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仇敌竟是夫妻》 第1章 嫁祸入局暗风涌动 夜深,幽林深处仅有虫鸣声,乌云笼罩明月,银明微光照不透深林。即便如此,依旧有三五人戴着面具,稍稍分散,行于其间。 然而,危险也悄然临近,四处黑暗之中如同藏匿着猛兽,随着风吹叶动,它们也厮磨着利牙,随时准备突进。 沈逐意心生不安,总觉事情不妙,于是抬手让人停步。此次深夜探查强盗一行事过凶险,本需谨慎小心,只要没有拦路人,事成几率会很大。 但如今—— 前方有人所居之处,竟愈发明亮,火苗蔓延,不消片刻时间,火光冲天,燃烧亮了半个天边。 这大火烧起来的速度定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在强盗窝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别人故意去烧的呢? ——粮草。 “意令,遭了,强盗会不会认为是我们放的?毕竟如今雾城内势力仅有我们……”一旁属下低声提醒道。 沈逐意自然也知,她带人站定,心知已入局,于是道:“藏得这样好想必也不是强盗窝里的人了,为何要拦人,莫要做那缩头乌龟,出来说话吧?” 不久,一身着黑色华衣之人自树上跳落,并不遮面,样貌俊郎,身形高挑,神色放松,手中把玩着折扇,悠闲之态尽入眼中。 沈逐意微眯起眸子,带有敌意似的瞧去,目光撞进了对方的眼中。 他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男人缓步而来,眸中含的情绪并不算冷,他轻笑着道:“这位大人,幸会。” 沈逐意面不改色,冷声道:“那边的火是你放的?” 男人一挑眉,眼角下的泪痣黯然起来,眉眼却弯弯地,他没什么犹豫地答道:“不,放火者另有其人,大概是……沈大人你放的吧。”话虽如何,却是肯定语气了。 呵,果真如此。 她冷冷地想,此次出行,是被人算计了来的。 “你从何知道我的身份?”沈逐意将手移到腰间的剑柄之上,“又如何断定那火便是我放的?” 男人似乎并不将谁放在眼上,笑道:“沈大人不妨多等片刻,人,马上就到。” 如他所说,时过不久,一群强盗追来。 他们手中拿着弓箭,人还未到先一步射箭过来。 沈逐意抽剑回头一劈,正正劈开一支箭。 为首之人抢过来,第一句话便是质问:“你们竟敢放火烧我们粮仓!究竟是谁的人?意欲何为?!” 男人当空一抛,一柄匕首朝着质问那人扔去,后者伸手接过,抽出一看,其上盛国标识清晰入目。 “我说了你可听好,盛国右使下属。”男人开口像是嬉笑玩闹,满不正经中透露着一丝挑衅,“我是沈逐意的人。” 那盛国标识自然也不是假的,嫁祸于人,自然就要有充足的准备——沈逐意手下有一下属,两日前正巧就丢这么一把匕首,沈逐意还道是他留意不足丢在何处,谁知竟跑到了此人手上。 “沈逐意?”那人压根儿不会细想,仅是道,“是了,前几日我们准备入城,就是她半路窜出来阻了我们的道儿,老子脖子上的伤口都是她戳的,我看她是为了得城,故意烧我们粮草,断了我们生路,就没有人跟她抢城了!” 沈逐意微一蹙眉,前几日确是如此。 她乃盛国国主座下右使,人人称她一声“意令”。前些日子她得到陛下命令,需要前来收服雾城,可刚至不久,便发现雾城被强盗所扰,目的便在于这城中的“块子”,也就是金子了——当然,沈逐意此来亦是为此。 可沈逐意并不打算将其一网打尽,而是另有所谋。 雾城即将被攻破,她首先借着击退强盗一事顺利入城,再与雾城中管事之人商讨对策,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收服强盗,为沈逐意所用。 那么以后就算再来强盗或是其他势力,雾城便不至于无人可敌、无人可战了。 而她借此让雾城城主真正服她,比她强攻雾城要来的忠心的多。 但现如今,一把火烧掉了沈逐意的计划。 变数,就是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男子,一副胜券在握,眼神中满是挑衅的样子着实令人绝望。 沈逐意却是收了剑,道:“阁下在林中安插这么多人手,是不是盛国人打扮一看便知,仅靠这一把匕首,如何服众?” 居住处的大火渐渐弱去,微风渐起,淡淡的烟草味也随之来到,有些呛人。 那些强盗却不愿争辩,嚷嚷着道:“管他服不服众,放火的总之是你们,我们先杀了你们这些人,再攻去雾城,一个都跑不了!” 他们纷纷拔刀,正欲上前,却冷不防几支暗箭忽然射下,正正插在强盗脚边上,险些要刺入脚掌,由此,他们动作一顿,喝道:“暗处有弓箭手,别动!” 男人这时嗤笑道:“你们行为糙,理却不糙,说实话吧,我是沈逐意身边的谋士,武艺不精,就需要多一些人手来护我安全,不过有多少,就不敢保证了。” 他一口一个“沈逐意的人”,话语中皆是玩味,可沈逐意本人压根没有这样的谋士,更不会认识这样的人。 沈逐意想要破局,需先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巧了,今日暗探此处,竟遇见同僚。”沈逐意故意强调“暗”一词,“既如此,剩下的便交由阁下来做吧,我先一步回去向沈大人复命。” 要想撤退,肯定了身份,此人定也不会怎么样——至少当着强盗的面,他不会命人对沈逐意出手,而且他并没有将强盗杀光的打算,不然烧粮草便是多此一举。 然而他的目的究竟是何,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男人目光移过来,似乎要看透那层面具,他并没有僵持太久,而是假笑两声:“哈哈,别急着走啊。” 他负手而来,沈逐意身后的下属纷纷握剑,准备鱼死网破,但却被沈逐意制止。 男人来到沈逐意身后,用身体挡住手,又用匕首抵住了她,外人看来,他像是掌住了沈逐意的后腰,看似暧昧至极,殊不知,这个动作像是缠上来讨命的魅鬼,美却危险。 他凑到沈逐意耳边,轻声道:“嘘,想借我的手逃出去?我知沈大人也是位执棋者,那么,我们何不作赌呢?” 这声音虽低,强盗们听不到,沈逐意的下属却听的清晰。 她并不作为,而是问道:“如何赌?” 男人道:“就看,到底谁会赢?” “好啊。”沈逐意不假思索地答道。 “赌注还未想好,我们还会再见,届时再说,也尚无不可。”他撤了刀,轻笑着撤到一旁。 “既然你执意要走,那我亲自护送。” 说是护送,半路上会发生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沈逐意心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于是道:“那就要看他们愿不愿意了。” 视线再转,竟有暗箭呼啸声响起,紧接着一阵痛呼,然而却不是强盗这边做出的反应,是暗处的那些杀手。 强盗这边疑惑不已,但也纷纷警惕起来,依旧紧握着刀,亦有人张弓,弓箭蓄势待发。 沈逐意对身旁下属使了个神色,后者立即会意,高声道:“是强盗攻来了!我们的人手有伤亡,快撤!” 此言一出,沈逐意带人转身便跑,强盗们终于放开打了,由于沈逐意跑的够快,强盗们便冲着那男人去了。 他此次被绊住脚,可是难以有闲暇来追沈逐意了。 此夜,注定不会安宁—— 沈逐意等人将那场缠斗抛至身后,纷纷牵回马跨上,脱离了这场嫁祸闹剧,趁着天将亮未亮时入了城。 日头随着马蹄踏路的奔腾声升起,终于照亮了道路,雾城的城墙上铺了一层光亮。 与此同时,另一班真正属于沈逐意的人马,也回到了雾城。 “还好意令料事如神,不然我们真要栽在那儿了。”紧跟着沈逐意的一人道。 沈逐意抬眸,没理这茬,她点了另外一班人马的领头人,二人快速回屋商议对策去了。 “子鹤,昨夜探的如何?”她问道。 萧子鹤道:“按您吩咐,我先带人藏在强盗住所附近,果真逮到了几个人,可惜他们身手太好,我为了不暴露身份,没能拿下,也没能阻止他们放火。 但既然事情按意令说的发生了,我就赶快带人去找你们了。” 沈逐意脸色不变,沉静道:“做的不错,初次带你出来完成任务,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好了——昨日我们回来,之后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呢?” 萧子鹤道:“他们似乎意不在杀强盗,伤了几个人之后就摆脱强盗全部跑了。” 沈逐意沉默思虑片刻,道:“他们在保留实力,此次目的就只是嫁祸给我们,不知其深意究竟是何,下一步又是什么打算——既然你与他的手下已经交过手,能推测出来是什么人吗?” 萧子鹤道:“身手并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其武功精巧程度更像是江湖上的某个组织,有个最重要的,我看到他们剑上的标识。”他说着,来到一旁案边拿起笔,在纸上作画。 “两条由粗至窄的线条,婉转交叉,粗的一头又几近相触,一边高,一边低,而窄处尾端则冲向反方,距离也稍短。” 沈逐意看他画下,得出结论:“像鱼的简笔。” “正是。”萧子鹤道,“鱼旁还有细小划痕,像是‘微风’的画法。” 沈逐意已然明了,她肯定道:“是暗风门的标识。”她微眯起眸子,脑中浮现出一人模样,他笑得眸子弯弯的,眼角下的泪痣为他添上一分邪气。 “昨日拦住我们那人,便是暗风门门主——宋承枫。” “他目的为何?”萧子鹤不明白,“他又从哪里知道我们会什么时候去探强盗窝,还那么精准的掐准时间拦住你们?” 沈逐意说:“他的手应当不会伸那么长,我们身边大抵不会有他的人,但这城中就不一定了。” “意令的意思是他早已派人监视我们?” 沈逐意不予置否,仅是道:“暗风门向来是看心情接财办事,此次前来,怕也是为了金子,那么我们从一开始踏入雾城,就已经入了他们的视线了。” 萧子鹤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逐意道:“先说说你们探进去后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萧子鹤点头,道:“我们已经查出强盗三番两次来抢雾城的原因。前几日陈城主说强盗不杀百姓,却已经来抢两次金子了,我让人探出,是他们老大的妻子生了重病,又有一神医看病需花大价钱,珍贵药草又是一大笔钱,他们就生出了抢富的心思。” “所以以前他们并不是强盗?”沈逐意问道。 萧子鹤说:“是,只不过抢的少。与意令猜测一样,这强盗头子是别的国家流放的武将,而且前些日子强盗头子都不在,今日一早就会回去。” 沈逐意勾唇一笑,有了计策:“那便好说。” 萧子鹤:“什么?” 第2章 以谋破局恩威并施 日光更甚,透过窗照射进来,雀儿落在窗台边叽叽喳喳,又被屋内人说话的动静惊到,扇着翅膀飞走了。 沈逐意此时便也不急了,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道:“我正巧认识一位神医。你说我若是找来他为强盗头目的妻子治病,他可能服我?” 萧子鹤惊道:“若是如此,当然可行!” 沈逐意这时又摇头,道:“思虑不周,仅靠这一步可立不住,如此我只能让那头目对我感恩戴德,可他手下能服吗?就算服一时,也极易叛出。” “那我们该当如何?”萧子鹤问道。 沈逐意:“先打,再治。” 她点到为止,萧子鹤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她一手带大,所有指导皆是点一下,能懂便是有缘,不能懂,她也不会再多费心力,好在这少年理解的确实快。 先打,也就是要把强盗都打服,因为他们有个规矩,谁厉害谁就是老大,不服也得服。 那么沈逐意要是打赢了,他们心中定然有气,这时沈逐意再叫人来救,气消之后便是认可。 “但意令,先不说打不打得过那群强盗,昨晚的夜探被打断,我们又被嫁祸,强盗对我们肯定抱有很大敌意。” “无妨,他们肯定不会缠斗太久,你带人去昨日他们打起来的地方找找线索,只要能证明那是暗风门做的就行。”沈逐意沉声道。 “国主陛下让我们收财,就得做到服众,我已与城主约定,必须收服强盗,绝不能失败。” 所以绕来绕去,都必须解决强盗这个事情,但总不能是杀掉,所以只能收服,且不能失败。 “还有,我们的人手不够,拜托城主在城中寻找可疑暗探,并暗中盯着有金矿的地方,我猜暗风门下一步便是搜寻金矿了。一定要让人小心,不然会成为点明对方金矿所在的工具。 另外,城主不是一直想招兵吗?