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中竹》 第1章 Chapter 1 今天不吃盐/文 放学铃炸响,撕开下午沉闷的空气。京大附中文科重点班瞬间活了过来,桌椅板凳拖拽,拉链书包开合。 旁边夏晓还在叽叽喳喳:“最后那道题是人做的吗?我连题目都没看懂!” “是啊!这次月考题怎么这么难!” “我炸了!我炸了!” “你别说了,谁不是呢!一起毁灭吧!” “我/靠,我看见薄盏了!” “啊啊啊啊啊,哪呢?哪呢?” “救命,怎么能有人这么帅啊!” “珍惜帅哥在校的日子吧,等他过段时间参加了竞赛拿了保送,学校里就看不到他了。” “人怎么可以这么完美,真不知道老天给他关了哪扇窗!” “啊,不想毕业,毕业就见不到他了!” 竹也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周围的讨论声,看向窗外对面理科实验班走廊上那个引人尖叫的身影。 那人穿着校服,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的锁骨,188的身高,宽肩窄腰,把普通的校服穿出了秀场高定的感觉。 双手随意插在裤兜,与身旁的人漫不经心的交谈着,手腕上带着一个精致的复古银链,链尾有个小小的坠子,泛着旧银幽暗的光。 班里不少女生已经放弃沉迷月考的悲伤,转而投入对他的欢呼。 “小竹子,你觉不觉得薄盏手腕上那个银链特别有味道。”夏晓悄悄坐到竹也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但语气里掩饰不住地兴奋。 “上周咱们难得上了节体育课,和他们班在同一个时间上,体育老师让两个班打了场篮球赛,你记得吧?”夏晓拉着竹也的手激动地晃悠,“当时他投进一个三分球,周围女生都在尖叫欢呼,然后他拨弄了一个被汗打湿的头发,绝了!显得他整个人狂野的不行,那个手链就随着他的动作晃,当天晚上学校论坛就有帖子在讨论了,咱们学校的姑娘也是一个比一个色啊!” “我现在还是比较担心我的数学?我考进来的时候也算是个状元,只是太专注文科学习忽略了它一下而已,怎么现在它就要沦落到不及格呢?我不会没有学上吧?”竹也手指蜷紧,指甲扣进掌心,盯着桌上的数学试卷,右上角一个鲜红的“82”。 “哎呀,你刚都没在听我讲话啊。”夏晓终于意识到竹也还沉浸在月考失利的悲痛中,“你是不是又要整理错题啦,那我去吃东西给你带点回来?” 竹也点头,萎靡不振的叹息。 教室里很快空了。 她慢慢折起卷子,又掏出一个硬壳笔记本,深蓝色,边角磨得发白。封面用黑色马克笔写“数学”两个字,翻开全是红叉号,密密麻麻。 她的数学错题本。耻辱柱。 她把折好的试卷塞进笔记本中夹好,拿上本子,穿过走廊。 粉笔灰混合着阳光晒暖的木头味。理科实验班在走廊那头,人快走光了。 薄盏就靠在那头的柱子上。 夕阳的光给他肩膀镶了道模糊的金边。 他垂着眼,一枝银灰色的金属笔在他指尖飞快地翻转,偶尔闪一下冷光。 竹也的脚步声近了。 薄盏没抬头,但那股苦柠混合着雪松的清冽味道,先一步飘过来。 竹也呼吸一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薄盏抬眼,视线略过她低垂的脸,落在她手里那个蓝色硬壳本子上。 他下颌朝走廊尽头一抬,幅度很小。那边有扇虚掩的门,是间堆杂物的备用教室。 指令清楚。 竹也喉咙发紧,没吭声,低头快步走过去。心跳咚咚撞着肋骨。 她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粉笔灰味儿。 脚步声跟了过来。薄盏走进来,反手带上门。 “咔哒”一声轻响。 他没看她,径直走到一张干净的课桌前,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脚尖踢了踢身旁的椅子腿。 “坐。”声音没什么起伏。 竹也坐下,背挺得有点僵。 她双手把那厚重的错题本推到薄盏面前。指尖按在本子上,微微用力,泛白。 薄盏单手拿起本子,随意翻开。红叉连着红叉。 他没表情,又拿起她摊开的,带着新鲜八十二分的卷子。眼神扫过,眉头极轻微地皱了一下。 “倒数第二题,”他开口,声音不高,“辅助线画错了地方。” 他手里那支昂贵的笔,笔尖点在卷子上竹也画歪的那条线上。冰凉的金属笔帽擦过她放在桌沿的手背。 竹也猛地缩手。 薄盏好像没注意。他指尖点着题目,语速不快,逻辑严密,把她那团乱麻的思路直接斩断,重新拉出最短最直的路径。 “这里,连中点……平移……看见没?角度出来了。” 竹也立刻抓起笔,唰唰地在笔记本上记,笔尖急促。她扎着低马尾,几缕碎发滑到颈侧,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蹭着皮肤。 薄盏的目光似乎在那片皮肤上停了一瞬,又落回题目。 “还有这个。”他笔尖移到另一道大题,“题干里‘至少’两个字,你当看不见?”语气里带点漫不经心的讽意,笔帽又轻轻敲了敲她卷子上忽略的关键词位置。 竹也脸上发烫,笔尖顿住。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带起的气流,拂过她耳边颈后的碎发。 他讲题的目光专注,像有重量,沉甸甸压在她身上,让她不敢大口喘气。 她飞快补上遗漏的条件,字迹因为紧张有点歪。 “最后一步计算,”薄盏的声音离她耳朵很近,声线压低,提醒,“再算一遍。现在。” 竹也喉头滚了一下,强迫自己集中。她抓过草稿纸,重新列式,数字写得飞快。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她自己放大的心跳。 薄盏没再说话,只是看着。 他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搁桌上,指尖轻敲着桌面。那节奏很缓,一下下点在竹也紧绷的神经上。 他左手腕上那条复古的银链垂下来,搭在木色桌面上,链尾一个刻着“盏”字的小坠子与桌面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时间在粉笔灰味的寂静里爬。斜阳穿过窗户,在薄盏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割出明暗线。他整个人被陈旧教室衬得更锐利,有种跨不过的距离感。 竹也算好了,答案写在纸上。她迟疑一下,把草稿纸推到他眼皮底下。 薄盏垂眸瞥了一眼,没说对错,只说:“思路对了。” 他拿起自己的笔,笔尖悬在她那张惨烈卷子的最后一步计算上方,“这里,小数点后第三位,进位错了。” 笔尖没落下,虚虚点在那个小小的数字错误上。动作很轻,直接杵在竹也心上最懊恼的那一处。 竹也猛地吸了口气,脸颊瞬间烧透了。她死盯着那个被点出来的错误,眼睫慌乱地扑闪,耳根漫上一片薄红。 低级的错误。 挫败感混着被他居高临下戳破的羞耻,把她钉在椅子上。 教室里很安静。薄盏没看她,手指还停在那个错误上方。 窗外操场隐隐的喧闹声,衬得这狭小空间里的沉默更沉。 沙沙的写字声停了。竹也搁下笔。 薄盏抬眼。 竹也避开他的目光,盯着自己发白的指尖。 “讲完了?”声音有点干。 “嗯。”薄盏合上她的错题本,动作干脆。那本子“啪”一声轻响。 他身体微微后靠,脊背抵着椅背,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在审视一道解完的题。 夕阳的光滑过他下颌线,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身上那股苦柠雪松的味道,在静止的空气里变得更清晰。 竹也手指蜷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每次补课结束都一样。 果然。 “现在,”薄盏开口,声音不高,也没刻意压低,“该收点利息了。” 竹也的心猛地一沉,身体瞬间绷紧。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脊背却抵住了冰凉的桌沿。 薄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靠近。他只是微微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气息骤然变得浓郁,将她牢牢笼罩。 “今晚的‘补习’,”他深邃的目光锁住她,视线扫过她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老地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迟到。” 竹也喉头发紧。攥着错题本的手指用力到指甲掐进了硬壳封面。 她盯着自己鞋尖前那块被夕阳照亮的水磨石地面,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一个低弱的声音: “……好。” 薄盏没再说什么,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教室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更深的阴影。他走到竹也身边,脚步停住。 竹也屏住呼吸。 薄盏的目光落在她校服袖口沾的一小块粉笔灰上。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片灰迹,动作随意却细致。袖口布料摩擦皮肤的微凉触感,让竹也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他收回手,仿佛刚才是给自己掸去一粒尘埃,然后转身推开了教室门。 走廊的光彻底涌了进来,驱散了教室里的黑暗。薄盏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的光晕里。 “走。”一个字,短促。 竹也挪动脚步,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存在感,即使在光亮下也丝毫未减。 苦柠雪松的清冽冷香固执地萦绕着她,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薄盏没有回头看她,径自走在前方。他的步伐很大,但似乎有意无意地放慢了一点速度。 走廊长长的,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回响。水磨石地面冰冷光滑,竹也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晃动的影子,紧跟着他宽阔背影投射下的那片阴影。 他的背影挺拔,肩线宽阔流畅,走路时下颚习惯性地微微抬起,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手腕上那条复古的银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链尾的小小“盏”字坠子偶尔折射出一点金属的冷光。 竹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点微光吸引,又强迫自己移开。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丝丝缕缕,像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终于走到走廊尽头的光明处,楼梯口的声控灯因为脚步声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晃了一下竹也的眼睛。 薄盏在楼梯口停下脚步,转过身。 灯光毫无遮拦地落在他脸上。那线条分明的唇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配上他冷白的肤色和没什么表情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他的目光落在竹也脸上,很短暂的一瞥,没有任何情绪传递,更像是一种确认。 “走了。”他吐出两个字,算是告别。 竹也低低地“嗯”了一声。 薄盏没再停留,单手插回裤兜,转身下了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下方。 竹也站在原地没动。声控灯因为没了持续的声音,骤然熄灭。 黑暗重新包裹下来。 她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瞬间起了一层薄汗,粘腻地贴在衬衫上。刚才被薄盏指尖拂过的袖口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咚咚、咚咚。 她抬手,冰凉的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空气里,那股属于他的苦柠雪松的冷冽香气,似乎还顽固地停留在她周围,萦绕不去。 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拂过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已经响起,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气息,试图冲淡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清冽香气。 但那股味道,像是烙印,顽固地依附在她的感官里。 她攥紧了手里的本子,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残余的雪松味涌入肺腑。 她迈开脚步,朝教室走去。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错题本上刺目的红叉,一会儿是薄盏悬在卷子上方那冰冷的笔尖,一会儿是他靠近时专注的眼神,一会儿是他指尖拂过袖口的微凉…… 她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些画面驱散。 她加快了脚步,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他的气息。 苦柠雪松。清冽,又危险。 本文非清水版本连载于2025.8.25 此清水版本会修文,故不对盗版内容负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竹也悄悄从后门溜回教室,晚自习已经开始。 夏晓从抽屉里掏出从便利店给她带的鸡排,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有些失神的眼睛,皱了皱眉:“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感冒了?还是因为没考好哭了?” 竹也摇摇头,接过还温热的鸡排:“没……就是有点闷。” 她撕开包装,食物的香气暂时冲散了脑海中残留的雪松味。 夏晓压低声音,语气兴奋:“你知道吗?高一那个贼漂亮的小学妹,就是论坛上写薄盏同人文那个,胆子也太大了!她刚才在教学楼门口,直接堵薄盏要微信了!论坛上照片都传疯了!” 竹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夏晓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薄盏高大的身影立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表情冷淡疏离。他对面站着一个穿着校服也难掩明艳的女生,正仰着脸,笑容灿烂地递着手机。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两人清晰的轮廓,一个冷峻,一个热烈。 “啧,”夏晓感叹,“虽然薄盏那表情吧……跟冰山似的,但你看这构图,这氛围感!高冷学神和明艳学妹,还挺养眼的哈?难怪小学妹这么敢。” 竹也沉默地看着照片,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闷。 半晌,她才扯出一个微笑点点头:“是很配。” “是吧是吧!”夏晓没察觉她的异样,兀自兴奋,“我就说嘛!薄盏那种级别的,眼光肯定也高……哎,不过我觉得小学妹希望不大,薄盏那眼神,啧啧,跟看路边的石头没区别……” 竹也没再接话,低头默默吃着鸡排。照片里薄盏冷淡的神情和小学妹明媚的笑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用力吸了口气,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试图浇灭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晚风吹得她额发冰凉。她盯着数学错题本上薄盏凌厉的字迹,夏晓关于小学妹和薄盏“很配”的叽喳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猛地合上本子。“啪”一声响,吓了夏晓一跳。 “干嘛呀?”夏晓嘟囔。 “写作业。”竹也声音有点闷。 薄盏。他在楼梯口转身离去时那淡漠的侧脸,在明亮的灯下清晰可见。可转身,他照样是人群的焦点,是别人眼中光芒万丈的存在。 竹也抓起笔,笔尖重重戳在习题册上,划出一道深痕。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他轻易搅乱的心绪,更讨厌自己因为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方寸大乱。 视线移到错题本深蓝色的封面。一切混乱的源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强硬地将她拽回几个月前那个同样充满冷香的下午。 …… 那个周末,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桂花甜香。竹也提着一个小小的保温盒,穿过薄家别墅修剪整齐的庭院。盒子里是她新做的桂花糖糕,母亲林慧叮嘱她务必送到薄夫人苏曼手上。 别墅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寂静。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冷光,昂贵的家具泛着幽冷的色泽,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音。冷气开得很足,竹也裸露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距离感,和她跟母亲住的那个充满药材和糕点香气的员工小公寓截然不同。 “苏阿姨?”竹也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单薄。 “放那儿吧。”一个温和的女声从二楼传来,“麻烦你了小也,我待会儿下来。” “好的。”竹也应着,小心地将保温盒放在光洁如镜的茶几上。 她松了口气,正想悄悄退出去,玄关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股室外的燥热混杂着机油和皮革的粗粝气息猛地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的冷香。 薄盏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赛车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同样汗湿的黑色T恤。额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脸颊泛着运动后的潮红,脖颈和手腕处裸露的皮肤能看到清晰的汗迹。 竹也僵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在非校园场合,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比在升旗台上发言时更鲜活,也更具有侵略性。 薄盏的目光掠过茶几上的保温盒,然后,落在了竹也的手上。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但已经晚了。那本深蓝色的硬壳错题本,就紧紧攥在她左手。封面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的“数学”两个字,清晰得刺眼。 她刚从家里出来打算换个环境,满脑子都是那些解不开的难题,根本没想过会在薄家遇到他。 薄盏的视线在那本子上停留了两秒。眉头似乎极轻微地皱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竹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师傅的女儿?”他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目光终于从错题本移回到她脸上。不是疑问,是确认。 竹也点头,喉咙发紧:“是……薄盏同学。” 她想起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有点拘谨。 他身上那股热烘烘的机油味和汗水气息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柠雪松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男性气息。 “嗯。”薄盏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听我妈说过,你数学,”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找一个恰当的词汇,“……有点吃力?” 竹也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被学校里的学神当面点破弱项,窘迫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攥着错题本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硬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飞快地点了下头,不敢看他探究的眼神。 薄盏没再说话。他抬手随意地拨了下汗湿的额发,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慵懒。腕上那条复古的银链随着动作滑落,撞在腕骨上,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他像是随口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视线已经从她身上移开,掠过保温盒,最终落在通往楼上卧室的楼梯方向。 “走了。”他没再看竹也,丢下两个字,径直穿过空旷冷清的大厅,向楼上走去。 那股混合着汗味、机油味和冷冽雪松香的气息,随着他的走动,霸道地在空气中短暂地停留了片刻,然后迅速消散在别墅冰冷的空气里。 竹也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才猛地呼出一口气。心脏还在咚咚乱跳,手心一片湿黏的汗。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本沉甸甸的错题本,封面上“数学”两个字像两个巨大的红叉,嘲笑着她的无能。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踏出大门,外面浓郁的桂花甜香包裹过来,才让她憋闷的胸口稍稍舒缓。 可薄盏那句平淡的“有点吃力”,还有他最后扫过错题本时那一眼,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脑子里。 …… 几天后,月考成绩公布。 数学卷子上那个鲜红的“72”,像兜头一盆冰水,浇得竹也浑身发冷。比上次还低。 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嗡嗡作响,分析着试卷。竹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母亲疲惫的声音。 就在昨晚,她在浴室门口,无意中听到母亲压低声音打电话。 “……张经理,真的抱歉……是,那道药膳确实需要加那味药材……我知道客人身份贵重,但配方是祖上传下来的……对对,我理解……下次一定注意……”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恳求和压抑的无奈。 那个姓张的酒店经理,竹也见过,是个势利眼,总爱刁难人。肯定是客人对母亲做的药膳挑三拣四,经理就把气撒在母亲头上。 竹也只觉得她成绩不好,给母亲丢脸了。 母亲为了她,除了在酒店工作还接了薄盏家私厨的工作,在酒店受客人刁难,受经理欺负,而她呢?连最基础的数学都学不好,连奖学金都快要保不住。 眼眶瞬间就热了。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在教室里掉下来。 下课铃一响,她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她需要一个没人的地方。 体育馆的储物间,堆放着陈旧的垫子和废弃的器材,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橡胶混合的味道。光线昏暗,只有门缝里挤进来一丝走廊的微光。 竹也缩在最角落一堆软垫后面,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汹涌而出,砸在膝盖上,洇湿了一小片深蓝色的校服裙。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用力咬着拳头,把呜咽死死堵在喉咙里。母亲的低声下气和卷子上刺目的红叉交替在脑海里闪现,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窒息感淹没时,储物间的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 声音很轻,却打破了这片死寂。 竹也的心脏猛地一缩,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慌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门口。 一道颀长的身影倚在门框边,逆着走廊的光线,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但那条垂在腕间折射着微弱金属冷光的银链,让她瞬间认出了是谁。 薄盏。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无数个问题瞬间挤进脑海,让竹也感到一阵难堪的羞耻。 她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膝盖,整个人蜷缩得更紧,像只急于躲进壳里的蜗牛。 薄盏没有走进来。他就那么靠着门框,姿态闲适。昏暗的光线里,竹也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和下颌线。 他没问她为什么哭,也没说任何安慰的话。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只有竹也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不知过了多久,竹也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只剩下一种脱力的疲惫。 薄盏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不高,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做个交易?” 竹也猛地一僵,埋在膝盖里的头抬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薄盏似乎侧了下头,目光落在她狼狈蜷缩的身影上。光线太暗,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目光的注视,像是在审视什么。 “我帮你补数学。”他继续说,语速不快,每个字清晰地砸在寂静里,“保证你一模,至少110。” 竹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110分?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数字!数学老师讲十遍她都弄不明白的题,在他口中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可……交易?什么交易? 她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哑声问:“……条件呢?” 逆着光,薄盏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看似漫不经心,又似乎有某种笃定。 “很简单。”他看着她,语气随意,“你肯定能做到。”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她消化这句话。昏暗的光线下,他倚门而立的姿态依旧从容,那双眼睛隔着模糊的光影望过来。 那时的竹也,被巨大的委屈和无助淹没,数学成绩犹如压在身上的巨石,母亲疲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他的出现,他抛出的承诺,像一道撕裂黑暗缝隙的光,骤然投下,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理智是有的。 她知道薄盏这个人,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孤高清傲,从不做无利之事。 他凭什么帮她?那个“很简单”的交换条件,究竟是什么?疑问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 但渴望压倒了一切。 一模考110分! 那意味着她可以重新拿回高分段的奖学金,甚至能挺直腰杆跟母亲说,看,我的成绩也很好。 那是她最迫切想要抓住的东西。 薄盏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平静和笃定,却传递出一种可信感。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腕间的银链折射着走廊微弱的光,像某种神秘而强大的裁决者。 她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强烈的念头压倒了所有疑虑。 竹也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她盯着门口那个模糊却高大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尽力气,重重地点了下头。 “……成交。”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决。 薄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他直起身,没再看她,转身离开了门框。高大的身影融进门外的光线里,很快消失不见。 储物间再次陷入昏暗的死寂。 竹也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刚才点头答应的瞬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股迟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他靠近门口时,那丝若有似无的雪松冷冽气息。混着储物间灰尘的味道,冰冷地钻进她的鼻孔。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掌心。指尖冰凉。 那个“简单”的交换条件,到底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刚才亲手抓住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根稻草。 …… 几天后,薄盏的信息发到她的旧手机上。没有寒暄,只有地点和时间:放学后,实验楼三层东侧闲置教室。 竹也盯着那行冰冷的字,手指攥紧了校服下摆,布料皱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拿起那本深蓝色的错题本,走向约定的地点。 推开那扇旧门,粉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薄盏已经到了。他斜靠在窗边的课桌上,指尖夹着支银灰色的金属笔,随意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听到开门声,他抬眼望过来。 “坐。”他下巴朝对面的椅子一点。 竹也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坐下,把错题本放在桌上,摊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红叉。心脏跳得又快又乱。 薄盏没废话,直接拿过她的卷子。他讲题的风格和他这个人一样,简洁,直接,一针见血。 他手中的笔尖点着卷子,思路清晰地把那些缠绕成死结的难题拆解开来,变成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路径。 竹也集中精神,飞快地记着笔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教室里唯一的声响。 薄盏的声线低沉悦耳,语速平稳。他偶尔会停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听懂。那目光沉甸甸的,让竹也不敢分心。 时间在专注的讲解中流逝。夕阳的光线渐渐偏移,教室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薄盏合上她的错题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先到这里。”他把笔搁在桌上。 竹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点,她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和笔,低声说:“谢谢你,薄盏同学。” 她站起身,拿起书包,准备离开。空气里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似乎也淡了一些。 就在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面前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哒”。 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竹也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愕然回头。 薄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椅,站在了她身后。 竹也悄悄往一旁挪了下位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薄盏的身体挡住了最后一点夕阳的光线,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教室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刚刚收回落在门锁上的手,放回校裤口袋。 他朝她走过来。 一步,两步。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骤然变得无比寂静的空间里,一下下敲在竹也的心上。 竹也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撞到了冰冷的课桌边缘。 退无可退。 薄盏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重新变得清晰甚至更加浓郁的雪松冷香。 他俯视着她,眼神幽深。教室里光线昏暗,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协议该兑现了,竹也。”他的声音低沉、平静,沉沉地砸进她的耳膜。 竹也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她眼中的困惑瞬间被未知的恐惧淹没。 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溢出一点破碎的气音。 “……兑现…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甚至染上了一点哭腔。 在这里能兑现什么…… 薄盏的目光在她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上,他的眼神更深了。 “很简单。”他的尾音勾着笑意,声线干净温柔,“看着我。” 竹也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协议就是协议。”薄盏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你答应了我的条件。现在,是履行的时候。” 他微微倾身,那股强大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完全包裹。“看着我,不许移开视线。这就是第一次兑现。” 竹也的身体瞬间僵直,像一块被冻硬的木头。手脚冰凉,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混乱的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 她被迫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锐利得,带着一种要将她洞穿的审视感。 屈辱、恐惧、还有慌乱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 她想移开视线,想闭上眼睛,想尖叫着逃离。可薄盏的目光锁着她,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点她不知缘由的坚持。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竹也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耳根灼热,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薄盏的气息近在咫尺,清冽中透着强势,把她牢牢笼罩。 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铁锈味,才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模糊了视线,但她依旧倔强地睁着眼睛,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母亲疲惫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张经理,真的抱歉……” 卷子上鲜红的“72”分刺得她眼睛生疼。 薄盏那句“至少110分”的承诺,像黑暗中唯一的光…… 拒绝的念头被死死压下。 最终,她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木偶,僵硬地承受着他冰冷而专注的凝视。屈辱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沿着滚烫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还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协议。 原来是这样兑现的。 谁能想到和薄盏对视竹也宝宝竟然哭了 原因有很多 这是一个脱敏训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2 第3章 Chapter 3 竹也僵在昏暗的教室里。 薄盏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像是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份被逼视的屈辱感和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呼吸困难。掌心被书包带子勒出的深印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协议。 “看着我……这就是第一次兑现……”薄盏低沉命令般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和他那穿透人心的目光一样清晰。 她用力闭上眼,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驱散那令人窒息的记忆。可那无能为力的恐惧感和被掌控的屈辱感,一次次漫上来,淹没她。 下课铃尖锐地撕裂了晚自习的寂静,突兀地炸响在走廊里。竹也猛地睁开眼,像是被惊醒。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只有她孤零零地坐着。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慌乱地把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拉得飞快,发出刺耳的噪音。 走出教室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发酸。教学楼下传来同学们兴奋地交谈声。 晚自习第二节课下课学校为住校的学生准备了夜宵加餐,但走读的学生也会去吃。 竹也低着头,快步穿过走廊,脚步声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空洞的回响。她只想快点融入人群,用喧嚣把自己藏起来。 食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油炸食物的油腻香气、米饭蒸腾的热气和各种混杂的食物味道扑面而来。 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们挤在打饭窗口前,队伍排得老长,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 “小竹子!这儿!”夏晓的声音穿透嘈杂,在不远处的队伍里向她招手。竹也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挤了过去。 “我刚才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应,还以为你不吃了呢。”夏晓一边探头看前面的队伍,一边随口说。最近早晚温差大了起来,她鼻尖冻得有点红,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宵夜将至的兴奋。“快点快点,炸鸡腿快没了!” 竹也含糊地“嗯”了一声,也看向前方缓慢移动的队伍。周围是熟悉的同学面孔,喧嚣的说话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点。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同学的后脑勺上,试图将记忆里的一切暂时屏蔽。 “喂——!” 一声响亮又带着明显轻佻意味的口哨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竹也身体一僵。 几个穿着理科班校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地从她们队伍旁边经过。 为首那个,身材高壮,脸上带着点痞气的,正是赵磊。 他一眼就看到了竹也,脸上立刻堆起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戏谑笑容。 “嘿!药膳妞儿!”赵磊的声音拔高,故意拖长了调子,在嘈杂的食堂里也显得格外刺耳。 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盯着竹也和她手里的餐盘,“今儿没给盏少送什么好吃的点心吗?有没有兄弟们的份儿啊?” 他话音一落,他身旁几个男生也跟着哄笑起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竹也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狎昵和嘲弄。 竹也脸色“唰”地一下褪尽血色,变得惨白。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瞬间冲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手指死死捏紧了手中冰凉的餐盘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窃窃的低笑声和不加掩饰的议论声嗡嗡地钻进耳朵。 “就是她啊……” “听说她妈是薄家的药膳师……” “啧,怪不得能和薄盏扯上关系……” “薄盏知道她是谁吗?谁会关心家里厨师的女儿啊?” “药膳妞儿,哈哈,挺贴切……” 竹也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睫毛颤动着,视线开始模糊。 她恨不得当场消失,或者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胃里的铁块变得更沉更冷,连带刚才那点对食物的渴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磊!你嘴巴放干净点!”夏晓猛地转过身,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猫,怒气冲冲地瞪着赵磊,“你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尊重人吗?!” 赵磊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开个玩笑嘛,夏晓同学生什么气?问问都不行?盏少吃得,我们问不得?” 他眼神轻飘飘地扫过竹也苍白的脸,嘴角咧得更开,脸上满上恶意。 竹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又瞬间退去,留下一片冰寒。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无数道目光黏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夏晓气得脸通红,还想再骂—— “赵磊。” 一个没有任何起伏的冰冷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食堂的嘈杂,像是寒流瞬间席卷了这一小片区域。 所有的议论声和嘲笑声戛然而止。 竹也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薄盏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围,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他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神看起来都平静无波。但那股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的冰冷气压,让周围几米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喉咙。他脸上的血色也褪了大半,那股痞气和嚣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猝不及防的错愕和慌乱。 “盏、盏哥?”赵磊的声音明显矮了下去,结巴起来,“我…我跟竹也同学开个玩笑呢……” 薄盏没理他。仿佛他只是路边一粒碍眼的灰尘。 他径直朝着竹也这边走过来。人群下意识地为这个周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学神让开了一条空隙。 他的步伐很稳,目标明确。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气,随着他的靠近,强势地驱散了食堂里的油腻气味,重新笼罩住竹也。 竹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僵在原地,看着薄盏一步步走近,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甚至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 薄盏的目光落在竹也煞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向下,扫过她紧紧攥着餐盘指节发白的手。 他什么也没对竹也说。 