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系陷阱》 第1章 chapter1 《犬系陷阱》 文/韩肆夏 2025.11.5 /首发晋江文学城 夜半时分,暴雨连绵,雷电轰鸣。 倾盆雨声穿透薄被,入梦之人在潮湿的枕头上辗转。 “轰隆——”又是一阵雷电交加,引得浅眠震荡。 温棠音被吵醒,睁开疲惫不堪的眼,暗夜里一束白光,骤然划破长空,转瞬间却又消弭不见。 再次醒来,天幕依旧黢黑。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砰砰砰”地牵动着脑袋里的弦。 翻了个身,眼角滑落出一滴泪。 流淌到耳边,洇入发丝,竟有几分冰凉。 这下彻底清醒,她爬起来。 一夜下来,身上湿漉而黏腻,竟出了许多汗。 望着房间里早已坏掉的空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住三十多度的高温,在闷热潮湿的床上逼自己入梦。 她汲着拖鞋去开门,门露缝的瞬间,姨妈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只见对方,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擦了擦泪渍,面色悲凉:“音音,时候不早了,是时候送你妈最后一程了。” “你妈走得突然,但总归要体体面面地……” 少女垂眸,神情悲伤,没有说话。 她径直穿过姨妈,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洗了把脸。 水声哗哗作响,将身前那些絮絮叨叨渐渐湮灭。 她抬头望向镜面,镜子里的自己,有一张美如皎月的脸。 泪水淌下,悬在下颔处,冰凉至极。 姨妈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朝里面瞥了一眼。 见少女眼眶微红,她连忙啜泣着惋惜:“你妈这么年轻,谁知道会遇到这场车祸,要不是这车祸,今天她还能和我们一起去逛逛新开的商场……” 顿了顿,她接着说:“房子的事,你外婆都跟我说了,老人家心软,说我和我对象也可以住进来,音音你不介意吧?” 见少女没吭声,又急忙找补:“你妈这些年对你...我们都知道的。要是以后,你和我们在这里住得不舒心,阿姨在南苑有套空着的阁楼,不嫌弃的话,你可以……” 刻意停顿的尾音僵在半空。 也许,姨妈早就相中母亲这套大一些的房子。 还想将她那连工作都没有的男朋友,也一并拉进来一起住。 镜面中,少女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漂亮阴影。 她含泪不说话,眸光却扫过洗手台旁的裂痕,那是母亲林蓉,耍酒疯时砸裂的。 回神之际,姨妈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姨妈可喜欢你了,音音是怎么想的啊……” 少女闭了闭眼,关上水龙头,轻轻叹了口气,许是哭过的原因,声音有些闷闷的:“姨妈想来随时可以,但......” “你太懂事了,你妈妈那些年总是打你、骂你,全都是因为你爸......你爸走得早,你妈怪你克了他,你也别怪你妈了,如今她已经走了......”姨妈摸了摸她的发丝。 这样的话被少女打断:“我不怪她,她有她的苦衷,我认了。” 姨妈还想说些什么,温棠音却不动声色地同她错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轻轻一掩。 从柜子里找了一件素白上衣,黑色长裙。 * 吃过早饭,她和外婆、姨妈一起打车去了殡仪馆。 今天是母亲林蓉火化的日子。 一路上姨妈林钰都在和外婆幻想着订婚事宜,姨妈的对象,家里正临拆迁,要是结了婚,说不定能分配到一套大房子...... 连半句母亲的殡葬事宜都没有提到。 这些絮絮叨叨的声音钻进耳朵,少女心中也平静如水。 汽车疾驰着,很快,殡仪馆的门头在眼前晃现。 他们直奔吊唁林蓉的小厅。 小厅门口,几个面生的亲戚似乎等候多时,他们神色灰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一看到温棠音三人,便围了上来,声音哽咽。 少女打量了一圈亲戚,这些人似乎从未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 “听说林钰你也住进蓉姐家里啦?” 姨妈叹了口气:“这不是陪我妈嘛,房子只剩下音音和我妈,多冷清啊。” 