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区域》 第1章 第 1 章 “你是谁？干嘛的？” 张加然正低头划着手机，被这突兀的声音一惊，指节顿在屏幕上。他皱着眉循声望去，逆着光，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张加然心头莫名涌上一股被打扰的烦躁，刚想抬头看清来人，一道刺眼的白光就直直射在他脸上，晃得他眼前一片花白。 “啧，别照我。”他偏过头，抬手挡在眼前，语气不善。 那道光束立刻移开了。“已经关门了，”升升声音平缓，没什么起伏，“明天再来吧。” 光线挪开，张加然这才看清对方的脸，是他！易选蓝？只一瞬，张加然便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找寻什么。 升升见他不再搭理，也没多言，有些艰难地在他和门之间转身锁门。接着，他无视了张加然的存在，径直绕过他，朝着巷子深处的黑暗走去。 张加然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胸口那股因重逢而躁动的心跳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点着了似的，窜起一阵无名火。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没认出来我？接着把手机往身旁的空位一甩，心道：明明之前存过他的信息，怎么没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加然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在要面对的问题：“*，”他低声咒骂，“下午刚走，我爸晚上就把卡给我停了。” 身后的餐厅灯火全灭，四周彻底陷入黑暗。拐角处，升升手电筒的最后一点光亮也不剩了，他正想撑着膝盖站起身，口袋里的手机却振动起来。 “加然，你姐跟我打电话说了，”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我没事，”张加然声音沉闷，“暂时还不需要投奔你。” “哦，现在放假也不能回宿舍，你在哪个公园？我去给你送两张报纸垫垫？” “……没事我挂了。” “别啊，不开玩笑了，我去接你，还是你自己打车来……”话音未落，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林意听着忙音，无奈地笑了一声：“得，看来大少爷心气还在，嘴还是那么硬。” --- 升升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家时，墙上的挂钟指针越过十二点。屋里一片寂静，黑漆漆的。他放下东西，摸索着按亮屋里唯一那盏节能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小片黑暗，也照亮了桌子中央压着的一张纸条。 「爸找到工作了，在外地，过年再回来。对了，你申请的学校过了，秋天开学记得去啊。」 字迹有些潦草。升升拿起纸条，发现桌子空空如也。他顿了顿，将纸条翻转过来——果然，他的入学通知书。再看留言，不是铅笔写的，擦不掉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已经快一年没踏进校门了。当初父母离异，父亲毅然决然要离开家乡那片伤心地，来到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一切从头开始。 他很早就提交了入学申请，但途中许多重要资料被父亲弄丢，导致入学资格迟迟审批不下来。父亲工作也没着落，俩人安顿不下来。父亲和他商量，不如先等等，把资料补齐，安顿下来再说，实在不行再回去上学。他别无他法，只能同意，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比预想的要久。 这一年，他给自己找了份餐厅的工作，求了老板许久才被应允，也幸好这地方用工查得不严。 他将纸条对折，小心翼翼地夹进那本翻旧了的阅读书里，再将书妥帖地放进角落的书包里。今天心情不错，他决定给自己做份宵夜。做餐饮行业消耗极大，一天就算吃四顿，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 “咚咚。”敲门声准时响起。邻居家的孩子卫年，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准时过来。 升升把刚煮好的方便面端到桌上，小跑过去开门。 “卫年哥，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卫年温和地回答。 升升点点头，转身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听我妈说，学校申请下来了？”卫年一边放下书包，一边自然地坐到他对面，顺手给他倒了杯温水。 升升吸溜了一口面条，急忙点头，咽下后才说：“对，之前去考试感觉不太理想，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早说你没问题，”卫年眼里带着笑意，“平时的测试你都能拿满分。