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覆乾坤》 第1章 地狱开局,负债悍妻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一章:地狱开局,悍妻临门 王奕鸿最后的现代记忆,是眼前那无尽闪烁的电脑屏幕,像一片冰冷的、泛着蓝光的海洋,要将他彻底溺毙。耳边是心脏不堪重负的疯狂擂鼓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指尖下的键盘油腻腻的,敲击发出的嗒嗒声像是催命的符咒。 “搞定……最后一个数据……就能……交了……” 他喃喃自语,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一种极致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吞噬了所有知觉。那不是困,而是一种灵魂都被抽干、彻底燃尽的虚无感。 “过劳死……妈的……这福气……给狗……狗都不要……”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只剩下这一个荒诞而悲凉的念头。卷,往死里卷,最后卷死了自己。真是他娘的黑色幽默。 …… 痛! 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拿着钝器在他脑仁里反复搅动。 饿! 一种前胸贴后背、胃袋疯狂抽搐、几乎要啃噬自己的饥饿感。 冷! 身下硬邦邦的,硌得他浑身骨头疼,只有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和酸臭味的布料勉强覆盖着身体。 王奕鸿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昏暗的光线,来自一扇糊着发黄窗纸的破旧木窗。屋顶是黑黢黪的木质结构,结着蛛网,几缕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缓缓飘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灰尘、霉味、一种劣质草药的苦涩,还有……属于穷困潦倒的、绝望的气息。 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所谓的床铺,不过是几块木板拼凑,上面铺了一层干草和一层粗布褥子。 “这是……哪儿?”他下意识地呢喃,声音干涩沙哑得吓人,“酒店……这么破?”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那股头痛更是变本加厉,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 也是一个叫王奕鸿的人。 一个破落得不能再破落的远支皇族子弟。 父母双亡,家徒四壁。 蠢笨无能,文不成武不就。 斗鸡遛狗,欺软怕硬,是皇城西区有名的破落户、泼皮渣滓。 欠了一屁股债,酒肉朋友无数,真心兄弟一个没有。 以及……一纸来自宗人府的强制婚书。女方是……获罪被抄家、满门男丁几乎死绝了的将门林家,那个据说貌丑无盐、性烈如虎的嫡长女,林墨然。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原主听说要娶这么个“母夜叉”,又怕又怒,跑去喝得烂醉如泥,回来路上似乎还摔了一跤,脑袋磕在了石头上…… “穿……穿越了?” 现代社畜王奕鸿懵逼了。过劳死没跑成奈何桥,反而一头栽进了这么个极品废柴的身上?这开局还能再地狱一点吗?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着这间“卧室”。家徒四壁这个词,在这里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除了身下这张破床,一个歪歪扭扭的破木桌,一个掉了漆的木头箱子,再无他物。墙壁斑驳,角落里甚至能看到鼠洞。 “咕噜噜——”肚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抗议声。 饿,太饿了。这种饥饿感远超他加班到凌晨时的感觉,是一种真正濒临饿死的生理预警。 “有人吗?”他尝试着喊了一声,声音虚弱。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打补丁的灰色布衣、头发花白、愁容满面的老仆颤巍巍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进来:“少爷,您……您醒了?谢天谢地!您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快,快把这药喝了吧。” 老仆姓王,是家里唯一还留下的老人,也是原主父母留下的忠仆。 王奕鸿看着那碗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疑似药汤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王伯……有……吃的吗?我饿……” 王伯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难过:“少……少爷,家里……家里最后一点米,昨天给您熬粥用了。钱……钱都让您前天拿去喝酒了……还欠着东街药铺的诊金和药钱呢……” 王奕鸿眼前一黑。绝,真他娘的绝! 他忍着恶心,接过那碗药,屏住呼吸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头一路蔓延到胃里,让他差点吐出来。但一股微弱的暖流随之散开,似乎缓解了一点点头痛。 “水……”他哑着嗓子说。 王伯赶紧又去倒水。那是一个有缺口的破碗,里面的水倒是清澈。 王奕鸿灌了几口水,勉强压下了嘴里的苦味和心里的惶然。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飞速消化现状和记忆。 穷。欠债。恶名昭彰。还有个即将过门的、背景复杂且绝对不好惹的悍妻。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惨剧?他只是想当条咸鱼,怎么就这么难?上辈子卷死,这辈子开局就是死局? “王伯,”他试图理清最紧迫的问题,“我们欠了多少债?都是欠谁的?” 王伯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算:“主要是醉仙楼的酒钱,十五两;刘屠户的肉账,三两;还有刚才说的药铺,二两;另外……之前老爷夫人去世时借的印子钱,利滚利,现在怕是得有五十两了,那债主是西城帮的疤脸刘,最是凶恶不过……后天就是还款日了……” 王奕鸿听得头皮发麻。几十两银子,放在这个世界,对于他现在这状况,简直是天文数字。原主真是个造粪机器,一点人事不干! 就在他思考着是不是能先把这破房子抵押了或者找哪个“狐朋狗友”借点钱应应急的时候——虽然根据记忆,希望渺茫得堪比中彩票——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咚咚咚!”不是敲门,简直是砸门。破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奕鸿!滚出来!”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吼道,“宗人府送人来了!赶紧开门接你的新娘子!” 王奕鸿心里猛地一咯噔。 王伯脸色煞白:“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完了。王奕鸿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最大的麻烦,不等他缓口气,就直接拍脸上了。 砸门声越来越响,夹杂着不耐烦的呵斥。 王伯看着王奕鸿,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酸软的身体下了床。他知道躲不过去。 “去开门吧,王伯。” 王伯颤颤巍巍地去了。王奕鸿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还带着酒臭和药味的脏衣服,跟着走出卧室,来到小小的院子里。 院门打开。外面站着一队穿着宗人府号衣的差役,表情冷漠,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他们身后,是一顶再简单不过的青布小轿。 差役头领目光扫过破败的院子和形容狼狈的王奕鸿,冷笑一声:“王奕鸿,人我们送到了。这是林氏墨然,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宗人府的文书在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像是怕沾染上这里的穷气晦气一样,将一份文书塞给王奕鸿,一挥手,带着差役们迅速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那顶青布小轿孤零零地停在门外。轿帘低垂,寂静无声。 王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王奕鸿拿着那纸冰冷的文书,看着那顶小轿,感觉比面对最难搞的甲方爸爸还要压力山大一百倍。 空气凝固了片刻。 终于,轿帘动了一下。 一只纤细却骨节分明、带着些许旧伤疤痕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掀开了轿帘。 一个女子弯腰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毫无装饰,却熨帖整齐,勾勒出她高挑而挺拔的身姿。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插着一根最普通的木簪。脸上未施粉黛,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微麦色。 然后,王奕鸿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但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新嫁娘该有的羞涩或不安,也没有泪丧或悲切,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仿佛万年寒潭般的漠然。深邃的瞳孔里,沉淀着难以化开的痛苦、仇恨,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般的锐利锋芒。 她站得很直,像一株风雪中傲立的青松,明明身处如此狼狈的境地,却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 她很美,是一种带着锋刃和破碎感的、极具冲击力的美。但王奕鸿毫不怀疑,这美丽之下,隐藏着能瞬间撕碎他的力量。 四目相对。 王奕鸿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那是一种被极度危险的猛兽盯上的本能反应。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比如“你好”?或者“以后请多指教”?又或者“既来之则安之”? 现代人的社交礼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一句适合眼下这诡异的局面。 最终,他干巴巴地挤出了自认为最无害的一句:“你……来了。一路辛苦,先进屋……歇歇?”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看看这破院子,这漏风的屋子,“进屋歇歇”?简直是讽刺。 林墨然的目光冰冷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或者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她没有回应他的话,甚至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欠奉。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破败的院落,每掠过一处,眼中的冰寒似乎就更深一分。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王奕鸿身上,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玉碎,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决绝: “王奕鸿?” “我林墨然今日踏进这个门,非我所愿,乃势所迫。” “你最好清楚,你我之间,唯有夫妻之名,绝无夫妻之实。你若安分,我可与你在这破屋之中相安无事,苟延残喘。” “但你若敢有半分逾越之举……” 她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却悄无声息地搭上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王奕鸿看得分明。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必让你……血溅五步。” 刹那间,小院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冻结。王伯吓得大气不敢出,几乎要瘫软在地。 王奕鸿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的饥饿、头痛、眩晕在这一刻都被这**裸的死亡威胁给压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燃烧着无声的火焰,那是一种经历了灭门惨祸、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什么都不在乎了的决绝。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现在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给他来个透心凉。 原主造的孽,现在要他來扛雷。而且还是这种一秒就能送他归西的超级大雷。 王奕鸿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疯狂吐槽: “卧槽!说好的种田爽文呢?开局就是杀局啊!” “大哥……不对,大姐!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刚穿来,屁都没放一个,锅就从天上来了!” “这婚书是宗人府逼的,不是我求的啊!冤有头债有主,你找皇帝老儿去啊!” “社畜没人权吗?上辈子被老板压榨死,这辈子开局就要被老婆捅死?” “咸鱼梦想还没开始就宣告破产了吗?!” 然而,所有的吐槽都被他死死摁在了喉咙里。面对林墨然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他非常从心地、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试图表达“我人畜无害”的笑容。 虽然他怀疑这笑容看起来可能更像挑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般的姿势,表示自己毫无威胁,用尽可能平稳(尽管有点发颤)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林……林姑娘?冷静,千万冷静。” “手……手放松点,那玩意儿容易走火……不是,容易误伤。” “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特别明白!百分之一千的理解和支持!” “夫妻之名,没问题!相安无事,太好了!苟延残喘……虽然难听了点,但现状如此,我完全同意!” “我保证!我以我……我过世爹娘的名义保证!绝对安分守己,绝不逾越!你看我这样,像是有能力逾越的人吗?” 他试图展示一下自己此刻的病弱和废柴,结果动作太大,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栽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框。 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林墨然看着他这副窝囊废的模样,搭在匕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中的杀意和警惕未曾减少半分,但那极致的冰冷似乎凝滞了一瞬。或许是她也没料到,这个传闻中欺男霸女的泼皮无赖,竟是如此一个色厉内荏、虚弱不堪的废物。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能冻死人的眼睛,持续地给予王奕鸿巨大的心理压力。 王奕鸿心里叫苦不迭,脸上还得维持着那僵硬的、友善的(自以为)笑容。 “那……那啥,门口风大,要不……您先进来?虽然破了点,但好歹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试图打破僵局,声音干涩,“王伯,快去……快去烧点热水?” 王伯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往厨房跑。 林墨然终于移开了目光,不再看王奕鸿。她无视了他的话,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径直迈步,跨过了那低矮破旧的门槛。 她的步伐很稳,背脊挺得笔直,即使穿着粗布衣裙,即使前途未卜,即使身处这般不堪的境地,她依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坚韧。 她从王奕鸿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冷冽的清香。 她没有进正屋,而是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院子里那间看起来最破败、似乎原本是堆放杂物的西厢房上。她走过去,推开门,里面蛛网密布,灰尘遍地。 她没有任何犹豫,走了进去,然后反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直接将王奕鸿和王伯隔绝在了外面。 王奕鸿:“……” 得。分居。而且还是对方单方面宣布并强制执行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又感受了一下饿得发慌的肚子,再想想门外那群随时可能上门逼债的凶神恶煞,以及房间里那位随时可能拔刀相向的冷面煞星……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冰冷的门槛上,望着院子里灰蒙蒙的天空,内心一片悲凉。 “贼老天……玩我呢是吧……” “这特么哪是闲云覆乾坤……这是开局就直接把我摁进泥地里覆灭啊……” “系统?老爷爷?金手指?爸爸们,有没有在听的?吱个声啊……” “妈的……好饿……能不能先给我个馒头……” 回答他的,只有肚子里更响亮的“咕噜”声,和西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地狱开局,名副其实。 他的穿越人生,就在这极致的饥饿、头痛、债务危机和死亡威胁中,隆重地、惨淡地,拉开了序幕。 (第一章完) 第2章 五脏庙的哀嚎与第一桶金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章:五脏庙的哀嚎与第一桶金 王奕鸿在冰冷的门槛上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傍晚的寒风刮得他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肚子里的轰鸣声从间歇性抗议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富有节奏感的哀嚎。 西厢房的门依旧紧闭,一丝动静也无,安静得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但王奕鸿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或许正透过门板的缝隙,时刻警惕地监视着院中的一切,尤其是他的一举一动。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内心哀叹,揉了揉饿得发疼的胃部。上辈子996福报没少吃,但至少加班还有外卖和泡面续命,饿成现在这样,两辈子头一遭。 王伯端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开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脸上满是愁苦:“少爷……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厨房……厨房实在是找不到一粒米了……” 王奕鸿接过破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碗壁传来,稍稍驱散了一点寒意。他喝了一口,热水划过干涩的喉咙,暂时缓解了饥饿带来的灼烧感,但下一秒,空荡荡的胃袋因为这口热水反而更加疯狂地蠕动起来,发出更响亮的“咕噜”声。 王伯听得老脸一红,更是羞愧难当。 “王伯,这不怪你。”王奕鸿叹了口气,现代人的思维让他很难去苛责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是我们……是我之前太混账了。” 原主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真是烂得清新脱俗。 他必须想办法弄到吃的,立刻,马上!否则别说应对债主和那位冷面煞星了,他自己可能先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穿越者,那真是丢人丢到多元宇宙了。 钱?没有。 值钱的东西?这个家徒四壁的破院子,估计连贼来了都得含着泪留下两文钱。 去借?原主那些“朋友”……王奕鸿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帮家伙比猴还精,比狼还狠,找他吃喝可以,想从他们手里抠出一个铜板?难如登天。说不定还会被嘲讽奚落一番。 那就只剩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可他能做什么?这个身体虚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出去卖苦力都没人要。 现代知识!这是他唯一的本钱! 王奕鸿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像一台超负荷的计算机,疯狂检索着能用得上的信息。 做肥皂?需要油脂和碱,成本高,周期长,远水救不了近火。 造玻璃?材料、炉温都是问题,技术门槛太高。 提炼精盐?官盐私盐都是大罪,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火药?呵呵,是想被抄家灭族九族消消乐吗? 一个个想法冒出来,又被迅速否决。饥饿和紧迫的时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 “吃的……最简单直接的……吃的……”他喃喃自语,目光无意识地在院子里扫视。 墙角有几丛野草,几块破瓦罐碎片……等等! 他的目光定格在厨房外屋檐下挂着的一串干瘪发黑的东西上。那是……辣椒?还有旁边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罐。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又是一阵头晕,赶紧扶住门框。 “王伯,那几个罐子里是什么?”他指着陶罐问。 王伯愣了一下,答道:“哦,那是之前老爷在世时,夫人腌的一些咸菜,好久没动了……还有一罐大概是粗盐……旁边那个小罐子里,好像是些磨碎的香料面子,也不知道是啥,一直没人用……” 咸菜!盐!香料! 王奕鸿眼睛猛地亮了!如同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 记忆深处,某个被他遗忘的角落忽然闪亮起来——前世公司楼下,那个生意好到爆炸的煎饼果子摊!那大妈手法娴熟,酱料喷香…… “有了!”王奕鸿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虚弱的身体限制了他的发挥,只是踉跄了一下。 “王伯!家里还有面粉吗?哪怕一点都行!还有鸡蛋?油?”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王伯被他的激动弄得有点懵,迟疑道:“面粉……好像还有小半碗,是之前剩的底子,有点黑……鸡蛋……早就没了。油……油罐子都快见底了,怕是只有一小勺……” “够了!够了!”王奕鸿兴奋起来,虽然材料寒酸得可怜,但至少有了基础! 煎饼果子面糊的基础是面粉和水!酱料可以用咸菜汁、盐和那不知道是啥的香料面子调和!没有鸡蛋和薄脆?那就做简化版!甚至超级简化版! “王伯,快,生火!把那个平底的锅……镬!对,把镬刷干净!”王奕鸿指挥着,自己也跌跌撞撞地往厨房走。 王伯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忙活起来。小小的厨房很快冒起了炊烟。 王奕鸿挽起袖子(虽然衣服破旧也没啥可挽的),先将那小半碗黑乎乎的面粉倒入一个破盆里,慢慢加水,用筷子搅拌。没有绿豆面小米面,就只能将就了。面糊要稀稠适中,太稀不成型,太厚口感差。他凭着记忆和感觉一点点调整。 另一边,他打开咸菜罐子,一股酸咸的味道扑鼻而来。他舀出一点咸菜,细细剁碎,又挤出一些汁水。打开那个小香料罐,闻了闻,有点像是十三香那种混合香料的味道,虽然粗糙,但聊胜于无。他将咸菜汁、一点点盐、还有一小撮香料末混合在一起,又加了一点水调匀,尝了尝味道,咸香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辛香。 “嗯……差不多那意思了。”他舔了舔嘴唇,虽然简陋,但这玩意儿抹在饼上,绝对比干啃窝头强一万倍! 锅烧热了,王奕鸿用一块破布蘸着那仅存的一点油,小心翼翼地擦了一遍锅底。 “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王伯看着那盆面糊,满脸疑惑。 “做能换钱填肚子的好东西!”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楼下大妈行云流水的动作。 他用一个破勺子舀起一勺面糊,手腕尝试着转动,想要摊开…… “啪嗒!”面糊一坨掉在锅底,堆成一团,根本没散开。 “……失误失误。”王奕鸿老脸一红,手太生了。他赶紧用勺子背小心翼翼地把那坨面糊抹开,勉强形成一个不规则圆形。 灶膛里的火候也不对,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面糊边缘很快凝固,但中间还有些粘稠。 “火小点!王伯!小火!”他急忙喊道。 王伯赶紧抽出几根柴火。 王奕鸿手忙脚乱地用一块薄木片尝试翻面——没有专业工具,难度极大。 “刺啦——”饼皮破了一个大洞。 第一张饼,宣告失败。糊了,且破破烂烂。 王奕鸿:“……” 王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西厢房的方向,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 王奕鸿嘴角抽搐了一下。妈的,出师不利。这比写代码难多了! 他不信邪,总结教训:面糊可能还是稠了点,火候要更稳,手腕动作要更轻更快。 第二次尝试。减少面糊量,手腕快速抖动(虽然抖得像帕金森),勉强摊开一个薄厚不均的圆。小火慢烘。时机差不多时,他屏住呼吸,用木片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切入,手腕一抖—— 成了!虽然形状不算完美,但至少完整地翻了过来! 面饼的焦香开始散发出来。 王伯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这样做饼的。 王奕鸿乘胜追击,将翻过来的饼再烘烤片刻,然后用木片抹上一点点他特制的“酱料”,虽然少了鸡蛋和很多配料,但这已经是目前条件下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将饼铲出来,递给王伯:“王伯,尝尝!” 王伯将信将疑地接过,吹了吹气,咬了一小口。饼皮边缘酥脆,中间软韧,混合着那咸香微辛的酱料味道,虽然简单,但对于长期饥饿、只能吃糙米咸菜甚至饿肚子的人来说,简直是意想不到的美味! “少……少爷!这……这饼!”王伯眼睛亮了,三两口就把饼塞进了嘴里,噎得直伸脖子,却还含糊不清地说,“好吃!真好吃!” 王奕鸿自己也撕了一小块尝了尝。嗯,味道确实还行,主要是酱料起了大作用,这年代的人估计没吃过这种复合味道。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标准,但在这个背景下,足够形成降维打击了! 信心大增!他忍着饥饿,又开始制作第三张、第四张……手法越来越熟练,饼的形状也越来越好看。 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郁,飘荡在小院里,顽强地对抗着贫穷和压抑的气息。 他做了三张饼。自己实在饿得受不了,和王伯分吃了一张,稍微垫了垫那造反的五脏庙。剩下的两张,他小心地用干净叶子包好。 “王伯,你守着家。”王奕鸿站起身,虽然还是虚弱,但肚子里有了点东西,感觉力气回来了一些,“我出去一趟。” “少爷,您要去哪儿?这天都快黑了……”王伯担心地问。 “去找点启动资金。”王奕鸿掂了掂手里的两张饼,目光投向院门外那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总不能一直饿肚子。”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院子。临走前,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西厢房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林墨然靠墙而坐,闭目养神。窗外飘来的那股奇异食物香气,让她冰冷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腹中同样传来的饥饿感,被她强行压下。她听到那个男人和老仆分食以及赞叹的声音,又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她心中冷嗤:故弄玄虚。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无能罢了。她绝不会碰那个男人做的任何东西。 王奕鸿揣着两张热乎的饼,走到了离他家不远的一个相对热闹的街口。这里傍晚时分有不少小贩和出来闲逛的市民。 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学着旁边卖炊饼的小贩,将饼拿出来。 可是怎么卖?吆喝?王奕鸿有点拉不下脸。原主的记忆里只有欺行霸市和吃白食,没有正经做生意的经验。 他站了一会儿,无人问津。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一眼他手里用叶子包着的东西,但看他衣衫褴褛、面色不佳的样子,又没什么卖相,都摇摇头走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光越来越暗。王奕鸿心里有点急了。这两张饼要是卖不出去,不仅启动资金没着落,晚上还得继续挨饿。 妈的,社畜都当了,还怕卖饼?脸皮能当饭吃吗?显然不能! 他心一横,学着记忆里小贩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尝试着喊了一声:“卖……卖饼了……新式酱香饼……” 声音不大,还有点干涩,在嘈杂的街口几乎听不见。 不行,得豁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运用起当年在公司年会上被逼着表演节目的勇气,稍微提高了音量:“卖饼!香喷喷的酱香饼!独家秘制酱料,好吃不贵!” 这一嗓子,终于吸引了几道目光。 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好奇地走过来:“酱香饼?啥样的?多少钱一个?” 王奕鸿一看有戏,赶紧打开叶子,露出里面金黄(稍微有点焦)带着酱料的饼:“大哥尝尝看,两个铜钱一张,不好吃不要钱!” 两个铜钱,相当于现代两三块钱,在这个街口属于正常偏低价,毕竟他的成本几乎为零。 那汉子看着饼,闻着那股混合了面香和酱料咸香的味道,确实没吃过,犹豫了一下,掏出两个铜板:“成,来一张尝尝。” “好嘞!”王奕鸿心中一阵激动,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张饼。 那汉子接过,咬了一大口,咀嚼了几下,眼睛一亮:“嘿!味儿不错啊!又咸又香还有点说不出的味儿!再给我来一张!” 说着又掏出两个铜板。 开门红!王奕鸿强压住兴奋,把最后一张饼也卖给了他。 那汉子一边吃着饼,一边啧啧称奇地走了。 短短时间,四文钱到手! 虽然少,但这是王奕鸿在这个世界,依靠自己现代知识和放下脸皮挣到的第一笔钱!意义重大! 旁边那个卖炊饼的小贩看得有点愣,他的炊饼才卖一文钱一个,还没人一下子买两个呢。 很快,又有被刚才那汉子反应和香气吸引的人围过来询问。 “小哥,饼还有吗?” “没了没了,今天试做,就两张,卖完了。”王奕鸿摊手,心里却乐开了花。 “明天还来吗?” “来!明天还来,多做一些!”王奕鸿赶紧应承。 在众人略带遗憾的目光中,王奕鸿攥着那四个还带着体温的铜钱,像是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他快步离开街口,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粮店,用三文钱买了一小袋质量最次的黑面,又用最后一文钱买了一小撮粗盐。 启动资金瞬间清零,但换来了明天继续生产的原料。 当他提着那一点点面粉和盐回到小院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王伯还等在门口,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少爷,您……您真的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王奕鸿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虽然疲惫,却带着光,“王伯,明天我们早点起,多做一些!” 他把面粉和盐交给王伯,感觉自己虚脱的身体又涌起了一丝力气。 他看了一眼西厢房,里面依旧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寂静无声。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厨房,将今天卖饼剩下的那一点点酱料(本来预备着万一饼没卖出去自己吃),仔细地抹在最后剩下的、那张做坏了、有点焦糊但还能吃的破饼上。 他没有直接送去西厢房,而是放在一个干净的破碗里,搁在了西厢房门口的石阶上,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林姑娘,”他对着门板,声音平静,“门口放了点吃的。你若愿意,就尝尝。若不愿意,明早让王伯收走便是。”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回了自己的正屋,直接瘫倒在那硬板床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有些亢奋。 至少,饿不死了。而且,找到了一条或许能活下去的路子。 门外,西厢房里。 林墨然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门口的脚步声和话语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食物的香气,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飘进来,顽固地挑逗着她的嗅觉和空泛的胃袋。 她抿紧了嘴唇,眼神在冰冷的黑暗中挣扎了片刻。 最终,她依旧一动不动,没有去碰那碗外的食物。 只是这一夜,那挥之不去的食物香气,似乎让这冰冷的房间和绝望的处境,变得稍微……有了一点点不同。 而王奕鸿,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脑子里还在疯狂计算着:面粉成本、盐成本、燃料成本、人工成本(王伯和自己)、利润率、日销量……该死的KPI和成本核算,真是刻进社畜DNA里的本能。 “妈的……穿越了……还得……算账……” 这是他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章完) 第3章 初试锋芒智斗痞,冷月无声窥异行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三章:初试锋芒智斗痞,冷月无声窥异行 天刚蒙蒙亮,王奕鸿就挣扎着从硬板床上爬了起来。身体的疲惫和酸痛并未完全消除,但一种名为“希望”和“KPI压力”的东西驱使他强行开机。 厨房里,王伯已经早早起来,正对着那少得可怜的黑面和盐发愁。 “少爷,这么点面,就算全做成饼,也卖不了几个钱啊……”王伯的脸上写满了现实的窘迫。四个铜板换来的原料,实在是杯水车薪。 王奕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王伯,别担心。原料少,我们就做得更精一点,卖得更贵一点。” 他检查了一下昨晚剩下的那点“秘制酱料”,又让王伯去院子角落薅了几根野葱,洗净切碎。没有鸡蛋,没有薄脆,那就只能在酱料和饼皮口感上下功夫,走“精品”路线——虽然这精品寒碜得可怜。 生火,热锅,擦油。 这一次,王奕鸿的手法熟练了许多。手腕抖动,面糊在锅底均匀铺开,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小火慢烘,待边缘微微翘起,手腕一抖,木片轻巧地切入,整张饼皮利落地翻面,金黄诱人。刷上酱料,撒上一点点翠绿的野葱花。 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比昨天更加浓郁诱人。 王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仅仅一夜之间,少爷这手艺简直像换了个人! 王奕鸿心里却是在吐槽:该死的肌肉记忆,上辈子要是把加班的心思分一半来学摊煎饼,估计早成行业大神了。 他一口气做了五张饼。自己和王伯分吃了一张充作早饭,剩下的四张,他用干净的干荷叶仔细包好。 “王伯,今天我们去昨天那个街口,价格嘛……”王奕鸿想了想,“三文钱一张。” “三文?”王伯吓了一跳,“少爷,这……这会不会太贵了?寻常炊饼才一文钱一个……” “不贵。”王奕鸿摇摇头,自信道,“我们的饼,独家秘方,味道独特,值这个价。这叫差异化竞争。” 王伯听不懂啥叫“差异化竞争”,但看着少爷笃定的眼神,还是选择相信。 再次来到昨天的街口。卖炊饼的小贩已经出摊了,看到王奕鸿来了,眼神有些复杂。 王奕鸿也不在意,找了个空位,将荷叶包打开,那股独特的酱香和面香立刻飘散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昨天的羞涩,开口吆喝,声音清亮了不少:“酱香饼!新出炉的酱香饼!独家秘制,咸香可口,三文钱一张,先到先得咯!” 独特的香气和“三文钱”的价格果然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人好奇观望,有人摇头觉得太贵。 昨天那个买饼的短打汉子又来了,显然是惦记着这口:“嘿!小哥,今天果然来了!给我来两张!”他爽快地数出六个铜钱。 “好嘞!大哥您是识货的!”王奕鸿笑着递过两张饼。 这汉子当场就啃了一口,烫得直吸溜气还连连点头:“好吃!比昨天的还香!值这个价!” 有了第一个顾客,还是回头客,并且给出了“值这个价”的评价,效应立刻不同。旁边几个原本犹豫的人也开始掏钱。 “给我来一张尝尝!” “我也要一张!” 四张饼,几乎是在转眼间就销售一空。后面来的没买到的,还颇为遗憾。 “小哥,明天多准备点啊!” “就是,这还没尝着味儿呢就没了!” 王奕鸿一边收着总共十二文钱,一边笑着应承:“好好好,明天一定多备些!” 旁边的炊饼小贩看得眼都直了,他的炊饼才卖出去两个,人家四张高价饼一下就没了。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王奕鸿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十二文钱,心中计算着:成本约四文,净利润八文!利润率200%!虽然绝对数额小,但这回报率简直惊人! 他正准备再去采购更多原料,扩大再生产,忽然,三个穿着流里流气、满脸横肉的汉子堵在了他的摊前。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抱着胳膊,斜眼看着王奕鸿,语气不善:“哟,小子,面生得很啊?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懂不懂规矩?” 王奕鸿心里一沉。来了,就知道没这么顺利。收保护费的来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碎片,这条街似乎确实有个小帮派罩着,领头的外号就叫“疤脸刘”,好像还跟自己欠的那笔印子钱有点关系……不会这么巧吧? 王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想往王奕鸿身后躲。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脸上堆起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模仿着原主记忆中那些泼皮们打交道的样子,拱了拱手:“几位大哥,眼生眼生。小弟刚来做点小买卖,糊口而已。不知……有什么规矩?” 那疤脸刘冷哼一声,用拇指指了指自己:“这条街,归我们西城帮罩着!想在这儿摆摊,得交例钱!一天十文!看你是新来的,给你打个折,先把今天的交了!” 一天十文?王奕鸿差点气笑了。他今天累死累活净利润才八文,这帮家伙张嘴就要十文?简直是明抢! 要是原主那个怂包,估计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把钱交出去了。但现在的王奕鸿,骨子里是个见惯了风浪(办公室政治也是风浪)的现代社畜,谈判扯皮是基本技能。 他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讨好:“刘哥是吧?久仰久仰!您看,小弟这才刚开张,本小利薄,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十文确实有点难办……要不这样,小弟孝敬您三文钱,买碗茶喝?以后生意好了,肯定少不了刘哥您的好处。” 他试图讨价还价,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 疤脸刘眼睛一瞪,一把揪住王奕鸿的衣领(王奕鸿这虚弱身体根本挣脱不了):“他娘的!跟你刘爷讨价还价?三文钱?你打发叫花子呢?十文!少一个子儿,老子现在就掀了你的摊子!看你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狞笑着围了上来,摩拳擦掌。 王伯吓得直哆嗦,差点就要跪下求饶。 周围的小贩和行人见状,纷纷避开目光,不敢多看,显然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王奕鸿心里骂娘,知道今天难以善了。硬刚肯定吃亏,给钱又实在肉疼且助长其气焰。他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破局之法。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原主记忆里关于这个疤脸刘的一个极其微小的碎片——似乎极其好面子,而且有点迷信,特别忌讳在某种情况下触霉头。 赌一把! 王奕鸿脸上的害怕神色忽然收敛了一些,他非但没有挣扎,反而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对疤脸刘说道:“刘哥,息怒,息怒!不是小弟不给,实在是……唉,刘哥,您今天出门前,是不是跟人吵了一架?还是摔了个什么东西?” 疤脸刘一愣,揪着王奕鸿衣领的手下意识松了点力。他今天早上确实因为一点小事跟帮里另一个小头目拌了几句嘴,还不小心踢翻了一个破瓦罐。 “你……你怎么知道?”他狐疑地看着王奕鸿。 王奕鸿心里暗道一声“赌对了”,脸上却摆出一副“高人”模样,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透露什么天机:“刘哥,小弟祖上略通一点相面之术。我看您今日印堂隐隐发青,眉间带煞,这是破财招灾的征兆啊!您想,要是强行收了小弟这十文钱,这钱带着煞气,恐怕……不仅攒不住,反而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冲撞了您的财运甚至……健康啊。” 他说得玄之又玄,煞有介事。古代人普遍迷信,尤其是疤脸刘这种混江湖的,更是宁可信其有。 疤脸刘的脸色变了几变,揪着王奕鸿衣领的手彻底松开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刘哥您自己心里有数。”王奕鸿整理了一下被揪乱的衣领,继续忽悠,“您想,要是平平安安,小弟我哪敢跟您刘哥讨价还价?实在是看出您今日运势有碍,不敢让这带煞气的钱过了您的手,免得害了您啊!这三文钱,是小弟一点心意,干干净净,给您冲冲喜,去去晦气。”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三文钱,恭敬地递到疤脸刘面前,表情真诚无比,仿佛真的在为对方着想。 疤脸刘看着那三文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确实感觉今天有点不顺,又被王奕鸿说中了早上的事,心里不由得信了七八分。要是真因为这十文钱惹上什么晦气,那就亏大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把抓过那三文钱,恶狠狠地瞪了王奕鸿一眼:“小子,算你识相!今天就算了!明天!明天老子再来,要是还拿不出十文钱,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他像是要甩掉什么晦气一样,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着两个同样有点懵的小弟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的人群和小贩们都松了口气,看向王奕鸿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惊奇和探究。这破落皇族子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居然三言两语就把疤脸刘给唬走了? 王奕鸿看着疤脸刘远去的背影,暗暗抹了把冷汗。妈的,跟这帮地痞流氓斗智斗勇,比跟甲方爸爸斗法还刺激。幸好急中生智,利用了信息差和心理战。 “少爷……您……您真是太厉害了!”王伯激动得老脸通红,他刚才都快吓死了。 “走吧,王伯,赶紧买面去。”王奕鸿不敢多留,拉起王伯就走。唬得了一时,唬不了一世,疤脸刘明天肯定还会来。必须尽快积累资本,或者找到更稳妥的靠山。 他用今天赚的十二文钱,除了留下三文本钱(被疤脸刘拿走了),又添了几文,买了更多的黑面和一小块猪油——用来擦锅更香,还能炼一点油渣增加饼的风味。 回去的路上,王奕鸿一直在思考对策。摆地摊不是长久之计,受天气、地痞影响太大,必须有个固定的店面。但租店需要本钱……而且,做什么呢?继续卖饼?似乎有点浪费他的“现代知识库”……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信息”。昨天酒楼食客的闲聊……疤脸刘的出现……这个世界信息闭塞,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就是巨大的价值。 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中形成。 小院西厢房。 林墨然站在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看着王奕鸿和王伯提着明显多了不少的面粉和一个小油包回来,两人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也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她昨晚一夜未眠,腹中的饥饿和门外的饼香折磨着她,但她最终也没有碰那放在门口的食物。清晨,她听到王奕鸿和王伯早早起来,在厨房忙碌,然后出门。 她本以为他们会像原主那样,出去鬼混或者躲债。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去做小买卖?还真的卖掉了?而且似乎……赚了钱? 刚才王奕鸿在院门口,低声跟王伯描述如何用“相面之术”忽悠走疤脸刘的过程(王奕鸿觉得这事得让王伯知道,免得他担心),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以林墨然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眉头再次蹙起。 相面?胡说八道。 但那急智,那揣摩人心、利用对方心理弱点的精准打击,那临危不乱的姿态……这绝不是一个蠢笨无能、只知道欺软怕硬的泼皮无赖能做得出来的。 这个人,真的和传闻中以及她之前认知的完全不同。 他到底是谁? 他想干什么? 这种改变是暂时的伪装,还是…… 林墨然冰冷的心湖中,第一次因为这个男人,泛起了一丝真正的、带着警惕和探究的涟漪。 她看着王奕鸿走进厨房,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跟王伯讨论明天要多做几种口味的酱料,甚至提到了“或许可以试试加点糖做成甜酱”这种古怪想法。 他的侧脸在厨房昏黄的光线下,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猥琐和油腻,反而因为专注和思考,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 林墨然猛地收回目光,重新坐回黑暗的角落里。 不能被他迷惑。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改变不了他是王奕鸿的事实,改变不了她被迫嫁入此门的屈辱。 林家的血仇未报,她绝不能对任何王家人,尤其是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产生丝毫动摇。 她再次闭上眼,努力将那个在厨房里忙碌、嘴里说着奇怪词汇(“成本”、“试点”、“差异化”)的身影驱赶出脑海。 只是,那身影,似乎比想象中,要顽固那么一点点。 (第三章完) 第4章 闲云居内藏经纬,冷眸渐起探究心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四章:闲云居内藏经纬,冷眸渐起探究心 接下来的几天,王奕鸿过上了比上辈子当社畜时还要规律的“创业”生活。 天不亮就起床,和王伯一起和面、调酱、生火、摊饼。为了提高效率和产量,他甚至指挥王伯用捡来的破砖头和泥巴,在院子里临时垒了个简易的馎饦炉,可以同时烤两张饼。 酱料也开发了“新品”:除了基础的咸香酱,他还尝试用那点可怜的糖和香料调了点“甜面酱”口味的,甚至异想天开地想弄点“辣酱”,可惜辣椒就那么点,干瘪发黑,威力有限,只能算增加一点风味。 饼的种类也多了“豪华版”——夹一点王伯精心炼猪油剩下的、酥脆喷香的油渣。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油渣饼卖到了五文钱一张,居然也颇受欢迎。 每天,他和王伯推着借来的破旧独轮车(用未来三天的饼钱做抵押借的)去街口出摊。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往往不到晌午就能卖个精光。 疤脸刘果然又来了两次。王奕鸿如法炮制,每次都用“刘哥,您今日气色似乎……”、“刘哥,我看您今日不宜动土,更不宜收重金,恐冲撞了……”之类的玄学话术,配合着恭敬递上的三文或五文“茶钱”,一次次把他忽悠走。 疤脸刘虽然每次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怕真的触了霉头,加上王奕鸿态度恭敬,给的钱虽然少但也是天天有,比那些一文不给还得动手的硬骨头要“舒服”点,居然也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维持了下来。但他那双贪婪的眼睛始终盯着王奕鸿越来越鼓的钱袋,警告着王奕鸿这种平衡极其脆弱。 王奕鸿心知肚明,必须尽快找到更稳定的出路。摆摊终究不是办法。 他的“信息收集”计划也开始悄无声息地进行了。 每天出摊,他不再只是埋头做饼卖饼,而是耳朵竖得像天线,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主动跟熟客、甚至旁边的小贩攀谈。 “张大哥,今天收工早啊?看来码头今天活儿顺?” “李婶,瞧您这喜气洋洋的,是不是家里有啥好事?听说东市布匹降价了?” “赵老板,您这炊饼生意也好起来了啊!听说最近南城那边施工,多了不少劳力?” “刘哥,您见多识广,听说昨晚城西快刀门和百莲教又呛呛起来了?为的啥啊?” 他问得很有技巧,看似随口闲聊,家长里短,绝不直接打探敏感信息,往往从对方自身或众所周知的事情引申开去。加上他的饼确实好吃,人也变得“和善”爱聊(与原主形象反差巨大),大家也乐意跟他多说几句。 每天收摊回来,王奕鸿顾不上休息,立刻钻进自己那间破屋,找来一些打磨光滑的薄木片和烧剩的木炭条(买不起纸笔),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简化字,快速记录下今天听到的、认为可能有用的信息: “码头孙把头抱怨漕帮抽成又涨了百分之一——漕帮资金紧张?内部矛盾?” “粮店伙计说江南来的粮船迟了三天——运河拥堵?还是南方有雨?” “兵部李主事家管家来买饼,闲聊说他家老爷最近常深夜才归,心情烦躁——兵部有紧急军务?还是人事变动?” “城西赌坊斗殴,死一人,伤者众,疑似快刀门与地鼠帮争地盘——江湖势力摩擦加剧。” “听雨楼外围弟子购买十张饼,提及楼内近期大量采购药材——听雨楼重要人物受伤?或有其他用途?”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看似微不足道,但王奕鸿用现代信息管理的思维,尝试将它们分门别类:经济、民生、官场、江湖、军事(边缘)……他相信,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背后,可能隐藏着有价值的趋势和线索。 当然,目前这些都还是最原始、最底层的信息,价值有限。但他乐此不疲,把这当成一种必要的积累和练习。他甚至开始琢磨着,能不能发明一种更高效的密码系统来代替现在的符号。 王伯对少爷每天对着木片写写画画很是好奇,问起来,王奕鸿就神秘一笑:“记账,王伯,这是新型记账法,以后咱们发家了全靠它。”王伯似懂非懂,只觉得少爷越来越有老爷夫人当年的风范了(虽然老爷夫人也不会记账)。 这一切,自然都没有逃过西厢房里那双冷冽的眼睛。 林墨然越来越疑惑。 这个王奕鸿,太反常了。 每天早起贪黑,辛苦做饼卖饼,没有丝毫怨言(虽然偶尔会听到他小声抱怨腰酸背痛),甚至乐在其中。对待那老仆态度平和,有时还会开开玩笑。面对地痞的骚扰,他不仅能巧妙周旋化解,似乎还在暗中观察和记录着什么。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惹是生非,眼神也不再浑浊猥琐,反而时常闪烁着一种专注和思考的光芒。那种光芒,林墨然只在某些智者或将领眼中看到过。 他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不像。他那写写画画的木片,那偶尔凝神沉思的表情,分明是在谋划着什么。 而且,他做的饼……香气确实诱人。几天下来,即便是林墨然这般意志坚定的人,也有些抵抗不住生理本能的渴望。尤其是每到深夜,饥饿感袭来时,门外却不再有食物放置。那个男人,似乎笃定了她不会吃,之后便再也没有尝试过。 这天傍晚,王奕鸿收摊回来,清点着这些天攒下的铜钱,居然有将近二百文了!一笔“巨款”! 他兴奋地计算着:“王伯,照这个速度,再攒一段时间,我们或许就能租个小铺面了!不用再风吹日晒,也不用天天应付疤脸刘那帮人!” 王伯也满脸喜色:“真的吗少爷?那真是太好了!咱们开个饼铺!” “不,不只卖饼。”王奕鸿眼中闪着光,“我想开一家食肆,卖些不一样的吃食。嗯……或许可以叫……‘闲云居’?怎么样?” “闲云居?”王伯琢磨着,“好名字!听着就雅致!” “雅致啥啊,糊口罢了。”王奕鸿笑笑,心里想的却是,“闲云”二字,正好契合他未来想要低调收集信息、幕后操作的梦想啊。嗯,这名字起得真有水平! 他心情大好,看着手里那些记录信息的木片,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拿起一块新木片,用炭笔开始勾勒一些奇怪的图案和符号,嘴里还嘀咕着:“二进制太麻烦……摩斯密码声波传播不行……简单点,数字替代法?或者部首偏旁编码?得弄一套适合这里的情报加密体系……”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西厢房的窗后,林墨然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对着木片写写画画,眉头紧锁又时而舒展,嘴里说着完全听不懂的古怪词汇(“二进制”、“摩斯”、“加密”),她的好奇心被推到了顶点。 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矛盾。他能放下身段去做最低贱的营生,却又时不时流露出一种超越这个时代和环境的智慧和气质。他看似懒散抱怨,实则行动力惊人,并且似乎在暗中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计划。 他……真的只是王奕鸿吗? 林墨然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探究欲。她决定,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观察下去。她需要更近距离地看清这个人。 机会很快来了。 这天晚上,王奕鸿为了试验一种新调制的、据说能“提鲜”的蘑菇酱(他冒险在城外采的,反复确认无毒),在厨房忙活到很晚。王伯早已睡下。 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 林墨然悄无声息地推开西厢房的门,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融入了夜色之中。她没有靠近厨房,而是如同鬼魅般绕到厨房的后窗,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她看到王奕鸿正对着一个小陶罐,小心翼翼地添加着各种粉末和汁液,然后用一根筷子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品尝,随即眉头紧锁,摇头晃脑。 “不对……鲜味不够……缺少谷氨酸钠啊……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自言自语地抱怨着,然后又尝试加入另一种香料。 他的表情专注而认真,鼻尖甚至沾上了一点黑色的灰烬,看起来有几分可笑,又有几分……莫名的吸引力。 忽然,他似乎被烟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找水喝,不小心碰倒了旁边一个空碗,“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碗,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吵醒了王伯。那副做贼心虚又笨手笨脚的样子,彻底颠覆了林墨然对他之前“深藏不露”的猜测。 林墨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幸好及时捂住了嘴。她迅速收敛心神,再次恢复冰冷的表情,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就在这时,王奕鸿似乎终于调制出勉强满意的酱料,长舒一口气。他拿起一张白天剩下的、已经冷掉的饼,抹上厚厚的酱料,下意识地就张嘴要咬。 然而,动作到一半,他却停住了。 他拿着那张饼,犹豫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西厢房的方向。 沉默了几秒钟。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然后,他拿着那张抹满了酱料的饼,走到厨房门口,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放在门口,而是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对着西厢房的方向说道:“林姑娘,睡了么?我新调了点酱,味道还成,就是咸了点,得配着饼吃。这张……给你当夜宵吧。放心,没下毒,我以身试法……呃,是以身试过了。” 