只是先前碍于强盗在,出不去城,现在挑几个人去与城主商量,这个兵,也该买了,也不用多,撑到我们收服强盗,金矿一事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萧子鹤抱拳称是,出门去了。 沈逐意的计策很大胆,若是说昨晚的行动是悄无声息的,那么这次,就定算得上张扬。她没有歇息太久,而是叫上自己的人,明眼做盛国打扮,更不遮面,一路骑马骑到强盗的庄园门口。 嚣张,却也坦率。 瞭望台上巡视的人立即喊道:“盛国人攻来了!” 不久,围墙上有人探出头,持着弩,对准了沈逐意这边。 一阵杂乱的响动过后,响起了急而快的脚步声。 “沈逐意!你带人害我兄弟,如今还敢打到我门前,真当我们没人了是吗?”一道带有怒意的声音响起,底气十足,大抵就是那位头目了。 沈逐意如今哪里会承认,她道:“怎么?我那日也就是划伤了你兄弟的脖子,既没杀了他,还放所有人归来,怎么就成害了你兄弟?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只许你们动手,我不能还?这是哪儿的道理。” “胡说八道!”那人又道,“昨日你放火烧我们粮草断我们生路,更是派人围剿我兄弟,导致我们伤了十几位兄弟,现在卧床不起,这笔账如何算?!” 沈逐意故作惊讶:“昨日我可连城门都未出,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陈城主。再有,我手底下总共就这么点人,被我放回来那兄弟肯定都认识吧?那昨日与你们交手的又是何人,用的什么武功路数,你们可知? 而且我猜,既然是放火烧了你们粮草,那必然是悄悄潜入吧?我沈逐意绝不会做出如此行径,天地可鉴!” 一旁萧子鹤看傻眼了,他们大人还真是能说,就看准了天地不会“说话”。 殊不知,沈逐意对此根本毫不在意,若是当真有这么回事,天下坏人皆有惩处,哪会容得犯了错的人依旧康泰顺遂? “若是前面那些行为皆是我让人做的,如今我哪里来的胆子大张旗鼓地过来?这位兄弟不信,大可以带人再去现场瞧瞧,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能证明不是我沈某所为。别恨错了人,报错了仇。” 其中之人犹豫片刻,似乎觉得她说的在理,但也还是问道:“那按你所说,此次前来,你意欲何为?” 沈逐意勾唇轻笑,总算是问到点上了,她扬声道:“我是来送财的!” 此言一出,庄园大门被人打开,一人身高八尺,体格健壮,脸上的胡茬多日未休整,腰间悬挂一把刀,双手抱臂而出。 “笑话,盛国右使给我一方强盗送财?” 沈逐意说:“当然是有条件的。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要收了你强盗帮。” 此言一出,那人身后的强盗们纷纷抽出刀来,为首此人则是一抬手制止住,开口问道:“哦?口气不小,一介女子,零星带了几人便放话说要收了我们?” “我今日来,便是想等着管事的回来,规矩自然是按你们的来,只要我赢过你,便是新一任大当家,你服不服?” “有何理由?”那人耐着性子问。 沈逐意大笑道:“这你要何理由?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们能得到的好处。 我已经带人入城,雾城收入盛国乃是迟早的事情,届时,你说你们还能得到多少金子?而盛国又会容下你们吗?若是趁此时认了我做大当家,不仅能保你兄弟们,我身后马车中的钱财,也尽是你们的。” 她说完,身后的手下将马车的帘子掀开,阳光打入其中,金光顿时散发出来。 “那若是我现在就带人杀了你,钱财不也还是我们的?”他准备抽刀。 “哎,别那么急嘛,”沈逐意不慌不乱,“我能毫无防备的来?看看四周。” 那人当即去看,正巧一阵风吹过,自沈逐意身后,两旁林中,站满了身着盔甲之人。 “你当然可以选择鱼死网破,但你当真能赢吗?”沈逐意人在马上,身体微微后仰,居高临下,也胜券在握,“两败俱伤,或是拿财,跟兄弟们重新有个居所和差事,选?” 那人手紧握刀柄,颤抖犹豫起来,但他垂眸,先入眼的是腰带上系着的荷包——那是他重病的妻子最后给他绣的,用到如今已经磨损的快要破洞,还不知何时才能有新的。 再回眸,身后的众多兄弟,他总不能带着兄弟们冒险…… 而沈逐意身为一国的右使大人,名声他也听过,此人绝不会出尔反尔。 也罢,不就是个大当家的位置。 他开口:“那沈大人总该让我们相信,昨晚的事情与你无关吧?” “好说。”沈逐意心知已经成了,微一抬下巴,“昨日你们在何处交手的,回去看看不就了然?只要残局未收,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于是如此,沈逐意和强盗头子才往残局那处去了。 而林中那些虚张声势之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也就是树木遮掩着,仔细看,也就前三排人身着盔甲,而后面来充数的人甚至有女扮男装的妇人——这是沈逐意托陈城主说服雾城百姓,配合她演这么一出的,不然她还真没这么多人来。 至于沈逐意这边,现场留下的暗器,残刃确实都不是盛国所持有的,如此,沈逐意便也开始跟强盗大当家的对战。 二人在庄园内寻了个擂台,沈逐意持剑,对方持刀。 “若是你输了,我们这些人你又该如何处置?”他问。 沈逐意笑道:“我输了,外面那些金子依旧是你的,其余的,我并不能保证。” “既如此,你为何偏偏提出对决?” 沈逐意这样答道:“话说收服,最重要的自然是‘服’,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服。”她言罢,举起了剑,二指并起划过剑身,声线也冷了下来,“来!” 下一刻,二人缠斗在一起,两旁下属和强盗站在一旁观看,目不转睛。 刚一开始,沈逐意接着攻势,一步步后退,对方的刀过重,强压下来沈逐意一时接不住,便会抗在肩上,没几招过去,她的肩已经被血浸染。 直到此时,都是对方更占优势。 沈逐意抬脚踹开他的刀,自己剑指地面,却手抖,剑也轰鸣不止。 她心道,此人还真不能与他手底下的小兵小卒相比,曾也不亏为将领,迅猛无畏。 倘若收服,对她以后大计定有帮助。 