而且考进去还能免学费，真厉害。” “还不是卫年哥你辅导我一年的功劳，”升升拿起水杯，像模像样地举了举，“敬你一杯。”说着便喝下去大半杯。 卫年轻声笑了笑：“我可拿不了满分。”他顿了顿，语气稍沉，“对了，下周我要去集中住几天。” 升升立刻明白他是生理周期到了。以前父亲在家不方便，现在却没问题。“我爸去外地打工了，说到年底才回来。以后你就住他房间吧，这次生理周期不用去集中营了。” 所谓“集中营”，建立之初被宣传是为保障Omega安全度过生理周期而设，旨在帮助那些家庭环境复杂的Omega，维护社会秩序。因其“显著事迹”，当时的区长三年后便得以高升。后续调任的区长虽表面上支持继续办下去，但投入资金大幅缩减，如今只能维持最基础的功能运转，安全性早已大打折扣。 “而且，”升升补充道，“那边的安保人员年纪都快坐上轮椅了，根本保证不了安全。就住家里吧，况且……”他声音低了些，“你的信息素影响不到我。” 卫年沉吟片刻，点点头：“那好。既然如此，家里的水电费，还有一日三餐……嗯，四餐，我来负责。” 升升想了想，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当初刚搬来这个小区时，总能听到对门传来卫年父母的争吵声，无非是家里空间太逼仄，卫父又始终申请不下卫年在学校的住宿资格——那所高中坚决不接收本地学生住宿，哪怕家境困难也不例外。父亲易广听说后，二话不说就提议让卫年来自家住，不用给钱，平常帮忙辅导升升功课就行。卫母自然求之不得，这解决了家里的大难题。但易家和自己家户型一样，都只有一间卧室，三个人同住不方便。 易广得知后，便和卫父一起动手，把家里重新隔断，硬是在里面给自己腾出了一张床的位置，让两个孩子住外面。 “老哥，这真是……！” “打住，”易广摆手打断卫父，“让你家高材生给我家小子辅导功课，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哪里的话，他今年还要复读呢。” “怎么说？” “没考上心仪的大学，想再拼一年。” …… --- “喂，姐。”张加然接起电话，视线扫过今晚落脚的这个廉价小旅馆房间，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在哪儿呢？” “酒店呢，快睡了，有事说事。” “啧，手里还有钱不？” “还行。” 然后电话就□□脆利落地挂断了。张加然看着退回主界面的手机屏幕，无力地向后倒在那张不算柔软的床上。“在老头子彻底放弃我之前，得赶紧找个地方活下去啊……”他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纹路，叹了口气，“林叔那个餐厅好像在招工，而且……他也在那儿。” --- “升升，你去洗吧，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卫年的声音从隔断另一边传来。 这房子的结构确实有些奇怪，两户人家合用一个位于中间的洗手间。 “知道了。”升升应道。大约是同住近一年培养出的熟悉与亲近，他和卫年说话时，语气总会不自觉地柔和几分，不似上班时那般冷淡。 第二天上班，升升刚走到更衣室门口，就被经理叫进了监控室，说有个新人让他带。升升心想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未成年，无法签订长期劳动合同，经理才把他们安排在一起。 “小易，你先带他领套临时工作服，然后熟悉一下环境。嗯，没事就出去吧，有问题你们俩互相商量着解决。” 升升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看向身后那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生，声音平淡无波：“出去说。”他认出，这就是昨晚坐在餐厅门口的那个人。 “怎么称呼？” “张加然。”前面的人突然止步转身，抬头盯住自己，张加然正想着心事，猝不及防地停下，回答完才想起夺回话语主动权：“听经理叫你小易，全名是？” “易选蓝。叫我小易就行。” “那不行，”张加然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经理让你带我，你就是我师傅。小易师傅，你多大了？” 升升听着那别扭的称呼，微微蹙眉：“十七。” “几月几号生日？” “一月……”升升打断他无休止的追问，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好了，张加然，你穿多大尺码？我去给你领工作服。上班期间只能穿黑色裤子，你自己准备。” 张加然挑了挑眉，对的，没错了，他没再追问，老实地报上自己的尺码。 “在这等我。” 带学徒相对来说轻松一些，不知不觉已到中午。 “你吃员工餐还是自己点外卖？”升升看着在员工休息室里揉着发酸胳膊的张加然，出于职责提醒道，“员工餐每月交三十，直接从工资里扣。” “你吃什么啊，小易哥哥？我跟着你吃。” “叫我小易就行。我吃员工餐。” “不行，我四月十八生日，比你小。” 升升最不擅长应对这种自来熟的相处模式。“随便你。吃员工餐就跟我来。”他转身就走。张加然察觉到他语气里的疏离，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姐姐的转账信息，后面还跟着一条备注：「别把这张卡暴露了」。 