他的语气尽量显得随意,甚至带着点实验小白鼠的无奈,但其中那丝笨拙的、试图示好的意味,还是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说完,他将饼放在门口一个稍微干净点的石墩上,然后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重大任务般,迅速转身回了厨房,吹熄了油灯,摸黑溜回自己房间去了。动作快得仿佛生怕被人看见。 小院再次陷入寂静。 月光下,只有那张抹着深色酱料的饼,静静地躺在石墩上,散发着与以往不同的、更加复杂的香气。 林墨然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到石墩前。 她低头看着那张饼,又抬头看向王奕鸿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无比。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置之不理。 她在石墩前站了很久。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最终,她伸出手,极其迅速地拿起了那张饼,然后像一阵风似的,闪身回到了西厢房。 房门轻轻合上。 黑暗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第四章完) 第5章 债主临门智周旋,破局需借文武势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五章:债主临门智周旋,破局需借文武势 好日子就像秋日的露水,太阳一晒就没了。 王奕鸿的煎饼生意刚有起色,攒下的铜钱还没捂热,最大的麻烦就如影随形地扑了上来。 这天上午,王奕鸿和王伯刚出摊没多久,饼才卖出去两三张,街口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下意识地向两边分开。 只见疤脸刘一脸谄媚地引着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穿着绸缎褂子、满脸油光、眼神阴鸷的中年胖子,手里盘着两个已经包浆的铁核桃,咯啦咯啦作响。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明显比疤脸刘手下魁梧得多、眼神也凶悍得多的打手。 “刘爷,您看,就是那小子!”疤脸刘指着王奕鸿,对那胖子上点头哈腰。 王奕鸿心里猛地一沉。正主来了!这胖子他认得,或者说原主的记忆认得——西城帮放印子钱的小头目,人称“刘三爷”,心黑手狠,疤脸刘只是他手下跑腿催债的。 刘三爷眯着小眼睛,上下打量着王奕鸿的饼摊,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明显有些畏惧的顾客和小贩,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呦,这不是奕鸿少爷吗?几天不见,出息了啊,都当起老板了?” 王奕鸿放下手中的家伙,脸上挤出笑容,拱手道:“刘三爷,您怎么有空过来了?尝尝新出的饼?” “饼就不吃了。”刘三爷摆摆手,铁核桃盘得更响了,“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奕鸿少爷心里应该清楚吧?你爹娘当初借的那五十两银子,利滚利,到今天,可就不止这个数了。听说你最近生意不错,是不是该把旧账清一清了?” 疤脸刘在一旁帮腔:“就是!我们三爷仁义,宽限了你这么多时日,你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把钱拿出来!” 王奕伯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勺子都快拿不住了。 周围的人群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知道,被刘三爷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王奕鸿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五十两本金,高利贷利滚利,现在起码翻到了一百两以上!他这几天起早贪黑,刨去成本和给疤脸刘的“保护费”,满打满算也就攒了不到二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硬抗?对方三个彪形大汉,动起手来,他和王伯毫无胜算。 求饶?对方摆明了就是来榨干他的,求饶只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跑?往哪儿跑?这身体能跑得过专业打手? 必须智取!而且必须借势! 王奕鸿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诚恳了:“三爷,看您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笔账,我一直记在心里,从没敢忘。” 他话锋一转,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只是……三爷您也看到了,我就是个小摊贩,挣点辛苦钱,刚够糊口。这五十两的本金,对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更别说利息了。我就是把摊子卖了,把自个儿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啊。” 刘三爷冷笑一声:“凑不出?我看你这生意红火得很呐!一天不少挣吧?凑不出钱,那就拿东西抵!你这做饼的手艺,还有那什么酱料的方子,我看就挺值钱。乖乖交出来,抵个二三十两,剩下的,你再慢慢还!” 图穷匕见!他们不仅是来要钱的,更是来抢他安身立命的本钱的! 王奕鸿心里怒火升腾,但面上却显得更加惶恐和无助:“三爷,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没了这手艺,我拿什么还您剩下的钱啊?而且……而且……” 他故意欲言又止,眼神闪烁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三爷,不瞒您说,我这小生意,能做起来,也不全是靠我自己……” “哦?”刘三爷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王奕鸿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地道:“是……是有一位贵人,看我这皇族身份虽然破落,但好歹是太祖血脉,不忍心我饿死街头,暗中资助了我一点本钱,又指点了我这做饼的营生。贵人说了,让我暂且安身,日后……或许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确实有个破落皇族身份(虽然屁用没有),假的是所谓的“贵人”。这就是在空手套白狼,扯虎皮做大旗!赌的就是刘三爷这种地头蛇,对官面上、尤其是牵扯到皇族的事情心存忌惮。 刘三爷果然愣了一下,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他仔细打量着王奕鸿,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王奕鸿一脸真诚,带着点小人物的惶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背后有人”的底气。 “贵人?哪位贵人?”刘三爷追问,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怀疑。 “这……三爷,贵人的名讳,我哪敢随便说啊?”王奕鸿做出为难的样子,“贵人吩咐了,要低调。您想,要不是有贵人暗中照应,就凭我以前那名声,疤脸哥他们能让我在这街口安安稳稳摆这么多天摊吗?早就掀了我的摊子了不是?” 他巧妙地把疤脸刘这几天的“按兵不动”归功于那个莫须有的“贵人”的威慑。 疤脸刘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是被忽悠的,但看了看刘三爷的脸色,没敢吭声。 刘三爷沉吟起来。王奕鸿的话,他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这破落皇族子弟最近的变化确实有点大,而且做生意的手段也稀奇。万一真有什么他不了解的背景……为了几十两银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奕鸿见状,赶紧趁热打铁:“三爷,您看这样行不行?欠您的钱,我认!绝不敢赖账!但您这利息实在太高,我确实还不起。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宽限些时日,或者……这利息,咱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等我生意再做大点,一定连本带利,尽快还给您!有贵人看着,我也不敢不还啊!” 他再次抬出“贵人”施压,同时给出一个看似可行的解决方案——不是不还,是协商还款方式。 刘三爷盯着王奕鸿看了半晌,手里的铁核桃咯啦作响。他在权衡利弊。强行抢方子,风险未知。逼得太紧,万一这小子真有点门路,反而麻烦。不如先退一步,看看虚实。 “哼,”他终于冷哼一声,“小子,算你会说话。看在你那不知名的‘贵人’面子上,老子今天就给你个机会。” 他伸出三根胡萝卜般的手指:“三个月!三个月内,连本带利,一百两!一分都不能少!到时候要是拿不出来……”他阴狠地笑了笑,“别说你那贵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这摊子和方子!我们走!” 说完,他狠狠瞪了王奕鸿一眼,带着打手和疤脸刘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群这才松了口气,看向王奕鸿的目光更加复杂了。这小子,居然能把吃人不吐骨头的刘三爷暂时忽悠走?还扯出个什么贵人? 王奕鸿看着刘三爷远去的背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长长吁了口气,感觉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赌赢了。暂时。 但三个月,一百两!这依然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按照现在摆摊的速度,除非发生奇迹。 压力如同巨石般重新压回心头。 “少……少爷……一百两啊……”王伯都快哭出来了。 “没事,王伯,船到桥头自然直。”王奕鸿勉强笑了笑,安抚道,心里却在疯狂呐喊:直个屁啊!这桥眼看就要塌了! 他没了继续做生意的心情,草草卖完剩下的饼,收了摊,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必须加快计划!必须尽快开店!必须找到更快的赚钱方法!或者……真的想办法搭上某个“贵人”的线? 可是,哪个贵人会看得上一个卖饼的破落皇族? 一路沉默。 回到小院,王奕鸿把自己关进屋里,对着那些写满信息的木片和寥寥无几的铜钱发呆。 武力?他手无缚鸡之力。 财力?近乎于零。 权力?更是笑话。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超越时代的知识和信息,还有……那个名义上的妻子,林墨然。 他想起了林墨然那晚的身手(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感觉极其厉害),也想起了她背后的将门背景和血海深仇。或许……他们可以合作?他提供计谋和财力支持(未来式),她提供武力保护和可能的旧部关系? 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林墨然对他敌意未消,信任全无,怎么可能与他合作?贸然提出,恐怕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引发更坏的后果。 “唉……难啊……”他瘫倒在床上,望着蛛网密布的房梁,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 西厢房内。 林墨然将窗外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中。 王奕鸿与刘三爷的周旋,他那番真假难辨的“贵人”说辞,以及他最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叹息声。 她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这个男人的急智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面对西城帮的逼债,他能不卑不亢,巧妙地利用自身那点可怜的皇族身份和模糊的言语周旋,暂时逼退了对方。这份临场应变和口才,绝非寻常百姓能有。 但他面临的困境也是实实在在的。三个月,一百两。对于毫无根基的他们来说,难如登天。 她摸了摸怀中,那里藏着一支质地特殊的玉簪,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或许能值些钱。但这是她最后的念想,也是未来或许能用来联络旧部的信物,绝不能轻易动用。 而且,她为什么要帮他?他是王奕鸿!是仇人之子(虽非直接)!他陷入困境,她应该冷眼旁观,甚至拍手称快才对。 可是……如果他真的被逼垮了,这唯一的容身之所也会失去。西城帮的那群饿狼,绝不会放过她这个“抵押品”。更何况,她隐隐觉得,这个变得截然不同的王奕鸿,或许……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能对她复仇有所帮助? 各种念头在她心中交织。 最终,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怀中的玉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不能轻易出手。但……或许可以再观察一下。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底牌,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属于王奕鸿的房门,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而王奕鸿,在床上翻滚了半天,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虽然因为虚弱差点闪了腰)。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信息!关键还是信息!必须尽快把闲云居开起来!那里才是信息汇聚的中心!” 他拿起炭笔和木片,开始疯狂写画。 “开店资金估算……” “地段选择分析……” “潜在竞争对手调查……” “特色菜品规划(超越这个时代的)……” “情报收集体系搭建流程……” 他把现代商业计划书的那一套简化搬了过来,虽然条件简陋,但思路必须清晰。 写着写着,他忽然停笔。 “或许……可以从小做起?不一定一开始就租大铺面……能不能先找个极小的门脸,甚至只做外卖?降低成本,快速试错?” 一个“档口店”、“窗口外卖”的概念在他脑中形成。 “对!就是这样!用最低的成本,先把‘闲云居’的牌子立起来!同时作为情报前哨站!”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眼神也越来越亮。 压力,有时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推开房门,对正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的王伯道:“王伯,走!我们出去转转,找找有没有便宜的小铺面,或者……能让我们摆个外卖窗口的地方!” 王伯一愣:“少爷,咱们的钱……” “钱不够就想办法!”王奕鸿目光坚定,“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们必须尽快有个固定的据点!” 他看了一眼西厢房,房门依旧紧闭。 但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能把林墨然拉拢过来,哪怕只是暂时镇镇场子,那些地痞流氓恐怕也不敢轻易来捣乱吧?这武力值,不就是现成的“安保总监”吗? 当然,这个念头目前还只是奢望。 但他相信,只要他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诚意,或许总有一天,能打动那座冰山。 至少,得先让她看到,他在努力地、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王伯,再次走出了小院,融入了皇城喧嚣的人流之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和谋划。 (第五章完) 第6章 陋巷觅得金镶玉,冷刃初显护财缘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六章:陋巷觅得金镶玉,冷刃初显护财缘 皇城之大,居之不易。 王奕鸿带着王伯,像两只没头苍蝇一样,在皇城西区的大街小巷里转了整整两天。他们对牙行(古代中介)那高昂的中介费望而却步,只能靠双腿和一双眼睛去碰运气。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到硌牙。 稍微像样点、人流过得去的临街铺面,租金动辄每月十数两甚至数十两银子,而且通常要求押一付三,一次性就要拿出几十两现银,这对目前全部身家只有二两多的王奕鸿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而那些租金低廉的,要么地处偏僻得鬼都不上门,要么破败得快要塌方,修缮费用比租金还高,要么就是左邻右舍环境复杂,充斥着各种底层帮派和灰色产业,别说做生意,人身安全都成问题。 “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再摆一段时间摊吧?”王伯走得腿都快断了,看着自家少爷日渐憔悴的脸色,心疼地劝道,“等攒够了钱再说……” “不行。”王奕鸿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摆摊变数太大,刘三爷就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而且,只有固定的店面,才能更好地实施我的计划。” 他说的计划,自然包括那个不能为外人道的“信息收集”。一个流动摊贩,终究难以建立起可靠的情报点。 第三天下午,太阳西斜,两人几乎绝望地走到西区边缘,靠近贫民窟和废弃旧坊市的一片区域。这里街道狭窄,房屋低矮破旧,行人稀少,且大多面有菜色,行色匆匆。 王伯看着这环境,直皱眉头:“少爷,这地方……怕是没什么生意吧?” 王奕鸿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现代的商业选址分析本能在他脑中运转。这里虽然偏僻贫穷,但并非毫无价值。 “王伯,你看,”他指着一条勉强能容两人并行的窄巷口,“这条巷子虽然偏,但却是通往前面那片窝棚区的必经之路。住在这里的人虽然穷,但也要吃饭。而且,你看那边——” 他指向巷子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高坡,坡上似乎有一些相对规整的建筑,“那里以前好像是个小型的旧货市集?虽然现在废弃了,但偶尔应该还有人去。最重要的是,这里租金必然极其便宜!” 正说着,王伯眼尖,指着巷口一栋歪歪扭扭的二层小木楼墙角:“少爷,你看那是不是贴着什么东西?” 两人凑近一看,果然是一张泛黄破损的招租红纸,字迹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此屋出租,价格面议”的字样,下面还有一个地址,似乎就在这巷子里。 王奕鸿精神一振:“走,去看看!” 循着地址,他们在窄巷深处找到了那栋小楼。楼很旧,木质结构饱经风霜,窗纸破烂,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令人惊喜的是,它恰好位于巷子中段一个微微凸出的拐角,勉强能算个“路口”,而且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虽然一楼的门脸极其狭窄,估计只能放下一个柜台和一个小炉灶,但二楼似乎还有个小阁楼空间。 一个穿着打补丁长衫、干瘦得像竹竿的老秀才,正坐在隔壁门口打瞌睡。王奕鸿上前客气地询问,才知道老秀才就是这房子的主人。儿子早年病逝,老伴也没了,他一个人守着这破屋,靠着微薄的租金和给人写写信件度日。 “老丈,您这房子……租吗?”王奕鸿客气地问。 老秀才睁开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王奕鸿和王伯,慢悠悠地道:“租啊。怎么,你们想租?” “能先看看吗?” 老秀才颤巍巍地掏出钥匙,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一楼果然极其狭小,只有十平米左右,空荡荡的,地面凹凸不平。但后面连着个更小的灶披间(厨房),虽然简陋,但至少能生火。一架陡峭的木梯通往二楼。二楼稍微宽敞些,有个小房间和一个极低矮的阁楼,能堆放些杂物或者勉强住人。 “这地方……破了点。”王奕鸿实话实说,心里却在快速评估:位置差,面积小,环境破。但独门独户,有两层空间(可以楼下经营,楼上自住或办公),最关键的是——足够隐蔽和低调,符合他前期“低调发育”的战略! “老丈,这房租……怎么算?”王奕鸿小心翼翼地问。 老秀才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两……一个月?”王伯声音发颤。 老秀才摇摇头:“三钱。一个月三钱银子。押一付一。” 三钱银子!相当于300文钱!这价格在皇城简直是白菜价中的白菜价! 王奕鸿强压住心中的狂喜,面上却露出犹豫和嫌弃:“老丈,您看这房子……也太破了点,还得我们自己修缮。而且这地方,实在没什么人气啊……” 他开始运用前世学来的、并不熟练的砍价技巧,试图再压压价,或者争取点好处。 老秀才倒是实在人,叹了口气:“唉,是啊,是破。要不是急着用钱抓药,老夫也不想租了。这样吧,押金就免了,你先付一个月租金,要是能长租,以后每月再付就行。但修缮什么的,就得你们自己弄了。” 免押金!月付! 王奕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创业孵化器啊! “成!”他立刻拍板,生怕老秀才反悔,“老丈,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租了!这是第一个月的租金!”他立刻数出三百文钱,塞到老秀才手里。 老秀才收了钱,写下了一份简单的租赁契约,按了手印。 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契约,看着眼前这栋破败不堪的小楼,王奕鸿心潮澎湃。 “闲云居……这就是起点!”他喃喃自语,眼中燃烧着斗志。 接下来的几天,王奕鸿和王伯开始了疯狂的“装修”之旅。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买了最便宜的石灰水刷墙,找了点旧木板勉强铺平地面,自己动手修补门窗,用剩下的钱买了必备的锅碗瓢盆和一批原料。 王奕鸿更是充分发挥现代极简风和废物利用精神:捡来的破瓦罐洗刷干净当花盆(虽然没花),摆放在门口;旧渔网洗干净挂起来当装饰;甚至用木炭在刷白的墙上画了些抽象的水墨线条,居然误打误撞弄出点“文艺范儿”。 他决定,一楼就做极致的外卖窗口,只卖煎饼和几种计划中的新式快餐(比如改良版肉夹馍、简易版手抓饼),二楼作为休息、储存和……他的“情报分析中心”。 就在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即将准备开业的前一天晚上,麻烦再次找上门。 疤脸刘带着两个手下,晃晃悠悠地摸到了巷子里。他们打听到王奕鸿居然租了铺面,立刻意识到这肥羊要长膘了,岂能不来提前“拜码头”? “哟呵!王少爷,这是鸟枪换炮,要当大老板了?”疤脸刘看着那焕然一新的小楼(相对而言),阴阳怪气地笑着,抬脚就要往里闯。 王伯吓得脸色发白,挡在门口:“刘……刘爷,我们还没开业……” “滚开!老东西!”疤脸刘一把推开王伯,就要强行入内。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二楼窗口。 月光下,林墨然一袭粗布衣裙,身形挺拔,面容冷冽。她甚至没有看下面的疤脸刘一眼,只是低头,专注地擦拭着手中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疤脸刘的动作猛地僵住,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他对上那双在夜色中依然冰冷如星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警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疤脸刘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是混街面的,最懂得察言观色,最能感受那种真正的杀气。这个女人,绝对不好惹!手上肯定见过血! 他想起王奕鸿之前忽悠他的什么“贵人”,又看看眼前这个明显是练家子的冷艳女人,心里顿时信了**分。妈的,这小子背后真有人!还是个硬茬子! “呃……呵……呵呵……”疤脸刘干笑几声,气势瞬间萎了,“原……原来王少爷有客人在啊……打扰了,打扰了!我们就是路过,路过!恭喜王少爷开业大吉!我们……我们改日再来叨扰!” 他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后退,仿佛生怕慢了一步,楼上那把匕首就会飞下来。带着两个同样吓得不轻的手下,屁滚尿流地跑出了窄巷,比来时快了数倍。 王奕鸿在屋里,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林墨然会出手。 更没想到,她甚至不用动手,仅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吓退了疤脸刘这群恶徒! 这武力值……不,这气场值,简直爆表了啊! 王伯也松了口气,对着二楼窗口连连作揖:“多谢林姑娘!多谢林姑娘!” 二楼窗口,林墨然的身影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王奕鸿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走到院子里,抬头望着二楼那扇已经恢复黑暗的窗口,心情复杂无比。 她为什么要帮他? 是仅仅因为疤脸刘吵到了她? 还是……她也潜意识里认为,现在他们是某种程度上“利益共同体”? 或者,她开始对他……有所改观?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滚。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二楼窗口,郑重地、清晰地说道:“林姑娘,多谢。”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但王奕鸿知道,她听得见。 这一次,隔阂依旧,但那堵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转身回到屋里,看着初具雏形的“闲云居”,心中的底气,莫名地足了几分。 或许,这条咸鱼翻身的路上,他并非完全孤身一人。 (第六章完) 第7章 闲云初张客如潮,暗流始涌信息汇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七章:闲云初张客如潮,暗流始涌信息汇 经过几天近乎不眠不休的筹备,“闲云居”终于要开业了。 王奕鸿几乎押上了所有的本钱和希望。他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相对多一些的面粉、猪油、鸡蛋(奢侈地买了几个!)、以及各种调配酱料的原料。他甚至狠心买了一点肉,准备尝试制作简化版的“肉夹馍”——将炖得烂熟的肉剁碎,夹入烤得外酥里软的白吉馍(简化版)中。 开业前夜,王奕鸿几乎一夜未眠。他反复推演着明天的流程,检查着酱料的味道,计算着可能的需求量,紧张得像第一次上台汇报的实习生。 “少爷,您就放心吧,咱们这饼这么香,肯定好卖!”王伯倒是信心满满,看着店里虽简陋却整洁的一切,脸上洋溢着希望的光芒。 王奕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他走到门口,看着那块请老秀才写的、歪歪扭扭却透着朴拙气的“闲云居”牌匾,心中默念: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没有选择大张旗鼓的锣鼓喧天,而是采用了更符合他现阶段财力,也更能引发好奇心的方式。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王奕鸿就在窄巷口和旧货市集的方向,贴了几张自己用木炭写在粗糙黄纸上的“广告”: “闲云居今日开业,煎饼酱香独一味,买一赠一,仅此一天!” “饥饿?来闲云居!新品‘肉夹馍’,肉香满溢,管饱解馋!” “位置虽偏,味道绝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简单的标语,直接的利益点(买一赠一),加上一点“饥饿营销”和对自己位置偏的自嘲,立刻吸引了一些早起赶工或去旧货市集碰运气的人的目光。 “闲云居?在哪呢?” “买一送一?真的假的?” “肉夹馍?啥玩意儿?听着挺实在……” 好奇心驱使下,开始有人循着指示,拐进了那条平时鲜有人至的窄巷。 然后,他们就被那股前所未有的浓郁香气抓住了鼻子。 王奕鸿将炉灶直接支在了门口,让香气最大限度地飘散出去。新鲜面糊摊开受热产生的焦香,秘制酱料的咸香复合味,以及旁边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炖得酥烂入味的肉臊子散发出的浓郁肉香……几种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致命的诱惑。 “老板,真买一送一?”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咽着口水问。 “童叟无欺!开业大酬宾!”王奕鸿脸上挂着热情却不失分寸的笑容,手上动作飞快,一张饼已经成型,“大哥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那汉子爽快地掏出三文钱:“来一张饼!送的也要饼!” “好嘞!” 第一单生意成交。汉子接过热腾腾、刷满酱料、撒了葱花的煎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圆了:“唔!好吃!香!真香!” 他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广告。后面围观的人立刻涌了上来。 “给我也来一张!” “那个……那个肉夹馍多少钱?” “五文钱一个!全是肉!实惠管饱!”王奕鸿一边摊饼一边吆喝。 王伯负责收钱、打包和维持秩序(虽然也没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小小的窗口前排起了小小的队伍。煎饼和肉夹馍以惊人的速度销售着。王奕鸿忙得脚不沾地,额头冒汗,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买一赠一的策略虽然降低了单客利润,但极大地促进了销量和人气。很多人为了不“浪费”赠送的那一份,要么当场吃掉,要么带回去给家人,无形中扩大了影响。 不到晌午,准备的所有材料竟然销售一空!后面来的没买到的顾客,只能遗憾地离开,但“闲云居”和它美味又实惠的食物,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少爷!卖完了!全都卖完了!”王伯看着空荡荡的面盆和肉锅,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钱箱里,堆满了沉甸甸的铜钱,甚至还有几块小碎银子! 王奕鸿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墙上,看着那堆钱,露出了穿越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初步成功!闲云居,算是站稳了第一步!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虽然买一赠一,但因为销量巨大,今天的纯利润竟然抵得上之前摆摊好几天的总和!照这个趋势,偿还刘三爷的债务,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短暂的兴奋过后,王奕鸿立刻冷静下来。他让王伯清点钱财,补充明日原料,自己则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了另一项更重要的工作。 他拿出那些宝贝木片和炭笔,靠在二楼的小窗边,一边休息,一边回忆和记录今天听到的各类信息。 今天来的客人三教九流,比摆摊时更加集中,信息量也更大: 那个码头工人抱怨漕运衙门的胥吏又加了新名目的“辛苦费”; 那个旧货贩子神秘兮兮地说最近有人在暗中收购前朝旧瓷,价格给得奇高; 一个穿着体面些的管家模样的人,来买了五个肉夹馍,随口跟同伴抱怨他家老爷(似乎是户部的一个小官)最近因为核查各地粮仓账目,忙得焦头烂额,发现了好几处对不上的“小纰漏”; 两个江湖打扮的汉子,一边啃着饼一边低声交谈,提到“听雨楼最近好像接了一单大生意,牵扯到北边来的贵人”,“百莲教那几个妖人又在南城蛊惑人心,官府也不管管”…… 王奕鸿飞速地记录着,并用自己设计的简单符号进行标注和分类:【漕运吏治】、【黑市收藏】、【户部粮仓】、【江湖动态】、【听雨楼】、【百莲教】…… 这些信息依旧碎片化,但比摆摊时听到的更加具体,来源也更丰富。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这座庞大皇城肌理下,一些细微的脉搏跳动。 尤其是【户部粮仓】和【听雨楼】这两条,让他格外留意。粮仓账目问题可大可小,而听雨楼这种江湖情报组织的大生意,往往意味着某些重大事件的征兆。 “信息……果然有价值……”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家小店,不仅能赚钱,更能成为他洞察这座城市的窗口。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信息世界里,楼下传来王伯和一个人的对话声。 “老板,你们东家呢?我家主人吃了你们的饼,觉得甚好,想问问能不能长期订一些,每日送到府上?”一个声音略显尖细的男人问道。 王奕鸿心中一动,走到楼梯口向下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棉布褂子、像是大户人家仆役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态度还算客气。 王伯有些不知所措,看向王奕鸿。 王奕鸿走下楼梯,拱手笑道:“这位大哥有礼了,我就是东家。不知贵府上是?需要每日订多少?” 那仆役打量了一下王奕鸿,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年轻,但还是说道:“我家主人姓李,在城南御史巷那边。每日需煎饼十张,肉夹馍五个,巳时初刻(上午9点)之前送到府上后门。银钱按日结清,亦可预付。可能办到?” 每日十五份!这可是笔稳定的订单!王奕鸿心中一喜,但立刻警觉起来。御史巷?那附近住的可多是朝廷官员!姓李的御史?他脑中飞快搜索着原主那点可怜的朝堂知识,似乎没什么头绪。 “能办到,当然能办到!”王奕鸿满口答应,“不知大哥如何称呼?日后也好联系。” “叫我李管事就好。”那仆役点点头,似乎对王奕鸿的识趣很满意,“这是今日的订金。”他掏出一些铜钱放在柜台上。 “李管事放心,保证准时送到!”王奕鸿笑着送他出门,心中却暗自记下:【疑似御史李府 长期订单需进一步核实】。 送走李管事,王奕鸿心情更加复杂。生意上门是好事,但牵扯到官员府邸,让他下意识地更加谨慎。这京城的水,太深了。 他回到二楼,准备继续整理信息,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 只见对面巷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身影快速闪过。虽然只是一瞥,但王奕鸿几乎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普通的行人,那窥探的姿态……是疤脸刘的人?还是刘三爷派来盯梢的? 喜悦的心情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知道,生意越好,吸引来的目光就越多,其中必然包括不怀好意的窥伺。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西厢房的方向。窗户紧闭,但他知道,她就在里面。 今天的顺利开业,离不开她昨日无形的震慑。 但这份震慑,能维持多久呢? 他深吸一口气,将警惕压回心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是巩固生意,积累资本,同时……更加小心地编织自己的信息网络。 他拿起炭笔,在新的木片上郑重地写下一行字: 【闲云居情报记录 - 甲子号】 【需重点关注:漕运吏治、户部粮仓、听雨楼动向、李御史府、及潜在威胁(西城帮)】 他的“闲云”之梦,在弥漫的食物香气和潜在的暗流中,正式启航了。 (第七章完) 第8章 绩效初定纳恶汉,冰霜微融见石穿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八章:绩效初定纳恶汉,冰霜微融见石穿 “闲云居”的火爆并非昙花一现。 独特的口味、实惠的价格(即使恢复原价后)、以及那一点点因位置偏僻而带来的神秘感,让这家小店在西区边缘迅速积累了口碑。每天清晨,窄巷里都会排起不长却稳定的队伍,成为这片破败区域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王奕鸿和王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备料,一直忙到午后才能歇口气。利润确实可观,钱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沉重起来。但王奕鸿很快就发现,仅靠他们两人,产能已经到达极限,根本无法满足所有顾客的需求,更别提那个需要每日送货上门的李府订单了。 “少爷,这样下去不行啊,咱们俩累死也做不出更多了。”王伯揉着酸痛的腰,看着窗外又一次早早售罄后失望离开的顾客,又是欣喜又是发愁。 王奕鸿看着记账的木片上那条代表着“潜在损失”的曲线,眉头紧锁。现代管理学的常识告诉他,必须扩大团队了。 但招人谈何容易?靠谱的伙计工钱高,且未必愿意来这偏僻地方。便宜的……他又怕招来偷奸耍滑或者别有用心之人。他现在这点家底,可经不起任何折腾。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选,自己送上了门。 这天打烊后,王奕鸿正在清洗灶台,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遮住了大半光线。 王奕鸿心里一紧,还以为刘三爷或者疤脸刘又来搞事。抬头一看,却是个陌生的汉子。这汉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魁梧,穿着打补丁的短褂,肌肉虬结,脸上带着几分江湖气,但眼神却有些游离和尴尬,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请……请问,老板在吗?”汉子声音粗犷,却努力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显得有点别扭。 “我就是。有什么事?”王奕鸿警惕地看着他,手悄悄摸向了旁边的擀面杖。 那汉子挠了挠头,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把那张纸递了过来:“俺……俺叫赵虎。是……是疤脸刘让俺来的。他说……说俺以后就跟着您干了,抵……抵俺欠他的债。” 王奕鸿接过那张纸一看,竟然是一张按了手印的“卖身契”?!上面写着赵虎欠了疤脸刘十五两银子,无力偿还,自愿为奴仆三年抵债,但债主权被转让给了王奕鸿。 王奕鸿顿时明白了!好个疤脸刘,好个刘三爷!硬的不行,就来这种阴招!塞这么一个人过来,明为抵债,实为捣乱、偷师、或者监视!这赵虎一看就不是善茬,肯定是街面上的混混打手之流。 王奕鸿脸色沉了下来,将那张“卖身契”拍在桌上:“赵虎是吧?你回去告诉疤脸刘,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缺人手,这契约我不认。欠他的钱,我会按约定还清,用不着派人来。” 赵虎一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一下把王奕鸿和王伯都吓了一跳。 “老板!东家!您行行好!千万别赶俺走!”赵虎声音带着恳求,甚至有一丝惶恐,“疤脸刘说了,要是您不收俺,他就……他就把俺沉到护城河里去喂王八!俺欠了赌债,是他做的局,俺认栽!但俺不想死啊!求求您了,给俺条活路吧!” 他咚咚地磕了两个头,力气之大,地上的灰尘都扬了起来。 王奕鸿愣住了。他仔细观察着赵虎,这人面相凶恶,但此刻的神情却不似作伪,那种恐惧和绝望是装不出来的。看来他也是个被疤脸刘拿捏坑害的可怜人。 收下他?风险极大,可能是颗定时炸弹。 不收?疤脸刘肯定还会想别的阴招,而且这赵虎可能真会没命。 王奕鸿大脑飞速权衡。他忽然想起现代企业里的“绩效管理”和“风险控制”。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赵虎,你起来。” 赵虎迟疑地抬起头,不敢起来。 “我这儿不是善堂,也容不下心思不正之人。”王奕鸿声音平静却带着压力,“你想留下,可以。但我有我的规矩。” 赵虎眼睛一亮,连忙道:“东家您说!什么规矩俺都守!俺有力气,能干活!” “第一,”王奕鸿伸出食指,“那张卖身契在我这儿就是废纸。我这儿不兴人身依附那一套。你算我雇的伙计,按月拿工钱。” 赵虎愣住了,似乎没听懂。不要卖身契?还给工钱? “第二,”王奕鸿伸出第二根手指,“工钱底薪五百文一个月。” 五百文!这比市面上普通伙计的工钱略高一点了!赵虎呼吸都急促了。 “但是!”王奕鸿话锋一转,“这五百文是底薪。干得好,有奖金。干得不好,或者动了什么歪心思……”他眼神锐利地扫过赵虎,“立刻滚蛋!而且,我会亲自把你交给疤脸刘,告诉他你在我这儿偷奸耍滑,我想他会很乐意‘处理’你。” 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 赵虎浑身一激灵,立刻明白了。这位年轻东家,看着斯文,手段却厉害得很! “第三,”王奕鸿继续道,“你的工钱,每月会直接扣下三百文,用来偿还你欠疤脸刘的那笔债。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开始拿全薪。当然,如果你表现突出,奖金另算,奖金不扣。” 这是他临时想的办法,既安抚了疤脸刘(钱确实在还),又牢牢控制住了赵虎的经济命脉和去留大权,还给了他希望(奖金和全薪)。 赵虎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虽然每月实际到手只有两百文,但包吃住(王奕鸿打算让他睡二楼阁楼),还能有奖金,最重要的是能摆脱疤脸刘的控制,将来还能拿全薪!这条件,比他预想的好了无数倍! “俺答应!俺都答应!谢谢东家!谢谢东家!”赵虎喜出望外,又要磕头。 “停!”王奕鸿制止了他,“我这儿不兴这个。以后叫我老板就行。王伯,带他去安顿一下,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明天一早开始上工。” 王伯看着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是有些害怕,但见少爷安排得井井有条,也只好领着千恩万谢的赵虎去了后院。 王奕鸿看着赵虎的背影,揉了揉眉心。妈的,穿越了还得搞HR,制定KPI和绩效方案,我真是劳碌命……他心里吐槽着,但嘴角却有一丝笑意。如果这赵虎真能收心,倒是个不错的助力,至少安保问题暂时解决了。 第二天,赵虎就上岗了。他力气大,能扛面袋,能剁肉,能看炉火,虽然笨手笨脚打碎了两个碗,但态度极其端正,跑前跑后,满头大汗,对着王伯一口一个“王伯叔”,恭敬得不得了。他那凶恶的长相往门口一站,原本一些想插队或者叽叽歪歪的顾客,顿时都老实了。 王奕鸿仔细观察了一天,稍微放下了点心。他开始教赵虎一些简单的活儿,比如和面、看火候。赵虎学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干一件神圣的事业。 人手问题暂时缓解,产能提升,生意更加顺畅。 王奕鸿终于能抽出更多时间,专注于他的“情报工作”。他不再满足于被动记录,开始尝试主动引导。 他会状似无意地跟熟客闲聊: “张大哥,最近码头活儿怎么样?漕船还顺畅吗?” “李婶,看您气色真好,听说东市新开了家绸缎庄,生意火爆?” 对于那位每日来取货的李府仆役,他也会客气地塞给对方一个刚出炉的、多加肉的肉夹馍,顺便问一句:“李管事辛苦,贵府上近来忙否?我家这饼凉了风味差些,需得趁热送去才好。” 一点小小的贿赂和看似关心的话术,往往能换来一些零碎的信息。他将这些信息与他之前记录的碎片相互印证、拼接,渐渐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比如,他基本确定那位“李老爷”确实是御史台的官员,似乎最近正盯着漕运和户部粮仓的案子,压力很大。又比如,漕帮内部似乎确实因为利益分配产生了矛盾,几个码头把头之间关系紧张。 这些信息依旧不成系统,但王奕鸿相信,积少成多,终会有用。 他将这些整理好的木片,小心翼翼地藏在二楼一块松动的地板下。那里,是他的第一个“情报档案室”。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意平稳,情报工作也在缓慢推进。 而最大的变化,来自于林墨然。 她依旧深居简出,几乎从不离开西厢房。但王奕鸿能感觉到,那层冰冷的隔阂,正在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阻挡的速度消融。 有时,他会在深夜研究情报时,听到隔壁传来极其轻微的、练功的破空声。 有时,他放在门口石墩上、声称“做多了没人吃”的新品试吃装,会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有时,赵虎粗声粗气地说话或者搬动东西声音太大时,西厢房里会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咳嗽声,赵虎这莽汉顿时会吓得缩起脖子,噤若寒蝉。 最明显的一次是,一天傍晚,王奕鸿尝试制作一种新的烤饼,火候没掌握好,炉子里窜出的火星差点点燃了堆在旁边的干柴。是林墨然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一盆水精准地泼灭了火星,然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又回了房间。 虽然依旧没有对话,但那无声的庇护和偶尔流露的细微关注,让王奕鸿真切地感受到,这座冰山,正在微微松动。 这天晚上,王奕鸿鼓足勇气,做了一份精心调制的肉酱烤饼,又沏了一壶自己用野薄荷和廉价茶叶泡的、聊胜于无的“薄荷茶”,放在了西厢房门口。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说完就走,而是站在那里,轻声说道:“林姑娘,近日多谢了。这是新做的饼和一点粗茶,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说完,他心跳有些加速,等待着可能的回应或者一如既往的寂静。 片刻之后,就在他以为又一次石沉大海时,西厢房的门,竟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纤手伸了出来,快速地端走了托盘上的饼和茶。 门没有立刻关上。 缝隙里,传来林墨然那清冷依旧,却似乎少了些许寒意的声音: “下次生火,离柴堆远些。” 然后,门轻轻合上。 王奕鸿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笑容。 虽然只是一句带着责备的话。 但这……是穿越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进步!巨大的进步! 他几乎是蹦跳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兴奋得差点撞到门框。 他知道,距离真正赢得她的信任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但至少,坚冰已经裂开,曙光似乎就在前方。 他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 生意上了轨道,情报有了进展,团队初步组建,甚至和冰山老婆的关系都破冰了! 这条咸鱼翻身之路,似乎终于开始走上坡路了! (第八章完) 第9章 危机催生绩效策,漕帮暗流现商机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九章:危机催生绩效策,漕帮暗流现商机 “闲云居”的生意稳步上升,铜钱叮叮当当落入钱箱的声音成了王奕鸿每日里最动听的音乐。然而,这音乐声里,总伴随着一个挥之不去的低沉节拍——刘三爷那三个月的期限,像沙漏里的沙子,无情地流逝着。 王奕鸿每晚打烊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当日收入,扣除成本,然后在一个专门的木片上划下一道,记录距离一百两目标的进度。看着那缓慢增长的数字,焦虑感与日俱增。按照目前的速度,三个月凑够一百两,依然紧巴巴的,几乎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 必须开源!必须节流!必须提高效率! 现代企业管理的知识再次涌入他的脑海。他看向店里唯一的“员工”赵虎。 赵虎确实卖力,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包揽了所有重活累活。但他效率不高,做事毛手毛脚,浪费不少材料,而且仅限于执行命令,让他看火就绝不管揉面,让他剁肉就绝不看一眼粥锅。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王奕鸿下定决心,要进行一次小小的“管理改革”。 这天打烊后,他把王伯和赵虎叫到跟前,拿出两块新刨光的木片,上面画着奇怪的表格,写着“绩效考评表”和“流水线分工及奖惩细则”。 王伯和赵虎看着那鬼画符般的表格和闻所未闻的词汇,一脸茫然。 “咳咳,”王奕鸿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穿越后的第一次“员工培训”,“从明天起,咱们店里要实行新的规矩。都是为了大家好,能多赚钱,大家也能多分钱。” 他指着“流水线分工图”:“以后,咱们的活儿要分得更细。王伯,您主要负责和面、发面、熬粥、炖肉这些需要经验和耐心的前期准备,还有收钱记账。赵虎,你力气大,主要负责揉面、剁肉、看管炉火、搬运重物,还有维持秩序。”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然后他指向“绩效考评表”:“这是重点!以后你们的工钱,不再只是死工资。看到这些项目了吗?‘出勤’、‘工作量’、‘工作质量’、‘损耗控制’、‘顾客好评’……每一项都有分数。做得好,加分!做得差,扣分!” 他详细解释每一项的标准:比如,提前备好料加分,浪费面粉扣分;顾客夸奖加分,与人发生口角扣分;提出改进建议被采纳,大大加分! “月底,根据总分算奖金!分数越高,奖金越多!甚至可能翻倍!”王奕鸿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胡萝卜,“但是,如果连续几天分数不及格……”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赵虎,“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赵虎听得眼睛发直。分数?奖金?还能翻倍?他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多赚钱”三个字是彻底听明白了!他仿佛看到了全薪和奖金在向他招手! “老板!俺懂了!就是往死里干,干得好就加钱!干不好就滚蛋!对不对?”赵虎兴奋地总结道。 王奕鸿:“……话糙理不糙。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王伯也明白了过来,抚着胡子点头:“少爷这法子好,明白清楚,干起活来有劲头!” 改革的效果立竿见影。 第二天,赵虎像打了鸡血一样。揉面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用上,面团摔打得砰砰响;看火时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火大烤焦或者火小夹生;看到有顾客想插队,他立刻瞪起铜铃大眼往前一站,效果拔群。他甚至开始注意卫生,打完喷嚏知道背过身去了。 王伯也更加精细地计算着原料配比,努力减少浪费。 整体的效率果然提升了一截,日均产出和销售额有了明显的增长。王奕鸿稍微松了口气。 但他知道,这只是内部挖潜。真正的大头,还是在于开拓新客源和新业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记录信息的木片。尤其是关于【漕运】和【码头】的那些。 根据零碎的信息拼凑,他了解到漕帮内部似乎因为新一轮的利益分配产生了矛盾,几个大的码头把头明争暗斗,手下人的怨气也不小。码头工人们劳动强度大,吃饭时间不固定,通常都是自带干粮或者随便买点最便宜的食物糊弄。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这天,他特意多做了几十张饼和肉夹馍,让赵虎看着店,自己则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直奔码头区。 码头上人来人往,号子声、搬运声、船只碰撞声不绝于耳。工人们大多衣衫褴褛,汗流浃背,在监工的吆喝下辛苦劳作。 王奕鸿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叫卖,而是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威望、正在树荫下休息的老把头,递过去一个肉夹馍和一张饼,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老师傅,辛苦。尝尝我们店里的吃食?” 老把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食物的香气实在诱人,他接过来咬了一口肉夹馍,眼睛顿时亮了。三下五除二吃完,又拿起饼啃了一口,咂咂嘴:“小子,你这饼和馍,味道不赖啊!哪买的?以前没吃过。” 王奕鸿笑道:“老师傅喜欢就好。小子在西边巷子里开了家小店,叫闲云居。就是有点远。” “是有点远……”老把头点点头,似乎有些遗憾。 王奕鸿趁机说道:“老师傅,我看码头上的兄弟们吃饭都不方便。您看这样行不行?以后每天晌午和傍晚,我让人固定送一批饼和馍过来,就放在您这树荫下。价格比店里便宜一文钱,量绝对足!兄弟们下工就能买到热乎实惠的吃食,也省得跑远了。您帮忙照看一下摊子,每卖出去十个,我给您留一文钱的辛苦钱,如何?” 他提出了一个现代常见的“渠道分销”加“返点”模式! 老把头愣住了。便宜一文钱?还有辛苦费?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在这码头混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你……你说真的?”老把头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真的!”王奕鸿肯定道,“可以先试几天。要是卖得好,咱们就长期合作。卖得不好,我绝不再来打扰。” 老把头心动了。这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啊!既能方便工友,自己还能赚点外快。 “成!”老把头一拍大腿,“那就试试!明天晌午,你先送五十个肉夹馍和五十张饼过来!” 第一笔“团购大单”就这样谈成了! 王奕鸿强压住激动,与老把头约好了细节,立刻返回店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伯和赵虎。 两人都惊呆了。五十个馍五十张饼!这几乎抵得上店里小半天的销量了!而且还是稳定的订单! “老板!您太厉害了!”赵虎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奕鸿却不敢松懈:“别高兴太早。明天是第一炮,必须打响!质量、分量一点都不能差!赵虎,明天你负责送货,一定要准时!见到那位老把头客气点!” “放心吧老板!保证完成任务!”赵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第二天,码头试水大获成功!物美价廉、热乎实在的闲云居吃食瞬间征服了码头工人的胃,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抢购一空。老把头笑得合不拢嘴,当场就预定了明天的量,还要求增加! 码头渠道的成功打开,为“闲云居”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稳定收入,大大加速了资金的积累。 王奕鸿并没有满足于此。他在与老把头闲聊送货时,有意识地套取更多关于漕运和码头的信息。哪个把头势力大,哪个码头最近货物多,漕帮上面的老爷们最近有什么动向……老把头拿了辛苦费,又觉得这小伙子会来事,也乐意多说几句。 这些信息被王奕鸿仔细记录下来,与他之前的信息相互印证。他隐约感觉到,漕帮内部的矛盾似乎正在加剧,或许……其中蕴藏着更大的机会,或者风险。 然而,就在他为生意走上快车道而稍感欣慰时,一直沉寂的西城帮,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这一次,不再是疤脸刘那种小打小闹的骚扰。 一天清晨,王奕鸿刚打开店门,就发现门口被人用臭油脂和污秽之物涂抹得乱七八糟,恶臭扑鼻,根本无法营业! 同时,负责去市场采购的王伯,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惊慌:“少爷!不好了!市场里那几个卖面粉和猪肉的摊贩,都说以后不能卖货给咱们了!说是……说是上面打了招呼!谁卖给您,就是跟西城帮过不去!” 断货!外加恶意破坏! 刘三爷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开始动用帮派力量进行全方位的打压! 王奕鸿看着一片狼藉的店门和惊慌失措的王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最大的危机,终于来了。 (第九章完) 第10章 断供破局显智计,冷刃出鞘慑群邪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章:断供破局显智计,冷刃出鞘慑群邪 恶臭弥漫,店门被污秽之物覆盖,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狠狠烙在刚刚起步的“闲云居”门面上。王伯气得浑身发抖,赵虎更是双目喷火,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去找西城帮的人拼命。 “老板!俺去宰了那帮狗娘养的!”赵虎怒吼道,抄起一旁的剁骨刀就要往外冲。 “站住!”王奕鸿一声冷喝,虽然脸色同样难看,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你现在冲出去,正中他们下怀!打输了,你进医馆;打赢了,你进大牢!这店还开不开了?” 赵虎猛地停住脚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甘地吼道:“那……那就让他们这么欺负?!” “欺负?”王奕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恶心。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刘三爷这一手,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逼他屈服,要么交出方子和生意,要么就彻底搞垮他。 “王伯,赵虎,先处理门口。赵虎,去后院灶膛弄些灰来,先盖住。王伯,打水,一会儿冲洗。”王奕鸿迅速下令,声音沉稳,仿佛眼前的不是危机,而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 他的冷静感染了两人。赵虎闷哼一声,转身去弄灰。王伯也定了定神,赶紧去打水。 趁着他们处理门口的工夫,王奕鸿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断供?皇城这么大,西城帮还能一手遮天不成?他们能威胁主市场的摊贩,还能威胁到所有零散农户和城外来源不成? 他立刻回到二楼,翻出那些记录信息的木片,飞快地检索着。很快,他找到了几条之前并未太过在意的信息: 【城西周家屯农户,常挑担入城卖鲜菜,价格实惠】 【南门外有散户养猪户,偶尔宰杀后直接入城零卖,价比肉铺低】 【码头区有渔获集市,每日有新鲜河鲜,价格波动大】 还有那条最重要的:【码头老把头——孙把头,人脉广,或许有其他渠道】! 一条清晰的破局思路在他脑中形成。 “王伯!”他朝楼下喊道,“门口清理完后,照常营业!就挂个牌子,今日暂只供应‘限量特价粥品’,用我们现有的米和干货熬,一文钱一碗,赔本赚吆喝,先把人气稳住!” 