似乎确信Y.N会跟上。Y.N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那个走向外面未知世界的背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挣扎着站起来,腿脚发软地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 离开木屋不远,一辆涂着雪地迷彩、没有任何标识的轻型装甲越野车像幽灵一样从树林的阴影中缓缓驶出。男人拉开后车门,示意Y.N上去。 车内还有另一个同样装束、但体型更为魁梧的队员,他正坐在驾驶位上,看到Y.N时,似乎通过内部通讯说了句什么。接Y.N上车的男人简单地回应了一个词,Y.N没听清。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死亡的气息。车里很简陋,但很暖和。那个救了她(或者说俘虏了她?)的男人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条厚厚的军用毛毯,扔给她,又递给她一个军用水壶和一个用银色包装纸包着的方块。 “毯子。水。食物。”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到吝啬。Y.N用颤抖的手接过毛毯,将自己紧紧裹住,冰冷的身体渐渐感到了暖意。她瞪着水和食物,半响,脑袋清醒了过来:这些人一颗子弹就能解决他,不至于浪费食物给她下毒。她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干渴冒烟的喉咙得到了滋润。她又小心翼翼地撕开那个银色包装,里面是高能量的压缩饼干。她小口地啃着,咸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和车外风的呼啸。Y.N蜷缩在角落里,裹着毛毯,捧着热水,吃着饼干。劫后余生的恐惧感慢慢消退,但巨大的谜团和不确定性如同车外的浓雾,将她紧紧包围。 Elsa生死未卜,那个神秘的U盘贴着她的皮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而身边这两个全副武装、沉默如谜的男人,他们是谁?是敌是友?他们要带她去哪里?她偷偷抬眼,看向坐在斜前方、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姿态的那个男人。他的侧影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和神秘。旅程偏离轨道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第3章 棋子 车辆似乎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山路间不断绕行。Y.N裹着粗糙但厚实的军用毛毯,身体逐渐回暖,但内心的寒意却丝毫未减。她小口喝着温热的水,味同嚼蜡地啃着压缩饼干,所有的感官和思绪都处于一种过度消耗后的麻木状态。 她偷偷观察着车内的两个男人。带走她的那个男人——坐在副驾驶位,即便在相对安全的车内,他的姿态也依旧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时不时通过后视镜和车窗观察着外界。 开车的那个壮汉则沉默得多,几乎像一块会开车的岩石。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偶尔通过加密的耳麦进行极其简短的通讯,用的都是她听不懂的代号或术语。这种极致的专业和沉默,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Y.N注意到,副驾驶的男人偶尔会通过耳麦低声与某个人通话,内容多是关于路线安全或后方观察的确认,语气简洁冰冷,透露出一种绝对的信任和默契。 Y.N的大脑在恐惧和疲惫的间隙中艰难运转。Elsa舍命相护,那句“幽灵小队”和“Makarov”的嘱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她想象的危险漩涡。她只是一个NPO顾问,卷入这种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Elsa交给她的那个项链U盘。这些人会怎么对待她?他们会相信她的话吗?如果他们认为她是威胁…… Y.N不敢再想下去。在绝对的力量和专业的暴力面前,她的学识、她的口才、她所熟悉的一切规则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Elsa的口信和那个小小的U盘。 最终,越野车驶离了主路,沿着一条更加隐蔽、积雪更厚的林间小路颠簸前行,最终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几乎荒废的林间木屋前。木屋外表破旧,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完美地隐藏在山林之中。 “下车。”副驾驶的男人简洁地命令道。Y.N跟着他下了车,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另一个壮汉则将车巧妙地倒进一堆覆盖着积雪的灌木丛后,进行了简单的伪装。 男人推开木屋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门,里面却别有洞天。虽然陈设简陋,但明显经过改造和加固。发电机提供着电力,有几台闪烁着指示灯的通讯和监控设备,墙壁上挂着详细的区域地图。 这里是一个临时安全屋。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同样穿着作战服,但没戴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留着短须的脸,他正擦拭着武器。另一个则坐在监控屏幕前,身材高大,气质沉稳,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应该是这里的头儿。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落在Y.N身上,带着审视和估量。 “Cap,我们有个‘客人’。”幽灵面罩的男人向这个队长报告,声音透过面罩依旧低沉。 队长点了点头,目光并未从Y.N身上移开。“博士您好,我是Price,看来我们机场的偶遇,比想象中更有趣。”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原来,他们就是航站楼外的那群人……就是幽灵小队……过于巧合的现状让Y.N背后发凉 骷髅面罩的男人示意Y.N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凳上。然后,他、Price,以及那个擦枪的男人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态势,无形中给了Y.N巨大的心理压力。 “说说吧,Y.N.博士。”