张加然看着短信，指尖动了动，回了句：「收到了」。 “别玩手机了，拿盘子。”前面传来冷淡的声音。 “我没玩，”张加然快走两步跟上，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辩解，甚至有点像撒娇，“在回家里人的消息嘛。” 升升敏感地捕捉到那点不寻常的语气，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家伙正龇着牙冲自己笑得一脸灿烂。他怔了一下，迅速转回头，默不作声地开始打菜。习惯了独自吃饭，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让他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想撵人：“他们在那边吃，你可以去找他们，顺便熟悉一下。” 张加然瞥了一眼升升所指的方向，那桌人也在打量着这边，眼神意味不明，有几个人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地在升升身上逡巡。 “不了，”张加然收回视线，语气坚定，“我跟小易哥哥你吃。” “行吧，去那边。”升升没再坚持，领着他走到餐厅角落里自己常坐的位置。没一会儿，周围便坐满了几个年龄稍长的同事。他们默契地看向升升的餐盘。 “果然，又是辣椒炒肉。”为首的一位大姐感叹道，“小易这孩子，一个菜不吃到腻是绝对不会换的。” 张加然看了看升升的盘子，里面只有孤零零一个菜，配着半盘米饭。升升咽下口中的米饭，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挺好吃的，今天的菜。” “那也不能连吃一周啊……”旁边一位大叔接口道，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偷偷拉了拉袖子，示意他别说了。员工餐厅每天只提供两个菜，打多了要扣钱。 “另一个是茄子，”升升平静地解释，“我过敏。” “这样啊，那确实只能吃这个了。”刚才被拉袖子的大叔赶紧找补，又怕说多错多，伤了这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的孩子的心，连忙转移话题，“小伙子看着你也不大，怎么也出来打工了？” 张加然一直低头默默吃饭，听着他们的交谈，闻言抬起头，看向问话的大叔：“家里缺钱，趁着暑假出来打工，攒点学费。”这说辞半真半假，他入职时的确算是身无分文。 大家听了，都默契地不再细问，夸奖了他几句，便聊起了别的话题。 “小易哥哥，”张加然凑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窗口不是还有别的菜吗，你怎么不要？”没想到，升升却用正常的音量回答，声音清晰：“会多扣钱。” 吃完饭，两人去放餐盘时，之前打量升升的那桌人也正好过来。升升本想绕过他们，却被其中一个Alpha男生横跨一步拦住。 “下班等我啊，选蓝，”那男生语气轻佻，“送你个东西。” 升升看都没看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不需要。”随即侧身绕过他，快步离开。 张加然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男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快步跟上升升。 “季空，我好像听到跟在易选蓝后面那小子笑了一声。”旁边一个人对拦路的男生说。 “是吗？”季空眯起眼睛，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下午他负责c区，是吧？” “明白。我都带过去，客人一多，想不出乱子都难。” 暑假是旅游旺季，餐厅客流量大，员工们都实行轮班制吃饭。升升一回到餐厅，便迅速调整好状态投入工作。“张加然，一会儿你不用跟着我了，去c区。我上午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c区通常客流量不大，是给新人练手的区域。但今天，在季空的“特别关照”下，c区瞬间爆满。巡查经理看到这番景象，也只是示意带客的服务员将客人分流到其他区域。 升升负责的是A区，位于餐厅入口处，经理通常将颜值高的员工安排在这里招揽顾客。但今天A区只有两桌客人。他不禁看向人声鼎沸的c区，只见张加然在人群中穿梭，面对各色难缠的客人，他竟能游刃有余，几句话就把对方哄得眉开眼笑。升升看着，心里竟生出几分意外的欣慰。 下班前，所有员工照例进行每日工作总结，结束后便可各自离开。 升升和张加然在更衣室一起换衣服。升升动作利落，先一步换好，只留下一句“先走了”，便大步流星地推门出去。 张加然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慌忙套上外套，抓起自己的东西就往后门赶。刚踏出后门，就听到巷子拐角处传来推搡和争执的声音。他心头一紧，快步冲过去，就看见季空正把升升推搡在地上。 张加然眼神一沉，几步冲上前，强硬地插进两人之间，先是弯腰将升升扶起，护在自己身后。