沈逐意握紧剑,此一战,必胜。她基本已摸清对面招数,行动敏捷无比,以一剑抵住对方的刀,再极速绕至身后,另一只手则从腰后抽出匕首,迅速架在对方脖子上。 而她手中的剑,也在此时被对方用刀弹出去,脱了手后刺入擂台地板,震地沈逐意手腕发颤。 不仅场上二人,擂台下也鸦雀无声。 良久,这人才出声,喉结在刀锋下滚动:“我输了。” 沈逐意呼出一口浊气,收刀取剑,重新握于手中,“有谁还不服?!” 下面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又看看自家大哥,只见他级守信用,当即抛下刀,又单膝下跪,于是他们便也不做挣扎,纷纷跪下,喊道:“大当家……” 沈逐意收了剑,侧过身问道:“叫什么名字?” 原本的头目道:“叶泯炎。” “让人去把马车拉进来,那车金子,是你们的了。”沈逐意道,“我只有一个规矩,绝不背叛。” 叶泯炎闭上了眸子,认道:“是,我们既已认下,绝不背叛,有事大可吩咐我们兄弟,只望意令别让我兄弟们无望赴死,能有个活着的希望。” 沈逐意垂眸看他,勾唇一笑,转而便又走了。 “赢的是我,如何吩咐你们,你叶泯炎做不了主了吧?”她人走的潇洒,话音也愈来愈远。 身后无人追出,沈逐意飞身上马,吩咐一旁的萧子鹤:“按原计划,去桦城西边第二座山请神医,就说沈逐意有请,先接来雾城。” 萧子鹤道:“是。”随后先骑马离去了。 时过一天,太阳绕了一圈重新回来,这强盗庄园门前便又集满了人。 沈逐意带了一位身着白衣、蒙着面的男子。此人手上拿着药箱,立得挺直。 大门悠悠展开,叶泯炎一脸沉静地迎出来,垂头行礼:“意令。” “叶大人似乎并不想我来啊。”沈逐意笑道,“尊夫人的病,也是不想我帮忙喽?” 第3章 蒙面医偏爱戏意令 叶泯炎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目光似乎要将沈逐意剜开,恨不得将其一刀了解,他问道:“你如何得知?” 沈逐意提醒道:“放好你的态度。我想知道自有我的办法,若是我想取谁的性命,别说是你卧病在床的妻子,就是你,你能防住吗?”她说完,侧头示意他看一旁的白衣男子。“这位是竹肆神医,让他替你妻子瞧瞧吧?” 叶泯炎看向一旁的男子,只见面纱之上的半张面孔,一双眸子似乎深不可测,不像正常医者所有,他眼下有一颗泪痣,看似多情。 白衣不露情,泪痣添人意。 是那位传说中的医者没错,也是他找了良久的那位…… “这……这是……”叶泯炎咽下一切不可置信,忙让出道路,语无伦次地道,“请……跟……这边来!” 沈逐意侧首,抬眸看他,语气淡淡的:“拜托了,神医。” 竹肆微一歪头,眸子弯了弯,一行人随着叶泯炎入了庄园。 一路上能见不少妇人与孩童,看来是有人在这里定了居的。 这庄园内种了不少花,不知名花极多,别有一番雅韵——倘若隐世不出,寻个地方养老,这样的地方再好不过。 一行人来到一间屋前,叶泯炎道:“就是这里了——沈……意令,你要一同进去吗?” 沈逐意知他仍心存芥蒂,于是道:“不必了,有竹肆在,定心即可。” 由此,叶泯炎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忙把竹肆请进去了。 沈逐意也并不管其中发生了些什么,抬手唤了强盗方的一人,那人小跑过来,经此一举,莫说治没治好,对方已经心服口服了,他恭敬地道:“意令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你们不是被暗风门的围堵了吗?虽说双方皆无死人,但伤还是会落下,你去清点一下,聚集起来,趁着这次一并让神医看了。” 那小强盗一下惊起来:“是……是,我这就去!” 屋中的竹肆还不知她给自己找了多少事儿,只沉静着为床上躺着的妇人把脉。 “神医,如何了?”他问道,“我夫人很久不能下床了,只要能治好她,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竹肆却道:“刀山不至于,火海也罢了,今日我治好你内人,回头你谢沈逐意便是,我正睡着大头觉,是她叫人硬把我拉来的。” “是是,能治就好,能治就好……”叶泯炎手都忍不住颤抖,目光一寸不离床上妇人。 窗前放置的百合迎着阳光,阳光照得正甚,花正随微风摇曳着,屋内一针随着一针扎下,又取出药丸给其喂下。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竹肆取纸开始写药方。 “寻常大夫大抵会认为她是忧心过渡,劳心损伤,外加先前内伤旧疾累积所致,难治,用药错了反而伤她身体。先前的药就不许再用了,按这个配方吃一月,慢慢养,别受刺激,半月即可下床走路了。” 叶泯炎眼泪一下涌出,当即想要跪下,竹肆手快一步制止住他,道:“你夫人先前大抵也是武将吧,旧疾不少,拖的时间太久,我保不住她一身武功,仅可安稳一生。” “足够了……足够了,大恩……”他颤抖着道谢。 “不必多说,去看看她吧。”竹肆说完,便先一步开门出去了,先入目的便是一旁坐在石墩儿上竖着高马尾的女子——也是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坐姿像个常年领兵打仗的将领。 对方先一步闻声回头,道:“看完了?前面还有,劳烦你一同看了吧?” 竹肆转过视线一瞧,只见空地处站了十余人,无一不是带着伤。他一一把脉过去,都没什么问题,于是便抛出几瓶药。 “都是大老爷们儿,互相涂涂抹抹包扎一下就好了,我就不亲自动手了,散了吧散了吧。”他摆摆手道。 沈逐意一挑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静静地看着他。 竹肆回过身来坐于她身旁,问道:“你肩膀的伤怎么样了?” “哦?”沈逐意看看自己的肩,平静地道,“我这点小事儿就不劳神医费心了。” 语气中有些疏远,竹肆无奈,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药,玩笑道:“莫不是我先前做了什么惹得沈娘子不高兴?” “你若是不会说话,倒也可以闭上嘴。” 竹肆道:“哎呀,我记得沈娘子爱吃蜜糖来着,正巧我今日带了,呐。” 