不能让顾客来了看到闭门羹,必须维持营业状态,表明态度! “赵虎!”他继续喊道,“你立刻跑一趟码头,找孙把头!告诉他,我们急需大量面粉和猪肉,价格可以比市面高一成!问他有没有办法从其他渠道搞到,或者介绍可靠的农户!越快越好!这是定金!”他数出一些铜钱,用布包好扔给赵虎。 赵虎接过钱,虽然不明白老板具体想干嘛,但基于对王奕鸿智谋的信任,二话不说,拔腿就往码头跑。 安排完这些,王奕鸿自己也没闲着。他找出一些相对干净的旧布,裁成小块,用木炭在上面写上“闲云居诚寻长期合作农户,收购粮食、鲜肉、蔬菜,价格从优,现结!”,然后让王伯趁着熬粥的工夫,分发给一些看起来面善的老顾客和街坊,尤其是那些可能认识城外农户的人。 多渠道,广撒网!他就不信,西城帮能掐断所有的供应链!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感觉一阵疲惫袭来。这种高强度的脑力对抗,比身体上的劳累更耗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西厢房。刚才门口的动静,她肯定听到了。她会怎么想?会觉得他无能,连这点麻烦都处理不了吗? 就在这时,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墨然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裙,但似乎比平时更整洁一些。她没有看王奕鸿,而是径直走到店门口。 王伯正在费力地冲洗着被灰覆盖后的污渍,但那股恶臭依然顽固。 林墨然微微蹙眉。她目光扫过四周,忽然走到院子角落,那里长着几丛看似普通的、开着小白花的野草。她伸手采了一把,然后回到门口,将草递给王伯。 “用这个,捣碎汁液,混入水中擦洗。”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王伯一愣,接过野草,依言尝试。果然,那野草的汁液混合清水后,竟然能有效中和那股恶臭,擦洗过后,虽然痕迹犹在,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大大减轻了! “多谢林姑娘!多谢林姑娘!”王伯连连道谢。 林墨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王奕鸿的方向,然后转身准备回房。 “林姑娘!”王奕鸿忍不住开口叫住她。 林墨然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今日之事……多谢。”王奕鸿真诚地说道。虽然她只是提供了一点去除异味的方法,但这种无声的支持,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林墨然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西城帮行事,不会仅止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王奕鸿心中微微一凛。她这是在提醒他,对方还有后手。确实,断供和泼污只是开始。 果然,快到晌午时,几个穿着西城帮号衣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税吏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店门口。 “掌柜的呢?出来!”那税吏斜着眼睛,趾高气扬地喊道,“有人举报你这里偷税漏税,卫生不洁,现在要停业整顿!立刻关门!” 王奕鸿心中一沉。官面上的打压来了!这才是最麻烦的!刘三爷果然能量不小,居然能调动官府的人! 王伯和刚刚送完粥、回来的赵虎都吓得脸色发白。民不与官斗,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迎了上去:“这位官爷,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小店小本经营,一向守法,这税务都是按时缴纳的,卫生也绝无问题啊。”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将一小块碎银子塞进税吏手中。 那税吏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强硬:“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举报信写得清清楚楚!现在上面查得严,我也是奉命行事!赶紧关门,等查清楚了再说!” 他身后的西城帮帮众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王奕鸿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这是铁了心要弄死他。这点贿赂看来无法解决问题。 就在他心急如焚,思考着还能用什么办法周旋时—— “啪!” 一声轻微的、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西厢房的方向传来。 似乎是什么东西,钉在了门框上。 众人下意识地望去。 只见一柄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飞刀,正深深地钉在门框上,刀柄还在微微颤动。飞刀下方,钉着一小块黑色的木牌,木牌上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狰狞的狼头图案。 那税吏和西城帮帮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尤其是那几个西城帮的人,看到那狼头木牌,如同见了鬼一样,脸色唰地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狼……狼卫……”一个帮众声音颤抖地挤出两个字。 税吏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西城帮的人吓成这副模样,也知道踢到铁板了,顿时冷汗直冒。 西厢房的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杀意,却弥漫在整个小院之中。 税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忙脚乱地将那块碎银子塞回王奕鸿手里,结结巴巴地道:“呃……那个……可能……可能是误会!对,是误会!我们……我们再去别处查查!打扰了!告辞!” 说完,他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带着那群同样魂不附体的西城帮帮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窄巷,比来时快了十倍不止! 王奕鸿愣在原地,看着门框上那柄精致的飞刀和那块小小的狼头木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狼卫? 那是什么? 林墨然……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块木牌,竟然能让官府的人和西城帮吓破胆?!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妻子,背景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恐怖得多! 赵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西厢房的方向咚咚磕头:“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多谢女侠!” 王伯也激动得老泪纵横。 王奕鸿走到门框前,小心翼翼地拔下那柄飞刀和木牌。飞刀入手冰凉,刀刃锋利无比。木牌上的狼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带着一股凶悍的气息。 他心情复杂地看向西厢房。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庇护,而是直接出手,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易化解了最大的危机。 她又一次帮了他。 用这种霸道而神秘的方式。 就在这时,赵虎派去码头的差事也有了回音。孙把头居然真的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到了一个愿意冒险供货的农户和一个小型磨坊主,虽然量不大,价格也稍高,但足以解燃眉之急!第一批面粉和猪肉下午就能送到! 危机,似乎在这一刻,被强行扭转了! 王奕鸿握紧了手中的飞刀和木牌,看着陆续被门口“一文钱粥”吸引来的顾客,又看了看西厢房紧闭的门窗。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不仅仅是感激,更夹杂着一种强烈的、想要变强的渴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个神秘女子的探究欲。 他知道,西城帮绝不会善罢甘休。 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但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了斗志。 既然冰山已裂,露出了隐藏的锋芒。 那他这条咸鱼,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才配得上与这样的“合伙人”并肩啊! (第十章完) 第11章 狼影初现骇心神,听雨楼前风波起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一章:狼影初现骇心神,听雨楼前风波起 西厢房的门依旧紧闭,仿佛昨日那石破天惊的一刀和那块小小的狼头木牌,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但王奕鸿手中冰凉的柳叶飞刀和那块触手生温、质地特殊的黑木狼头牌,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狼卫……”王奕鸿摩挲着木牌上那狰狞的狼头雕刻,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原主的记忆里对此毫无印象,这显然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深层隐秘。能仅凭一个信物就吓退官面上的人,让西城帮闻风丧胆,这“狼卫”的能量,恐怕大得超乎想象。 林墨然,竟然是“狼卫”的人?或者,与“狼卫”有着极深的关系?她家不是将门吗?怎么又牵扯到这种听起来就像是秘密特务组织的势力?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消化这次危机带来的影响,并抓住其中的机遇。 孙把头介绍的农户和磨坊主果然准时送来了第一批货。虽然量不多,价格也比市场价高出一成半,但解了燃眉之急。王奕鸿痛快地付了钱,并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愿。对方见他不似作伪,也松了口气,答应会尽量避开西城帮的耳目供货。 “闲云居”恢复了营业。而且,经过昨日那一闹——先是泼污,后是税吏狼狈而逃——这家偏僻小店反而在周围街坊和码头上落下了一个“背景深厚”、“不好惹”的名声。 好奇的、看热闹的、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顾客比往日更多了。生意不但没有受损,反而更火爆了几分。 王奕鸿趁热打铁,推出了几样用新渠道食材制作的新品,并正式将“外卖”和“码头特供”业务规范化,由赵虎专门负责对接和送货。 赵虎经过这次事件,对王奕鸿和林墨然的敬畏达到了顶点,干活更加卖力,绩效分数蹭蹭往上涨。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他那副凶恶尊容“友好”地维持秩序,效果出奇的好。 王奕鸿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情报分析和“闲云居”的远期规划上。他知道,“狼卫”的震慑只是一时,西城帮绝不会甘心失败,他们只是在摸不清底细前暂时蛰伏。必须尽快壮大自身。 他将那块狼头木牌用布包好,小心地藏在地板下,与他的情报木片放在一起。这是保命的底牌,但不能轻易动用,更不能依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记录着漕运和码头信息的木片。孙把头这条线,必须牢牢抓住。这不只是供应链,更是一个宝贵的信息源。 这天下午,他特意精心准备了一份分量十足的“豪华版”肉夹馍和几张饼,用油纸包好,亲自前往码头。 孙把头见到他,比以往更加热情,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显然,昨天税吏和西城帮狼狈逃窜的消息,已经在这消息灵通的码头传开了。 “王老板!您怎么亲自来了!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孙把头接过还温热的食物,笑容满面。 “孙把头帮了我大忙,这点心意是应该的。”王奕鸿笑道,“以后还得仰仗您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王老板您是有本事的人,跟着您干,准没错!”孙把头拍着胸脯,压低了声音,“您放心,供货那条线,俺帮您盯着,绝对稳妥!西城帮那帮杂碎,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王奕鸿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又和孙把头闲聊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漕运。 “听说最近漕上不太平?几位把头之间好像有点摩擦?”王奕鸿状似随意地问道。 孙把头叹了口气,咬了口肉夹馍,低声道:“可不是嘛!上面几位爷争利,苦的是咱们下面这些干活卖命的。漕银就那么多,你多我就少。尤其是管着丙字码头的钱老八,仗着他姐夫是漕帮里的一个小管事,最近嚣张得很,老想从我们甲字码头和乙字码头抠食儿吃。前几天还为抢一批紧俏的南货,差点动起手来。” 王奕鸿仔细听着,心中飞快记录:【漕帮内斗加剧,甲字(孙)、乙字 vs 丙字(钱老八),根源利益分配】。 “哦?还有这等事?”王奕鸿适时表现出惊讶和关切,“这要是闹大了,岂不是影响兄弟们干活吃饭?” “谁说不是呢!”孙把头抱怨道,“而且俺听说,钱老八那厮,好像还暗中勾搭上了城里什么贵人,底气足得很,所以才敢这么横。” 【丙字码头钱老八,疑似有城内势力支持】。 又一条重要信息!王奕鸿心中一动。城内的贵人?会是谁?会不会和西城帮有关?或者……其他势力? 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接近某种漩涡的边缘。 离开码头,王奕鸿没有直接回店里,而是绕道去了皇城主干道之一的青龙大街。他记得听雨楼的总部似乎就在这附近。既然决定要深入了解信息世界,这个传说中的江湖情报巨头,有必要来实地观察一下。 听雨楼并非想象中的隐秘之所,反而是一座临街的、气派非凡的三层木制阁楼。门面开阔,挂着巨大的匾额,上书“听雨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眼神锐利的汉子,并非凶神恶煞,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气势。 进出听雨楼的人形形色色,有江湖豪客,有富商打扮,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低调但气质不凡的文人或官员模样的人。所有人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王奕鸿远远地站在对面街角的一个茶摊旁,假装喝茶,实则默默观察。他买不起听雨楼的情报,但感受一下这里的氛围,观察一下来往人员,本身也是一种信息收集。 就在他观察入神时,听雨楼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发生了争吵。 紧接着,一个穿着华贵绸缎、但此刻衣衫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怒气的年轻公子哥,在一个护卫的陪同下,愤愤不平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岂有此理!什么狗屁听雨楼!连这点小事都查不清楚?还敢要价千金?分明是戏耍本公子!等着!本公子定要你们好看!” 那公子哥显然气得不轻,站在门口兀自骂了几句,这才恨恨地跺了跺脚,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周围的路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是远远避开。 王奕鸿却心中一动。听雨楼查询失败?甚至激怒了客户?这倒是新鲜事。看那公子哥的穿着气度,绝非普通人家的子弟。他想查什么?又是什么让听雨楼都感到棘手甚至拒绝? 【听雨楼业务遇挫,疑似涉及棘手人物或事件,可能引发客户不满】。 他正暗自记下这条信息,忽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从听雨楼的方向扫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听雨楼三楼的窗口,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衫、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的中年文士,正凭窗而立,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他所在的茶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王奕鸿心中猛地一凛,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喝茶,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被注意到了? 是因为自己观察太久了吗? 还是……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敢再多待,放下茶钱,起身匆匆离开。直到走出很远,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才缓缓消失。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气派的听雨楼,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西城帮只是明面上的恶犬,而水下,还隐藏着听雨楼、狼卫这样庞大而神秘的巨鳄。 自己这点小打小闹的情报收集,在真正的行家眼里,恐怕幼稚得可笑。 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蔽。 同时,一种强烈的渴望也在他心中滋生——总有一天,他要让自己的“闲云居”,也能拥有足以与这些势力平等对话、甚至……凌驾其上的情报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的惊悸压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回到闲云居时,已是傍晚。店里已经打烊,王伯和赵虎正在收拾。 王奕鸿习惯性地看向西厢房,却发现门口的石墩上,空无一物。 这几天,他偶尔放置的试吃新品,都会很快消失。但今天,他没有放任何东西。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西厢房的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林墨然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她的手中,却拿着一个小小的、粗陶的茶杯。 她目光看向王奕鸿,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你今日去了何处?” 王奕鸿心中猛地一跳。 她……是在关心他的行踪? 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第十一章完) 第12章 虚实相间释疑窦,漕帮暗帖藏杀机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二章:虚实相间释疑窦,漕帮暗帖藏杀机 林墨然的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在这傍晚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今日去了何处?” 王奕鸿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果然注意到了!是出于警惕,还是……别的什么?听雨楼前那道深邃的目光和此刻林墨然的询问,让他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绝不能说实话!听雨楼那种地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绝对的禁忌。一旦被误认为别有用心,刚刚缓和的关系必将瞬间冰封,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电光火石间,王奕鸿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疲惫和无奈的笑容,语气尽量自然地回答道:“还能去哪?店里原料不是被西城帮那帮杂碎断了吗?我去周边几个零散集市和农户家转了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供货路子。跑了一天,腿都快跑断了,也没谈成几家。唉,这生意真是难做。”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寻找货源是事实,只是省略了去码头见孙把头和绕道听雨楼的部分。同时,他巧妙地将抱怨和疲惫表现出来,转移焦点。 林墨然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她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让王奕鸿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就在他感觉快要撑不住时,林墨然的目光微微移开,落在了他沾了些尘土的衣摆和鞋子上——这确实像跑了很多地方的样子。 她手中的粗陶茶杯微微动了一下,语气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依旧听不出什么温度:“西城帮睚眦必报,你近日……尽量少在外面走动。他们的手段,不止明面上的那些。” 这几乎算是明确的提醒和……关心? 王奕鸿心中一动,连忙点头:“多谢林姑娘提醒,我会小心的。”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林姑娘似乎……对西城帮很了解?” 林墨然的眼神骤然转冷,刚刚那丝极细微的缓和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她不再看王奕鸿,转身退回房内,“砰”的一声轻响,关上了房门。 王奕鸿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许失落。松了口气是因为似乎暂时糊弄过去了;失落则是因为,那刚刚裂开一丝的缝隙,似乎又因为他的冒失试探而迅速合拢。 “看来,‘狼卫’和她的过去,是绝对的禁区啊……”他暗自告诫自己,好奇心害死猫,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绝不能再去触碰这些雷区。 接下来的几天,王奕韬光养晦,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店铺经营和情报整理中。他谨记林墨然的警告,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出门,外出也尽量让赵虎陪同或者选择人多的大路。 新的供货渠道在孙把头的帮助下渐渐稳定下来,虽然成本略高,但保证了“闲云居”的正常运转。生意依旧红火,钱箱日益沉重,距离一百两的目标越来越近。 王奕鸿的情报工作也越发熟练。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记录,开始尝试进行初步的分析和推断。 比如,根据孙把头提供的零碎信息和码头工人的闲聊,他大致勾勒出漕帮目前的力量对比:甲字码头孙把头、乙字码头一位姓吴的把头势力较大,但似乎较为保守;丙字码头钱老八势力扩张最快,手段激进,且确有传言他与城内某位“贵人”交往甚密。 【推测:漕帮内部矛盾可能引发冲突,冲突点可能在货物分配、码头管辖权。关键人物:钱老八及其背后势力。需密切关注。】 他又将之前记录的关于【户部粮仓账目问题】与【漕运】信息联系起来。漕粮是国库收入和大军粮饷的重要来源,如果漕运不稳,粮仓又出了问题……这背后可能牵扯到巨大的利益链条甚至政治斗争。 【潜在关联:漕运 vs 户部粮仓?】他在木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分析还很粗浅,甚至可能完全错误,但代表着他正从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开始向一个主动的思考者转变。 他还抽空改进了店里的运营。设计了简单的流水号竹牌,方便排队和取货;让王伯用简单的符号记账,提高了效率;甚至琢磨着能不能做一辆手推车,方便赵虎给更远的客户送货。 一切都似乎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赵虎从码头送货回来,除了带回货款,还带回了一个皱巴巴的、散发着鱼腥味的信封。 “老板,这是孙把头让俺带给您的。”赵虎将信封递给王奕鸿,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他说是有人塞给他的,指明要交给‘闲云居的王老板’。” 王奕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接过信封,入手粗糙,没有署名。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用一种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闻王老板欲插手漕上事务?丙字码头水深,小心溺毙。三日后,河口茶寮,恭候大驾,过时不候。” 没有落款。 王奕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丙字码头! 钱老八! 这条疯狗,果然闻着味就扑上来了!自己只是通过孙把头找货源,在他眼里就成了“插手漕上事务”?还是说,这只是个借口,他真正的目标,是孙把头,或者他背后可能存在的“贵人”想试探什么? 河口茶寮,那是漕帮势力范围内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去?还是不去? 去,风险极大。对方明显不怀好意,自己势单力薄,很可能有去无回。 不去,就等于示弱。钱老八这种地头蛇,只会变本加厉,甚至可能直接对孙把头或者他的供货渠道下手,彻底掐断他的生命线。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王奕鸿捏着那张充满威胁意味的纸条,在屋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硬抗肯定不行。 报官?官府恐怕早就被漕帮渗透成筛子了,根本没用。 求助林墨然?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再出手,这种江湖帮派争斗,动用“狼卫”这种大杀器,是否合适?会不会暴露她的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 似乎……只能靠自己。 但自己能做什么?靠三寸不烂之舌去忽悠?钱老八可不是疤脸刘那种蠢货,能混到码头把头的位置,必然是心狠手辣、狡诈多疑之辈。 或许……可以借势?制造迷雾?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慢慢成形。风险极高,但或许是唯一破局的机会。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钱老八,关于河口茶寮,关于漕帮近期的具体动向。 他立刻找来赵虎,低声吩咐道:“虎子,你再去一趟码头,私下找几个信得过的、消息灵通的兄弟,打听几件事:第一,钱老八最近常去哪?有什么嗜好?身边常跟着哪些人?第二,河口茶寮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第三,漕帮上面几位老爷,最近对下面码头的事是什么态度?记住,要隐秘,花点钱没关系。” 他塞给赵虎一些铜钱。信息就是筹码,他现在必须尽可能多地收集筹码。 赵虎虽然不明白老板想干什么,但看到王奕鸿凝重的神色,也知道事情严重,重重点头:“老板放心,俺晓得轻重!这就去!” 看着赵虎匆匆离去的背影,王奕鸿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条上。 “丙字码头……钱老八……”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避无可避,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这条咸鱼,看来是要提前会一会这漕帮的风浪了。 他走到窗边,看向西厢房。夕阳的余晖给那扇紧闭的窗户镀上了一层金边。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求助,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桌前,铺开新的木片,开始勾勒他那个冒险计划的细节。 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 有些架,终究得自己打。 (第十二章完) 第13章 单刀赴会布迷阵,狼影微现破杀局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三章:单刀赴会布迷阵,狼影微现破杀局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里,王奕鸿度日如年。他一边维持着店里的正常运转,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赵虎的消息,并在脑中反复推演、完善着那个冒险的计划。 赵虎不负所托,利用他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和码头上的人脉,陆陆续续带回了一些零碎却关键的信息: 钱老八好色贪杯,最近迷上了南城“百花楼”的一个清倌人,几乎夜夜流连; 他身边常跟着四个心腹打手,都是敢下黑手的亡命徒; 河口茶寮是丙字码头的地盘,老板是钱老八的一个远房表亲,那里鱼龙混杂,是处理“私事”的好地方; 漕帮上面的几位老爷最近似乎因为一笔更大的生意(可能与北方来的客商有关)而无暇他顾,对下面的小摩擦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信息拼凑起来,让王奕鸿对钱老八其人和即将面对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对方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次约见,威慑、恐吓,甚至直接下黑手的可能性极大。 但他也从中看到了一丝机会——钱老八的傲慢轻敌,以及漕帮高层的暂时“失明”。 计划的关键,在于“虚张声势”和“祸水东引”。 他让赵虎想办法弄来了一身料子稍好、但绝不算华贵的青色长衫(租的),又让他去旧货市场淘换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像是装请柬或拜帖的扁木盒。 出发前,他郑重地将那块用布包好的狼头木牌,放进了木盒里。这是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虎皮”。能不能唬住对方,在此一举。 他没有告诉王伯实情,只说要出去谈笔生意。王伯虽然担忧,但见少爷神色镇定,也没多问。 至于林墨然……王奕鸿在她门口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不能总是依赖她的庇护。而且,他有一种直觉,她或许……已经知道了。 河口茶寮离闲云居不算近,坐落在一片略显荒凉的河滩旁,由几间简陋的竹棚搭建而成。此时并非饭点,茶寮里人不多,只有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善类的汉子散坐在各处,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孤身前来的王奕鸿。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他扫视一圈,径直走向最里面一张靠窗的桌子。那里,一个穿着锦缎短褂、满脸横肉、眼角有一道刀疤的壮汉,正大马金刀地坐着,慢悠悠地品着粗茶。他身后,站着四个精悍的汉子,正是钱老八的那四个心腹打手。 “可是钱把头?”王奕鸿拱手,脸上带着既不谄媚也不畏惧的平淡笑容。 钱老八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就是那个什么闲云居的王老板?胆子不小,还真敢来。” “钱把头相邀,王某岂敢不来?”王奕鸿自顾自地在对面坐下,将手中的扁木盒轻轻放在桌上。 这个动作让钱老八和他身后的打手目光都凝了一下。 “小子,少跟老子来这套虚的!”钱老八将茶杯重重一顿,茶水四溅,“听说你最近手伸得挺长啊?怎么,搭上了孙瘸子,就觉得能在我钱老八的地盘上刨食吃了?” 王奕鸿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个。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钱把头这话从何说起?王某就是个小本经营的生意人,因为之前供货出了点问题,才托孙把头帮忙牵线,找条活路而已。怎么就成了在您地盘上刨食了?这码头上的规矩,王某不懂,但也绝不敢乱来。” 他先示弱,把自己摆在无辜和不懂规矩的位置上。 “不敢?”钱老八狞笑一声,“我看你敢得很!孙瘸子那个老东西,最近没少给你行方便吧?你以为抱上他的粗腿就没事了?老子告诉你,在这丙字码头,乃至整个漕河两岸,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钱把头言重了。”王奕鸿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静,“王某无意卷入各位把头之间的事务。只是这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孙把头为人热心,帮了在下一把,王某心中感激。若因此惹得钱把头不快,王某在这里给钱把头赔个不是。” 他再次放低姿态,但话语里却隐隐点出自己承孙把头的情,并非毫无跟脚。 钱老八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掂量他的话。他混迹江湖多年,也不是全然无脑之辈。这小子面对自己居然能不卑不亢,言语滴水不漏,确实有点邪门。 “赔个不是就完了?”钱老八语气稍缓,但威胁之意更浓,“老子的规矩,坏了就得补!看你小子还算识相,这样吧,把你那做饼的方子,还有孙瘸子给你搭的线,都交出来。以后你店里的收益,每月分我五成。老子保你平安无事,如何?” 图穷匕见!比刘三爷还狠!不仅要方子,要渠道,还要长期抽成! 王奕鸿心中怒火升腾,面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木盒:“钱把头,实不相瞒,王某这点小生意,能做得起来,也并非全无倚仗。有些东西,不是王某不想给,而是……不敢给,也给不起啊。” “哦?”钱老八来了兴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木盒,“倚仗?什么倚仗?拿出来让老子瞧瞧!在这地界,还没我钱老八不敢接的东西!”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决心。他缓缓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用布包裹的物体。他没有完全展开,只是掀开一角,恰好露出了那个狰狞的狼头雕刻,以及包裹旁那柄寒光闪闪的柳叶飞刀的一角! 那独特的狼头造型和冰冷的杀气,让钱老八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他身后的打手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向了腰间的武器。 作为混迹底层帮派的小头目,钱老八或许没资格知道“狼卫”的真正含义,但他绝对听说过一些关于特殊标记和神秘势力的恐怖传说!尤其是这种带着兽首标识的,往往代表着官面上或者江湖中极其可怕的力量! 这小子……怎么可能和这种力量扯上关系?!孙瘸子绝对没这个本事! 王奕鸿紧紧盯着钱老八的表情变化,看到他眼中的惊疑和一丝恐惧,心中稍定。他迅速合上木盒,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和无奈:“钱把头,您也看到了。有些事,王某身不由己。这生意,这方子,甚至王某这条小命,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每月收益,大半都需上缴。您要五成……王某实在无法交代。若是惹怒了……上面,恐怕……唉……” 他话说得含糊其辞,半真半假,充满了无奈的暗示。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某种可怕势力操控的傀儡,将所有矛盾引向那个虚无缥缈的“上面”。 钱老八的脸色变了几变,惊疑不定地看着王奕鸿,又看看那合上的木盒。他无法判断王奕鸿话的真假,但那狼头标记和飞刀做不得假,那股冰冷的杀气也做不得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一个饼铺方子和一点抽成,得罪未知的恐怖势力,这买卖太不划算了! 但他又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王奕鸿,面子上过不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场面陷入僵持之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 紧接着,“咄”的一声! 一柄薄如蝉翼、造型奇特的银色小飞刀,精准地钉在了钱老八面前的茶桌上!刀身紧贴着他刚刚放下的茶杯,微微颤动!刀柄上,系着一小截红色的丝线。 这柄飞刀,比王奕鸿木盒里那柄更小,更精致,也更诡异! 钱老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身后的打手更是“仓啷”一声拔出了半截腰刀,惊恐地四下张望。 茶寮里其他的人也都吓了一跳,纷纷起身戒备。 王奕鸿也吃了一惊,这不在他的计划内!他猛地抬头,目光扫向茶寮外的河滩芦苇丛。那里,只有风吹过芦苇荡起的波浪。 是谁?! 是敌是友?! 钱老八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死死盯着桌上那柄银色小飞刀,特别是那截红丝线,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这种手法,这种标志……是传说中的“红丝线”?专门处理帮派叛徒和清理门户的冷血杀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针对自己?还是…… 他猛地看向王奕鸿,眼中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难道这小子背后的势力,不仅仅是神秘,还牵扯到这种血腥的层面?! 王奕鸿虽然也不知道这飞刀从何而来,但他瞬间抓住了钱老八的恐惧。他强作镇定,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早知如此”的无奈苦笑,对着空气拱了拱手,低声道:“您……何必如此?钱把头只是……只是想谈谈条件而已。” 他这话,更像是坐实了这飞刀是他“上面”派来的人发出的警告! 钱老八彻底吓破了胆。他再也顾不上面子,猛地站起来,对着王奕鸿连连拱手,声音都变了调:“王……王老板!误会!都是误会!是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这……这条件就当我没说过!您生意照做!绝对没人再敢打扰!告辞!告辞!” 说完,他像是怕那飞刀下一秒就会钉在自己脑门上一样,带着几个同样魂飞魄散的手下,连滚带爬地冲出茶寮,跳上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疯狂打马而去,瞬间就没了踪影。 茶寮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看着桌上那柄诡异的银色飞刀,又看看独自坐在那里、神色“高深莫测”的王奕鸿,也都吓得纷纷结账溜走,转眼间茶寮就空了一大半。 王奕鸿独自坐在桌前,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柄银色飞刀拔下,用布包好,连同自己的木盒一起收起。 他对着空旷的芦苇荡方向,再次郑重地拱了拱手,不管对方能否看见。 然后,他转身,步履尽量平稳地离开了这片令人心悸的河滩。 风吹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无人可见的芦苇深处,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被压弯的几根芦苇,还在微微晃动。 (第十三章完) 第14章 蛛丝马迹织暗网,御史家宴藏玄机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四章:蛛丝马迹织暗网,御史家宴藏玄机 河口茶寮的惊魂一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王奕鸿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那柄突如其来的银色飞刀,那截刺目的红丝线,以及钱老八如同见了阎王帖般的恐惧……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计划。 是谁在暗中出手? 是林墨然吗?可能性极大。那神出鬼没的身手,对时机的精准把握,都符合她的风格。但她为何要用截然不同的飞刀和标志?是为了混淆视听,避免“狼卫”身份彻底暴露?还是说,她所能调动的资源,远不止“狼卫”一种? 亦或是……其他未知的势力?自己这只小虾米,难道在不经意间,已经卷入了更大的漩涡?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脑海,让他坐立难安。回到闲云居后,他强作镇定,没有对王伯和赵虎透露太多细节,只含糊地说事情已经“谈妥”。 他将那柄银色飞刀用厚厚的软布层层包裹,与那狼头木牌分开,藏在了地板下更隐秘的角落。这两样东西,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必须谨慎对待。 经此一役,钱老八果然消停了。不仅不再找麻烦,连带着丙字码头的人遇到孙把头那边的人,都客气了几分。孙把头对此惊喜交加,对王奕鸿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供货渠道愈发稳固顺畅。 漕帮内部的短暂平衡似乎因为钱老八的突然退缩而被打破,甲字、乙字码头势力稍占上风,但暗流依旧汹涌。王奕鸿让赵虎继续留意码头动向,尤其是关于那“北方客商”和漕帮高层动向的消息。 外部威胁暂时解除,王奕鸿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闲云居的经营和情报网络的搭建上。 河口茶寮的经历让他深刻认识到信息的重要性与致命性。如果他能更早更清楚地了解钱老八的底细和漕帮高层的动态,或许就能制定出更完美、无需借助外力(或者说未知力量)的计划。 他的“情报档案室”变得更加系统。他弄来了更多大小一致的薄木片,用炭笔书写,并开始尝试用数字和简单符号进行编码分类。比如“1”开头代表漕运相关,“2”代表朝堂官员,“3”代表江湖势力,“4”代表市井民生等等。 他还设计了一套简单的绩效指标,用于评估信息的价值:真实性(☆至☆☆☆☆☆)、重要性(☆至☆☆☆☆☆)、紧迫性(高/中/低)。虽然主观,但是一个好的开始。 每天打烊后,他都会在二楼的油灯下,仔细整理、分析当天的信息碎片,尝试将它们串联成线。 【信息甲-来源孙把头:漕帮高层与北方客商密谈,涉及大宗皮货、药材交易,数额巨大,但交割地点存疑。】(真实性☆☆☆,重要性☆☆☆☆,紧迫性中) 【信息乙-来源码头力工:近日有陌生面孔在丙字码头仓库区频繁出入,行动鬼祟,不像寻常商贾。】(真实性☆☆,重要性☆☆☆,紧迫性低) 【信息丙-来源李府仆役(闲聊):李御史近日愈发忙碌,常与几位同僚密议至深夜,似乎与核查各地账目有关,压力巨大,家中气氛凝重。】(真实性☆☆☆☆,重要性☆☆☆☆,紧迫性高?) 【信息丁-来源市井传闻:户部某位郎中(姓陈?)家眷近日频繁出入珠宝首饰铺,消费奢靡,与其俸禄不符。】(真实性☆,重要性☆☆☆,紧迫性低) 这些信息单独看,似乎互不关联。但王奕鸿将它们并排放置,反复审视,隐隐感觉其中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漕帮巨额交易、陌生面孔、户部账目核查、官员消费异常……这一切,是否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贪墨?而且可能是涉及漕运、户部,数额巨大的系统性贪墨? 李御史,似乎就站在这个漩涡的中心!他那份长期的订单,他家的凝重气氛,都与此有关? 王奕鸿感到一阵心悸。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这潭水就太深了!牵扯进去,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但另一方面,巨大的风险往往伴随着巨大的机遇。如果能掌握关键证据……或许不仅能彻底解决刘三爷的麻烦,还能为“闲云居”找到一个强大的政治靠山?甚至……能帮到林墨然,洗刷林家的冤屈?(虽然他还不知道林家冤屈的具体细节,但必然与官场斗争有关) 这个念头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他需要更多、更准确的信息。尤其是关于李御史和户部账目的。 机会很快来了。 这日,李府的那位管事又来取订单时,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和轻松。 王奕鸿心中一动,一边打包食物,一边状似随意地笑问:“李管事今日气色真好,看来贵府上近来诸事顺遂?” 李管事心情确实不错,压低声音道:“托您的福!我家老爷负责的那桩棘手的差事,总算有了重大进展!老爷心情大好,夫人说明日要在府中设个小宴,庆贺一下。这不,特意让我来多订些您家的点心和熟食,明日午时前务必送到。” 设宴庆贺?重大进展? 王奕鸿心脏猛地一跳!这绝对是打探消息的绝佳机会!但如何打探?他一个外卖老板,根本没资格进入御史府邸。 他脑中飞快运转,脸上却笑容不变:“恭喜恭喜!贵府大喜事,这点心我一定精心准备,包您满意!对了,李管事,我们店最近试制了一种新的甜品,叫做‘双皮奶’,口感嫩滑,香甜不腻,最适合宴席之后解腻。要不……我明日一并送些过去,给夫人和各位贵客尝个鲜?算小店一点心意,绝不收费!” 他抛出一个诱饵。新颖的食物,免费赠送,对方很难拒绝。 李管事果然感兴趣:“双皮奶?倒是没听说过。听着不错!成!那就麻烦王老板费心,明日一并送来吧!” “好嘞!保证不让您失望!”王奕鸿满口答应。 送走李管事,王奕鸿立刻忙碌起来。双皮奶他之前试验过几次,做法不算复杂,关键是牛奶和火候。他让王伯赶紧去买最新鲜的牛奶,自己则亲自操刀制作。 同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不能进入宴会,但送外卖的赵虎可以!赵虎看起来憨厚莽撞,反而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立刻叫来赵虎,仔细吩咐:“虎子,明天你去李府送东西,机会难得,给我竖起耳朵,多听,多看!” “第一,留意都有哪些宾客,尽量记住他们的称呼、官衔(如果听到的话)、或者明显的特征。” “第二,留意宴会上的气氛,李御史和那些宾客大概会谈些什么话题(虽然你听不懂,但记住关键词就好),尤其是关于‘账目’、‘漕运’、‘考核’之类的词。” “第三,最重要的是,留意有没有人提前离席,或者去僻静处单独交谈!记住他们的样子和大致去了哪个方向!” 赵虎听得目瞪口呆,挠着头道:“老板……俺……俺怕记不住那么多……俺笨……” “你不笨!”王奕鸿斩钉截铁,“你就把自己当成一块木头,只听,只看,不问,不说!回来把听到看到的,不管有用没用,都告诉我!记住多少算多少!这件事办好了,给你记大功,奖金翻倍!” 听到“奖金翻倍”,赵虎的眼睛瞬间亮了,把胸脯拍得山响:“老板放心!俺就是变成真的木头,也把该听的都听回来!” 王奕鸿点点头,又反复叮嘱了一些细节和注意事项,特别是安全第一,绝不能被发现。 第二天,赵虎提着精心准备的食盒,怀着“窃取机密”的紧张与兴奋,来到了守卫森严的御史府邸后门。 王奕鸿则在店里坐立不安,等待着赵虎归来。他知道,这次冒险的举动,可能一无所获,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甚至……是致命的危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仿佛能感受到地板下那两件信物冰凉的触感。 风暴,似乎正在悄然汇聚。 而他的闲云居,正位于风暴边缘的下风口。 (第十四章完) 第15章 盛宴窥秘得鳞爪,冰霜骤裂闻惊雷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五章:盛宴窥秘得鳞爪,冰霜骤裂闻惊雷 时间在王奕鸿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无心经营,索性提前打了烊,让王伯去休息,自己则坐在一楼空荡荡的堂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耳朵却竖得像雷达,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动静。 夕阳西斜,将门前的窄巷染成一片暖金色时,赵虎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不再是出发时那副紧张兴奋的模样,而是显得有些……失魂落魄。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后怕和极度困惑的神情,脚步都有些虚浮。 “虎子!”王奕鸿猛地站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赵虎看到王奕鸿,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长长吁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抓起桌上的凉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这才喘着粗气道:“老……老板……俺……俺回来了……” “快说!听到看到什么了?”王奕鸿急切地追问。 赵虎努力平复着呼吸,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俺……俺把东西送到后厨,李管事收了,还挺高兴,夸咱们的点心好……后来,后来俺就在后门院墙根底下等着,假装歇脚,其实……其实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宴会好像挺热闹,但俺离得远,听不太清具体说啥……就隐约听到好几次‘恭喜李御史’、‘大功一件’、‘为国除弊’之类的话……还有……还有什么‘账目’、‘亏空’、‘胆大包天’……” 王奕鸿心中一动,果然和账目有关!“还有呢?有没有听到人名?或者谁和谁单独说话了?” 赵虎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人……人名……好像……好像听到有个大嗓门的官儿,说什么‘陈郎中此番在劫难逃’、‘证据确凿’……对!陈郎中!好像是姓陈!” 陈郎中?!王奕鸿立刻想起之前记录的【户部某位郎中(姓陈?)家眷消费奢靡】的信息!对上了! “还有呢?!”他催促道,心跳加速。 “后来……后来宴席快到尾声的时候,”赵虎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俺看到有两个官员,一胖一瘦,好像喝多了,勾肩搭背地去后花园醒酒……俺……俺就偷偷摸摸,绕到花园墙根底下去了……” 王奕鸿屏住了呼吸:“你听到了什么?!” “他……他们说话声音不大,还打着酒嗝……但俺耳朵灵,听到那个胖官说:‘……李兄这次……真是雷厉风行……谁能想到……区区一个仓场侍郎……也敢吞那么大的数目……’” 仓场侍郎!负责粮仓管理的官员! “那个瘦一点的好像有点担心,说:‘……怕是……怕是要狗急跳墙啊……听说……那边和漕帮……还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 漕帮!果然牵扯到漕帮! “胖官就笑,说:‘……漕帮?哼……泥腿子罢了……这次……可是捅到天了……上面……那位……很生气……正好……借此事……好好整顿一下……那些蛀虫……’” “然后……然后……”赵虎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恐,“那个瘦官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个名字……俺……俺没听太清,好像是什么‘克明’?还是‘克民’?还说……‘他家的……那位……可不是好惹的……当年林家……’” “林家?!”王奕鸿失声惊呼!怎么会扯到林家?! 但就在这时,赵虎猛地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俺正听着,忽然感觉后脖颈一凉!好像被什么毒蛇盯上了一样!俺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猫着腰溜了!再不敢听了!” 王奕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是被发现了吗?还是只是赵虎的心理作用? 但无论如何,赵虎带回来的信息,已经足够惊人! 陈郎中(户部)、仓场侍郎(粮仓)、巨额亏空、漕帮牵连、以及……一个模糊的名字“克明/民”,还有“林家”!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一道道闪电,在他脑中疯狂交织碰撞! 一条清晰的链条逐渐浮现:户部陈郎中(可能负责审计) -> 发现粮仓亏空 -> 牵扯仓场侍郎 -> 亏空可能与漕运损耗有关(勾结漕帮?) -> 李御史介入调查 -> 取得重大进展 -> 庆贺 -> 但涉及势力庞大(“他家的那位”、“林家”的教训?) -> 危险临近! 尤其是“林家”二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王奕鸿的心上!原主记忆里对林家之事知之甚少,只知是获罪被抄家的将门。但此刻听起来,林家的覆灭,似乎也与某种高层斗争和“不好惹”的人物有关? 这潭水,深得超乎想象!而且冰冷刺骨! 王奕鸿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原本只想自保和赚点钱,却无意间窥探到了如此可怕的秘密! “老板……俺……俺是不是惹祸了?”赵虎看着王奕鸿骤变的脸色,忐忑不安地问道。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拍了拍赵虎的肩膀:“不,你做得很好!立了大功!奖金绝对翻倍!今天听到看到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王伯!记住没有?!” 赵虎见老板如此郑重,也知道事情严重,重重点头:“俺晓得!俺烂肚子里!谁也不说!” 让惊魂未定的赵虎下去休息后,王奕鸿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堂内,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危险!巨大的危险! 李御史他们可能低估了对手的反扑力度!那个“克明/民”到底是谁?“他家的那位”又是何等人物?连林家那样的将门都能扳倒? 自己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已经被卷入其中? 他坐立难安,下意识地走到院子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始终紧闭的西厢房门。 林家……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或许能打开那扇冰封的门。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西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沉默片刻,对着门板,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林姑娘,今日……我听到了一些事情。或许……与你家旧事有关。” 门内,依旧寂静无声。 但王奕鸿能感觉到,门后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他继续道:“我听到有人提及‘林家’,还说……‘他家的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似乎……似乎林家的案子,背后另有隐情?” “哐当!”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瓷器掉落在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猛地从门缝中溢出,让王奕鸿瞬间如坠冰窟,汗毛倒竖! “你从哪里听来的?!” 林墨然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以往的清冷和平静,带着一种尖锐的、几乎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烈的痛苦与恨意! “吱呀——” 西厢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林墨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总是冰封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毁!她的手紧紧握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死死地盯着王奕鸿,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嘶哑: “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那个名字……是不是‘陈克明’?!” 陈克明! 原来那个名字是陈克明! 王奕鸿被她的反应惊呆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林墨然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靠在门框上,眼中的火焰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恸和绝望所取代,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却带着冰一样的温度。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泣血: “果然是他……兵部侍郎陈克明……害我林家满门的元凶之一……他背后……还有……”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看向王奕鸿: “李御史查的案子……是不是和他有关?!说!” 坚冰彻底碎裂,露出的,是汹涌的岩浆和无尽的黑暗过往。 王奕鸿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独善其身了。 (第十五章完) 第16章 暗夜盟约初缔结,风雨欲来狼烟近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六章:暗夜盟约初缔结,风雨欲来狼烟近 西厢房的门敞开着,如同林墨然骤然洞开的心防,露出里面冰冷简陋的陈设,以及更深处汹涌澎湃的仇恨与悲伤。 她靠在门框上,泪水无声流淌,身体微微颤抖,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她也浑然不觉。