Price开口,直奔主题,“从飞机迫降开始,到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个交战的山口,以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代号,和那个名字。” Y.N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隐瞒、编造谎言,在这些专业人士面前无异于自杀。枪声、鲜血、死亡……这些刚刚经历的恐怖场景让她对暴力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毫不怀疑如果被认定为敌人,这些人的手段会毫不留情。于是,她选择了最直接,也可能是最明智的道路——和盘托出。 她从飞机上遇到Elsa开始讲起,包括交谈,迫降,Elsa联系非官方渠道的车辆,以及路上遭遇武装冲突的每一个细节。她描述了Elsa如何专业地带着她躲避,司机如何突然反水并被Elsa瞬间制服,Elsa如何引开追兵,并在最后时刻将项链U盘塞给她,说出“去找幽灵小队,告诉他们Makarov”的嘱托。 在复述的过程中,Y.N的声音因为后怕和疲惫而微微颤抖,但逻辑清晰,细节准确。也许出于一种女性的本能,也出于对她人**的尊重,她下意识地隐瞒了在Elsa锁骨下方看到荷鲁斯之眼纹身的细节。她抛开自己内心那些过于私人的恐惧和猜测,只陈述客观发生的事实。 在整个叙述过程中,三个男人都极其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打断。Price的目光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虽然戴着面罩,但Y.N能感觉到幽灵面罩男人专注的视线。另一个短须男人则微微皱眉,似乎在评估她话中的真实性。 当Y.N讲完,将那个小巧的项链U盘从脖子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时,安全屋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Price和骷髅面罩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一种长期并肩作战形成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Keegan,”Price对着空气般说了一句,“核实她说的地点,搜索那个区域,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外交官’或者任何痕迹。重点排查交火区域和可能撤离路线。” “收到,Cap。已就位,开始扫描。”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透过面罩或通讯设备从某个隐藏的扬声器中传来。 然后,Price看向Y.N,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着距离感:“博士,感谢你的配合。你需要休息。”他转向骷髅面罩,“Ghost,带她去后面房间。” Ghost点了点头,对Y.N做了一个“请”的手势。Y.N顺从地站起身,跟着他穿过一条短走廊,走进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简易行军床,一个睡袋,别无他物。连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只有一丝光线从缝隙透入。 “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Ghost说完,便从外面关上了门。Y.N清晰地听到了门上锁的“咔哒”声。 她被软禁了。Y.N颓然坐在冰冷的行军床上,柔软的头发披散着,双臂紧紧环住自己。她身体极度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高度紧张无法放松。她知道自己如实交代是正确的选择,但这并没有带来安全感。这些人显然没有完全相信她。没收她的手机和电脑是标准程序,她理解,但这意味着她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像一座孤岛。那个上锁的门,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囚禁。 他们称她为“客人”,但实质上,她是一个“嫌疑人”,一个需要被核实的情报来源。那个叫Price的男人,眼神深邃得像海,她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而Ghost,更是沉默得像一块冰。Y.N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索。Elsa究竟是什么人?她展现出的战斗素养绝非常人。那个被她隐瞒下来的纹身又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幽灵小队听到Makarov这个名字反应如此之大?他们是在追查Makarov,还是……她试图从已知的线索中拼凑出真相,但信息太少了。她就像一个突然被扔进棋局的棋子,却连棋盘规则和双方阵营都分不清。 “我必须做点什么……”她低声对自己说。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她环顾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除了那张床,空无一物。她试图在脑海中回顾从冲突发生到被带来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找到被忽略的线索,但一无所获。她想联系外界,想了解Elsa的生死,想弄清楚这一切的根源……但现实是,她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被误解为敌意行为,招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的高学历,能在国际峰会上与政要商贾侃侃而谈的社交能力,能分析复杂的社会结构和权力运作的高智商,在此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林安全屋里,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目的不明的职业军人,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超越常规社会规则的暴力与阴谋面前,个体是多么的渺小和脆弱。想了又想,分析了各种可能性和风险之后,Y.N无奈地、也是理智地承认了一个事实:在目前的情况下,在她无法取得对方更多信任之前,她能做的,真的只有等待。保存体力,保持冷静,等待那个叫Keegan的侦查员的结果,等待幽灵小队核实她提供的信息,等待他们做出判断,等待局势发生变化。这是唯一明智,也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她和衣躺进行军床上的睡袋里。即使无法放松,也必须强迫自己休息。未知的挑战可能还在后面,她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足够的体力。