下一秒,他自然地伸出手,直接从竹也僵硬冰凉的手指间,拿过了那份轻飘飘几乎没什么分量的餐盘。 竹也的手还保持着悬空的姿势,指尖冰凉发麻。 薄盏端着餐盘,转向窗口里一脸茫然的打菜阿姨。 清冷的声线传入每个人耳中,语气平淡自然仿佛做了千百次: “她的这份。”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要葱姜。谢谢。” 打菜阿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哦…哦!好的好的!”她手脚麻利地开始打菜,特意避开了所有点缀着葱花和姜丝的菜。 竹也呆呆地看着薄盏的侧脸。他线条利落的下颌微微绷紧,眼神专注地看着阿姨打菜的动作,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怎么会…… 赵磊和他那几个朋友,像几根被霜打蔫的柱子,杵在旁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无地自容。薄盏从头到尾,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施舍给他们。 很快,一份没有沾染任何葱姜的宵夜被打好,装在餐盘里。薄盏接过,转回身,递还给还在发愣的竹也。 餐盘边缘尚带着食物的温热,传递到他微凉的指尖。 竹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在冰凉的餐盘边缘短暂地擦过。 薄盏松开了手。 “好好吃饭。”说完,他没有再看竹也一眼,更没有看旁边僵立的赵磊等人。 他转身,迈开长腿,穿过自动为他分开的人群,径直朝着食堂门口走去。手腕上的复古银链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偶尔折射出一点冷冽的金属光泽。 他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涌动的夜色里。 食堂里死寂了几秒。 随后,嗡嗡的议论声才像潮水般重新涌起,比刚才更大声,更密集。 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羡慕、或忌惮,都聚焦在还端着餐盘此刻僵在原地的竹也身上。 赵磊和他那几个朋友,趁着没人注意他们,早已灰溜溜地挤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夏晓猛地吸了口气,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抓住竹也的胳膊晃了晃,声音因为激动压得低低的,却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我/靠!小竹子!薄盏!他刚才!他……他帮你怼赵磊!他还帮你打饭了!还特意说不要葱姜!他怎么知道你忌口?他还让你‘好好吃饭’!天啊!你俩什么情况?!” 竹也像是被夏晓晃醒了。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份没有一点葱姜的宵夜。食物的热气隔着餐盘传到手心,带着一点暖意,却丝毫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和混乱的心绪。 薄盏那冰冷的眼神,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警告,还有那句平淡的交代,清晰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护短?留意? 还是……仅仅是履行协议之外顺手的一点“服务”? 她不知道。 食堂油腻的饭菜气味重新浓厚起来,将那缕清冽的雪松香彻底淹没。 竹也端着餐盘,只觉得手心那份食物的温热,此刻十分灼人。 她避开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低声对还在兴奋状态的夏晓说:“……走吧,找地方吃饭。” 薄盏,不动声色展示我们俩有多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第4章 Chapter 4 食堂油腻的饭菜味道还留在喉咙里,混杂着漱口水清冽的薄荷味。竹也机械地漱完口,凉水滑过口腔,却冲不散心头的滞涩。她回到教室,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放松的喧闹,自由讨论时间。空气里浮动着纸张翻动和低语的声音。 竹也沉默地收拾书包。错题本,草稿纸,笔袋。动作有些快,有点急促。 夏晓凑过来,压低声音:“又去‘学长’那儿?” 竹也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 “嗯。”声音闷闷的。 她不想对夏晓撒谎,但更不想解释她和薄盏之间那复杂又令人难堪的关系。“学长补课”是最安全的借口。 “放学你就直接回家了吧?”夏晓没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还在为食堂的事烦心,拍了拍她的肩。 竹也胡乱点了点头,抓起书包。“走了。” 她快步走出教室,走向实验楼深处,走廊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长。脚步越来越沉,像灌了铅。 老地方。一间薄盏有权限使用的闲置实验室。位置偏僻,几乎无人踏足。 推开厚重的门,一股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实验室里光线很暗,只有角落一盏白色的工作台灯亮着,投下一圈冷白的光晕。 薄盏已经在了。 他坐在工作台前的高脚凳上,背对着门,微微弓着背,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习题集。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 他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他穿着校服,但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薄针织开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条复古银链。清冽的雪松香在这里变得清晰,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竹也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 薄盏没回头,只淡淡说了句:“过来。” 竹也深吸一口气,走到工作台另一边,拉开另一张高脚凳坐下。她把书包放在脚边,拿出错题本和卷子,推到薄盏面前。 薄盏终于抬起头。灯光下,他的眼睛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拿起她的卷子,目光扫过,然后拿起笔,开始讲题。 他的语速平稳,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他点着题目,把复杂的逻辑拆解成最基础的步骤。竹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笔,在他讲解的间隙飞快记录。 实验室里只有他清冷的声音和她偶尔的应答。那道刺眼的白光打在纸上,也落在两人之间,隔开一点微妙的距离。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道大题。 薄盏的笔尖点着题干:“这里,辅助线需要从对角线的中点引过去,而不是端点。”他侧过身,在草稿纸上画出一条清晰的辅助线。 竹也凑近一点去看,认真记下。 就在这时。 薄盏握着笔的手,忽然从草稿纸上滑落。 不是失手。 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直接覆在了竹也放在桌面握着笔的手背上。 冰凉! 竹也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被触碰的地方,又迅速冻结。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把手抽回来。 但薄盏的手更快,也更稳。他只是轻轻往下一按。 动作不大,力道却足以让她无法挣脱。 他的指尖干燥微凉,就那么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覆盖着。 竹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住了,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咚咚咚的声音大得她怀疑薄盏也能听见。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僵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薄盏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还落在草稿纸上那道画好的辅助线上,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讲解中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延伸。 然后,他的指尖开始动了。 极其缓慢地,在她手背细腻的皮肤上摩挲。 一下,又一下。 指腹带着薄茧的粗糙感,清晰地摩擦过她光滑的手背,带来一阵阵细微却难以忽视的颤栗。 那感觉像细小的电流,顺着她的手臂,迅速爬满全身,让她头皮发麻,脊背绷紧。 竹也的呼吸彻底乱了。她死死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缓慢地划着圈。 她想尖叫,想把手抽回来,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在了椅子上,僵硬得动弹不得。只有睫毛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薄盏的气息靠近了。 苦柠混合着雪松的清冽冷香,骤然变得浓郁,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将她整个笼罩。他的呼吸温热,带着一点湿润,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 竹也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晚自习之前讲的内容,”薄盏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就贴着她的耳朵,“消化了?” 他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她耳廓的绒毛,带来一阵麻痒。明明是问学习,可在此刻的语境下,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充满了危险的压迫感。 竹也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颈侧。 薄盏微微侧头,目光沉沉地锁定了她。 竹也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视线,却被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了下巴,迫使她微微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双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着她此刻带着慌乱和抗拒的脸庞。 “看着我,”薄盏的声音刻意压的又低又磁,命令道,“回答。” 竹也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呼吸困难。 她被禁锢在椅子和他圈起的空间里,下巴被迫抬起,视线无处可逃,只能直直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固执的探究。 她喉咙干涩得厉害,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嗯。” 薄盏似乎对这个模糊的回答不甚满意。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嗯是什么意思?哪里不懂?”他追问,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竹也的呼吸更加急促,脸颊滚烫。她想挣开下巴上的钳制,却徒劳无功。 她能感觉到他摩挲她手背的指尖依旧没有停下,那缓慢的带着薄茧的触感,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拷问和折磨。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声音微弱有些破碎:“……前面……辅助线的性质……没太明白……” 薄盏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唇瓣,沉默了几秒。就在竹也以为他会继续施压时,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了。 压迫感骤然减轻了一些。 薄盏直起身,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也终于移开。他拿起桌上的笔,重新点回那道题。 “那好,”他的声音恢复了讲题时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窒息般的压迫从未发生过,“我们重新梳理一遍。” 竹也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像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她看着薄盏重新专注在题目上的侧脸,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惊心动魄。 讲题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冷静。竹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着他的思路在草稿纸上写下步骤。但那冰冷的金属笔尖点在纸上的声音,怎么听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 时间仿佛凝固般缓慢。当薄盏终于讲完最后一步,放下笔,宣告“今天就到这里”时,竹也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抓起书包就想逃离。 “等等。”薄盏的声音响起。 竹也僵在门口,背对着他,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薄盏站起身,走到她身后。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再次包裹住她。他伸手把竹也忘记拿的卷子塞进她的书包。做完这一切,他牵起竹也的手。 他的手依旧微凉。竹也下意识地想挣脱,怕被人看见。但薄盏的手指收得更紧,几乎将她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走了。”他声音不高,拉着她起身,关掉了角落那盏刺眼的工作台灯。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 薄盏牵着她,熟门熟路地穿过黑暗的实验室,推开厚重的门。走廊里空无一人,灯光惨白。晚自习还未结束,整个教学楼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竹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被他紧紧牵着,脚步有些虚浮地跟在他身后半步。 他高大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实验室消毒水的余味,霸道地萦绕着她。 她试图再次抽回手,指尖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更用力地攥紧。他脚步不停,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牵着她,径直走向楼梯口。 下楼梯时,竹也夜盲的弱点暴露无遗。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紧紧抓住薄盏的手,靠他引导着一步步往下走。薄盏似乎察觉到了,脚步放慢了一些,稳稳地牵着她。 终于走到教学楼门口,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校门口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薄盏的脚步在门口停下。他松开了手。 几乎是同时,放学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校园的寂静,在教学楼群中次第响起,由远及近。原本寂静的校园瞬间被喧闹的人声和脚步声填满。 竹也的目光立刻被不远处公交站亮起的车灯吸引。是她回家要坐的那趟公交!它正减速,准备靠站。 她来不及多想,甚至没顾得上看薄盏一眼,拔腿就要往公交站跑。 手腕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 竹也猝不及防,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回头。 薄盏站在路灯的光晕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他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因为看到公交车而亮起来带着急切的眼睛。 “周末快乐。”他开口,声音平淡。 竹也所有心思都在那辆即将开走的公交车上。她只想快点摆脱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快点回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她胡乱地“哦”了一声,明显的敷衍,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公交车狂奔而去。 薄盏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挤进公交站台的人群,然后随着人流涌上了公交车。车门关上,公交车缓缓启动,汇入夜晚的车流,红色的尾灯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他眉头微蹙,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背上细腻微凉的触感。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啧了一声。 这小丫头……为了赶车,甩开他手的动作倒是干脆利落。 他视线扫过停在路边阴影里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等候多时。薄盏扯了下嘴角,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车子走去。 论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牵到老婆的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4 第5章 Chapter 5 公交车摇晃着驶离站台,将京大附中远远抛在身后。竹也挤在靠窗的位置,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身体还在微微发颤,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摩挲的触感和他身上雪松的味道。他那双带着固执探究的眼睛,还有那句低沉的命令,反复在脑海中闪现。压迫感和屈辱感一次次涌上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用力闭紧双眼,试图驱散这些画面。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响起,她像被惊醒,慌忙起身下车。 员工公寓小小的客厅里,弥漫着熟悉的药材和食物混合的温暖气息。 母亲林慧还在厨房忙碌,听到开门声,探出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也回来啦?饿不饿?锅里温着汤。” “妈,我不饿。”竹也声音有些闷,低头换鞋,避开母亲的目光。她怕母亲看出她此刻的狼狈和心绪不宁。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学习太累了?”林慧擦着手走过来,关切地打量她。 “嗯…有点。”竹也含糊地应着,快步走向自己的小房间,“我先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竹也用力搓洗着手背,仿佛要洗掉薄盏留下的所有痕迹和气息。 可那股清冽的雪松香,似乎已经渗进了感官里,怎么也洗不掉。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眶和迷茫的眼神,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第二天是周六。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甜香。竹也早早起床,帮母亲准备今天要送去薄家的药膳点心——新一批的桂花糖糕。 厨房里,林慧正将蒸好的糖糕小心地装进保温食盒。金黄油亮的糖糕,点缀着细碎的干桂花,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小也,今天苏阿姨不在家,你直接送去放客厅茶几上就行。”林慧把食盒递给竹也,又叮嘱道,“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妈。”竹也接过还有些温热的食盒,沉甸甸的。她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甜香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穿过薄家别墅修剪整齐的庭院,竹也踏入那空旷冷清的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晨光,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一切都透着无声的距离感。 佣人看到她,客气地点头示意:“竹也小姐,夫人交代了,放茶几上就好。” “好的,谢谢。”竹也轻声应道,走到光洁如镜的茶几旁,弯下腰,小心地将食盒放下。她直起身,正准备离开。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 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过去。 薄盏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额发微湿,似乎是运动后刚洗过澡,脸上还带着红晕。他手里拎着一个运动水壶,目光扫过客厅,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茶几上那个熟悉的保温食盒上。 他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脚步没停,径直走了过来。 竹也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昨晚实验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回笼,让她身体有些僵硬。 薄盏走到茶几边,很自然地掀开了食盒的盖子。浓郁的桂花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比刚才更加清晰诱人。他拿起最上面一块还带着温热的糖糕,直接咬了一口。 他咀嚼着,动作随意,目光落在糖糕上,似乎在认真品味。 片刻,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微哑但语气愉悦:“嗯,甜度刚好。”他抬眼,看向竹也,“比上次的好吃。” 竹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直接评价。她垂下眼睫,小声解释:“我……妈妈调整了配方,减了点糖,多加了点干桂花提香。” 薄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几口就把手里那块糖糕吃完了。然后,他又自然地伸手,从食盒里拿起了第二块。 竹也看着他专注吃糖糕的样子,动作流畅,像是纯粹沉浸在食物的愉悦中。这和他昨晚在实验室里那个带着侵城掠地般压迫感的薄盏,判若两人。 薄盏吃着第二块糖糕,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竹也垂在身侧的手。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硬壳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边角磨得发白。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随口问道:“还有问题?” 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错题本。昨晚在实验室,最后那道题是在那种窒息的压力下听完的,她确实还有几个模糊的点。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嗯…昨晚那道题,辅助线引过去之后,后面几步的推导……” 薄盏没说话,只是几口吃完了手里的糖糕,然后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手。 他下巴朝楼梯的方向微微一抬:“现在有点空,去书房给你讲讲?”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 去书房? 昨晚的经历让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想到错题本上那些刺眼的红叉,想到下一次月考的压力,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薄盏,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同学在提供帮助。 最终,对数学的焦虑压倒了其他情绪。 她攥紧了错题本,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薄盏没再说什么,转身朝楼梯走去。竹也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混合着淡淡的沐浴露味和刚刚吃过的桂花糖糕的甜香,萦绕在她鼻尖。 书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薄盏推开门,里面是比客厅更沉静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明亮的晨光,照亮了深色的木质书桌和满墙的书架。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旧书的味道,还有若有似无的属于薄盏的味道。 薄盏走到宽大的书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竹也依言坐下,动作有些拘谨。她把错题本摊开在桌面上,翻到昨晚那道题的位置,推到薄盏面前。 薄盏拿过本子,目光扫过题目和她昨晚记下的步骤。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笔,笔尖点在草稿纸上。 “这里,”他开口,声音清冽,语速平稳,逻辑清晰,“辅助线引到中点之后,关键是要利用这个等腰三角形的性质……” 他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几何图形,一步步推导。思路严谨,条理分明,将复杂的难题拆解成最基础的步骤。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额前微湿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此刻的他,只是那个解题思路凌厉的学神。 竹也努力集中精神听讲,目光追随着他笔尖的移动。但渐渐地,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他左手腕上。 那条复古的银链。 在明亮的光线下,链身的细节更加清晰。细密、繁复的藤蔓状花纹缠绕着,泛着旧银温润内敛的光泽。 链尾那个小小的“盏”字坠子,随着他书写时手腕的细微动作,轻轻晃动,偶尔折射出一点细碎跳跃的光芒。 薄盏的手伸过来,笔尖点在她错题本上某个关键步骤:“这里,辅助线画错了方向,应该……” 他的手腕正好悬在竹也的手背上方。那条晃动的银链几乎要擦到她的皮肤。冰凉的金属感似乎隔着空气传递过来,竹也的手背皮肤瞬间绷紧,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薄盏的动作顿住。他抬起眼,目光从题目移到竹也脸上,又顺着她的视线,落到自己手腕的银链上。 他眉梢微挑:“怎么?” 竹也像是被窥破了心思,脸颊微热,飞快地摇头:“没、没什么。” 薄盏没追问,却也没立刻收回手。他反而故意轻轻晃了晃手腕,让那条银链在阳光下划出更清晰的弧线,折射出点点碎光。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奶奶给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点,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好看?” 竹也的目光落在那条精致又带着岁月感的链子上,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薄盏。他此刻的眼神,少了在学校时的锐利和疏离,在阳光里显得柔和了不少。 她喉咙有些发紧,垂下眼睫,盯着草稿纸上他刚写下的公式,声音轻得像耳语:“嗯。” 薄盏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很短促,几乎听不见。他没再说什么,收回手,笔尖重新落回纸上,继续讲解那道题。 “所以,这里需要用到这个公式的变形……” 他的声音平稳地流淌在阳光充沛的书房里。竹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题目上,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手腕上那抹跳跃的银光。 阳光透过窗户,毫无保留地照在银链上,反射的光芒有些晃眼,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听讲,”薄盏用笔轻轻敲了一下桌子,“这个角等于这个角,然后……” 薄盏讲得很细,直到竹也完全弄懂,在错题本上清晰地写下最后的答案和步骤。 “懂了?”薄盏放下笔,抬眼看向她。 竹也点点头,看着本子上清晰的解题过程,心里涌起一丝感激:“嗯,懂了。谢谢……薄盏同学。” 薄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对她这个称呼微微挑了下眉,但没说什么。他合上她的错题本,递还给她。 竹也接过本子,站起身:“那我该回去了。” 薄盏也站起身,没挽留,只是淡淡地说:“嗯。” 竹也拿着错题本,转身朝书房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又说了一句:“糖糕…我妈说,放凉一点口感更好。” 说完,她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这一次,薄盏没有阻拦。 书房里安静下来。薄盏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那个纤细的身影穿过绿茵,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抬起左手,手腕上的银链在阳光下静静垂着,尾端的“盏”字折射着温润的光。他摩挲着那小小的坠子,眼神深邃。 对甜品的最高评价,不太甜/甜度刚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 第6章 Chapter 6 竹也几乎是跑回家的。 员工公寓老旧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急促地喘息,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书房里薄盏摩挲银链的样子,还有那句低语,反复在脑海里盘旋。那眼神里的柔和,与实验室里的压迫感截然不同,像迷雾一样让她更加困惑。 她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扑脸。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一些。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脸颊和迷茫的眼神,心头那团乱麻似乎缠得更紧了。 - 周一上学,秋风渐起,带来了明显的凉意。 竹也翻出了秋季校服。上身是深蓝色的运动外套,拉链可以一直拉到下巴下方。下面是同色系的宽松休闲长裤。 这套衣服臃肿了些,但在这个季节穿上,倒也不会显得突兀。最重要的是,它能提供一种无形的安全感。 她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领口,才松了口气。 回到学校,一切如常。没有薄盏的短信,也没有在走廊、教室的“偶遇”。他似乎就这样消失了。 竹也乐得清闲。 她把所有心神都投入到学习里。上课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移动,记下每一个知识点。下课铃一响,她就摊开错题本,拿出红蓝黑三色笔,将上周薄盏讲过的难题思路重新梳理,归纳题型,总结易错点。午休和自习课,她不停地刷题,草稿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 数学卷子上越来越多的红勾,带来一种踏实感,也让她在薄盏带来的混乱漩涡中,抓住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课间,夏晓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哎,小竹子,听说了没?那个高一的小学妹,就之前写薄盏同人文**坛的那个,帖子被删了!” 竹也握着笔的手一顿,没抬头,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道三角函数变换。 “论坛管理员说是江驰让删的。”夏晓压低声音,眨着眼,“江驰!薄盏的铁哥们!你说,是不是薄盏授意的?啧啧,小学妹一片芳心,碎了一地啊。” 薄盏。 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闯入耳朵。竹也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她抿了抿唇,飞快地用修正带涂掉那道痕,声音没什么起伏:“哦。” 夏晓没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自顾自地八卦:“诶,你说,薄盏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啊?连小学妹那种妖艳美女类型都入不了他的眼?论坛贴子都给删干净了,半点机会都不给。” 竹也终于抬起头,看向夏晓。琥珀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 “不知道。”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然后重新低下头,笔尖重新落在纸上。 -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 竹也和夏晓端着餐盘,找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夏晓还在叽叽喳喳讲着班里新传的八卦轶事。竹也安静地吃着饭,小心地避开餐盘里唯一一份可能混着姜丝的炒菜。 食堂入口处传来一阵微妙的骚动。原本喧闹的声音低了下去,许多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竹也握着筷子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即使在食堂油腻的饭菜气味里,也仿佛拥有穿透力,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薄盏走了进来。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端着餐盘,步伐从容。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他似乎没注意到周围的视线,目光扫过打菜窗口,径直走向排队较短的队伍。 夏晓的声音瞬间压低,凑近竹也,用气音飞快地说:“我去,说曹操曹操到!”她偷瞄着薄盏的方向,“他居然也来食堂了?稀奇啊,平时不都……” 竹也低着头,假装专注于挑拣餐盘里的葱花,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能感觉到薄盏的存在,吸引着整个食堂的注意力。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薄盏打好菜,端着餐盘,目光掠过人群,似乎在寻找座位。他的视线在竹也她们这桌停留了不到半秒,极其自然地移开,最终落在离她们不远、靠近落地窗的一个空位。 他走过去,放下餐盘,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吃饭。 他坐下后,周围才渐渐重新响起压低的说话声。 夏晓也不敢再大声八卦薄盏了,她转了转眼珠,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竹也,转移话题:“小竹子,别光吃啊,问你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竹也夹菜的动作顿住。她愣了一下,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些画面。 她猛地回神,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没想过。”她的声音有点干涩。 夏晓撇撇嘴:“没劲。” 竹也重新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米饭,食不知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斜前方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薄盏没有一直看过来,也没有丝毫要过来“招惹”的意思,但他存在本身,就足以让她坐立难安。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 下午第二节课是政治。上课铃响过三分钟,理科实验班的教室里薄盏的座位依然空着。 竹也握着笔,看着窗外扭回来,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本边缘滑动。 逃课了吗?会去哪里? 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当天晚上,夏晓就一脸兴奋地给她发消息。 【夏晓】:[链接]快看快看!江驰朋友圈!薄盏今天下午去赛车场了! 【夏晓】:[图片][图片] 竹也点开图片。 第一张是远景。暮色渐沉的赛车场,空旷的赛道蜿蜒曲折。一道鲜艳流畅的车影正压过一个急速弯道,车身倾斜,轮胎擦着地面,划出完美的弧线,带起细微的烟尘。速度感透过照片扑面而来。 第二张是近景。薄盏靠在亮黄色的赛车旁,刚摘下头盔。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穿着贴身的深色赛车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手臂的线条在紧缚的布料下清晰可见。 他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正仰头喝着,下颌线绷紧,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有水珠顺着他线条流畅的脖颈滑落下来,消失在赛车服的领口。 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却掩不住他眼神里那股锐利和一种与周遭人群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他的速度。 照片里,江驰就站在旁边,正咧嘴笑着冲镜头比了个“V”。 夏晓还在发消息: 「江驰说薄盏今天状态贼猛!刷新了个人圈速记录!还说薄盏心情好像不太好?不过江驰问他的时候,薄盏又笑了?啧,搞不懂这些少爷。不过薄盏穿赛车服是真帅啊!跟在学校里完全两个人!」 竹也盯着那两张照片,手指悬在屏幕上,久久没有回复。 照片里的薄盏,眼神锐利,姿态孤高清傲,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和力量感,与学校里那个散漫的学神、实验室里那个带来窒息压迫感的人、甚至阳光书房里向她解释银链来源的人,都截然不同。 引擎的轰鸣似乎穿透了屏幕,那个在赛道上风驰电掣的少年,像一颗遥远而耀眼的星辰,带着一种天生就该在聚光灯下的疏离感,无声地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堵在心口。 她默默锁上手机屏幕,将那些照片和夏晓的感叹隔绝在外。目光重新投向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只看眼前密密麻麻的习题。那些公式和符号构筑的世界,才是她唯一能掌控、也唯一需要掌控的领域。 第7章 Chapter 7 薄盏消失了几天,竹也像是绷紧的弦终于松懈下来。她埋头题海,课间也不参与八卦,仿佛要把所有心神都溺毙在数学公式里。 夏晓几次想跟她聊薄盏赛车的事,都被她一句含糊的“哦”挡了回去。 偶尔看到薄盏时,还会恍惚回到了两人还没开始产生交集的时候,薄盏还是那个不可触及的天之骄子。 转眼到了周四。晚自习的下课铃像往常一样响起,竹也收拾书包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心头那根弦又悄然绷紧。第三节晚自习,是固定去实验室“补课”的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书包,快步走向实验楼深处。走廊空旷寂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推开那扇厚重的门,熟悉的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角落里那盏刺眼的工作台灯亮着,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 薄盏已经到了。 他背对着门,站在实验台前,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习题集。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线条,碎发垂落,遮住一点眉眼。听到推门声,他抬起头。 “过来。”声音不高,“我这几天没有找你,你开心死了吧。” 竹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在等他继续说。 “但是……”薄盏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竹也的脸色唰白,僵在原地,那些对薄盏好不容易生出的好印象,此刻统统碎在原地。 是啊,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啊,不要再被他人前的样子骗到了。他有多恶劣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薄盏收起了那副恶劣的模样,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竹也僵硬地走到他对面,放下书包,拿出错题本和试卷摊开来。薄盏看着她走到对面的动作也不恼,笑了一下,拿起新的小测卷子,目光扫过,然后拿起笔,开始讲题。 他的声音清冷平稳,仿佛刚才那个恶劣的人不是他,将复杂的题目切割成最基础的模块。竹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笔,在他讲解的间隙飞快记录。 实验室里只有他平稳的讲解声和她偶尔的应答。那道刺眼的白光打在纸上,也落在两人之间。 终于,最后一道大题讲完。薄盏放下笔,合上她的错题本。 “之后补课的内容不会在局限在卷子了,你知识点已经掌握了,我会给你出题,你做完之后给我看,自己找规律,后面的内容是你要找出这些题的共性,多刷题,多总结,学习不是死记硬背,掌握方法很重要。” 竹也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薄盏却没有动。他靠在冰凉的实验台边沿,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打量什么。 竹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手指抠着书包带子。 “手伸过来。”薄盏忽然开口。 竹也一愣,不解地抬起头。 他依旧看着她,眼神沉静。 竹也迟疑着,慢慢伸出右手。 薄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微凉,指腹和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竹也的手指纤细,被他宽大的手掌轻易包裹住手腕。他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腕内侧敏感的皮肤上微微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下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摊平她的掌心。 “这道题的辅助线,”薄盏的声音低沉了些,目光却依旧锁着她的脸,“应该这样添……”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的粗糙感,落在她温软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激得竹也猛地瑟缩了一下,想抽回手。 薄盏的手指却稍稍用力,扣住了她的掌心,不让她逃离。 他的指尖开始在她掌心缓慢地划动。一笔,一划。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薄茧的摩擦感,清晰地描绘着辅助线的走向。那感觉不像写字,更像是一种带着目的性的摩挲。 “由中点引过去,连接对角……”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像是在讲解最寻常的几何题,视线却专注地落在竹也脸上,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竹也的掌心瞬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指尖划过的地方,像是通了微弱电流,带着麻痒的悸动,顺着掌心蔓延到手臂,再一路窜上脊椎。 薄盏的目光灼烧着她的脸颊和耳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迅速升温,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想抽回手,指尖刚动了一下,就被他的手指稳住。 薄盏的指尖还在她的掌心划动着,讲解着辅助线之后的关键步骤。每划一下,都像羽毛搔刮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这种触碰,充满了游走在悬崖边缘的暧昧和挑逗,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直接的接触都更让她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 终于,所有的步骤划完。 