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冷冽如冰、杀伐果断的女煞星,只是一个被巨大痛苦和仇恨淹没的、无助的女子。 王奕鸿站在门口,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林家”二字竟能让她有如此剧烈的反应。那份深埋的血海深仇,远比想象中更加刻骨铭心。 “林姑娘……”他迟疑着开口,不知该如何安慰。 “闭嘴!”林墨然猛地抬起头,泪水未干,眼神却已重新凝聚起骇人的寒芒,那寒芒深处是滔天的恨意,“告诉我!李御史查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牵扯到陈克明那个狗贼?!”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奕鸿知道,此刻任何隐瞒和迂回都是愚蠢的。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根据赵虎听来的信息、结合之前收集的情报所拼凑出的推测,尽可能清晰、简洁地说了出来: “根据我目前所知,李御史似乎在核查户部账目时,发现了涉及京城粮仓的巨额亏空。这笔亏空,可能牵扯到一位姓陈的郎中,以及一位仓场侍郎。而亏空的缘由,很可能与漕运过程中的损耗作假有关,意味着可能有漕帮的人参与勾结。” 他顿了顿,看向林墨然愈发苍白的脸,继续道:“今日李府设宴庆贺,应是取得了重大进展,可能掌握了关键证据。但席间也有人担忧对方会狗急跳墙,并提及……提及漕帮可能与‘上面’的人有联系。最后……我的人听到了‘陈克明’这个名字,以及……‘林家’的旧事。” 林墨然听完,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眼神已然恢复了几分冰冷的锐利,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却愈发浓郁。 “陈克明……兵部左侍郎……”她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当年构陷我父亲林啸天通敌叛国,克扣军饷、延误军机致使边关失守的……他就是主谋之一!虽然最终出面定罪的是其他人,但我知道,背后一定有他!还有他背后那个更可怕的存在!” 她猛地抓住王奕鸿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李御史查的粮仓亏空……一定是了!军粮!那笔亏空很可能与拨往边军的粮饷有关!陈克明掌管兵部,他完全有机会上下其手!他这是故技重施!!” 王奕鸿心中巨震!原来如此!粮仓亏空、兵部侍郎、边军粮饷、林家冤案……这一切竟然能串联起来!如果林墨然的猜测是真的,那这就不只是一桩贪墨案,更是涉及军方、动摇国本的大案!而陈克明,竟然是如此位高权重、心狠手辣的人物! “你……你想怎么做?”王奕鸿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林墨然死死盯着他,目光灼灼:“王奕鸿,我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你有你的心思和手段。以前如何,我不管。但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陈克明,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帮我!”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帮我找到证据!不仅能助李御史扳倒陈克明,为我林家洗刷冤屈,也能彻底解决你的麻烦!西城帮、漕帮,在陈克明那种人物眼里,不过是蝼蚁!扳倒他,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我可以为你提供武力保护,解决那些江湖宵小之辈。而你……你用你的办法,去收集信息,找出证据链中最关键的一环!闲云居,就是你最好的掩护!” 这是一个**裸的联盟邀请!以复仇为目标,以互惠为基础! 王奕鸿心脏狂跳。风险巨大无比!对手是兵部侍郎,是能轻易碾死林家将门的恐怖存在!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收益也同样惊人!彻底解决债务危机,获得一个强大(至少武力上)的盟友,甚至……可能真正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而且,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折磨得近乎破碎,却依然强撑着不肯倒下的女子,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同情,有敬佩,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地上那柄匕首,又看向林墨然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林墨然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但那股恨意与决绝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找到了方向而更加凝聚。 “第一步,”王奕鸿迅速进入状态,冷静分析,“我们必须确认李御史手中的证据到底到了哪一步,以及陈克明那边是否已经察觉,会如何反扑。李御史的安危是关键。” “我去。”林墨然毫不犹豫,“我可以潜入李府,暗中保护并探查。” “不可!”王奕鸿立刻否定,“李府现在是风暴中心,必然戒备森严,甚至可能有陈克明安排的暗哨。你贸然潜入,太危险,更容易打草惊蛇。” 他沉吟道:“信息的事情,交给我。李府的那位管事,或许还能套出些东西。此外,漕帮那条线也不能放。如果亏空真的与漕运有关,漕帮内部一定有人知道内情,甚至保留了证据。钱老八突然退缩,或许也与此有关,他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墨然看着他冷静分析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个男人,在巨大的危机和压力面前,似乎总能保持一种可怕的理智和条理。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直接问道。 “两件事。”王奕鸿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确保闲云居和所有人的安全。我担心西城帮甚至漕帮的人会狗急跳墙,直接对我们动手。第二,我需要你回忆所有与陈克明及其党羽有关的细节,他们的习惯、弱点、可能藏匿证据的地方……任何信息都可能有用。” “好。”林墨然干脆利落地答应,“我会守住这里。关于陈克明……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两人就在这昏暗的院中,在这敞开的房门口,达成了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盟约。没有歃血为盟的仪式,没有豪言壮语的宣誓,只有冰冷的仇恨、现实的利益和一丝微弱却坚韧的信任作为纽带。 就在这时,前去打探西城帮动向的赵虎,连滚爬爬地跑了回来,脸色惊惶:“老板!不好了!俺刚在街上看到刘三爷和疤脸刘,带着一大帮人,朝咱们这边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 王奕鸿和林墨然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厉色。 来得真快! 是陈克明那边的压力传导下来了? 还是西城帮自作主张的报复? 无论如何,第一波考验,已经到了眼前。 林墨然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刃锋,眼中的脆弱和悲伤瞬间被凌厉的杀意所取代。 “看来,有人迫不及待想先试试刀锋了。”她冷冷地说道,迈步而出,站到了王奕鸿身前,直面巷口的方向。 身影依旧纤细,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王奕鸿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也挺直了腰杆。 风暴已至,唯有力迎。 (第十六章完) 第17章 雷霆手段显狼威,蛛丝马迹指迷津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七章:雷霆手段显狼威,蛛丝马迹指迷津 窄巷尽头,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咒骂声由远及近,如同涌来的浊浪,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刘三爷腆着肚子,盘着铁核桃,走在最前面,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疤脸刘紧随其后,挥舞着一根包铁短棍,眼神凶狠。他们身后,跟着足足二三十号西城帮的帮众,个个手持棍棒砍刀,杀气腾腾,将本就狭窄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周围的住户早已吓得门窗紧闭,连窥探的勇气都没有。 “王奕鸿!给老子滚出来!”疤脸刘率先冲到闲云居门口,看着那扇新修好的木门,狞笑着就要抬脚去踹。 然而,他的脚刚抬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 因为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开门的不是王奕鸿,也不是王伯或赵虎。 林墨然一袭粗布衣裙,静立于门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冽如霜。她甚至没有看疤脸刘一眼,那双冰寒的眸子,直接越过他,落在了后面微微色变的刘三爷身上。 她的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 但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弥漫开来,让原本喧嚣的西城帮众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疤脸刘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上次被飞刀吓退的记忆瞬间复苏,抬起的脚讪讪地放了下来,色厉内荏地吼道:“臭娘们!滚开!让王奕鸿出来说话!” 林墨然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脸上,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冰冷而厌恶。 “滚。”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疤脸刘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加上身后人多势众,胆气一壮,抡起包铁短棍就朝着林墨然砸去!“先废了你这娘们!” 就在短棍即将落下之际!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林墨然的身影仿佛动了一下,又仿佛根本没动。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紧接着是疤脸刘杀猪般的惨嚎声! 他抡棍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短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抱着断臂,惨叫着跪倒在地,冷汗瞬间布满脸颊。 没有人看清林墨然是怎么出手的!她似乎只是随意地一抬手,一拂一带,疤脸刘的手臂就断了! 快!准!狠! 所有西城帮帮众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女子。 刘三爷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盘铁核桃的手也停了下来,眼皮狂跳。他知道这女人能打,但没想到能打到这种地步!这根本不是普通练家子的水平! “一起上!给我砍死她!”刘三爷厉声喝道,心中发狠,不信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一个女的! 帮众们互相看了看,发一声喊,挥舞着刀棍一拥而上! 就在这时,林墨然动了!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人群之中!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打击! 肘击!膝撞!掌劈!脚踹! 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伴随着一声闷响和一道倒飞出去的人影,以及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转腾挪,那些挥向她的刀棍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 惨叫声、骨折声、武器掉落声此起彼伏! 她就像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杀戮机器,冷酷地收割着对手的战斗能力。她没有下死手,但每一个被她击中的人,都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王奕鸿和王伯、赵虎站在门内,看得目瞪口呆。 王奕鸿虽然知道林墨然能打,但亲眼见到这如同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的场景,还是被深深震撼了!这已经不是武术的范畴,这简直是艺术!暴力的艺术! 赵虎更是看得热血沸腾,又心惊胆战,喃喃道:“俺的娘嘞……老板娘……也太猛了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结束了。 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痛苦呻吟的西城帮帮众,还能站着的,只剩下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刘三爷。 林墨然站在满地“尸骸”之中,粗布衣裙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散步归来。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面如土色的刘三爷。 刘三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女侠!求女侠高抬贵手!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墨然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如刀:“谁让你们来的?” 刘三爷浑身一颤,眼神闪烁,似乎不敢说。 林墨然脚下微微用力,踩在了旁边一个正在呻吟的帮众的断腿上,那人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刘三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我说!我说!是……是上面传下来的话……说……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搞垮闲云居,拿到方子,最好……最好能让王奕鸿消失……” “上面是谁?”林墨然追问。 “不……不知道具体是谁……”刘三爷哭丧着脸,“是……是漕帮的钱八爷递过来的话……说这是……是京城里大人物的意思……我们……我们也不敢不听啊……” 钱老八!京城大人物! 果然如此!陈克明那边的压力,已经通过漕帮,传导到了西城帮这种底层势力! 王奕鸿走上前来,冷冷地看着刘三爷:“刘三爷,我的欠债,还有多少?” 刘三爷一愣,连忙道:“不……不用还了!一笔勾销!一笔勾销!” “不,该还的,还是要还。”王奕鸿语气平静,“连本带利,一百两,我会按时还清。但从今往后,你我两清。若再敢来犯……”他看了一眼满地哀嚎的帮众,“后果自负。” 他不想彻底撕破脸,留下一点余地,避免对方狗急跳墙。同时,还清债务也是彻底割断过往的一种仪式。 刘三爷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多谢王老板!多谢女侠不杀之恩!” “带着你的人,滚。”林墨然冷声道。 刘三爷和那些还能动的帮众,如同丧家之犬般,搀扶着伤员,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窄巷,连头都不敢回。 巷子重新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淡淡的血腥味。 赵虎和王伯赶紧出来收拾。 王奕鸿看着林墨然,心中感慨万千。有这样一个武力值爆表的盟友,安全感真是直线上升。 林墨然却微微蹙眉,低声道:“钱老八只是传话的棋子。真正的威胁,来自更高处。他们这次失败,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这种废物了。” 王奕鸿点点头,神色凝重:“我知道。我们必须更快。” 经此一役,闲云居在周边区域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老板娘是绝世高手”的传言不胫而走,带着夸张和神秘的色彩,使得再无人敢来轻易招惹。甚至连巡逻的衙役经过巷口时,都变得格外客气。 暂时的安全得以保障,王奕鸿得以更加专注于情报工作。 他再次约见了孙把头,这次直接透露了西城帮来袭及其背后可能与漕帮高层及京城大人物有关的信息(隐去了陈克明的名字),并表达了合作的意愿。 孙把头听闻后,又惊又怒。惊的是王奕鸿的背景和手段果然深不可测(竟然能打退西城帮并问出内情);怒的是钱老八竟然勾结外人,对帮内兄弟下黑手(虽然目标不是他,但兔死狐悲)。 基于共同的利益(对抗钱老八)和对王奕鸿的敬畏,孙把头提供了几条更有价值的信息: 第一,漕帮高层与那批“北方客商”的交易似乎出了问题,货物交割延期,双方可能产生了矛盾。 第二,钱老八最近确实异常活跃,频繁往来于丙字码头和城内某处豪华宅邸之间,行踪诡秘。 第三,他手下一个心腹的远房侄子,在丙字码头负责看守一处偏僻仓库,前几天酒后失言,说漏了嘴,提到那仓库里最近好像堆的不是寻常货物,而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硬家伙”,而且看守极其严格,连他们自己人都不能靠近。 “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硬家伙”?王奕鸿心中猛地一跳! 粮食?还是……更重要的东西?比如……银鞘?账册?甚至……军械? 那个偏僻仓库,会不会就是隐藏亏空证据或者进行非法交易的关键地点?! 一条模糊的线索,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王奕鸿强压住激动,谢过孙把头,并嘱咐他继续留意,尤其是关于那处仓库和钱老八的动向。 回到闲云居,他立刻将这条重要情报分享给了林墨然。 “丙字码头,偏僻仓库……”林墨然眼中寒光闪烁,“无论里面是什么,都值得一探!” “但那里守卫森严,硬闯肯定不行。”王奕鸿沉吟道,“需要想办法混进去,或者……调虎离山。” 一个冒险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酝酿。 然而,就在他们谋划如何探查仓库时,又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李府的那位管事,再次来取订单时,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恐惧,甚至忘了拿找零。 王奕鸿心中一动,塞给他一个刚出炉、格外香的肉夹馍,低声关切道:“李管事,您这是……府上出什么事了?” 李管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王老板……出大事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昨晚遇刺了!” “什么?!”王奕鸿大惊失色! “幸好……幸好老爷只是手臂受了点轻伤……但吓得不轻啊!现在府里上下戒严……老爷说……说查案之事恐有波折……让……让大家都小心……”李管事声音颤抖,显然吓坏了。 李御史遇刺! 虽然未遂,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陈克明那边,已经开始动手灭口了! 风暴,已然降临! 王奕鸿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们的动作,必须更快了! (第十七章完) 第18章 夜探龙潭得虚实,危墙之下暗结盟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八章:夜探龙潭得虚实,危墙之下暗结盟 李御史遇刺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闲云居每个人的心头。虽然只是轻伤,但其象征意义和背后传递的威胁信号,却足以让人脊背发凉。 王奕鸿立刻意识到,对手的反扑比预想的更加凌厉和直接。李御史的调查必然触及了核心要害,否则不至于引来如此杀身之祸。这也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更少了。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在李御史可能被迫放缓甚至放弃调查之前,找到确凿证据!”王奕鸿神色凝重地对林墨然说道。 林墨然眼神冰冷,点了点头。李御史的遇刺,让她更加确信陈克明一伙的丧心病狂,也愈发坚定了她复仇的决心。 目标直指丙字码头那处可疑仓库! 然而,如何探查成了难题。仓库守卫森严,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调虎离山也需要周密计划和人手,他们目前缺乏足够的力量。 “我去。”林墨然再次主动请缨,语气不容置疑,“夜间潜入,探查虚实。这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王奕鸿沉吟片刻,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林墨然的武功是他最大的依仗。 “好!但务必以自身安全为重!只需确认仓库内是否是粮食或其他可疑物品,守卫布置如何,切勿打草惊蛇,更不可恋战!”王奕鸿郑重叮嘱,心中充满担忧。 林墨然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流露出的关切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冷然:“我自有分寸。”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夜行者出没的良机。 林墨然换上一身便于隐匿的黑色夜行衣,将匕首和几样小巧的工具贴身藏好。她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王奕鸿、王伯和赵虎三人守在后院,心情忐忑地等待着。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王奕鸿坐立不安,脑海中不断设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林墨然的安危,竟然有着超乎盟友关系的牵挂。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就在王奕鸿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让赵虎出去打探消息时,后院墙头传来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 一道黑影轻巧地翻墙而入,落地无声,正是林墨然。 她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交织的复杂神色。 “怎么样?”王奕鸿立刻迎上前,急切地问道。 林墨然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守卫比预想的还要严密。明哨四组,交叉巡逻。暗哨至少两处,极其隐蔽。仓库周围五十步内几乎无遮无拦。” 王奕鸿的心沉了下去。如此戒备,里面定然有鬼! “但,”林墨然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我趁他们换岗的瞬间空隙,贴近到了仓库侧面的通风口附近。那通风口极高且狭小,无法进入,但我闻到了里面的味道。” “什么味道?”王奕鸿屏住呼吸。 “不是粮食的霉味,也不是寻常货物的味道。”林墨然语气肯定,“是……桐油和皮革的味道,非常浓烈。而且,我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不是搬运货物的声音,而是……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嚓’声。” 桐油?皮革?金属摩擦声? 王奕鸿的大脑飞速运转!桐油常用于保养器械和防水,皮革常用于包装,金属摩擦声……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脑中炸开! “不是粮食……也不是账册银两……”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是……军械?!他们在仓库里藏匿了军械?!” 这个结论太过骇人听闻!私藏军械,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陈克明他们贪墨军粮还不够,竟然还敢触碰军械?!他们想干什么?! 林墨然也被这个猜测震惊了,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如果真是军械……那这案子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已不仅仅是贪墨,而是可能涉及谋逆的大罪! “必须立刻通知李御史!”王奕鸿当机立断。无论里面是什么,其重要性都已远超想象,必须让李御史知道! 然而,如何安全地将消息传递给正处于风口浪尖、府邸戒备森严的李御史,又是一个难题。李府现在肯定被多方势力盯着,任何陌生人的接近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王奕鸿和林墨然对视一眼,瞬间警惕起来。赵虎抄起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后,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压低了的、有些熟悉的声音:“可是闲云居王老板?在下李府管事,有要事求见。” 李府管事?他怎么会深夜来此? 王奕鸿心中疑窦丛生,示意赵虎开门,自己和林墨然则隐在门后阴影处,暗自戒备。 门开处,果然是那位李管事。他穿着一件带兜帽的斗篷,将大半张脸都遮住了,神色惊慌,不断回头张望,仿佛怕被人跟踪。 “王老板!救命啊!”一见到王奕鸿,李管事就差点跪下去,声音带着哭腔。 “李管事,快起来,屋里说话。”王奕鸿将他拉进屋内,迅速关上门。 “王老板!您可得救救我家老爷,救救我们啊!”李管事脱下兜帽,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今天下午又有人试图混进府里,被护卫发现了!虽然没得手,但……但老爷说,对方这是不死不休啊!府里现在人心惶惶,老爷连书房都不敢呆了!” 王奕鸿心中凛然,对方的攻势一波猛过一波! “老爷……老爷让我悄悄出来,找……找您……”李管事喘着气,说道。 “找我?”王奕鸿一愣。 “老爷说……说王老板您非常人……上次……上次西城帮的事,老爷也听说了……说您背后必有高人……”李管事压低声音,眼神中带着一丝敬畏和祈求,“老爷说,他现在身边可信之人不多,府里也可能有眼线……他……他想请王老板,还有您背后的……那位……能出手相助!价格好商量!只求能保住性命,保住证据!” 王奕鸿和林墨然再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李御史竟然在走投无路之下,主动向他们求援了!这无疑是一个天赐的结盟机会! 王奕鸿迅速权衡利弊。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同样巨大!直接与李御史搭上线,不仅能更快地推进案件,也能为他们提供一层官面上的保护。 “李御史可知所求何人?所求何事?”王奕鸿谨慎地问道,没有立刻答应。 李管事连忙道:“老爷不知具体,但老爷说,能轻易震慑西城帮,让钱老八退缩的,绝非寻常江湖势力。老爷只求能得庇护,确保证据能安全呈送御前!至于其他,老爷说事后必有厚报,并可答应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这承诺可就重了! 王奕鸿看向林墨然,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林墨然微微颔首。与李御史合作,符合他们复仇和寻找证据的目标。 王奕鸿心中一定,对李管事道:“李御史的请求,我们知道了。但此事关乎重大,我们需要知道御史手中的证据究竟到了哪一步,以及未来的计划。此外,我们确实发现了一条极其重要的新线索,可能与漕帮丙字码头的一处仓库有关,里面藏匿的恐怕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军械。” “军械?!”李管事吓得差点跳起来,脸无人色,“此……此话当真?!” “**不离十。”王奕鸿沉声道,“你立刻回去禀报李御史。我们可以提供有限度的保护,并协助调查仓库。但需要李御史提供一切可能的官方便利和信息支持。具体如何合作,需当面详谈,但眼下李府不宜前往。” 他顿了顿,补充道:“明日巳时初刻(上午9点),我会照常送货至贵府后门。请李御史设法安排一个绝对安全隐秘的地方,我会让我的人(他指了指林墨然)随车前往,与御史面谈。切记,务必保密!” 李管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回去禀报老爷!一定安排妥当!多谢王老板!多谢!” 送走千恩万谢的李管事,王奕鸿和林墨然的心情都难以平静。 危机与机遇并存。 他们意外获得了与李御史直接结盟的机会,但也更深地卷入了这场致命的漩涡。 明日之会,至关重要。 林墨然看着王奕鸿,忽然开口道:“明日,我去。你留在店里。” 王奕鸿一愣:“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了,反而累赘。”林墨然话语直接,却是不争的事实,“李府如今是龙潭虎穴,我需要全力应对可能的危险,无暇分心护你。店里也需要你坐镇指挥。” 王奕鸿哑口无言,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但更多的是对明日之行的担忧。 “一切小心。”最终,他只能沉重地说出这四个字。 林墨然看着他眼中的担忧,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房。 夜色更深,暗流汹涌。 明日,将是一场真正的考验。 (第十八章完) 第19章 御史府中暗棋布,闲云初展经纬谋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十九章:御史府中暗棋布,闲云初展经纬谋 次日清晨,闲云居的气氛凝重而肃穆。 王奕鸿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设想着林墨然进入李府后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及应对策略。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叮嘱给林墨然。 林墨然依旧平静,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她眼神深处比往日更加锐利,仿佛一柄收敛了所有光华、即将出鞘的利剑。她仔细检查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和几样小巧工具,甚至换上了一身料子稍好、但仍显低调的青色衣裙,略微改变了发髻,使其看起来更像一个有些身手、但不至于太过扎眼的女护卫。 辰时末(上午9点),送货的独轮车准备就绪。上面除了李府预订的餐食和新做的“双皮奶”,还暗藏玄机——车底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放着那柄代表着“狼卫”的柳叶飞刀和狼头木牌。这是最后的底牌,非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一切小心。”王奕鸿将林墨然送到后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四个字,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担忧。 林墨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推起独轮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王奕鸿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心中的焦虑如同野草般疯长。他知道林墨然武功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在对方已然狗急跳墙的情况下。 时间再次变得缓慢而煎熬。 …… 御史府邸,后门。 今日的气氛果然不同以往。两名陌生的护卫取代了往常的门房,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接近的人。看到推着独轮车过来的林墨然,立刻上前盘查。 “干什么的?” “闲云居,送订餐。”林墨然声音平静,递上李管事之前给的取货牌。 护卫仔细查验了牌子,又打量了一下林墨然,似乎觉得一个女子来送货有些奇怪,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示意身后的人开门。 李管事早已焦急地等在里面,看到林墨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敬畏,连忙上前低声道:“姑娘随我来,老爷已在书房等候。” 他引着林墨然,没有走往常的路径,而是绕过后花园,穿过几条僻静的回廊,来到一处位置相对独立的小院。院门口又有两名劲装护卫把守,见到李管事点头后,才 silently 放行。 书房内,李御史正负手而立,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左手手臂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见到林墨然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对方口中的“高人”竟是如此年轻冷艳的一名女子,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李大人。”林墨然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姑娘便是……”李御史试探着问道。 “闲云居之人,受东家之托前来。”林墨然打断了他的试探,直接切入正题,“时间紧迫,客套免了。东家托我问大人,证据是否已足以指向陈克明?后续计划如何?” 李御史被她直接的风格弄得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姑娘快人快语。也罢,实不相瞒,本官虽掌握了一些仓场侍郎与户部陈郎中勾结,虚报损耗、倒卖官粮的证据链,也能隐约牵扯到漕帮一些人,但直接指向陈克明的铁证……尚缺最关键的一环。他做事极为谨慎,从不直接经手。” 林墨然并不意外,继续问道:“遇刺之事,可有线索?” 李御史脸色阴沉:“刺客身手极好,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未留任何痕迹。但本官怀疑,并非江湖人士,而是……军中手段。” 军中手段!林墨然眼中寒光一闪,这与陈克明兵部侍郎的身份吻合! “大人可知丙字码头有一处偏僻仓库,守卫异常森严?”林墨然抛出关键信息。 李御史一怔:“码头仓库?本官倒是未曾留意……姑娘的意思是?” “我昨夜曾潜入查探,”林墨然语出惊人,“其内所藏,恐非粮秣,而是军械。且闻之有桐油皮革之气,伴有金属摩擦异响。” “军械?!”李御史骇然失色,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杯,“私藏军械?!他……他们想干什么?!难道……”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目前仅是猜测,但可能性极大。”林墨然冷静道,“此仓库或是关键突破口,亦可能是极度危险之源。东家建议,大人或可动用官方力量,以稽查漕运、清点码头物资为名,突查此库!” 李御史在书房内急促地踱步,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突查仓库,若真查出军械,便是惊天大案,足以扳倒陈克明!但若查不出,或者对方提前转移,打草惊蛇不说,自己也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而且,调动人手稽查码头,必然绕不开漕运衙门和京兆尹,其中是否又有对方的眼线? “难!难!难!”李御史连说三个难字,“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十足把握,绝不能轻举妄动!” 林墨然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淡淡道:“东家亦知此事不易。故还有一个提议:由我们这边继续暗中监视仓库动向,寻找其与陈克明直接联系的证据。但需要大人提供一些便利。” “什么便利?” “第一,我们需要一份漕运衙门和京兆府可能涉及此案、或与陈克明过往甚密的官员名单,以免行动时自投罗网。” “第二,需要大人利用职权,调阅近一年来丙字码头所有大型货物进出记录的档案副本(尤其是那仓库的),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第三,”林墨然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御史,“我们需要一个在紧急情况下,能最快速度联系到大人,并且绝对安全的渠道。” 李御史沉吟良久。林墨然提出的前两点,虽然也有风险,但相对可控。第三点则是必须的。 “好!”他终于下定决心,“名单和档案副本,本官会尽快设法弄到,让李管事下次取货时带给你们。至于联系渠道……” 他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枚看似普通的铜钱,递给林墨然:“这是特制的铜钱,将其投入西城‘永济堂’药铺门口第二个募捐箱内,本官便会知晓你们有急事相商,会安排下次会面。切记,非紧急万分,不可动用!” “可。”林墨然接过铜钱,入手微沉,似乎内有玄机,她小心收好。 正事谈完,气氛稍微缓和。李御史看着林墨然,忍不住问道:“姑娘……与闲云居王老板,究竟是何关系?为何要卷入这等险事?” 林墨然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报仇雪恨,各取所需。李大人不必多问。” 李御史被她眼中的寒意所慑,不敢再问,心中却对“闲云居”的背景更加好奇和忌惮。 林墨然不再多留,告辞离去。李管事依旧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出后门。 看着林墨然推着空车远去的身影,李御史站在书房窗口,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柳暗花明,全然未知。 …… 闲云居内,当王奕鸿看到林墨然安然无恙地推车回来时,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听完林墨然的详细汇报,王奕鸿对李御史的谨慎表示理解。直接突查仓库确实风险太大,容易功亏一篑。 “暗中监视,寻找直接证据……这是水磨工夫,也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王奕鸿沉吟道,“但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和更专业的方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记录信息的木片,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越发清晰。 “是时候了……”他喃喃自语。 接下来几天,王奕鸿开始了他的“闲云阁”人才招募和培训计划。他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通过孙把头、以及一些经常光顾、看起来机灵可靠的老顾客,暗中物色人选。 他需要的是:机敏、嘴严、有一定观察力、并且急需钱的底层小人物——跑堂的伙计、卖货的小贩、码头的力工、甚至是一些混得不那么如意的底层帮派成员。 赵虎成了他的第一个“培训教官”。王奕鸿将一些简单的观察技巧(如何记住人的特征、如何留意异常动静)、传递信息的方法(死信箱、暗号标记)、以及最基本的反跟踪意识,编成简单易懂的口诀,让赵虎去教导那些新招募的“线人”。报酬按提供信息的价值结算,绝对优厚。 同时,他加快了对“闲云居”业务本身的扩张和改造。他盘下了隔壁一家同样经营不善的小杂货铺,打通墙壁,将店面扩大。一半依旧做餐饮外卖,另一半则开始尝试经营一些物美价廉的布匹、针线、肥皂等日用杂货,并挂上了“闲云阁”的招牌。 餐饮业务吸引三教九流,是信息的入口;杂货业务则能接触更多不同层面的人,尤其是妇孺和家境稍好的市民,同样能收集到各类信息。两者结合,便能织成一张更密的信息网络。 王奕鸿亲自设计了一套简单的信息传递流程:线人将信息口头告诉指定的“收集点”(可能是某个固定的伙计,也可能是某个街角的标记),由赵虎定期汇总带回,再由王奕鸿亲自整理、分析、归档。 虽然简陋,但一个雏形的情报网络,开始悄无声息地以闲云阁为中心,向着皇城西区慢慢渗透。 李管事如约送来了名单和部分档案副本的摘要。名单上几个名字让王奕鸿暗自心惊,果然涉及到了漕运衙门和京兆府的中层官员。而档案副本中,关于那处可疑仓库的记录果然干干净净,几乎查不到任何大宗货物进出记录,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线索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这天傍晚,一位经常来买布料的妇人闲聊时的一句话,引起了王奕鸿的注意:“哎,最近这城里真是不太平,前天晚上打更的老张头,说在丙字码头那边看到好几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运的啥,神神秘秘的……” 深更半夜?蒙着布的马车?丙字码头! 王奕鸿心中猛地一跳! 一直沉寂的仓库,终于有动静了! (第十九章完) 第20章 夜雨衔尾惊魂夜,秘库真容终显现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章:夜雨衔尾惊魂夜,秘库真容终显现 打更老张头那句看似无心的闲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王奕鸿心中漾开层层紧迫的涟漪。 深夜、蒙布马车、丙字码头——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太过明确!那处沉寂多时的可疑仓库,终于开始活动了!这意味着什么?是正常的货物周转?还是对方察觉到了危险,正在紧急转移证据? 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王奕鸿立刻找来林墨然和赵虎。赵虎听闻后,自告奋勇:“老板!让俺去码头盯着!俺对那片熟,找个地方猫着,保证不让人发现!” 王奕鸿却摇了摇头:“不行。对方如此谨慎,必然加强了戒备。你目标太大,容易被认出来。这次,必须由最专业的人去。” 他的目光落在林墨然身上。 林墨然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锐利如鹰:“何时动身?” “现在!”王奕鸿斩钉截铁,“既然前天晚上有动静,难保今晚不会有。我们必须立刻去确认,摸清他们的规律和目的!我跟你一起去!” “你?”林墨然皱眉。 “我不是去动手,是去观察和判断。”王奕鸿解释道,语气异常坚定,“有些细节,可能需要现场决策。你放心,我会远远跟着,绝不靠近危险区域。多一双眼睛,多一份把握。” 他深知这次行动的重要性,绝不能有任何误判。林墨然擅长行动,但在情报分析和局势判断上,他相信自己更有优势。 林墨然看了他片刻,似乎看出他眼中的决绝,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令,一旦有变,立刻撤离。” “明白!” 事不宜迟,两人稍作准备。林墨然依旧是那身黑色夜行衣,王奕鸿则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裳,用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两人没有走正门,如同之前一样,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融入了皇城沉寂的夜色之中。 今夜无月,天空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夜雨。潮湿的晚风带着寒意,吹拂着空旷的街道,更添几分肃杀。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幽灵,在建筑物的阴影中快速穿行。林墨然在前引路,身形飘忽,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王奕鸿竭尽全力跟上,虽远不如林墨然那般轻盈,但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锻炼和紧绷的神经,倒也勉强没有掉队。 越靠近丙字码头区域,空气中的氛围越发凝滞。巡逻的漕帮帮众明显增多,三五成群,提着灯笼,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墨然打了个手势,两人躲在一堆废弃的木料后面,避过一队巡逻。 “守卫增加了至少一倍。”林墨然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王奕鸿的心也提了起来。这绝非正常现象!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明哨和可能的暗哨,花了比上次多一倍的时间,才终于接近那处位于码头最边缘的偏僻仓库。 仓库周围果然如林墨然所说,空旷无人,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比上次更甚。仓库本身黑漆漆的,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唯有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照出门口四个如同雕塑般伫立的彪形大汉的身影。 两人潜伏在远处一个堆放破旧渔网的棚屋里,透过缝隙紧紧盯着仓库的动静。时间一点点流逝,仓库毫无动静,只有风声和水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就在王奕鸿怀疑今晚是否会无功而返时,一阵轻微却密集的车轮声和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来了! 王奕鸿精神一振,和林墨然交换了一个眼神,更加屏息凝神。 只见黑暗的巷道里,缓缓驶出三辆马车!马车都用厚厚的深色油布蒙得严严实实,拉车的马匹蹄子上似乎都包了布,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声响。每辆马车旁边,都跟着四五名身着黑衣、腰佩兵刃的精悍男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动作整齐划一,透着明显的行伍气息! 这绝不是普通的漕帮帮众!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或者军中好手!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到仓库门口。那四名守卫立刻行动起来,两人迅速推开沉重的仓库大门,另外两人则迎上前,与带队之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是在核对口令或者信物。 借着门口灯笼微弱的光线,王奕鸿死死盯着那个带队之人。那人身材高大,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但腰间佩刀的形状和走路的姿态,都让王奕鸿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核对无误后,带队之人一挥手。那些黑衣护卫立刻开始卸车。他们两人一组,从马车上抬下一个个长方形的、看起来极为沉重的木箱。木箱碰撞间,发出沉闷的“咚”声,显然里面装的东西分量不轻。 箱子被迅速抬进仓库深处,消失在外界的视野中。 王奕鸿的心跳得飞快。是军械!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军械!否则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又如此沉重! 他极力想看清更多细节,比如箱子上有没有特殊标记,或者那些护卫身上有没有什么标识。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 就在最后一箱货物被抬入仓库,大门即将重新关闭的刹那—— “咔嚓——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漆黑的夜空,瞬间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天际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雷电,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借助闪电的强光,王奕鸿清晰地看到,刚刚抬进仓库的最后一个木箱的侧面,似乎烙印着一个模糊的、深色的标记——那似乎是一只……展翅的鹰隼?! 更重要的是,那个戴兜帽的带队之人,也因为雷声下意识地微微抬了一下头,闪电的光芒恰好照亮了他兜帽下的半张脸——一道狰狞的刀疤从他的眉骨一直划到下颌! 刀疤脸! 王奕鸿脑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人影——那天在河口茶寮,钱老八身后站着的心腹打手之一!虽然那天他主要注意力在钱老八身上,但对这个气息凶悍的刀疤脸也有印象! 竟然是他?!钱老八的人,在参与运输这些疑似军械的箱子?!钱老八果然深度参与了其中! 就在这时,王奕鸿因为过于震惊,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棚屋腐朽的木柱,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 在这雷声过后万籁俱寂的瞬间,这声微响显得格外突兀! “谁?!”仓库门口,那个刀疤脸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射向他们藏身的棚屋方向! “不好!”林墨然低喝一声,一把拉住王奕鸿的胳膊,“走!”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棚屋后窜出,向着来时的黑暗巷道狂奔而去! “有探子!抓住他们!”刀疤脸厉声怒吼! 瞬间,尖锐的哨声响彻码头!原本就高度戒备的守卫和那些黑衣护卫立刻反应过来,如同猎犬般扑了出来,脚步声、呼喝声、兵刃出鞘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分开走!老地方汇合!”林墨然当机立断,将王奕鸿往一条岔路推去,自己则转身,手腕一抖! “咻咻!”两声轻微的破空声! 追在最前面的两名护卫惨叫一声,捂着脸扑倒在地——是被林墨然的飞石击中! 趁着这短暂的阻滞,林墨然的身影如同轻烟般飘向另一个方向,故意弄出较大的声响,将大部分追兵引了过去! 王奕鸿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知道这是林墨然在为他创造逃跑的机会!他不敢回头,拼命压榨着身体的每一分潜力,沿着漆黑曲折的巷道发足狂奔!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雨水也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衫,让路面变得泥泞湿滑。 他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向前跑!好几次差点滑倒,又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 就在他感觉肺部如同火烧,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巷道口忽然出现了一点昏黄的灯光——是一个彻夜营业的简陋馄饨摊! 而馄饨摊旁边,恰好有一队夜间巡逻的京兆府衙役正坐在那里吃宵夜! 王奕鸿如同看到了救星,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过去,嘶声大喊:“官差!官差救命!有……有歹人追我!” 那些衙役被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手按腰刀,警惕地看向王奕鸿身后追来的三四名黑衣护卫。 那些护卫看到官差,明显迟疑了一下,脚步放缓,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不愿与官府正面冲突。 趁此机会,王奕鸿一头扎进衙役身后,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雨水和冷汗湿透,惊魂未定。 那几名黑衣护卫在远处不甘地瞪了几眼,最终还是没有过来,悻悻地转身消失在雨夜之中。 为首的衙役班头打量了一下狼狈不堪的王奕鸿,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谁追你?” 王奕鸿心念电转,绝不能透露码头仓库的事,否则后患无穷。他喘着气,编了个理由:“小……小的是走夜路的,身上带了点货款,可能被……被歹人盯上了……多谢几位官爷救命之恩!” 衙役班头将信将疑,但看他确实不像有钱的样子,也没多问,只是训诫了几句夜里不要带钱独行,便让他走了。 王奕鸿千恩万谢,不敢多留,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绕了极大的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闲云居。 后院里,王伯和赵虎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王奕鸿如此狼狈地回来,都吓了一大跳。 王奕鸿来不及多解释,只是急声问道:“她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墙头黑影一闪,林墨然轻盈落地。她看起来也有些喘息,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但似乎并无大碍。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和后怕。 “你没事吧?”王奕鸿急忙问道。 “无妨。甩掉了。”林墨然言简意赅,但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她刚才的经历也绝不轻松。 回到屋内,关紧房门,王奕鸿立刻将刚才看到的——沉重的木箱、鹰隼标记、尤其是那个刀疤脸——快速说了出来。 “钱老八的刀疤脸心腹……亲自押运……”林墨然眼中寒光闪烁,“看来,钱老八不仅是参与者,很可能还是具体执行者!那个鹰隼标记,我似乎有些印象……像是北方某个边军卫所的徽记……” 边军卫所的军械?!竟然流入了京城,藏在漕帮的仓库里?! 这其中蕴含的阴谋,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必须立刻通知李御史!”王奕鸿沉声道,“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贪墨案了!” 他拿出那枚特制的铜钱,紧紧攥在手里。 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急促的声响。 今夜惊魂,虽险象环生,却终于揭开了那神秘仓库的一角面纱。 而更大的风暴,似乎正伴随着这场夜雨,悄然逼近。 (第二十章完) 第21章 铜钱传讯惊风雨,密室定策图穷现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一章:铜钱传讯惊风雨,密室定策图穷现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也敲打在闲云居内每一个人的心上。惊魂一夜带来的寒意尚未散去,更深的紧迫感已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而上。 王奕鸿手中那枚特制的铜钱,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冰凉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这小小物事背后所连接的,是一场足以掀翻无数人命运的惊天风暴。 “必须立刻通知李御史!”王奕鸿再次重复,声音因紧张和疲惫而略显沙哑,“军械、边军标记、钱老八的心腹……这些线索太过骇人!李御史必须知道,他面对的不仅仅是贪墨,可能是……谋逆!” 林墨然眼神冰冷,点了点头,补充道:“那个鹰隼标记,我需仔细回想。若真是边军卫所徽记,或许能锁定军械来源,意义重大。” 事不宜迟。王奕鸿让赵虎立刻去确认西城“永济堂”药铺的位置和门口募捐箱的情况。赵虎冒雨而去,很快带回消息:永济堂确有此铺,门口确有两个并排的木质募捐箱,上书“广积功德”字样,并无特殊之处。 “如何投递?直接投入即可?”王奕鸿有些疑虑。如此重要的联络方式,似乎太过简单随意。 林墨然接过铜钱,仔细摩挲,又对着灯光仔细观察了片刻,忽然手指在铜钱边缘某处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铜钱侧面竟然弹开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夹层!里面似乎藏着一小卷近乎透明的薄绢! 王奕鸿看得目瞪口呆!这古代工匠的技艺,竟也如此精巧绝伦! 林墨然用指甲小心翼翼取出那卷薄绢,展开,只见上面用细如发丝的墨笔写着两行小字:“丙字库,军械,鹰隼标,钱党押运,急。” 她看了一眼,便将薄绢递到油灯上,火焰瞬间将其吞噬,化为一点灰烬。 “现在,它才是真正的‘铜钱’。”林墨然将合拢的铜钱递还给王奕鸿,“投入第二个箱子。里面的机关,李御史的人自会识别。”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蓑衣斗笠,将面容隐藏在阴影下,揣好铜钱,再次潜入雨夜之中。 永济堂药铺早已打烊,门口昏暗寂静,只有两个募捐箱孤零零地立在檐下。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王奕鸿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快步上前,看似随意地将那枚铜钱投入了第二个募捐箱的投币口。 铜钱落入箱底,发出与其他铜钱无异的轻微碰撞声。 王奕鸿不敢停留,立刻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笼罩的巷道里,心却依旧高悬着。消息已送出,但李御史何时能收到?又会作何反应? 回到闲云居,等待变得更加煎熬。三人围坐在微弱的油灯下,相对无言。王奕鸿一遍遍在脑中复盘昨晚的细节,试图找出更多被忽略的线索。林墨然则闭目凝神,努力回忆着关于边军徽记的信息。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 直到第二天下午,雨势稍歇,李府的那位管事才再次出现在闲云居后门。他这次没有取货,而是递给了王奕鸿一个看似普通的、装着几味常见药材的纸包,低声道:“老爷吩咐,明日巳时,城南‘清茗轩’茶楼,天字三号雅间。” 纸包入手微沉。王奕鸿心中了然,点头应下:“准时赴约。” 回到屋内,拆开纸包,里面除了药材,果然还藏着一个小小的蜡丸。捏碎蜡丸,是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已知,面议。” 李御史收到了消息,并且同意再次面谈!地点换到了城外的茶楼,显然是为了避开李府可能存在的眼线。 王奕鸿和林墨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明天的会面,必将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翌日,巳时初刻。 