他的目光落在升升一直捂着的手臂上，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看看。” 升升抬头，在夜色里看不清张加然此刻的表情，只低声道：“我没事。”他甚至没去看被张加然严实挡在身后的季空，只对张加然说：“先走了。” 季空见状，还想伸手阻拦，却突然感到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扎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升升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头一看，只见季空捂着后颈，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你……你是S级Alpha？！啊——！收起你的信息素！”季空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看他在地上狼狈地翻滚、大口喘息，升升蹙紧眉头，对张加然道：“张加然，走了。”说完，不等他回应，便径直转身，融入巷子的黑暗中。 张加然对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季空冷冷地嗤笑一声，旋即转身，快步跟上了前方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第2章 第 2 章 出了巷口，喧嚣扑面而来，霓虹招牌在夜色里连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河，食物的香气与鼎沸人声交织，勾勒出美食街独有的生命力，张加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升升身后，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却像是被钉在了前方：升升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发梢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升升猛地转身，几乎撞进张加然怀里，惊得慌忙后退一步，拉出距离。 张加然非但没退，反而顺势微微倾下身，拉近了两张脸的距离，语气里带着点耍赖的笑意：“保护你啊，小易哥哥。” “谢谢，”升升的拒绝干脆利落，“但是不需要。” “不行，”张加然站直身体，视线扫过旁边光线昏暗的角落，语气认真了些，“万一那家伙躲在暗处，看我走了，再来欺负你怎么办？” 升升跟着他的目光往后瞥了一眼，语气平静：“不会。以前拒绝他之后，他从不尾随。这次是意外，我自己没站稳才摔倒的。” “可我闻到他的信息素了，”张加然压低声音，神情不似作伪，“他就在附近。” 升升眉头蹙起，审视着张加然的眼睛，试图分辨真假。可对方只是勾着唇角，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模样，并不多做解释。 “……好吧，谢谢你。”升升妥协似的轻叹，“我请你吃宵夜。” 张加然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标准的灿烂笑容：“好啊！” 升升心里有些无奈，无法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只好顺着情势走。但这个张加然……今天才刚认识，为什么这么积极地帮自己？ “你想吃什么？”他问。 “小易哥哥请什么，我就吃什么。”张加然从善如流。 “你看看想吃什么，不用有顾虑，”升升补充道，“一顿宵夜，我还请得起。” “是你说的啊！”张加然眼睛一亮，故作认真地思考起来，“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毕竟……这是咱们第一次一起吃饭。” “嗯。”升升应了一声，心里默默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是哪里有点问题吧？ “升升，你怎么还没回家？”熟悉的嗓音传来，升升微皱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他循声转头，看到了卫年。 “卫年哥，”他解释道，“这是今天新来的同事，张加然。我们正准备一起吃个宵夜。” “哦，这样啊。”卫年目光掠过那个紧紧盯着自己的Alpha，表面不动声色，只是淡然地将视线收回，落回升升身上。“交朋友是好事，”他语气温和，“以后有时间，也该多约出来一起吃饭。” “知道了。”升升应道。 卫年笑了笑，这才正式看向张加然：“我叫卫年。你怎么称呼？” 张加然维持着被打扰后那份勉强的冷静：“张加然。”——不行，实在有点憋闷。刚才气氛明明正好，突然插进来一个人，而且易选蓝对他明显不同，那句“知道了”，语调软得跟撒娇一样！ “加然，名字很好听。”卫年笑得友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长得很帅啊，比我们俩都高不少，是Alpha吗？” 