薄盏的指尖停在她的掌心,轻轻点了一下。 他抬眸,对上她水汽氤氲、羞怯而又带着一丝迷惘的眼睛,问道:“记住了?” 他的眼神幽深,带着一丝玩味。 竹也喉咙发紧,根本无法思考他刚才到底讲了什么。她只能胡乱地点头,声音细弱蚊蚋:“嗯……” 薄盏这才松开她的手。 掌心骤然失去那带着薄茧的冰凉触感,只留下被划过微微发烫的痕迹和潮湿的汗意。竹也几乎是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 薄盏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唇角似乎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就在这时—— 门外走廊,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嗒、嗒、嗒…… 由远及近,伴随着钥匙串相互碰撞发出的、令人心惊胆战的金属摩擦声! 是巡夜的保安! 竹也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骤缩,身体像被丢进冰窟般僵硬得无法动弹。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她下意识地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凉的实验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薄盏的反应极快。 在她睁大眼睛、身体僵硬的瞬间,他已经迅速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他没有碰她,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实验室门之间,形成一道无声的屏障。 实验室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门外那脚步声,清晰得像是敲打在两人的心脏上。 脚步声在实验室门外停顿了一下。 竹也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冲刷耳膜的轰鸣声。 脑海里冒出无数种被发现后的情况,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被发现,学校里会有什么样的流言传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几乎将她撕裂。她甚至不敢看薄盏,只能死死盯着地面冰冷的瓷砖缝隙。 钥匙串哗啦作响。 门把手似乎被扭动了一下! 竹也绝望地闭上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所有尊严,**裸地暴露在即将破门而入的目光之下。 万幸的是,保安只是例行检查。门被尝试性地扭动了一下,并没有被推开。 脚步声停顿了几秒,似乎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竹也屏住呼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终于,脚步声再次响起。 嗒、嗒、嗒…… 缓慢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又过了漫长的几秒钟,确认保安确实离开了,竹也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靠着实验台滑下去一点,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薄盏这才转过身,看向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样子,声音低沉:“吓到了?” 竹也点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嗯。”她抬手胡乱抹了一下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薄盏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没再说什么,拿起两人的书包。“走了。” 竹也慌忙站直身体,脚步虚浮地跟在他身后。实验室的门被拉开,走廊冰冷的风吹在脸上,让她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心绪稍得一丝清明。 薄盏沉默地走在前面,背影挺拔。竹也看着他腕间那条折射着冰冷灯光的复古银链,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无助感和对未知的恐慌。 走到楼梯口,薄盏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光影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的交界。 “下次,”他开口,在空旷的楼梯间格外清晰,“换个地方。” 他目光瞥了一眼实验室的方向,又落回竹也苍白的小脸上。 “这里,”语气平淡却笃定,“人太多。” 第8章 Chapter 8 放学铃尖锐地撕裂了京大附中的宁静。 竹也抱着书包,脚步慌乱地只想立刻逃离这栋教学楼。走廊的灯还没完全亮起,视力本就因为夜盲而在此刻急剧下降,加上心绪不宁,她根本没看清拐角处突出的消防栓箱。 砰! 一声闷响。竹也的右臂外侧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冷的金属箱角上。 “唔…”剧烈的钝痛让她眼前发黑,瞬间弓起了身子,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书包差点脱手。 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一只微凉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左臂,将她往旁边轻轻一带,避开了可能二次碰撞的位置。 “急什么?”薄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什么情绪。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竹也低着头,右手下意识地捂住被撞疼的地方,手臂火辣辣的疼让她说不出话,只想挣脱他。 薄盏却没松手。他微微俯身,目光扫过她紧捂的右臂。 “撞哪儿了?” 竹也咬着唇,摇头想表示没事。 薄盏没理会她的抗拒。他握着她的左臂让她站稳,另一只手直接伸过来,稍微用了点力道,将她捂着右臂的手拉开。紧接着,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深蓝色秋季校服的袖口,动作利落地往上卷。 袖口被一点点推高,布料摩擦着皮肤。灯光昏暗,但足够薄盏看清那一片迅速浮现出的触目惊心的红痕,在白得透明的肌肤上格外刺眼。那片红痕中央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破皮,渗着细小的血珠。 薄盏眉头蹙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啧”。 竹也感觉自己的手臂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又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屈辱感和疼痛交织,让她眼眶发热。她想抽回手,薄盏却捏着她的手腕没放。 “眼睛长着是摆设?”他语气烦躁,责备她的不小心,“撞成这样,明天能写字?” 竹也咬着下唇,倔强地不吭声。手臂上的刺疼似乎蔓延到了心口。 薄盏没再多说。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了她没受伤的左臂,这次力道轻了些。“走。” 他牵着她,沉默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刻意放慢了速度,避开人群拥挤的楼梯口,拐向教学楼侧面一条通往校门相对僻静且有路灯照亮的小路。 光亮驱散了部分视觉障碍,也让竹也稍稍看清了周围。她能感觉到薄盏干燥微凉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内侧,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萦绕在鼻端。 快到校门口,身后传来同学们放学后喧闹的谈笑声,由远及近。 竹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薄盏脚步顿住,侧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谢谢。”竹也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紧绷后的沙哑。 她没敢看薄盏的眼睛,丢下这两个字,抱着书包,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公交站跑去。 薄盏站在原地,没阻拦,也没出声。他只是看着她略显仓惶的背影穿过路灯的光晕,汇入公交站台等待的人群里。 - 员工公寓小小的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药材香和食物炖煮的暖意。 母亲林慧果然又在厨房忙碌。竹也放下书包,换了鞋走进厨房。手臂被撞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妈,还没弄好吗?” “快了快了,”林慧头也没抬,“酒店那边要推新药膳汤品,王师傅说我上次调的方子回甘不够,我再试试加点这个……小也,帮我把那边洗好的茯苓和山药切片,要薄一点。” 竹也依言走到水槽边。冰凉的水刺得她手臂那片红痕一阵冰凉刺痛,她轻轻吸了口气,忍住没出声。拿起刀,对着砧板上湿润的白色茯苓块,开始专注地切起来。 刀锋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必须很小心,既要切得薄,又不能切到手。 昏黄的灯光下,茯苓片在刀下一点点铺开,像一片片半透明的玉。 时间在药材的香气和单调的切菜声中一点点流逝。 手臂的酸痛从撞伤处蔓延到肩膀,再到握刀的手指。眼皮也开始沉重。 林慧依旧沉浸在味蕾的世界里,时不时舀起一小勺汤汁品尝,眉头紧锁又松开。 等林慧终于满意地将最后一味药材投入砂锅,盖上盖子调成文火慢炖时,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竹也放下刀,看着堆满水槽的待洗厨具和沾满药渣的砧板刀具,默默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洗刷。 等她终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躺到自己的小床上时,窗外已是万籁俱寂。她甚至来不及回想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和手臂的疼痛,几乎是沾到枕头,意识就沉入了无边黑暗。 - 第二天数学随堂小测的卷子发下来时,竹也看着左上角那个刺眼的红色数字“87”,大脑一片空白。 87分?怎么会是87分? 她机械地翻看着卷子。 选择题错了三道基础概念题! 填空题有两道计算马虎写错了符号! 一道大题甚至因为看错了一个条件,后面全盘推导错误! 全是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错误! 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知识点,此刻都变成了卷子上狰狞的红叉。 昨晚熬夜帮工的疲惫、手臂的疼痛、实验室里的恐惧和屈辱……所有积压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在她心口横冲直撞。 她用力攥紧了卷子边缘,指节泛白,脸颊却烫得吓人。她甚至能感觉到旁边夏晓投来的担忧目光。 下课铃响,竹也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穿过喧闹的走廊和操场,一头扎进了校内体育馆侧后方那个几乎废弃的储物间。 这里堆放着一些陈旧的体操垫和破损的球筐,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门口缝隙透进一丝微光。 竹也摸索着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她抱紧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委屈、不甘、对自己的愤怒,还有对那份协议无法摆脱的无力感……所有情绪终于冲破了堤坝。 肩膀细微地抖动,然后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来,变成破碎的小声哭泣。 眼泪迅速浸湿了校服袖子的布料。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睛干涩发痛,喉咙哽咽得难受,抽泣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身体偶尔不受控制的抽动。 就在她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前方一片昏黑的杂物时,储物间门口那点微弱的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薄盏站在那里。他似乎找了很久,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呼吸急促。他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一个清晰的轮廓。 竹也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把脸重新埋下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和狼狈的样子。 薄盏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地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储物间里想起,一步一步敲在竹也此刻脆弱的心上。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竹也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本能地绷紧,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她甚至做好了被他嘲讽或逼迫的准备。 然而,预料中的刻薄话语并没有出现。 她眼前的光线被递过来的东西遮住了些许——是一包带着淡淡香气的纸巾,包装素雅精致。纸巾旁边,还有一颗用透明糖纸包裹着的金黄色糖果。 竹也愣住了。 薄盏依旧没说话。他收回递东西的手,目光落在被她揉皱后扔在脚边的数学卷子上。他伸手捡起那张布满红叉的卷子,就着门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弱光线,展开。 然后,他低沉平缓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响起,温和又耐心。 “选择题第三题,”他用手指点着题目,“考察等差数列求和公式的灵活应用。你已经取了首项a1和公差d,代入求和公式S_n=n/2*[2a1 (n-1)d],这里n=15,计算过程没错。”他顿了一下,指尖移到她错误的答案上,“但是,最后一步,你把正号写成负号了。下次记得写完检查一下符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那道题旁边空白处写下清晰的答案和步骤。 “填空题第7题,二次函数求顶点坐标。公式是(-b/2a,(4ac-b??)/4a),你a和c的值代反了。这里……” 他一道题一道题地讲下去。语速放得很慢,逻辑清晰地将每一个错误点拆解出来,点明是概念混淆还是计算失误,告诉她正确的思路和避免再犯的方法。 “不要着急。”他讲完最后一道错题,笔尖在卷子上点了点,声音依旧平稳,“哪有一口气吃撑胖子的?这些题你不是不会,是做错了。这次有原因,”他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和下意识蜷缩的手臂,“下次写完多检查一遍,慢慢来。” 他放下卷子,看向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她,补充了一句:“毕竟,你又不是我这种天才。”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陈述。 竹也的哭声早就停了,只剩下小声的抽噎。听着他冷静分析自己那些愚蠢的错误,听着那句“毕竟你又不是我这种天才”,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烦躁猛地冲上来。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琥珀色的眼眸被泪水洗过,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亮,里面盛满了气恼和不服输,狠狠瞪着他。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提高了音量:“你当然希望慢慢来!嫌我笨你就不要教了!” 薄盏正把卷子叠好放在她膝盖旁边,闻言动作一顿。他抬眼,对上她那双因为泪水和愤怒而显得格外晶亮的眼睛,眉梢微挑。 “我哪里说你笨了?”他看着她这副炸毛的兔子样,笑了,声音里带着点玩味,“竹也,你最近胆子大了不少,都敢拿我撒气了?” 竹也被他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他说得没错——她确实在把考砸的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额前微湿的碎发,还有随着他讲话时手腕轻微晃动、折射着门口微弱光线的银链……那双专注看着她的眼睛,深处似乎并没有嘲讽,反而有种她看不懂的温柔。 心里某个坚硬又委屈的角落,因为这个认知,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她别开脸,重新把下巴埋进膝盖里,闷闷地不再说话。 储物间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远处体育馆隐约传来的模糊拍球声。 本意是想哄一下老婆,没想到她更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Chapter 8 第9章 Chapter 9 员工公寓的隔音一般。 竹也洗完澡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刚换好睡觉穿的棉质吊带睡裙,手机屏幕就在昏暗的桌面上亮了起来,嗡嗡震动。 是薄盏的微信。 【薄盏】:来花房。 竹也盯着那三个字,心脏猛地一缩。 花房? 在薄家别墅后花园,一个由玻璃穹顶笼罩种满名贵花卉的温室。 晚上?现在? 她几乎是立刻打字回复。 【竹也】:太晚了,我要睡了。 消息发送成功,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新消息弹出。 【薄盏】:明天周末。 言下之意,不需要早起。 竹也攥紧手机,指尖发凉。她不想去。手臂被撞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白天那场糟糕的数学小测更是让她身心俱疲。她只想缩在自己的小床上,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竹也】:……还是不了。 这次,回复几乎是秒到。 【薄盏】:要我去请你吗? 短短六个字,透过冰冷的屏幕都能感受到拿直直刺过来的压迫感。 竹也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眉梢微挑,眼神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无比笃定她不会拒绝。 她盯着那行字,胸口发闷。反抗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就被协议的重压碾碎。她不能失去他的辅导,数学成绩是她的命门。 半晌,她颓然地放下手机,认命般地走到衣柜前。从衣架上取下那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试图增加一点心理上的屏障。 深夜的员工公寓走廊静悄悄的。竹也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 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裸露的小腿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快步穿过连接员工公寓和主宅的小径,尽量避开路灯的光晕,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花房的玻璃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泥土、水汽和浓郁花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玻璃穹顶隔绝了外面的清冷,里面温暖如春。各色名贵的兰花、玫瑰在精心布置的灯光下舒展着枝叶,空气静谧得能听到植物细微的呼吸声。 薄盏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宽松舒适,正随意地靠坐在花房中央那张宽大的欧式布艺沙发上。他一条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听到推门声,他抬眼望过来。 “来了。”声音慵懒。 竹也站在门口,脚步有些迟疑。这里比实验室更私密,更隐蔽,但四周透明的玻璃墙虽然有高大的绿叶遮挡,在夜色中却像巨大的镜子,让她总有种暴露在外的错觉。 薄盏放下手机,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沙发空位,目光落在她裹得严实的针织开衫上。“过来。” 竹也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 刚靠近沙发,薄盏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啊!”竹也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他身侧的沙发上。位置很近,他温热的手臂不经意地贴着她的手臂。 薄盏似乎很满意这个距离。他侧过身,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像是将她圈在了一个无形的空间里。另一只手拿起茶几上摊开的一本厚重的数学竞赛习题集。 “这道题,”他用笔点了点其中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思路有点绕,跟你今天卷子上错的那道类型有点像。给你讲讲?” 竹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要讲题。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想离他远一点,但沙发空间有限,他的气息和体温依旧霸道地笼罩着她。她只能点点头,目光落在那道题上,努力集中精神。 薄盏开始讲解。声音低沉平缓,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 但竹也却无法像在教室或实验室那样专注。他离得太近了。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带着他身上清冽的苦柠雪松香。 他偶尔抬手在题册上画辅助线时,手肘甚至会不经意地蹭到她的肩膀。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让竹也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所以,关键是要在这里做一条辅助线,连接这两个看似无关的点。”薄盏的笔尖在纸上画出一条清晰的线。讲完一步,他微微侧头看向她,“听懂了?” 竹也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很近。她脸颊微热,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风穿过花房外高大的树丛,枝叶摩擦,发出清晰的呜咽声,由远及近,拍打在玻璃穹顶上。 竹也全身瞬间绷紧!所有的感官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高度警戒。 她的身体僵直,眼中瞬间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薄盏那边靠缩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寻求庇护。 薄盏的动作立刻停顿下来。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靠近和瞬间的僵硬。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自然地伸出那只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这个动作很轻,带着保护意味,更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别怕,”他贴着她的发顶低语,声音低沉,“风而已。” 他的手臂只是虚虚地环着她,没有更紧的拥抱,但那份令人心安的庇护感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花房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那阵风掠过后渐渐远去的呜咽。 竹也紧绷的身体在他沉稳的气息环绕下,一点点地放松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隔着针织开衫传来的温热。这个姿势让她有些僵硬,但那份驱散恐惧的安全感又是真实的。 风声彻底消失,花房重归死寂。 薄盏的手臂依旧虚环着她,没有立刻松开。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敞开的针织开衫领口处,那里露出一点睡裙的细肩带。 “下次,”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目光从她的领口移到她依旧带着点惊悸的小脸上,“别裹那么严实。”语气平淡,但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开衫的衣襟。 薄盏没再多说,松开了环着她肩膀的手,身体也坐直了一些,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股令人心慌的压迫感随之减轻了许多。 “时间不早了。”他合上习题集,站起身,“回去吧。” 竹也如蒙大赦,立刻站起来。“……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抱着自己的手臂,飞快地离开了温暖却让她心绪纷乱的花房。 天很冷,还是裹严实点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Chapter 9 第10章 Chapter 10 花房里的惊悸和薄盏那句含义不明的话语,缠绕着竹也的心绪。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员工公寓,把自己摔到小床上,混乱的思绪让她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周一清晨,竹也是被小腹一阵熟悉的坠痛唤醒的。 那股熟悉的绞痛感,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她肚子里狠狠攥紧又松开,每一次收缩都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蜷缩着身体,手指揪紧了被单一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六晚上的疲惫尚未消散,此刻又被这生理期的虚弱感彻底淹没。她挣扎着坐起来,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果然。 强压下心头那点无处发泄的烦躁,她撑着发软的身体去洗漱,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慢吞吞地换上校服,深蓝色的秋季外套拉链拉到最高,试图汲取一点暖意,却依旧感觉四肢冰凉。 去学校的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初秋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吸入肺里似乎加重了腹部的绞痛。她低着头,只想快点走到教室坐下。 早读课铃声响起时,竹也几乎是扶着桌子才勉强坐稳。 她翻开课本,视线却无法聚焦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小腹的坠痛一阵强过一阵,像有钝器在里面缓慢地搅动。 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咽下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额角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几缕贴在颊边的碎发。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喧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座位,讨论着昨晚的习题或最新的八卦。 竹也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她终于支撑不住,慢慢伏在了冰凉的课桌上,侧脸枕着手臂,闭上眼睛试图缓解那一**涌动的疼。 “小竹子?你怎么了?”夏晓的声音带着担忧,凑了过来。她伸出手摸了摸竹也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她惊呼,“天,你额头好凉!脸色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 竹也眼皮都没力气撩开,只是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声音细弱蚊蚋:“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这叫有点不舒服?”夏晓皱着眉,“要不要去医务室?我陪你去?” 竹也刚想拒绝,一个带着点戏谑的男声插了进来。 “哟,我跑个腿儿!” 竹也眼皮一颤,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是江驰。薄盏那个发小。他正晃悠着走过来,校服外套随意敞着,脸上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 他似乎根本没在意竹也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她伏在桌上的虚弱姿态,动作随意得像丢个篮球一样,把一个巴掌大小的米白色纸袋“啪”地一声扔在了竹也的课桌上。 力道不轻不重,纸袋撞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喏,”江驰双手插兜,下巴朝纸袋努了努,“某人让我给你的,说是还你上次借的什么笔记啥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完成了一项无关紧要的任务,目光掠过竹也苍白的小脸时也没什么特别的波澜,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但他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促狭笑意,泄露了“某人”是谁。 竹也的目光落在那个纸袋上。很普通,就是学校小卖部装小零食的那种。 旁边夏晓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笔记?小竹子你借笔记给谁了?‘某人’是谁呀?”她满脸写着好奇。 竹也没回答夏晓,她只是看着那个纸袋,心头莫名地微微一动。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纸袋时,一股明显的温热感立刻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里面……是热的? 她疑惑地拆开纸袋的封口。里面没有笔记,只有两样东西。 一个,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粉色包装正在散发着稳定热量的充电式暖宝宝。外面套了一个更适合拿在手里的棉布,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暖意。 另一个,是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 竹也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拿起那张便签纸,展开。 是薄盏那手凌厉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干脆利落的力量感。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多喝热水。不舒服请假,身体好了再好好学习。」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可那句本该出现在任何人口中都显得敷衍的“多喝热水”,从他笔下写出来,却带着一种硬邦邦的关切。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复杂的酸涩,瞬间涌上心头,冲散了小腹的冰冷绞痛。 竹也攥紧了那张小小的便签纸,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用掌心紧紧捂住了那个散发着热量的暖宝宝,隔着薄薄的校服外套,将那源源不断的暖意压在小腹最疼痛的地方。 暖宝宝的热度熨帖着肌肤,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笨拙却有力地抚慰着那持续不断的抽痛。 “哇哦——”夏晓凑得更近了,一眼就看到了那张便签上凌厉又熟悉的字迹,瞬间拖长了调子,发出恍然大悟又带着浓浓八卦气息的声音。 她用手肘暧昧地撞了撞竹也的胳膊,挤眉弄眼,“暖宝宝诶!某人送的?还说什么笔记…借口好烂哦!某人就是江驰自己吧?快说快说,你和江驰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他是不是在追你?” 竹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带着苍白的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她慌忙将那张便签纸胡乱折好,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手指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张纸片的棱角,像揣着一块滚烫的秘密。 “没有!你别瞎说!”竹也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羞赧而拔高了一点,又迅速压下去,“就是…就是偶然认识了……”她低着头,手指揪着暖宝宝的包装边角,不敢看夏晓探究的眼睛。 暖宝宝的热度持续透过布料熨帖着小腹,那份硬生生嵌入身体的暖意,和他写在便签上硬邦邦的关怀,交织在一起。那暖宝宝像一个微小却坚韧的火种,灼烫地烙印在她冰凉的皮肤上,也烙进了她纷乱的心底。 身体的不适依旧存在,但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冰冷和绝望般的绞痛,似乎真的悄悄地被这份突如其来的隐秘暖意驱散了几分。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便签纸,薄薄的纸张边缘硌着掌心,提醒着那个少年虽然恶劣、强势,却也……记住了她需要温暖的时刻。 第11章 Chapter 11 那枚暖宝宝,贴着小腹的位置,暖意源源不断地渗入肌肤深处,驱散了经期残留的最后一缕寒气与钝痛。 周四下午,家政课的教室窗明几净,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排列整齐的原木色桌子上。空气里弥漫着手工教室里混合着彩色棉线布料的气息以及淡淡胶水的味道。 今天是文科重点班和理科重点班的合堂大课,主题是手工针织——学习编织一个简单的杯垫。 教室里嗡嗡作响,学生们三五成群围坐。竹也已经完全恢复精力,小腹不再难受,脸色也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夏晓以及班里另一个女生李晓雯一组。她们这组进展顺利。 竹也手指灵活,从小帮母亲揉药面团练出来的巧劲用在这里正合适,针法走得很平整。夏晓虽然慢点,但在竹也轻声指点下,也做得有模有样。李晓雯负责剪线和配色,三人配合默契,雏形已经显现。 斜后方不远处,是薄盏所在的理科实验班小组。气氛截然不同。 薄盏靠坐在椅子里,长腿随意伸着,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几根深灰色的棉线,指尖缠绕的动作与其说是在编织,不如说是在漫不经心地绞杀。 他眉头微蹙,眼神落在窗外某处放空地,显然对这种“毫无逻辑美感”的手工毫无兴趣。 他那组的两个男生,一个叫刘鑫,一个叫王哲,正对着自己手里同样歪歪扭扭的半成品愁眉苦脸。 刘鑫抬头看看薄盏面前那团纠缠得更厉害的线疙瘩,又看看自己手上歪七扭八的针脚,忍不住低声抱怨:“盏哥,咱这……这能交差吗?老师说了要算小组分的。”他试图把手里一团乱七八糟的线举起来给薄盏看。 薄盏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不耐:“急什么?不是还有时间。” 王哲拿着自己编得边缘像狗啃似的杯垫,也凑过来,苦着脸:“盏哥,你看我这针脚,走几步就散了,根本固定不住啊。这玩意儿到底有啥意义?” 薄盏终于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瞥了一眼王哲手里那坨惨不忍睹的东西,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像是在说“就这?”。 他没评价,只是重新把视线投向教室前方,显然觉得这个话题毫无继续的必要。 刘鑫和王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指望薄盏少爷低头研究针法,无异于期待冰块自动发热。 两人认命地低下头,继续跟手里的毛线搏斗,动作笨拙又生涩,眉头拧成了疙瘩。 下课铃响了。家政老师拍拍手:“好了同学们,今天就到这里,没完成的回去继续完善,下周同一时间我们检查成品和小组评分!”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学生们收拾东西,讨论着各自的进度。竹也小组早已完成,三个女生正在愉快地欣赏她们配色柔和、针脚匀称的成品杯垫。 夏晓满意地拍了拍手:“搞定!这次稳了。” 竹也嘴角弯起浅笑,小心地把小组的作品收进带来的小收纳袋里。刚拉上拉链,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笼罩下来。 薄盏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似乎完全没在意周围同学瞬间投来的好奇目光,像是穿过自家客厅一样自然。 他直接停在竹也的课桌旁,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桌前空空如也的桌面。 然后,他抬起手,随意地将自己手里那团纠缠得如同被猫抓过的毛线疙瘩——“啪嗒”一声,丢在了竹也刚刚整理干净的桌面上。 那团灰蓝色的线球,胡乱缠绕着几根针织棒针,针脚凌乱不堪,边缘卷曲,与其说是半成品,不如说是一团灾难现场。它突兀地躺在那里,和竹也整洁的桌面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薄盏的声音随之响起,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得清楚。语调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请求的意思,更像是下达一个无可辩驳的指令。 “帮你补了那么多次数学,”他下颌朝那团乱麻微扬,“这个,你帮我搞定。” 竹也看着桌上那团令人头皮发麻的线疙瘩,又抬眼看向薄盏。他神色平淡,仿佛提出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等价交换。 一股无语感瞬间堵在胸口。 数学补课的“协议”条件,在竹也眼里就是满足薄盏突发奇想的要求的,前几次她虽然又被吓到不知所措,但发现他的靠近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困扰,他的辅导也确实有价值,她选择了默默接受。 可现在他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指使她做事,帮他完成家政课作业也成了兑现协议的内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周围同学带着隐隐八卦意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夏晓在她旁边,眼睛滴溜溜地在薄盏和竹也之间转,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一副“吃瓜”的憋笑表情。 理科班那边,刘鑫和王哲也伸长脖子往这边瞧,脸上写满了“盏哥牛逼”和“得救了”的庆幸。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下与他争论,更不想引人注目。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薄盏那带着点审视和笃定的目光。 心底深处,一丝隐秘的悸动也被这强势的靠近搅动——高一时演讲台上,只有他认真倾听的侧脸在她记忆里一闪而过。 几秒钟的沉默后,竹也伸出手,默默将那团乱糟糟的毛线和棒针收拢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放进了自己书包侧面的口袋里。全程没有再看薄盏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薄盏看着她顺从的动作,嘴角往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也没再多说一个字,仿佛事情本该如此。 他单手插回裤袋,另一只手随意捋了下额前的碎发,手腕上的银链折射出一道冷光。然后,他转过身,迈开长腿,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离开了家政教室,背影挺拔而疏离。 他一走,周围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我靠!”夏晓拖着长长的调子,一把搂住竹也的胳膊,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兴奋,“小竹子!薄盏!他让你帮他做手工!还说帮你补数学!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一步了?你之前说的补课的‘学长’不会就是他吧?快从实招来!”她挤眉弄眼,满脸都是八卦之光。 竹也只觉得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收拾书包的动作加快了些,低着头,含糊地应付:“别瞎想……就…补课而已。”她拉上书包拉链,背到肩上,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充斥着各种目光的地方。 “补课?补课补到要你帮他做手工作业啦?”夏晓不依不饶,笑嘻嘻地追着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哎呀,盏哥亲手给你布置‘作业’哦!” 竹也被她说得心烦意乱,加快脚步往外走。 “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她几乎是半拖着夏晓离开教室。 走廊里阳光正好,空气清新。竹也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薄盏理所当然丢下毛线团时的样子,他那笃定的语气,还有那句“帮你补了那么多次数学”……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着他们之间那冰冷又**的协议关系。 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校服口袋,里面还静静放着那张写着“多喝热水”的便签纸。硬质的纸张边缘隔着布料,带来一丝清晰的触感。 暖意与冰冷交织。 屈辱与隐秘的悸动并存。 还有薄盏那理所当然的语气。 竹也深吸了一口气,秋天的空气带着凉意涌入肺腑。 她攥紧了书包带子,指节微微发白,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去,只想把那团乱麻般的毛线和周围探究的目光都远远甩在身后。 第12章 Chapter 12 接下来的几天,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薄盏单独碰面的场合,以此来减弱家政课那天两人交集带来的影响。 放学铃一响就混在人群中快速离开,课间也尽量待在夏晓身边。 她只想尽快完成这个“额外”的任务,然后摆脱这份在校园里被公开施加的压力。 终于,在下一周家政课前一天的傍晚,竹也趁着员工公寓走廊无人,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薄盏。 【竹也】:家政课的杯垫做好了,放你信箱? 她捏着手机,盯着屏幕,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过了几分钟,回复才跳出来。 【薄盏】:现在。后门。 简短的两个词。 竹也深吸一口气,抓起那个被她熬夜赶工终于编织得平整匀称的杯垫——深灰与浅蓝的配色,针脚细密,边缘收得干净利落,比她自己的作业还要用心几分——快步走向薄家别墅的后门。 薄盏已经等在那里。他斜倚在门廊的阴影里,碎发垂落,遮住一点眉眼,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看到她出现,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杯垫上。 竹也把杯垫递过去,声音尽量平静:“给。” 薄盏接过来,指腹在细密的针脚上摩挲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用心。 他抬眼看向她,昏暗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幽深:“手挺巧。” 竹也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绞着校服衣角,鼓起勇气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薄盏,以后……能不能别在学校里那样?家政课作业……这次算……兑现过了。”她语速很快,带着点恳求和划清界限的意味。 薄盏脸上的那点温和瞬间凝滞。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沉静,但竹也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他捏着杯垫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竹也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就快步离开,把薄盏和他那无声的愠怒远远抛在身后。 第二天家政课,老师宣布了上周作业的评分结果。 “第一名,竹也、夏晓、李晓雯小组!”老师拿起她们那组配色柔和、针脚完美的杯垫展示,“配色协调,针法扎实,完成度非常高!”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夏晓兴奋地捅了捅竹也的胳膊。