城南清茗轩茶楼,并非顶尖茶楼,却以环境清幽、雅间隔音而受一些文人雅士喜爱。王奕鸿和林墨然准时抵达,在小二的引导下,来到了天字三号雅间。 李御史早已在内等候。他今日穿着一身寻常的文人便服,戴着宽檐帽,显得更加低调。见到王奕鸿二人进来,他立刻起身,神色严峻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恐惧。 “王老板,林姑娘,请坐。”他示意小二退下,关紧房门,甚至还仔细检查了一下窗户。 “李大人,消息您都收到了?”王奕鸿开门见山。 “收到了!”李御史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骇人听闻!真是骇人听闻!私藏军械,还是边军制式!他们……他们是想造反吗?!” “目前尚不能确定其最终目的。”王奕鸿保持冷静,“但性质之严重,已远超贪墨。大人,您手中的证据,现在变得至关重要!必须尽快呈送御前!” “本官知道!本官如何不知!”李御史显得有些焦躁,“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轻举妄动!若无铁证,单凭你们昨夜所见,对方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那仓库现在必然已是龙潭虎穴,再想探查难如登天!” 他来回踱步:“而且,你们可知那鹰隼标记可能属于哪个卫所?”他看向林墨然。 林墨然沉声道:“若我未记错,应是朔风卫。驻守北疆,常年与狄人交战,装备精良。” “朔风卫!”李御史脸色更加难看,“朔风卫指挥使冯奎,是陈克明的门生旧部!这就对得上了!一定是陈克明利用职权,勾结冯奎,倒卖军械牟取暴利!甚至……甚至可能……” 他甚至不敢说出那个最可怕的猜测。 “当务之急,是拿到铁证。”王奕鸿再次强调,“仓库难以强攻,但或许可以从其他地方突破。比如,运输环节?账目流程?或者……从内部攻破?” 李御史停下脚步,目光闪烁:“本官这两日也在苦思此事。直接证据难取,但或许……可以从旁证入手。若能找到他们交易军械的账本,或者与朔风卫往来勾结的书信,同样能形成铁证!” 他看向王奕鸿二人,眼神变得锐利:“本官收到消息,因为昨夜风波,钱老八似乎受到了上面的严厉申斥,这两日情绪暴躁,常在其南城外的一处别院借酒浇愁,守卫反而比平时松懈些许。那别院……或许是他一处重要的巢穴,里面会不会藏有一些东西?” 南城外别院?钱老八的巢穴? 王奕鸿和林墨然心中同时一动!这确实是一个可能的突破口!相比于守卫森严的码头仓库,一处私宅别院的潜入难度无疑要低很多! “消息可靠吗?”王奕鸿谨慎地问。 “是本官安插在漕帮的一个暗线冒死传出的消息,应当可靠。”李御史道,“但时间紧迫,对方经此一吓,随时可能转移或销毁证据。” 机会与风险再次并存! 王奕鸿大脑飞速权衡。调查别院,风险相对可控,一旦有所发现,收益巨大。但同样可能是个陷阱。 “我们需要那别院的地形图,以及尽可能详细的守卫布置信息。”林墨然开口道,显然也已心动。 “本官会让暗线尽力设法!”李御史立刻答应,“最晚明日此时,还是此地,交给你们!” “好!”王奕鸿下定决心,“一旦拿到图纸,我们便着手准备探查!” “切记!”李御史郑重叮嘱,“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保全自身,方有来日!” 三方就在这茶香袅袅的雅间之内,定下了下一步的冒险计划。目标直指钱老八的南城外别院,寻找可能存在的账本或书信证据! 离开茶楼,王奕鸿和林墨然的心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沉重。计划已定,箭在弦上。 回到闲云居,王奕鸿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他让赵虎想办法去搞一些可能用到的工具:飞爪、撬锁的铁丝、迷香(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还有一包效果强烈的辣椒粉——这是他根据现代知识能想到的土制防身武器。 林墨然则开始调整状态,保养匕首,默默回忆着各种潜入和搜索的技巧。 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天,同一时间,同一雅间。 李御史的暗线果然不负所望,带来了一张粗略但关键信息齐全的别院地形图,以及一份简单的守卫换班时间表! 图穷匕见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王奕鸿的手指在地图上钱老八书房的位置重重一点。 “就是这里!今夜子时,行动!” (第二十一章完) 第22章 秘院惊魂现异族,生死一线遁重围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二章:秘院惊魂现异族,生死一线遁重围 子时,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似乎被凝重的夜色所吞噬。 南城外,钱老八的别院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轮廓在稀疏的星光下显得模糊而阴森。高墙耸立,偶尔有巡夜护院提着灯笼走过的身影投射在墙头,更添几分肃杀。 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别院西北角的墙根下。正是王奕鸿与林墨然。 王奕鸿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既有紧张,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林墨然则依旧是一身夜行衣,气息平稳,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仔细审视着高墙和远处的哨位。 她根据李御史提供的图纸和观察,选择了这个守卫相对薄弱的角落。墙高近两丈,光滑难攀。 林墨然从腰间取出飞爪百练索,在手中轻轻掂量了一下,手腕一抖! “嗖——”飞爪带着极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扣住了墙头的瓦楞,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她用力拉了拉,确认牢固,然后看向王奕鸿,低声道:“我先上,确认安全后拉绳为号。” 王奕鸿紧张地点点头。 林墨然身形如狸猫般轻巧,借助飞索,三两下便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墙头,伏低身体,警惕地观察院内片刻,然后轻轻抖动了一下绳索。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抓住绳索,开始奋力向上攀爬。他远不如林墨然灵巧,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吃力,好在平时锻炼没完全落下,总算有惊无险地爬了上去。 墙内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树木假山错落,提供了良好的遮蔽。根据图纸,钱老八的书房位于别院的内院东侧。 两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助阴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护院,向着内院摸去。林墨然在前探路,身形飘忽,总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巧妙地避开。王奕鸿则全力跟随,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手心全是冷汗。 内院的守卫明显更加严密,不仅有人定时巡逻,书房门口竟然还站着两名按刀而立的黑衣护卫,眼神锐利,气息沉稳,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看家护院。 “是好手。”林墨然压低声音,眉头微蹙,“硬闯必然惊动所有人。” 王奕鸿仔细观察着书房的位置和周围环境,大脑飞速运转。图纸显示,书房有一扇后窗,但后窗对着的是一条狭窄的巷道,并无直接路径通往那里。 “能不能从屋顶过去?”王奕鸿低声问。 林墨然抬头看了看书房的屋顶,又看了看连接屋顶的回廊檐角,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风险,点了点头:“可以一试。你在此处隐蔽,等我信号。若半盏茶后我未回来,或院中骚动,你立刻原路撤离,不必管我!”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王奕鸿心中一紧,还想说什么,林墨然却已如一道轻烟般滑出藏身之处,利用假山和树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回廊柱下。只见她足尖轻轻一点,身形拔地而起,如同没有重量般攀上了回廊檐角,随即几个起落,便如同暗夜蝙蝠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书房的屋顶上,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王奕鸿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紧紧盯着书房门口的护卫和屋顶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屋顶上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王奕鸿快要按捺不住时,书房后窗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猫叫的声音——这是约定的安全信号! 王奕鸿心中一喜,强压下激动,再次确认周围无人后,小心翼翼地沿着林墨然刚才的路线,借着阴影向书房后窗摸去。比起林墨然的飘逸,他的动作显得笨拙而缓慢,有几次差点踩到枯枝,吓得他冷汗直流。 终于,有惊无险地摸到了书房后窗下。后窗虚掩着,林墨然正在里面接应。 王奕鸿敏捷地翻窗而入,一股浓郁的酒气和一种莫名的、略带腥膻的异样气味扑面而来。 书房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微弱的星光透入,勉强能看清轮廓。布置奢华,但显得有些杂乱,桌上还放着没收拾的酒壶和酒杯。 “快找!时间不多!”林墨然低声道,她已经开始在书架和多宝架上快速而无声地翻查。 王奕鸿也立刻行动起来,目标明确——寻找暗格、密室机关或者上锁的匣子!他运用起前世看过的侦探剧和小说里的知识,仔细敲打墙壁、摸索家具的异常之处、查看地板的松动。 钱老八显然并非心思极其缜密之人,或者说,他对自己别院的守卫过于自信。 王奕鸿很快就在书桌下方发现了一块略显松动的地砖。撬开地砖,里面赫然放着一个不大的铁皮匣子,上着一把黄铜锁! “找到了!”王奕鸿低呼。 林墨然立刻过来,看了一眼锁具,从发间取下一根细长的金属发簪,插入锁孔,侧耳倾听,手指极其细微地拨动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和紧张。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匣子。 里面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叠信件、一本账册,以及几块看起来像是信物之类的金属令牌! 王奕鸿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借着窗外微光展开。信上的字迹潦草,内容更是让他触目惊心! 这并非寻常的买卖记录,而是记录着一笔笔军械交易的数量、时间、交割地点!交易对象使用的代号,但其中一封信的末尾,盖着一个清晰的红色印章——正是那只展翅的鹰隼!朔风卫!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账册的最后一页,竟然记录着几笔用特殊符号标注的、数额巨大的交易,后面还跟着几个奇怪的文字,不似中原文字,透着一股蛮荒气息! “这是……狄文?!”林墨然凑过来一看,脸色骤变,低声惊呼,“他们……他们竟然把军械卖给了北狄人?!” 通敌?!!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两人脑中炸响!比单纯的贪墨和私藏军械还要严重百倍!这是资敌!是叛国! 就在两人被这惊天发现震撼得无以复加之际—— “砰!!”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火光骤然亮起!十几名手持刀剑、火把的黑衣护卫瞬间涌了进来,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阴鸷,正是钱老八!他显然刚从酒醉中惊醒,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带着狰狞的怒火和一丝惊惧! 而更让王奕鸿和林墨然心头巨震的是,在钱老八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打扮与中原人迥异、腰间佩着弯刀、眼神桀骜凶悍的汉子! 狄人!竟然是北狄人!他们居然就在这里!! “好哇!真是好大的狗胆!”钱老八看着被打开的暗格和王奕鸿手中拿着的信件,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嘶哑,“竟然摸到老子家里来了!给我拿下!格杀勿论!东西抢回来!” 那两名狄人更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直接拔出了弯刀! 退路被彻底堵死!绝境!! 王奕鸿瞬间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林墨然却在这一刻展现出惊人的冷静。她一把抢过王奕鸿手中的匣子,迅速将里面的信件账册塞入怀中,同时将空匣子猛地砸向冲在最前面的护卫! “跟紧我!”她厉喝一声,手腕一翻,匕首已然在手,身形如同鬼魅般迎了上去! 她没有选择后退,而是直接冲向了人最多的门口!因为她知道,后窗方向必然也已埋伏了人! 匕首的寒光在火把下划出致命的弧线!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护卫只觉得喉间一凉,便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了下去! 林墨然如同虎入羊群,招式狠辣凌厉,每一击都直奔要害,瞬间又放倒了两人,硬生生在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两名狄人怒吼着扑上,弯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劈砍而来!他们的刀法大开大阖,力量极大,与中原武功路数迥异! 林墨然不敢硬接,身形如同柳絮般飘忽闪避,匕首如同毒蛇吐信,专攻其手腕、关节等脆弱之处,竟一时缠住了两名狄人高手! “走!”她再次对王奕鸿厉喝! 王奕鸿反应过来,一咬牙,抓起桌上那沉重的青铜烛台,学着林墨然的样子,朝着旁边举火把的护卫没头没脑地砸了过去,同时将怀里那包辣椒粉猛地撒向另一边! “啊!我的眼睛!” “咳咳!什么东西!” 辣椒粉弥漫开来,顿时引起一片咳嗽和惊呼,混乱暂时阻滞了追兵! 王奕鸿趁机紧跟林墨然,从她撕开的那道缺口冲出了书房! “拦住他们!放箭!放箭!”钱老八气急败坏地嘶吼! 院中脚步声大作,更多的护卫从四面八方涌来!黑暗中,弓弦振动声响起! 林墨然将王奕鸿往假山后面猛地一推,自己则挥舞匕首格挡开射来的零星箭矢,身形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庭院中闪转腾挪,不断将冲上来的护卫击倒! 但对方人数太多,而且那两名狄人高手也再次追了上来,配合默契,刀光凌厉,死死缠住了林墨然! 王奕鸿躲在假山后,看着林墨然在刀光剑影中险象环生,心急如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断后! 他目光急速扫视,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猛地从假山后窜出,不是逃跑,而是朝着荷花池方向冲去,一边冲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东西在我这儿!有本事来拿啊!蠢货!” 这一喊,果然吸引了部分护卫和一名狄人的注意,朝着他追来! 王奕鸿冲到荷花池边,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同时将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样东西(是从书房顺手抓的一块镇纸),用力扔向了池塘中央! “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他跳水了!东西掉水里了!”追来的护卫惊呼! 一部分人立刻开始试图下水打捞,场面更加混乱! 而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压力稍减的林墨然眼中寒光一闪,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虚晃一招,逼退另一名狄人,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王奕鸿落水的方向,却不是下水,而是足尖在池塘边的石栏上一点,如同一只轻盈的雨燕,直接掠过了池塘,落向了对面黑暗的巷道! 同时,她反手一扬! “咻咻咻!”数点寒星射向追兵和试图放箭的弓手! 惨叫声再次响起! “别管水里!追那个女的!她拿了真东西!”钱老八气急败坏地吼道,他终于反应过来中计了! 但就这么一耽搁,林墨然已经消失在池塘对面的黑暗中。 王奕鸿从冰冷的池水里冒出头,呛咳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几名护卫粗暴地拖了上来,按倒在地,刀剑立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钱老八脸色铁青地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恶狠狠地吼道:“说!那女的是谁?!你们把东西藏哪儿了?!” 王奕鸿虽然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心中却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平静。 东西,应该已经送出去了吧? 他看着林墨然消失的方向,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呸!”他一口混着池水的唾沫,啐在了钱老八狰狞的脸上。 (第二十二章完) 第23章 铁牢噬心淬意志,暗流汹涌动京华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三章:铁牢噬心淬意志,暗流汹涌动京华 冰冷,潮湿,黑暗。 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霉臭味。 王奕鸿被粗暴地扔进了一间狭窄的石牢。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声如同敲击在他的心脏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坐起来,浑身湿透的衣裳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刚才被拖行和殴打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嘴角破裂,渗着血丝。 环顾四周,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透进一丝微弱得可怜的光线,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密闭空间,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角落里放着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这就是他的容身之所了。 钱老八那充满怨毒和恐惧的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给老子好好‘伺候’这位王老板!撬开他的嘴!问出那女人的下落和东西在哪!不然老子把你们全扔进运河喂鱼!”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漫长的煎熬和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再次打开。两名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狱卒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皮鞭和水火棍。 没有审问,没有废话。 只有劈头盖脸的鞭挞和棍棒! “说!那女人是谁?!” “东西藏哪儿了?!” “同伙还有谁?!” 皮鞭撕裂空气,抽打在他的背上、腿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棍棒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腹部、肩头,让他几乎窒息,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王奕鸿咬紧牙关,蜷缩在地上,护住头脸,一声不吭。他知道,一旦开口,就彻底完了。他必须撑住,为林墨然争取时间!也必须相信,她一定能将证据送出去! 疼痛如同潮水般一**冲击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充满了血腥味,用强烈的刺痛来对抗外界的折磨。 现代的思维在这一刻发挥了奇异的作用。他不再去感受具体的疼痛,而是试图将意识抽离出来,分析对方的审讯手法(相当粗糙原始)、判断伤势(多为皮肉伤,未伤及筋骨)、甚至估算着时间。 狱卒见他硬气,打得更加凶狠。鞭棍交加之下,王奕鸿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殴打突然停止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牢门口传来:“够了。” 王奕鸿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肿胀的眼缝,看到钱老八和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师爷模样的人站在门口。那师爷眼神精明,打量着遍体鳞伤的王奕鸿,微微摇了摇头。 “八爷,这样打下去,人打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师爷低声道,“这小子看着不像硬骨头,但似乎认准了不说。得换个法子。” 钱老八烦躁地啐了一口:“那你说怎么办?时间不多了!上面要是知道东西丢了,咱们全都得完蛋!” 师爷阴恻恻地笑了笑:“是人就有弱点。他不开窍,或许是因为还心存侥幸,觉得会有人来救他,或者……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扫过王奕鸿。 王奕鸿心中猛地一凛! 钱老八眼睛一亮:“你是说……闲云居那个老仆?还是……” “据下面人报,闲云居除了他和那女的,还有一个老仆和一个莽汉伙计。”师爷提醒道。 “好!哈哈!好!”钱老八狞笑起来,“立刻派人去把闲云居给我围了!把那个老东西和傻大个抓来!当着他的面,老子看他说不说!” “不!不要动他们!”王奕鸿猛地挣扎起来,嘶声喊道,声音因痛苦和焦急而扭曲,“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事情是我做的!冲我来!” 他的反应让钱老八和师爷更加确信抓住了他的软肋。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钱老八得意地大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那女人的下落,交出东西,老子可以考虑给他们一个痛快!否则……哼哼!” 王奕鸿心如刀绞,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他可以忍受酷刑,却无法承受因自己而牵连无辜之人的痛苦!王伯和赵虎…… 就在这绝望之际,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惊慌的声音:“八爷!八爷!不好了!” 一个帮众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脸色惨白:“刚……刚才城里传来消息!京兆府的人突然出动,把……把咱们西城帮的总堂给围了!刘三爷……刘三爷已经被抓走了!” “什么?!”钱老八和师爷脸色骤变! 京兆府?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西城帮?!难道…… 紧接着,又一名帮众气喘吁吁地跑来:“八爷!码头……码头那边也出事了!漕运衙门和巡城卫的人联合稽查,正在突击检查丙字码头所有的仓库!孙……孙把头带着人挡着呢,但快顶不住了!” 轰! 如同两道惊雷接连炸响! 钱老八和师爷彻底懵了,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京兆府抓刘三!漕运衙门和巡城卫查丙字码头仓库! 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这是来自官面的、精准而致命的打击!对方出手了!而且一来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上的,远远不止是两个小小的探子!对方背后的能量,超乎他们的想象! “完了……全完了……”师爷喃喃自语,身体微微发抖。 钱老八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再也顾不得审问王奕鸿,对着狱卒吼道:“看紧他!”然后便带着师爷和手下,惊慌失措地冲了出去,显然是要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牢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王奕鸿粗重的喘息声。 他趴在地上,遍体鳞伤,心中却涌起狂喜和希望! 京兆府!漕运衙门!巡城卫! 是李御史!一定是李御史动手了! 林墨然成功了吗?!她把证据送到了?!李御史终于发动了! 虽然他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搅乱了钱老八的阵脚,也暂时保住了王伯和赵虎!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苗,再次燃烧起来。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撑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尝试运转那微薄得可怜的内息,缓解身上的疼痛,同时竖起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别院之外,此刻定然已是风起云涌,暗流化为了惊涛骇浪! …… 与此同时,皇城之内,的确正经历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地震。 京兆府的人以“扫黑除恶、整顿治安”为名,突然包围西城帮总堂,逮捕包括刘三爷在内的多名头目,动作迅雷不及掩耳。 漕运衙门和巡城卫的联合稽查队,更是“恰好”重点关照了丙字码头,尤其是那处偏僻仓库区域。虽然仓库大门紧锁,负责人(钱老八的心腹)百般阻挠,但官方态度强硬,要求立刻开门接受检查,双方正在紧张对峙。 数匹快马趁着夜色,携带着密封的奏折和部分从别院得到的信件证据,通过特殊渠道,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奔皇城大内! 而引发这一切风暴核心的林墨然,此刻正藏身于城中一处早已废弃的林家秘密据点内。她同样受了些轻伤,左臂被狄人的弯刀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衣袖。但她顾不上处理伤口,正紧张地等待着李御史那边的消息反馈,以及……王奕鸿的下落。 她成功脱身,并将最重要的证据送了出去。但王奕鸿为她断后被捕,生死未卜,这让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充满了焦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在意那个男人的安危。 “王奕鸿……你一定要撑住……”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自语,冰冷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担忧。 风暴已起,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这小小的石牢,这废弃的据点,这辉煌的皇城,都在这惊心动魄的夜晚,等待着最终的审判降临。 而王奕鸿的意志,也正在这铁牢噬心的折磨中,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淬炼。 (第二十三章完) 第24章 劫后余生凝心力,星火燎原势渐成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四章:劫后余生凝心力,星火燎原势渐成 石牢的铁门再次被打开时,涌入的不再是狰狞的狱卒和冰冷的刑具,而是一道迅疾如风、带着凛冽杀意的黑色身影。 王奕鸿勉强抬起头,透过肿胀的眼缝和模糊的视线,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轮廓,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 “走!”林墨然的声音短促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手中匕首寒光一闪,轻易斩断了束缚王奕鸿手脚的粗糙绳索,同时将一件不知从哪个倒霉护卫身上扒下来的外衣扔到他身上。 王奕鸿甚至来不及问一句话,就被林墨然一把搀扶起来。她的动作看似粗暴,实则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口,支撑着他大半的重量。 “外面……怎么样了?”王奕鸿声音嘶哑干涩,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脸上的伤口。 “乱。”林墨然只回了一个字,搀扶着他快速走出牢房。 走廊里倒着几名守卫,皆是一击毙命,连示警声都未能发出。别院内火光隐隐,远处传来嘈杂的呼喝声、兵刃碰撞声,似乎正陷入一片混乱。 林墨然显然不是从正门杀进来的,她选择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路径,搀扶着王奕鸿,如同暗夜中的两道影子,巧妙地避开主要的战团,向着别院外围快速移动。 王奕鸿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咬紧牙关跟上她的步伐。他知道,此刻任何迟疑都可能葬送这来之不易的逃生机会。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一段矮墙时,侧面突然冲出两名持刀护卫! “在这里!”护卫大声呼喊,举刀扑来! 林墨然眼中寒芒一闪,将王奕鸿往墙根一推,身形不退反进,匕首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 “铛!噗嗤!” 一名护卫的刀被精准地格开,另一名护卫则捂着飙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剩下那名护卫被她的狠辣吓得一愣神,林墨然已如鬼魅般贴近,肘击、夺刀、反手一刺!动作行云流水,瞬息之间又结果一人! 但这一耽搁,更多的脚步声正朝着这边涌来! “快!”林墨然不再恋战,回身抓住王奕鸿的胳膊,足下发力,带着他猛地跃上矮墙,随即翻身而下,落入墙外漆黑的荒野之中。 身后传来护卫们气急败坏的叫喊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但很快便被远远甩开。 两人一路不敢停歇,专挑荒僻小路疾行。直到确认彻底摆脱了追兵,林墨然才扶着王奕鸿在一处隐蔽的土坡后停了下来。 王奕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浑身伤口撕裂般疼痛。 林墨然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眉头紧锁。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小心地替他处理几处较深的伤口,又撕下衣襟替他简单包扎。 冰凉的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刺痛,随后是些许麻木的缓解。王奕鸿看着她专注而冰冷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身体的剧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谢谢……”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林墨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包扎。 “外面……到底怎么回事?京兆府……漕运衙门……”王奕鸿更关心大局。 林墨然一边包扎,一边用最简练的语言将情况告知:李御史拿到证据后,当机立断,联合了少数可信的同僚和上官,发动了多方面的打击。京兆府扫荡西城帮总堂,抓捕刘三;漕运衙门和巡城卫联合稽查丙字码头,与钱老八的人对峙;最重要的奏折和部分证据已连夜送入宫中。 “但仓库那边……似乎还没能打开,钱老八的人拼死抵抗,还在僵持。”林墨然最后道,“李御史担心迟则生变,又得知你被困别院,才让我趁机前来救人。” 王奕鸿听完,长长舒了口气,虽然浑身疼痛,但心情却振奋了不少。李御史果然抓住了机会,发动了雷霆一击!虽然最关键的铁证(仓库里的军械)还没拿到,但目前的攻势已经足够让陈克明一伙阵脚大乱了! “我们……现在去哪?”王奕鸿问。 “不能回闲云居,那里肯定被盯死了。”林墨然道,“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所说的安全地方,是城中一处早已废弃的林家秘密产业——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院。这里看似荒废,实则地下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密室,是当年林家为以防万一准备的。 当林墨然搀扶着王奕鸿,通过机关悄然进入这间布满灰尘却结构牢固的密室时,王伯和赵虎早已在里面焦急等待多时了! “少爷!” “老板!” 两人看到王奕鸿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样子,都红了眼眶,扑了上来。 原来,在京兆府围剿西城帮总堂,抓走刘三爷后,对闲云居的监视便自然瓦解了。林墨然在行动前就暗中联系了他们,让他们提前转移到了这里。 “王伯……虎子……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奕鸿看到他们安然无恙,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强烈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席卷而来,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众人一阵忙乱,将他小心地安置在铺了干净被褥的简易床铺上。王伯流着泪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污,赵虎则忙着生火取暖、烧水。 林墨然站在一旁,看着王奕鸿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更精致的小瓷瓶,递给王伯:“用这个药,内服一次,外敷伤口,效果更好。” 王伯连忙接过,千恩万谢。 接下来的几天,王奕鸿就在这间阴暗却安全的密室里养伤。林墨然提供的伤药果然奇效,加上王伯的悉心照料,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 身体稍有好转,他的大脑便立刻重新开始运转。 虽然暂时安全,但危机远未解除。仓库那边的对峙结果至关重要。一旦官方强行打开仓库,发现军械,尤其是与北狄勾结的证据,陈克明就在劫难逃。但若对方狗急跳墙,销毁证据,或者宫中的博弈出现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人。 “我们的‘闲云阁’,不能停。”王奕鸿对围坐在旁的林墨然、王伯和赵虎说道,“越是这种时候,信息越重要。我们需要知道外面的风向,知道各方的反应。” 他让伤势较轻的赵虎, disguised 后,冒险外出,并非去打探核心机密,而是去倾听市井之间的流言蜚语,去观察码头、衙门口的动静,去和那些底层线人重新建立联系。 同时,他也开始利用这段难得的“闲暇”时间,更加系统地整理和教授情报收集与分析的方法。他将自己现代的信息管理知识,用最浅显的方式教给王伯和赵虎,甚至包括一些简单的密码和暗号。 王伯负责整理和记忆(他年纪大,经验丰富),赵虎负责执行和传递(他身手好,熟悉底层)。一个极其简陋却初具雏形的情报小组,在这暗室中悄然成型。 林墨然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或是擦拭着她的匕首,或是闭目调息,但她并没有阻止王奕鸿的做法,偶尔还会补充一两条关于京城各方势力关系和行事风格的信息,让王奕鸿的分析更加精准。 有时,她会在深夜独自离开密室,不知去向,天亮前又会悄然返回,有时会带回一些关于朝堂动向的零星消息——似乎是动用了她自己的某些秘密渠道。 每一次她安然返回,王奕鸿那颗悬着的心才会悄悄落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这个冰冷、强大却又背负着深重苦难的女子。 这天,赵虎带回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漕运衙门和巡城卫在与钱老八的人对峙两天后,终于得到了上峰的强力支持,调来了城防军!现已强行接管了丙字码头所有仓库区域,正在逐一清点核查!钱老八本人见势不妙,已于前一天夜里潜逃,不知所踪! “好!”王奕鸿猛地一拍床板,激动得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洋溢着兴奋,“大局已定!只要打开仓库,铁证如山!” 然而,林墨然的眉头却微微蹙起:“钱老八潜逃……是个隐患。他若落入对方手中,或许会被灭口。若被他逃掉,也可能成为未来的祸根。” 王奕鸿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没错,斗争还远未结束。陈克明树大根深,在朝中经营多年,绝不会坐以待毙。即便证据确凿,接下来的朝堂博弈也必将腥风血雨。 而且,他们这次算是彻底得罪死了陈克明一系,未来的报复必将更加疯狂。 “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壮大自己。”王奕鸿目光坚定,“闲云居要重新开起来,而且要开得更大!闲云阁的情报网络,要铺得更广!” 他看向林墨然,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我们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任何人都不敢再轻易触碰!” 密室中,油灯的光芒微微摇曳,映照着几张经历了磨难却更加坚毅的脸庞。 劫后余生,星火未熄,反而凝聚成了更加灼热的力量,等待着燎原的那一刻。 (第二十四章完) 第25章 闲云重整旗鼓日,暗巷血影阻归途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五章:闲云重整旗鼓日,暗巷血影阻归途 密室的日子枯燥却充实。在王伯的精心照料和林墨然提供的伤药作用下,王奕鸿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虽然大幅动作时还会牵动伤口隐隐作痛,但已能自如活动。 他的大脑更是一刻未曾停歇。利用这段被迫“蛰伏”的时间,他将更多现代信息管理的理念灌输给王伯和赵虎。 他用炭笔在墙上画出示意图,讲解信息的来源、传递、核实、分类、分析、归档的完整流程。他设计了更复杂的密码本,用数字和特定书籍页码对应来加密核心信息。他甚至开始教导王伯和赵虎如何从庞杂无序的信息中提炼出关键点,如何判断信息的真伪和价值。 王伯学得有些吃力,但极其认真,将要点反复背诵默记。赵虎则对行动技巧和反跟踪更感兴趣,学得津津有味。 林墨然大多时候沉默地在一旁擦拭匕首或调息,偶尔会抬眼看看墙上那些奇怪的符号和流程图,冰冷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索。有时,她也会离开密室,每次回来,虽然不言不语,但王奕鸿能感觉到她带回了外界的某些气息和压力。 这天,她再次返回时,带回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丙字码头那处仓库已被城防军强行打开,里面藏匿的制式军械被尽数起获!数量之大,震惊了所有在场官员!虽然现场并未发现直接指向北狄的交易证据(显然已被提前转移或销毁),但私藏如此巨量军械已是滔天大罪!兵部侍郎陈克明已被勒令停职,闭门思过,接受调查! 消息传来,密室内一片振奋! “太好了!”赵虎激动地挥拳,“那狗官终于遭报应了!” 王伯也老泪纵横,喃喃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王奕鸿长长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大半。虽然未能将通敌的罪名坐实,但私藏军械这一条,已足够陈克明喝一壶了!李御史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但事情还没完。”林墨然冷静地泼了一盆冷水,“陈克明只是停职,并未下狱。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绝不会坐以待毙。反扑随时可能到来。而且,钱老八至今在逃,是个隐患。” 王奕鸿点点头,兴奋过后迅速恢复了冷静。没错,斗争只是进入了新的阶段,远未结束。他们必须利用这段相对安全的时间窗口,尽快恢复甚至壮大自己的力量。 “我们是时候回去了。”王奕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锐利地看向密室的出口,“闲云居,该重新开张了。” 做出决定后,行动迅速展开。 首先由赵虎和王伯分批次的、极其谨慎地返回闲云居附近进行侦察。确认之前西城帮的监视已经撤离,店铺虽然被之前那场冲突破坏了些门窗,但主体无损。 然后,选择在一个天色未亮的清晨,四人悄然回到了阔别数日的闲云居。 看着被砸坏的门板和满地狼藉,王伯和赵虎又是一阵痛骂。王奕鸿却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欣慰。只要根基还在,这些破损算不了什么。 清理、修缮、采购原料……闲云居如同一个受伤的巨人,开始缓缓苏醒。王奕鸿将之前攒下的积蓄大部分投入其中,不仅修复了破损,还对店面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扩建和整理,将“闲云阁”的杂货业务区域规划得更加清晰。 重新开业的日子,王奕鸿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如同最初那样,在门口立了一块简单的木板,上书:“闲云居/闲云阁,今日重新营业,新品上市,欢迎惠顾。” 然而,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 如今的闲云居,在西城底层百姓和江湖底层人物中,早已不再是一家普通的食铺。它伴随着“老板娘是绝世高手”、“东家背景深厚”、“连西城帮和漕帮把头都栽了”的神秘传说,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重新开业当天,顾客络绎不绝,甚至比以往更加火爆。很多人并非单纯为了吃饭购物,更是为了来看一眼传奇的老板和老板娘,打探一下那场风波的内幕。 王奕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熟练地操持着生意,仿佛一切从未发生。林墨然依旧深居简出,但偶尔会在店里露面,帮忙收拾一下碗筷(虽然动作僵硬),她那冷冽的气质和绝世容颜,每一次出现都能引发一阵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无形中又增添了店铺的神秘感。 王奕鸿趁机推出了几款“养伤期间”琢磨出的新品:一种加入了药材、口感清爽的“凉茶”,一种用猪骨长时间熬制、汤色奶白的“高汤面”,甚至还有一种简易版的“冰淇淋”(利用硝石制冰),虽然粗糙,但在炎热的夏季引发了轰动。 生意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甚至远超从前。 但王奕鸿的心思,早已不在单纯的赚钱上。重新开业后的闲云居/闲云阁,成为了他情报网络更稳固的基地和掩护。 赵虎正式成为了“外勤主管”,负责指挥和联络那些发展起来的线人,收集三教九流的各类信息。王伯则坐镇柜台,成为了“信息接收和分析员”,利用王奕鸿教的方法,初步筛选和整理每日汇来的海量碎片信息。 王奕鸿自己则专注于更高层面的信息整合、分析,并尝试与李御史那边建立更稳定的联系。他通过李管事,向李御史传递了一些关于市井对军械案反应、以及钱老八可能潜逃方向的分析(基于线人提供的零碎信息),同时也收到了李御史那边传来的、关于朝堂博弈动向的模糊警示——陈克明一系正在疯狂反扑,试图将水搅浑,攻击李御史“滥用职权”、“构陷大臣”。 风暴在朝堂之上激烈碰撞,而闲云阁则在市井之间,悄然织网。 这天打烊后,王奕鸿正在二楼整理最新的情报木片,林墨然无声地走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密封的竹筒。 “李府那边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她将竹筒递给王奕鸿。 王奕鸿心中一凛,小心地打开竹筒,倒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漕运账目或存疑,然户部档房看守严密,难入手。钱踪或现南城黑市。” 王奕鸿目光一凝。 李御史果然还在继续深挖!他将目标瞄准了户部存档的漕运原始账目,希望能找到军械案之外的、其他贪墨罪证,彻底钉死陈克明。但户部档房看守严密,难以得手。 而后半句……钱老八的踪迹可能在南城黑市出现? 南城黑市,那是皇城里最混乱、最无法无天的地带,充斥着赃物、违禁品和亡命之徒。钱老八潜逃到那里,倒也合情合理。 “户部档房……”王奕鸿沉吟着,“那里面的账册浩如烟海,就算能进去,短时间内也难以找到需要的东西……” “除非,知道具体要找哪一年、哪一类的账册,甚至……具体的编号。”林墨然接口道。 王奕鸿眼中一亮:“没错!如果能从其他地方先找到线索,缩小范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条上,“……漕运账目或存疑……李御史一定是掌握了某种指向性的线索,但缺乏细节。” 他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或许……我们可以双管齐下。赵虎继续盯紧南城黑市钱老八的线索。至于户部账册……或许可以从曾经经手过的、可能被排挤或者对陈克明不满的小吏身上想办法?” 这是一个思路,但实施起来同样困难重重。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时,楼下突然传来王伯一声短促的惊呼,以及碗碟摔碎的脆响! 王奕鸿和林墨然脸色同时一变,瞬间冲下楼去! 只见一楼堂内,王伯跌坐在地,面色惊恐地看着门口。地上散落着摔碎的碗碟。而门口的地上,赫然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飞刀之下,钉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赵虎闻声也从后院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怒吼一声:“哪个王八蛋干的?!” 林墨然身形一闪,已到门口,警惕地观察外面,但夜色茫茫,早已不见人影。她拔下飞刀,取下字条和那只骇人的“礼物”。 字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行充满戾气的警告: “再多管闲事,下次送来的就是你们的人头!” 落款处,画着一个简单的、滴血的狼头图案! 又是狼头!但与林墨然那块令牌上的威严狼头不同,这个图案显得更加狰狞和邪恶! 王奕鸿扶起惊魂未定的王伯,脸色阴沉如水。 威胁,并没有随着陈克明的停职而消失,反而以更直接、更血腥的方式,再次降临! 对手的反扑,已经从朝堂延伸到了市井,变得越发不择手段! “是陈克明的人?还是……钱老八的残余势力?”王奕鸿沉声问道。 林墨然看着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和那狰狞的狼头图案,眼神冰冷得可怕:“不像官面手段,更像是江湖□□的悬赏恐吓。但能准确找到这里……”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们的行踪,一直在对方的监视之下!所谓的安全,只是表象! 闲云居的重生喜悦,瞬间被这血腥的警告冲刷得干干净净。 危机四伏,前路依旧杀机暗藏。 王奕鸿攥紧了拳头,看着门外沉沉的夜色,眼中第一次燃烧起毫不掩饰的怒火与战意。 “想玩狠的?那就来看看,谁先撑不住!” (第二十五章完) 第26章 黑市迷踪陷阱布,金蝉脱壳暗哨立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六章:黑市迷踪陷阱布,金蝉脱壳暗哨立 滴血的狼头,血淋淋的耳朵,狰狞的警告。 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浇灭了闲云居刚刚重燃的生机与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寒意和紧迫感。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回来了,还敢用如此血腥直接的方式挑衅,其嚣张与肆无忌惮,远超预料。 “清理掉。”林墨然的声音冷得掉渣,她面无表情地用布包起那只耳朵和飞刀,递给赵虎,“埋远点。” 赵虎咬牙切齿地接过,眼中喷着火,大步流星地去了后院。 王伯脸色苍白,手脚还在微微发抖,喃喃道:“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 王奕鸿扶着他坐下,倒了一杯热水塞到他手里,虽然自己心中也翻涌着惊怒,但面上却强行保持镇定:“王伯,别怕。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们怕了,狗急跳墙而已。” 他看向林墨然:“这种手法,像是专业杀手组织?” 林墨然微微颔首:“‘血狼帮’,皇城里专接脏活的□□组织,认钱不认人,手段残忍。看来有人出了高价,买我们的命,或者至少是恐吓。” 血狼帮。王奕鸿记下了这个名字。对手开始雇佣专业杀手了,这意味着未来的危险将更加防不胜防。 “店里不能再待了。”王奕鸿当机立断,“对方这次是警告,下次可能就是直接动手。王伯,虎子,你们立刻收拾重要东西,我们马上转移回之前的密室!” 虽然不甘,但众人都知道这是最安全的选择。很快,四人再次悄然撤离了刚刚重整旗鼓的闲云居,回到了城中的秘密据点。 密室的氛围变得更加凝重。刚刚看到的希望曙光,似乎又被浓厚的阴云遮蔽。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王奕鸿打破沉默,目光扫过众人,“李御史提供的两条线索,必须尽快查清楚。尤其是钱老八的踪迹!找到他,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雇佣血狼帮的幕后黑手,甚至找到更多陈克明的罪证!” 他看向赵虎:“虎子,南城黑市,你熟悉吗?” 赵虎挠挠头:“俺以前跟疤脸刘混的时候,去过几次那片的赌坊和暗窑,但黑市核心区域没进去过,那地方乱得很,规矩也多,生面孔很容易被盯上。” “我们必须冒险一试。”王奕鸿沉声道,“但不能蛮干。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身份。” 他仔细询问了赵虎关于黑市的入口、规矩、交易方式等信息,然后开始构思。 “你不能以闲云居伙计的身份去,也不能以原来西城帮的身份去。”王奕鸿沉吟道,“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急于销赃,或者打探某种违禁药品的亡命徒?不对……这样目的性太强……” 他来回踱步,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你就以一个刚刚捞偏门得手,发了笔小财,想去黑市开开眼界、找点乐子的底层混混身份去!喝酒、赌钱、吹牛,打听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重点是听听有没有关于漕帮、关于钱老八的风声,不要主动追问,要让人感觉你只是好奇和炫耀!” 他让王伯找出一些看起来旧却料子还不错的衣服,又给了赵虎一小袋碎银子和小额银票:“拿去花,但要显得土包子进城,大手大脚又小心翼翼。关键是融入,是听!” 赵虎听得连连点头,虽然觉得有点复杂,但还是努力记下:“俺明白了,老板!就是去装阔、吹牛、听墙角!” “没错!安全第一!一旦感觉不对劲,立刻撤离!”王奕鸿再三叮嘱,又将密室的位置和几个紧急联络的暗号告诉了他。 林墨然沉默地递过来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和一小包药粉:“藏在身上。药粉遇水则燃,可阻敌片刻。” 赵虎郑重接过,眼中闪过感激:“多谢老板娘!” 林墨然对于这个称呼似乎怔了一下,但并未反驳。 赵虎准备妥当后,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密室。 接下来的两天,密室中的等待变得更加煎熬。王奕鸿坐立不安,既担心赵虎的安危,又期盼他能带来好消息。 林墨然外出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似乎在动用她自己的渠道打探消息,但每次回来都眉头紧锁,显然血狼帮的威胁和钱老八的踪迹都隐藏极深。 第三天夜里,密室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是自己人! 王奕鸿立刻打开门,赵虎闪身而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身上带着酒气和烟味,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老板!有消息了!”赵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俺混进黑市的一个地下赌坊,连着两天在那里喝酒赌钱,跟几个混黑市的泼皮吹牛打屁,听到点风声!” “快说!”王奕鸿精神一振。 “有人说,大概七八天前,确实有个脸上带疤、脾气暴躁的生面孔在黑市最乱的那片区域出现过,好像在找什么门路想离开皇城,但嫌对方开价太高,吵了一架就不见了。”赵虎道,“还有人私下说,最近黑市里有人在暗中打听闲云居和……和老板娘的消息,出价很高,但还没人接茬,好像有点顾忌。” 钱老八果然在南城黑市出现过!而且还在找人打听他们!这说明他很可能还滞留在黑市或其周边区域! “知道具体可能藏在哪儿吗?”王奕鸿追问。 赵虎摇摇头:“黑市太大,鱼龙混杂,藏个把人太容易了。而且俺感觉……感觉好像有人故意放出这点风声,像是在……钓鱼?” 钓鱼?王奕鸿心中一凛。难道对方是故意泄露钱老八的踪迹,引他们上钩? “你做得很好了,虎子。”王奕鸿压下心中的疑虑,赞许道,“先休息一下。” 赵虎带来的消息既令人振奋,又充满了陷阱的味道。 王奕鸿和林墨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如果是陷阱,说明对方已经料到我们会打听钱老八,并且迫不及待地想对我们再次下手。”王奕鸿分析道,“黑市那种地方,死个把人太寻常了。” “将计就计。”林墨然忽然开口,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想钓鱼,我们就看看,谁是鱼,谁是钓竿。”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形成。 她让王奕鸿通过李管事的渠道,给李御史传递了一个模糊的消息:疑似发现钱老八踪迹于南城黑市,但恐是陷阱,请留意近日黑市异动。 然后,她开始独自准备。她换上了一身更能融入黑市环境的、带着风尘气的衣裙,甚至稍微改变了妆容,掩去了几分冷艳,多了几分沧桑和泼辣。她准备亲自去一趟黑市,不是去寻找钱老八,而是去观察!去分辨那些打听消息的人,去感受陷阱的设置方向,甚至……去反向追踪! 王奕鸿强烈反对:“太危险了!血狼帮的人肯定在黑市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一个人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找的是‘闲云居的老板娘’。”林墨然冷静地道,“而我,可以是任何人。论潜行隐匿、反跟踪,他们不如我。” 她的自信源于绝对的实力。王奕鸿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 “一切小心。”他最终只能沉重地吐出这四个字,如同上次别院行动前一样。 林墨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密道的黑暗中。 这一次的等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和焦灼。王奕鸿几乎彻夜未眠,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 直到天快亮时,林墨然才返回。她脸色有些苍白,衣袖上多了一道不起眼的划痕,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怎么样?”王奕鸿急切地问。 “确是陷阱。”林墨然语气冰冷,“至少三批人,在不同区域,用不同方式打听‘闲云居老板娘’和‘钱老八’的消息。手法专业,彼此有呼应,是血狼帮的人无疑。他们甚至在几个可能的出口都设了暗哨。” 王奕鸿倒吸一口凉气,果然! “但我找到了其中一个暗哨的据点。”林墨然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在南城黑市边缘的一家棺材铺里。” 棺材铺!果然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你打算怎么做?” “拔掉它。”林墨然语气平淡,却带着森然杀意,“既然他们伸出了爪子,就先剁掉一根。也让血狼帮知道,不是所有人的钱,都好拿。” 当天夜里,南城那家棺材铺莫名起火,火势诡异而猛烈,等扑救的人赶到时,已烧得只剩框架。清理废墟时,发现了三具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依稀能看出骨骼多处断裂的尸体。 消息悄然在□□中传开,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血狼帮吃了个闷亏,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一时间风声鹤唳,对“闲云居”相关的单子谨慎了许多。 而王奕鸿则通过这次事件,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我们不能总是被动的转移和躲藏。”他对林墨然道,“我们需要更多像密室这样的安全屋,更需要属于我们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甚至……‘拳头’。” 他萌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利用闲云阁日渐扩大的情报网络和资金,在一些关键地点,暗中购置或控制一些不起眼的产业,如茶馆、客栈、货栈,将其发展为秘密的联络点和安全屋,甚至训练一批绝对忠诚、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人手。 这将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计划,但却是真正走向强大的必经之路。 林墨然看着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王奕鸿,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需要很多钱,和绝对可靠的人。” “钱可以赚,人可以找。”王奕鸿目光坚定,“就从现在开始布局。” 