许是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张加然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些：“是。” “升升，你们是要吃夜宵吗？一起吧。”卫年极其自然地接话，“正好我刚下班，还没吃晚饭，有点饿了。” 啧。张加然心下不快，这人刚才不还鼓励易选蓝多交朋友吗？现在自己凑上来算什么？他家不开火吗？快拒绝他啊，易选蓝！ 升升松开一直轻轻按着胳膊的手，指向前方：“那正好，我们今晚也不用做饭了。就那家，我上次跟你说过味道不错的，去尝尝吧？”他转头看向张加然，“你觉得呢？” 张加然心里已经在无声咆哮，易选蓝！等等……“我们今晚不用做饭”是什么意思？他们住在一起？！他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挤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我都可以。你说好吃，那肯定要试试。” 再生气，表面功夫也得做足。他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我去那边买个东西，你们先去点。小易哥哥，你吃什么，给我点一份一样的就行。” 升升又听到这个别扭的称呼，下意识地快速瞟了卫年一眼，不料卫年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的戏谑。他顿感无语，硬着头皮应道：“……行。” 两人先行走向小吃摊，没能听见身后张加然的低声吐槽。 “我现在这路线，跟那个卫年是不是有点重合？易选蓝好像不吃这套啊……可那个Omega明明跟他熟稔得很，刚才还眉来眼去的。”张加然全然不知，那两人是实打实同床共枕了近一年的关系，若他知道，怕是更要崩溃。 他朝着药店走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Omega已经亲昵地挽住了易选蓝的胳膊，两人靠得极近，姿态默契得像对情侣。 点完餐坐下，卫年的目光便落在升升身上。听完升升简略的解释，他嘴角弯起调侃的弧度：“原来是这样啊，小易哥哥~”他故意拉长尾音，“看来，你这是收获了一个忠实迷弟？”毕竟，张加然的身高和Alpha体质确实显眼。 升升无语地丢给他一个白眼，拿起茶水熟练地烫洗三人的碗筷。“不是。他刚来，可能只是跟我比较熟一点。这人……有点自来熟。” “对别人也这样吗，小易哥哥？”卫年继续逗他。 升升没接话，手下动作没停。卫年见好就收，笑了笑，转而说起正事：“好吧，知道你不爱开玩笑。嗯，你说他察觉到季空在附近？既然这样，以后下班我接你一起回家。” “我下班时间不固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卫年摆摆手，随即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我妈可说过了，咱俩定了娃娃亲，我得对你负责才行。”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升升也被他逗笑，顺着他的话应道：“好啊，那就大学毕业结婚。” 张加然刚踏进小店，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他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捏着塑料袋的手下意识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脸上闪过一丝怔忡，嘴角瞬间拉平，但表面仍极力维持着平静。他径直走到升升面前，低下头，目光直直看向升升的眼睛，声音有些发紧：“小易哥哥，胳膊给我，给你喷点药。”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便直接在升升旁边的空位坐下，利落地拆开药盒。 “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张加然声音闷闷的，“这药我就这一瓶，给你喷一下，我还要拿回去的。我今天也……碰了一下。” “没事吧？”升升问。 张加然终于扯了扯嘴角，却没多少笑意：“还好。” 升升卷起衣袖，将胳膊伸到张加然面前。张加然一手轻轻托住他的小臂，另一只手拿着药瓶，小心翼翼地将药液均匀喷在淤青处，之后还用指腹力道极轻地帮他抹匀。 “摔得这么严重！半条胳膊都青了！”卫年看清那大片触目惊心的淤痕，眉头紧紧皱起，“我明天得去找他，不能这么任人欺负。” 升升拉下衣袖，刚想活动一下手腕，就被张加然出声制止：“最好别动。” “哦，好。”升升顺从地停下，对卫年说，“我看情况吧，卫年哥。反正也快开学了，实在不行，我就不干了，别去主动招惹麻烦。” “好吧，眼下也只能这样。易叔叔不在家，咱们打不过，总躲得起。”卫年叹了口气，看向一直低头默默吃东西的张加然，“加然是吧？今天谢谢你帮我们升升。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张加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疏淡：“不用。吃饭吧。” “要请的，”卫年态度坚持，笑容温和，“今天条件简陋，不算。晚点我和升升再正式请你一顿。” 