竹也勉强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后方。 “第二名,”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有点意外,“薄盏、刘鑫、王哲小组!” 全班哗然。刘鑫和王哲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师手里那个明显是竹也昨晚交出去的、针脚平整的杯垫。 薄盏依旧靠坐在椅子里,神色平淡,仿佛这个第二名与他毫无关系,只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竹也僵直的背影。 竹也只觉得脸颊发烫,如坐针毡。 - 时间在竹也刻意的躲避和薄盏无声的冷意中快速流逝。 薄盏没有再频繁“找”她履行那所谓的“协议兑现”,但竹也并没有感到轻松。 她开始失眠,数学题做不下去时,会下意识翻出那张写着“多喝热水”的便签纸,指尖摩挲着凌厉的字迹。 有时深夜,会莫名想起高一开学典礼,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站在台上,目光扫过台下,只有后排靠窗那个挺拔的身影,侧着头,似乎听得格外认真。那一瞬间的心跳失衡,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周五晚上,竹也刚洗完澡,穿着那件素色的棉质吊带睡裙,正坐在自己小房间的书桌前整理错题本,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薄盏】:来花房。 竹也的心猛地一沉。她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冰凉。 上次在花房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 她不想去。而且在她看来家政课作业已经完成了一次协议的“兑现”。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 【竹也】:太晚了,我要睡了。而且……家政课作业已经算是兑现协议了。 消息发送成功,屏幕顶端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薄盏”的名字。 竹也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心脏狂跳,她手忙脚乱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铃声戛然而止,房间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 屏幕瞬间暗下去,但下一秒,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薄盏】:竹也,你是不是真的想看我生气?觉得那样刺激? 竹也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太了解薄盏,他绝对说到做到。他生气的方式……她不敢想。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员工公寓的门被敲响了! 竹也吓得魂飞魄散!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薄盏?!他……他真的找来了?!就在门外?! 巨大的恐惧瞬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能让妈妈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薄盏之间有交集超出常规的关系! 她几乎是扑到门边,抢在母亲林慧之前,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薄家另一位负责西点的李阿姨,手里还拿着一个装食材的袋子,看到竹也惊慌失措的样子,愣了一下:“小也?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李、李阿姨……”竹也的声音都在抖,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时回不过神,只能扶着门框,勉强稳住身体。 “哦,我来找你妈妈,商量薄夫人茶会要用的新式药膳点心。”李阿姨笑着解释。 林慧也从厨房走了过来:“李姐来了?快进来坐。”她看到竹也光着脚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关切地问:“小也,你没事吧?” 竹也的心还在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她看着李阿姨走进来,又想到薄盏那条充满威胁的信息,巨大的恐慌让她无法思考。 她不能让薄盏真的找到这里来! “妈,李阿姨,”竹也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飞快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套在睡裙外面,把自己裹紧,“你们聊,我……我出去透透气,不打扰你们研究菜品。” 她甚至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林慧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和匆忙的动作:“这么晚了,去哪儿透……” “就在楼下走走!很快回来!”竹也打断母亲的话,拉开门,闪身出去,又迅速把门带上,隔绝了母亲和李阿姨探究的目光。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她不敢赌。她怕薄盏下一秒就出现在这狭小的公寓门口。她只能去花房。 夜晚的员工公寓区还算安静,她裹紧外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朝着薄家别墅后花园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路灯的光线异常明亮,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仿佛无处遁形。 她只想快点,再快点,赶在薄盏的怒火真正降临之前,赶到那个她并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的花房。 越靠近花房,路灯的光线反而渐渐稀疏暗淡下来,最终被高大的树影和花房的玻璃穹顶隔绝。 四周陷入一片朦胧的昏暗。 竹也夜盲的缺陷在此刻暴露无遗,她只能凭着记忆和模糊的轮廓,摸索着向前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空或撞到什么。 花房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暖黄色的朦胧光晕。竹也刚靠近门口,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薄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似乎一直在等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了她因为紧张和夜盲而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温热的触感传来。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被他牵着,沉默地走进了温暖而静谧的花房。 浓郁的花香和泥土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苦柠雪松香。 薄盏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微光和凉意。花房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柔和暧昧。 薄盏没有走向沙发,而是直接坐在了铺在花丛旁的一块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他背靠着一个巨大的花盆,长腿随意地伸展着。 然后,他拉着竹也的手用力,将还站着的竹也拉向自己。 竹也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她被动地站着,睡裙的裙摆下,光洁的小腿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薄盏仰头看着她,眼神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站着干嘛。”薄盏的腔调懒洋洋的,像是真的在询问,“坐。” 薄盏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竹也坐在自己身边。 见竹也没动,薄盏拉着竹也的手腕微微用力。下一秒,竹也整个人跌坐在薄盏身边。 他侧过身,一条手臂随意揽着她,像是将她圈在了一个无形的空间里。另一只手拿起面前茶几上摊开的那本图册。 “这种‘鬼兰’,”他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图册上一朵形态奇异、颜色惨白的兰花,“只在特定环境下短暂绽放,见过的人极少。”他顿了顿,目光从图册移到她脸上,“像不像我们的关系?”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 他什么意思?威胁?不听话就公开?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她张了张嘴,想问,又不想听到他的答案。 竹也愣神的功夫,薄盏轻轻扯开了她的开衫,咬在了她肩上。 “啊!”竹也瞬间回神,一声短暂的尖叫溢出。 薄盏微笑着唇轻轻贴上竹也的耳边,血腥味在黑暗中黏稠地散开。 她僵在原地,肩上被咬过的地方火辣辣地刺痛。 薄盏的呼吸沉重地扑在她颈后,温热潮湿,带着铁锈似的腥气。 他的手臂圈在她身前,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衣服布料下的心跳一下下撞着她的脊梁骨,又快又沉。 她不敢动。 就在这时,花房深处某盏为特殊花卉补光的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滋啦”声,随即熄灭。 那盏灯正对着竹也的方向,骤然消失的光线让本就视力不佳的竹也眼前瞬间一黑! 她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躲闪! 预想中撞上坚硬花盆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及时地伸过来,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倾倒的身体猛地拉了回来! 力道之大,让竹也整个人重新撞进了薄盏的怀里! 竹也的额头重重磕在薄盏坚实的锁骨上,撞得她眼前金星直冒。 他的手臂牢牢环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小臂。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沉稳的呼吸,还有他身上那股愈发清晰的清冽苦柠雪松香,霸道地涌入她的鼻腔,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竹也的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脸颊紧紧贴着他家居服的柔软布料,烫得惊人。 薄盏似乎也顿住了,环抱着她的手臂没有立刻松开,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花房里只剩下两人骤然靠近后,交织在一起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过了几秒,也许更短,薄盏才像是反应过来。他握着她手臂的手缓缓松开,环在她背后的手臂也微微卸力,让她稍稍退开一点距离,但依旧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灯坏了,小心点。”他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一些,落在竹也头顶。 他松开她的手臂,转而探手到她鬓边,动作有些生疏地将她被撞落下来的一缕碎发,轻轻别回了她的耳后。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滚烫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 竹也浑身一颤,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旁边挪开身体,彻底脱离了薄盏手臂的范围,后背紧紧抵在一旁的花盆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我没事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不敢看薄盏。 薄盏沉默地看着她像受惊兔子般弹开的动作,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明灭不定。 片刻后,他才收回手,重新靠回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离和清冷:“灯坏了不安全。回去吧。” 他站起身,朝还坐在地毯上的竹也伸出手:“走了。” 竹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给了他。薄盏稍一用力,将她拉起来。 走出花房,晚风裹挟着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吹散了花房里浓郁闷热的暧昧气息。 薄盏带着竹也走到回员工公寓小径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晚安。”薄盏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她,仿佛刚才花房里那个恶劣又缠绵的少年只是幻觉。 他身后不远处的一盏路灯,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在他周身晕开一层朦胧的光晕。 竹也微微仰头看着他。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中。 此刻的他,身形挺拔锐利清俊,气质疏离,和刚才那个言语中似乎在威胁她的人……仿佛判若两人。 巨大的反差感让竹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身快步走进了通往员工公寓的昏暗小径。 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寂静的夜色。薄盏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细腻的触感和柔软。 他低头,轻轻捻了捻手指,笑了。 第13章 Chapter 13 花房那晚之后,竹也感觉自己像被抽走了骨头,连着几天,只要一闭眼,就能清晰地感觉到额头撞上他锁骨的微痛,以及被他牢牢圈在怀里时,那股铺天盖地属于薄盏的气息和心跳。 她懊恼又无措,只能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题海中,试图用复杂的公式填满混乱的思绪。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单独遇见薄盏的场合,连去食堂都拉着夏晓绕远路。 夏晓狐疑地打量她:“小竹子,你最近怎么跟惊弓之鸟似的?脸还老红。” 竹也含糊地应付过去,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跳得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薄盏。 周五的晚自习结束得比平时稍晚。 竹也收拾好书包,和夏晓一起走出教学楼。刚踏出玻璃门,一股带着湿意的冷风就扑面而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瞬间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不过几秒钟,地面就积起了水洼。 “哇!怎么突然下这么大!”夏晓惊呼一声,赶紧缩回门廊下。 周围没带伞的学生也一片哀嚎,挤在狭窄的屋檐下,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帘发愁。 竹也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她早上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根本没想过带伞。 这么大的雨,跑回去公交站等车,肯定淋成落汤鸡。 她看着外面被路灯映照得一片迷蒙的水汽,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夏晓掏出手机:“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开车绕过来接我,顺便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竹也连忙摆手,“太麻烦阿姨了,我再等等,说不定雨小点……” 她的话音未落,一道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教学楼正门前的空地上。是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轿车,车身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低调却透着不容忽视的昂贵气息。 竹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车窗无声地降下,露出驾驶座上的侧脸。薄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碎发垂落额前,遮住一点眉眼,下颌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看拥挤在门口的人群,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最终落在了角落位置的竹也身上。 隔着雨幕和人群,他的眼神平静。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穿透了嘈杂的雨声和喧闹,直接递到竹也耳边: “顺路,带你回去。” 竹也僵在原地。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同学的目光在她和那辆低调却扎眼的黑车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好奇和探究。 夏晓也瞪大了眼睛,用手肘使劲捅了捅她,压低声音:“我靠!盏哥的车!他叫你?!” 竹也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看着车窗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又看看外面倾盆的大雨。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被冰冷的雨气和周围无形的压力堵了回去。 她不想在这里和薄盏僵持成为校园八卦的头条,更不想在众目睽睽下淋成落汤鸡。 心底深处,那晚花房被他气息笼罩的感觉,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顶着各种目光,低着头,快步穿过雨帘,拉开后座的车门,迅速钻了进去。 车门“咔哒”一声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和所有探究的视线。 车内空间宽敞而静谧,一股暖意混合着熟悉的清冽苦柠雪松香扑面而来,将她包裹。 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旋律,音符清澈而略带忧郁,是肖邦的曲子。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她记得自己高二在图书馆整理笔记时,随口跟夏晓提过一句喜欢肖邦的夜曲,觉得能让人静心。 他……知道?还是巧合? 高一时演讲台上,他专注倾听的侧脸再次清晰浮现,那一刻的悸动与此刻车内流淌的旋律重叠。 她不敢深想,身体有些僵硬地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书包抱在怀里。 目光只敢盯着自己沾了雨水的鞋尖,不敢看后视镜,更不敢看前面驾驶座的人。 薄盏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重新升起车窗,隔绝了最后一点雨声,只留下钢琴曲在安静的车厢内流淌。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街道。 一路无话。 只有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发出单调的声响。 暖气开得很足,烘得竹也冰冷的指尖渐渐回暖,紧绷的神经也在舒缓的琴音和温暖的环境中,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 她偷偷抬眼,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一眼。 薄盏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手腕上那条复古的银链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偶尔折射出一点冷光。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 竹也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车厢里弥漫的雪松香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暖风,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包围感。 她听着雨点敲打车顶的闷响和悠扬的钢琴曲,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扭曲的霓虹光影,纷乱的心绪似乎也被这安静的空间暂时抚平了。 车子驶近员工公寓所在的街区,雨势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 密集的雨点砸在车顶和车窗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外面几乎成了水世界,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不清。 车子在公寓楼入口的雨棚前稳稳停下。 竹也解开安全带,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她伸手去拉车门把手。 “等等。” 薄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侧过身,手臂越过中央扶手箱,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递了过来。伞骨结实,伞面宽大,一看就价值不菲。 “拿着。”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没什么起伏。 竹也愣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伞,又看看外面瓢泼的大雨,下意识地拒绝:“那你……” “车上还有。”薄盏打断她。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方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挡风玻璃上。 竹也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把伞。 伞柄入手微凉,但握在手里片刻,似乎又残留着他指尖的一丝余温。更清晰的是伞柄上沾染上了属于他的清冽苦柠雪松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 她推开车门,撑开伞,一股带着寒意的湿气瞬间涌入,宽大的伞面立刻隔绝了头顶倾泻而下的雨水。她站在雨棚下,回头想再说点什么。 车窗已经无声地升了上去,隔绝了视线。黑色的轿车没有丝毫停留,车灯划破雨幕,平稳地驶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雨帘和迷蒙的夜色中,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淹没的红色尾灯光晕。 竹也站在原地,撑着那把还带着他气息和体温的伞。 冰凉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四周是哗哗的雨声,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片喧嚣的水幕。 她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黑伞。 她握紧了伞柄,转身走进了公寓楼的门洞。 薄盏已成年,有驾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Chapter 13 第14章 Chapter 14 雨夜顺风车之后,竹也维持着这种平静,试图掩盖众目睽睽下上他车带来的影响。 薄盏似乎也真的“忙”了起来,好几天没在学校主动找过她。 这让竹也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甚至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侥幸——或许协议可以暂时搁置? 薄盏的微信消息取代了直接的碰面。内容极其简洁,几乎全是数学。 【薄盏】:这套卷子,选择题第3、7、9,大题第2问第(2)小问,第5问第(1)小问,做完拍给我。 【竹也】:……好。 她埋头做题,那些被他圈出来的题目,恰好都是她知识网络里最薄弱、最容易混淆的地方。她做完拍过去,过不了多久,他的回复就来了。 【薄盏】:3题思路偏了,重新审题,看关键条件“恒成立”。7题计算错误,代入公式时符号看错。9题解法正确但过程冗余,用向量模长公式更直接。大题2(2)辅助线添错,作平行线。5(1)漏了定义域限制。 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竹也看着屏幕上冷冰冰的文字,却能想象出他讲题时那副略带不耐却又精准剖析的模样。 她按他的指点订正,再拍过去。 他偶尔会再指出一两处细节,更多时候是直接发来下一份需要她完成的练习片段。 【薄盏】:下一部分,填空题1、4、6,大题第3问第(1)、(2)小问,第4问第(1)小问。 【竹也】:收到。 这种单纯的线上交流,反而让竹也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不用面对他极具压迫感的存在,不用担忧下一秒协议兑现的要求,不用在校园里提防他突然出现在哪个角落。 她甚至有点感激他此刻的“忙”。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刷题和订正中,数学笔记本上红蓝笔迹交错,知识点被反复梳理、加固。 做完题的空隙,她会偷偷翻看手机,指尖划过他发来的冰冷指令,心底却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但这种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 周五傍晚,雨幕中那辆低调昂贵的黑色轿车停在教学楼前,车窗降下,薄盏那句“顺路,带你回家”被不少同学听在耳里。 竹也低头匆匆钻进后排座位的画面,更是落在了许多双眼睛里。 赵磊,那个曾在食堂口无遮拦叫竹也“药膳妞儿”被薄盏当众怼过的男生,像嗅到了腥味的鬣狗。被薄盏当众削了面子后,他一直憋着一股邪火,不敢直接报复薄盏,就把所有怨毒都倾泻在看起来更好拿捏的竹也身上。 “啧,看见没?周五那大雨,人家可是坐着盏少的车走的。”男生厕所隔间后,赵磊叼着烟,对几个平时一起混的狐朋狗友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恶意的笑,“我就说嘛,盏少那种人,能平白无故给她补数学?凭什么啊?真当她天赋异禀?” 旁边一个瘦高个嘿嘿一笑:“不是早传开了吗?盏少给她开小灶。” “开小灶?”赵磊嗤笑一声,眼神下流地扫过,“怕是开的不止是小灶吧?你们想想,一个县城来的,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就一张脸还过得去,她妈还是薄家雇的厨子,凭什么让盏少上心?还不是得用点‘特殊手段’?”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他刻意强调了“她妈是厨子”,将竹也的卑微出身与她“攀附”的行为联系起来。 “磊哥,你是说……”有人挤眉弄眼。 “我可什么都没说,”赵磊摊手,故作无辜,但语气里的恶意满得几乎溢出来,“我就是觉得吧,有些人心气儿高着呢,看着清高,骨子里精明。攀上高枝儿了呗,说不定特别会来事,哄得盏少舒坦了,换点分数算什么?盏少高兴,指头缝里漏点,够她少奋斗多少年?” 这些话,恶毒又下作,在男生的小圈子里悄然散开。赵磊不敢点名道姓,但“县城来的”、“数学差”、“她妈是厨子”、“盏少补课”、“周五坐车”这些标签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流言悄无声息地蔓延。课间走廊上,竹也走过时,原本聚在一起说笑的几个女生声音会骤然降低,等她走远,窃窃私语又起。 她去食堂打饭,感觉背后似乎总粘着几道探究又带着异样审视的目光。 有一次在图书馆,她起身去书架找参考书,回来时,邻桌两个不认识的低年级女生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撇了撇嘴,用不大不小刚好她能听见的音量嘀咕了一句:“……手段还挺高,她妈在薄家做饭,近水楼台呗。” 竹也的脚步顿了一下,指尖掐进了书页里,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痕。 她装作没听见,坐回位置,但摊开的习题册,上面的字迹却模糊成了一片。 她想起薄盏家那气派的别墅,再想想自己和母亲住的狭小公寓,巨大的鸿沟让她喘不过气。 夏晓是第一个忍不住的。午休时,她气冲冲地把竹也拉到教学楼后僻静的角落,小脸涨得通红。 “小竹子!气死我了!你听到那些疯狗乱咬了吗?” 竹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像纸。 “就赵磊那几个王八蛋!”夏晓气得直跺脚,“在男生堆里胡说八道,说什么你……你靠……靠妈妈是薄家厨子才接近薄盏!还说……还说你想攀高枝!说得可难听了!还特意说林阿姨做饭……” 她看着竹也骤然惨白的脸色,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语气又急又心疼,“你别理那些酸鸡!他们就是嫉妒!嫉妒你和薄盏有关系,嫉妒薄盏帮你!他们要是想也让他们家长去薄家啊,可惜苏阿姨不是什么人都招,薄家的员工都是个顶个的精英!他们就是嫉妒!一群见不得别人好的烂人!” 竹也抿紧了嘴唇,下唇被她咬得几乎失去血色。 难堪、愤怒、无法言说的委屈,以及对母亲工作的歉疚感交织在一起,压得她胸口发疼。 她知道那些流言有多肮脏,也知道赵磊是冲着她来的,因为薄盏他不敢惹。 她很想大声反驳,很想揪住赵磊的衣领问清楚他凭什么造谣。 可她拿什么反驳? 她确实住在薄家员工公寓,她母亲确实在薄家工作,她确实接受着薄盏的数学辅导,也确实……和他有着难以启齿的协议关系。 那些被歪曲、被放大的“事实”,尤其是将她母亲也牵扯进来的恶毒揣测,让她百口莫辩,更让她觉得无比羞耻。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最终,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书,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别怕!”夏晓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声音斩钉截铁,“清者自清!薄盏肯定也知道了,他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你越是在意,他们越来劲!当他们是空气!我们好好学习,气死他们!” 竹也靠在夏晓肩膀上,感受着朋友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力量,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染上了一丝哽咽:“嗯,我知道。” 她知道夏晓说得对,可她做不到不在意。那些目光,那些窃语,尤其是关于她母亲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她开始下意识地避开人群,去食堂尽量挑人少的窗口,或者干脆让夏晓帮忙带饭。 课间除了上厕所,基本都待在座位上,不是做题就是看书,把自己埋进书本里。 她不再参与走廊上的闲聊,对任何投向她的视线都保持警惕,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放学后,她总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混入人流迅速消失。 她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小小的员工公寓,关上门,隔绝外面一切让她窒息的声音和目光。 这天晚上,她刚到家,手机屏幕亮起。是薄盏的微信。 【薄盏】:这套卷子最后两道大题思路整理出来,明天拍给我。最近忙,下周恢复补课。 语气依旧平淡,带着他一贯的不容置疑。竹也盯着那“下周恢复补课”几个字,心猛地一沉,涌起一股抗拒感。 协议像一条冰冷的锁链,而此刻的流言,更像是附加在锁链上的荆棘。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将手机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进她此刻心底那片晦暗的角落。 她走到书桌前,摊开那份薄盏指定的卷子。看着那些几何图形,她仿佛又看到高一时他专注的侧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拿起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复杂的几何图形和函数符号上。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对抗混乱现实的方式。 第15章 Chapter 15 流言如同黏腻的雾气,无孔不入。 走在走廊上,那些刻意压低的声音和飘来的视线,让她脊背僵硬。 去卫生间,刚推开隔间的门,就听到外面洗手台旁两个女生的议论清晰地飘进来。 “……就是文科重点班那个竹也,听说没?周五真的上了薄盏的车……” “啧,我就说嘛,听说薄盏私下里给她补课。理科班那边都传开了,说她……” 后面几句没能听清,声音压得更低,伴随着含义不明的嗤笑声。 竹也握着门把的手瞬间冰凉,指节用力到泛白。她没有出去,等那两个女生走了很久,才像逃一样冲出卫生间。 下午数学周测的卷子发了下来。鲜红的“95”写在卷首。比上次多了几分。 放在平时,这几分进步足够让她松一口气,至少证明连日来的埋头苦刷没有白费。 可此刻,这个数字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她紧绷的神经。 95。 离薄盏承诺的110 ,还有十几分的鸿沟。下周就要恢复补课,意味着那些让她心慌意乱的独处又要开始。 而她,顶着满身的流言蜚语,拼尽全力,也只爬升了这么一点点。 无力感铺天盖地地涌来,混杂着这些天积蓄的委屈、愤怒和羞耻。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酸涩得厉害。 她飞快地把卷子塞进书包,低着头冲出教室,几乎是凭本能朝着那个熟悉的避难所跑去。 体育馆后面废弃的器材储物间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旧垫子和废弃的球架,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和皮革味道,光线从高高的小窗户透进来,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书包被胡乱地扔在一边。 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断裂。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起初是无声的,随后压抑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唇瓣间溢出。她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摆脱不了那些闲言碎语,成绩爬升得如此缓慢,还要像个笑话一样被人指指点点。 自己明明考进来的时候成绩很好,为什么数学成了拖她后腿的那个?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她甚至开始怀疑,薄盏的辅导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看她这样狼狈不堪吗? 储物间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 竹也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那个逆着门口微弱光线的高大身影。 薄盏站在门口,挡住了外面大部分的光,身形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已经先一步渗入这片狭小沉闷的空间。 他来了。 竹也瞬间慌乱,急忙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泪水,想把那些脆弱的痕迹抹掉。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薄盏没有说话,只是走了进来,随手带上了门。老旧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这方小小的空间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他没有走向她,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拿出试卷讲题。他只是走到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靠着旁边一个废弃的铁皮储物柜,就那么站着,沉默地看着她。 储物间里只剩下竹也压抑后残余的细微抽泣声,和他安静的存在感。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眼神平静,没有询问,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 竹也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动。她用手背胡乱抹着脸,掌心一片湿凉。 过了好一会儿,薄盏才动了。 他直起身,朝她走近几步,然后在离她还有一臂距离的地方,屈膝半蹲了下来,视线与她齐平。 这个高度差让竹也避无可避地看到了他的眼睛,沉静,专注,映着她此刻狼狈的倒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探进校服裤子的口袋,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个东西。 和上次在体育馆见到哭泣的她时一样。 是一颗独立包装的糖果。熟悉的花纹,是桂花糖。 他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捻着糖纸的边缘,“哗啦”一声轻响,利落地剥开了糖纸。那层五颜六色的包装纸被他随手捏在手心。 然后,他朝竹也伸出那只空着的手。 不是递给她。而是直接拉过了她那只搁在膝盖上还沾着泪水的手腕。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冰凉湿润的皮肤,轻微的触碰让竹也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微凉的手心摊开朝上。 那颗晶莹剔透的桂花糖,被他轻轻放进了她的掌心。 糖果带着他指尖残存的微温,沉甸甸地压在她湿漉漉的皮肤上。 “吃了。”薄盏的声音低沉,“甜的,心情或许能好点。” 竹也的视线模糊地落在那颗小小的糖果上,又抬起,撞进他专注的视线里。 他没有笑,表情甚至称得上平淡,可那种专注,仿佛此刻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掌心里的这颗糖和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想起高一开学典礼时,台下唯一认真听她演讲的那个身影。那时的他坐在礼堂后排靠窗的位置,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眼神也是这般沉静专注。 “唔……”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强忍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尖。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比刚才更加凶猛地滚落下来。 她像个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孩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她的手背上,也砸在掌心里那颗糖果上。 薄盏看着她哭得更凶的小脸,眉心蹙了一下。他似乎有点无措,那只刚刚剥糖纸的手抬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有些笨拙地伸过来,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 他擦掉她颊边混着泪水的湿痕,指腹蹭过她通红的眼角。他的眼神始终落在她脸上,专注地清理着那些狼狈的水迹。 “哭没用。”他再次开口,声音没什么波澜,但似乎在努力放缓语速,“题错了才要命。你现在不是一直在进步?就那么在意那些人的想法?真的那么在意,你就变强,强到不需要我再给你补课,让那些人无话可说。” 薄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语气温柔:“至于现在,那些说闲话的人会付出代价,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他没说具体怎么做,但那眼神里的冷意,让竹也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说完,他收回为她擦拭眼泪的手,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竹也放在一旁的书包里。那只捏着糖纸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拿出了那份95分的数学周测卷子,平整地摊开在他屈起的膝盖上。鲜红的分数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眼。 薄盏的目光落在卷面上,指尖点向一道被画了圈的题目,开始了他的讲解。 “这里,辅助线添错了位置。应该是连接AD和BC的中点,构造平行四边形,再利用对角线和……” 竹也怔怔地看着他。 他掌心的余温和糖果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皮肤上。 桂花糖清甜的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苦柠味,还有这储物间里陈旧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脸颊上被他指腹擦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粗糙的触感,微微发烫。 眼泪还在无声地往下掉。她听着他低沉平稳的讲题声,看着他微微垂落的浓密睫毛,还有那只捏着糖纸骨节分明的手。 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压力,似乎真的被掌心里那颗小小的糖果,和他此刻笨拙却专注的姿态,暂时压了下去。 她慢慢地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掌心里的那颗桂花糖。晶莹的糖体沾了一点泪水的湿咸。 她没有犹豫,将糖果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桂花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霸道地驱散了口腔里的苦涩和咸腥。 甜得发腻,却又带着安定力量。就像高一那次演讲后,她在下台偷偷看他时,心头涌上的那种隐秘悸动。 第16章 Chapter 16 接下来的几天,竹也像是憋着一股劲。薄盏的微信消息依旧准时,圈出的题目依旧精准地戳中她的痛点。 【薄盏】:这套卷子,选择题第2、5、8,大题第1问第(2)小问,第3问第(1)小问,做完拍给我。 【竹也】:好。 她不再只是机械地做题、订正、再做题。她强迫自己沉下心,在薄盏指出错误后,不是仅仅记住正确答案,而是反复咀嚼他点出的关键。 为什么思路会偏?那个“恒成立”的条件为什么没抓住?计算符号看错的根源是公式不熟还是审题不清?辅助线添错是因为对图形性质理解不透还是空间想象不足? 她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专门用来记录薄盏点出的“要害”和她自己总结的“避坑指南”。 红笔标注错误点,蓝笔写下正确的思维路径,旁边用黑笔补充上自己理解的要点和同类题型的特征。 甚至在笔记本边缘画起了简易的思维导图,将零散的知识点串联成网。 当她翻到之前记录的内容时,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薄盏那些笔锋凌厉的批注旁。 有时她会对着那些字迹出神,想起他讲题时微蹙的眉头,或是偶尔掠过她发顶的目光。 【薄盏】:2题错在忽略了定义域隐含条件,5题辅助线添法正确但后续推导用错定理(应使用三垂线定理),8题计算无误但过程冗余(可直接用向量坐标运算)。大题1(2)思路正确,但计算化简错误(第三步符号错)。3(1)漏了分类讨论(当k=0时)。 竹也看着屏幕上的批注,手指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 定义域隐含条件……她翻到之前类似的错题,果然,都是同一个坑。 三垂线定理……她找出课本,重新梳理这个定理的适用场景和证明过程。 分类讨论……她提醒自己,看到参数k,第一反应就该是考虑它为零和不为零的情况。 她不再满足于把订正拍过去就完事。她会把自己总结的要点,连同画的简易思维导图,用手机拍下,附在订正答案后面一起发过去。 【竹也】:订正好了。定义域这个点我记下了,之前也在这里栽过,我做了个思维导图分支提醒自己。三垂线定理我重新看了书,这里确实更直接。分类讨论的坑我挖深了,保证下次不掉进去。导图附后。 薄盏那边通常没有回复,但下一次圈题时,竹也敏锐地发现,他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已经掌握的那类题型,或者在她总结的薄弱环节上,换一个更刁钻的角度出题。 这种高强度的针对性训练,反复敲打着她知识网络里松动的铆钉,逼迫她将那些零散的点,真正焊接成坚固的结构。 - 周五的数学课,气氛有些微妙。竹也走进来时,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粘在她身上,又在她看过去时迅速移开。 流言并未完全平息。 她抿了抿唇,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和笔记,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努力屏蔽周围的空气。 夏晓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别理那些酸鸡!你今天美呆了!] 这节课讲的是上周周测的压轴大题,一道综合性极强的立体几何与函数结合题。