温棠音转过身,思绪飘飞。 过了不久,疾风扬起落叶,风声鹤唳,天空阴沉下来。 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从豪车上迈下,捧着一束菊花,缓缓步行至林蓉的吊唁厅。 劲风将他的头发吹得纷乱,却遮不住骨子里倾泻的淡然与落寞。 男子在温棠音面前站定,将菊花落至她胸前。 温棠音怔了怔,抬头,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脸肃穆,容色悲戚。 “叔叔。”她轻声喊道,接下他递来的菊花。 “棠音,帮我拿一下,我有礼金给你外婆。”说完,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白包,朝温棠音的外婆走去。 身边的亲戚们见了他,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不是......温家的那位吗?” “传媒与地产大佬温砚深,南临顶尖商业巨头。” 温砚深向老太太致以悲切的问候,老太太受宠若惊:“蓉儿到底还是有福,有你惦记着她。” “应该的,请您节哀。”说完,他朝温棠音望过去。 少女此时眼尾微红,几滴晶莹的泪滚落至唇边。 空气里一片哀抑氛围。 她低头,望着小臂上的黑纱出神。 有风拂面,将那滴滴泪水,渐渐风干。 * 吊唁礼始,众人围着林蓉,瞻仰遗容。 温棠音走到林蓉身侧,身边姨妈的嚎啕哭声骤然响起,悲悲戚戚,无尽哀思。 她望着林蓉平静的面容,忽然想起林蓉也曾做饭给自己吃,温柔含笑的神情,像是最质朴的母女。 没有怨怼,没有刁难,没有敌视,有的只是平凡的温馨。 即便是这短暂一刻的温馨,也曾被她小心翼翼地惦念保存,很多年都怀抱这微秒时刻,艰难度日。 她再次哽咽了声息。 一颗颗如珠玉般的泪水,顺着下巴滑落,将领口打湿一片。 最后,在一片哭声中,林蓉的躯体被送走火化。 众人纷纷等在焚化炉前,叹息不止。 火化完毕,工作人员问谁是直系亲属,温棠音走过去,对方将骨灰盒递给她。 她接过,颤颤地捧起黑色木盒。 原来骨灰盒竟这样轻,林蓉变成了细碎沙土,耳畔不再响起她惯常的冷嘲热讽,只有风声代替了所有。 盛夏墓园,温棠音攥着母亲的骨灰盒寄存证。 周遭哭泣声、私语声萦绕。 不知过了多久,阴沉滚云遮蔽天际,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黑色的裙摆,沾着湿漉漉的泥土,她却面不改色,好似浑然不觉。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大地上,一股潮湿的腥气弥散开来。 温砚深撑着一把黑伞,走到她的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棠音,愿意跟叔叔走吗?从此你还会多一个哥哥。” 温棠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睫毛微颤。 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温砚深看着面前的少女,温润平静:“你母亲生前,和我说她很在意你,你们母女二人这一辈子不容易,现在她意外罹难,我也兑现我的诺言,将你带到成人,此后,问心无愧。” 林蓉说,她很在意她吗? 温棠音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温砚深见她没有回答,转头朝温棠音的外婆点头致意,“您年纪大了,照顾一个孩子很不容易,我们两家离得并不远,将棠音交给我,您看可以吗?” 外婆终究答应了温砚深。 将温棠音交给他,对她和姨妈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她年纪大了,能管的事情有限。 当少女偏头,看到外婆和姨妈面上悬挂着的笑容。 她知道,也许此生,和林家的缘分也快走到头了。 降生日,父亲亡,青春期,母亲故。 从这一刻起,她在想,究竟为何,自己的亲缘会如此浅薄。 少女将母亲遗像和骨灰寄存证交给了姨妈,哽咽着同他们道了别。 身边,温砚深为她倾斜了黑伞,领着她走向另一个世界。 * 初抵温氏别墅,温棠音眼前,是不一样的世界。 高屋建瓴,庭院幽深。 厚重繁复的大门缓缓开启,几名佣人在门前恭候:“老爷回来了。” “嗯,把斯野叫下来。” “您稍等。”