沈逐意伸手去拿,竹肆却收回手,不过趁她生气前,后者变戏法似的,手掌一翻,竟是多出好些个颜色不一的糖果来。 她看了一眼竹肆,接过糖却未吃。 竹肆也不逗她了,道:“我帮你看了伤,没什么大碍,但药不能停,先前给你那瓶用完了就用这个。” 沈逐意手很熟练地拿过药,收起来了,只不过仍不说话。 竹肆轻笑起来,见她如此,又挑戏道:“好吧,那沈大人若是不高兴或是生我气,可以打也可以骂,打坏了我自己替自己医治,如此可行?” 沈逐意沉默,双手抱臂看着他。 竹肆也不怒,眼中含着笑,忽然目无旁人地凑过来,沈逐意也不躲,他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沈娘子今后行事万万小心,莫要再伤了自己,好吗?” 见他说完后便撤回去,沈逐意瞪他一眼,不再接话。 “如此,也用不上我什么了,我就不掺和你的事儿了,走了。”竹肆说完,将药箱收好,提起来走了。 萧子鹤在一旁,问道:“那个……意令,神医他不收银子吗?” 沈逐意嗤道:“他那嘴上功夫把该讨要的都讨过去了,还要什么银子,不必送,让他自己走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萧子鹤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大人似乎对这个蒙面神医有种别样的情感——但又说不上来。 等了不久,屋中的叶泯炎终于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次是真心服了,谢道:“大人,叶某今后定唯你是命,绝不背叛!” 沈逐意负手起身,道:“无需多礼,我知你强盗人多势重,不乏有异声,既然你心已绝,就多替我说道说道。 你们的家眷,是进雾城,还是另外找一个山清水秀适合养老的隐蔽地方,你让兄弟们自己选,我来安排,另外不想服的,可以跟随家眷一同前往——剩下的我一时想不起来,总之我规矩不多,只要来,就不可背叛,我会留下几个人协助你,你安心处理即可。” 叶泯炎行礼,当即道:“大人思虑周全,属下定不负所望!” “还有以后就说是雾城军即可,切不要再说自己是强盗土匪,抢夺之事也断不能再做,谁缺银子,让他直接来找我。”沈逐意吩咐道。 叶泯炎抱拳称是,应下了:“大人安心,不出一日,我们定能整理好名单,就可去雾城寻你。” “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需要与雾城人好好相处,我会回到盛国,届时雾城需要交由你来守,重拾将军一职,你可能胜任?” 叶泯炎猛地抬头,眼中发亮:“大人信我?只要信,我定尽全力做到最好!” 沈逐意笑着拍拍他肩膀,说:“这有何不信。” 正欲再说,忽然有一人挤过来,着急忙慌地道:“意令!出事了,雾城金矿失守了!” 沈逐意回首,眉头一蹙:“你说什么?” 雾城金矿所在地——沈逐意都不知在何处,况且已经托雾城城主派人看守,如今却已经失守了才报过来。 “宋承枫——”沈逐意握紧拳。 一定是他! 宋承枫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搬走了矿石。 沈逐意也不能再等,盛国派她前来便是为了金矿,若是丢了最重要的,不论雾城是否拿下,这任务都是失败。于是她带人上马,离开了庄园。 一路弯弯绕绕,雾城城东,两批人正极速赶往,方向不同,却即将会面,只不过相对来说,一方势如破竹,犹如凶剑即将脱鞘,一方悠悠闲散,仿佛事成了无后顾之忧。 “意令,前面的就是宋承枫!”一旁的下属道。 沈逐意当然也能看见,前面为首一人身着黑衣,正向此处而来。于是她当即取了弓箭,人还在马上,便张弓对准,冲着对面一箭射出。 宋承枫正张口欲说,眼见一支箭射来,他忙偏身去躲,堪堪擦过衣袖,差点破洞。他正身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初。 不久,两批人停在路中央。 宋承枫这才张口,话中含笑:“沈大人,看来此次是我赢了。” “那我倒要恭喜宋大人了,”沈逐意冷声道,“动作倒是快。” “过奖,不过严格来说,沈大人收了强盗,眼下雾城定是你的囊中之物,我们也许算是平局。” 沈逐意细细打量着他:“宋承枫——” “哎,”宋承枫应道,又拿出他那折扇为自己扇风,持着风度,“短短几日让沈大人如此记忆深刻,惭愧惭愧。” “我身边有你的人?”沈逐意沉声问道。 宋承枫这次是真心笑了:“不仅如此,你到手的雾城也有,沈大人不妨好好找找——要趁早哦,因为他们今晚就要撤走了。 我们想要的已经得手,此来也是为告知沈大人,我们二人,来日方长。” 言罢,他便带人原路返回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意令,还追吗?” 沈逐意将弓放好,道:“来不及了,他既然得以来此,就证明金矿已经被他安置好了。” “那我们还查城中的人吗?” “查,但我没有必要再留下。”沈逐意并没有太过沮丧,尽快安排后续,“按照与雾城的约定,我处理了强盗一事,他们也愿意服从盛国,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跟随子鹤解决完,我回京复命。” “是!” 沈逐意也不再多留,心下却知。 此一行,输的确实是她,此人谋略的确过人,是她慢了一步。 天阴暗下来,直至傍晚,滴滴答答地下起小雨,随着夜幕降临,雨也愈下愈大,道路泥泞起来。 沈逐意迎着雨幕,在次日太阳升起前,将亮未亮之时回到了盛国。几番休整,两日后抵达京城。 如今仍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众人,几日也未曾想明白。 暗风门与盛国,或是暗风门与沈逐意,究竟有什么渊源,演变至此,仇恨愈盛,梁子算是结的结实。 “你是说,暗风门?”盛国国主问道。 沈逐意跪在殿中,垂头回道:“正是。” “暗风门行事自有一套,从不知门主能分配多少人手出来对抗。” “此次任务失败皆在臣身,望陛下恕罪。” “你做事向来稳妥,此次得了地,并不是完全失败。况且对上暗风门,能得个平手,已是不错——朕现在缺的是人手,不如你戴罪立功。”