难度很高,全班平均分惨不忍睹。 数学老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头发花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下复杂的几何图形。 “这道题,得分率很低。大部分同学连辅助线都没添对,或者添对了,后续推导也出了问题。”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有没有同学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的解题思路?或者,说说哪里卡住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不少同学低下头,生怕被点名。 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后,落在了竹也身上。流言他也隐约听到一些,但他更看重实际表现。他记得这个女生最近几次作业和测验,解题思路明显清晰了不少。 “竹也,”老师开口,声音平稳,“你来说说看,这道题,你的辅助线是怎么添的?后续思路是什么?” 瞬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竹也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道带着明显的不屑和等着看笑话的。 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笔杆。 她能感觉到夏晓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腿,是无声的鼓励。 前排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女生也回头,朝她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目光落在黑板上那道熟悉的题目上——是薄盏前几天给她重点拆解过、她也反复总结过的那类题! 脑海里闪过薄盏讲解时专注的侧脸,和他手腕上那条随着笔尖移动而轻晃的银链。 “老师,”她的声音起初有点紧,但很快稳定下来,清晰条理,“我是连接了AD和BC的中点,设为M和N点。” 她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老师画好的图形上,利落地添上了两条辅助线。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然后,连接MN。”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清晰的声响。“这样,就构造出了平行四边形AMND和BMNC。” 她顿了顿,转身面向同学,语速不快,但逻辑分明:“因为M、N是中点,根据中位线性质和平行四边形性质,可以证明MN平行于AB且等于AB的一半。然后,题目要求证明的这个线面垂直关系,就可以转化为证明MN垂直于平面PCD……” 她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关键的证明步骤和依据的定理。思路清晰,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踩在得分点上,没有任何冗余的废话。 她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粉笔标注了关键步骤和对应的定理名称,让整个证明过程一目了然。 “……最后,利用三垂线定理,就能直接得出所求的线面垂直关系。”她落下最后一笔,放下粉笔,微微呼出一口气,看向老师。 教室里一片安静。 数学老师看着黑板上简洁有力、条理分明的证明过程,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赞许。 他点点头,语气感慨:“非常好!思路清晰,步骤严谨,辅助线添得恰到好处,后续推导一步到位,没有绕任何弯路。尤其是这个转化思想的运用,非常巧妙!”他转向全班同学,提高了音量,“大家看到没有?竹也同学的这种解题思路,非常高效!直接抓住了核心,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中间步骤,这在考试中能节省大量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刚才还带着不屑神情的同学,语气变得严肃而意味深长:“学校里明明有现成的、思路这么清晰的同学可以学习借鉴,跟着强者让自己变得更好,有什么问题?有些人自己不求上进也就算了,难道还想拉着别人一起在泥潭里打滚吗?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比什么都强!” 这话意有所指,教室里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后排一个平时和理科班赵磊走得近的男生,大概是觉得被扫了面子,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嘁,说得轻巧,那也得薄盏同意给我们补课啊。” 教室里响起几声含义不明的低笑。 竹也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手指蜷缩起来。 数学老师眉头一皱,目光扫向那个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威严:“问过吗?你去问过薄盏同学了吗?” 他环视全班,语气笃定:“我在理科重点班讲课的时候,经常请薄盏同学分享他的解题思路!课下,只要有同学拿着问题去请教他,只要态度认真,他哪次不是一一解答?学习这种事,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薄盏的思路再好,也得看学的人认不认真,懂不懂得举一反三!自己不用心,不肯下功夫琢磨,就算薄盏站在你面前讲一百遍,那也是对牛弹琴!” 他指着黑板上竹也写下的证明过程:“你们刚才听竹也讲题,思路跟上了吗?是不是觉得有点快?有点跟不上?这就对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竹也同学是真正下了苦功,把学到的东西吃透了,转化成了自己的东西!她不是靠什么歪门邪道,是靠自己的脑子,靠一遍遍的练习和总结!这种踏实和努力,才是最值得学习的!” 老师的话掷地有声,像一阵强风,瞬间吹散了教室里那层暧昧不明的薄纱。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思索,甚至是佩服。 刚才竹也讲题时那种行云流水的思路,那种对定理信手拈来的熟练,没有真正的投入和思考,根本不可能做到。 质疑的男生缩了缩脖子,彻底没了声音。 教室里只剩下老师铿锵有力的余音,和同学们翻动试卷的沙沙声。 竹也默默走回座位,坐下。心脏还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是她总结的要点、错题分析和思维导图。 笔记本的扉页里,小心翼翼地夹着一张被抚平的五彩糖纸。她一直没舍得扔。 讲台上,老师已经开始讲解另一种解法,但竹也的心思已经飘远。 指尖隔着书页,轻轻摩挲着那张带着甜香余韵的糖纸,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变强,好像……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而那个递来糖果的人……她悄悄抬眼,目光似乎越过教室的墙壁,投向理科实验班的方向。 下课后,有几个平时不太熟的女同学围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竹也,你刚才讲得好清楚啊!那个三垂线定理……我老记混,能不能再给我讲讲这里?” “还有那个分类讨论,我总是漏情况……” 竹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好,这里其实有个特征……” 她耐心地讲解起来,声音温和清晰。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那些曾经粘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似乎正悄然转变为另一种东西——尊重。 第17章 Chapter 17 数学课上的表现,那短暂被认可的踏实感,让她在晚自习时效率都高了不少。 她埋头刷着薄盏下午新圈出的题目,思路竟比以往流畅许多。 手机在桌肚里震动了一下。 竹也动作一顿,指尖有些发凉。她悄悄摸出手机,屏幕亮着。 【薄盏】:第三节晚自习结束,教学楼门口等。 一如既往的简洁。 她盯着那行字,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补课时间到了。 地点呢?之前他说要换个地方?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竹也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慢,等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深吸一口气,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下楼。 教学楼门口,夜风带着凉意。学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喧闹声很快散去。 薄盏的身影立在廊柱的阴影里,身形挺拔,碎发被风吹得微动。他看到她出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话,只是转身朝校外方向走去。 竹也默默跟上,隔着几步的距离。 走出校门,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走进一个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 薄盏在一栋外观现代的公寓楼前停下。他刷了门禁卡,厚重的玻璃门无声滑开。走进电梯,他按下顶层。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雪松苦柠的冷冽香气,比在校园里任何一次都更清晰纯粹地包裹着她。竹也垂着眼,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 “以后补课,”薄盏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打破了沉寂,也敲在竹也紧绷的神经上,“就在这里,我自己的公寓。”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安静,没人打扰。”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 她攥紧了书包带子。比起随时可能被人撞破的惊恐,似乎……这里至少是安全的。她没有抬头,只是轻微地点了点下巴。 电梯门开了。顶层只有一户。薄盏再次刷卡,厚重的金属门应声而开。 暖色的灯光瞬间倾泻出来。公寓很大,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干净利落,色调以灰白为主,处处透着低调的昂贵。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雪松香薰味道,和薄盏身上的气息融为一体,清冽而沉静。 薄盏随手将钥匙丢在玄关的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包放书房。”他指了指右手边一扇半开的门。 竹也依言走进去。书房很大,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书籍和模型。巨大的实木书桌纤尘不染,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摊开的竞赛资料。另一面墙是整面的玻璃白板,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复杂的物理公式和推导图。 她将自己的书包轻轻放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动作小心,生怕弄乱了什么。 薄盏已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打印好的卷子。 “坐。”他拉开书桌旁主位,自己则坐在一侧,将其中一份卷子推到她面前,“这套题,重点看第3、7大题,思路容易偏。” 补课开始了。 气氛比竹也预想的要纯粹得多。 薄盏讲题的风格依旧犀利精准,直击要害。他点出她思路上的误区,分析计算中的陷阱,逻辑清晰,没有一句废话。 竹也强迫自己摒除杂念,专注地听着、记着、思考着。 书房的灯光很亮,白板笔划过板面的声音沙沙作响,雪松的冷香似乎也沉淀下来,成了专注的背景。 一套卷子讲完,薄盏圈出几个变式题让她当场做。竹也凝神计算,竟觉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嗯。”薄盏看着她写在草稿纸上的过程,淡淡应了一声,算是认可。 他合上自己的资料,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精装笔记本。 “这个给你。”他将笔记本放在竹也面前。深蓝色的硬壳封面,没有任何标记,但纸张的质感和装订的精细度都透着昂贵。 竹也疑惑地翻开。里面不是空白的,而是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 字迹是她熟悉的凌厉笔锋,条理清晰地将高中数学所有重点难点进行了系统梳理,每个章节后都附有薄盏亲笔写下的“常见陷阱”和“破题关键”,甚至还有针对她以往错题本中薄弱环节的专项总结。 竹也的手指顿在纸页上,指腹能感受到墨迹微微的凸起。她抬头看向薄盏,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薄盏正靠在书桌边,低头看着她,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优越的侧脸线条。 他仿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随意地解释了一句:“之前整理的,正好用得上。” 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绝不是“正好”。 需要多少时间和心思,才能把她的弱点摸得这么透,整理得这么详尽? 她想起他讲题时偶尔流露出的不耐烦,却从未想过他背后做了这么多。 “谢谢……”她声音有些干涩,手指摩挲着笔记本光滑的封面,指尖下的触感冰冷而坚实。 “嗯。”薄盏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耳根,“校运会下周开始,你们班项目报齐了?” 话题转得突兀,竹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哦,差不多吧,夏晓报了一百米,班长报了跳远……”她有些心不在焉,思绪还停留在那本沉甸甸的笔记上。 “你呢?”薄盏追问,视线落在她身上。 “我?”竹也连忙摇头,带着点自嘲,“我体育不好,跑不快跳不高,就……后勤吧,帮忙送送水什么的。” 薄盏没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去。” 竹也抱着那本珍贵的笔记,像抱着什么宝贝,小心地放进书包。 走出书房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白板,上面复杂的公式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个空间,和他的人一样,充满距离感,却又在她最需要的地方,精准地给予了她力量。 薄盏送她到员工公寓楼下。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公寓里残留的雪松香气。 竹也站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看着薄盏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18章 Chapter 18 新的一周开始,京大附中笼罩在备战校运会的热闹氛围里。课间操场上多了许多练习的身影,广播里也时常播放着动员通知。 然而,竹也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坠着,沉甸甸的。 那份协议带来的无形压力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消散,反而在公寓那晚之后,变得更加具体而沉重。 薄盏给她的笔记本越是珍贵,越让她觉得那份人情债难以偿还,也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她开始下意识地躲避薄盏。 这份躲避,不仅仅源于协议带来的心理负担,还掺杂了新的不安。 那天中午在食堂,竹也正和夏晓排队打饭,旁边两个理科实验班的女生聊天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来。 “……听说薄盏这次校运会报了接力?他往年不是从来不参加集体项目的吗?” “谁知道呢,可能心血来潮吧。不过他家那个背景,听说跟江家……” “江家?他家不是只有江肆?” “姐妹,你断网多久了?江肆有个继妹楚夏啊,长得漂亮,学习又好,还会画画,简直多才多艺。” “哦,毕竟提江家很难想到姓楚的女儿,听我妈说楚夏没去南城之前,都在京市,和薄盏、江驰是发小……” “她真的很强,生日挺小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聪明,跳过级。这次回京市是参加那个特别厉害的绘画比赛,顺便玩几天……” 竹也端着餐盘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汤汁差点溅出来。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瞬间苍白的脸色。 江家?楚夏?那个气质出众,每次薄盏参加物理竞赛获奖表彰旁总会跟着的一个名字,即使不是一个学校,但因为优秀成为榜样登上外校的公告栏的女孩?薄盏……和她是那种关系吗?协议之外的关系? 这个念头扎进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涩和难堪。 自己算什么?一个在协议下被迫与他产生交集的“员工之女”? 自卑感和屈辱感涌上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隐晦心思,都显得无比可笑。 下课铃一响,她不再像往常那样收拾书包准备去理科班区域,而是迅速和夏晓一起,混入涌向食堂或文科楼的人流。 她刻意挑选远离理科实验班活动范围的路线,宁愿多绕一段路,也要避开可能与他碰面的转角。 课间去卫生间,她不再经过理科班教室外的走廊,而是选择另一条更远但更僻静的通道。 有一次,她远远看到薄盏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正和江驰说着什么,旁边还站着那个气质出众的楚夏。 三人似乎在讨论什么,薄盏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温和。 竹也的心猛地一揪,几乎是立刻转身,躲进了旁边的楼梯间,冰凉的墙壁贴着后背,才让她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复。她等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指尖冰凉。 薄盏的微信消息依旧准时。 【薄盏】:老地方。这套题重点看第3、7大题。 竹也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字。 【竹也】:好。 但她心里却在剧烈挣扎。他的公寓。光是想到那个地方,身体就下意识地绷紧。 她甚至开始搜肠刮肚地找借口——作业太多?身体不舒服?母亲有事让她早点回家? 任何一个蹩脚的理由似乎都比踏进那扇门、面对那本沉重的笔记和心底的刺要好。 薄盏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第一次,他在文科班门口等她下课,竹也却从后门飞快溜走,混入人群消失不见。薄盏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门口,看着那个迅速远去的纤细背影,眉头蹙起。 第二次,他在食堂门口“偶遇”,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竹也端着餐盘,远远看到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和他身旁的楚夏,脚步一顿,立刻拉着不明所以的夏晓调转方向,走向了另一个更拥挤的窗口,连食堂里最喜欢的糖醋小排都没打。 夏晓莫名其妙:“小竹子,你怎么了?那不是薄盏吗?你躲他干嘛?” 竹也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不想过去。” 薄盏的目光追随着她消失在人群里,眼神沉了沉。楚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低着头的纤细背影,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第三次,他直接在她回员工公寓必经的小路上堵她。竹也刚从图书馆出来,抱着一摞书,远远看到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想也没想,立刻转身钻进了旁边一条漆黑的小巷,宁愿绕一大圈路,从另一个方向回公寓。 薄盏站在路灯下,清冷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却明显透着不悦的身影。他看着竹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消失在巷口拐角,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一行字。 竹也几乎是逃回公寓的。刚把书放下,手机就震动起来。 【薄盏】:躲我? 只有两个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竹也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冰凉。 她该怎么回答?说她害怕协议?说她自卑?还是说她看到了他和楚夏站在一起,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最终,她什么也没回,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灭,扔到床上,像扔掉一块烫手的山芋。 窗外,秋意渐浓,凉风吹得窗棂轻响,也吹得她心底一片寒凉。 - 校运会前夕,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彩旗招展,横幅高悬,各个班级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排练和战术布置。 文科重点班的休息区,夏晓正拿着报名表核对名单,忽然“咦”了一声,凑到竹也身边:“小竹子,你看!4x100米混合接力,体委把你也报上去了!最后一棒!” 竹也正整理着班级药箱,闻言猛地抬头,一脸愕然:“我?接力?夏晓你别开玩笑了,我体育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跑个八百米都能要我半条命!” “真的!”夏晓把报名表指给她看,“喏,白纸黑字写着呢!体委说实在找不到人了,看你耐力还行,硬塞的!反正就是重在参与嘛!” 竹也看着报名表上自己的名字,只觉得眼前发黑。 让她跑接力?还是最后一棒?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她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甚至可能掉棒摔跤的狼狈样子。 “不行……我得去找体委说说……”竹也放下药箱就想走。 “哎,体委去开会了!”夏晓拉住她,“而且名单都报上去了,改不了啦!安啦安啦,咱们班实力垫底,没人指望拿名次,你就当……锻炼身体?”夏晓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却满是“自求多福”的同情。 竹也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最怕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尤其是在……某些人面前。 怕什么来什么。 下午的接力赛预演在操场进行。各班级都在划分的区域做热身。竹也穿着不合身的运动服,僵硬地做着伸展运动,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哟,这不是文科班的竹也吗?你也跑接力?”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 竹也抬头,看见赵磊和几个理科普通班的男生正经过他们班区域。 赵磊双手插兜,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在竹也身上扫了一圈:“啧啧,就你这小身板,待会儿可别把棒甩飞了,砸到我们盏少就不好了。”他故意加重了“盏少”两个字,眼神瞟向不远处的跑道。 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跑道起点处,薄盏正和江驰、楚夏,还有另一个男生站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交接棒技巧。 薄盏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流畅有力的手臂和腿部线条,正微微侧头听着楚夏说话,神情专注。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赵磊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那边。 江驰皱了皱眉,看了过来。薄盏也抬起了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竹也身上。那眼神没什么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竹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眼眶的酸涩。 “赵磊,你有完没完?”夏晓叉着腰挡在竹也身前,怒视着赵磊。 “实话实说嘛。”赵磊耸耸肩,带着人嘻嘻哈哈地走了。 预演很快开始。竹也站在第四棒的位置,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枪声一响,第一棒冲出,她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交接棒的过程混乱不堪,轮到竹也时,她几乎是闭着眼伸出手,棒子“啪”地一声砸在她掌心,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握紧棒子,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去。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和风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迈动双腿。 拐弯处,她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戏谑,或许……也有他? 她不敢看,只是咬着牙拼命往前跑。终点线就在眼前,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把棒子塞给早已等在终点的同学后,便扶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肺里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 “跑得不错!”体委跑过来,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带着鼓励,“能坚持下来就很棒了!” 竹也抬起头,汗水顺着额发滴落。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下意识地飘向理科实验班的方向。 薄盏他们那组已经跑完了,正站在跑道旁休息。江驰在说着什么,楚夏递了瓶水给薄盏。薄盏接过来,拧开瓶盖,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这边,在她汗湿狼狈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鞋带,脸颊烫得惊人。 他看到了吗?看到她刚才笨拙又狼狈的样子了吗?和楚夏那种从容优雅的对比,一定更像个笑话吧? 她甚至觉得,赵磊那些刺耳的话,也许并没有说错。 楚夏不会阻碍男女主的感情发展,她有自己的感情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Chapter 18 第19章 Chapter 19 理科实验班教室。 薄盏靠在后排窗边,指尖转着一支昂贵的金属笔,笔杆在修长的手指间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没什么焦点。周身的气压很低,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手腕上的复古银链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偶尔折射出一点冰冷的光。 教室里原本还有些喧闹,但离他近的几个同学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薄盏平时也疏离,但今天这种明显带着沉郁的低气压,还是让人不太敢靠近。 江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他把其中一罐“啪”地一声放在薄盏面前的桌子上。 “怎么了盏哥?”江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大大咧咧地拧开自己那罐,“谁惹你了?脸臭得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 薄盏转笔的动作猛地停住。金属笔杆“哒”一声敲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没什么起伏:“没事。” “少来。”江驰灌了口可乐,斜睨着他,“你这表情叫没事?鬼都不信。让我猜猜……是不是小竹子又躲着你了?” 薄盏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那支笔,指尖用力,笔身似乎被捏得更紧了些。他目光沉沉地落在笔杆上,没有否认。 江驰啧了一声,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我说盏哥,你这追人方式是不是太……霸道了点?小竹子那性子,看着软,骨子里倔着呢。你老这么……”他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强买强卖的,把人吓跑了吧?” 薄盏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锐利得像冰锥。他薄唇紧抿,没反驳,但周身那股不悦的气息更加明显了。 “……本来就是嘛。你看人家现在见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江驰被看得有点发毛,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也有可能吃醋了?运动会楚夏不是来了吗?她可是到哪都是万人迷。” 薄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死紧。 吃醋?那不是应该冲上来问他:那个女孩是谁吗? 他习惯掌控,习惯一切按他的节奏来。协议是她同意的,数学是他教的,公寓也是她同意去的。 现在莫名其妙凭什么躲? 协议就是协议。他付出了时间精力帮她提升成绩,她履行承诺天经地义。 这有什么好躲的? 他烦躁地转着笔,银链在腕间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想到运动会她跑完步后喘息的样子,心底那股无名火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堵。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竹也的对话框。 【薄盏】:明天下午自习课,老地方。别迟到。 消息发送出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盯着屏幕,直到那行字显示“已送达”,才按灭了屏幕,随手将手机丢回桌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窗外,秋日的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竹也的手机在书包里震动了一下。她正坐在图书馆的角落,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习题集。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和简短冰冷的文字,呼吸一滞。 老地方……别迟到。 她攥紧了手机,指尖用力到泛白。 怎么办?真的要再去吗? 她盯着那行字,仿佛能看到薄盏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极具压迫感的脸。 挣扎在心底翻腾,最终化为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她慢慢垂下眼,将手机屏幕按灭,塞回书包深处。 逃避,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微弱抵抗。 图书馆窗外,天色更暗了。竹也抱着书本,低着头,快步走出图书馆大门,汇入稀疏的人流,身影很快消失在傍晚的暮色里,带着一丝仓皇。 而理科实验班的窗边,薄盏依旧靠在那里,闭着眼,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等待着那个他认定必然到来的“明天”。 竹也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兽,浑身紧绷,无处可逃。期中考的压力日益临近,薄盏的召唤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那份协议带来的屈辱感,赵磊的嘲讽,薄盏与楚夏站在一起的画面,还有接力赛的狼狈……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只想找个壳把自己藏起来。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躲避。 下午自习课铃声一响,她抓起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却不是走向校外公寓的方向,而是一头扎进了图书馆最深处——过期报刊区。 这里书架高耸林立,光线灰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尘土的味道,鲜少有人光顾。 她找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坐下,摊开一本厚重的历史文献汇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每一次脚步声靠近都让她心脏骤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暮色。 竹也神经质地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她祈祷着时间快点流逝,祈祷薄盏等不到她会自行离开。 脚步声,沉稳,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穿行在书架之间。 竹也的呼吸瞬间屏住,身体僵直。 她能闻到那熟悉的苦柠雪松香气,即使在老旧纸张的气味中也异常清晰。 她猛地低下头,试图把脸藏进厚厚的书页里。 但那脚步声精准地停在了她的桌前。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竹也攥着书页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关节绷得发青。她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锁在书页上密密麻麻的铅字上,那些字却像小虫子一样在她眼前乱爬。 “躲我?”薄盏的声音冷锐,强压着一股冷燥,穿透图书馆的寂静,砸在她耳膜上。 竹也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依旧不语,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干燥、有力,指腹带着薄茧,温度滚烫,与她冰凉的手腕形成鲜明对比。 竹也像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被他轻易地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她慌乱地想抽回手,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后背却撞在冰冷坚硬的书架上,震得她肩膀发麻。 “说话。”薄盏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皮肤上。那个上扬的尾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和质问。 竹也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徒劳而可笑。她想反驳,想控诉,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带着恐慌的细微呜咽。 “为什么躲?”薄盏逼视着她,眼神锐利,试图从她低垂的眼睫和苍白的脸色中找出答案。 “数学不想学了?协议不想履行了?还是……”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你看到了什么?” 最后那句话精准地刺中了竹也心底最隐秘的痛处。委屈、难堪、自卑……所有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放开我!”她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已久的愤怒,手腕用力挣扎,“我受够了!受够了你!受够了那个协议!受够了别人看我的眼光!受够了……受够了我自己在你面前像个笑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破碎。 挣扎间,她校服衬衫的领口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了锁骨下方一小片白皙的肌肤。薄盏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那处——一个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的粉红色咬痕!像一枚小小的印记,烙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 薄盏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和不耐,被一种愕然和难以言喻的情绪取代。 他当然记得那个痕迹的来源,是上次在花房时留下的。他没想到……这么久了,它还在。 竹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也看到了那个痕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用手捂住那处,死死咬住下唇,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浑身发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薄盏看着她汹涌的泪水,看着她死死捂住那处痕迹的手,看着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痛苦,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图书馆深处只剩下竹也压抑的啜泣声和他沉重的呼吸。 过了片刻,薄盏低沉的声音响起。 “…期中考重点,晚上老地方,我给你划。” 第20章 Chapter 20 晚自习最后一节,铃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竹也磨蹭着,直到走廊里人声渐稀,才低着头朝实验室方向走去。 门虚掩着。推开门,熟悉的消毒水和陈旧金属气味扑面而来。白炽灯管发出稳定的嗡鸣,照亮纤尘微浮的空气。 薄盏背对着门口,肩背挺拔,正低头用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着什么,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听到门响,他动作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句:“坐。” 竹也默默走到离他稍远的一张实验台旁坐下。冰冷的金属台面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传来凉意,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沉静了一瞬。 薄盏写完最后一个公式,转过身。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眼神平静,扫过她依旧有些红肿的下唇和微红的眼圈,没有任何询问。他拿起一张打印好的纸,走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期中考范围。”他将纸推到她面前,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重点考点和题型预测都整理了。” 纸上是他锋利清晰的笔迹,黑色油墨写着章节标题、核心公式、常见陷阱和典型例题编号。逻辑清晰,重点突出,比她自己去盲目复习效率高太多。 “函数性质这块,”薄盏拿起一支铅笔,指尖点在纸上,“单调性、奇偶性是基础,必考。结合图像解题是重点,上次你错的那道判断奇偶和单调性的题变式,很可能再出现。”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多余的话,没有之前图书馆里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也没有公寓里那种暧昧的氛围。只是目的明确的讲解。 竹也集中精神,目光落在纸上,随着他的笔尖移动。他讲解的思路依旧精准,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知识网络中的漏洞。 他圈出一道例题:“这种含参问题,分类讨论是关键,别漏情况。”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说上次是因为紧张,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他指出的,确实是她的弱点。 时间在粉笔灰和油墨纸的气味中一点点流逝。薄盏讲得很专注,竹也听得也很认真。实验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他低沉平缓的讲解声。 讲完最后一道压轴题的可能变式,薄盏放下笔。 “差不多就这些。”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回去把这些再梳理一遍,错题本看看。” 竹也点点头,看着那张被她不知不觉写满注释的重点纸,喉咙有些发紧。“……谢谢。” 薄盏没看她,只是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动作利落,将几张写满演算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角落的垃圾桶。 “走了。”他拎起书包,走到门口时脚步稍停,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和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一模目标110 ,别松懈。”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身上的雪松苦柠香。 竹也独自坐在空荡冰冷的实验室里,看着那张写满重点的纸,心绪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妥协了,没有强迫她去公寓,甚至没有提一句“协议”的事。 这算是一种让步吗?还是在为下一次的“要求”积蓄力量? 她不知道。 - 回到员工公寓狭小的房间,竹也简单洗漱后,把那张重点纸摊在书桌上,强迫自己沉下心复习。 薄盏今晚的表现,搅乱了原本的恐惧和抗拒,让她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疲惫中。 就在她勉强集中精神看完一个知识点时,手机屏幕接连亮起,是夏晓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夏晓】:小竹子!!!出事了!!!速看校园论坛!!!【惊恐。jpg】【惊恐。jpg】 【夏晓】:链接:[京大附中校园论坛-匿名闲聊区] 【夏晓】:妈的!气死我了!哪个王八蛋写的?!肯定是赵磊那个贱人干的! 【夏晓】:小竹子你别怕!千万别看那些人放屁!都是垃圾!酸鸡! 竹也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了她。指尖有些发凉,她点开了那个链接。 页面跳转,一个加粗的标题刺入眼帘: 【扒一扒某位靠奖学金入学、擅长“药膳”的文科班“励志女神”上位史】 标题已经足够恶毒,充满了引导性的暗示。竹也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 她点开帖子。 发帖人匿名,IP隐藏。 内容更是字字诛心: 【呵呵,最近学校风云人物不少啊。某位号称‘县城中考状元’、拿奖学金进来的学霸女神,人设真是立得飞起。表面一副清高努力的样子,背地里手段了得嘛。 家境普通?靠母亲在薄家做药膳工?啧啧,谁说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某些权贵少爷,可不就好这口‘清纯小白花’? 这位‘女神’可是深谙‘投资回报率’。数学成绩从及格线挣扎飙升,啧啧,进步神速啊!靠什么?真以为是自己悬梁刺股?人家会‘补课’啊,‘补’得深入浅出,‘补’得少爷身心舒畅!资源不就这么来了?坐豪车上下学爽不爽啊? 爆料不多说,懂的都懂。‘药膳’送上门,‘身体’当学费,各取所需嘛!就是不知道,等少爷玩腻了,这靠‘身体’换来的成绩和优待,还能不能稳得住?提醒某些人,别装得太投入,小心人设崩塌那天摔得难看!】 帖子没有直接点名“竹也”,但“县城状元”、“奖学金”、“药膳”、“薄家”、“数学成绩飙升”、“豪车”……每一个标签都精准地指向她! 竹也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指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颤抖着往下翻看回复。 1L:沙发!卧槽!信息量好大!文科班,县城状元,数学差的…难道是ZY? 2L:楼上秒懂!就是她!之前就传她跟Z少…啧啧,原来是这样“补课”补上去的? 3L:看破不说破好吗?人家可是“励志女神”呢[呕吐。jpg] 4L:药膳妞儿变凤凰了?手段挺高啊,Z少那种级别的都能攀上? 5L:我说呢,Z少那种眼高于顶的人,凭什么给她开小灶?床上功夫了得呗? 6L:楼上嘴放干净点!没有证据别瞎说! 7L:要什么证据?周五晚上大雨,Z少的车停教学楼门口,谁没看见?那句“员工公寓,顺路”,谁没听见?她低头钻车的动作,啧啧,熟练得很呢! 8L:数学从七十多到九十多,这速度,没点‘特殊辅导’谁信?真当自己是天才了? 9L:这种捞女,为了往上爬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恶心! 10L:等少爷玩腻了,看她怎么哭!到时候连员工公寓都没得住! 11L:你们都没长脑子吗?