一名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的女佣匆匆转身,疾步上楼。 温砚深带着温棠音步入内厅,大厅雪白,繁复漂亮的线条,勾勒出别墅的复古韵味。 有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少年走到一楼,视线扫过玄关,家中多了一个人。 刚失去至亲的少女站在玄关,睫毛上沾着泪珠,眼中满是茫然无措。 他缓缓停下脚步,斜倚着门柱,白衬衫领口松垮,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半边脸沉浸在阴影中,眼神幽深如潭,带着审视的意味。 温砚深拍了拍温棠音的肩膀,介绍道:“棠音,以后斯野就是你哥哥了。” 少年生得极其漂亮,五官舒展凌厉,发梢扫过深邃眉骨,露出那双带着冰冷星芒的眼眸。 他们早就认识,只因林蓉和温斯野的妈妈曾是闺蜜,二人聚会的时候,偶尔会叫上温棠音和温斯野。 可曾经的友情似乎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 寂寂无声中。 少年盯着少女发白的唇,喉间传出一声低沉而嘲弄的嗤笑。 甚至没有听见她那一声怯懦的“哥哥”,便转身离开,背影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与阴郁。 “阿野!”温砚深喊道。 对方没有回头,只留下桀骜而冷漠的背影。 温砚深心里火大,却强压怒意,望着身侧无辜的少女,弯了弯唇角,缓和了语气:“棠音你不用管他,让琴姨先带你去新卧室瞧一瞧。” 琴姨上楼,转身,示意温棠音跟上她。 少女回头看了眼温砚深,对方恢复了笑容:“到时候一起用晚饭吧棠音。” “好——”棠音点点头,缓缓上了楼。 这幢别墅一共有四层。 一楼是餐厅、客厅、卧室、杂物间、厨房、佣人房间, 二楼是温斯野的书房、卧室,以及,留给温棠音的卧室和走路式衣柜。 三楼是温砚深的书房、卧室、会客厅、一间空卧室和走路式衣柜。 四层,是阁楼和阳台。 琴姨见过少女几次,却仍旧缓缓向她介绍着。 二人步履不停,温棠音被带至二楼。 “这是小姐的房间。”琴姨的声音温柔如风。 注意到这个称呼,温棠音抿了抿唇:“您……不必称我为小姐,叫我棠音就可以的。” 温棠音喜欢平等待人。 她眼里,没有那么多的等级之分。 琴姨却不肯:“在温家呆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还是喊您小姐吧。” 无奈之下,淡淡应了声好,转身,视线凝固在卧室。 卧室巨大,粉色窗帘薄如蝉翼,吊顶繁复缭乱。 里面应有尽有,梳妆台、床、衣柜、电视、书柜、书桌、卫生间…… 不仅如此,偌大的走路式衣柜完全敞开,比她从前的卧室,要大上数倍。 “衣服被子,我已经帮小姐准备好,妆梳台里有配备化妆护肤品,书柜也为您放置了经典名著、各式小说和学习用品,从林家带来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赵管家会帮您拿上来。” 琴姨做事非常高效,温棠音认真望她一眼:“谢谢。” “您先休息,我先去忙别的了。” 琴姨刚要退出房间,将门阖上的当口,又停滞了动作。 “忘了和您说,你的隔壁,是斯野少爷的卧室,您有事的话,也可以喊斯野少爷。” 说完,房门被轻轻关上,整个卧室瞬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温棠音站在卧室中央,深吸了一口气。 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 告别了狭窄逼仄、霉味遍布的老破小,接纳自己的,是这样一个新家。 她闭了闭眼,将手臂上的黑纱摘下来放在书桌上,走到阳台,推开门,一股馨香扑面而来。 这是林蓉幻想了一辈子的家,现下,她住了进来。 * 晚上,温砚深在餐厅等她,一桌好菜,仅有俩人面面相觑。 过了不久,琴姨走进了餐厅,看到桌边两人依旧在等待着某人,神色颇有几分尴尬:“少爷说他今天依旧要在屋里做项目,就不下来吃饭了......” 温砚深淡淡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混小子,书没读明白就知道做项目,做的什么项目倒是和我说说......” “老爷,这是少爷要我带给你的东西。”琴姨递过来一个奖杯,奖杯金灿灿的,上面几个大字镌刻着:“优秀学生奖”。 “不用拿给我,琴姨,麻烦你替他收好,放在书房罢。” “这......” 