星火之光,开始试图凝聚成更强大的力量,照亮前路,也灼伤敢于伸来的黑手。 (第二十六章完) 第27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七章: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密室烛火摇曳,映照着王奕鸿眼中跳动的野望。建立属于自己的秘密力量和据点网络,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再也无法遏制。 他知道这很难。需要海量的金钱,需要绝对忠诚且有能力的人手,需要缜密的规划和长期的投入,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但经历了生死磨难,见识了朝堂江湖的波谲云诡后,他更加确信,没有自己的力量,终将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连保护身边的人都做不到。 “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王奕鸿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扫过林墨然、王伯和赵虎,“闲云居必须尽快重新营业,而且要赚得比以前更多。我会推出更多新品,优化流程。此外,‘闲云阁’的情报业务,也不能只投入不产出,是时候考虑如何将部分非核心信息变现了。” 信息就是财富,这在任何时代都是真理。一些市井流言、商业动向、甚至部分无关紧要的官场小道消息,对某些特定人群来说,或许就值个好价钱。这需要极其谨慎的操作,但值得尝试。 “人选呢?”林墨然直接问到了最关键也最棘手的问题。忠诚与能力,往往难以两全。 王奕鸿沉吟片刻,道:“不能从市面上随便招募。优先考虑两种人:一种是如王伯、虎子这般知根知底、共过患难的;另一种,则是身世清白、有所求、且容易被我们掌控的。比如,一些家境贫寒但机灵肯干的少年郎,或者……一些走投无路、但尚有底线和技能的落魄之人。” 他想到了那些在码头扛包、却眼中有光的少年,想到了那些身负技艺、却因各种原因沦落底层的工匠,甚至想到了某些被帮派欺压、心怀怨恨的小贩。这些人,或许都是可以甄别和培养的对象。 “训练之事,我来。”林墨然当仁不让,语气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度,“既是护卫,便需令行禁止,需有搏杀之技,需知隐匿追踪之术。我会制定章程。” 由她这位来历神秘、身手恐怖的“老板娘”来负责训练,无疑是最佳人选。王奕鸿毫不怀疑她能把这支未来的力量锤炼成一把尖刀。 “地点……”王奕鸿继续规划,“城内不宜,目标太大。需在城外寻一处偏僻、隐蔽、且便于掌控的庄园或废旧作坊。此事需极其谨慎,我会让虎子慢慢打听,绝不急于一时。” 一个庞大而隐秘的计划蓝图,在这昏暗的密室中,被一点点勾勒出来。虽然前路漫漫,但方向已然清晰。 接下来的日子,闲云居在看似平静的氛围下,暗地里却高效运转起来。 王奕鸿不顾伤势未愈,亲自重新规划店面布局,推出了更具吸引力的菜品和“闲云阁”的特色商品(如改良版的精致肥皂、带有淡雅香味的蚊香等)。他甚至借鉴现代“会员制”和“预订制”,推出了一些限量高价菜品,专门针对那些有钱又讲究的顾客,利润惊人。 同时,他通过孙把头等渠道,极其谨慎地放出一些经过筛选、无关大局却又对某些商人有价值的信息(如某地即将征收某种特产、某位官员的喜好变化等),换取了第一笔“情报费”,虽然不多,但意义重大。 资金,开始悄然积累。 赵虎则按照王奕鸿的指示,不再仅仅打探消息,开始有意识地留意和接触那些符合条件的目标人选:码头那个父母双亡、独自养活弟妹、却总是偷学记账少年;南城那个被恶霸砸了摊子、打得吐血却不肯屈服的面点师傅;甚至包括之前那个提供过消息、有些胆小却消息灵通的更夫老张头…… 王奕鸿并没有立刻接触他们,只是让赵虎先观察,记录下他们的日常行为和品行。忠诚的建立,需要时间和契机。 林墨然则闭门不出,在密室内撰写训练大纲。她用炭笔在木片上画下各种人体经络图、武器图谱、简单阵型以及隐蔽、追踪、反追踪的要点。其内容之专业、要求之严苛,让偶尔看到的王奕鸿都暗自咋舌。这绝非普通江湖手段,更像是……军中斥候甚至更特殊机构的训练方法。他对林墨然的过去,更加好奇,却也更加谨慎地不去触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想暂时蛰伏积累,敌人却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这天,李管事再次通过隐秘渠道送来消息。这一次,消息更加紧急和严峻。 陈克明虽被停职,但其党羽的反扑极其凶猛。他们一方面在朝堂上大肆攻击李御史“捕风捉影”、“滥用职权”、“构陷忠良”,另一方面则开始疯狂地销毁证据、撇清关系。据李御史查知,户部存档的相关漕运账目,似乎有被篡改或销毁的迹象!而都察院内部,也出现了要求暂停调查、重新审议的声音! 更糟糕的是,宫中似乎对此事的关注度有所下降,注意力被北方边境新起的狄人骚扰事件所吸引。若不能尽快拿到铁证,扳倒陈克明的最佳窗口期可能就此错过! 压力,再次如山般压来。 “户部档房……”王奕鸿捏着纸条,眉头紧锁,“李御史的人肯定难以插手,否则不会如此焦急。我们必须想办法!” 直接硬闯户部?那是找死。偷偷潜入?难度堪比登天,且风险极大。 “或许……可以从人下手。”林墨然忽然道,“掌管户部档案的,不可能全是陈克明的人。总有不得志者,或有隙可乘者。” 王奕鸿眼中一亮:“没错!李御史或许碍于身份,不便接触底层胥吏,但我们却没有这个限制!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他立刻让王伯找出之前李御史提供的、那份涉及漕运和户部的可疑官员名单,以及赵虎等人这段时间收集来的、关于户部的一些零碎信息。 众人围在一起,仔细筛选分析。 名单上的官员大多职位不低,难以接触,且立场不明。倒是那些零碎信息中,有一条引起了王奕鸿的注意:据一个在户部衙门附近卖茶汤的小贩说,户部档案库有个老书吏,姓冯,人称“冯老抠”,性格孤僻古怪,嗜酒如命,常因酗酒误事被上官责骂,混得很不如意,但似乎对档案库的账册极其熟悉,据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冯老抠……嗜酒……”王奕鸿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个不得志、有明显弱点、却又掌握着关键技能的老吏……” 这似乎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想办法接触他。”王奕鸿对赵虎道,“不要直接打听账目,就去他常喝酒的地方,制造偶遇,请他喝酒,听他发牢骚,先混个脸熟。听听他抱怨什么,对谁不满。” “明白!”赵虎领命,对于喝酒套近乎这种事,他颇为擅长。 就在王奕鸿试图从户部底层打开缺口时,林墨然这边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她在复盘之前别院行动和黑市陷阱的细节时,反复回想那个与钱老八接头的、戴兜帽的刀疤脸的身影和动作。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洞察力,将那个刀疤脸的体型、步态、佩刀方式、甚至一些细微的小动作特征详细描述出来,让王奕鸿记录下。 “这个人……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不是在河口茶寮,而是在更早之前。”林墨然语气肯定,“他的一些习惯,像是军中出身,但又不是普通的军卒。” 王奕鸿看着那些特征描述,也是苦苦思索。忽然,他脑中闪过一道亮光! “等等!虎子之前打探来的消息说,钱老八和城防军的一个姓胡的队正过往甚密?而上次查抄丙字码头仓库,最后也是城防军出动才解决的?” 林墨然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那个刀疤脸,会不会就是那个胡队正?!”王奕鸿大胆猜测,“城防军的人,有军旅背景,熟悉军械,有能力调动人手配合钱老八行动,甚至可能在查抄仓库时暗中做手脚!” 这个猜测极为大胆,却也并非毫无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陈克明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京师的城防系统!这无疑更加可怕! “需要证实。”林墨然沉声道。 “我来想办法。”王奕鸿目光闪烁,“城防军的人也要吃饭喝酒,也要消遣……” 他感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浮现,而他们,正在试图撬动这张网的关键节点。 金鳞虽小,却已不甘囿于浅池。风云激荡之际,便是化龙腾空之时。 他们不再是被动承受风雨的闲云野鹤,而是要主动搅动这皇城风云! (第二十七章完) 第28章 酒肆巧计叩心扉,迷雾渐散现獠牙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八章:酒肆巧计叩心扉,迷雾渐散现獠牙 密室之中,烛火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摇曳,一如眼下波谲云诡的局势。 王奕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记录着“冯老抠”信息的木片上:“户部档案库的这个突破口,必须尽快打开。李御史那边压力越来越大,我们耽误不起。” 他的目光转向赵虎:“虎子,这次看你的了。务必小心,既要套出话,又不能引起他的警觉。” 赵虎拍着胸脯,脸上混合着紧张和兴奋:“老板放心!灌酒套话俺在行!保证把那个‘冯老抠’喝舒坦了,把该吐不该吐的都吐出来!” 王奕鸿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选择人多眼杂但方便说话的小酒馆;不提账目,只聊闲篇,引导对方发泄不满;注意观察有无眼线;以及最重要的——安全第一。 赵虎领命而去,再次化身成一个手头有点小钱、爱吹牛打听闲事的底层汉子,钻入了皇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 与此同时,对城防军那位胡队正的调查也在悄然进行。王奕鸿没有动用赵虎这条明线,而是通过闲云阁刚刚发展起来的、更加隐蔽的情报网络。 他让王伯通过那个卖茶汤的小贩,以及几个常给各衙门送柴送水的线人, subtly 打听胡队正的情况:全名、所属编制、常活动区域、性格嗜好、人际关系等。要求只有一点:绝对自然,绝不能引起任何关联猜想。 信息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持续地汇入密室。 王奕鸿则一边整理分析这些零碎信息,一边继续规划着他的“闲云卫”和据点计划。他绘制了一份简单的预算表,计算着维持一个最小规模秘密基地的每月开销(场地、物资、人员饷银),数字让他暗暗咋舌。赚钱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林墨然的训练大纲已然成型,其内容之详实、要求之苛刻,让王奕鸿再次确认她绝非普通将门之女。里面甚至包含了一些利用日常物品制作简易陷阱和武器的技巧,以及小队配合作战的简易阵型。 “第一批人选,宁缺毋滥。”林墨然看着王奕鸿草拟的几个观察名单,语气冰冷,“最多五人。需绝对可控。训练地点,我来找。” 她似乎也有自己的渠道和方式去解决最棘手的场地问题。王奕鸿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信任,在一次次的生死与共中,已悄然建立。 等待赵虎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直到第二天深夜,密道的门才被敲响。 赵虎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回来了,眼神却异常清醒明亮,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 “老板!老板娘!搞定了!”他压低声音,难掩兴奋,“那个冯老抠,果然是个老酒鬼,三杯黄汤下肚,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据赵虎描述,他很容易就在户部衙门后街那个嘈杂油腻的小酒馆里“偶遇”了独酌的冯老抠。几碗劣酒、一碟茴香豆下肚,赵虎假装抱怨漕帮霸道、生意难做,很快就引来了冯老抠的共鸣。老吏借着酒劲,开始大骂官场黑暗,上司无能,同僚倾轧。 “他骂得最多的,就是档案库那个新提拔的副主事,姓周。”赵虎仔细回忆道,“说那周主事屁都不懂,就会溜须拍马,最近还老是催着他们整理旧账册,说是要核对什么历年漕运损耗,还指定要调阅甲字库丙区七到十二柜的册子,搞得他们人仰马翻。冯老抠抱怨说那堆破账有什么好看的,纯粹折腾人。” 甲字库丙区七到十二柜!历年漕运损耗! 王奕鸿和林墨然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精光! 李御史的猜测是对的!对方果然在打户部存档账目的主意!这个周主事,很可能就是陈克明安插进去、负责篡改或销毁证据的人!而他指定的这个区域,极有可能就是存放着关键证据的账册所在! “他还说了什么?关于那个周主事,或者档案库的守卫情况?”王奕鸿急切地追问。 “哦对了!”赵虎一拍脑袋,“冯老抠还醉醺醺地抱怨,说周主事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加强了夜间的守卫,还换了锁头,搞得他们这些老家伙晚上想溜进去喝口小酒暖暖身子都不行了。他还说……说好像看见周主事前天晚上偷偷摸摸见了一个脸上有疤、不像好人的家伙……” 脸上有疤! 王奕鸿的心脏猛地一跳!是那个刀疤脸?!周主事在夜间秘密会见疑似城防军的人?这绝非巧合! “干得漂亮,虎子!”王奕鸿重重拍了拍赵虎的肩膀,“这个消息至关重要!” 赵虎嘿嘿一笑,挠挠头:“就是酒钱花得有点多……” “值得!”王奕鸿毫不吝啬。这条线索的价值,远超那点酒钱。 现在,目标更加清晰了:户部档案库,甲字库丙区七到十二柜!看守者:周主事(内应),以及可能存在的、由刀疤脸(胡队正?)安排的额外夜间守卫! 如何突破?硬闯依旧不现实。 “或许……可以从那个周主事身上想办法。”林墨然冷声道,“他能被收买,就能被利用。” 王奕鸿沉吟道:“威胁?贿赂?恐怕都不稳妥。这种小吏,最是油滑,且很可能家人已被控制。”他来回踱步,忽然停下,“等等……冯老抠说,周主事是‘新提拔’的?他之前的位置呢?”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如果我们能找到周主事的前任,那个被他挤下去的原副主事呢?此人必定对周主事心怀怨恨,且熟悉档案库的情况!或许能从他那里,找到周主事的把柄,甚至……拿到钥匙的模子或者换班规律?” 挖墙脚,从内部攻破! “有可能!”赵虎眼睛一亮,“俺明天就去打听那个前任副主事!” “不,此事不能由我们直接出面。”王奕鸿更加谨慎,“让李御史的人去查。我们提供方向即可。” 他立刻写下密信,将冯老抠提供的关于周主事、指定账册区域、夜间守卫变化以及可能会见刀疤脸的情报,详细写明,通过渠道紧急传递给李御史。 做完这一切,王奕鸿才稍稍松了口气。一条重要的线索已经递了出去,希望能对李御史有所帮助。 这时,王伯那边关于城防军胡队正的零碎信息也汇总了过来。 胡队正,原名胡三,并非京城人士,早年在外地从军,据说立过战功,但也因脾气暴躁、顶撞上官受过处分,后来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调入了京城城防军,担任南城某段的队正。此人性情贪婪,好酒好赌,与三教九流都有来往,尤其与漕帮钱老八交往甚密。近期行为无显著异常,但据一个赌坊伙计说,胡三前几天手气极好,还了一笔不小的赌债,还炫耀说接了笔大买卖。 时间点、性格、人际关系、近期异常收入……都与那个刀疤脸的特征高度吻合! “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刀疤脸,就是城防军队正胡三!”王奕鸿沉声道,“一个城防军队正,参与私藏军械,甚至可能涉及篡改户部证据……这背后的水,太深了。” “需确认其近日行踪,特别是夜间动向。”林墨然道,“若他再次与周主事秘密接触,或可擒获,作为人证。” 擒获一个城防军队正?这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同样巨大! 王奕鸿心念电转,迅速权衡。或许……可以借力打力? 他再次提笔,将关于胡三的怀疑和近期异常情况也附加在密信中,建议李御史能否动用监察御史的权力,以某种合规的名义(比如巡查城防?)对胡三进行暗中监控,甚至在其再次异动时,果断控制! 双管齐下,一边从内部攻破户部档案库,一边从外部切断其武力协助! 这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对手比拼速度和狠辣的博弈! 密信送出后,密室再次陷入等待的寂静。 王奕鸿感到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疲惫的情绪。他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 林墨然无声地递过来一碗刚熬好的、散发着药香的米粥。 “谢谢。”王奕鸿接过,温热的粥碗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看着林墨然清冷的侧脸,忽然问道:“你似乎……对军中之事很熟悉?” 林墨然动作顿了顿,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道:“林家是将门。” 简单的五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沉重与伤恸。她没有再多说,但王奕鸿却能感受到那平静语气下深藏的波澜。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喝着粥。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晨曦微露,照亮了皇城的轮廓,也照亮了前路上更加浓重的迷雾与若隐若现的獠牙。 (第二十八章完) 第29章 雷霆骤降擒虎翼,密室惊魂狼卫现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二十九章:雷霆骤降擒虎翼,密室惊魂狼卫现 密室中的等待,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王奕鸿送出的密信如同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音。外界的信息流似乎也骤然减缓,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隔绝了他们的视听。 这种反常的寂静,比直接的刀光剑影更令人心悸。 “不对劲。”林墨然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站在密道入口处,侧耳倾听着外界的动静,眉头紧锁,“太安静了。连平日夜间巡逻的更夫脚步声,似乎都消失了。” 王奕鸿的心也提了起来。这种诡异的宁静,往往预示着风暴来临前的极致压抑。 “李御史那边……会不会出了变故?”王伯忧心忡忡地低声道。 王奕鸿面色凝重。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朝堂博弈,瞬息万变。或许陈克明一系发动了更猛烈的反击,暂时压制了李御史?或许他们的密信传递环节被截获了? 就在众人心神不宁之际,密道的墙壁上,忽然传来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 不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是一种更急促、更尖锐的节奏! 林墨然脸色骤变,瞬间闪到墙边,同样以某种节奏回应。很快,外面传来了更简短的敲击声。 林墨然猛地回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和凝重,语速极快:“快!收拾最重要的东西!准备撤离!外面有大量官兵包围了这片区域,正在逐户搜查!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 如同平地惊雷,炸得王奕鸿等人头晕眼花! 官兵?!直接动用朝廷官兵搜捕?!这已经不是江湖仇杀或者私下报复的层面了!这是要动用国家机器,将他们彻底碾碎!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赵虎又惊又怒。 “没时间想了!走!”林墨然厉声道,她已经迅速将几份最重要的情报记录和那枚特制铜钱塞入怀中,同时吹熄了密室中大部分的烛火。 王奕鸿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致命的。他一把拉起吓呆的王伯,赵虎则迅速抓起装有少量金银和伤药的包袱。 密道的另一头出口,通向另一条更偏僻的巷道。这是当初选择此地的重要原因。 林墨然一马当先,无声地推开出口的伪装,如同灵猫般探出半个身子观察。然而,她只看了一眼,便瞬间缩了回来,脸色更加难看。 “出口也被堵了!是城防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城防军!胡三的人?!他竟然敢公然调动军队来围捕他们?!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密室中的每一个人。前后皆被堵死,他们已成瓮中之鳖! “跟紧我!硬闯!”林墨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匕首已然在手。她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杀出一条血路! 但所有人都知道,面对成建制的军队,个人武力再强,也终究是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巨大的、完全不似人力所能为的撞击声,猛地从他们头顶的地面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狠狠地砸在了他们藏身之处的地面上!连密室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城防军士兵惊恐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兵刃落地的声音! “什么人?!” “拦住他们!” “啊——!”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重型兵器破开甲胄的声音密集地响起!战斗似乎瞬间爆发,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王奕鸿等人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林墨然却是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极度震惊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外面的厮杀声很快平息下去,只剩下一些痛苦的呻吟和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冰冷、铁硬、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透过土层和砖石,清晰地传入了密室: “暗刃归鞘,贪狼巡野。里面的兄弟,麻烦已清,可以出来了。” 这句话如同某种暗号。林墨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主动地,推开了密道的出口。 王奕鸿紧张地跟在她身后,握紧了手中充当武器的短棍。 然而,出口外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狭小的巷道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城防军士兵,大多昏死过去,少数还在痛苦呻吟,他们的武器散落一地,甲胄上有着明显的凹陷或撕裂痕迹。 而站在这些“尸体”中间的,是五名身着黑色劲装、面带狰狞狼头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汉子。他们身形并不特别魁梧,但站姿如松,气息沉凝如山岳,手中持有的并非制式兵器,而是各种奇门利器:造型夸张的巨大剪刀、带着倒刺的铁尺、链接着沉重铁球的锁链……兵器上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 这五人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气便扑面而来,让王奕鸿、赵虎这样的普通人心胆俱寒,几乎无法呼吸。 狼头面罩!又是狼头!但与血狼帮那狰狞的图案不同,这面罩上的狼头更加古朴、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力量! 王奕鸿瞬间明白了!狼卫!是林墨然背后的那股神秘力量——狼卫!他们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霸道绝伦的方式! 为首的那名狼卫,目光扫过林墨然,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态度谈不上恭敬,却也绝非敌对。他的目光随后落在王奕鸿等人身上,冰冷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杀意。 “奉令清除附近宵小。此地不宜久留,请速随我等转移。”狼卫首领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碾压式的战斗只是随手拂去灰尘。 林墨然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句“奉谁之令”,也没有丝毫犹豫,对王奕鸿道:“跟他们走。” 绝境逢生!虽然是被一股更加神秘可怕的力量所“救”,但总比落在城防军手里强无数倍! 王奕鸿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搀扶着几乎软倒的王伯,示意赵虎跟上。 五名狼卫立刻行动起来,两人在前开路,两人断后,一人护卫在侧。他们的行动迅捷、无声、配合默契到了极致,仿佛是一个整体。 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进入了附近另一间早已废弃的民宅。这民宅内部竟然另有乾坤,地下同样有一处隐蔽的入口,通向一条更加深邃、显然经常有人维护的地下通道! 狼卫对此地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 在曲折的地下通道中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处宽敞的地下大厅。厅内有桌椅、床铺、甚至还有储备的清水和干粮。墙壁上插着特制的长明灯,发出幽冷的光芒。 这里,显然是一处狼卫的秘密据点,规格和隐蔽性远非王奕鸿找的那个密室可比。 “在此等候。会有人来接应。”狼卫首领留下这句话,便与其他四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的通道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下大厅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王奕鸿四人,以及一片死寂。 良久,赵虎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俺……俺的娘嘞……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太……太吓人了……” 王伯也是老脸煞白,说不出话来。 王奕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墨然,她的侧脸在幽冷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们……是‘狼卫’?”王奕鸿轻声问道,语气复杂。 林墨然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同样复杂,有释然,有沉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是。”她终于承认,声音有些沙哑,“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重新恢复了沉默。 王奕鸿没有追问。他知道,关于“狼卫”,关于她的过去,必然牵扯着极大的秘密和痛苦。她愿意承认,已然是极大的信任。 现在,他们暂时安全了。但被“狼卫”所救,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而皇城之上,因为今晚城防军的异常调动和莫名受损,以及“狼卫”的疑似现身,必然已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他们仿佛从一个小小的漩涡,被卷入了更深、更急、更加凶险的暗流中心。 (第二十九章完) 第30章 幽穴深谈露冰山,棋局新布狼烟燃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三十章:幽穴深谈露冰山,棋局新布狼烟燃 地下大厅陷入了长时间的死寂。幽冷的长明灯光摇曳,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们此刻剧烈波动的心绪。 赵虎和王伯尚未从方才那场短暂却震撼人心的遭遇中回过神来,脸上残留着惊惧与茫然。王奕鸿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狼卫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友是敌?是受谁指派?救他们是出于林墨然的情分,还是另有目的?那个“奉令清除附近宵小”的命令,来自何处?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始终沉默、身影在冷光下显得有些孤寂的女子身上。 林墨然背对着众人,站在大厅边缘,望着冰冷的石壁,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外面已然天翻地覆的世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周身笼罩着一层复杂难言的气息。 终于,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王奕鸿三人,最终定格在王奕鸿脸上。那目光中,有疲惫,有决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坦然。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封,多了一些沉重的质感,“有些,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有些,还不能。”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们相信你。你说多少,我们听多少。” 林墨然走到石桌旁坐下,示意他们也坐下。幽闭的空间里,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狼卫’,并非江湖帮派。它隶属于一个……古老的传承。它的职责,是监察天下,肃清寰宇,铲除一切危害社稷根基的蠹虫。某种程度上,它与御史台有些相似,但行事……更为直接,权限也更大,通常只对最高权力负责。” 王奕鸿心中巨震!监察天下?只对最高权力负责?这狼卫的来头,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锦衣卫或东西厂!不,从其实力和神秘度来看,可能更甚! “我林家祖上,与狼卫渊源极深。历代皆有子弟入选狼卫。我……也曾是其中一员。”林墨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林家蒙冤覆灭,与一桩狼卫内部正在秘密调查的大案有关。陈克明,乃至他背后的势力,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他们陷害林家,一是为了灭口,二是为了打击狼卫,阻挠调查。” 真相如同惊雷,在王奕鸿耳边炸响!原来如此!林家的血海深仇,竟然牵扯到如此深远的朝堂乃至皇权斗争!对手的能量,远超他的想象! “那今晚……”王奕鸿涩声问道。 “今晚出手的,是负责监察京畿地区的‘贪狼’小队。他们并非为我而来。”林墨然摇了摇头,“应该是收到了更高层面的指令,清除某些‘越界’的力量。城防军私自调动,围捕平民,已然触及底线。我们的被困,或许只是恰好在其行动范围内。”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王奕鸿总觉得,狼卫的出现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林墨然暗中求助,或者狼卫内部某些派系顺势而为的因素? 但他没有追问。他知道,这已是林墨然目前能透露的极限。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王奕鸿将话题拉回现实,“狼卫会庇护我们吗?” “狼卫不会直接介入朝堂党争,除非有确凿证据和明确指令。”林墨然道,“他们提供这个据点,或许已是极限。接下来的路,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走。而且,经此一事,陈克明一系必然更加警惕和疯狂。” 压力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他们从被江湖杀手和**官僚追杀,变成了卷入一场涉及神秘皇权卫士和庞大阴谋集团的更大漩涡。 “我们必须更快!”王奕鸿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狼卫的出现,虽然带来了变数,但也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没错!陈克明背后果然有惊天阴谋!我们必须拿到证据,不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自救!”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户部账册和胡三,依然是关键突破口!李御史那边不知情况如何,我们不能干等!” 就在此时,地下通道的另一端,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林墨然示意王伯和赵虎退后,自己与王奕鸿并肩而立,看向声音来源。 来的不是狼卫,而是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裳、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他走到光线边缘便停下脚步,将一个细长的竹筒放在地上,然后一言不发,躬身一礼,迅速退入了黑暗之中。 来去如风,悄无声息。 林墨然上前捡起竹筒,打开,里面是一张卷着的纸条。 是李御史传来的消息!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就: “胡三已被监控,然其狡诈,尚未异动。户部前任副主事赵允文已找到,赋闲在家,怨念极深,或可利用。然周党反扑甚急,宫中压力巨大,时机稍纵即逝,盼速决!另:近日朝堂有议,或遣使北上巡边,稳定军心,恐与朔风卫有关。” 信息量巨大! 好消息是找到了前任副主事赵允文这个突破口,且胡三已被监控。 坏消息是时间更加紧迫,而且朝堂可能要通过派遣巡边使来稳定朔风卫,这很可能是陈克明一系金蝉脱壳、争取时间甚至销毁边境证据的手段! “赵允文……”王奕鸿念叨着这个名字,“必须立刻接触他!这是我们最快可能拿到账册证据的机会!” “如何接触?谁去?”林墨然问。狼卫的据点虽然安全,但也意味着他们被暂时困于此地。 王奕鸿沉吟片刻,目光看向赵虎:“虎子,还得辛苦你一趟。这次目标明确,风险也更大。” 他让赵虎再次伪装,直接上门求见赵允文。说辞是:受某位同情其遭遇、且与周主事不和的大人委托,前来询问是否愿意提供一些能扳倒周主事的“材料”,事后必有重谢,并可助其官复原职甚至更进一步。 这是一个险招,直接利诱。成败取决于赵允文对周主事的怨恨程度以及其人的胆量。 “若他犹豫或拒绝,立刻撤离,绝不纠缠!”王奕鸿郑重叮嘱。 赵虎领命,再次化身成为一个替“某位大人”跑腿的信使,通过狼卫据点另一条更隐秘的出口,悄然离去。 赵虎走后,王奕鸿的心依旧高悬。他将目光投向林墨然:“墨然,你能否……通过你的渠道,确认一下朝堂派遣巡边使的消息?以及,最好能知道可能的使者人选?” 如果使者是陈克明的人,那情况就极其不妙了。 林墨然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但不保证一定能问到。”狼卫内部纪律严明,打探这种消息并非易事。 她起身走向通道深处,那里似乎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地下大厅里,只剩下王奕鸿和王伯。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而紧张。 王奕鸿走到石壁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棋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中盘,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对手的强大超乎想象,而他们手中的棋子却寥寥无几。 但不知为何,得知了狼卫和林墨然的部分真相后,他心中反而涌起一股更强的斗志。 既然已身处漩涡中心,那便索性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酝酿。 (第三十章完) 第31章 虎口夺食险得手,风云突变使节定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三十一章:虎口夺食险得手,风云突变使节定 地下据点,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无形拉长,充斥着对赵虎安危的担忧和对行动结果的期盼。 王奕鸿坐立难安,反复踱步,脑中不断推演着赵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方案。王伯则在一旁默默祈祷,脸色苍白。林墨然依旧沉默,但频繁望向通道入口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几乎要达到顶点时,通道内终于传来了急促却熟悉的脚步声! 赵虎回来了! 他几乎是冲进大厅的,浑身大汗淋漓,呼吸急促,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却又混合着极度兴奋的神情。他的衣袖被撕破了一道口子,脸颊有一处擦伤,但眼神亮得惊人。 “老板!老板娘!拿到了!俺拿到了!”赵虎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册子,颤抖着递给王奕鸿。 王奕鸿心脏狂跳,一把接过册子,入手沉甸甸的。他迅速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磨损的私密笔记!笔记的笔迹与户部公文截然不同,记录的赫然是前副主事赵允文私下记载的、关于档案库账册的种种“猫腻”! 其中清晰记录了周主事是如何通过篡改、抽换、甚至焚毁等方式, systematically 地处理掉一批涉及特定年份、特定漕运批次的原始账册!笔记中还提到了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和经手人(都是周主事的心腹),甚至有一页还画着档案库甲字库丙区几个特定柜锁的结构草图,旁边标注着猜测的钥匙齿形! 铁证!这虽然不是原始账册,但却是证明账册被系统性篡改销毁的强力旁证!足以撼动周主事,甚至指向其背后的指使者! “太好了!虎子!你立了大功!”王奕鸿激动得声音发颤,重重拍了拍赵虎的肩膀,“快说说,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赵虎灌了一大口水,心有余悸地讲述起来。 他按照计划,很容易就找到了赋闲在家、借酒浇愁的赵允文。起初,赵允文十分警惕,甚至想将他轰出去。但赵虎巧妙利用其对周主事的极度怨恨和渴望复官的心理,许以重利和承诺,终于打动了对方。 赵允文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取出了这本他暗中记录、以备后用的“保命账”。然而,就在赵虎拿到笔记,准备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周主事竟然派了两个心腹手下,以“探望老友”为名,也突然来到了赵允文家!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前来试探或警告! 双方在赵家狭窄的庭院里撞个正着! “那俩孙子一看俺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东西,立马就翻脸动手了!”赵虎后怕道,“幸亏俺跟着老板娘练过几下,又早有防备,撂倒一个,撞开另一个,翻墙头跑的!差点就被堵住了!赵允文那老小子估计吓瘫了,后面咋样俺也不知道……” 惊险!简直是虎口夺食! 王奕鸿听得后背发凉,若是赵虎反应稍慢,或是身手稍差,后果不堪设想! “你做得很好!非常好!”王奕鸿再次强调,心中对赵虎的机敏和勇猛刮目相看。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 “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将这份证据送出去!”王奕鸿拿着那本沉甸甸的笔记,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动静,林墨然身影浮现。她脸色凝重,看向王奕鸿,缓缓摇了摇头。 “狼卫渠道反馈,巡边使的人选……已经初步拟定。正使是礼部右侍郎张文远,此人是公认的老成持重,但……副使之一,是兵部郎中,陈克明的门生,吴启明。” 果然!陈克明一系还是将手插了进去!一个副使的位置,足以在巡边过程中做太多手脚了!安抚、拉拢、威胁、甚至销毁边境可能残留的证据!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时间更加紧迫了!必须在巡边使团出发前,将证据链夯实,给予陈克明致命一击!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将赵允文的笔记关键部分抄录了一份,然后将原件用油布包好,递给林墨然。 “墨然,能否想办法,将这份原件,立刻、安全地送到李御史手中?这是扳倒周主事、撕开口子的最关键物证!” 林墨然接过油布包,没有丝毫犹豫:“可以。我会动用最高优先级的渠道。”她深深看了王奕鸿一眼,“此物送出,便再无回头路。朝廷、狼卫、陈克明一系……所有矛盾都将被激化,你想好了吗?” 王奕鸿目光坚定,毫无退缩:“从他们动我身边的人,动你林家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唯有向前,凿穿黑暗,方能得见天光!” 林墨然不再多言,重重点头,转身迅速消失在通道黑暗之中。 现在,他们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已经送出,剩下的,便是等待和继续施加压力。 “虎子,你立刻休息,处理一下伤口。”王奕鸿吩咐道,“王伯,准备好应急物资,随时准备再次转移。” 他走到石桌旁,铺开纸张。他不能干等,必须继续给对手施加压力。他要以“闲云阁”的名义,将赵允文笔记中部分关于漕运账目漏洞的、不易追踪来源的信息,通过市井渠道 subtly 散播出去!不需要太多,只需一些模糊的传闻,就足以让做贼心虚的周主事及其党羽阵脚大乱,或许能逼出更多破绽! 这是一步险棋,可能引火烧身,但也可能乱中取胜! 就在他奋笔疾书之时,通道内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一次,来的却是之前那个送来李御史密信的普通信使。 他这次带来的消息,更加简短,却如同惊雷: “胡三今夜欲潜逃出城,已被控制。然其拒不开口。陛下已下旨,巡边使团三日后启程。” 胡三被控制住了!但拒不开口! 巡边使团三日后就要出发! 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天! 王奕鸿猛地站起身,心跳如鼓。胡三是关键人证,他若开口,便能将陈克明与军械案直接联系起来!但他拒不开口…… 而巡边使团出发在即,一旦让陈克明的人到了朔风卫,很多证据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必须让胡三开口!必须在三天内,让一切尘埃落定!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王奕鸿的脑海。 他看向通道深处,林墨然还没有回来。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将是兵行险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第三十一章完) 第32章 暗室攻心审顽凶,情愫暗生定死盟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三十二章:暗室攻心审顽凶,情愫暗生定死盟 三日!仅有最后三日! 胡三落网却拒不开口,如同一根毒刺,卡在了通往胜利的咽喉要道之上。 王奕鸿脑中那个疯狂的念头愈发清晰——他必须亲自去见胡三!不是以官方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知晓内情、能击中其软肋的“局外人”身份,去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这个想法风险极大。胡三被控制在何处?由谁看管?李御史是否会同意?即便同意,又如何确保自身安全? 但王奕鸿别无选择。时间不在他们这边。 当林墨然通过狼卫渠道送信返回后,王奕鸿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林墨然听完,沉默了足足有十息之久。幽冷的光线下,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她的声音低沉,“胡三现在是惊弓之鸟,也是亡命之徒。看守他的人,也未必全然可靠。一旦身份泄露,陈克明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灭口。” “我知道。”王奕鸿目光坚定如铁,“但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能让胡三开口的办法。官方审讯手段,对付这种滚刀肉,效果太慢。我们必须出奇招。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他并非盲目自信。前世阅尽的无数心理学案例、审讯技巧,以及他对胡三性格、处境的分析,就是他最大的依仗。胡三贪婪、暴躁、惜命,并非毫无弱点的死士。 林墨然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绝、智慧,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 “好。”最终,她只吐出一个字,却重逾千斤,“我陪你一起去。” “不!太危险了!”王奕鸿立刻拒绝。 “正因危险,才更需我去。”林墨然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无人能在我面前伤你。况且,或许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她指的是狼卫可能提供的便利,或是她自身的武力保障。 王奕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能重重点头:“好!” 事不宜迟,林墨然再次通过隐秘渠道联系。这一次,沟通的时间更长,显然需要协调的层面更高。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地下据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奕鸿闭目凝神,在脑中反复推演着见到胡三后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况,每一句对话,寻找着那个最能击溃其心理防线的切入点。 终于,通道内传来了约定的信号。对方同意了!并给出了一个时辰后的会面时间和地点——不在监牢,而是在城南一处废弃的守备所偏房,那里暂时由李御史绝对信任的少数精锐看守。 机会只有一次,时间极其短暂。 一个时辰后,王奕鸿和林墨然在两名沉默的狼卫(并未戴面罩,但气质冷硬)的引领下,通过曲折复杂的路径,来到了那处废弃的守备所。 偏房内灯火昏暗,胡三被铁链锁在椅子上,衣衫破损,脸上带着伤痕,显然已经吃过一些苦头。但他眼神凶狠,嘴角带着一丝桀骜和嘲弄,看到有人进来,只是呸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看守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御史台禁卫,对王奕鸿二人点了点头,便退到门外,将空间留给他们。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走到胡三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平静地注视着他。林墨然则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冰寒地锁定胡三,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胡三被林墨然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但依旧强撑着冷笑道:“又换人了?哼,老子什么都不知道!有种就给老子个痛快!” 王奕鸿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胡三,原名胡阿狗,陇西人士。景泰十二年入伍,曾在镇北军前锋营效力,因作战勇猛,积功升至队正。景泰十八年,因殴打上官,被革职查办,后不知所踪。天启元年,突然出现在京城,花钱补了城防军队正的缺。” 他语速不快,却将胡三的履历清晰道出,甚至连他当年在军中的浑名和被革职的原因都一清二楚! 胡三脸上的桀骜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些底细,可不是一般人能查到的! “你这些年,赌债欠了不下五百两。但在半个月前,你突然还清了最大的一笔赌债,足足三百两。”王奕鸿继续平静地说道,目光如刀,仿佛能剖开他的内心,“钱是哪来的?陈克明给的?还是钱老八给的?让你帮忙运送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酬劳不少吧?” 胡三脸色开始发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强自镇定:“你……你胡说八道!老子听不懂!” “听不懂?”王奕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压迫,“那你总该听得懂‘朔风卫’、‘军械’、‘北狄’这些词吧?私藏军械,是抄家流放。资敌叛国,是凌迟诛九族!胡三,你以为你咬牙不说,就能保住性命?你不过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罢了!” “你放屁!”胡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情绪激动,“大人不会放弃我的!他答应过我……” 他的话猛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王奕鸿心中冷笑,果然上钩了。他乘胜追击,语气骤然变得森寒:“答应?拿什么答应?等你死了,死无对证,他自然高枕无忧!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猛地将一份伪造的、盖着血狼帮标记的“悬赏令”拍在胡三面前(这是他来之前让林墨然帮忙准备的)!上面写着有人出重金买胡三的人头,要做得像是仇杀或意外! “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王奕鸿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从你接手那批货开始,你就已经是一枚死棋了!陈克明也好,钱老八也罢,甚至血狼帮,都在等着你闭嘴!只有你死了,他们才能安心!” 胡三死死地盯着那份“悬赏令”,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王奕鸿的话,句句如同毒针,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本就因被抓而惶恐,此刻被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 “不……不可能……你骗我……”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想想你的家人。”王奕鸿最后祭出了杀手锏,语气却放缓了些,带着一丝“怜悯”,“陇西老家,还有你一个老娘和一个妹妹吧?你若是死了,她们会怎么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会放过她们吗?你若肯合作,指认幕后主使,戴罪立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李御史或许能看在你立功的份上,保她们周全。” 家人,是胡三这类亡命徒心中最后,也是最脆弱的一块净土。 轰! 胡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最后的一丝疯狂,嘶声吼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是陈克明!是兵部侍郎陈克明指使的!通过钱老八联系的我!让我利用城防军巡逻的便利,协助运输和隐藏那些军械!账册……户部的周主事也是他的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和我妹妹!”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几次交接的时间、地点、参与人员,甚至陈克明通过钱老八传递指令的一些细节特征! 王奕鸿强压住心中的狂喜,示意旁边的禁卫进来记录画押。 直到胡三在供词上按下手印,王奕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这场心理战,他赢了! 离开偏房,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王奕鸿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林墨然默默递过来一个水囊,看着他,眼神复杂,其中似乎掺杂着一丝……钦佩?以及难以言喻的担忧。 “你……很擅长攻心。”她轻声道。 王奕鸿苦笑一下:“迫不得已罢了。”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威逼利诱、甚至利用亲情的做法,并不光彩。但这就是斗争,残酷的你死我活。 两人在狼卫的护送下,沉默地返回地下据点。 有了胡三的口供,加上赵允文的笔记,证据链已然形成!足以对陈克明发起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回到据点,还没来得及休息时,那个负责联络的普通信使,再次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消息并非来自李御史,而是通过狼卫的紧急渠道传来: “陈克明已于半个时辰前,被陛下急召入宫!宫内传出消息,陛下似有暂缓调查、令其戴罪立功、随巡边使团北上之意!” 什么?! 王奕鸿如遭雷击!在这个关键时刻,皇帝竟然意图保下陈克明?!还要让他随巡边使团北上?这简直是放虎归山!一旦让他离开京城,到了边境,天高皇帝远,再想扳倒他就难如登天了! 为什么?!皇帝难道不知道陈克明的罪证吗?还是说,朝堂之上的博弈和平衡,最终还是压倒了事实本身?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王奕鸿! 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好不容易才拿到铁证,眼看就要成功…… 难道就要这样功亏一篑?! 不!绝不! 王奕鸿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不甘的火焰。 “证据……必须立刻送上去!必须在圣旨明确下达之前!必须让陛下看到铁证如山!”他嘶声道,目光猛地看向林墨然,“墨然!狼卫!狼卫能否直接将证据直送御前?!” 这是最后的机会!唯一的希望! 林墨然看着他眼中近乎绝望的疯狂和期盼,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试试。但狼卫非旨不动,此举……是破例,是赌博。” “赌!”王奕鸿斩钉截铁,“拿我们的一切去赌!赌陛下看到证据后,会改变主意!赌这朗朗乾坤,还有公道存在!” 他紧紧抓住林墨然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帮我!” 林墨然感受着他手心的灼热和坚定,看着他那双在绝境中依旧不肯熄灭的眼眸,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捏痛了他。 “好。”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陪你赌这一局。生死……与共。” 四目相对,黑暗中,某种超越了盟友、超越了利益的情感,如同破土的嫩芽,在生死边缘疯狂滋长。 最后的战役,已然打响。 (第三十二章完) 第33章 九重丹墀风云变,尘埃落定见青天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 第三十三章:九重丹墀风云变,尘埃落定见青天 皇城,紫宸殿。 夜已深沉,但这座帝国权力核心的大殿却依旧灯火通明。沉重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侍立在殿外的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喘。 御座之上,当今天子苍玄帝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龙椅的扶手。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此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震怒。 御案之上,摆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份由数名阁老联名上奏、请求暂缓调查陈克明、令其戴罪立功随使团北上以稳定军心的奏折。言辞恳切,引经据典,处处透着“顾全大局”的考量。 右边,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铁盒。盒盖已然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一本页面泛黄的私密笔记,一份墨迹未干、按着血红手印的详细供词,以及一枚刻着狰狞狼头、象征着某种特殊权限的玄铁令牌。 铁盒是由一个如同影子般出现在殿中的黑衣人呈上的,没有通报,没有流程,直接送到了他的御案之上。送盒之人只留下一句“狼卫呈报,关乎国本”,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 狼卫!这个游离于朝堂体系之外、只对他一人负责的隐秘力量,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介入到一场朝臣党争之中!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苍玄帝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本笔记和那份供词。上面记录的桩桩件件,触目惊心!篡改户部账册、私藏制式军械、勾结漕帮、甚至可能资敌叛国!这已远远超出了党争的范畴,这是在动摇国本,掘他苍氏的江山根基! 而那群阁老,还在跟他大谈什么“大局”,什么“稳定”! “好一个顾全大局!好一个戴罪立功!”苍玄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如同寒冰,在整个大殿中回荡,“是不是要等到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才算不顾大局?!嗯?!” 殿下侍立的几位重臣吓得浑身一颤,噗通跪倒在地,连称“臣等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苍玄帝怒极反笑,拿起那份联名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兵部侍郎陈克明,即刻革去所有官职,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应党羽,严查不贷!” “陛下!