在这个冰冷、上锁的小房间里,Y.N蜷缩在睡袋中,睁大眼睛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声响。她知道,自己正被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别人的观察之下。她的命运,暂时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第5章 无形的囚笼 接下来的三天,对Y.N而言,是种缓慢的煎熬。她像一只被暂时圈养的鸟,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早晚各一次,在一名幽灵队员——通常是沉默的Konig或偶尔是目光锐利的Hesh——的贴身“陪同”下,她可以在安全屋周围百米内透透气。山林间的冰冷空气能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片刻,但身后那道无声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身的处境。 餐厅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是她了解外界的唯一窗口。新闻里关于“叛国者Elsa及其被挟持人质”的报道热度未减,各种专家分析和官方声明轮番上演,将她牢牢钉在公众视野的焦点上,只不过是以一个完全扭曲的形象。每次看到这些,Y.N都感到一阵胃部痉挛般的恶心。 她的手机和电脑依旧不知所踪。Price明确告诉她,她的个人电子产品极有可能已被植入监控程序,一旦联网,追捕者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这个临时安全屋会在顷刻间暴露。这个解释合情合理,Y.N无法反驳,但失去与外界联系的无力感,加深了她的孤立。 第四天清晨,Y.N刚吃完konig拿给她的味道一言难尽的军用速食,Price就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博士,我们需要谈谈。”他示意Y.N坐下。 Y.N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默默地坐到桌旁。Price没有迂回:“我们动用了所有渠道搜寻Elsa Brunner的踪迹。结果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还活着,或者说,还能自由活动。对方处理得很干净。”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天气事实,但内容却冰冷刺骨。 Elsa凶多吉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Price亲口证实,Y.N还是感到一阵尖锐的悲伤和愧疚。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得知一个鲜活的、有交集的、最终帮助过她的女性,可能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那片雪林之中,Elaine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种悲戚,为对方……也为自己。 Price接着说道:“我们技术团队破解了那个U盘。里面的内容……是某种新型导弹的设计图纸和部分数据。” “导弹?”Y.N失声重复,眼睛因惊愕而睁大,“Elsa……她一个外交人员,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而且,Elsa在驻华大使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Y.N,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个导弹设计图纸……是哪国的?” Price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她的敏锐的惊叹,也有一丝怜悯。他缓缓吐出两个字:“C国。” Y.N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不受控制地轻微哆嗦起来。“……C国某个军方研究所的?”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喃喃地问出了最坏的可能性。 Price沉重地点了点头:“从设计风格和部分标识来看,可能性极高。” “我到底干了什么?!”Y.N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和自我谴责。 她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摇晃。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炸开的脑海中疯狂冲撞:把U盘要回来!毁掉它!不,已经晚了,他们肯定已经备份了……他们是骗我的,这不可能!可是他们有什么理由编造一个关于导弹的谎言?他们大可以说里面是别的……天啊,我成了窃取国家机密的帮凶?!我…… 看着几乎要崩溃的Y.N,Price没有说话,只是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声音沉稳有力:“深呼吸,Y.N.博士。冷静下来。现在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Y.N死死地盯着那杯水,没有接。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混乱。几分钟后,她终于勉强控制住狂飙的思绪,但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她缓缓坐回椅子,端起那杯水,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和颤抖:“Price先生……我现在……算什么?叛国者吗?”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Price看着她,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在官方叙事里,你依旧是被挟持的受害者,对一切毫不知情。导弹参数并不全,图纸泄露的损失相信你们的政府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一丝“清白”的认定,和Price对C国政府处理危机事务能力的分析,让Y.N心中刚刚燃起一点微弱的希望,但Price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她彻底浇透。“但是,”Price的目光锐利如刀,切开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你个人而言,此时现身极度危险。” “我……我可以解释,这一切只是巧合。”