这种恶意恶意造谣你们还跟风,考试是人家自己考的,人家什么关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是能提前给她答案吗? …… 屏幕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疯狂地扎进她的眼睛里,刺进她的心里。 “嗡——” 竹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尖锐的耳鸣声盖过了一切。她死死盯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卖”“身体”“学费”“玩腻”“捞女”“恶心”…… 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牙齿咯咯作响。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惨白得像一张纸。手脚冰凉,连指尖都麻木僵硬。 这次的流言,不再是窃窃私语,不再是模糊的揣测。它被**裸地恶意摊开在全校师生面前,带着最肮脏的解读和最深重的羞辱。 远比食堂里赵磊那声轻佻的“药膳妞儿”要恶毒百倍!远比走廊里那些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要可怕千倍! 她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任由所有人围观、指点、唾弃。那份协议带来的隐秘羞耻,县城出身的卑微,母亲工作的辛劳……所有她拼命掩藏、小心翼翼维护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并被肆意践踏。 手机的屏幕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也砸在亮着恶毒帖子的屏幕上。 她猛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烙铁,一个噬人的怪物。巨大的反胃感涌上喉咙,她捂住嘴,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酸涩的胆汁。 冰冷的瓷砖墙壁抵着她的额头,她弓着背,身体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这次的影响,远不是私下流传那么简单。这是公开的审判,是**裸的凌迟。明天,全校都会看到这个帖子。她会成为所有人眼中,为了成绩和资源,不择手段出卖自己的“捞女”。 妈妈…妈妈如果知道了怎么办? 她无法想象,一直教导她要“靠自己”、“要清清白白”的母亲,看到这样的污言秽语,会是什么反应?会多么失望?多么心痛? 手机在书桌上再次震动起来,是夏晓打来的。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竹也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黑暗中,只有她压抑不住的、绝望的悲鸣。 不对! 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 上次课堂上自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这帖子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她分心,好坐实这些谣言。 甚至可以说上次都是碰运气。 竹也脑中突然想起薄盏的话“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要成为强者”,她抹掉脸上的泪,重新坐回桌前,眼眶泛红,却倔强的翻看着期中考试的重点。 第21章 Chapter 21 公寓的书房里,灯光冷白。薄盏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水珠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摊开的竞赛资料上。 他拿起手机,随手点开校园论坛,一条被顶得火热的匿名帖瞬间刺入眼帘。 【扒一扒某位靠奖学金入学、擅长“药膳”的文科班“励志女神”上位史】 薄盏点进去,目光扫过那些恶毒到极点的文字——“近水楼台”、“身体当学费”、“玩腻了”、“捞女”……他握着手机的指节猛地用力到发白,泛出青筋。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书房的温度骤降。 那双总是带着点慵懒或专注的眼眸,此刻寒冰弥漫,锐利得能穿透屏幕。他甚至能想象出竹也看到这些时惨白的脸和无助的颤抖。 他退出帖子,直接切换到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头像。 【薄盏】:论坛那个帖子,你不用看。我会处理。好好复习。 消息发送出去,简洁有力。 他没有等回复。下一秒,手机已经拨通了江驰的号码。 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 “盏哥?这么晚了……”江驰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迷糊。 “查个人。”薄盏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没有任何寒暄,“论坛匿名区那个热帖,内容涉及竹也。IP、所有关联账号、发帖设备信息、之前所有私下传播谣言的记录截图,全部给我挖出来。现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江驰的声音彻底清醒:“操!哪个孙子敢这么干?行,等着!最迟半小时!” 薄盏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走到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冰冷的夜景,万家灯火在他眼中映不出丝毫暖意。 他站得笔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低气压而凝滞。 半小时不到,薄盏的手机屏幕亮起。江驰的信息跳了出来。 【江驰】:IP地址:男生宿舍楼C栋307。设备MAC:XX:XX:XX:XX:XX:XX。账号关联:赵磊学号XXX,手机号XXXXXXXXXXX。聊天记录截图发你邮箱了,妈的都是些下三滥的东西。需要我过去吗? 薄盏点开邮箱附件,几张截图清晰地显示着赵磊在一些小群里散布的流言蜚语,内容污秽不堪,时间远早于这次的匿名帖。 【薄盏】:不用。明天早上第一节课,高三理普(三)班门口等我。 他回复完,关闭手机屏幕。眼底的寒意没有丝毫消退,反而沉淀得更加浓郁。 - 第二天清晨,秋风带着刺骨的凉意。高三理科普通班(三)的教室门口,气氛有些异样。 薄盏的身影立在走廊中央,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江驰靠在一旁的墙边,手里把玩着一个U盘,神情也带着冷意。 早读的嘈杂声从各个教室传来,但薄盏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一片死寂。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又被他慑人的气场逼得快步走开。 薄盏抬腕,看了一眼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分针恰好指向七点五十五分。 他抬起脚,“砰”地一声,直接踹开了高三理普(三)班虚掩的教室门!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正在讲台上准备教案的班主任抬起头,看到门口逆光而立的薄盏,脸色瞬间变了。 薄盏没有理会班主任,冰冷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教室后排一个座位上的赵磊。 赵磊正和同桌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门被踹开的巨响吓得他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撞上薄盏那双毫无温度、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睛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 但薄盏的动作更快。 他几步走到赵磊的课桌前,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赵磊完全笼罩。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将一个文件袋甩在赵磊的课桌上! “啪!” 文件袋砸在桌面上的声音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IP地址:C栋307,MAC地址终端归属:赵磊。”薄盏的声音冰冷,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论坛匿名诽谤帖的发帖人是你。需要我念一下你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截图吗?”他微微倾身,目光锐利,直刺赵磊,“在多个私人群里散播不实信息,侮辱诽谤同学,侵犯**。” 赵磊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顺着额头鬓角往下淌。 班主任快步走过来,脸色难看至极:“薄盏同学,这是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上课时间……” 薄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看都没看班主任,只是死死盯着抖成一团的赵磊,声音陡然拔高: “诽谤,侵犯**证据确凿!够你喝一壶的!”他顿了顿,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我真的高看你了。上次在食堂,你嘴贱被教训过一次。竹也在数学课上当着全班的面,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思路和能力,证明她不是靠你口中那些下作的手段!我以为你总该有点廉耻之心,知道收敛。没想到,你不仅不识好歹,还变本加厉,用这种龌龊阴毒的手段在背后搞匿名帖?真是出息了啊,赵磊!” “立刻,”薄盏的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删帖。在论坛发布实名道歉声明,澄清所有不实信息。公开向竹也道歉。” 他看着赵磊那张惊恐万状的惨白面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否则,今天下午放学之前,薄氏集团法务部的律师函,会直接送到你父亲的办公桌上。诽谤罪追究到底的结果,你和你父亲的公司,承担得起吗?” 赵磊看着薄盏那张英俊此刻却毫无表情的脸,看着对方眼中的冰冷,终于彻底崩溃了。 “我……我删!我马上删!现在就删!”赵磊几乎是哭喊出来,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因为极度恐惧,手指抖得厉害,解锁划了好几次才成功。 他哆哆嗦嗦地点开浏览器,登录论坛,找到那个帖子,点击删除,动作慌乱得像身后有鬼在追。“对不起!薄盏…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道歉!我公开道歉!” 班主任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情景,脸色煞白,冷汗也浸湿了后背。他张了张嘴,想调解两句,但在薄盏那强大的气场和冰冷的威胁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薄盏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赵磊身上过多停留,仿佛他只是地上的一粒尘埃。他微微侧身,冰冷的视线扫过教室里早已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的同学,警告: “竹也是凭全县第一的成绩,拿全额奖学金考进京大附中的。数学是她的弱项,我作为同学,在帮她补课。这就是事实。”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谁再敢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再让我听到任何一个侮辱性的字眼,”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那眼神中的寒芒让接触到的人无不低下头去,“试试看。” 说完,薄盏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步离开。江驰嗤笑一声,将U盘随手丢在赵磊桌上,也跟了上去。 教室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即被赵磊压抑不住混杂着恐惧和羞耻的哭声打破。 - 高三文科重点班。 早读课开始前,教室里还有些喧闹。竹也坐在座位上,面前摊着昨晚薄盏给她的重点纸,旁边是错题本。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握着笔的指尖依旧冰凉。 突然,教室门被推开,夏晓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激动。 “小竹子!!!我的天!你快看论坛!!!”夏晓压低声音,但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赵磊那个混蛋!!他实名道歉了!!!帖子删了!!!他还新发了个澄清道歉声明!!!薄盏太他妈帅了!!!” 竹也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愕然。 夏晓直接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屏幕上,赫然是论坛置顶区域一个新发的帖子,发帖人ID:赵磊(高三理普三班)。 标题:【郑重道歉与澄清声明】 内容: 「我是高三理普三班的赵磊。本人就昨日在论坛匿名区发布的不实信息及对竹也同学(高三文重班)的侮辱诽谤,在此作出最郑重的道歉!所有内容均系我恶意捏造,发泄私愤,严重侵犯了竹也同学的**权和名誉权,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竹也同学品学兼优,成绩优异,是靠自身实力考取奖学金入学的。薄盏同学出于同学情谊帮助其补习数学,是我心胸狭隘,妄加揣测,恶意中伤。我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删除所有不实言论。在此再次向竹也同学诚恳道歉,恳请原谅!我保证今后绝不再犯!」 帖子下面,一片哗然和惊叹。风向瞬间逆转,之前那些跟风嘲讽的楼层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槽!赵磊实名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薄盏出面了?难怪!赵磊这次踢到铁板了!” “我就说竹也看着就很努力,成绩进步快很正常啊!” “不过你们真的没人磕一嘴吗?竹也明明很好看呀,琥珀色的眼睛真的好特别,上次食堂她和薄盏站在一起,两个人之间氛围就很好磕,感觉薄盏都变温柔了!”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我是真的能磕起来!” “ 1!今早我就在现场,薄盏那句‘我在帮她补课’简直太帅了!再说了就算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又怎么了!帅哥美女明明很配啊!” “人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赵磊活该!造谣诽谤,恶心!” 竹也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看着那封言辞恳切,虽然是被迫的道歉声明,看着下面风向完全逆转的评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顶端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薄盏】:处理了。安心复习。 短短几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竹也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屏幕。眼眶有些发热,鼻尖酸涩。 她猛地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回眼前的数学重点纸和错题本上。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用力地写下薄盏昨晚圈出的那道重点题号,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坚定而清晰。 教室里,薄盏处理赵磊的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播开来。 那些原本带着异样、探究甚至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震惊、敬畏和小心翼翼。 压在竹也头顶那片沉重阴云,被薄盏以最直接、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彻底撕碎了。 第22章 Chapter 22 赵磊的实名道歉迅速扩散后又归于平静。校园论坛恢复了往日讨论习题和社团活动的主题,偶尔有人提起薄盏那天的强势处理,也只剩敬畏的感叹,再无人敢对竹也指指点点。笼罩在竹也头顶的沉重阴云被彻底驱散。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紧张的氛围弥漫在整个校园。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竹也的强项。她坐在靠窗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试卷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她全神贯注,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答题过程顺畅无比。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竹也和夏晓端着餐盘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哇,小竹子,语文考得怎么样?我看你提前好久就出来了?”夏晓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迫不及待地问。 “还好,题不算难。”竹也小口吃着米饭,避开餐盘里不小心混入的几颗葱花,仔细地挑出来。 夏晓看着她挑葱花的动作,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解气的兴奋:“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太惊讶。是关于赵磊那蠢货的。” 竹也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她。 “他这几天根本没来上课!期中考试都没参加!”夏晓凑近一点,眼睛亮晶晶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竹也摇摇头,心里隐约猜到几分。 “薄盏玩儿真的了!”夏晓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紧张又八卦的神秘感,“他不是口头警告就完了。他真告了赵磊!以诽谤罪!听说所有证据都移交给他家律师了,不接受任何调解!赵磊现在估计正焦头烂额呢!大家都传开了,论坛上那些之前跟着起哄、说话难听的账号,一个个都收到私信警告,要求删帖道歉,不然就等着收律师函!这下真没人敢嘴贱了!” 她说着,拿出手机快速划了几下,给竹也看论坛私信页面的截图,果然有几个眼熟的ID发来了措辞惶恐的道歉信。 竹也看着那些截图,沉默片刻。她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静:“知道了。吃饭吧,下午还有数学。” 夏晓看她反应这么平淡,有点意外:“哇,你这么冷静?薄盏这可是为你出头诶!” 竹也低头,专注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嗯,我知道。所以更要考好。” 下午的数学考试。拿到试卷,竹也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微凉。 她先快速浏览了一遍题目。薄盏划的重点赫然在目,那道曾让她抓狂的含参分类讨论大题,此刻思路竟异常清晰。她提笔,在草稿纸上迅速演算起来。 薄盏讲过的方法、拆解的步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曾经让她畏惧的复杂符号和逻辑陷阱,此刻不再是拦路虎,而是可以一步步拆解、攻克的堡垒。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竹也全身心投入,外界的一切都仿佛被隔绝。时间在专注的演算中飞快流逝。 第二天,考试继续。历史、政治……竹也尽力发挥着自己的文科优势。 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整个教学楼瞬间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喧闹声。 学生们像出笼的小鸟,欢呼着涌向门口,迫不及待地拥抱短暂的解放。 竹也收拾好文具,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秋日的夕阳将天际染成温柔的橘粉色,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吹起了她额前和鬓边的碎发。 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考试结束后的轻松感。 人群熙攘,欢声笑语在耳边模糊成背景音。她低着头,正想着回去该怎么整理错题,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视线范围。 薄盏。 他就站在教学楼前梧桐树下的小径旁,身形挺拔,简单的校服也掩不住那份优越的轮廓。他似乎刚从理科楼那边出来,目光隔着稀稀落落的人流,落在了她的身上。 竹也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刚刚的平静感瞬间被打破。 薄盏没有朝她招手,也没有说话。他只是迈开长腿,径直穿过晃动的人影,走到她面前停下。距离很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瞬间将她包裹。 周围还有同学经过,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们。 薄盏仿佛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他的视线落在竹也的脸颊上,那里有一缕被秋风吹乱的发丝,正柔柔地贴着她的皮肤。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非常自然地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轻柔地靠近她的鬓角,虚虚拂过那缕不听话的碎发,然后做了一个捋向耳后的动作。 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到她的皮肤或耳廓,只是极其贴近地拂过发梢,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显亲昵,又保持了分寸。 薄盏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那缕发丝是否妥帖地归位了,又像是在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夕阳的金晖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种奇异的温和光泽。他的神情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做的,不过是拂掉一片落在她肩头的树叶,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竹也完全僵在了原地。 周围同学的说笑声、脚步声似乎都瞬间远去。唯一清晰的,是他靠近时带来的强大存在感,和他身上侵略性十足却又莫名令人安定的气息。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琥珀色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他此刻近在咫尺的专注面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肋骨。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几天前在图书馆深处的恐惧和委屈,论坛上那些恶毒文字带来的冰冷和窒息,此刻彻底消失。 他那句冰冷的“处理了”,他在全班面前掷地有声的“我在帮她补课”,他此刻这个自然到极点的动作……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混乱地交织、重叠。 混杂着酸涩、震动和依赖的感觉,猛地冲垮了她心里那道自我保护的堤坝。 巨大的震动让她一时无法思考。 她没有后退。 她没有躲避。 她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她就那样抬着头,怔怔地望着他,任由他靠近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任由自己的心跳在他专注的目光里失去规律。 第一次。 第一次,她在清醒状态下,在人来人往的环境中,立刻躲开他的靠近。 薄盏似乎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反应变化。他的目光在她泛起红晕的脸颊和有些失焦的琥珀色眼眸上停留了一瞬,唇角似乎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多停留,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手指离开她的耳廓和发丝,自然地垂落回身侧。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走了”,然后便转身,汇入了放学的人流。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金色的夕阳余晖里。 竹也依旧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刚才被他触碰过的耳廓和鬓角。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 秋风再次吹来,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却再也吹不散心深处那剧烈荡漾开的涟漪。 第23章 Chapter 23 薄盏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攒动的人流里,那股清冽的雪松苦柠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耳廓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残留着细微的痒意和凉感。 竹也依旧站在原地,心跳声在喧嚣散尽的校门口格外清晰,震得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鬓角那缕被他捋顺的发丝,仿佛想抓住刚才那一瞬间陌生却又温暖的悸动。 “小竹子!!!” 一声兴奋到尖锐的叫喊把竹也猛地拉回现实。 夏晓像颗炮弹似的从旁边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地摇晃着,另一只手把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竹也脸上。 “快看!快看!!!”夏晓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刚才拍的!绝了!简直是韩剧神图降临人间啊!” 竹也下意识地眯眼看向屏幕。 夕阳熔金,漫天飘落的金黄银杏叶像一场无声的雨。人群模糊成流动的背景。照片的正中央,是他和她。 薄盏微微低着头,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柔和。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触碰着她的鬓角,专注地将一缕碎发别向她耳后。 而她,正微微仰着脸看他,琥珀色的眼瞳清澈,映着夕阳和他专注的神情,脸上带着来不及褪去的茫然和……某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怔忪。 光线勾勒出他们的轮廓,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缠绕,氛围安静得不像在喧嚣的放学路上,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静谧张力。 “啊啊啊!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夏晓捧着手机,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我的妈呀!你们俩站一起,那个‘饭’和‘糖’就跟不要钱似的往我脸上砸!根本躲不开!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学习低血糖了!”她夸张地捂住胸口,“小竹子,我郑重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俩的铁血CP粉头子!锁死!钥匙我吞了!” 竹也被她直白炽热的调侃弄得脸颊发烫,伸手想抢手机:“别闹了晓晓…删掉…” “删掉?门都没有!”夏晓灵活地躲开,把手机护在怀里,“这么神的图我得供起来!我还要去论坛开个帖子!上次赵磊那事之后我就发现,磕你俩的绝对不止我一个!暗戳戳在论坛里找同好的姐妹可多了!但我夏晓,必须是掌握一手糖源的近水楼台!”她凑近竹也,狡黠地眨眨眼,“以后你俩再发糖,记得通知我啊,我扛着相机随时待命!” 看着夏晓眉飞色舞的样子,竹也心里那点残留的异样情绪也被冲淡了些。她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你呀…” “好啦好啦,考完试就该放飞自我!”夏晓收起手机,一把挽住竹也的手臂,“走!憋了这么久,学校对面那家新开的麻辣烫,我想它想得口水都快流成河了!今天必须狠狠宰你一顿!” 竹也拗不过她,被她半拖半拽地拉走了。校门口的麻辣烫小店生意火爆,烟火气十足。 夏晓熟门熟路地挑了一大堆,竹也仔细避开所有裹着葱花的丸子,挑了些青菜和豆制品。两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又买了甜甜的奶茶。 热气腾腾的食物下肚,辛辣刺激着味蕾,冰奶茶中和掉油腻,夏晓叽叽喳喳说着考试时的趣事和听到的八卦,竹也安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久违的轻松笑容爬上嘴角。 她们没注意到,马路对面不远处,薄盏和江驰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 薄盏的目光穿过车流和人影,落在麻辣烫小店那扇明亮的玻璃窗内。他看到竹也低着头,小口喝着奶茶,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笑容,正听着夏晓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啧,”江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撞了撞他肩膀,笑得促狭,“盏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舍不得啊?刚才撩完就跑,现在又杵这儿当望妻石?”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那麻辣烫闻着是挺香哈?” 薄盏收回目光,没什么表情地扫了江驰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没什么波澜:“废话多,走了。” 江驰嘿嘿一笑,也麻溜地钻进副驾。车子启动,汇入傍晚的车流。 - 晚上,竹也洗漱完坐在书桌前,想到狭小的话点开校园论坛。首页飘着一个熟悉ID的新帖,ID赫然是夏晓——【数学题好难想磕糖】。 帖子标题简单粗暴:【今日份神仙发糖!银杏树下的心动撩发!就问你们甜不甜![图片]】 点开主楼,正是下午夏晓给她看的那张照片。暖色调的构图,飘落的银杏叶,专注的少年与微怔的少女。 帖子下面已经盖起了高楼。 “啊啊啊啊啊沙发!美死我了!这构图这氛围感!楼主你是我的神!” “卧槽!薄盏这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这还是那个冰山学神吗?” “竹也小姐姐也好美!这氛围绝了!韩剧照进现实!”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上次薄盏为竹也怒怼赵磊我就入坑了!今天这图直接让我坑底躺平!” “楼主好人一生平安!求更多一手糖!” “这CP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盏中竹’!一盏清茶伴幽竹,绝配!” “楼上文化人!盏中竹好听!锁了!” “呜呜呜,原来学神谈起恋爱是这样的吗?双强学霸CP我太可了!” “没人觉得竹也进步超神吗?听说这次期中数学爆炸难,她要是考好了,那就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啊!” 竹也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看着飞快刷新的评论,脸颊又开始发烫。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点赞列表,一个眼熟的名字跳了出来——【江驰】。 江驰点赞了。 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江驰知道,那就意味着……薄盏肯定也看到了这个帖子,看到了这张照片,看到了下面这些沸腾的评论。 他……会是什么反应?会像往常一样觉得无聊?会皱眉?还是会……有一点点在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竹也就猛地掐断了它。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在期待什么?她和薄盏之间,从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恋爱关系。那份冰冷的协议才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纽带。他帮她解决麻烦,帮她提升成绩,她付出的代价清晰而明确。“盏中竹”听起来再美好,也只是别人眼中一厢情愿的幻象。她不该,也不能有这种不该有的期待和试探。 竹也深深吸了口气,按灭了手机屏幕,将它反扣在桌面上。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清冷,眼底那片刻的柔软波动被强行压下。 睡觉。她对自己说。 - 京大附中老师改卷的速度名不虚传。周五上午,期中考试成绩如期公布。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没有任何官方公告、却在学生间悄然传开的消息不胫而走:薄盏状告赵磊诽谤案胜诉了。 具体的判决细节无人知晓,只听说赵磊原本要进去蹲一段日子,他家里人不知用了多少关系和代价,才勉强争取到缓刑。 赵磊本人,自那件事后就再没在学校出现过,据说回来之后会直接办理转学。曾经那个轻佻嚣张的身影,彻底在京大附中消失了。 关于竹也的各种流言蜚语,早在薄盏雷霆手段的震慑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论坛上偶尔出现的提及竹也的帖子,内容早已天翻地覆: “文科班的竹也这次语文又是年级第一吧?文言文赏析满分!太牛了!” “数学也是稳住了吧?听理科班的朋友说这次题目超纲了,她不容易啊。” “而且人家真的好看!气质清冷挂的,琥珀色眼睛绝了!” “附议!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文科班还有这种宝藏女神?” “没人磕她和薄盏吗?‘盏中竹’CP在论坛有个单独的标签!那张银杏树下的神图还有人没看过吗?” 教室里弥漫着公布成绩前特有的紧张气氛。数学老师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来,清了清嗓子。 “这次期中考试,整体难度偏高,特别是后面几道大题,区分度很大。最高分……是理科重点班的薄盏,146。”老师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赞许。 “咱们虽然是文科班,但是数学也不能落下,大家可以和多和理科班的人取取经。接下来公布一下咱们班的成绩……” 老师继续念着名字和分数。一个个名字念过去,竹也的心越提越高,手指紧紧攥着桌角,指节用力到泛白。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 “竹也。” 老师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竹也猛地抬起头,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老师手中的试卷上。 “112分。”数学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和赞赏,“进步非常大!特别是最后那道含参分类讨论的综合题,思路清晰,步骤完整,是全班为数不多拿满分步骤分的同学之一!非常好!” 112分! 超过了薄盏当初协议里承诺的分数! 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心跳快得让她眼前发晕,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连指尖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看着老师递过来的试卷,上面鲜红的“112”像一个耀眼的勋章。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喧哗的教室和一道道或羡慕或惊讶的目光中,急切地抬起头,越过中间的天井,去寻找对面那个身影。 薄盏被几个男生围着,靠在理重班的窗框说话。但他像是心有所感,在竹也目光投过去的瞬间,恰好抬眼望了过来。 视线在半空中精准地撞上。 隔着不近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喜悦而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眸和她手中那张试卷上。 薄盏的眉梢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 他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 然后,竹也看到他薄薄的唇瓣无声地动了动,清晰地对着她的方向,做了几个字的口型: 说了能行。 轰—— 竹也的脸颊瞬间爆红,像被点燃了一般。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试卷,指尖用力地按着那个鲜红的分数,试图压制住狂跳的心脏和脸上滚烫的温度。 但唇角那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真正的波澜。协议的目标达成了,而且远超预期。 而她与他之间那根产生连接的冰冷丝线,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染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滚烫温度。 第24章 Chapter 24 放学铃声带来的喧嚣渐渐散去,竹也独自留在座位上,指尖一遍遍抚过数学试卷上那个鲜红的“112”。 每一次触碰,都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带来一阵不真实的晕眩和巨大的满足感。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薄盏】:晚上过来。给你庆祝。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复: 【竹也】:不行…我妈还在家等我。 消息几乎是秒回。 【薄盏】:跟林阿姨说过了。你说跟朋友庆祝自己数学进步很大,阿姨很高兴,让你好好放松一下。 竹也愣住了。他甚至连母亲那边都想到了?母亲知道她的成绩,也赞成她适当放松……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让她找不到任何推拒的借口。 但单独去他公寓庆祝……她想起昨晚银杏树下那个撩发的动作,心头悸动还未完全平复,此刻又添上一丝莫名的慌乱。 【薄盏】:夏晓和江驰也来。 看到这条信息,竹也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有夏晓在,就不会是那种让她不知所措的单独相处。她松了口气,回复道: 【竹也】:好。 - 推开公寓厚重的门,那股熟悉的清冽苦柠雪松香混合着温暖的暖气扑面而来。 薄盏已经在了,换了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家居服,衬得他肤色更冷白。他似乎刚洗完澡,发梢还有些微湿,整个人少了平日校服带来的锐利感。 没有预想中喧闹布置,只有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小碟精致的桂花糖糕,旁边是一壶冒着热气的花茶。 “过来。”薄盏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面前摊着她的期中数学试卷和错题本。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竹也走过去,依言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 “这次考得不错。”薄盏拿起她的试卷,目光扫过上面那些鲜红的对勾,“但有些地方不该错。” 他指着试卷上被扣分的一道大题:“这里,函数定义域讨论,漏了一种临界情况。我记得上次讲过类似的题型。”他又翻到后面选择题,“还有这里,基本公式记混淆了。” 竹也刚刚升腾起的喜悦泡泡被他精准的点评戳破了一些,但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太多挫败感。她知道他说得对。她凑近了一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题目上的关键信息。 “嗯,”她低声应道,“当时有点紧张,没想全。” 薄盏没看她,只是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草稿纸上开始演算。他讲解的思路依旧清晰,声音低沉平稳。 他讲得很耐心,甚至比平时更细致一些,遇到她卡壳的地方,会停下来,用更简单的方式再解释一遍。 竹也渐渐放松下来,身体不再僵硬地挺直。她微微侧身,更专注地看着他笔尖划过的轨迹。两人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在不经意间轻轻蹭到。 薄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他没有动,也没有拉开距离,只是继续讲着题,声音依然平稳,但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在远处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两人。 终于讲完最后一道错题,薄盏放下笔,合上错题本。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竹也抬起头,正对上薄盏看过来的目光。落地灯暖黄的光线落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平日里锐利冰冷的底色似乎被融化了几分,漾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专注。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因为刚才的专注思考而亮晶晶的,像浸在水里的琉璃。 薄盏的唇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是那种带着点疏离的轻笑,而是一个真正放松带着少年气的笑容。 竹也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左唇角边那颗不太明显的虎牙,随着这个笑容露了出来。一瞬间,他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贵气和压迫感消散了大半。 这个笑容让竹也的心跳骤然失序。 不等她反应,薄盏的身体已经微微倾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慢,目光依旧锁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的反应,给她足够的时间退缩。 竹也看到了他的靠近。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鼻尖,越来越近。那股清冽的雪松香变得浓郁,将她完全包裹。 如果是以前,她会立刻绷紧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躲开。 但这一次,她没有。 巨大的喜悦还未完全平复,讲题时放松的氛围仍在延续,他此刻那个意外流露的少年笑容,还有他眼底专注的仿佛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光芒……所有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冲散了盘踞在她心底许久的恐惧和抗拒。 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身体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薄盏的眼底掠过一丝光芒。门铃响起,他轻笑一声,起身。 竹也还僵在原地,心脏咚咚作响,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小竹子!!!112分!我的天!快让我沾沾学神的仙气!”夏晓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给了竹也一个熊抱,激动得直晃她。 “哟,已经来了呀!我们来之前你们干啥坏事没?恭喜恭喜!盏哥,饮料扔这了!”江驰一进来把手上的零食袋随手一扔就窝进客厅巨大的投影幕布前的懒人沙发里。熟门熟路的拿手柄,开机,屏幕上很快出现飞驰的赛车。 竹也的脸上悄然爬上一丝红晕,她下意识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薄盏从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后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刚调好的、冒着气泡的冰镇柠檬苏打水。 “给。”他将一杯递给竹也,另一杯递给夏晓。 竹也接过冰凉的杯子,指尖触碰到他递过来的瞬间,心头微悸。她低声道:“谢谢。” “盏哥,怎么没有我的?我太可怜了……”江驰幽怨的声音传来,脸上去挂着促狭的笑。 “你不会自己拿啊!”夏晓坐在一旁指挥他,一脸“你打扰到我磕CP了”的表情,随即,看向薄盏和竹也,“谢谢盏神,你们继续,别理他。” 薄盏瞥了江驰一眼,从一旁的购物袋里抽了一瓶饮料扔给江驰,随后拍了拍竹也,示意她去玩。 客厅里很快变了样。