三思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声叩首,“北疆不稳,狄人蠢蠢欲动,此刻严惩军中大将,恐寒了边军将士之心,于大局不利啊!不如让其随使团北上,若能戴罪立功,岂不……” “闭嘴!”苍玄帝厉声打断他,眼中杀机毕露,“刘阁老,你口口声声大局,却对这等蠹虫危害社稷之举视而不见!朕看你才是老糊涂了!来人!拟旨!” 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中诸臣:“巡边使团照常出发,正使由张文远担任,另擢升忠勇伯李震为副使,代朕巡视北疆,犒劳将士,整肃军纪!朔风卫指挥使冯奎,即刻锁拿进京,一同受审!” 旨意一条接一条,如同雷霆般炸响在殿中每一位大臣的耳边。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已然降临!陈克明一系,完了!连同其在军中的势力,也将被连根拔起! 那位刘阁老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苍玄帝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众臣退下。空荡的大殿中,只剩下他一人,以及御案上那枚冰冷的狼头令牌。 他拿起令牌,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眼神复杂。狼卫……林家……那个倔强的丫头……还有那个似乎搅动了这一切的、不起眼的小商人…… “传朕口谕。”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轻声说道,“告诉‘贪狼’,此事他们做得很好。但狼卫之刃,非旨不得再动。让他们……好自为之。”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回应:“是。” …… 翌日,数道震惊朝野的圣旨传出。 兵部侍郎陈克明革职下狱! 朔风卫指挥使冯奎锁拿进京! 户部主事周康(周主事)等相关一干人等悉数被捕! 忠勇伯李震出任巡边副使,即刻北上! 一场席卷朝堂和军方的风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又以无数人的落马而告终。 当消息通过各种渠道,如同插上翅膀般传遍皇城时,引起的震动无以复加。 …… 城南,狼卫秘密据点。 王奕鸿、林墨然、王伯、赵虎四人,已经在此煎熬地等待了一天一夜。每一刻都如同在炭火上炙烤。 当李御史通过特殊渠道,将宫中最终的决定传来的那一刻,小小的地下据点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压抑已久的狂喜!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赵虎猛地跳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却不敢大声喊叫,只能压抑着嘶吼。 王伯老泪纵横,不住地向着北方磕头:“苍天有眼!陛下圣明!老爷夫人……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王奕鸿只觉得浑身一松,仿佛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感冲击着他,让他眼眶发热,喉咙哽咽。他们做到了!在这几乎不可能的绝境中,他们真的扳倒了一个庞然大物!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林墨然。 她依旧站着,背脊挺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双拳,暴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划过她清冷的脸颊。 大仇得报!林家沉冤,终于在这一刻,得以昭雪! 王奕鸿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 林墨然没有接,而是猛地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头,身体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而用力,带着泪水的温度和劫后余生的颤栗。王奕鸿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给予安慰。 这一刻,无需言语。所有的艰辛、危险、恐惧和坚持,都在这个拥抱中得到了宣泄和慰藉。 赵虎和王伯见状,悄悄退到了一边,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良久,林墨然才缓缓松开手,退后一步,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已恢复了以往的清亮,只是那冰封之下,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她看向王奕鸿,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坚持,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王奕鸿摇了摇头,笑容温暖而疲惫:“是我们一起做到的。” 危机解除,大仇得报。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似乎瞬间散去,露出了久违的青天。 然而,无论是王奕鸿还是林墨然都清楚,斗争并未完全结束。陈克明虽倒,但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黑手尚未浮现。狼卫的介入,也带来了新的不确定因素。而且,经此一役,他们也算是彻底走到了台前,未来必将面临更多的关注和挑战。 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稍微喘息,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王伯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充满了对闲云居的思念。 王奕鸿与林墨然相视一笑。 “嗯。”王奕鸿重重点头,“回家!” 阳光,终于穿透了厚重的阴霾,洒在了归途之上。 第一卷,皇城渣滓的咸鱼翻身,终。 (第三十三章完) 第34章 闲云终得见天日,暗巷又闻风雨声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一章:闲云终得见天日,暗巷又闻风雨声 重返闲云居,恍若隔世。 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洒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桌椅上,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食物香气和淡淡的皂角味道,仿佛之前那场腥风血雨从未发生过。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破损的门窗已修葺一新,甚至比以往更加结实。店里店外,王伯和赵虎干劲十足,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扬眉吐气的畅快。生意更是前所未有的火爆,慕名而来的顾客几乎踏破了门槛,既有好奇于传闻的,也有真心认可这里食物味道的,更有一些消息灵通、带着几分敬畏前来攀交情的底层小吏和帮派头目。 “闲云居”和它的主人,已然成为西城底层圈子里的一个传奇。 王奕鸿站在柜台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熟练地招呼着客人,拨动着算盘,指挥着赵虎和王伯忙前忙后。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深邃内敛。 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朝堂风云和黑暗厮杀,这市井的喧嚣与嘈杂,已不能再让他心潮澎湃。他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大脑却从未停止运转。 陈克明倒台,只是斩断了一条最狰狞的触手,其背后的庞然大物依旧隐藏在深海之中。狼卫的出手相助,是恩情,也是警示——他们已落入某些更高层次存在的视野。还有漕帮的残余势力、血狼帮的恩怨、乃至那个在逃的钱老八……潜在的威胁依旧无处不在。 “闲云居”不能只满足于做一个生意红火的食铺,情报网络的建设必须更快、更稳、更深入地推进。那日地下据点中萌生的、组建自身力量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老板,三号桌的酱香饼和肉夹馍好了!”赵虎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了!”王奕鸿应了一声,亲自端着餐盘送了过去。他现在更注重与顾客的交流,倾听他们的闲聊,从中捕捉有用的信息碎片。 三号桌坐的是几个码头力工,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刚刚得知的大新闻。 “听说了吗?陈侍郎……呸!陈克明那狗官,被抄家了!家产充公,女眷充入教坊司,男丁流放三千里!真是大快人心!” “何止!漕帮那个钱老八的码头,也被官府查封了!现在由孙把头暂时管着,说是要等上头重新安排。” “还是咱们这儿好,王老板厚道,东西好吃又实惠。以后咱哥们儿就在这儿定点吃了!” 王奕鸿笑着附和了几句,心中却是一动。孙把头暂时接管了钱老八的码头?这倒是个好消息。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与码头的联系,将情报网络更深地植入漕运体系。 他暗自记下,准备晚些时候让赵虎去给孙把头送份“贺礼”,顺便打探更详细的消息。 午市过后,客流稍缓。王奕鸿终于得了些空闲,泡了一壶粗茶,坐在柜台后稍事休息。 林墨然从后院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未施粉黛,依旧清冷,但眉宇间那常年不化的冰霜似乎消融了些许,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她很自然地拿起抹布,帮忙擦拭着客人离开后的桌子。 这一幕落在熟客眼里,又引来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和善意的笑声。如今谁不知道,闲云居这位貌若天仙、身手恐怖的老板娘,和那位看似普通的东家,实则是深藏不露、连扳倒侍郎大人的厉害人物。再没人敢有半分轻视和亵渎之心。 王奕鸿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这种平淡而真实的相处,比任何惊心动魄的经历都更能触动他的心弦。 他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她:“歇会儿吧。” 林墨然动作顿了顿,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疏离。 “晚上想吃什么?我新想了道菜,试试?”王奕鸿尝试着找话题。 林墨然抬眼看了他一下,长长的睫毛微颤:“……好。” 简单至极的对话,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李府的那位管事。 “王老板,林姑娘。”李管事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比起之前的惶恐焦虑,此刻显得从容了许多,“恭喜恭喜啊!恶有恶报,真是大快人心!” “李管事客气了,快请坐。”王奕鸿笑着迎上去,“托李大人的福,我们才能沉冤得雪。” 李管事摆摆手,压低声音道:“老爷让我来传个话,一是道贺,二是提醒。陈克明虽倒,但其党羽盘根错节,难免有余孽怀恨在心。朝堂之上,关于此案的争议也并未完全平息。老爷让二位近期还需多加小心,谨防小人反扑。” 王奕鸿神色一凛,点头道:“多谢李大人和李管事提醒,我们一定小心。” 李管事又道:“老爷还说了,此次能如此迅速扳倒奸佞,二位功不可没。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要是力所能及、不违律法之事,老爷定当相助。”这是一个分量不轻的承诺。 王奕鸿心中感激,知道这是李御史投桃报李,也是看好他们的潜力。他郑重拱手:“李大人厚爱,王某铭记于心。” 送走李管事,王奕鸿的心情却并未完全放松。李御史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回到柜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壮大自身,刻不容缓。 他将赵虎叫到后院,低声吩咐:“虎子,之前让你留意的那几个小子,背景都摸清楚了吗?” 赵虎立刻点头:“摸清楚了!码头那个叫石头的,家里就一个病重的老娘,人机灵,肯吃苦,就是有点瘦小。南城那个叫大柱的面点师傅,人老实,手艺好,就是被之前那恶霸打怕了,有点怯。还有更夫老张头,虽然胆小,但消息确实灵通,对咱们也感恩。” “好。”王奕鸿眼中闪过锐光,“想办法,私下接触一下石头和大柱。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店里帮忙,工钱比市面上高三成,但活儿可能更杂更累,需要绝对忠心。至于老张头,以后他提供的消息,按价值单独给他结算酬劳,但要敲打他,务必守口如瓶。” 他要开始搭建自己的核心班底了。从最底层、最需要机会、也最容易培养忠诚度的人开始。 赵虎兴奋地应下:“明白!老板您就瞧好吧!” 安排完这些,王奕鸿又找来了王伯,将店里每日的部分流水单独划出来,作为“闲云阁”情报网络的专项经费,并开始设计更复杂的记账方式,将明面的生意和暗地的活动账目分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着更深、更远的方向发展。 傍晚时分,生意渐渐清淡下来。王奕鸿炒了几个小菜,和林墨然、王伯、赵虎围坐在后院的小桌前,吃了一顿难得的、真正安宁的家常饭。 饭菜虽简单,气氛却温馨融洽。赵虎讲着码头听来的趣事,王伯笑眯眯地听着,不时给众人夹菜。林墨然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嘴角会牵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王奕鸿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踏实感。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然而,命运的波澜,似乎总不愿让这片刻的宁静持续太久。 饭毕,赵虎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王奕鸿和林墨然则坐在院中喝茶消食。 忽然,赵虎急匆匆地从厨房跑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捏着一小块揉皱的纸团。 “老板!老板娘!不好了!刚才俺在厨房窗台下面捡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进来的!” 王奕鸿心中一沉,接过纸团展开。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用歪歪扭扭、仿佛用左手写下的两个字: “小心。” 字迹潦草,墨迹尚新,透着一股阴冷的警告意味。 院中的温馨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王奕鸿和林墨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刚打垮一头猛虎,暗处的毒蛇,又开始吐信了。 风雨,并未远去,只是暂时隐匿。而新的漩涡,或许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生成。 (第二卷第一章完) 第35章 匿名示警暗潮涌,旧匠投效新机藏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二章:匿名示警暗潮涌,旧匠投效新机藏 那张揉皱的纸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闲云居刚刚重建的安宁。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心”二字,像毒蛇冰冷的信子,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什么时候发现的?具体在哪个位置?”王奕鸿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但眼神已然锐利如刀。 赵虎连忙指着厨房窗外那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死角:“就刚才,俺涮碗的时候,一低头就看见这纸团塞在墙根破瓦罐下面!肯定是不久前才塞进来的!俺立马就冲出来了!” 不久前?正是晚市忙碌、人来人往的时候。对方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接近核心区域,并留下警告,其身手和胆量绝非寻常! 林墨然已然起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至后院墙头,目光如电,扫视着外面沉寂的巷道。但夜色朦胧,早已不见任何人踪。 她轻盈落下,对王奕鸿微微摇头。 “不是血狼帮的风格。”林墨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确定,“血狼帮杀人索命,要么直接动手,要么留下血腥标记恐吓。这种藏头露尾、只做警告的手法……更像是一种提醒,或者说……试探?” “提醒?谁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王伯忧心忡忡,脸上血色尽褪。 王奕鸿沉吟片刻,大脑飞速过滤着所有可能性。是李御史安排的暗中保护者?不像,李御史有事会通过李管事直接沟通。是狼卫?更不可能,狼卫行事不会如此故弄玄虚。是陈克明的余孽?倒有可能,但这更像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而非直接的死亡威胁。 或者……是某个知晓内情、却又不想暴露身份的第三方? “无论对方是谁,是善意还是恶意,都说明我们并没有真正安全。”王奕鸿沉声道,将纸条小心收好,“从今天起,店里打烊后,所有门窗必须从内部加固。虎子,夜里警觉些,轮流守夜。王伯,尽量不要单独外出。” 众人神色凝重地点头。 经此一吓,原本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危机感如同无形的网,再次悄然笼罩下来。 王奕鸿心中那股壮大自身力量的紧迫感更加强烈。光有钱、有情报网络还不够,必须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要有能让任何暗中窥伺者忌惮的力量! 第二天,闲云居照常营业,但暗地里的节奏明显加快。 赵虎按照吩咐,私下接触了码头那个叫石头的少年和南城的面点师傅大柱。 石头果然如赵虎所说,机灵且懂得感恩,听到有机会来闲云居做工,工钱还高,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要求能给病重的母亲抓药。王奕鸿提前预支了他一部分工钱,让他先安顿好母亲,过几日再来上工。 而面点师傅大柱则显得犹豫许多,他被之前的恶霸打怕了,生怕再卷入什么是非。赵虎费了不少口舌,再三保证闲云居背景深厚(隐晦地提了提扳倒侍郎的事),东家人厚道,只是需要他的手艺和忠心,绝无危险,大柱才勉强答应先试试看。 更夫老张头则好办得多,听说提供消息还能额外赚钱,又是对王老板报恩,忙不迭地答应,赌咒发誓一定守口如瓶。 初步的核心班底,算是有了雏形。 王奕鸿将后院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收拾出来,作为日后“闲云阁”情报汇总和“自己人”议事的地方。他亲自设计了一套更复杂的暗号和简单的密码本,开始教赵虎和即将加入的石头如何识别和传递信息。 林墨然则负责评估石头和大柱的根骨和心性,虽然两人都不是练武的材料,但她还是传授了一些最基础的警惕、观察和反跟踪技巧,以及如何利用日常物品防身。 一切都在隐秘而高效地推进着。 这天下午,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来访。 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专注的老者。他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站在闲云居门口,有些局促不安。 “请……请问,王奕鸿王老板在吗?”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确定。 王伯上前招呼:“老人家,您找我们东家有事?” 老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怀里摸索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云纹图案:“小老儿姓鲁,人称鲁疙瘩。是……是孙把头让我来的。说王老板这里,或许需要懂些机巧手艺的人?” 王奕鸿正在柜台后算账,闻言心中一动,立刻迎了出来。他接过木牌,正是他之前让赵虎送给孙把头的那块“信物”之一,上面有他亲手刻的闲云标记。 “鲁师傅?快请进!”王奕鸿热情地将老者请进后院偏房,让王伯倒了茶。 交谈中得知,这位鲁师傅曾是皇城里小有名气的巧匠,尤其擅长木工、机关和小型金属器物的制作。后来因得罪了权贵,家业被夺,流落码头扛包为生,与孙把头相识。孙把头知晓他的本事,见到王奕鸿的信物和听说了闲云居的“事迹”后,便推荐他过来碰碰运气。 鲁师傅展示了他工具箱里的一些小玩意儿:一个结构精巧、能连续发射三枚短钉的袖箭筒;几个看似普通、内藏玄机的锁头;甚至还有一个利用杠杆和皮筋之力、能将小石块抛出极远的小型弩机模型! 王奕鸿看得眼中异彩连连!这简直是捡到宝了!这正是他目前最急需的技术型人才!无论是未来据点建设的安全机关,还是情报传递的隐秘工具,甚至是一些防身武器的改良,都大有可为! “鲁师傅,您这身手艺,屈才了!”王奕鸿由衷赞道,“若您不嫌弃,就留在我这闲云居。我不敢说能给您大富大贵,但必奉为上宾,工钱绝不会亏待,更不会让人再欺辱于您。我这里,正需要您这样的大家!” 鲁师傅闻言,激动得老眼泛泪,起身就要下拜:“王老板肯收留,给小老儿一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情!小老儿定当竭尽所能,报答老板!” 王奕鸿连忙扶住他。他知道,这位鲁师傅的加入,将为他未来的计划增添一枚极具分量的砝码。 他立刻让王伯给鲁师傅安排住处,添置新衣,并专门在后院划出一小块区域,作为他的工作间。 就在王奕鸿为得到鲁师傅而欣喜,觉得一切慢慢走上正轨之时,负责外围消息收集的更夫老张头,带来了一个有些异常的信息。 “王老板,”老张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老儿这两夜打更,发现南城黑市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哦?怎么不对劲?”王奕鸿警觉起来。 “就是……好像多了些生面孔。”老张头努力回忆着,“不是咱们苍朝人的长相,个子更高,骨架更大,穿着厚厚的皮袄,说话叽里咕噜听不懂,眼神凶得很。他们在黑市里晃荡,也不买卖东西,就是到处看,好像在找什么……昨天夜里,好像还跟血狼帮的人起了点冲突,后来就不见了。” 不是苍朝人?高大,皮袄,异族语言?王奕鸿的心猛地一沉。 北狄人?!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皇城?还去了南城黑市?是在找什么?难道和之前那批军械有关?还是……另有所图? 联想到之前陈克明案中可能存在的通敌嫌疑,以及朝廷即将北上的巡边使团,王奕鸿感到一股新的、更加庞大的阴影,正从北方缓缓压来。 匿名警告、异族现身、风波渐息的朝堂、即将北上的使团……这一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意识到,扳倒一个陈克明,或许只是揭开了巨大阴谋的一角。 真正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而他的闲云居,在这股即将到来的风浪中,又该如何自处,乃至……乘风而起? 王奕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熙攘的街道,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 (第二卷第二章完) 第36章 匠心巧思筑根基,北境阴云迫城来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三章:匠心巧思筑根基,北境阴云迫城来 鲁师傅的加入,如同给正在暗中积蓄力量的闲云居,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王奕鸿特意将后院那间原本堆放杂物的偏房彻底清理出来,采买了基本的木工、铁匠工具和一些材料,作为鲁师傅专属的工作间。工作间门口还挂上了一个小木牌,上面是鲁师傅自己刻的“机巧斋”三个朴拙的大字。 这位看似落魄的老匠人,一进入属于自己的领域,整个人都仿佛焕发了新生。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在看向工具和材料时,闪烁着专注而锐利的光芒。他不需要王奕过多指点,只简单询问了需求,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王奕鸿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改进现有的门窗锁具和设计几套简易却有效的报警装置。 不过两三日功夫,鲁师傅便拿出了成果。 闲云居前后门的门闩被他加装了一种巧妙的机括,看似与寻常门闩无异,但若是不懂诀窍的人从外部强行撞击或撬动,门闩内部隐藏的倒刺便会弹出,死死卡住门框,极大增加破门难度。同时,他还在几处关键窗户的下沿,安装了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丝线另一端连接着挂在屋内的、内部放置了铜铃的竹筒。一旦有人从外试图撬窗,牵动丝线,铜铃便会发出清脆的警报。 虽然都是些小玩意儿,但实用性极强,大大提升了店铺夜间的安全性。王伯和赵虎试用后,都是啧啧称奇,对鲁师傅佩服不已。 王奕鸿更是惊喜,他知道自己捡到的是一位真正的宝藏。他立刻又向鲁师傅提出了更多的构想:能否设计一种便于隐藏、携带,又能快速发射的防身袖箭?能否制作一些外观普通、内藏夹层,用于传递密信的特殊容器?甚至……能否尝试复制或改进那晚狼卫使用的、那种能迅速致人昏迷的药粉的发射装置? 鲁师傅听完,并未立刻答应,而是蹙眉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老板所言诸物,原理上皆可实现。然巧器虽好,终是外物,亦需材料和时间。尤其是药粉弩箭之类,涉及杀伤,需格外谨慎,材料也需专门寻找。” 王奕鸿表示理解,让他不必着急,优先改进防御和情报传递工具,所需材料列清单即可,他会想办法。 鲁师傅的到来,不仅带来了技术上的提升,也无形中激励了其他人。赵虎练武更加勤奋,石头和大柱干活也格外卖力,生怕被比下去。闲云居内部,一种积极向上的凝聚力正在悄然形成。 王奕鸿则开始着手梳理和深化他的情报网络。他让赵虎和逐渐上手的石头,有意识地将在码头、市井听到的关于北狄人的零碎信息记录下来:他们出现的时间、大致人数、行为特征、接触过什么人等等。他甚至尝试着让老张头留意一下,黑市里有没有懂狄人语言的通译。 然而,关于北狄人的信息少之又少,且模糊不清。他们就像滴入大海的墨点,出现一下便迅速消失,再无踪迹。这种反常的隐匿,反而让王奕鸿更加警惕。 这天下午,孙把头亲自来了一趟闲云居。一是感谢王奕鸿之前对鲁师傅的收留,二是带来了些码头上的新消息。 “王老板,托您的福,码头现在安稳多了。”孙把头喝着酒,脸上带着笑,“就是……最近漕运衙门那边好像有点怪。” “哦?怎么个怪法?”王奕鸿心中一动。 “也说不上来,”孙把头挠挠头,“就是感觉查得特别严,尤其是往北边去的船,盘问得特别仔细,耗的时间也长。而且,漕运衙门里好像也多了几个生面孔的官儿,架子挺大,原来的老熟人说话都不太管用了。” 往北的船查得严?漕运衙门人事变动?王奕鸿默默记下这条信息。这似乎印证了朝廷对北方方向的关注度在提升。 送走孙把头,王奕鸿的心情并未放松。山雨欲来风满楼,种种迹象都表明,北方的阴云正在迫近。而这皇城之内,暗流也从未停止涌动。 匿名警告的纸条,他一直小心收藏着,却始终无法判断其来源和目的。这种敌友不明的状态,最是让人心神不宁。 傍晚打烊后,王奕鸿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盘账,而是信步走到了后院。 机巧斋里还亮着灯,鲁师傅还在里面忙碌,传来轻微的敲打声。另一边,林墨然正在指导赵虎和石头一些基础的擒拿格斗技巧,动作干净利落。王伯则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饭菜的香气飘散出来。 一幅看似平静而温暖的画面。 王奕鸿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点一滴挣扎奋斗得来的,是他决心要守护的东西。 林墨然注意到了他,示意赵虎和石头自己练习,走了过来。 “有事?”她问道,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气息平稳。 “没什么,”王奕鸿笑了笑,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林墨然接过布巾,擦汗的动作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院子里忙碌的众人,冰雪般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柔和,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站着,一时无话,却有一种难得的静谧安好。 然而,这份静谧很快便被打破了。 前去打探消息的老张头,连滚爬爬地跑了回来,脸色惊惶,上气不接下气: “王……王老板!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王奕鸿心中一凛:“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老张头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恐惧:“刚……刚才官府的告示贴出来了!北边……北边打仗了!狄人破了镇北关,云州……云州失守了!大军溃败,死伤无数啊!” 轰! 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闲云居后院! 王奕鸿和林墨然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镇北关失守?云州陷落?! 这简直是塌天之祸! 镇北关是苍朝北疆最重要的门户,云州是北疆重镇!这两地失守,意味着北狄铁骑可以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中原腹地!天下震动! 难怪朝廷近期动作频频,难怪漕运往北查得严,难怪北狄人会鬼鬼祟祟出现在皇城! 一切都有了解释!战争已经爆发,并且苍朝处于极其不利的态势! “告示上还说……还说……”老张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震怒,要罢免兵部一众官员,重整军备,号召天下义士勤王……这……这世道是要大乱了啊!” 王奕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糟糕! 陈克明倒台留下的权力真空,边境突如其来的惨败,朝廷必然陷入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这皇城,恐怕也要迎来一场剧烈的震荡。 而他们这小小的闲云居,在这滔天巨浪之下,又将如何生存?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墨然。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变得冰冷而锐利,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王奕鸿从未见过的、属于军旅世家的肃杀之气。 “粮价要飞涨,流民将增多,城内治安会恶化,宵小之辈也会趁机作乱。”她冷静地分析着,语速很快,“我们必须立刻开始储备粮食、药品和必要物资。店里的防卫要进一步加强。情报网络要重点监控城内物价、流民动向和官府的应对措施。” 战争的影响,从来不止于战场。它会像一场瘟疫,迅速蔓延到后方的每一个角落。 王奕鸿重重地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是这个团队的主心骨,他不能乱。 “王伯!立刻清点我们所有的现银,列出清单,明日一早,虎子、石头,你们分头去采购粮食、盐、油和常用药材,能买多少买多少!但要分散购买,不要引人注目!” “鲁师傅!报警机关和防御设施,还要加快!必要时,可以多雇几个可靠的人手帮忙!” “张老伯,继续打探消息,尤其是官府的赈济措施和城防变动!” 他一条条指令清晰地下达下去,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领命而去。 最后,他看向林墨然,声音低沉:“墨然,恐怕……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楚,那晚警告我们的人,以及出现在黑市的北狄人,和这场战争,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皇城之内,绝不会平静。 林墨然眼中寒光一闪,点了点头:“我去查。” 夜色渐深,皇城却注定无眠。远处隐约传来骚动和哭喊声,战争的阴影,已如同实质般笼罩了下来。 闲云居的灯光,亮了一夜。 (第二卷第三章完) 第37章 战云压城百业凋,暗夜魅影现端倪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四章:战云压城百业凋,暗夜魅影现端倪 北疆大败、镇北关失守的噩耗,如同腊月里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血腥与绝望,一夜之间穿透了皇城高耸的城墙,将这座繁华帝都的最后一丝暖意彻底吹散。消息不是慢慢传开的,而是像决堤的洪水,猛地灌满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将人们脸上的从容与笑意瞬间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惨白的惊恐与茫然的灰败。 次日清晨,天色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连往日清脆的鸟鸣也失了声息,仿佛整个天地都陷入了巨大的悲怆与不安之中。闲云居那两扇熟悉的木门依旧准时开启,但门外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长街上,行人神色仓皇,步履匆匆,彼此间交换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忧虑。往日里此起彼伏、充满生气的吆喝叫卖声,此刻变得稀疏而无力,像是重病者的呻吟。更多的是压低的、带着颤音的议论,妇人们聚在巷口,一边紧张地张望,一边抹着眼泪;男人们则聚在茶馆酒肆的残破招牌下,眉头紧锁,讨论着前线那遥不可及却又关乎身家性命的战事,偶尔传来孩童不明所以的啼哭,更添几分凄惶。 最先感受到战争这只巨兽獠牙的,便是维系生存的命脉——粮食。几乎是在官报确认消息的那一刻起,皇城各大粮铺的门前便迅速聚集起了恐慌的人群。米价,这个最敏感的风向标,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炸裂式地飙升。辰时初刻还能用十个铜板买到一升的糙米,到了巳时正中,已翻了一倍有余,而且有价无市,粮铺伙计挂出的价牌墨迹未干,便又得换上新的,数字一次比一次触目惊心。盐、油、布匹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亦随之水涨船高。抢购很快演变成了疯狂的挤兑,秩序在生存的本能面前不堪一击。争吵、推搡、甚至为了一袋米而拳脚相向的场景屡见不鲜,奉命前来弹压的衙役们声嘶力竭,挥舞着水火棍,却如同试图阻挡潮汐的沙堤,瞬间被人潮淹没,显得徒劳而狼狈。 王奕鸿一袭青衫,静立在闲云居的门槛内,冷眼望着街面上的乱象。他清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与忧色。庆幸的是,得益于昨夜那封匿名警告带来的警觉,他早已未雨绸缪。天还未亮透,赵虎和石头就已带着沉甸甸的钱袋,分头扎入了混乱的市集。凭借多年在市井摸爬滚打练就的机灵和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两人总算在价格涨到天际之前,抢购回了一批数量可观的米粮和应对伤病的常用药材。东西搬进后院时,王伯看着那堆得不算太高的粮垛,依旧愁眉不展。 “东家,照这个涨法,库房里这点存货,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再过几天,怕是揣着真金白银,也难换回半斗米了。”王伯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皱纹似乎一夜之间又深刻了几分。 王奕鸿轻轻拍了拍粮袋,沉声道:“王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从今日起,店里的粥和馒头,价格依旧按旧例,但每人每日限购一份。优先确保常来的老街坊,还有码头那些靠力气吃饭的苦哈哈们,能垫饱肚子。对外便说,原料采购艰难,实属无奈。” 这并非单纯的慈善之举,而是王奕鸿深谙的乱世生存之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这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时刻,这一点看似微薄的坚守,远比平日里的物美价廉更能暖人心扉,凝聚人气。果然,消息一出,周遭的贫苦百姓和码头工人无不感激涕零,闲云居“仁义”的名声,在这动荡的阴霾中,反而如同被擦拭过的明珠,愈发显得珍贵而温暖。 然而,福兮祸所伏。闲云居这方小小的“净土”,也难免被暗处的眼睛盯上。一些平日里就好吃懒做、或是此刻已饿红了眼的地痞无赖,开始像幽灵般在店铺周围逡巡。他们贪婪的目光扫过店内所剩不多的粮食,掂量着守卫的力量,虽暂时还忌惮着官府的余威和闲云居本身可能有的背景,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但那蠢蠢欲动的恶意,已然如芒在背。 负责安保的鲁师傅感受到了压力,他带着徒弟,不仅加固了门窗,还在院墙几处不起眼的角落,巧妙地安装了数处简易却实用的机关警讯,或是能喷射石灰迷眼的竹管,或是能发出尖锐哨响的绊索,聊胜于无,旨在拖延和示警。而林墨然,则如同夜幕下最警觉的猎豹,加强了夜间的巡视。她一身利落的黑衣,身影在月色下时隐时现,腰间那柄短匕即便在鞘中,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战争的阴影,远不止于市井的动荡与物价的飞涨。朝廷的邸报和官府不断张贴又迅速被风雨撕毁的告示,传递着越来越不容乐观的讯息:朝廷正以近乎刮地皮的方式,紧急征调全国各地的粮草军械,加派的赋税名目繁多,压得人喘不过气;兵部衙门里,官员如同走马灯般更换,今日上任,明日或许就因“督办不力”而锒铛入狱,却无人能挽狂澜于既倒;更令人心寒的是,从北方边境溃败下来的残兵,以及为躲避狄人铁蹄而南逃的流民,已经开始像灰色的溪流般,出现在京城外围的关卡处,却被冰冷的刀枪和紧闭的城门无情地阻拦在外,哀鸿遍野,惨状目不忍睹。 一种王朝末路、大厦将倾的窒息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值此纷乱之际,王奕鸿悄然布下的情报网络开始显现其价值。老张头依旧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带回各色坊间传闻;赵虎和石头则凭借其底层身份,敏锐地捕捉着街头巷尾最真实的变化。他们收集来的信息庞杂而零碎:哪个衙门的胥吏趁机敲诈勒索,哪个区域的帮派势力因为争夺资源而火并,哪些背景深厚的商号在暗中大肆囤积居奇,哪些官员府邸依旧夜夜笙歌……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碎片,被王奕鸿在昏黄的油灯下仔细归类、串联、分析,渐渐拼凑出一幅皇城在战争冲击下权力失衡、秩序崩坏的微观图景。 他越发确信,这场国难,对黎民百姓是灭顶之灾,但对某些隐藏在阴影里的势力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浑水摸鱼、攫取巨大利益的良机。那个神秘的匿名警告,以及北狄人在黑市的诡异出现,其背后所图,恐怕绝非小打小闹的走私那么简单。 是夜,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和更夫梆子声,提醒着时光的流逝。王奕鸿正在书房内对着皇城简图勾画标记,林墨然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带进一缕夜风的寒意,她的脸色比夜色更加凝重。 “有发现?”王奕鸿立刻放下笔,抬眼望去。 “嗯。”林墨然走到桌前,声音压得极低,“南城黑市,比我们想象的更乱。血狼帮似乎收缩了势力,避其锋芒,但冒出来好几股陌生的亡命之徒,争夺地盘的手段极其狠辣,不像寻常江湖人。”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暗中缀上了一伙人,他们在一处废弃的货栈里交接,用的是狄语。我听不懂具体内容,但反复听到了类似‘粮食’、‘铁器’的发音,还有几个词,像是通往北边的关隘或地名。” 北狄细作!果然在黑市活跃!而且目标直指战略物资和运输线路!王奕鸿心中剧震,这绝非普通的里通外国,极有可能是为前线狄人大军搜集情报、甚至策划破坏行动的间谍网络! “能摸到他们的巢穴吗?”王奕鸿追问,眼神锐利。 “对方很警惕,反跟踪能力很强,穿过两个复杂的巷区后,我跟丢了。”林墨然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不甘,但随即从袖中取出一物,“不过,纠缠中,我从其中一人衣角刮下了这个。”她摊开手心,是一小块深蓝色的布料,质地粗糙坚韧,边缘有明显的烧灼痕迹,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中原熏香的腥膻气。“这种料子,不像我们的棉麻丝绸,倒像是北地用特殊鞣法制成的皮革内衬,耐磨耐寒。” 王奕鸿接过布料,指尖摩挲着那独特的质感,又凑近鼻尖闻了闻,肯定地点点头:“确是北地之物,而且这烧痕……像是信火之类匆忙熄灭所致。这是个重要线索。”他将布料小心收好。 “还有,”林墨然的语气更加凝重,“我甩掉狄人,返回途中,隐约感觉有人缀在后面。对方的身法极为高明,隐匿功夫极好,气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我故意绕了几处暗巷,才勉强将其摆脱。那种感觉……不像是狄人的路数,也不像血狼帮的混混,倒有几分……那晚留下警告纸条的神秘人的气息。” 那个匿名警告者再次出现了?而且似乎在暗中关注着林墨然对狄人细作的调查? 王奕鸿的眉头深深锁起。这个人,如同鬼魅,次次都能精准地把握他们的动向。其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善意提醒,不希望他们卷入过深而招致杀身之祸?还是别有用心,想利用他们去达成某种目的?抑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来,这潭水下的鱼,比我们想象的更多,也更凶。”王奕鸿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让他精神一振。皇城这艘巨舰,正在惊涛骇浪中飘摇,水面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企图凿穿船底的暗鬼。“狄人细作的活动必须尽快查清,这关乎边境万千将士和百姓的生死。那个警告者,也不能再放任不管,必须想办法引他出来,弄清是敌是友。”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明日我会和鲁师傅商议,看他能否制作一些更便于夜间潜行、追踪和反追踪的小玩意儿。我们不能总是被动应对。” “好。”林墨然颔首,眼神同样锐利,“黑市那边,我会换个方式再探。” 就在两人商议之际,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的敲门声,几乎是在砸门,伴随着赵虎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慌的呼喊:“老板!老板娘!不好了!快出来!有……有好大一群流民,冲破官差的阻拦,朝我们这条街涌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眼看就要到了!” 王奕鸿和林墨然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战争的残酷,终于撕下了最后一丝温情的面纱,以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逼近了他们的家门,考验着他们的良知与底线。 没有任何犹豫,两人迅速起身。王奕鸿顺手将桌上的一把短尺纳入袖中,林墨然则反手确认了一下腰间的匕首。他们快步穿过庭院,向前门走去。 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哭喊声、呵斥声、杂乱的奔跑声如同潮水般由远及近,隐隐的火光映照出无数跌跌撞撞、衣衫褴褛的身影,正带着绝望与求生欲,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这片尚且还算安稳的街区席卷而来。 (第二卷第四章完) 第38章 浊浪滔天显仁义,蛛丝马迹露狰容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五章:浊浪滔天显仁义,蛛丝马迹露狰容 急促的敲门声如同擂响的战鼓,撞碎了闲云居后院凝重的夜色。赵虎的呼喊带着明显的惊惶,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王奕鸿和林墨然的耳膜。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但并无慌乱。王奕鸿深吸一口气,袖中的短尺硌在手腕上,带来一丝冰冷的镇定。林墨然则已悄然调整了呼吸,周身气息内敛,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走!”王奕鸿低喝一声,与林墨然一前一后,快步穿过庭院,向前院店铺走去。鲁师傅也已闻声而起,手里拎着一根碗口粗的顶门杠,脸色铁青地守在通往前堂的廊下。王伯则紧张地指挥着两个小伙计,试图将一些沉重的杂物堆到门后,增加阻力。 门外的喧嚣声越来越近,哭喊、哀嚎、咒骂、呵斥、奔跑的杂乱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冲击着闲云居不算太坚固的门板。透过门缝,可以瞥见远处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街道上涌动。 “东家,怎么办?官差……官差好像挡不住了!”赵虎隔着门板,声音发颤。石头也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劈柴的斧头,虽然害怕,但眼神里却有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王奕鸿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具体什么情况?” 赵虎咽了口唾沫,尽量清晰地回话:“看不清,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好多都带着伤,饿得眼睛发绿……是从南边关卡方向溃下来的,听说那边的粥棚早就被抢光了,官差拦着不让进城,他们就……就冲破了障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 流民!战争的直接产物,绝望的洪流。王奕鸿心念电转。开门,风险极大,饥饿到极点的人群可能会瞬间冲垮店铺,抢光所有物资,甚至造成伤亡。闭门不出,看似安全,但听着门外那绝望的哭喊,于心何忍?而且,闲云居刚刚建立的“仁义”名声,恐怕会立刻崩塌。 “奕鸿?”林墨然看向他,眼神清冽,等待他的决断。她只在乎他的安全,至于门外是流民还是官兵,于她而言并无区别。 王奕鸿的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王伯,决绝的鲁师傅,惶恐却未退缩的赵虎和石头,还有身边永远与他并肩的林墨然。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王伯,把咱们今天蒸的所有馒头,还有早上熬的那锅见底的米粥,全都拿出来!鲁师傅,你和赵虎、石头,跟我到门口,但要守住门槛,绝不能让人冲进来!墨然,你在高处策应,若有趁乱闹事、意图不轨者,无需留情!” 指令清晰明确,众人立刻行动。王伯和小伙计们慌忙去后厨搬运食物。鲁师傅紧了紧手中的顶门杠,赵虎和石头也握紧了各自的“武器”,紧紧跟在王奕鸿身后。 “开门!”王奕鸿沉声道。 沉重的门闩被缓缓拉开,“吱呀”一声,闲云居的门板打开了一道缝隙。顿时,门外更加清晰的哭喊声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臭、血腥和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外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昏暗的火把光线下,一张张面黄肌瘦、写满绝望的脸孔挤在门前,伸着干枯的手,眼睛里只剩下对食物的原始渴望。有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地磕头,有老人瘫坐在地无声流泪,更多的青壮年男子则像困兽般躁动不安,试图往前拥挤。 “安静!”王奕鸿运起一丝内息,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压过了门口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闲云居存粮有限,无法救济所有人!现有馒头和稀粥,优先分给妇孺老幼!青壮男子退后,若有哄抢,一粒米也别想得到!”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躁动的人群,与几个试图往前挤的汉子对视,那眼神中的冷静和决绝,竟然暂时镇住了场面。鲁师傅、赵虎、石头三人并排守住门槛,如同磐石,散发出不容侵犯的气势。 王伯和小伙计们抬着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粥桶和一筐杂面馒头出来。食物的香气瞬间刺激了流民们的神经,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排队!妇孺老幼到前面来!”王奕鸿再次喝道,同时示意王伯开始分发。 秩序在生存的希望面前,艰难地建立起来。虽然仍有推搡和哭喊,但在王奕鸿的震慑和鲁师傅等人的武力威慑下,分发工作总算没有演变成彻底的混乱。有限的馒头和稀粥很快见底,拿到食物的流民千恩万谢,蹲在墙根下狼吞虎咽,没拿到的则更加绝望。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官兵的呵斥:“奉府尹大人令,驱散流民!违令者格杀勿论!” 一队盔甲鲜明的官兵手持长枪利刃,驱马冲来,试图将流民重新赶出街区。本就绝望的流民顿时炸开了锅,哭喊声、咒骂声、惊叫声响成一片,场面彻底失控。一些流民在恐慌中本能地向闲云居门口涌来,试图寻找庇护所。 “关门!”王奕鸿当机立断。在最后一份食物分发完毕的瞬间,鲁师傅和赵虎、石头奋力将门关上,重新落下门闩。门外,是官兵与流民的冲突,以及更加凄厉的惨叫。 背靠着紧闭的门板,门内众人都能听到外面兵刃碰撞和□□倒地的声音,心情无比沉重。王奕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他尽力了,但这乱世之中,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 接下来的几天,皇城的气氛更加压抑。流民潮虽然被官兵暂时镇压驱散,但阴影已然留下。物价依旧高企,治安持续恶化,关于边境战事不利的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闲云居在经历了那晚的冲击后,更加警惕。王奕鸿一边维持着店铺的限量供应,勉强维系着街坊邻里的一点生机,一边加紧了对各方信息的搜集和分析。 林墨然再次潜入南城黑市,这次她更加小心,改变了装束和行动路线。凭借高超的隐匿技巧,她终于有所收获。她跟踪那伙疑似狄人,发现了他们在城南一处废弃的染坊内的临时落脚点。那里位置偏僻,靠近水道,便于隐蔽和转移。 “里面大约有五六人,行事非常谨慎,白天很少外出,夜间活动。”林墨然向王奕鸿汇报,“我观察到有一次他们搬运过一些长条形的木箱,很沉,像是兵器。而且,有不同面孔的人与他们接触过,不像是狄人,穿着像是……跑长途的行商或者驿卒。” 兵器?与中原人接触?王奕鸿心中警铃大作。这伙狄人细作,恐怕不仅仅是在搜集情报,很可能在策划具体的破坏行动,甚至可能勾结了内部败类,意图在战时扰乱后方,或者为北狄大军南下铺路。 “必须弄清楚他们的具体计划和接触对象。”王奕鸿沉吟道,“鲁师傅那边新做了几样小玩意儿,或许能派上用场。” 鲁师傅不愧是能工巧匠,根据王奕鸿的需求,赶制出了几样实用的工具:一种是可以吸附在墙上、形如壁虎的微小窃听铜管,虽然传输距离有限,但在近距离下能清晰听到室内谈话;另一种是带有强效迷烟的小型吹箭,适用于无声制敌或制造混乱;还有几枚特制的烟雾弹,释放的烟雾浓烈且带有刺激性气味,便于脱身。 与此同时,王奕鸿也加强了对那个神秘警告者的留意。他故意让赵虎等人放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比如“闲云居东家对黑市狄人很感兴趣,准备亲自探查”之类,试图引蛇出洞。然而,对方似乎极其谨慎,并未立刻上钩。 这天下午,王奕鸿正在核算几乎难以为继的账目,老张头匆匆而来,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东家,我打听到一件事,可能跟那晚的警告有关。”老张头压低声音,“前几天,不是有流民冲击咱们这儿吗?事后我听一个在府衙当差的老酒友说,那天晚上,在流民过来之前,好像有人提前向巡夜的官差匿名报信,说南街可能有乱子,让多加注意。只是当时官差没太当回事。” 提前报信?王奕鸿目光一凝。这会是那个警告者做的吗?他(她)既警告自己不要卷入狄人之事,又在流民冲击前试图提醒官府?这行为充满了矛盾。若真是同一人所为,其目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知道报信人的特征吗?” “不清楚,就说是个黑影,丢下句话就跑了,没看清模样。”老张头摇头。 线索似乎又断了。王奕鸿揉了揉眉心,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自己仿佛就是网中的猎物,或者说,是某些势力博弈中的棋子。 \ 是夜,月黑风高。王奕鸿和林墨然决定冒险一探那处废弃染坊。两人换上夜行衣,带上鲁师傅新制的工具,如同两道轻烟,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废弃染坊坐落在一条荒废的河道旁,周围杂草丛生,断壁残垣,是个理想的藏匿地点。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避开可能存在的暗哨,潜伏在一堵破墙之后。 染坊主屋内透出微弱的灯光,隐约有人声传出。林墨然对王奕鸿打了个手势,示意里面有人。王奕鸿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枚壁虎状的铜管,运起内力,手腕一抖,铜管便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了窗户下方的墙壁上。他将耳朵凑近连接的另一端。 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用的是生硬的官话,夹杂着狄语词汇。 “……必须尽快……那条路……打通……” “放心……‘主人’已安排……三日后……货物……准时抵达……” “城防图……代价……太高……” “哼……只要能成事……金银……少不了你们的……” “……小心……闲云居……那小子……似乎……在打听……” 听到“闲云居”三个字,王奕鸿心中一凛,对方果然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调查了!他凝神继续倾听,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就在这时,林墨然突然猛地拉了他一把!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几乎擦着王奕鸿的后脑勺飞过,“夺”的一声,一枚乌黑的袖箭钉在了他们身后的墙上! “被发现了!”林墨然低喝,瞬间拔出匕首。 几乎同时,几条黑影从染坊的不同角落蹿出,手持利刃,向他们扑来!为首一人,身形魁梧,目光凶狠,正是那晚林墨然跟踪的狄人之一! “走!”王奕鸿当机立断,知道硬拼不利。他反手掷出一枚烟雾弹,“砰”的一声,浓烈刺鼻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趁着烟雾掩护,林墨然护着王奕鸿,施展轻功,向预定的撤退路线疾退。身后传来狄人愤怒的吼叫和追赶的脚步声。 两人在漆黑的巷弄中穿梭,身后的追兵紧咬不放。眼看就要被追上,突然,从斜刺里的一条窄巷中,飞出一块石子,精准地打在最前面那个狄人壮汉的膝盖窝上。那壮汉闷哼一声,一个趔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援助让王奕鸿和林墨然都是一怔。但此刻无暇他顾,两人趁机加速,几个起落,终于甩掉了追兵,消失在复杂的街巷深处。 安全回到闲云居后院,两人仍心有余悸。 “刚才……是有人帮了我们?”王奕鸿喘息稍定,回想起那块恰到好处的石子。 林墨然眉头微蹙,点了点头:“手法很准,时机也拿捏得极好。而且,对方似乎很熟悉那里的地形。” 会是谁?是那个神秘的警告者?还是另有其人? 王奕鸿摊开手掌,掌心是那枚匆忙收回的窃听铜管。虽然探查被打断,但听到的只言片语,已经透露出巨大的危险:狄人细作在策划一个针对运输路线或城防的阴谋,三日后可能有重要行动,并且,他们似乎与某个被称为“主人”的内奸有勾结,而这个内奸,能量不小! “三日后……”王奕鸿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然而,敌暗我明,对方已然警觉,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那个暗中相助的身影,是敌是友?重重迷雾笼罩在前,皇城的夜色,愈发深沉了。 (第二卷第五章完) 第39章 螳螂捕蝉黄雀后,星火初燃暗夜中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六章:螳螂捕蝉黄雀后,星火初燃暗夜中 废弃染坊的惊险遭遇,如同在平静(尽管这平静充满压抑)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在王奕鸿心中层层扩散。狄人细作的警觉与狠辣,暗中相助者的神秘莫测,还有那窃听到的只言片语——“三日后”、“货物”、“城防图”、“主人”——所有这些都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而闲云居,似乎已经站在了网的边缘。 退回屋内,紧闭房门,油灯如豆,映照着王奕鸿和林墨然凝重的脸庞。 “对方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探子。”林墨然率先打破沉默,检查着匕首,确认刚才的追逐战中并未留下痕迹,“那个头目,身手不弱,更像是军中的好手。” 王奕鸿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飞速运转:“他们提到的‘主人’,能搞到城防图,能量非同小可。三日后……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货物’又是什么。” 直接报官?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王奕鸿否定。且不说府衙现在是否还有效率处理此事,万一官府内部就有那“主人”的眼线,打草惊蛇不说,自己和闲云居立刻会成为被清除的目标。匿名投书?同样风险巨大,且难以取信。 “我们得靠自己,或者……有限地借助可信之力。”王奕鸿目光微凝,想到了程岩。