国主道,“南下有一市,奴隶死士众多,你带财前去,能买则买,能抢则抢,得到的人手尽数充军,组奇兵营,可懂? 沈爱卿可是朕的得力臣子,这次莫要让朕失望。” 沈逐意眸子一颤,并没有犹豫太久:“臣,遵旨。” 第4章 初出入市暗风再起 宫殿之中一人坐得懒散,一人则跪得端正,虽然其中烛火通明,但气氛不算妙,仿佛被黑夜阻隔,再没有其余声音,不由显得冷清, “朕许你休整几日再出发,下去吧,朕乏了。”崔和随意对她挥挥手。 沈逐意行礼:“臣告退。” 她正退走,刚一转身,殿外行近一位身着鹅黄色华丽衣裙的女子,肤白貌美,流苏与步摇随她行走一步一动。 至于沈逐意,几日的奔波下来,面上泛起干皮,头发更是简单地用发冠高高竖起,单只是个女将形象。 不过她虽疏于打扮,礼仪却是抛不去的。她并不多看,拱手行礼道:“见过王后。” “沈意令辛苦,早些回府休息吧。”她语气柔和,眉眼带笑,乃翩翩淑女温婉之态。 沈逐意对她笑笑,跨出宫殿去了。身后传来的是王后关怀国主的话语,后者则是含着笑回应。 正如所见,国主陛下除了满眼揽财、拓土,剩下的情爱都留给了王后,硬要择选出哪个最重要,沈逐意猜了很久,觉得大抵是前者。 一路慢走,她悠回了府邸,几位老仆迎上来,贴心地说:“小姐回来了,还没吃东西吧?今日做了些你爱吃的,来吃些吧?” 这些人都是沈逐意出任务时救的,或是捡的,实在无家可归的她便收入府中了,日常待她如同亲生儿女。 沈逐意笑着回应:“好,我猜你们也一定在等我,还没吃吧?先生呢?叫上先生,我们一起吃。” “已经叫了,在来的路上。”老仆回应道。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比人先传至:“哎呀~!我的大人!” 沈逐意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先一步抽搐两下,饶是相处多年,她也还是接受不了先生这样喊她,似乎抱有看到她刚从死人堆里爬出后还平安无事的心情,语气中带着惊讶以及悲哀过后的喜悦。 这人的特点也很鲜明,人还未至,哭嚎声先传出二里地,小事也能丧到脸上,难听点评价便是晦气难挡! 人如其名——李沉之。 李先生果真面带忧色而来,小跑到沈逐意身边后硬是围着她转了两圈。 “先生莫要再转了,我是进了趟宫,不是打了场仗。” 李沉之“啧啧”道:“其实细想,结果也没那么糟糕,确实挨罚的可能性不大,还好还好,可吓死我了——” 说到这儿,沈逐意笑容淡去,她道:“休不了几天,先生可知南方黑市。” 一看二人见面便说上公务,几位老仆也很有眼力见的撤开,关上了府邸大门,默默地立在不远处等着了。 “黑市嘛,知道啊,不过只说是在南方,黑市毕竟是黑市,难寻又危险,我也并未去过——怎么?”李沉之刚问出口,忽觉不对,立即压低声音,眉尾似要飞起。 “不会是陛下——” 沈逐意点点头,说:“先生也知,陛下这次让我去收服雾城,其主要想得的便是金矿,可我却偏偏没守住矿,只成功取得‘地’,于他而言,跟任务失败没什么区别。所以他想我戴罪立功,去黑市抢人充兵。” “什么?!”他压低声音却更似咆哮,“去黑市找人充兵,还是用抢的?!” “圣意难测,既然他说出来了,便是想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获,按他原本想法,大抵是我收服雾城后拿下金矿,然后用金矿去黑市买死士或奴隶充兵。 但现在我没有了金矿,便只能自己想办法,出财去买的话,就算陛下可以给,大概也不会给太多。” 李沉之忍无可忍:“不是,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想要兵直接广开了招不就行了,还要什么花钱去买——不是,派人去抢?费时费力,得到的人还少!” 沈逐意双手抱臂,垂着眸微眯起来盯着某处思考。“这点先生怕是错了,我猜他都要。只不过在盛国招兵一事只是一道旨意的事儿,黑市却是他难以触及到的地方。 而且其中的人,也许未必只有先生想的那么一点。如果可以,大概能从中凑出一个营部来。而且那里的人都是厮杀出来的疯子,这样的队伍一旦组成,将势不可挡,价值连城。” “他想用这支队伍做死士营,专为他行事。”李沉之目光渐冷。 沈逐意这时却不再回答了,她目前首先要做的是摸清楚黑市的具体位置。 李沉之道:“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沈逐意应下:“也好,此一行少不了先生,先生虽未去过南方黑市,但别的也接触过,会帮上很大的忙。” “那这样,你先休息几天,我也准备准备,过几日出发。”李沉之抬手招呼几位老仆,“好了,快去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沈逐意回头,笑着示意他们一起,一行人便穿过正堂,去吃晚饭了。 偌大的意使府,唯有这点人气了。 这盛国京城内,也没什么沈逐意私交甚好的人,于是她回来休息,除了必要交接任务时出府,剩余基本就在家里。 如此悠闲度过了三日,萧子鹤等人已经赶回,向沈逐意汇报情况。 “我们当中没有可疑人,城中倒是查出一个,可惜给人跑了,是后续才查到身份的。另外,叶泯炎已经带人进了雾城,我们调整过后,他们已经与雾城城主协商好了,有他的带领,一大半强盗都愿意归顺。” 沈逐意点点头道:“也是他们除了抢金子,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倒也还有转圜余地,能和谐相处最好——查到的那个人呢?” “他名叫赵昭尘,是宋承枫身边的一位亲信,极其擅长埋伏探查,我们一进雾城,恐怕就被他盯上了,所以宋承枫才会料到我们什么时辰去暗探强盗。” 沈逐意道:“就连那把匕首也是他提前算计好的,恐怕他看到我们入城,便已经想到嫁祸一事提前布局了。” 萧子鹤道:“若不是意令早有防备命我们备好退路,怕是嫁祸一事我们就已经逃不出来了。” 沈逐意拍拍他的肩,道:“我们会讨回来这一笔—— 你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准备一下,两日后南下。” “南下?”萧子鹤不甚明白,“意令刚回来不久,这就要南下了?去做什么?” 