氛围一度尴尬,却被温砚深自如地打破:“棠音,我们先吃,大不了,这些菜让琴姨给阿野送去。” 少女缓缓坐下,眼中依然悲伤依旧。 温砚深叹了口气。 “听林蓉说,你喜欢吃蟹黄面,我让后厨特意准备了,待会儿你尝尝看。” 他只有温斯野一个儿子,曾经梦想着拥有女儿,可天不遂人愿。 如今,意外认了个女儿,必当对她百依百顺。 “这是给你的礼物。” 他从身侧取了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金色吊坠项链。 “啊……”温棠音望着纯金的贝壳吊坠,难以置信的模样。 吊坠精致小巧,不失可爱。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毫不犹豫地摇头。 温砚深却将礼盒推得离她更近:“这是阿野妈妈生前的东西,她没有戴过,原本也想着送人,刚好你来了,便送你。” “以后,你就是温家的女儿,我就是你的父亲,你可以喊我爸爸,希望你不要拘束。”温砚深举杯,笑容亲切随和。 盛情难却,少女有些坐立不安。 “真的太贵重了,叔叔……” “这是送给你的,你不是外人,现在还叫叔叔吗?” “不,叔......”犹豫间,温棠音垂眸,好似笨拙地改了口,“爸爸。” “这才对嘛。”温砚深笑得满意。 “你的学校我已打点好了,和斯野一个高中,他只高你一个年级,以后,你俩可以互相照应着。” 她回想起和少年白天见面时,他发出的那声冰冷嗤笑。 不由得心头一阵酸涩的委屈。 虽然,被讨厌被憎恶,是家常便饭。 * 窗外,雨声不止,逐渐有倾盆之势。 吃完晚饭,温棠音回二楼的卫生间洗澡。 根据琴姨的嘱咐,她将换下的脏衣服,扔在了空荡荡的脏衣篓里。 洗完澡重回房间,换上干净的长裙,她随意翻开了一本经典名著。 不久,有人砰砰敲了门。 她去开门,门外站着温砚深,他左手端着一盘西瓜,笑意温和。 “西瓜你和斯野分着吃,他晚饭没吃多少,吃点水果代偿一下。对了,他那边有高一的学习资料,你问他要一份。” 她接过那盘西瓜,和温砚深道了晚安,拣起几片品尝。 拿纸巾拭了拭嘴,盘里还剩好几块。 她走到隔壁,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对方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不耐地打开,少年修长的手指扣在门框边沿。 额前碎发垂落,遮住深邃眉骨,领口三颗扣子随意解开,摇摇欲坠地悬着,露出大片线条优美的锁骨与紧实胸膛,在灯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温棠音无意瞥到那抹肌肤,面上一热,攥着果盘的指节泛起青白,她慌乱地低下头:“西瓜……哥哥要吃吗?” 温斯野冷眼睨着她,目光在她泛红的脸上停留片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半敞的领口,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随即面无表情地将门重重关上。 她怔了怔,抿着唇,觉察出对方态度极冷,本想回自己的房间,却想起了温父的叮嘱。 于是她又硬着头皮敲了敲他的房门:“哥哥,想问你要份高一的学习资料。” 对方不理会,她接着敲,敲门声过于频繁,他终是不耐烦地将门猛地掀开。 “谁是你哥?”他掀起眼皮,幽深的眸子盯了她两秒,声线裹着刺骨的寒冰。 她的睫毛颤了颤:“哥哥,那西瓜......” “啪——” 西瓜盘子被他毫不留情地打翻在地,温斯野突然俯身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温家的狗都该知道……”他眼底翻涌着浓稠的黑雾,裹携着骇人的戾气,温热的气息却危险地拂过她的耳畔,“我妈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妈。” 声息好似毒蛇般缠绕心头,掀起一股冰冷刺骨的凉意。 温棠音抿着唇,手指微颤,兀自弯下腰,将附近的西瓜一块块捡起。 还有两块西瓜滚进了他的房间,她的眼神凝在他房间的洁白地砖上。 他忽然嗤笑出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低沉而危险的话语:“捡啊,这么爱吃别人剩下的?” 抬头,他的眼神冷得像一柄淬毒的刀刃,直直刺入她的心脏。 “哥哥……”她心潮起伏,被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刺得生疼。 