这位兵部好友虽然职位不高,但身处枢要,消息灵通,且为人正直,或许能提供一些关键信息,或者以更隐蔽的方式引起上峰的注意。但如何联系,如何传递消息而不暴露,需慎之又慎。 “当务之急,是盯死那处染坊,以及查明与他们接触的‘行商或驿卒’的身份。”王奕鸿做出决断,“墨然,你伤势未愈,今夜又受惊,暂且休息。盯梢的事,我来安排。” 林墨然想反驳,但看到王奕鸿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他并非不信任她的能力,而是不愿她再涉险。 王奕鸿唤来赵虎和石头。这两人虽无高强武艺,但胜在机灵、熟悉市井,且对王奕鸿忠心不二。他仔细交代,命二人轮流远远监视废弃染坊,只观察人员进出,记录特征,绝不可靠近,更不可起冲突,一有异常,立刻回报。同时,让老张头利用他的三教九流关系,暗中打听近日是否有形迹可疑的商队或信使在城南一带活动,特别是与北地方向有关的。 布下眼线后,王奕鸿铺开纸张,试图将目前掌握的零碎信息拼凑起来。狄人细作、神秘“主人”、可能被觊觎的城防图、三日后的秘密行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目标——在战争关键时刻,从内部破坏皇城的防御或后勤,为北狄创造可乘之机。而粮食、军械、情报,都是关键环节。 “若我是那‘主人’,会选择何处下手?”王奕鸿凝视着皇城简图,目光掠过粮仓、武库、城门守备、以及通往各处的要道。范围太大,犹如大海捞针。 \ 次日,天色依旧阴沉。皇城内的恐慌情绪有增无减,物价虽未再疯涨,却维持在一个令人绝望的高位,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坏消息。闲云居限量供应的粥棚前,排队的队伍更长,人们的脸上麻木与焦虑交织。 赵虎和石头带回消息,染坊那边的狄人似乎更加谨慎,白天几乎不见动静,但昨夜后半夜,曾有两人悄悄离开,方向似是往码头区,但因对方警惕性太高,未能跟上。老张头那边暂时没有明确进展,只说南城一带最近生面孔确实多了些,鱼龙混杂。 王奕鸿心中焦急,却知此事急不得。他决定冒险联系程岩。他写了一封极其简短的信,用语隐晦,只提及“南城旧染坊有鼠患扰民,恐酿大疫,望兄台留意”,并未提及狄人或城防图,即使信件落入他人之手,也未必能看出端倪。他让石头装作送菜的小贩,趁兵部衙门外午间换岗人多眼杂时,设法将信塞进程岩常坐的轿子里。这是一步险棋,但或许能起到警示作用。 就在王奕鸿焦灼等待程岩回应或新的线索时,当天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到了闲云居。 来者是一名身材瘦小、面色蜡黄的汉子,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眼神有些闪烁。他自称姓胡,是城南一家小货栈的帮工。 “王……王东家,”汉子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小的……小的有机密事禀报。” 王奕鸿不动声色,将他引至后院僻静处:“胡兄弟请讲。” “小的……小的前几夜起夜,偶然看到一伙人鬼鬼祟祟往我们货栈旁边的废弃仓库搬东西,箱子很沉……还听到他们用番邦话交谈……”汉子压低声音,“本来小的不敢多事,但……但昨日听说闲云居王东家仁义,还……还打听黑市上的事……小的想着,这事可能要紧……” 王奕鸿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哦?番邦话?可知是哪里的?” “听……听不太懂,但调子很硬,跟北边来的客商有点像……”汉子道,“他们搬完东西就锁了仓库,钥匙只有带头的那个疤脸汉子有。那仓库荒废很久了,平时根本没人去。” 废弃仓库?疤脸汉子?王奕鸿立刻联想到林墨然提到的与狄人接触的“行商”模样。他仔细询问了仓库的具体位置、那伙人的大致样貌和活动时间。汉子一一作答,虽有些细节模糊,但整体可信。 王奕鸿取出几钱碎银递给汉子:“胡兄弟,此事关系重大,多谢你告知。这些银子且拿去吃酒,但切记,对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汉子千恩万谢地走了。王奕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这消息来得太巧了!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故意借这汉子之口传递假消息?如果是后者,目的是什么?引他上钩?那暗中相助的神秘人,是否与此有关? 当夜,王奕鸿与伤势已无大碍的林墨然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林墨然前往胡姓汉子所说的废弃仓库探查虚实,王奕鸿则带鲁师傅新制的另一件小玩意儿——一架可折叠的简易潜望镜,远远观察染坊动静。 林墨然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潜至城南那处废弃仓库。仓库比染坊更破败,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废弃木料和垃圾,气味难闻。她谨慎地绕行一周,发现仓库唯一的大门锁着崭新的铜锁,窗户也被木板钉死。她贴近缝隙,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油脂和硫磺混合的气味,绝非寻常货物。她不敢久留,记下周围地形后悄然撤回。 与此同时,王奕鸿利用潜望镜,在距离染坊百步外的一处破旧阁楼上,观察到染坊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似乎在进行某种准备。更令他心惊的是,在子时前后,一辆覆盖着油布的马车在夜色掩护下驶入染坊后院,卸下几个长条木箱后迅速离开。那马车的形制和赶车人的装扮,竟有几分官家驿站的味道! “驿卒……官车……”王奕鸿心中的猜测逐渐清晰。那“主人”的势力,恐怕已经渗透进了朝廷的驿传系统!利用官车运送违禁物品,简直是胆大包天! 两人回到闲云居,交换情报。 “仓库确有蹊跷,气味不对,像是火油或劣质火药。”林墨然道。 “染坊这边,可能有官方背景的人参与,用驿站的马车运了东西进去。”王奕鸿面色沉重,“结合‘三日后’和‘城防图’,他们恐怕是要利用那仓库里的东西,在城内制造混乱,甚至……配合外部攻击!” 目标会是哪里?粮仓?武库?还是……城门? “必须阻止他们。”林墨然语气坚决。 “嗯,但力量悬殊,不能硬拼。”王奕鸿沉吟,“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黄雀’。” “你是说……那个暗中帮忙的人?” “对,还有……或许可以给真正的‘黄雀’送个信。”王奕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想到了程岩,也想到了或许可以利用狄人细作、神秘“主人”和那暗中势力之间的复杂关系,来个打草惊蛇,或者祸水东引。 第三日,皇城上空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王奕鸿让老张头有意无意地在南城一些混混聚集地散播消息,说是有批来历不明的“硬货”藏在某某废弃仓库,价值连城,引得一些地下势力蠢蠢欲动,开始在那片区域探头探脑。同时,他又写了一封更直白些的匿名信,通过特殊渠道(利用一个曾受他恩惠、如今在某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府中当差的人),投到了京兆尹府衙的举报箱,称怀疑城南有匪人囤积火油意图不轨。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要搅浑水,让狄人细作感到压力,让那“主人”可能采取行动,也让官方力量不得不有所反应。他要看看,在这混乱之中,究竟谁会先露出马脚。 夜幕再次降临,距离狄人细作提到的“三日后”行动,只剩下最后一个白天。闲云居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王奕鸿、林墨然、鲁师傅、赵虎、石头,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等待着未知的风暴。 王奕鸿站在院中,仰望漆黑无星的夜空。他知道,自己点燃的或许只是一点微弱的星火,但在这沉沉的暗夜中,星火,未必不能燎原。只是这燎原之势,最终会烧向何方,无人能料。 (第二卷第六章完) 第40章 火起南城惊暗夜,棋局变幻谁争先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七章:火起南城惊暗夜,棋局变幻谁争先 子时刚过,南城方向,一道刺眼的赤红骤然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的巨响,虽不似天雷炸裂,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震得闲云居的窗棂都微微作响。 “来了!”王奕鸿猛地从椅中站起,目光锐利地投向火光冲天的方向。正是那处废弃仓库的方位!他布下的星火,终究还是点燃了,只是这燃烧的势头,远超他的预估。 几乎在火光腾起的同时,皇城各处的更夫梆子声、铜锣声、官兵的呼喝声、以及远处传来的惊恐哭喊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死寂的夜晚被彻底打破。闲云居内,所有人皆已起身,林墨然手握匕首立于门侧,鲁师傅和赵虎、石头则手持棍棒,警惕地守着院落。 “东家,我们……”赵虎的声音带着紧张与一丝兴奋。 “按兵不动。”王奕鸿沉声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外面最乱,出去反而危险。我们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官府的注意力必然被吸引过去。现在要看的是,这潭水被搅浑之后,究竟能捞出什么鱼。” 他心中快速盘算:匿名信应该已经起了作用,京兆尹的衙役甚至巡城卫队此刻必然正赶往火场。那些被“硬货”消息引去的江湖势力,若恰好撞上官兵,或者与狄人细作发生冲突,局面将更加混乱。他现在需要的是信息,是了解这场混乱的结果。 “石头,你身手灵活,想办法靠近火场外围,只远远看着,打听消息,绝不可卷入!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来报信!”王奕鸿点将。 “是,老板!”石头领命,紧了紧腰带,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融入夜色。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南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气中的焦糊味隐约可闻。街面上传来兵马调动的嘈杂声,显然整个京城的防卫力量都被惊动了。王奕鸿站在院中,看似平静,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这一步棋,风险极大,若控制不好,不仅无法铲除狄人细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石头气喘吁吁地翻了回来,脸上沾着烟灰,眼神却亮得惊人。 “老板!好大的火!那仓库都快烧塌了!官兵围了好几层,抓了不少人!” “慢慢说,具体什么情况?”王奕鸿递过一碗水。 石头灌了几口水,急促地道:“我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很大了,里面噼啪乱响,好像真有火油!看到好几伙人从火场边打边逃,有穿黑衣的(很可能是狄人细作),也有像是本地帮派的(血狼帮或其他混混),还有一伙人打扮很奇怪,下手特别狠,跟官兵都敢碰!后来大队官兵到了,弓弩都架起来了,混战一团,死了不少人,活捉的也被捆了一串!” “有没有特别注意的人?比如脸上有疤的?”王奕鸿追问,他想起了胡姓汉子描述的疤脸头目。 “有!有个疤脸大汉特别凶悍,伤了几个官兵,想突围,结果被那个……那个打扮奇怪的头领,从背后一刀就给捅穿了!” 石头比划着,心有余悸。 “那些打扮奇怪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人少,但功夫好,见官兵合围,就扔出几个黑乎乎的东西,爆开全是浓烟,趁乱都跑了!官兵也没追上。” 王奕鸿心中一震。疤脸汉子被杀灭口?那伙“打扮奇怪、下手狠辣”的人,莫非就是那神秘“主人”派出的清道夫?他们的目的是确保狄人细作不被活捉,防止牵连自身?而那个胡姓汉子报信,果然是个圈套,目的就是引自己去探查仓库,若非自己谨慎,派去的是林墨然且她未轻易靠近,恐怕遭殃的就是自己了!那暗中相助者掷石相救,是善意,还是为了不让自己这个“鱼饵”过早被吃掉? 棋局比想象的更复杂,对手也更凶残。 第二天,南城大火成了整个皇城唯一的谈资,压过了边境的战事和飞涨的物价。官方贴出的告示语焉不详,只说“城南匪类私藏违禁之物,不慎走水,已扑灭,匪首负隅顽抗,均已伏法或擒获”,试图将大事化小。但坊间流传的版本却五花八门,有说是江湖仇杀,有说是北狄细作纵火,更有甚者,传言是朝廷大员勾结外邦,事情败露后杀人灭口。 闲云居照常开门,但王奕鸿敏锐地感觉到,暗中窥视的目光似乎更多了。既有官府的探子(闲云居近期打听黑市和南城消息,可能引起了注意),也可能有那“主人”或狄人残余势力的眼线。他不动声色,吩咐众人一切如常,更加谨言慎行。 下午,王奕鸿期待已久的转机终于出现。程岩一身常服,像是寻常访友般来到了闲云居。他脸色疲惫,眼中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两人在后院书房坐定,程岩屏退左右,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奕鸿,你前日送的信,我收到了。” 王奕鸿心中一定:“程兄,南城之事……” 程岩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神色严峻:“此事水太深,远超你我想象。兵部和京兆尹现在都焦头烂额。那场火,烧出来的不只是几具尸体和违禁火油。” 他身体前倾,声音更低:“被擒的匪徒中,有两人受不住刑,招认是受北狄指使,意图在三日后陛下祭天时,在祭坛附近制造爆炸混乱。而且,他们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城防图的副本,可能已经通过驿传系统,被送出了京城!” 王奕鸿倒吸一口凉气!祭天仪式!城防图外泄!这比预想的还要严重百倍!狄人细作的目标竟是皇帝和中枢!而城防图若落入敌手,皇城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驿传系统……果然有问题!”王奕鸿道。 程岩沉重地点点头:“现在上面严令彻查,但牵涉甚广,尤其是驿传这一块,盘根错节……你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否则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但奕鸿,你也要万分小心!对方手段狠辣,连自己人都灭口,你已引起他们注意,近日务必深居简出,切莫再轻易涉险!” “我明白。”王奕鸿点头,“程兄,那城防图……” “已有密令沿途关卡严查,但……希望渺茫。”程岩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确保祭天仪式万无一失。奕鸿,你智计过人,如今局势诡谲,若再有何发现,定要第一时间设法告知我,但千万谨慎,保全自身为上!” 送走程岩,王奕鸿心情更加沉重。虽然暂时粉碎了狄人在祭天仪式上的阴谋,但城防图外泄的危机如同悬顶之剑。而且,敌人的网络显然并未被根除,那神秘的“主人”依然隐藏在幕后。 是夜,王奕鸿独自在书房沉思。经历了南城火起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单凭个人之力,在这股巨大的暗流面前是何等渺小。但坐以待毙,绝非他的性格。 他铺开纸笔,开始重新梳理。从最初的匿名警告,到黑市狄人,再到废弃染坊、仓库火起、驿传漏洞、祭天阴谋、城防图失窃……一条条线索在纸上纵横交错。那个“主人”的能量,似乎能渗透到官府、驿传甚至可能更高层。其目的,不仅仅是协助北狄,恐怕更想借此乱局,攫取更大的权力或利益。 而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暗中相助者,其立场愈发微妙。他(她)似乎不希望狄人阴谋得逞,但又不想王奕鸿直接介入过深,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出手,既像是保护,又像是……引导? “引导?”王奕鸿脑中灵光一闪。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借自己之手,去对付那神秘的“主人”呢?自己是否在不自知中,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想到这里,他背后不禁生出一层冷汗。这皇城的暗战,远非简单的忠奸对立,而是多方势力为了各自目的在进行残酷的博弈。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是林墨然。 她端着一碗安神茶进来,看到王奕鸿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桌上凌乱的草稿,轻声道:“奕鸿,歇息一下吧。” 王奕鸿接过茶,暖意顺着掌心蔓延。他看着林墨然清冷却坚定的眼眸,心中的纷乱渐渐平息。无论如何,他并非独自一人。 “墨然,我们在明,敌在暗,接下来的路,恐怕更难走。”王奕鸿缓缓道。 林墨然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平静:“你在哪,我在哪。刀山火海,一起去闯便是。” 简单的话语,却带着千钧之力。王奕鸿心中一定,是啊,纵然棋局再复杂,对手再凶残,只要身边还有可信任的伙伴,就有破局的希望。 他吹熄了油灯,走到窗边。南城方向的火光早已熄灭,但皇城的夜空依旧漆黑,不见星月。然而,经历过这场夜火洗礼的王奕鸿,眼中却燃起了一簇更为凝练、更为持久的火焰。 暗夜虽长,但火种已存。接下来的,将是更隐蔽、也更致命的较量。他必须更快地成长,织就属于自己的网,才能在这滔天浊浪中,找到那一线生机,甚至……逆转乾坤。 (第二卷第七章完) 第41章 御前行走初显威,漕帮暗涌露冰山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九章:御前行走初显威,漕帮暗涌露冰山 祭天大典的惊魂余波,在皇城上空盘旋数日,方才渐渐被新的焦虑所替代——北疆战事,愈发吃紧了。败绩连连,镇北关失守后的连锁反应开始显现,狄人铁骑似乎有长驱直入之势,朝廷之上,主战主和之争再起,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策略,唯有加赋、征兵、以及层出不穷的坏消息,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奕鸿“御前行走”的虚衔,并未立刻带来实质性的权力,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些原本在暗处窥视闲云居的目光,收敛了许多。至少,明面上的骚扰几乎绝迹。这给了他难得的喘息之机,也提供了某种程度上的便利。 这日,程岩再次来访,神色比以往更加憔悴,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色。 “奕鸿,局势不妙。”他屏退左右,开口便是沉重的消息,“兵部刚接到八百里加急,狄人前锋已突破滦河防线,兵锋直指幽云二州。朝廷……朝廷竟有重臣提议迁都南狩!” 迁都?王奕鸿心中剧震。这意味着朝廷已对北方战事近乎绝望,若真如此,半壁江山将顷刻沦丧,亿万百姓将被抛弃,引发的动荡将是毁灭性的。 “陛下之意如何?”王奕鸿急问。 “陛下盛怒,驳回了迁都之议,严令死守。”程岩压低了声音,“但……国库空虚,粮草不继,军中士气低落,能否守住,实属未知。而且,那丢失的城防图,如同悬顶之剑,若狄人手中真有此图,幽云险隘,形同虚设!” 王奕鸿沉默片刻,道:“程兄,祭天之事,那幕后‘主人’手段通天,能渗透到如此核心之地,其在朝中根基必然极深。北疆战事不利,是否与此人暗中掣肘、甚至通敌卖国有关?” 程岩目光一凛:“你我所见略同!只是此人隐藏极深,祭天擒获的那名礼部官员,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受重刑后也只吐出些模糊线索,指向某个早已致仕的元老,查下去便断了线。如今朝局纷乱,互相攻讦,真正有用的线索,反而难以甄别。” “或许,我们该换条路走。”王奕鸿沉吟道,“那‘主人’经营多年,必然有其获取利益、传递消息的渠道。祭天之事,他动用的是官面上的人。但南城火起,涉及火油运输、江湖势力,这更像是另一条线。若能找到这条线上的缺口,或可顺藤摸瓜。” 程岩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不错!奕鸿,你如今有‘御前行走’的身份,虽无实权,但探查些事情,总比以往方便。兵部这边,我会继续留意军械粮草调拨中的异常。你我里外配合,或能有所发现。” 送走程岩,王奕鸿陷入沉思。官方渠道迷雾重重,那只能从民间、从江湖、从那些被主流忽视的角落入手。他想到了南城黑市,想到了血狼帮,想到了运输火油可能依赖的途径——漕运。 接下来的几日,王奕鸿利用新身份带来的些许便利,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触与漕运相关的人员。他以了解市面物资流通为名,拜访了几家大的粮行、货栈,旁敲侧击地打听漕帮的情况。漕帮,控制着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命脉,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朝廷,很多时候也要仰其鼻息。若那“主人”要通过水路运送违禁品(如火油),或者传递消息,漕帮是绕不开的一环。 这日,王奕鸿来到城南码头区,名义上是视察闲云居在此处的一处小仓库。码头上依旧繁忙,但气氛明显紧绷,扛包的苦力们议论的多是战事和飞涨的粮价。王奕鸿在一家临河的茶棚坐下,看似休息,实则留意着往来船只和人员。 不多时,一阵喧哗传来。只见一艘装饰颇为气派的漕船靠岸,船上跳下几名膀大腰圆、神色倨傲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穿着绸衫、管事模样的人。那管事与码头上负责接引的官吏交谈几句,态度颇为轻慢,而那官吏竟也陪着笑脸。 “那是漕帮京城分舵的三管事,刘奎。”茶棚老板似乎认得王奕鸿,凑过来低声道,“仗着帮里势力,横行惯了,连官府都不太放在眼里。听说最近帮里内部也不太平,好像是为了争什么新航路的利……” 王奕鸿心中一动,谢过老板,目光追随着那刘奎一行人。只见他们并未过多停留,很快便上了一辆等候的马车,离去方向似是城内繁华区域。 傍晚回到闲云居,王奕鸿将日间所见告知林墨然,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漕帮内部有争斗,或许是个机会。若能设法接触其中一方,或许能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墨然蹙眉:“漕帮水浑,风险太大。” “我知道。”王奕鸿道,“但如今敌暗我明,若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我们永远只能被动应对。祭天之事侥幸过关,下次未必有此运气。必须主动出击。” 正当两人商议之际,赵虎匆匆来报,说门外有一名老者求见,自称姓周,是码头区的老漕工,有要事禀告东家。 王奕鸿与林墨然对视一眼,皆感意外。让人将老者请进。 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皱纹的老者,背有些佝偻,但眼神却透着一股历经风浪的沉静。他进屋后,先是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对王奕鸿深深一揖:“小老儿周福,见过王大人。” 王奕鸿扶起他:“老丈不必多礼,我并非什么大人,仍是商人。不知老丈有何见教?” 周福压低声音道:“王东家,小老儿在漕船上混了一辈子,如今虽老了,但耳朵还没聋。今日在码头,见您似乎对漕帮之事感兴趣?” 王奕鸿心中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生意往来,略有关心。” 周福看了看王奕鸿,又看了看他身旁气质清冷的林墨然,似乎下了决心:“王东家,祭天之事,皇城皆知您立了功。小老儿斗胆,想请您主持个公道。” “公道?”王奕鸿疑惑。 周福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小老儿的儿子,也是漕帮子弟,前些时日,随船押送一批‘特殊’货物北上,说是帮里大佬的私货。可船过津门后,就……就再也没了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帮里只说遇到了水匪,草草了事。可小老儿打听过,同批的其他船都安然无恙,唯独我儿子那艘船出了事!而且,那批货物,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私货,我儿子偷偷告诉过我,里面……有违禁的火油和……和可能是兵器的东西!” 王奕鸿心中巨震!火油!兵器!北上!这与南城仓库、狄人细作、乃至北疆战事瞬间联系了起来! “老丈,此事关乎重大,你可有证据?”王奕鸿沉声问。 周福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块小小的铁牌,上面刻着复杂的浪花纹路和一个“漕”字,背面却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奇异刻痕。“这是我儿子偷偷留下的,说是万一出事,这刻痕可能指向收货的人。小老儿不懂,但觉得这东西不寻常。王东家,您是有本事的人,求您查清此事,给我那苦命的儿子……讨个说法!”说着便要跪下。 王奕鸿连忙扶住他,心情沉重而复杂。这周福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又一次“引导”?他递过来的,可能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也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但无论如何,这条涉及漕帮、违禁物资、神秘失踪案的线索,他无法忽视。 送走千恩万谢的周福,王奕鸿摩挲着那块冰冷的铁牌,上面的刻痕如同诡异的符文。漕帮这座冰山,终于露出了一角,而其下隐藏的,或许是更加黑暗的真相。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踏入一个比朝廷争斗更加凶险、更加直接的江湖漩涡。 (第二卷第九章完) 第42章 夜探漕帮分舵险,秘闻如刀惊心神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十章:夜探漕帮分舵险,秘闻如刀惊心神 老漕工周福留下的那块刻痕铁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王奕鸿的心头。漕帮,这个掌控帝国水道命脉的庞然大物,其内部竟可能隐藏着通敌叛国的毒瘤?这猜测一旦成形,便带来刺骨的寒意。若真如此,北疆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补给线却可能被这些蠹虫蛀空,甚至反过来资敌,那这场战争,还未打便已输了大半。 王奕鸿深知此事千钧重,单凭周福一面之词和一块铁牌,根本无法取信任何人,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杀身之祸。他必须亲自验证。 “必须去漕帮分舵探一探。”王奕鸿对林墨然和鲁师傅道,语气坚决,“尤其是那个三管事刘奎,周福儿子失踪前接触的‘特殊货物’,此人很可能知情。” 林墨然没有反对,只是默默检查着随身的武器和夜行衣。鲁师傅则眉头紧锁:“东家,漕帮龙潭虎穴,高手如云,其分舵必然守卫森严,远比南城那些废弃之地危险百倍。” “我明白。”王奕鸿点头,“所以此次只为探查,不为冲突。墨然与我同去,鲁师傅你和赵虎、石头在外接应,设定好信号,一有不对,立刻制造混乱接应我们撤离。” 他转向林墨然,“墨然,此次以隐匿为先,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动手。”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夜行者活动的良机。王奕鸿与林墨然换上鲁师傅特制的深灰色夜行衣,这种衣料在暗夜中能极好地融入阴影。两人如同两道轻烟,避过巡更的兵丁,向着位于运河畔、占地广阔的漕帮京城分舵潜去。 漕帮分舵高墙深院,气派不凡,门前两尊石狮子狰狞威武,隐约可见院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守卫果然比寻常官衙还要严密几分。两人绕到后院僻静处,选择了一处靠近厨房、相对人员往来复杂的墙角。林墨然观察片刻,确认墙上并无明显的机关警铃,她身形一展,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墙头,观察院内动静后,垂下一条带有飞爪的细索。 王奕鸿虽无林墨然那般高妙的轻功,但身手亦是不弱,借助细索,利落地翻入院内。两人伏在阴影中,仔细辨认方向。根据周福提供的粗略信息和日间观察,分舵核心区域以及管事们的住所,应该在内院深处。 院内路径复杂,明哨暗岗交错。林墨然凭借超凡的感知和隐匿技巧,引领着王奕鸿在廊庑屋脊间穿梭,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帮众。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和粗豪的划拳行令声,显然,尽管外界局势紧张,漕帮内部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终于,两人潜至一片相对安静精致的院落,这里应该是高级管事的居所。根据气派和位置,他们锁定了其中一间灯火尚明的书房。悄悄贴近窗下,屏息倾听。 屋内,正传来压低的争执声。一个声音粗哑,带着怒气,正是日间在码头见过的三管事刘奎:“……妈的,姓冯的欺人太甚!凭什么这次北上的大利,全都划到他那一房?当我们三爷是吃素的吗?” 另一个声音略显阴柔,劝解道:“刘三哥,稍安勿躁。冯大爷如今得总舵那边赏识,风头正劲,我们暂时避其锋芒也是无奈之举。” “避个鸟!”刘奎骂道,“他冯老七捞过界了!上次那批‘硬货’,说好了利益均分,结果呢?船在津门外没了,老子派去的心腹也折了进去!现在死无对证,好处全让他吞了!周家小子的事,老子还没跟他算账呢!” 王奕鸿心中一震!周家小子!果然与周福之子有关!“硬货”?莫非就是指火油和兵器? 那阴柔声音道:“刘三哥,慎言!那批货……牵扯太大,丢了未必是坏事。至于周小子,是他自己命不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冯大爷那边已经打点干净,你就别再节外生枝了。”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刘奎恨声道,“他冯老七能搭上京里那条线,老子也能!别忘了,漕运的关节,还是咱们弟兄把持着!逼急了,老子把他的底细捅出去,大家一拍两散!” “哎呀我的三哥哟!”阴柔声音急了,“这话可万万说不得!京里那位……是我们能招惹的吗?祭天的事儿才过去几天?那位现在正恼火着呢,这时候闹内讧,不是自寻死路吗?” 京里那位!王奕鸿瞳孔骤缩!这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漕帮内部确实有人与朝中那位神秘的“主人”勾结!而祭天之事,这位“主人”显然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失败后,并未伤筋动骨,依旧在幕后操控。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窗下的王奕鸿和林墨然立刻将身体紧贴墙壁,融入阴影。一名帮众在门外禀报:“三爷,冯大爷派人送来请柬,说明日在‘醉仙楼’设宴,请您务必赏光,说有要事相商。” 屋内静默片刻,刘奎冷哼一声:“告诉他,老子一定到!” 帮众退下后,那阴柔声音道:“三哥,看来冯老七是想安抚你,或者……试探你。” 刘奎阴恻恻地道:“宴无好宴。正好,老子也想知道,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你下去吧,让我静静。” 听到这里,王奕鸿知道不能再停留,对林墨然使了个眼色。两人正要悄然退走,却不料旁边院落突然传来一阵犬吠!想必是他们刚才过于专注倾听,气息稍有外露,惊动了护院犬! “有动静!”书房内的刘奎反应极快,一声厉喝,同时吹响了警哨! 霎时间,整个分舵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灯火大亮,呼喝声四起,无数帮众从各处涌出! “走!”林墨然低喝一声,拉住王奕鸿的手臂,身形如电,向着来路疾退!王奕鸿也全力施展身法,紧随其后。 几名距离最近的帮众挥舞着刀棍扑了上来。林墨然手腕一翻,匕首寒光闪动,并未取人性命,只是精准地划破对方手腕或挑飞兵器,打开缺口。王奕鸿则袖中小弩连发,数枚麻药针射向追兵,延缓其速度。 但漕帮高手如云,很快便有数道凌厉的气息从后方追来,速度远超普通帮众。其中一人凌空一掌拍来,掌风呼啸,显是内力深厚! 林墨然返身迎上,匕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刺对方掌心要穴,逼得那人不得不撤掌回防。但这一耽搁,更多的高手已经围了上来! 眼看陷入重围,王奕鸿毫不犹豫地掷出鲁师傅给的烟雾弹!“砰!”浓烈刺鼻的烟雾瞬间弥漫,遮蔽了视线。 “跟我来!”林墨然对漕帮内部的路径似乎有过目不忘之能,趁着烟雾掩护,拉着王奕鸿钻入一条狭窄的巷道,七拐八绕,竟然甩开了大部分追兵。但身后那道最强的气息,依旧紧咬不放! 两人冲出巷道,眼前竟是分舵的后门附近的一片小树林。只要穿过树林,便可接近接应地点。然而,那道身影如跗骨之蛆,已追至身后,一道凌厉的指风直袭王奕鸿后心! 林墨然猛地将王奕鸿推开,自己硬生生侧身避开指风,肩头衣衫却被划破一道口子。她眸中寒光一闪,匕首如毒蛇出洞,与那追来的高手战在一处。那高手约莫四十来岁,面色冷峻,招式狠辣,竟是漕帮分舵的护法高手! 王奕鸿心知林墨然是为掩护自己,他若留下反而拖累。他一咬牙,继续向树林深处奔去,同时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响箭。 信号升空,在外接应的鲁师傅等人立刻行动。按照预定计划,他们在分舵前门方向点燃了几处早已准备好的柴堆,并大声呼喊“走水了!”,制造混乱。 分舵内顿时更加混乱,追击的力度稍减。林墨然与那护法高手过了十余招,虽略处下风,但身法灵巧,一时不至落败。她见王奕鸿已遁入树林,虚晃一招,也抽身急退。 那护法高手欲追,但听到前院“走水”的呼喊和愈发嘈杂的人声,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深追,恨恨地返身回援。 王奕鸿与林墨然在预定地点汇合,两人皆有些狼狈,但总算有惊无险地脱离了险境。回到闲云居,已是后半夜。 “明日醉仙楼的宴会……”王奕鸿换下夜行衣,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刘奎和冯七的矛盾已经公开化,这是我们接近核心秘密的机会!” 林墨然检查着肩头浅浅的划痕,淡淡道:“我去。” 王奕鸿看着她,知道这是最合适的选择。林墨然的武功和机变,足以应对那种场合的突发状况。他点了点头:“好,但一切小心。我们的目标不是刺杀,是信息。听听他们到底要‘商谈’什么要事。” 今夜漕帮分舵之行,虽险象环生,但收获巨大。不仅证实了漕帮内部与“硬货”、周福之子失踪案有关,更牵扯出了“京里那位”和明日的醉仙楼之宴。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前方的陷阱,也变得更加清晰和危险。 (第二卷第十章完) 第43章 醉仙楼内风波恶,账本如剑指苍穹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十一章:醉仙楼内风波恶,账本如剑指苍穹 醉仙楼,皇城南区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平日便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云集之地。今日,因漕帮两大实权管事——冯七爷与刘三爷在此设宴“和解”,更是显得不同寻常。楼外车马簇拥,楼内觥筹交错,看似一派和谐,实则暗流汹涌。 林墨然扮作一名容貌普通、低眉顺眼的卖唱女,抱着一把半旧的琵琶,在酒楼管事的引领下,低头走进了三楼最为豪华的那个雅间。这是王奕鸿通过老张头的关系,花费不小代价才安排进去的“耳朵”。鲁师傅则混在酒楼后厨帮忙,负责接应。赵虎和石头带着几个机灵的伙计,散在酒楼四周,留意任何异常动静。 雅间内,气氛微妙。主位上坐着两人,左边是面色红润、身材微胖、总是眯着眼睛笑的冯七爷,右边则是脸色阴沉、不时冷哼一声的刘奎。两旁作陪的,既有漕帮的其他头目,也有几位看似与漕运有瓜葛的商人,甚至还有一两位品级不高的官员,可见漕帮势力渗透之深。 宴席开始,无非是些虚伪的客套和场面话。冯七爷举杯,笑容可掬:“刘三弟,往日些许误会,皆因帮务繁忙,沟通不畅所致。今日借此薄酒,一笑泯恩仇,往后我等同舟共济,共创漕帮辉煌!” 刘奎皮笑肉不笑地端起酒杯:“七哥言重了,小弟性子直,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林墨然坐在角落,指尖轻拨琵琶,奏着软绵绵的江南小调,耳朵却将席间每一句对话都清晰地捕捉下来。她注意到,冯七爷身边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眼神锐利的账房先生,始终沉默不语,但冯七爷每每提及关键数字或航线时,都会下意识地瞥他一眼。而刘奎身后,则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的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逐渐转向正题。冯七爷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如今北疆战事吃紧,朝廷催粮催饷,这漕运压力倍增啊。总舵那边意思,要我们京城分舵,再挤出三成的运力,专供军需。” 刘奎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不满:“七哥,不是小弟叫苦,眼下运河各段都不太平,水匪猖獗,帮里弟兄们跑船已是提着脑袋。再压三成运力,寻常商货还走不走了?那些老主顾的生意还要不要了?损失的钱粮,谁来补?” “三弟所言极是。”冯七爷依旧笑眯眯,“所以,总舵和……京里的一些朋友,给了条新路子。”他压低了声音,尽管雅间内都是“自己人”,但仍显得十分谨慎,“有一批‘特别’的货物,利润是寻常货物的十倍不止,正好可以弥补亏空,甚至大有盈余。只是……需要绝对可靠的人和船。” 林墨然心中一动,琵琶声未停,但精神高度集中。终于切入正题了! 刘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故作迟疑:“十倍利润?什么货如此金贵?风险恐怕也不小吧?” 冯七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盐”字,随即抹去。“不仅是盐,还是……这个数。”他又写了一个更大的数字,暗示数量惊人。私盐乃是暴利,但也是杀头的买卖,如此巨量,绝非普通私盐贩子所能运作。 刘奎呼吸略显急促,但依旧保持警惕:“七哥,这生意……稳妥吗?路线、接货的人,都安排好了?” “放心。”冯七爷自信满满,“路线是条老路,但走了新关系,万无一失。接货的嘛……自然是北边‘老朋友’的人。”他语焉不详,但“北边老朋友”几个字,让林墨然几乎可以肯定,指的就是北狄! 刘奎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他知道,这生意一旦做成,他在帮内的地位将彻底压过冯七,但风险也极大,一旦出事,就是抄家灭族之祸。而且,他怀疑上次那批“硬货”的失踪,就是冯七搞的鬼,想独吞利益的同时除掉自己。 “七哥,不是小弟不信你。”刘奎终于开口,语气转冷,“上次那批北上的‘货’,船毁人亡,我折了几个好兄弟,至今没个说法。这次又拉我入伙,总得让我看到点诚意吧?至少,那批货到底怎么回事,该有个交代?” 冯七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三弟,旧事重提就没意思了。江湖跑船,生死有命。那批货出了意外,我也损失惨重。至于交代?哼,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他话中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眼看气氛就要闹僵,冯七爷身边的那个账房先生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冯七爷会意,话锋一转:“罢了,既然三弟心存疑虑,为表诚意,这次生意的三成利,归你。如何?” 三成利!这绝对是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数字。席间其他头目和商人都露出了羡慕或贪婪的神色。刘奎显然也心动了,但他生性多疑,尤其是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 就在这时,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争吵。一个帮众匆匆进来,在冯七爷耳边低语几句。冯七爷脸色微变,对众人道:“各位稍坐,楼下有点小麻烦,我去去就来。” 冯七爷离席,雅间内的气氛稍微放松了些。刘奎自顾自地喝着闷酒,眼神闪烁不定。林墨然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她假装调弦,指尖微动,一枚比指甲还小的蜡丸,悄无声息地滚落到刘奎的座位下方。蜡丸里,是王奕鸿事先写好的简短警告,提醒刘奎小心冯七卸磨杀驴,并暗示已知晓其与“北边”的勾当,若想自保,需留后路。 这是王奕鸿定下的策略,离间!既然冯七与刘奎矛盾已深,不如再添一把火,让漕帮内斗更烈,或许能从中找到突破口。 然而,变故突生!冯七爷刚离开没多久,雅间窗户猛地被撞开,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一言不发,直扑刘奎!这些人身手极高,动作狠辣,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有刺客!”刘奎身后的两名护卫反应极快,立刻拔刀迎上!雅间内顿时大乱,杯盘碎裂,女眷尖叫,其他头目和商人惊慌躲避。 林墨然在杀手破窗的瞬间就已警觉,她立刻丢掉琵琶,身形一矮,躲到柱子后面。她的任务是探查,不是参与厮杀。但她注意到,这些杀手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刘奎!而且,冯七爷刚巧离开……这未免太巧合了! 刘奎武功不弱,加上两名忠心护卫拼死抵挡,暂时挡住了刺客的围攻。但杀手人数占优,招式诡谲,眼看刘奎就要不支。一名杀手寻得空隙,一刀劈向刘奎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林墨然目光扫过冯七爷留下的那个账房先生,发现他嘴角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不再犹豫,指尖弹出一枚铁蒺藜,并非射向杀手,而是打向雅间顶悬挂的一盏大型琉璃灯! “啪啦!”琉璃灯应声而碎,灯油和火焰四溅,瞬间引燃了窗帘和地毯!火光和浓烟立刻弥漫开来,打断了杀手的攻势,也使得雅间内更加混乱。 “走水了!”外面传来惊呼声。 趁此机会,刘奎在护卫的拼死掩护下,撞开另一侧的窗户,狼狈地跳楼逃生(醉仙楼仅三层)。那些杀手见目标已逃,又见火起,也不再恋战,迅速遁走。 林墨然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向外撤离。在经过那名账房先生身边时,她敏锐地看到,那账房先生在混乱中,迅速将一本看似账册的蓝皮小本塞入了怀中,神色慌张。 账本!林墨然心中一动。鲁师傅就在后厨接应!她立刻向酒楼后方撤去,同时发出了预定的信号。 当林墨然与鲁师傅在约定地点汇合时,醉仙楼已是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漕帮内斗,竟以如此激烈血腥的方式爆发于大庭广众之下。 “得手了?”鲁师傅急问。 林墨然摇头:“刘奎遇刺逃脱,杀手来历不明。但我看到冯七的账房,藏起了一本很重要的蓝皮账本。” 王奕鸿在闲云居得到消息,面色凝重。醉仙楼之宴,果然是一场杀局!冯七竟想借此机会除掉刘奎!而那本被账房紧急藏起的蓝皮账本,极可能记录着冯七与“北边”乃至“京里那位”交易的致命证据! “必须拿到那本账本!”王奕鸿斩钉截铁。这或许是刺破重重迷雾,直指核心的最锋利的剑! 然而,账房是冯七的心腹,经此一闹,冯七必然更加警惕,想要拿到账本,难如登天。而且,刘奎未死,漕帮内乱升级,接下来的风波,必将更加猛烈地冲击这座已然风雨飘摇的皇城。 (第二卷第十一章完) 第44章 账房暴毙线索断,锦囊暗藏玄机生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十二章:账房暴毙线索断,锦囊暗藏玄机生 醉仙楼的一场大火与当街刺杀,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皇城炸开了锅。漕帮内斗以如此血腥直白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再也无法掩盖。京兆尹衙门和刑部的人马将醉仙楼围得水泄不通,但纵火者与杀手早已鸿飞冥冥,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众说纷纭的猜测。 冯七爷对外宣称是仇家寻衅,试图将此事定性为普通的江湖仇杀。但刘奎侥幸逃生后,岂会善罢甘休?他虽未直接指认冯七,却暗中放出风声,暗示醉仙楼之宴本就是鸿门宴,矛头直指冯七欲独吞帮内巨利而杀人灭口。漕帮内部,支持刘奎和忠于冯七的两派势力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连带着运河码头的运转都受到了影响,货物堆积,人心惶惶。 闲云居内,王奕鸿关注的焦点却不在漕帮的火并上,他心心念念的,是林墨然提到的那个蓝皮账本。那可能是扳倒冯七、甚至牵连出幕后“主人”的关键证据。 “冯七经此一事,必然如同惊弓之鸟,那账本要么被立即销毁,要么会被转移到更隐秘的地方,或者……交给它真正的主人。”王奕鸿分析道,眉头紧锁,“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否则机会转瞬即逝。” 林墨然道:“我再去探冯七的宅邸。” “太危险了。”王奕鸿摇头,“冯七现在戒备必然森严,而且,经历了醉仙楼之事,他身边很可能有更厉害的角色坐镇。” 他沉吟片刻,“或许,我们可以从那个账房先生身上下手。他是经手人,或许知道账本的下落,甚至可能留有副本或其他线索。” 然而,就在王奕鸿设法通过老张头的关系网打听那位账房先生(姓吴,名明远)的住处和行踪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吴明远,死了! 消息说,吴账房在醉仙楼出事的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溺毙在离家不远的一条臭水沟里。官府的初步结论是夜归失足落水,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分明是灭口!在醉仙楼混乱中藏起账本的他,显然成了某些人的心腹大患。 线索似乎就此断了。王奕鸿感到一阵无力,对手的反应太快、太狠辣了,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 就在王奕鸿苦思下一步对策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闲云居的后院。依旧是那个身材瘦小、面色蜡黄的“胡姓汉子”,也就是之前指引他们去废弃仓库的那位。 这次,他的神色更加惶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见到王奕鸿,便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王……王东家,救命!救命啊!” 王奕鸿心中警惕,示意赵虎关好院门,沉声问道:“胡兄弟,何事如此惊慌?慢慢说。” 那汉子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小……小的……小的真名叫周三狗,是……是周福的远房侄子!上次……上次是我叔父让我假扮货栈帮工,来给您报信的!” 王奕鸿目光一凝!周福的侄子?这倒是出乎意料。他不动声色:“哦?那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周老丈出了什么事?” 周三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叔父……我叔父他前天晚上……吊死在家里了!官府说是……是畏罪自尽!可我知道,肯定不是!肯定是因为他让我给您报信,被人发现了!” 周福也死了?!王奕鸿心中巨震,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周福是漕帮惨案苦主,他一死,这条线也几乎断了。对手这是在 systematically 清除所有可能的知情人!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王奕鸿扶起他,递过一碗水。 周三狗喝了水,稍微镇定些,抽噎着道:“叔父自从儿子出事後,就一直暗中查访。他……他好像查到了些什么,关于冯七爷和……和北边生意往来的具体船只和时间。醉仙楼出事后,他本来还挺高兴,觉得刘三爷可能会扳倒冯七,替他儿子报仇。可前天晚上,他突然很害怕,说有人盯着他,还把一样东西塞给我,说如果他出事,就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您,说只有您能看懂,能……能替他儿子报仇!” 说着,周三狗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打着补丁的粗布钱袋,颤抖着递给王奕鸿。“叔父说……东西在里面,他不敢写下来,只能……只能这样……” 王奕鸿接过钱袋,入手很轻。他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信件,只有几枚普通的铜钱,以及一小块折叠起来的、看似用来垫补丁的旧羊皮。他心中一动,仔细检查那块羊皮,发现内侧用极细的针尖刺出了许多微小的点孔,排列看似杂乱无章。 “这是……”王奕鸿凑到灯下仔细观看,猛然想起一种军中传递密信的古法——这些点孔对应着一本书的页数、行数和字数!只要找到对应的书,就能破译出信息! “周老丈可曾提过,依据何书?”王奕鸿急问。 周三狗茫然地摇头:“没……没有。叔父只说您能看懂……” 这无疑是个难题。天下书籍浩如烟海,若无密钥,这密信如同天书。王奕鸿让赵虎带周三狗下去休息安置,并严加保护。自己则拿着那块羊皮,反复思索。 周福一个老漕工,会接触什么书?《漕运纲纪》?《河防通议》?还是更常见的……他想起周福曾提过,他儿子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最常翻看的一本是……《千字文》!这是蒙学基础,几乎家家都有! 王奕鸿立刻找来一本《千字文》,按照羊皮上点孔的排列顺序,对应页、行、字逐一查找。随着一个个字被拼凑出来,一条简短却令人心惊的信息浮现出来: “亥时三刻,鬼见愁,漕船‘浪里鲨’,验货。” 亥时三刻是时间,“鬼见愁”是运河一段险峻峡谷的俗称,“浪里鲨”是船名,“验货”……这分明是一次秘密接头的信息!时间就在明晚!周福在临死前,竟然截获了如此关键的情报!这很可能就是冯七与北狄下一次交易的准确时间和地点!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忧虑。这情报来得太巧了!周福刚死,这密信就通过其侄子的手到了自己这里。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就像之前的废弃仓库一样?对手是否已经料到周福会留下线索,并故意借此引他上钩? 王奕鸿在书房内踱步,内心激烈斗争。去,可能是自投罗网;不去,则可能错失揪出冯七、截获证据、甚至找到账本的唯一良机! “奕鸿。”林墨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看着他手中羊皮和桌上的《千字文》,已然明白了一切,“我陪你去。” 王奕鸿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是啊,纵然前方是龙潭虎穴,也总要去闯一闯。这不仅是报仇,更是为了阻止更多的资敌行为,为了前线那些浴血的将士。 “好!”王奕鸿下定决心,“但我们需周密计划。此次不同以往,对手必有重兵埋伏。我们要做的,不是硬拼,而是确认交易,最好能抓到活口,或者……找到那本账本!” 他立刻召集鲁师傅、赵虎、石头等人,开始部署。鲁师傅负责准备水中行动和撤离的工具;赵虎和石头带人提前潜入“鬼见愁”峡谷两岸,观察地形,设置预警;林墨然自然是行动的主力。王奕鸿自己则负责居中策应,并设法与程岩取得联系,希望能在关键时刻,调动官方的力量进行合围——尽管这同样风险巨大,因为无法确定官府内部是否有对方的眼线。 就在众人领命而去,积极准备之时,王奕鸿忽然收到门房递进来的一个小包裹,没有署名。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普通的锦囊。拆开锦囊,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将计就计。” 字迹陌生,但与上次警告信上的笔迹隐约有几分相似!是那个神秘的警告者(或相助者)!他(她)再次出现了,并且似乎对明晚的行动了如指掌! 王奕鸿握着这张字条,心潮起伏。这四个字,是鼓励?是提示?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圈套?这盘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但他已无退路,明晚的“鬼见愁”,必将是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惊险博弈。 (第二卷第十二章完) 第45章 鬼见愁峡伏波起,账本入手卷终章 第二卷:风起青萍末 第十三章:鬼见愁峡伏波起,账本入手卷终章 亥时将至,月黑风高。运河“鬼见愁”段,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河道于此骤然收窄,水流湍急,漩涡暗生,呜咽的水声在峡谷中回荡,果真如鬼哭啾啾。今夜,这险地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王奕鸿与林墨然身着与水色相近的深青夜行衣,伏于峭壁中段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内,此处视野开阔,既能俯瞰河道,又极难被发觉。鲁师傅则带着特制的水靠和闭息管,潜在下游一处回水湾的芦苇丛中,负责截断退路或水下接应。赵虎与石头各带两名机灵的伙计,分散在峡谷两端高处的树林里,担任瞭望和预警,以鸟鸣兽吼为号。 峡谷中万籁俱寂,唯有水声不息。王奕鸿手心微有汗意,并非全然因为恐惧,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审慎。周福用生命换来的情报,那神秘的锦囊,“将计就计”四字背后的深意,都让今夜的行动充满了变数。他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若交易为真,该如何行动才能人赃并获?若为陷阱,又该如何全身而退? 子时初刻,一阵极其轻微、与自然水声迥异的摇橹声,自上游隐隐传来。王奕鸿精神一振,示意林墨然。两人凝目望去,只见一艘吃水颇深、悬挂普通商号旗帜的漕船,正小心翼翼地避开暗礁,缓缓驶入峡谷最狭窄处。船头站着的,正是冯七爷的心腹,那名在醉仙楼露过面的护法高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岸。 “船来了,是‘浪里鲨’。”林墨然低语,肯定了目标。 几乎同时,下游也出现了一艘乌篷快船,船体狭长,行动迅捷无声,船上人影幢幢,皆着黑衣,气息彪悍,与中原人略有不同,正是北狄风格! 两船在峡谷中心缓缓靠近。没有灯火,没有寒暄,只有压抑的寂静。漕船上放下跳板,几名帮众抬着几个密封沉重的木箱,快速转移到乌篷船上。而乌篷船上的人,则递过一个小一些的匣子,看那护法高手接过时谨慎的姿态,里面装的非金即银,或是更重要的信物。 交易正在进行!情报属实! 王奕鸿心中一定,但并未立刻发出行动信号。他在等,等那本至关重要的蓝皮账本出现!按照推测,如此重要的交易,冯七很可能派心腹亲自记录,或者,账本就在那护法高手身上! 然而,交易接近尾声,账本却未见踪影。乌篷船上的人已经开始解缆,准备撤离。不能再等了!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发出了预先约定的夜枭啼声!声音在峡谷中回荡,清晰可辨。 霎时间,峡谷两端亮起数支火把,赵虎、石头等人高声呼喝,并向下投掷石块,制造出大队人马埋伏的假象!“官兵在此!尔等逆贼速速就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船上的人大惊失色!漕帮帮众一阵慌乱,那护法高手反应极快,厉声喝道:“不要乱!是诈!小心戒备!” 但北狄人显然更加多疑和警惕,见有埋伏,立刻加速驶离,同时有人张弓搭箭,向两岸火光处射去! 混乱之中,王奕鸿对林墨然低喝:“擒贼先擒王,拿下那个护法!逼问账本下落!” 林墨然早已如蓄势待发的猎豹,闻令身形一动,自峭壁飞掠而下,直扑漕船船头那护法高手!她身法如鬼似魅,剑光在暗夜中划出一道冷电! 那护法高手亦非庸手,闻得风声,反手一刀劈出,刀风凌厉!“铛!”刀剑相交,迸出一溜火星!两人瞬间战在一处,招式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王奕鸿则趁机从另一侧悄然滑下峭壁,利用钩索轻盈地落在漕船船尾。船上帮众正被两岸的“埋伏”和船头的激战所吸引,一时未察。王奕鸿目标明确,直扑船舱!他推测,若账本不在护法身上,便可能在船舱内的某处! 船舱内昏暗,杂物堆积。王奕鸿迅速搜寻,果然在一个上了锁的精致小木箱里,发现了一本蓝皮账册!他心中狂喜,正要取出,忽觉脑后生风!一名躲在暗处的帮众挥刀偷袭! 王奕鸿侧身避开,袖中小弩连发,麻药针射中对方膝弯,那人闷哼一声倒地。但这一耽搁,舱外的帮众已被惊动,纷纷涌了进来! 与此同时,船头的战况也到了关键时刻。那护法高手武功虽高,但林墨然的剑法更胜一筹,加之身法灵动,数十招后,已渐渐占据上风。她一记精妙的虚招引开对方刀势,剑尖如毒蛇吐信,瞬间点中对方手腕穴道! “当啷!”单刀落地。林墨然剑锋一转,已架在对方咽喉。“账本在何处?说!” 那护法面色惨白,咬牙不答。就在这时,下游传来一声唿哨!是鲁师傅发出的信号——那艘北狄乌篷船凭借速度优势,已快冲出峡谷,他一人难以拦截! 王奕鸿在舱内听到信号,心知必须速战速决。他奋力击退两名帮众,冲出船舱,对林墨然喊道:“账本已得!速退!” 林墨然闻言,毫不犹豫,一掌拍晕那护法高手,与王奕鸿汇合。两人毫不恋战,纵身跃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入水瞬间,刺骨的寒意袭来。王奕鸿紧紧抓住那本用油布包裹好的账本。鲁师傅如游鱼般迅速靠近,引导两人向下游预定的撤离点潜去。岸上,漕帮帮众乱作一团,失去了首领,又顾忌“官兵”,不敢深追,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消失在黑暗的河水中。 \ 半个时辰后,闲云居密室之内。 王奕鸿、林墨然、鲁师傅三人虽已换下湿衣,但神色间仍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兴奋。桌上,那本蓝皮账本静静地躺着,封皮上没有任何字样,却仿佛重若千钧。 王奕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开账本。里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处,交付北狄“粗盐”若干石(实为精铁),换取黄金若干;某日,提供运河关卡疏通关节,助北狄细作潜入,获利银钱若干;甚至还有几条记录,隐约指向了某些军械“损耗”的异常流向,以及几位朝中官员的姓名和收取的“孝敬”! 这不仅仅是一本私盐账簿,这是一本通敌叛国、腐蚀朝纲的铁证!冯七不过是前台的白手套,真正可怕的,是账本后半部分频繁出现的一个代号——“玄先生”!这很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主人”! “有了此物,足以扳倒冯七,甚至……震动朝堂!”王奕鸿合上账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卷终之章,他们终于斩获了至关重要的战利品。 然而,他也清楚,这仅仅是开始。账本入手,意味着他们将直接面对那位能量通天的“玄先生”最疯狂的反扑。接下来的风暴,将不再是江湖暗斗,而是可能席卷整个庙堂的惊涛骇浪。 “明日,我便去见程岩。”王奕鸿沉声道,“此物关系太大,必须通过最稳妥的渠道,直达天听。” 林墨然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轻声道:“天,快亮了。” 是啊,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但黎明带来的,未必是温暖,也可能是更刺眼的光明,以及光明之下,无所遁形的阴影与厮杀。第二卷“风起青萍末”的故事暂告一段落,但那席卷乾坤的巨浪,已然在青萍之末酝酿成型。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