沈逐意眸子渐沉,低声道:“入黑市,做交易。” —— “既然是要去黑市做交易,我们必然要做好完全准备,一律不得佩剑,短刀匕首也需藏好,当然,身份也是万不能透露的。”李沉之事无巨细地叮嘱。 “还有,一切交易都可以进行,但万不可与卖家起冲突,据我所知,黑市背后一般都是有人掌控着,不管是谁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我们不可与之结下梁子。” 说完,他又陷入哀嚎:“唉~,这一行还不知结果如何,难啊!” 沈逐意为了方便,依旧是高马尾,束袖简装,一行人骑着马行在路上,唯有她身形显小,但气势却并不输谁。 “先生唠叨了一路了,歇歇吧。”她无奈笑道。 李沉之不是能闲住嘴的性子,他摆手道:“哎,不累。我们改个称呼,避免露馅。” 他们这一行人并不多,以沈逐意为首,于是她先开口:“既如此,我们不如全抛弃了地位所见,子鹤叫我姐姐,我们二人叫先生李叔,其余几人便作是随从,不语即可。” 李沉之点头道:“这个我是没意见。” 萧子鹤忽然开始结巴:“我、我、我当然也没有!” 李沉之没在意孩子的变化,举手指着前方:“看见前面那座山了吗?我们从山谷穿过去,见狭道便进去看看,按方位来看,那几处是最可能有市场存在哎哎——” 沈逐意一鞭抽在李沉之的马屁上,马儿一声长嘶向前奔去,瞬间脱离了队伍。 “那李叔先替我们探探路吧!” 萧子鹤在一旁挠了挠头,思虑再三还是问道:“姐姐,不会出事吗?” 沈逐意笑道:“放心,不会有事。”她回眸,从来都是坚定的模样,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说,“此行也会如此。” 给萧子鹤定了心,沈逐意也不会当真让李沉之跑太远,她“驾”了一声追上去,激地尘土飞扬。 一行人很快进入山谷,马难以前行,便放在林中,步行入了谷。 众人运气算好,探了几个狭道,通过后视线豁然开朗,只是位于阴处,三面高山遮挡,虽是白昼,其中却也阴暗无比。 黑市难道还是字面意思上的“黑”了?但其实细究,这地方还真算是隐蔽,而且一处空余方向也方便隐匿撤走。 沈逐意走在最前方,最先接触的摊子就是卖些古玩,还有一些其他国家的首饰,配饰一类的东西,再往前走,便是珍贵药草——想必价钱也是抬到了一定高度,才会把这些东西放到黑市来卖。 这其中,不免涉及到谁的利益,比如谁是某个摊子背后的东家,借此来盈利之类的—— 沈逐意随意看看,偶然间一抬头,忽然目光一滞。 前方闪过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她脑中不自觉再次浮现那个屡次挑衅她的男人—— 第5章 是阴是谋是福是祸 沈逐意面色微沉,向前一步,身后却忽然一阵风袭来,她反应极快,即刻侧身躲过,紧接着是一个背部弓起的人快速飞奔而来。 他一身破破烂烂,并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东西,跑起来却带着细微的“叮叮当当”声,不断在脑海中回响。但声音分明清脆悦耳,配上这样一副场景却略显诡异。 被激起的那阵风随着此人的离开而停止,他步法诡异行动极快,没有伤人的意思,但神色慌张,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一路横冲直撞过来,险些撞到沈逐意。 其后又追来几人,口中喊着:“站住!还跑,想死了是不是?!” 基本是瞬间的发生的事情,闹剧很快结束。 但那阵清铃声在萧子鹤脑中挥之不去,似乎成为了开启某扇记忆门的钥匙,使他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不自主地抓紧衣服,脸上只茫然片刻,便似乎头痛欲裂,忍不住抬手按住太阳穴,且抬脚欲追。 李沉之眼疾手快抓住人,低声呵斥:“你干什么?别忘了我们在哪里,不要轻举妄动!” 沈逐意这边却已经先一步跨出,边走边寻视。 李沉之还以为沈逐意要去追人,但又怕萧子鹤独自跑出,便只能拽着他,二人像是蛮力使不完的父亲拽着半身不遂的儿子急于赶路,好不容易才追上,李沉之又一手抓住沈逐意。 “那个……小意儿,别瞎掺和!”他几乎是咬着牙暗示,生怕这两人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沈逐意正巧也在此时停下,寻探无果。但她还是需要先打个招呼,眼见李沉之又要开始唠叨,她先一步开口道:“我看到宋承枫了。” 李沉之的千言万语憋在了嗓子眼,最后凝聚成了:“……谁?” 还没待解释,萧子鹤忽然挣脱了李沉之的束缚,脸色有些慌张,想要冲向人群。 他向来不是爱贸然行动的人,也从不鲁莽。 沈逐意看出他的不对劲,立即出手拦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严声问道:“萧子鹤,做什么?!” “意……姐姐,我……我不是失忆过吗?就你捡到我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萧子鹤头依旧痛着,像是要炸掉一般,他哆哆嗦嗦地说,“但是……我刚刚……好像记起来了些……” 沈逐意抓着他胳膊的手骤然收紧,“什么?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寻个医师看看?” 萧子鹤摇摇头,调整了呼吸,语气基本恢复:“不用了,刚刚那个人,是跟死士营有关系的。” “死士营?”沈逐意回想起什么,“你当时也是被死士追杀。” 所以这二者有什么关联? “我之前也是……我只记得我很想逃出那个地方,刚刚那个人,我好像认识,但我忘记是谁了……我觉得我不应该忘记的……”萧子鹤垂眸,眉头紧锁,抿唇陷入回想。 沈逐意目光移向一旁的李沉之,问道:“李叔,黑市中的死士营,死士是用来卖的吧?” 李沉之嘴比脑子更快:“当然——不是,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沈逐意只挑自己想的说:“那么我们就先去死士营。” “但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宋承枫!