Y.N迫切地解释:“我跟Elsa只见过两面,我……我的工作从未接触过军事……你们……把项链还给我,我可以去……” “博士!”Price突然严厉起来:“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现身,无论是奥地利政府、Makarov、甚至是你们政府内泄露了导弹信息的人都不会放过你!无论你知道什么,你都只会被撕成碎片!” Y.N呆呆地看着Price,跌坐在椅子上。 “博士,我既便把项链给你,你也做不了什么了。”Price低沉地告诉她:“在你接到项链的那一刻,就已经判定了你的结果,你只能“消失”。为了你的安全,还有你远在C国的亲友,你只能‘死亡’。” 死亡……仿佛听懂,又好像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她脸色刷白,手中的水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水杯掉在地上的声响清脆而刺耳,水渍在地板上迅速晕开。Y.N怔怔地看着那片水迹,大脑一片空白。“死亡”这个词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无论是□□的消亡,还是社会身份的彻底抹除。她将不再是Y.N,她成了一个该不存在的人。 Price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任由这残酷的现实一点点侵蚀她的意志。窗外天色渐渐暗淡,安全屋内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Y.N才缓缓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认命般的空洞。“你们要‘解决’我吗?” “当然不是博士,我们不是侩子手”Price的声音颇有安抚的味道:“首先,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Elsa身上携带重要信息的消息应该已经散开了,各方势力都会像猎犬一样搜寻线索。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转移。” 夜幕彻底降临后,安全屋开始了紧张的转移准备。装备被迅速打包,所有痕迹都被小心地清除。Y.N被要求换上了一套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和外套,尺寸有些大,让她看起来更加瘦小无助。 在队员们忙碌的间隙,Price再次找到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Y.N。屋外,越野车的引擎已经发出低沉的轰鸣,带着面罩的Ghost和Keegan正在做最后的巡查。 “Y.N.博士,”Price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在出发前,我想再和你谈一次。” Y.N抬起头,无声地看着他。 “理论上,我现在可以给你一笔钱,一辆车,让你离开。”Price的话让Y.N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但立刻又黯淡下去。她知道,后面必然有“但是”。 “但是,”Price果然继续说道,目光锐利,“你应该明白,那等于让你去送死。你现在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对追捕你的势力一无所知。他们可能是国家情报机构,也可能是Makarov手下的亡命之徒。无论落在哪一方手里,你的下场都会比现在糟糕十倍、百倍。他们会用尽手段撬开你的嘴,得到他们想知道的一切,然后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你连‘被死亡’的机会都不会有。” Y.N打了个冷颤,Price描述的场景真实得可怕。她毫不怀疑这些阴暗势力的手段。 “另一个选择,”Price放缓了语气,指向窗外正在待命的车辆和身影,“我们会给你提供一个全新的、经得起查验的身份,提供保护,直到这场风波水落石出,或者等项链里的信息再无价值。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想离开,去过平静的生活,我保证,没有人会阻拦你。” Y.N沉默着。她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Price看似给了她选择,但第一个选项是悬崖,跳下去必死无疑。第二个选项,虽然遥遥无期,却是唯一看似有生路的独木桥。虽然她是清白的,但导弹图纸和参数的泄露是一场巨大的国家危机,常年跟政府机构打交道,她也明白,不会有人敢站出来打包票证明她是清白的。而且,国安相关信息的泄露背后意味着政府的机要部门很可能已被渗透,这股势力绝不会允许她的存在。她自己确实接触过偷了导弹数据的人,在不明真相的国人看来,“N.Y”如果死亡,就是一个无辜被卷入的人;如果存活,那反而就是一个背叛了祖国的人,仅凭舆论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所谓的“选择”,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正确答案——加入他们,被他们庇护,同时也被他们掌控。自由?从她接过Elsa那个U盘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失去了。现在的选择,不是在自由和囚禁之间,而是在不同的囚笼之间,选择一个生存几率更大的。 她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中,Ghost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Keegan则靠在车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们戴着面罩的侧影在微光下显得冷峻而专业。这些人是她目前唯一的屏障,对抗着外面那个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世界。 深吸一口气,Y.N迎上Price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明白了,Price先生。我……跟你们走。”她没有说“加入”,因为此刻的她,还没有资格和能力“加入”任何事。她只是一个需要庇护的累赘,一个被迫踏上亡命之路的棋子。 Price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但他没有点破,只是点了点头:“很好。记住,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清楚真相,才有机会洗刷污名。”很快,所有准备就绪。 Y.N被安排坐在一辆车的后座,Konig坐在她旁边,像一座沉默的山。车辆在夜色中悄然驶出隐蔽点,如同幽灵般融入了漆黑的公路。Y.N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树林和山影。她的过去正在被抛在身后,而前方,是充满未知、危险,或许也藏着一线生机的未来。她闭上了眼睛,将脸埋进宽大的外套衣领里。选择已经做出,剩下的,只有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