张加然闻言，目光转向升升安静吃饭的侧脸，停顿片刻，才低低应了一声：“……嗯，好。” 吃完饭，卫年再次向张加然道谢。张加然今天听了太多声“谢谢”，实在不想再听，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升升结完账，对张加然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张加然只能再次扯动嘴角，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朝同一个方向走去。直到他们走出不远，夜风才将几句零碎的交谈声送到他耳边。 走出一段距离后，升升心里盘算起换工作的事，眼下似乎是个不错的时机。“卫年哥，你在那个辅导机构，一个月大概能拿多少？” “差不多一千五吧。怎么了？想试试？我帮你问问他们还招不招兼职老师。放心，只要他们还招人，你肯定没问题，我就拿你这次考上渝临中学的成绩去说。” 第3章 第 3 章 “季空？你什么情况？在这儿睡了一夜，还是被人放倒了？” 清早来上班的王磊一推开门，就看见季空蜷在地上。开门声把季空吵醒了，他揉着发胀的脑袋坐起来，语气又恨又恼：“还不是昨天新来那小子干的！他是个S级Alpha！昨晚直接用信息素压制我，疼死我了……他走了好久我才缓过劲，勉强爬进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磊倒吸一口气，“S级？！我只在新闻里听说过，没想到身边真能见到活的！可他一个S级，跑我们这小餐厅打工图什么啊？”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季空扶着墙站起来，浑身酸疼，“不行，这地砖太硬了，睡得我浑身散架。我得去找经理请个假。”他自知昨天理亏，这会儿也只能认栽。 ** “加然，我二叔说你在他的餐厅打工？真的假的？你没毛病吧？” 电话那头，林意一大清早被他爸问懵了，赶紧打给张加然确认，“你别吓我，真是你本人？不是同名同姓？” “是我，”张加然一手扶着方向盘，雨刷在车窗前规律摆动，“而且我正在去上班的路上。”姐姐张加羡昨晚不仅把他的车送来了，还顺手用他名义买了套房，好歹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此刻，他正开着那辆奔驰，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行驶。“怎么，要来捧场吗？我来亲自服务你。” “别别别，我可不敢让张家小少爷伺候，”林意连连拒绝，“对了，你昨天让我查的资料，发你邮箱了。父子俩这一年到处跑，他爸也是心大，资料丢了居然敢伪造，查起来可费了我不少劲。” “行，辛苦了。等你回来再聚。” 张加然刚把车拐进餐厅的停车区，一眼就看见季空在公交站台那儿等着。他手指下意识搭在怀挡上，顿了一下，心里嗤笑：算了，放你一马，就当给我家易选蓝积点德。他熄火下车，利落关门。 ** 一进餐厅，经理看见他，连忙把他请进了店长办公室。张加然一走进去，就看见了林意的二叔。他刚想开口，手机却响了，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直接掐断了电话。 “加然啊，昨天以为你就是说着玩玩，没想到真来体验生活了。年轻人肯吃苦是好事，但父母总是惦记你的，你看，你爸早上刚给我来过电话……” 听到这儿，张加然全明白了。“林叔叔，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林二叔年轻时腿摔伤过，走路有些跛，见张加然转身就走，着急地想追，步子迈快了，差点摔着。“昨天辛苦一天，这是林叔叔的一点心意。”他赶紧把一个红包塞进张加然手里，这才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 一出餐厅门，张加然的眼神瞬间结冰，一股压不住的火直冲头顶。他绷紧下颌，咬肌微鼓，快步朝停车区走去。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闯进他的视线——易选蓝正看着他，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我听他们说，你被开除了？是不是因为昨天帮我，被季空告状了？”升升的声音很平静，“走，我陪你去找经理解释清楚。” 张加然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松了些，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显得有点无力：“算了，我惹不起他们。” 升升安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干净的、看透了一切的了然。“那至少该把工资要回来，干一天也有一天的钱。”他说着，忽然有些激动，一把拉住张加然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给了。”张加然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覆在升升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升升像是慢了半拍，才把手收回来。 