茶几上堆满了夏晓和江驰带来的各种零食薯片,还有一大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江驰霸占了巨大的投影幕布和顶配游戏主机,正在调试赛车游戏。 “来来来,小竹子,坐这儿!”夏晓拉着竹也在柔软的地毯上坐下,兴奋地拆开巧克力盒子,“这可是我爸出差带回来的,巨好吃!专门给你庆功!快尝尝!” 竹也拿起一颗巧克力,浓郁的榛果香气在口腔化开,甜而不腻。她看着夏晓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暖暖的。“谢谢晓晓。” “谢什么!你可是我们文科班的骄傲!”夏晓比她还激动,“112分啊!那题理科班都没几个人做对!论坛都炸锅了!‘盏中竹’CP粉过大年了!都在猜是不是爱情的力量让你数学开窍了!” 竹也脸上微热,嗔怪地推了她一下:“别瞎说!” “我哪儿瞎说了?”夏晓不以为意,凑近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下午薄盏在走廊对你做口型‘说了能行’的视频,已经被CP粉奉为神了!比银杏撩发那张还热门!啧啧,那眼神,那表情……要说他对你没点意思,鬼才信!”她说着,还故意朝薄盏的方向努了努嘴。 薄盏正靠在吧台边,手里拿着一罐冰可乐,看着江驰在游戏里横冲直撞。 他似乎听到了夏晓的“鬼才信”,目光懒懒地扫过来,正好对上竹也望过去的视线。 竹也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掰着手里的巧克力。 薄盏的嘴角似乎向上牵了一下,没说话,仰头喝了一口可乐,喉结滚动。 “喂!盏哥!别光看啊!来一局?”江驰扔过来一个手柄,“让竹也看看咱俩谁才是真正的秋名山车神!” 薄盏接过手柄,在竹也旁边的地毯上随意坐下,长腿舒展。他侧头看了竹也一眼:“玩过吗?” 竹也摇头:“没有。” “很简单的!我教你!”夏晓立刻自告奋勇,拿起另一个闲置的手柄塞到竹也手里,“选这个!粉色跑车!跟我一队,咱俩撞翻他们!” 游戏开始。炫目的光影和引擎轰鸣声充满客厅。竹也操作生涩,车子在赛道上歪歪扭扭,不时撞墙。 夏晓在旁边大呼小叫地指挥:“左!左!哎呀右转!踩油门啊小竹子!” 薄盏和江驰的车像两道闪电,在屏幕上激烈角逐,漂移过弯干净利落,互不相让。 “漂亮!盏哥这漂移绝了!”江驰忍不住喝彩。 薄盏没理会,他的车甩开江驰,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终点线前,屏幕上弹出“WINNER”的字样。 他放下手柄,拿起可乐又喝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手忙脚乱按着按钮的竹也,看到她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笨拙又努力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不玩了不玩了!江驰你欺负人!”夏晓被江驰撞得七荤八素,气呼呼地扔下手柄,“小竹子,我们看电影!看个恐怖片!吓死他们!” 江驰立刻举手投降:“别别别!姐我错了!看喜剧!看喜剧行不行?我请你们吃宵夜!” 最终,四人挤在沙发和地毯上,看了一部轻松搞笑的动画电影。夏晓和江驰为剧情笑得前仰后合,竹也也被逗得眉眼弯弯。 薄盏话不多,只是靠在沙发扶手旁,偶尔被夏晓和江驰夸张的反应逗得嘴角微扬,目光却时不时会落在身旁竹也带着笑意的侧脸上。 茶几上的零食被扫荡一空,可乐和气泡水也见了底。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的灯火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啊!十一点半了!”夏晓看了眼手机,惊呼,“这个点我都不好意思叫司机来接。” 江驰也挠头:“我家司机估计也睡了吧?盏哥,收留一晚?” 薄盏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又看了看两个女生,简短道:“客房在那边。自己去收拾。”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耶!盏神万岁!”夏晓欢呼一声,拉着竹也,“走走走,小竹子,我们睡客房!让他自行分配!” 竹也看向薄盏,他正拿着空杯子走向厨房清洗,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客房宽敞整洁,自带卫浴。夏晓兴奋地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一圈:“哇!这床垫!这被子!比我家的好多了!小竹子,今晚我们聊通宵!” 然而,兴奋劲还没过多久,夏晓就在竹也身边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竹也却有些睡不着。陌生的环境,柔软的床铺,还有隔壁房间……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薄盏下午那句无声的话,还有他刚才的靠近以及后来递水时的触碰……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淡淡的却仿佛无处不在的雪松苦柠香中沉沉睡去。 上次看到一个姐妹推荐这本书,说女主真的好爱学习了 我当时哭笑不得,咱们学习、感情两手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Chapter 24 第25章 Chapter 25 清晨的阳光透过客房的百叶窗缝隙,竹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是陌生的天花板和简洁大气的吊灯。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高分庆祝、零食大战、游戏、电影、还有……薄盏的公寓。 她轻轻坐起身,身边却找不到夏晓的身影。竹也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轻轻拉开房门,外面的客厅一片寂静。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清晨的光线柔和地洒进来。 眼前的景象让竹也愣了一下。 客厅中央巨大的地毯上,江驰裹着一条薄毯,睡得毫无形象,一条腿还搭在沙发边缘,发出轻微的鼾声。 而那张宽大的L型沙发上,夏晓竟然蜷缩在另一头!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空调毯,睡得也很沉。 竹也这才想起,昨晚夏晓好像说要去洗手间,大概回来时走错方向,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 薄盏不在沙发上。 竹也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放轻脚步,走到客厅与开放式厨房相连的吧台区域。 薄盏正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他换了件干净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身形挺拔。晨光勾勒着他宽阔的肩膀和利落的短发线条。 他面前放着一个玻璃杯,手里正拿着一个……保温壶?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薄盏转过身。 四目相对。 刚睡醒的竹也,长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穿着薄盏借给她的干净睡衣,显得比平时更柔软几分。琥珀色的眼眸带着点初醒的迷茫,在晨光下清澈见底。 薄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清晨的光落进他深邃的眼眸,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感。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手边那个保温壶,倒了一杯温热的液体,然后朝竹也的方向递了过来。 竹也下意识地走过去,接过杯子。 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她低头一看,杯子里是浅金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和一丝清甜的气息。 是温热的桂花蜂蜜水。 “我妈给的。”薄盏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却清晰地解释了一句,“我觉得你需要补充糖分。” 竹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是她母亲知道的习惯,每次她考试用脑过度或者熬夜,母亲都会给她准备温热的蜂蜜水。 薄盏竟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还特意温好了等她醒来? 她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口。她看着杯子里清澈的液体,低声道:“谢谢。” 薄盏“嗯”了一声,没再看她,转身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麦片,动作熟练地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日常的温和感。 竹也小口喝着温热的桂花蜂蜜水,清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暖流滑入胃里,驱散了清晨最后一丝凉意和初醒的微眩。 她靠在吧台边,安静地看着薄盏忙碌的背影,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手腕上那条即使在清晨也泛着幽光的复古银链上。 客厅另一头传来江驰翻身的哼唧声和夏晓含糊不清的梦呓。 “嗯……鸡腿……别抢我的……”夏晓在沙发上嘟囔了一句,裹紧了毯子。 江驰似乎被吵到,迷迷糊糊地踢了一下沙发腿:“吵死了……夏晓你……” 竹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清晨的阳光,温热的蜂蜜水,朋友熟睡的鼾声,还有厨房里那个安静忙碌的身影…… 这一刻,喧嚣褪去,只剩下一种宁静而真实的暖意,无声地流淌在这宽敞明亮的空间里,也悄然浸润了她心底某个角落。 她低头,又喝了一口蜂蜜水,温热的甜意仿佛一直沁到了心底。 她第一次觉得,在这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遥远和冰冷的“少爷”的领地里,竟也能找到一丝归属感。 厨房里飘出牛奶麦片混合的香气。薄盏将热好的牛奶倒入几个碗中,又打开几个小包装,将不同口味的麦片撒进去。 “哇!好香!”夏晓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看到吧台边的场景,立刻精神了,“盏神亲自下厨?这待遇!江驰!快起来!有生之年系列!” 江驰被夏晓的大嗓门彻底吵醒,打着哈欠坐起来,看到薄盏在弄早餐,也一脸惊奇:“盏哥?你居然会弄这个?我以为你家都是米其林大厨伺候呢!” 薄盏没理他们调侃的语气,将几碗麦片牛奶推到吧台空位:“自己拿。”言简意赅。 夏晓立刻拉着竹也坐下,毫不客气地端过一碗,拿起勺子就吃:“嗯!好吃!盏神,你这牛奶热得温度刚刚好!麦片也脆!小竹子你快尝尝!” 竹也也端起自己面前那碗,用勺子搅拌了一下。温热的牛奶浸泡着酥脆的麦片,散发着谷物和奶香的混合气息。她尝了一口,确实很舒服。 薄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黑咖啡,靠在吧台另一边慢慢喝着,看着他们。 “哎,薄盏,”江驰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昨晚那部动画片最后那个彩蛋你看到没?就片尾曲放完还有一段……” 薄盏抬了抬眼皮:“嗯。” “我就说嘛!那个隐藏BOSS肯定有伏笔!夏晓非说没看到!”江驰立刻来了精神。 “谁让你在看片尾曲的时候让我跑去开冰箱了!”夏晓不服气,“彩蛋讲什么了?” “就那个……”江驰开始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来。 竹也安静地吃着麦片,听着夏晓和江驰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昨晚电影的细节,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薄盏偶尔插一两句,精准地指出江驰记忆的偏差,引来江驰夸张的哀嚎和夏晓得意的笑声。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开放式厨房和客厅吧台区域照得明亮温暖。 食物的香气、朋友的笑闹声、还有薄盏指间咖啡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一切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份热闹的烟火气,冲散了这间顶级公寓自带的清冷感。 竹也吃完最后一口麦片,放下勺子。薄盏的目光落在她空了的碗上,很自然地伸手拿过她面前的空碗和自己的咖啡杯,转身走向水槽。 “我来洗吧。”竹也忙站起身。 “不用。”薄盏已经拧开水龙头,动作利落地冲洗起来。水流冲刷着碗碟,发出哗哗的轻响。 夏晓用手肘碰了碰竹也,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看吧!”眼神里满是“我就说他不对劲”的揶揄。 竹也脸上微热,假装没看见,低头收拾自己面前的桌面。 早餐时间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夏晓和江驰自告奋勇把垃圾收拾好。竹也看着薄盏擦干手,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晨光中的城市。 她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在他身边不远处停下。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和远处蜿蜒的古建筑。晨曦为城市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昨晚…”竹也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谢谢。” 薄盏侧过头看她,晨光落在他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谢什么?” “谢谢你帮我庆祝,也谢谢……”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边还在斗嘴收拾的夏晓和江驰,还有这顿简单却温暖的早餐,“谢谢这些。” 薄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看着她琥珀色眼瞳里映着的晨光和自己。 他没有说“不客气”之类的客套话,只是很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 但竹也清晰地看到,他那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而他左手腕上的银链,在她视野的余光里,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微光。 “下次,”薄盏的声音忽然响起,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你能考得更好。” 竹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转头看向他,他却依旧专注地看着窗外,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但那句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更像是一种期待,一种……承诺? “嗯!”竹也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阳光透过玻璃,温暖地笼罩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夏晓和江驰的斗嘴声、窗外城市的苏醒声,还有心中无声翻涌的悸动与决心,交织成这个清晨最生动的序曲。 - 薄盏家的司机将车稳稳停在员工公寓楼下。 “小竹子,别忘了下周末陪我去买参考书!”夏晓从副驾探出头,朝下车的竹也挥手。 “知道啦!”竹也笑着应道。 “走了盏哥!谢了!”江驰坐在后座,也探出头喊了一声,随即被夏晓拽了回去。 黑色的轿车驶离,留下竹也独自站在公寓楼下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没有了公寓里温暖的香氛和雪松气息,也没有了朋友的喧闹,重新弥漫着属于市井清晨的、带着早点摊油烟和行道树清冽的味道。 她转身上楼,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妈,我回来了。”竹也换上拖鞋。 林慧正在餐桌前收拾碗筷,闻声抬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回来了?玩得开心吗?和同学相处都还好吗?”她问得有些谨慎,目光在竹也脸上仔细逡巡。 “挺好的。”竹也走过去帮忙收拾,“夏晓和江驰也在,我们看了电影,吃了宵夜和早餐。”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省略了那些让她心跳加速的细节,“薄盏他…人挺好的,还给我们准备了早餐。”她补充了一句。 林慧看着女儿虽然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精神还不错,眼神也明亮,似乎真的只是和朋友们玩了一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她点点头:“那就好。听说你苏阿姨给薄盏送了桂花蜜,她说薄盏不喝,大概都忘了那东西的存在。” “没有,他早上还冲水给我们了,很好喝。”竹也想起那杯恰到好处的蜂蜜水,心头又是一暖。 “你苏阿姨知道就高兴了。”林慧欣慰地笑了,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这次数学考得这么好,妈妈想多做点桂花糖糕,你也拿手,下午有空帮把手吗?正好给他们送去,也算是谢谢人家一直帮你补课。”她观察着女儿的神色。 竹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送糖糕给薄盏……想到他每次吃糖糕时专注的样子,她耳根有些发热。 “嗯,好啊。”她点点头,声音轻快了些,“下午我帮您做。” - 午后的阳光透过员工公寓厨房的小窗户,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面粉颗粒。厨房里弥漫着糯米粉、糖桂花和蒸腾热气的香甜味道。 竹也系着围裙,站在料理台前,专注地将揉好的糯米面团分成均匀的小剂子。她的动作熟练,手指沾着一点熟粉,将小剂子揉圆、压扁,包入调好的桂花豆沙馅,再仔细地收口,揉成圆润的糕胚。 林慧在一旁蒸着上一笼已经做好的糖糕,看着女儿娴熟的动作和认真的侧脸,眼中满是温柔。 “妈,你看这样行吗?”竹也托起一个刚做好的糕胚,圆润饱满,透着玉般的光泽。 “很好,比妈做得还周正。”林慧笑着夸道,打开蒸笼盖子,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这一笼好了,小心烫。” 竹也戴上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蒸笼里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桂花香的糖糕一个个夹出来,放在铺了油纸的竹匾里晾凉。金黄色的糖桂花点缀在白玉般的糕体上,诱人极了。 就在这时,竹也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她摘下手套走过去,是夏晓发来的语音消息,点开,夏晓元气十足又带着点八卦的声音立刻蹦出来: “小竹子!在干嘛呢?论坛炸了炸了!有人偶遇咱们四个今天早上从薄盏公寓楼里一起出来的照片了!虽然有点模糊,但你和薄盏走在前面,我和江驰在后面打闹,这画面……啧啧啧!CP粉已经磕疯了!都在猜咱们是不是组团在薄少家通宵学习!还有人扒出那栋楼是薄氏开发的顶级公寓,安保超严那种!大家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你和薄盏就算了,我和江驰看起来是很爱学习的样子吗,还组团学习,哈哈哈哈……” 竹也的脸“唰”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按掉语音,心脏砰砰直跳。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厨房,母亲正背对着她整理蒸笼,似乎没有留意。 她赶紧打字回复:「我现在只庆幸他们没有想别的!下次绝对不能在那里过夜了!离学校太近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后面加了一连串的感叹号和“敲打”表情。 夏晓的回复秒到:「哦~话说早上我和江驰没醒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坏笑] 我早上可是看到他给你递水了,那眼神温柔的哟~我都震惊了!还有,他居然会弄早餐?我天,这反差萌!江驰说他认识薄盏十几年,第一次见他吃麦片!昨天我和江驰没去的时候,你俩绝对有情况!」 竹也看着夏晓发来的文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昨晚薄盏靠过来的,以及今早薄盏递给她那杯温热蜂蜜水时的场景。他逆着晨光的侧脸,专注的眼神,还有那句低沉简短的解释…… 她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夏晓的“分析”。脸颊的温度迟迟褪不下去。 “小也,糖糕凉得差不多了。”林慧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装两盒,一盒给苏阿姨送去,一盒……给薄同学吧。趁新鲜。” 竹也回过神,连忙收起手机:“哦,好!” 她找出两个精致的食盒,仔细地将晾凉的桂花糖糕摆放进去。给苏阿姨的那盒,她摆放得格外整齐雅致。而给薄盏的那盒……她犹豫了一下,在摆放时,悄悄往里面多放了两块糖桂花最浓的。 提着食盒下楼,走向薄家别墅的方向。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竹也的心绪却不像脚步那么平静。 夏晓的话、论坛的猜测、清晨递水的画面、还有此刻手中这份额外加了“糖”的糖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情难以平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跳,按响了薄家别墅的门铃。门开了,佣人熟悉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小也来了?快请进,夫人刚才还念叨您做的糖糕呢。” 竹也踏进熟悉的玄关,那股清雅昂贵的香氛气息再次将她包围。只是这一次,她心中除了惯常的谨慎,似乎还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辨明的期待。 第26章 Chapter 26 薄家别墅的玄关依旧宽敞明亮,昂贵的香氛气息沉静幽雅。 佣人李姐接过竹也手中的食盒,笑容亲切:“小也来啦?夫人刚午睡起来,在茶室看书呢。这糖糕的香气,隔着盒子都闻到了,夫人肯定喜欢。” 竹也心头微跳,努力维持着平静:“李姐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你快进去吧。”李姐侧身让她。 穿过挂着抽象艺术画的走廊,竹也的脚步放得轻。茶室的门半开着,苏曼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正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膝上摊着一本厚重的艺术画册。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发丝都显得温润。 “苏阿姨。”竹也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苏曼闻声抬头,看到竹也,眼中立刻漾起笑意:“小也?快进来。”她合上书,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是送糖糕来了?你妈妈的手艺真是百吃不厌。” 竹也依言坐下,将手中那个更精致的食盒轻轻放在茶几上:“妈妈和我一起做的。这盒是给您的,还热着。”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还…还有一盒,是给薄盏同学的。谢谢他之前帮我补课。” “哦?”苏曼眉梢微挑,笑意更深了些。她没急着打开食盒,目光温和地落在竹也脸上,“阿盏那孩子,嘴巴是刁,但对你做的糖糕倒是情有独钟,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他这会儿应该在后面小楼躲清闲呢?你可以去那找他。” 竹也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苏曼仿佛没看见她的赧然,优雅地打开食盒。晶莹剔透的桂花糖糕整齐排列,金黄的桂花点缀其上,甜香瞬间盈满茶室。 “真漂亮,看着就让人高兴。”她拈起一块,细细端详,然后才小口尝了尝,满足地喟叹,“就是这个味道,清甜不腻,温润滋养。我肠胃不好,吃了你妈妈调理的药膳,这段时间舒服多了。你们母女俩,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苏阿姨您过奖了。”竹也连忙说,心里却因为这份认可而暖融融的。母亲的工作得到如此尊重,让她与有荣焉。 “一点不过。”苏曼放下糕点,拿起丝帕擦了擦手,话锋自然地一转,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关切,“听说,你这次数学考得特别好?112分?真是了不起的进步。” 竹也一怔,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是…薄盏同学帮我划了重点,给了我很大帮助。”她实话实说,语气真诚。 “他能帮上忙就好。”苏曼笑了笑,眼神温和而深邃,“他那性子,从小独来独往,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难得见他肯花心思…”她顿了顿,目光在竹也清丽的眉眼间掠过,意有所指,“看来你是个特别的孩子。” 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 特别?是指什么?是指她能让他破例辅导?还是…别的? 她垂下眼帘,不敢深想,只低声道:“是薄盏同学教得好。” 苏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学校、功课,还有竹也母亲最近研究的几道新药膳。她的态度始终亲切自然,言语间充满了对林慧手艺的赞赏和对竹也学业的关心。 但那些看似随意的家常话,却总能在竹也心中激起微澜,让她既感到温暖,又隐隐有些无所适从。 在这个优雅从容、生活优渥的薄家主母面前,她和母亲那份靠手艺维生的“烟火气”,终究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告别苏曼,竹也提着另一盒糖糕走出别墅。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她深吸一口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才感觉胸口的微窒感散去一些。给薄盏的那盒糖糕被她小心地抱在怀里。 想起苏阿姨的话,她犹豫片刻,走向别墅后方相对独立的那栋小楼。这里环境更清幽,带着少年主人的疏离感。 刚走到小楼前的庭院,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并非真实的赛车,而是音响模拟出的逼真音效。竹也轻轻按了门铃。 片刻,门开了。薄盏站在门后,他换下了校服,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裤和一件深灰色的棉质T恤,额发微湿,像是刚运动完冲过澡。他手里拿着一个无线手柄,客厅巨大的屏幕上,一辆虚拟跑车正在赛道上风驰电掣。 “有事?”他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目光落在竹也怀里的食盒上,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但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平淡。 竹也举起食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妈新做的桂花糖糕,让我…给你送一盒。谢谢你帮我补课。” 薄盏的目光从食盒移到她脸上。她的脸颊还残留着在茶室被苏曼话语激起的微红,眼神带着点紧张和期待。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沉静的,仿佛能穿透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侧身让开:“进来。” 竹也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她第一次来这栋小楼。客厅里充斥着游戏激烈的背景音效,巨大的屏幕光影变幻,映着简洁而充满科技感的装潢。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雪松苦柠香,混合着极淡的洗发水味道。 薄盏随手按了手柄暂停,喧嚣的引擎声戛然而止,客厅瞬间安静下来。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边,示意竹也:“放这儿。” 竹也将食盒放在光洁的台面上。薄盏没立刻打开,而是转身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冰镇的苏打水,拧开一瓶递给她。 “谢谢。”竹也接过冰凉的瓶子,指尖传来一阵清爽。她看着他打开食盒,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糖糕。他吃得很慢,目光专注地看着糕点上点缀的桂花,像是在品尝,又像是在审视。 “糖多了?”他忽然问,抬眼看向她。 竹也的心猛地一跳! 他尝出来了?她确实在给他的那份里多放了些糖桂花! 她强作镇定:“啊?没…没有吧?和以前一样啊。”声音却泄露了一丝心虚。 薄盏没说话,嘴角微微勾起,又咬了一口,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一下。 “嗯。”他最终只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两人一时无话。客厅里只剩下竹也小口喝着苏打水的声音,和薄盏安静吃糖糕的细微声响。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竹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放在中岛台上的左手腕。那条复古的银链在室内光线下泛着温润的旧银光泽,链尾刻着的“盏”字清晰可见。 她想起夏晓关于这条手链“特别色”的玩笑,还有论坛里那些大胆的同人文,脸颊的温度又升了起来。 “那个……”为了打破沉默,竹也鼓起勇气开口,“夏晓说…论坛上有照片了。” 薄盏刚拿起第二块糖糕的手顿住,抬眼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就是我们…今天早上从公寓出来的照片。”竹也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被人拍到了。” 薄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峰微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那块糖糕,抽了张纸巾擦手,语气平淡:“拍到就拍到了。”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似乎在查看什么。 竹也的心悬了起来。 他会生气吗?会觉得麻烦吗? 然而,薄盏只是看了几眼,就把手机屏幕转向竹也。 屏幕上正是校园论坛的页面,置顶飘红的一个帖子标题格外醒目:【爆!学神薄盏与神秘学霸清晨同出爱巢!四人行真相大揭秘?】里面赫然是早上四人走出公寓楼时被偷拍的几张模糊照片。 下面的回帖已经盖起了高楼,各种猜测和CP粉的狂欢夹杂着零星质疑。 薄盏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精准地落在一层回复上。那是一个ID叫“代码搬运工”的用户,发言冷静客观: 「照片地点是盛景公馆A栋,薄氏开发的高端公寓,安保严格,非住户或登记访客根本无法进入。图中四人状态自然,薄盏和竹也走在前面,夏晓和江驰明显在打闹。结合昨天文科班喜报竹也数学112分(此前长期徘徊及格线),合理推测更可能是朋友间考后庆祝聚会留宿。某些人思想别太龌龊。」 这层分析下面,附了几张薄盏和江驰从小学到初中各种活动、竞赛的公开合影,以及夏晓和竹也一起参加校园活动的照片,作为“多年好友”的佐证。逻辑清晰,证据有力,瞬间把那些暧昧的猜测压下去不少,楼里的风向也开始偏向“学霸团深夜刷题庆功”的“励志”版本。 “江驰弄的。”薄盏收回手机,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他闲的。” 竹也看着他那副“与我无关”的淡漠样子,又想到江驰在论坛披着马甲一本正经地“辟谣”,甚至还翻出陈年旧照……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悬着的心,也莫名地落回了实处。 原来他看到了,也处理了,只是用了他和江驰高效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方式。 她看着薄盏,他正拿起第三块糖糕,似乎对这“桃色风波”的平息毫不在意。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冷白的侧脸和专注吃着糖糕的唇上。他左手腕的银链随着动作,在腕骨上轻轻晃动,折射出一点细碎而温润的光。 这一刻,那些论坛的喧嚣、身份的差距、协议的阴影,仿佛都被这午后的阳光和空气中浓郁的桂花甜香暂时冲淡了。 竹也低头,看着食盒里剩下的糖糕,又看看眼前这个清冷又似乎藏着另一面的少年,心底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像糖霜在舌尖化开一样,无声地融了一角。 薄盏你猜到了吧,是竹也多放的,还偷笑。 啊啊啊啊每次写他俩对手戏我都会被甜到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Chapter 26 第27章 Chapter 27 周一,期中考试带来的紧张氛围早已散去,但竹也数学考了112分的消息,却在文科班和部分理科班传开了。 “啊啊啊!小竹子!快说!薄盏给你开的小灶真有用啊!聚会光顾着玩了都忘了‘审问’你!”早读课刚结束,夏晓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竹也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大得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竹也脸颊微热,把桌上的数学试卷叠起来:“他…是帮我补了错题。教了我一些方法。” “补错题?!教方法?!”夏晓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凑得更近,“就只是这样?没点别的?我可是你们‘盏中竹’CP的头号粉头!论坛上多少姐妹嗷嗷待哺等着我投喂新糖呢!快说快说,有没有新进展?” 竹也被她问得招架不住,抽出自己的胳膊,拿起水杯作势要喝水掩饰:“别瞎说…哪有什么进展,就是同学。” 夏晓看她这副样子,嘿嘿一笑,也不逼问了,只是挤眉弄眼:“行吧行吧,反正我懂!薄盏那种人,行动派!嘴上不说,行动上肯定甜死人!你等着,我这就去论坛开个新帖,标题就叫‘数学112分背后的爱情力量’!绝对爆!” 竹也无奈地看着她风风火火跑开的背影,心头的迷茫更深了。 行动派?甜?她和薄盏之间,那些在旁人看来没什么交集的互动,真的能称之为“甜”吗? 这份困惑很快在校园日常中被薄盏用行动一次次加深。 上午第二节课间,竹也拿着水杯去教学楼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水。刚接满转身,薄盏的身影就堵在了狭窄的过道口。 他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手里拿着几份竞赛卷子,很自然地侧身让她过去,手臂却像是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温热的触感和那股清冽的苦柠雪松香瞬间将她笼罩。 竹也身体一僵,手里的水杯差点没拿稳。她低下头快步走回座位,耳根发烫,根本没注意到薄盏在她擦身而过时,唇角那抹一闪而过的笑。 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竹也和夏晓端着餐盘刚找到位置坐下,就看到薄盏和江驰也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坐在了她们旁边的空位上。 竹也低头吃着饭,小心地避开炒青菜里混入的几粒葱花。刚挑出两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用筷子将她餐盘里所有混着的葱粒和姜丝都夹走了。 竹也一愣,抬头看去。 薄盏正把那些葱姜都拨到自己餐盘的一角,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了千百遍一样自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和江驰说着什么物理竞赛的事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掉一粒灰尘。 坐在对面的夏晓嘴巴张成了O型,拼命朝竹也使眼色,激动得差点把筷子戳到脸上。 竹也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周围似乎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扫过。 他…他怎么能这么自然?就像她是他理所当然的所有物,她的忌口他记得清清楚楚,处理得也理所当然。这算协议的服务延伸吗? 下午体育课结束,竹也出了一身汗,走到操场边的小卖部买了瓶冰矿泉水。她拧开瓶盖,刚仰头喝了两口,一只熟悉的手就从旁边伸过来,无比自然地拿走了她手中的瓶子。 薄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他看都没看,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冰水顺着他的唇角滑落一滴,他随意地用手背抹掉,然后把还剩小半瓶水的瓶子塞回她手里。 “走了。”他说完,转身就朝教学楼走去,留下竹也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带着他唇温的瓶子,瓶口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夏晓从后面扑上来,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摇晃:“啊啊啊!间接接吻!他喝你的水!还那么自然!甜死我了!小竹子!这还不是糖?这简直是糖山!” 竹也看着薄盏挺拔的背影汇入人群,心跳得毫无章法。她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些看似亲昵的小动作,是他一时兴起,还是…协议之外,掺杂了别的东西? 放学后,薄盏出现在了图书馆门口。竹也抱着书走过去时,他已经靠在一排书架旁等着,手里随意地翻着一本英文原版的物理期刊。 “这边。”他看到她,下巴朝靠窗的一个空位扬了扬。 两人在安静的角落坐下。竹也摊开数学错题本和练习卷,开始刷题。 薄盏就坐在她对面,长腿在桌下伸展,几乎能碰到她的。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专注地盯着她做题,而是翻开了那本物理期刊,偶尔用修长的指尖在书页上划过,留下细微的沙沙声。 更多的时候,他似乎在走神,目光落在窗外,或者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条在斜阳下泛着温润光泽的复古银链,指尖拨弄着链尾的小坠子。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偶尔抬眼,目光扫过她蹙眉思索的侧脸,或者她因为解出难题而微微放松的肩线,眼神深邃,看不出具体情绪,但存在感却无比强烈。 竹也的心跳,在他每一次抬眼时,都会漏跳半拍。她努力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函数题上,却总感觉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缠绕着自己。 这种沉默的陪伴,这种理所当然的存在,比那些亲昵的小动作更让她心慌意乱。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在她周围画下了一个无形的圈。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近黄昏。薄盏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下次,”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暮色中显得低沉,“再做点桂花糖糕吧。” 竹也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薄盏的视线落在前方,侧脸线条依旧冷峻,只是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颗不太明显的虎牙一闪而过。 “你做的,”他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又像带着点别的意味,“好吃。” 竹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一切,究竟算什么?她攥紧了书包带子,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城市的灯火,也映满了理不清的困惑。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自然而然”的暧昧侵扰变本加厉。 周三下午,全体教师例会,学生们按班级留在教室上自习。夏晓一把拉住准备回班的竹也:“教室里闷死了,走,去图书馆!清静!” 两人抱着书本溜进了图书馆。下午的光线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排列整齐的书架和长桌上投下斜长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她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习题册。 刚坐下没多久,图书馆门口的光线就被两个高大的身影挡住。薄盏和江驰也来了。 江驰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们,立刻拉着薄盏往这边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竹也她们耳朵里:“哟,盏哥,这么巧!竹也同学也在啊!” 薄盏没理江驰的咋呼,目光扫过竹也旁边的空位,径直走了过去。 夏晓立刻在桌子底下猛掐竹也的大腿,用口型无声地尖叫:来了!来了! 竹也屏住呼吸,低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数学练习册,心脏却咚咚直跳,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 薄盏拉开竹也旁边的椅子坐下,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带来的气息瞬间占据了竹也周围的空气,雪松苦柠的冷调香强势地侵入她的鼻腔。 江驰笑嘻嘻地坐在了夏晓旁边,也摊开一本物理习题册,然后故意大声指着其中一道题问薄盏:“盏哥!救命!这道题啥思路啊?完全看不懂!” 薄盏瞥了江驰一眼,那眼神带着点嫌弃和“你装什么装”的意思,懒得理他。 他的视线反而落在了竹也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上面一道立体几何的大题,辅助线画得有些杂乱。 薄盏修长的手指伸了过去,直接点在竹也的草稿纸上。 竹也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薄盏仿佛没察觉她的紧张,指尖点在题目中一个关键条件上,声音不高,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却格外清晰:“辅助线作反了。连接CE,不是CF。”他的手指顺着题干往下滑,点在另一个数据上,“这里,角度关系用错了。” 他靠得很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竹也的耳廓。竹也甚至能看清他手腕上那条复古银链的细节,链尾的小坠子随着他指尖移动轻轻晃动。 夏晓在对面激动地用脚尖踢竹也的小腿,挤眉弄眼,一副快要兴奋得昏过去的样子。 竹也脸颊滚烫,恨不得把脸埋进书本里,握着笔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薄盏简明扼要地指出关键错误后,就收回了手,仿佛刚才只是顺手点拨了一下。 他靠回椅背,从书包里拿出那本英文物理期刊,翻看起来,神情平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图书馆恢复了宁静,但竹也的心跳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指尖点过的纸面仿佛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他低沉的嗓音和那股清冽的气息萦绕不去。身边存在感强大的身影,让她根本无法专心于眼前的几何题。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他——他正垂着眼看期刊,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流畅而冷峻,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却又偏偏坐在她身边,离得这么近。 时间在笔尖沙沙、书页翻动和竹也混乱的心跳声中缓慢流淌。 临近放学,图书馆窗外原本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 哗啦啦—— 毫无预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窗上,瞬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天色迅速暗沉下来,雨水汇成水流,在玻璃上肆意流淌。 “我去!怎么突然下这么大!”夏晓看着窗外,有点傻眼,“完蛋,没带伞!” 江驰也抬起头,皱了皱眉:“啧,早上看天气预报还说不准呢。” 薄盏合上手里的期刊,塞进书包。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拿起自己放在桌角的黑色长柄伞,然后直接塞到了竹也手里。 伞柄带着他手掌残留的温热,以及一丝湿冷的凉意,像是刚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这把伞和上次薄盏送她回家时的那把是同款。 竹也愣愣地握着伞,抬头看他。 薄盏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淡:“拿着。” “那你……”竹也下意识想推拒。 “我和他挤一把。”薄盏下巴朝江驰那边点了点,直接替她做了决定。他背起自己的书包,看向还在发懵的江驰,“走了。” “啊?盏哥!我这伞小啊!”江驰哀嚎一声,拿起自己那把明显小一号的折叠伞,苦着脸跟上,“咱俩大男人挤一把伞?淋湿半边身跑回去啊?” 薄盏已经走到了图书馆门口,回头不耐烦地看了江驰一眼:“少废话。” 夏晓在一旁捂嘴偷笑,用手肘撞了撞还在发愣的竹也,压低声音:“啧,霸道总裁范儿,爱了爱了!还不快走!” 竹也握紧了手中微凉的伞柄,那股熟悉的苦柠雪松香似乎还萦绕在上面。她看着薄盏和江驰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高大的薄盏微微低着头,钻入了江驰撑开的那把小伞下,肩膀果然瞬间就被外面的雨帘打湿了大片深色水痕。 