我刚看你脸色都不对了,是不对付吧?不查了吗?”李沉之问道。 沈逐意随意挥挥手:“还是别与他起正面冲突。” 李沉之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当然没有必要去找不痛快,于是道:“那这样,你先带着子鹤休息一下,我去买通个人问问死士营怎么走。” 沈逐意颔首应下,道:“有劳。” 李沉之抬脚刚走,沈逐意便投给身后几人一个眼神,四人中有两个随着李沉之走了。沈逐意这才带着萧子鹤寻了个茶铺坐下歇脚。 “头还疼吗?”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那位竹肆神医给的止疼丸,你可以先服下一粒。” 萧子鹤几乎是下意识摇头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不久之后大抵会面临一些难事,还是决定先服下一粒。 半晌,他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是……我是真心拿你当姐姐的……” 沈逐意抬手摸摸他的头,语气如常地问道:“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萧子鹤手指磨砂着小瓷瓶的瓶身,垂着眸沉默。沈逐意耐着性子等,也不催他。 往来行人走过,茶肆间一盏盏茶送出,沈逐意微微歪头,看萧子鹤犹豫的神色,猜到了什么:“你若是觉得说出来会将我牵扯入局,便可不必再犹豫了,你知我向来不怕这些。” 萧子鹤眸子一颤,手微微颤抖着将瓷瓶放下,最终呼出一口浊气来,道:“那个地方培养出来的死士必定会忠心,武功也奇高,但进去的人,若是不持有通行证,大抵会被他们抓起,同样训成死士。” 沈逐意微眯一下眸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这背后之人竟如此胆大这样一个组织真不该存在于世。” “可是姐姐,他们能这么多年依旧存在,就肯定有他们特殊的办法,所以我担心,咱们就算去到那里也会沦为难以逃出的蝼蚁。 那个铃声,清铃声,就像是魔鬼,我到现在还没能将它从脑中抹除,它一直在回响——” 沈逐意打断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好了,不要再想了。既如此,我们不去死士营了,你当自己从未进过这个地方,我们完成任务后便离开。” 萧子鹤抬头,现如今他的唇色已然泛白,神情疲惫不堪,只得无力地点点头。 不多时,李沉之带人找过来,二话不说坐在二人旁边,先端起萧子鹤面前的茶杯饮下茶水,而后身处一根手指。 “我查到了,死士营还在地下。若是我们要买人,需要去东边奴隶所那处,那里买的人不够了,会介绍我们去死士营。 另外,这些小手串我们分一分可以带在手上。” 他说着,拿出少说十几串手链,是黑色手绳编制而成,齐上穿着奇形怪状颜色不一的石头,呈半透明状,奇异的很。 沈逐意拿起其一左右看看,不由得问:“有什么深意吗?” 李沉之很真诚地道:“没有,但我打听总需要付出点东西吧?钱稍微一给,店家就多塞给了我一些手串,不要白不要嘛。” 沈逐意:“……好吧,李叔不如留着,一手戴五串,剩余的给大家伙分分。” “嗨呀,带一带嘛!”李沉之道,“小姑娘家家,怎么不喜欢饰品呢,快,带一个——还有你子鹤。” 于是,两个人被强行戴上这丑到离谱的手串,无奈只能顺着他了。 到如今,为了避免萧子鹤不舒服,或是被人认出,就让他带人留在了茶肆,沈李二人则脚步不停地往奴隶所去了,他们本就是来买人的。 不过到了才知,大部分都是家仆,并没有太多武仆。 沈逐意一一看过,只觉其中之人连健康都算不上,无一不是消瘦无比,她不由得握紧拳,却又克制似的松开。 “像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店家是个弓背鼠面的矬子,脸颊上布满麻子,他听到问话,几步过来,献殷勤似的道:“后院还有一些,加起来两三百人。” “倒是不少,能组成一个营了。” “哎呦瞧您说,我这儿啊都是家仆,没人会要那么多组营的,不过若是想,买回去练练,也能成!”此话算是试探了。 沈逐意并不太懂这方面的话术,她本是想都救下来的,但对方一旦说出此话,若是全买,那便是来砸场子的,属于阻碍店家做生意。 不过沈逐意虽不懂,但觉得此话不对劲,当即没应,李沉之便补上了:“孩子说说而已,我们想要多要些,尽量身强体壮的,你看如何?” “当然有!”店家笑得奸诈,他眉头一跳,道,“方才看这些都是比较瘦弱的,若是强壮些的,是后院那些,二位可随我过来瞧瞧。” 正欲随他走,店外忽然又走进一位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展扇缓步而来,眸中含笑,启唇打扰这边:“店家好啊。” 店家看过来,招呼道:“诶呦,你好,这位俊公子也是来买人?” 宋承枫的目光与沈逐意对上,笑得温和,却依然显得危险而不可靠近。他张口回答,话也不知究竟是对谁说的:“正是。” “那公子可先行挑着,遇到合眼的,价钱也好商量。” 他却嚣张得很,来到柜台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上面,语气如常地道:“这位姑娘看上的,我都能看上,这位姑娘给出的,我来给双倍,人,我也要带走。” “这……那这位姑娘……”店家有些为难地道。 沈逐意气笑了,她双手抱臂,一步步走向宋承枫,“宋公子,真当是好大的口气。” “沈姑娘,省些银子嘛,多好的买卖?”他微微挑眉,眸子深邃,似乎有别层含义。 沈逐意正欲开口,李沉之先忍无可忍一步夺出:“你谁啊,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先前的节奏太快啦~从第四章以后我会减慢节奏滴 小宋:夫人怎么能花钱呢?我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是阴是谋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