察觉到他的退缩，张加然心里“咯噔”一下，眼底那点刚泛起的喜悦立刻散了，只余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他随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包，对着升升晃了晃手腕。 升升看着那个红包，想着该怎么安慰这个只做了一天的“徒弟”，最后说：“我刚刚也辞职了。这下，我们一样了。” ——“我们一样了。” 张加然恍惚了一秒，思绪被拽回十年前。 ** “你怎么了？” 小小的加然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孩，只知道他们都是被老师挑出来，排练节目的小朋友。这个舞蹈，是从每个班选长得好看的孩子凑成的。 “老师说我动作总跳错……让我去演一棵树，”小加然越说越委屈，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就我一个人演树……” 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补充背景：张加然小时候曾和姐姐在老家——也就是升升的家乡——上小学，后来才因父亲工作变动搬到现在的城市。 小升升本来就不想跳这个舞，现在正好找到了理由。他果断跑去找到负责排练的老师。老师正忙得焦头烂额，又见一个来提要求的，低头看了眼这个每次排练都臭着脸的小男孩，再瞥一眼角落里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家伙，心烦地摆摆手：“行吧行吧，你们俩一起去苗老师那儿领两套树的服装吧。” 小加然看着身边同样穿上滑稽树道具服的小升升。小升升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说：“别哭了。我们一样了。” 就这么一句话，像有魔力般，给了小加然莫大的安慰，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后来节目并没表演上，加然就随父亲和姐姐搬去了现在城市。张加然的另一位父亲在他出生时因难产去世，姐弟俩从小就跟着忙碌的父亲四处奔波。节目的后续就是升升一个人孤独的演了树） ** “想什么呢？”升升见他在发呆，伸手轻轻戳了他一下。 张加然回过神，冲他笑了笑，随即又面露难色：“工作没了，开学后的生活费就没着落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家愿意收未成年人的店。” 升升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自责，“抱歉。” 张加然佯装掩饰情绪，说话都带上了一丝委屈：“没事，我自愿的。” “张加然，你成绩怎么样？”升升的目光忽然坚定了几分，“我下午要去一个教育机构面试辅导老师，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张加然本来还想再“委屈”一下，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案。他心里暗道：好吧，反正还能有机会接触他。嘴上却说：“还好吧。但我没辅导过别人，担心教不好。” “‘还好’是什么水平？上学期平均分多少？在哪个学校读？” 张加然的目光显得有些为难。他因为高二时拿了个国家级奖项，已经被提前录取了。暑假前两个月就没再去学校，下半年除了开学必须露个面，后面基本都是自由时间。他想了想自己在渝临一高的成绩，具体分数记不清了，那段时间全扑在报告上，只依稀记得几次比较稳定的分数：“700分左右吧。” 升升不由地高看了他一眼，心想：不愧是S级Alpha，顶级的脑子。自己拼尽全力才考过一次700分，这居然是他的平均水平。“那没问题了。” “小易哥哥，那就谢谢你啦。”张加然心里有点烦，他最讨厌小孩子，现在却要给他们辅导功课。但为了能继续和易选蓝接触，他认了。 升升实在忍不了了，“张加然，你能不能换个称呼叫我？” 张加然戏谑地看着他，“像卫年那样，叫你‘升升’？” 奇怪，明明是从小听到大的小名，怎么从他嘴里喊出来，味道就变了？升升感觉像被微电流麻了一下，立刻说：“咱俩别用这么肉麻的称呼。叫易选蓝就行。” “你觉得肉麻？”张加然逗他简直得心应手，“我还以为你无所谓呢。那……‘蓝蓝’好不好？我就想叫得特别一点。” 他甚至脑补了一句“蓝蓝公主”，自己差点笑出来。 升升已经不想搭理他了，“随便你，反正你这么叫，我是不会应的。” “是吗？蓝蓝。” “对……，你来停车区干什么？你开车来的？”升升突然反应过来。 张加然大脑飞速运转，面不改色地说：“刚才走太急，没看路，走错了。” 升升放弃多想，掏出卫爸留给他的旧手机：“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吧，下午去面试的时候通知你。”张加然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手机，接过来，熟练地输入了号码后直接打给自己，存好后，又想缠着升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