夏晓挽起竹也的胳膊,兴奋地小声说:“快撑伞!咱们也走!小竹子,你闻闻,伞上是不是薄盏的味道?学霸的味道诶!” 竹也脸颊又是一热,没好气地推开她八卦的脑袋:“别胡说!” 她撑开那把宽大的黑伞,和夏晓一起步入雨中。冰凉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伞下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潮湿和喧嚣,却隔绝不了手里这把伞带来的奇异感受。 竹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前面那两个在雨中略显狼狈的身影。 薄盏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江驰那把小花伞的全部空间,江驰被他挤得歪歪斜斜,一边努力举高伞盖住两人,一边还在哇哇叫着抱怨:“盏哥!你往里点!我肩膀都湿透了!伞要翻了喂!” 薄盏只是皱着眉,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似乎嫌烦地推了推江驰凑过来的脑袋,姿势别扭却又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强硬。 雨水顺着薄盏被打湿的额发滴落,滑过他冷峭的侧脸线条,校服肩膀处湿漉漉一片深色。但他走得很快,目标明确,似乎并不在意这点狼狈。 竹也看着那个在雨幕中挺拔而略显潮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这把干燥、宽大、带着他气息的伞,心口那股理不清的困惑和酸涩,似乎又被一种带着暖意的气泡悄悄顶起,轻轻摇晃。 - 回到员工公寓,母亲林慧还在酒店工作。竹也放下书包,走进小小的厨房。案板上放着母亲买好的新鲜桂花、糯米粉和粘米粉。 她洗净手,挽起袖子,开始揉面。蒸腾的水汽氤氲开来,带着桂花特有的清甜香气。 面团揉好,压平整形,撒上金黄的干桂花。竹也拿起装细砂糖的罐子,舀起满满一大勺雪白的砂糖,均匀地洒在桂花点缀的洁白糕体上。 指尖不小心沾了点糖粉,她下意识地放进嘴里舔了一下。 很甜。 好像比上次还甜。 他……会不会不喜欢? 夏晓:一个走在磕CP最前线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Chapter 27 第28章 Chapter 28 周六清晨,员工公寓窗外麻雀啁啾。竹也刚把蒸好的桂花糖糕从锅里端出来,手机就在餐桌上震了一下。 【薄盏】:下楼。 言简意赅,连个标点都吝啬。 竹也愣了一下,指尖还沾着温热的水汽。她走到窗边往下看,一辆线条流畅冷硬的黑色跑车静静停在单元门外,与周遭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 薄盏靠在车门上,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和深灰色工装裤,额发随意搭在眉骨,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他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捕捉到她的窗口。 目光隔空撞上,竹也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他也没催,只是抬了抬下巴,姿态闲适。 竹也看着案板上还冒着热气的糖糕,犹豫片刻,还是飞快地拿干净的食盒装了两块,又抽了张厨房纸仔细包好,塞进帆布包。 “妈,我出去一下!”她朝厨房里喊了一声,换好鞋匆匆跑下楼。 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薄盏站直身体,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车里弥漫着熟悉的苦柠雪松香,混合着真皮座椅清淡的味道。 “去哪?”竹也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小声问。 薄盏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发动车子。 “赛车场。”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汇入晨间稀疏的车流。 竹也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赛车场……那个只存在于江驰眉飞色舞的讲述和薄盏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的地方。 车子一路驶向市郊。城市的高楼渐渐被开阔的视野取代,空气也变得清新。最后,车子拐入一片占地广阔的现代化场地。 巨大的银色顶棚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隐约能听到远处引擎的轰鸣声,低沉而充满力量感。 薄盏熟门熟路地将车开进内部专用通道,停在一栋外观简洁的建筑前。他带着竹也径直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装备室。空气里弥漫着橡胶、机油和某种洁净剂混合的气味。 “在这里等我。”薄盏丢下一句,走向一排挂着赛车服的衣架。 竹也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打量着四周。墙上挂着各种赛车的海报和照片,工作台上散落着工具和零件模型。 这里的氛围和安静的校园、甚至他那个整洁的公寓都截然不同,充斥着一种野性的气息。 薄盏很快回来,手里拎着一套叠放整齐的、黑白红相间的专业赛车服。他走到竹也面前,展开。 “换上。”他把衣服递过来。 竹也接过那套看起来比她整个人都大一圈的服装,入手是厚实略带弹性的特殊布料触感。 她抱着衣服,茫然地看向薄盏,眼神里写着“这么穿?”。 薄盏没解释,下巴朝旁边的一扇磨砂玻璃门抬了抬。“更衣间。” 竹也抱着沉重的赛车服走进更衣间,有些笨拙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和裙子,换上那件连体服。料子贴在皮肤上微凉,带着一股崭新的属于薄盏的雪松气味。 果然,袖子长得盖住了她的指尖,裤腿堆叠在脚踝,腰身更是空空荡荡,需要她拼命往上提才不会滑落。拉链在身前,从跨部一直延伸到脖颈下方。 她费力地把长长的胳膊从袖管里掏出来,提着裤腰,艰难地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半个脑袋,脸颊微红:“……太大了。” 薄盏靠在门边的柜子上等她,闻声抬眼。看到她那副被宽大衣服淹没只露出一张泛红小脸的滑稽模样,他唇角似乎极快地向上牵了一下,那颗虎牙一闪即逝。 他走过去,自然地伸手帮她扯平卷起来的裤脚,然后站到她面前,低头,专注地替她拉起胸前的拉链。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耐心细致。拉链的金属牙齿一点点咬合,发出细微的“哧啦”声。 他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竹也的额发和脸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混合着装备室里的机油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竹也屏住呼吸,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线条。拉链一直被他拉到顶,严丝合缝地卡在她小巧的下巴下方。 做完这一切,薄盏退后半步,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宽大的赛车服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衬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旁边一个同样崭新的黑色赛车头盔,递给她。 “跟我来。” 竹也抱着沉重的头盔,亦步亦趋地跟在薄盏身后。穿过内部通道,巨大的引擎轰鸣声越来越响,震得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颤动。阳光有些刺眼,竹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划着醒目彩色标线的沥青赛道,如同黑色的巨蟒蜿蜒伸展。 几辆造型低矮,色彩鲜艳的方程式赛车正在赛道上飞驰,引擎的咆哮声撕裂空气,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残影。 薄盏带着竹也登上赛道旁边一个视野极佳,周围设有坚固透明防护屏障的管理区域。这里远离赛道边缘,绝对安全。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带有遮阳棚的休息椅。“先在这儿看,别乱跑。” 他把自己的头盔夹在臂弯,转身走向不远处一辆已经预热正在发出低沉咆哮的红黑色赛车。那里有穿着同样制服的技师在向他点头示意。 竹也抱着头盔在休息椅上坐下,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只见薄盏动作利落地钻进狭小的驾驶舱,戴上他自己的头盔,扣好安全带。技师帮他关上沉重的座舱盖。 下一秒,那辆红黑色的赛车猛地冲了出去!巨大的引擎轰鸣瞬间盖过一切声音,轮胎在地面短暂地空转摩擦,冒出淡蓝色的轻烟,随即车身便化作一道凌厉的红黑光影,贴着地面高速掠过! 竹也的心脏瞬间被那狂暴的速度感攫住!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怀里冰冷的头盔外壳,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赛道上的薄盏,完全是另一个人。平日里那种慵懒的淡漠、偶尔流露的少年气,此刻被冷酷的专注和绝对的野性所取代。 他操控着那台钢铁猛兽,在狭窄的弯道极限切弯,轮胎几乎擦着路肩滑过,车身带起尖锐的风声!直道上,赛车更是将速度压榨到极致,引擎的嘶吼如同愤怒的巨兽,瞬间撕裂长空! 那冰冷的赛车服下,竹也仿佛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高度集中的神经。这样的薄盏,危险,强大,充满了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魅力。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和心跳的擂鼓声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辆红黑色的赛车终于降低了速度,缓缓驶回管理区,停在竹也面前不远处。 引擎熄火,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竹也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轻微的耳鸣。 驾驶舱盖被推开。薄盏摘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额发。他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地从驾驶舱跨了出来。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他随手将头盔扔给迎上来的技师,大步走向竹也。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尚未褪尽的亢奋和纯粹至极的愉悦。 他径直走到呆坐在椅子上的竹也面前,微微俯下身,带着一身灼人的热气和机油、汗水混合的男性气息,目光牢牢锁住她有些失焦的琥珀色眼瞳。 他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弧度,混合着少年意气和小狗般的求表扬神情,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和喘息带着点沙哑,“怎么样?” 他顿了顿,似乎刻意在捕捉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然后才问: “想不想坐?” 竹也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腔。看着薄盏亮得惊人的眼睛,感受着他身上未散尽的灼热气息和引擎的余威。 “我……可以吗?”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眼神里既有跃跃欲试的冲动,也有一丝对未知速度的怯意。 薄盏没说话,只是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竹也深吸一口气,将怀里那个宽大沉重的头盔递给他。薄盏接过,动作自然地替她戴上,帮她调整好松紧,扣好下巴处的带扣。 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下颌和耳廓,带着薄茧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让竹也的呼吸又是一窒。 “跟着我做。”薄盏简短地指导,示范如何进入那狭小低矮的驾驶舱。 竹也学着他的样子,有些笨拙地蜷缩身体,钻了进去。 驾驶舱内部空间极其有限,她被包裹在硬邦邦的赛车座椅里,安全带勒紧,头盔的重量压着脖颈,瞬间有种被束缚住的紧张感。 薄盏随后坐了进来,就在她身边。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更加拥挤,他身上那股强烈的存在感、雪松香混合着机油和汗水的气息瞬间将她完全笼罩。 他侧过身,手臂绕过她的身体,替她检查并拉紧安全带,动作迅速。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肩膀,灼热的体温隔着赛车服清晰地传递过来。 “别怕,控制权在我手里。”他的声音在头盔内部响起,带着一点金属质感的回响,比平时更低沉,也更清晰,直接敲打在竹也的耳膜上,“抓紧旁边的扶手,身体放松,跟着我的节奏。” 他的声音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竹也点了点头,用力抓住座椅两侧冰冷的金属扶手。 引擎再次咆哮起来,低沉有力的声浪通过车身和座椅传递到四肢百骸。薄盏操控着赛车,缓缓驶出管理区,重新汇入赛道。 起初的速度并不快,竹也还能清晰地看到赛道旁飞速掠过的广告牌和彩色路肩。 但随着薄盏脚下油门逐渐加深,速度开始飙升!窗外的景物瞬间拉长、模糊,化作一片斑斓的光带! 巨大的加速度将她狠狠压在椅背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风声在头盔外呼啸而过,引擎的轰鸣在狭小的座舱内被放大到极致,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每一次过弯,巨大的离心力都让她感觉身体要被甩出去,只能死死抓住扶手,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车身的倾斜而绷紧。 薄盏的操控精准而流畅,方向盘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 他偶尔会简短地提醒一句:“弯道,重心靠左。” 或是 “加速了,抓紧。” 竹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操控方向盘的手上。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凸,带着绝对的力量感和掌控感。 他专注地盯着前方赛道,侧脸线条在头盔下显得冷硬而专注,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没入赛车服的领口。 极致的速度带来的是极致的感官刺激。恐惧、眩晕、窒息感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畅快。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风裹挟的鸟,完全脱离了地面,在速度的洪流中沉浮。 每一次极限切弯带来的轮胎啸叫都让她头皮发麻,每一次直道上的全力冲刺都让血液沸腾。 不知过了多久,速度终于降了下来。赛车平稳地驶回管理区,停在原地。 引擎熄火,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竹也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在头盔里被无限放大。她浑身被汗水浸透,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双腿也有些发软。 薄盏帮她解开安全带,推开沉重的座舱盖。新鲜的空气涌入,带着阳光和橡胶的味道。 竹也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驾驶舱,脚踩到坚实的地面时,身体还因为刚才的冲击微微晃了一下。薄盏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隔着赛车服,他的手掌温热有力。 “还行?”他低头看着她,头盔已经摘下,额发湿漉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询。 竹也摘下头盔,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颊因为激动和缺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琥珀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惊悸和兴奋交织的光芒。 她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薄盏看着她这副劫后余生又意犹未尽的样子,唇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伸出手,动作自然地顺手揉了揉她汗湿的额发。 “胆子确实不小。”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引擎的低吼仿佛还在耳膜深处隐隐震动,身体被赛车服包裹过的闷热感还未完全散去,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极速体验带来的眩晕和兴奋感也尚未平复。 竹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是比平时快很多。 车子平稳地驶入员工公寓楼下,停在熟悉的单元门前。 薄盏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竹也。“到了。” 竹也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薄盏已经下车绕到她这边,替她拉开了车门。她抱着自己的帆布包,里面还装着那两个温热的桂花糖糕。 “谢谢你带我去……”竹也站在车门外,看着薄盏,声音还带着一点微喘后的沙哑。 薄盏站在车门边,手随意地搭在车顶,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竹也看着他,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和略显冷硬的侧脸轮廓。她犹豫了一下,手指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薄盏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没问为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竹也立刻转身,快步跑进单元门,脚步带着一点急切。薄盏靠在车门上,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目光沉静。 很快,竹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单元门口。她小跑着出来,气息还有些不稳,脸颊因为跑动更添了一层薄红。她跑到薄盏面前,将手里那个熟悉的食盒递了过去。 “给……这个。”她把食盒塞进薄盏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带着一点微凉的汗意。 薄盏低头看着手里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食盒。 “是桂花糖糕?”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本来早上想给你的,但是太匆忙了,是我随手用纸抱起来的。”竹也点点头,手指绞着帆布包的带子,目光落在食盒上,声音很轻,“这个是我刚才用筷子夹的。我……我这次糖放得少一点。上次……你说糖多了。” 薄盏抬眼看她。少女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额角还带着一点细汗,几缕碎发贴在微红的脸颊边。 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晨光,清澈见底,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他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沉静,仿佛在审视一道复杂的难题。片刻,他唇角向上牵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颗不太明显的虎牙在晨光下一闪而过。 他掂了掂手里温热的食盒,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其实……” 他顿了顿,看着竹也因为他开口而微微抬起的、带着询问的眼眸,才缓缓说完: “糖多点儿,也挺好。” 糖多点儿……一语不知道多少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Chapter 28 第29章 Chapter 29 竹也看着薄盏深邃的眼眸,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颗不太明显的虎牙一闪而过,给这句平淡的话添了说不清的意味。 她耳根微热,下意识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薄盏似乎也没打算等她更多回应,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明天周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我妈那边有个小聚会,请了些朋友。” 竹也的心轻轻提了一下,抬眼看他。 薄盏伸过来一只手,在昏暗的光线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应该会让你…过去帮帮忙。”薄盏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在车外的光影明灭间看不真切,“主要是我妈工作室那边的一些朋友,看看画,聊聊天。林阿姨负责点心,你…就当去玩。” 她抿了抿唇,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了一下。“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薄盏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额前几缕碎发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拂开她鬓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烫的耳廓。 “不早了,”他收回手,声音低沉了些,“回去休息吧。” 竹也像是被那微凉的触感惊醒,猛地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心头又是一跳。 “好…那我上去了。”她不敢再看,抱着空了的食盒,转身快步跑进单元门。 直到关上家门,后背抵着冰凉的木门,竹也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薄盏指尖的温度似乎还留在手腕,白天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纷乱。 - 周日清晨,员工公寓弥漫着熟悉的药膳香气。林慧在厨房忙碌着,砂锅里炖着给薄家准备的滋补汤品,旁边案板上整齐摆放着还冒着热气晶莹剔透的桂花糖糕,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竹也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条裙子。浅米色的棉麻质地,款式简单干净,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很平整。她对着卫生间里那块小小的带着水渍的镜子,仔细地扎好低马尾,用那根最普通的黑色皮筋。镜中的少女眉眼清秀,但眼神里藏着一丝紧张。 “妈,我和夏晓约好了去买参考书,买完就过去。”竹也对着厨房里忙碌的林慧说道。 林慧探出头,看着女儿:“行,去吧,别耽误太久。薄家那边点心我都准备好了,待会儿让小王送过去。你过去机灵点,听苏阿姨安排就好。”她口中的小王是薄家负责跑腿的司机。 “嗯,知道啦。”竹也背上帆布包,推门出去。 夏晓已经等在楼下,看到竹也,立刻兴奋地挽住她的胳膊:“快快快!听说新华书店新进了一批王后雄的数学专题,去晚了抢不到!” 两个女孩挤上公交车,一路聊着学校八卦和难啃的数学题。到了书店,果然人满为患。夏晓目标明确,一头扎进教辅区。竹也陪着她,在密密麻麻的书架间穿梭,帮她挑选需要的资料。 “哎,小竹子,”夏晓一边翻看一本厚厚的解析,一边压低声音,“听说你今天还要去薄盏家帮忙啊?真是辛苦你了,早知道你下午有事,我就不非拉着你上午出来了。” 竹也正踮着脚帮她拿高处的书,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抽下那本《函数与几何难题突破》,递给夏晓:“没事,本来也是和你先约好的呀。而且……”她低头看着书封上醒目的标价,声音轻了些,“那边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去了也就是……感觉到身份的差距而已。” 夏晓接过书,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那丝不易察觉的低落,立刻皱起眉头,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说什么呢!什么身份差距!竹也,你可是咱们县的状元考进来的!语文单科保持年级第一的王者!笔记被年级传阅的学霸!你哪里差了?薄盏家是厉害,但那是他投胎投得好,跟你本身优不优秀有什么关系?” 夏晓的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几个学生侧目。竹也脸颊微热,拉了拉夏晓的袖子:“小声点啦……” “我说真的!”夏晓瞪着她,语气认真,“你别总想着什么差距。薄盏愿意给你补课,愿意带你去看赛车,还……还那么自然地喝你喝过的水!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都不一样!你信不信,他肯定也觉得你特别好!” 竹也被夏晓直白的话说得耳根发烫,心口却因为那句“他肯定也觉得你特别好”而轻轻颤了一下。她想起薄盏塞给她的伞,想起他挑走她碗里的葱姜,想起他低声说“糖多点儿也挺好”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柔和。 “别瞎说了……”竹也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红晕,手指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赶紧挑书吧,晚了真没了。” 夏晓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嘿嘿一笑,不再逗她,专心投入选书大业。 阳光透过书店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两个少女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油墨纸张的清香和属于青春的小小悸动。 竹也帮夏晓抱着厚厚一摞书去结账,看着收银机上跳动的数字,再想想薄家宴会上那些动辄抵得上普通人几个月工资的点心,心头那点被夏晓驱散的阴霾,又悄然聚拢了一点点。有些差距,不是靠优秀就能抹平的。 - 买完书,竹也告别夏晓,坐公交车回薄家。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慧发来的消息。 【妈妈】:小也,妈妈这边可能要晚一点去,你回来直接去别墅。 竹也深吸一口气,打字。 【竹也】:好。 下公交车往别墅区走时,竹也没想到薄盏在庄园门口等她。他靠在一旁精致的罗马柱上,简单的黑色卫衣和长裤,左手腕的银链在晨光下闪着冷光。看到竹也下来,他直起身,接过竹也手中的小布包。 两人并肩走在别墅的花园里,向远处矗立着气派的白色主楼走。越靠近,道路越宽阔幽静,两旁是精心修剪的绿植和高大的梧桐。 快到主楼时,竹也从薄盏手中拿回自己的布包。薄盏看了竹也一眼没什么表情,两人一起走进去。 宴会设在主楼侧翼一个采光极好的玻璃穹顶厅。竹也跟在薄盏身后走进去时,里面已经衣香鬓影,笑语晏晏。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混合着昂贵的香水味、香槟气泡的微醺气息,还有若有似无的雪松冷调——那是薄盏身上的味道,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低声谈笑,女士们的裙摆摇曳生姿,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竹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朴素得近乎寒酸的棉麻裙,下意识地往薄盏身后缩了半步,指尖捏紧了布包的边缘。 “妈。”薄盏带着她走向人群中心。 苏曼正和几位气质不凡的女士交谈,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套装,颈间一条设计简约的珍珠项链,优雅从容。 看到薄盏和竹也,她微笑着点点头:“阿盏,小也来了啊。”她转向身边几位女士,语气自然:“这是竹也,林师傅的女儿,今天过来帮我招呼一下。” 几位女士的目光瞬间落在竹也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她们妆容精致,眼神锐利,竹也感觉自己像一件待估价的物品,被暴露在聚光灯下。 “小也,辛苦你了,”苏曼语气温和,“这边点心台刚布置好,你帮忙照看一下,随时给桌上添添茶水就好。”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面摆放着林慧精心准备的各色药膳点心和精致的西式甜点,其中一盘晶莹剔透的桂花糖糕格外显眼。 “好的,苏阿姨。”竹也低声应下,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点心台。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依然黏在自己背上。 她努力挺直脊背,站在点心台后面,像一个尽职的服务生。有人过来取点心,她便递上骨瓷小碟;看到客人的茶杯空了,她便拿起银质茶壶,小心地添上温热的红茶或花茶。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但足够认真。 然而,无论她如何专注,也无法忽略周遭的环境。那些流畅的法语交谈片段,那些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名牌标识,那些对艺术品的随意点评,都像无形的壁垒,将她牢牢隔绝在外。 薄盏被几个显然是世交的年轻人围住了,似乎在聊赛车或某个科技项目。他偶尔朝点心台这边瞥一眼。 这时,一个端着香槟穿着考究藏青色西装的男人踱步到薄盏身边,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点心台后忙碌的竹也身上。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薄盏,下巴朝竹也的方向抬了抬,脸上带着一种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问:“阿盏,那位清秀的小姑娘是谁?以前没见过,苏姨新请的小助理?” 薄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竹也正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一位女士的茶杯添水,侧脸线条柔和,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安静,也格外…易碎。 薄盏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很自然地抬手,虚虚揽了一下旁边江驰的肩膀,动作随意,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传到了附近几个人的耳中,包括那个问话的男人。 “竹也?我同学。”他语气平淡,坦然得没有丝毫犹豫或解释的意思。 “同学?”男人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随即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接着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哦…同学啊,挺好。” 竹也刚给那位女士添完茶,放下茶壶,指尖还残留着银器的冰凉触感。 薄盏那句清晰无比的“我同学”三个字,毫无预兆地扎进了她的耳膜,瞬间穿透了所有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端着茶壶的手抖了一下,壶嘴差点磕在杯沿上。她猛地低下头,长发滑落,遮住了瞬间失去血色的脸颊和骤然变得通红的眼眶。 同学。 仅仅是同学。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闷地疼。她宁愿他沉默,或者含糊其辞地说一声“朋友”,甚至……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点头示意,也好过这泾渭分明安全又疏离的标签。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轻慢。那目光仿佛在说:哦,原来只是盏少的一个普通同学啊,难怪穿成这样,难怪在这里端茶倒水。 竹也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甚至尝到了一点铁锈味。她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着薄盏和那群人,假装去整理点心台上其实已经很整齐的碟子。指尖用力得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逼退眼眶里汹涌的酸涩。 周围的谈笑声、杯盏碰撞声、悠扬的背景音乐,都变成了模糊的噪音。她像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是流光溢彩、触不可及的世界,而她站在边缘,手足无措。 薄盏似乎并未察觉她瞬间的僵硬和难堪,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他很快被江驰拉走,去看苏曼工作室新到的一幅藏品。 竹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继续扮演好“帮忙的同学”这个角色。她走到点心台另一边,想给香槟塔添几杯酒。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壁。 “小心!” 一个端着满满一盘精致小蛋糕的服务生脚步匆忙,从她身后快步走过,手肘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 竹也身体一歪,为了稳住重心,手下意识地向旁边撑去,正好按在了点心台边缘一个装饰用的盛满深红色树莓酱的玻璃盅上! “哗啦——!” 小巧的玻璃盅应声而落,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粘稠艳红的树莓酱如同泼墨般飞溅开来,溅脏了她浅米色的裙摆下摆,也在地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迹。 清脆的碎裂声在音乐稍歇的瞬间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一圈谈笑声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惊讶、好奇、探究,甚至……看热闹的玩味。 竹也僵在原地,看着脚边狼藉的碎片和污渍,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一直红到耳根。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弄脏了裙子,弄脏了地面,在薄家的宴会上……出丑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管家,”苏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意外不值一提,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狼藉,然后落在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竹也身上,语气温和如常,“让人来清理一下。小也,”她的目光转向竹也,“裙子脏了?别担心,去楼上盥洗室处理一下吧。阿盏,”她看向闻声走过来的儿子,“带小也上去。” 薄盏已经走了过来,眉头蹙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和竹也裙摆上刺眼的红渍,最后落在她低垂的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脑袋上。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跟我来。” 呜呜呜心疼我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Chapter 29 第30章 Chapter 30 竹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低着头,避开那些或审视或好奇的目光,僵硬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那片狼藉。 帆布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宽阔华丽,扶手是冰冷的金属质感。 竹也麻木地走着,裙摆上那片刺目的深红树莓酱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凉湿滑。 薄盏走在前面一步,背影挺拔,沉默无言。空气里只剩下他身上的苦柠雪松香,清冽依旧,却无法安抚竹也此刻翻江倒海的混乱心绪。 二楼走廊安静许多,明亮的灯光下,墙壁上挂着几幅显然是新近装裱的画作。 苏曼的艺术品味卓绝,这些画色彩浓郁,线条抽象,充满了竹也看不懂的故事和价格标签。 经过其中一幅色彩格外大胆以浓烈红蓝为主色调的抽象画时,竹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画面上肆意流淌的红色,让她恍惚间又想起了裙摆上和地上的树莓酱。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走在前面的薄盏似乎察觉到她短暂的停滞,也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目光随意地扫过那幅画,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语气平淡得随口点评道:“这幅?我妈最近拿下的。拍卖价差不多抵得上你家那套小公寓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嗡——” 竹也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薄盏那句话,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扎进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抵得上你家那套小公寓了吧…… 你家那套小公寓…… 小公寓…… 那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语气,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扇在竹也脸上。 刚才勉强维持的平静外壳瞬间被彻底击碎,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自尊和难堪。 宴会厅里那句冰冷的“我同学”带来的刺痛还未消散,此刻又被这**裸的金钱对比撕开了更深更大的伤口。 她家那套小小的挤在薄家庄园角落里的员工公寓,那个她和妈妈相依为命承载了所有烟火气和温馨的家,在薄盏口中,竟然只是一幅画的等价物?一个可以如此轻易衡量、如此不值一提的参照物? 竹也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冰凉,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 薄盏的目光落在她骤然煞白的脸上,看到她骤然失焦、瞬间盈满碎裂感的琥珀色眼眸,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平日里习惯了数字和价值的思维惯性,在此刻造成了毁灭性的后果。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凝固,随即被一丝少见的慌乱取代。 “竹也,”他立刻开口,声音比刚才急促了几分,试图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没关系。”竹也猛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发飘。 她快速地低下头,长发再次滑落,遮住了她惨白的脸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甚至强迫自己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衣服脏了,穿着不舒服。”她的声音很轻,语速却很快,“我还是回家换自己的衣服吧,反正也不远。”她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楼下喧嚣依旧的宴会厅方向,补充道,“我妈也已经来了,我刚看见她了。” 说完,她甚至不等薄盏有任何反应,猛地转过身,踉跄着,逃命似的冲下了楼梯。 她纤细的背影在宽阔华丽的楼梯上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仓皇。 薄盏伸出去想拉住她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只触到她裙摆带起的一丝微弱气流。 他看着她慌不择路逃离的背影,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复杂地沉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二楼走廊尽头那幅价值连城的画,第一次感到那刺目的色彩如此令人烦躁。 竹也跑回员工公寓,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淡淡药草清苦的温暖气息。 客厅很小,窗明几净,老旧的布沙发上铺着妈妈手织的格子沙发巾,茶几上放着一碟早上剩下的桂花糖糕,窗台上晒着几味药材,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安宁的气息。 这是她的家。狭小,却温馨,承载了她和母亲所有的努力和相依为命。 然而此刻,这熟悉的温暖却缓慢地切割着她的心脏。强烈的对比感汹涌而来。 薄家庄园的奢华璀璨,水晶吊灯的光芒,空气中昂贵的香水味,宾客们身上的珠光宝气……还有那句冰冷的“我同学”,以及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抵得上你家那套小公寓了吧”……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旋转、碰撞。 她想起自己因为数学成绩一点点提升而产生的微弱欣喜,想起薄盏偶尔流露的让她心跳加速的专注和那些不动声色的照顾。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多么可笑。 在那些人眼里,在薄盏随口一句的衡量里,她是什么? 一个可以用协议轻易购买一段时间满足少爷好奇心的穷同学? 她那些隐秘付出,在薄盏眼中,是否也只是像那幅画一样,只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价值”? 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卑微、可怜、又可笑。 她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成绩、尊严、或许还有一点点不该有的悸动——在那个世界的天平上,轻如鸿毛! “砰!” 竹也用力关上自己卧室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掌心,顺着指缝无声地滑落,砸在膝盖上浅米色的棉麻布料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呜咽和破碎的哽咽都堵在喉咙里。牙齿陷入柔软的唇瓣,尝到了更加浓郁的铁锈味。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沉重的绝望。 她一直都知道她们之间的差距,但从未如此**、如此残酷地被直接撕裂在眼前。 薄盏那无心的一句话,剖开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让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和他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算什么?她到底算什么? 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脸颊和衣襟。她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无声地舔舐着被碾碎的骄傲和自尊。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睛干涩发痛,喉咙哽咽得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身体间歇性的抽噎。 竹也缓缓松开捂住脸的手,露出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小的房间。 书桌上还摊开着昨晚没做完的数学卷子,上面布满了红色的叉和薄盏用蓝色笔写下的解题步骤。旁边放着她最宝贝的那个错题本,厚厚的一摞,记录了她无数的挫折和薄盏的“帮助”。 竹也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酸涩和痛苦都压下去。再睁开眼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破碎的脆弱被带着自厌的坚决所取代。 她支撑着虚软的身体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指尖拂过那张布满红叉的卷子,停留在薄盏写下的那些解题步骤上。 良久,她拿起笔,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用力地在卷子空白处写下几个字,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 靠自己。 十分清醒的我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Chapter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