所有的话语,却又被重重关上的房门声,彻底湮灭在压抑的空气中。 * 深夜,温棠音从床上爬起来,压下门把,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看到高大挺拔的少年正好赤着脚,走进卫生间。 他的肩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她愣了片刻,便看到卫生间里的脏衣篓,被人大力地用脚踢了出来。 里头她的两件衣服,随着衣篓瘫垂在地,仿佛凋零的花瓣,带着屈辱的意味。 这时,一阵响动从门内传来,她的目光从下至上,看到少年正光裸着上身走到门外。 他身材颀长匀称,一身漂亮结实的肌肉毫无遮掩,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身上的薄汗,沿着修长的脖颈,流至线条分明的胸前,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这是常年严格自律塑造的身材,她以前便知晓他对自己的苛求。 没想到,在母亲去世以后,他依然保持着,这样近乎偏执的习惯。 仿佛感应到什么,少年的目光缓缓移过来,那眼神幽暗如深渊,少女随即慌乱地垂下眸来。 刚好一名管家路过,见少年浑身是汗,立即恭敬地询问他有什么吩咐。 他的目光扫过赵管家的脸,唇角轻扯,勾起一抹几近残忍的嘲讽。 “赵叔叔,您觉得……”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冰冷的质感,“鸠占鹊巢的麻雀,也配用温家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 第2章 chapter2 “少爷,这话万万不能让老爷听见......” 管家赵铭惊得额角渗出汗水,压低声音:“老爷特意交代过,棠音小姐虽是温齐一先生的遗孤,可毕竟......” “够了。”温斯野蹙眉,手指攥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闭眼间皆是温砚深和林蓉拥吻的画面。 像恶心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走到卫生间,望着门外被踢翻的脏衣篓,里面属于温棠音的衣物散落一地,像被无情摧折的花瓣,跌落在管家赵铭脚边。 “劳烦您请琴姨将这衣服处理掉。”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少爷,这可是棠音小姐的衣服......”赵铭试图劝阻。 “沾着恶心的香水味。” 少年压抑着翻涌的厌恶,那味道,和他记忆中林蓉身上的如出一辙,让他胃里一阵痉挛。 他转身,“砰”地一声,将卫生间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也仿佛想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属于那对母女的气息。 他靠在门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 翌日,温棠音早早醒来,睁开眼,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是她来温家的第二天,房间里的物件,依然是那样陌生。 虽然与曾经逼仄的房间相比,这个屋子,里里外外都透出一股奢华之感。 但这里好像并没有熟悉的温暖,也没有能牵绊住她的回忆,一切都是冰冷的,陌生的。 她起了床,叹了口气,以后,凡事更要靠自己了。 穿好衣服,她下意识地朝全身镜里一望。 身上的龙一制服,长袖上衣加背心,裁剪得当,暗红打褶裙,勾勒出少女的细腰长腿。 穿惯了一中的宽松校服,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精致。 她挺起身板,打开房门,琴姨在门口等候多时。 见到穿着龙一制服的棠音,她愣了愣,眼前的少女与某人格外相似。 但她不动声色的,很快便垂了眸。 “小姐,我帮您戴上老爷送的礼物吧。” 书桌上的项链礼盒被琴姨捧起。 借着等身镜,她将项链稳妥戴在少女脖颈。 “很配您,刚刚一直想说,您真的很漂亮。”金色的项链衬得少女肌肤愈发白皙。 “谢谢。”温棠音的声音轻轻的,难得听到别人夸自己,不由有些赧然。 早饭,后厨做了四五种餐饮供温棠音选择,她惯性挑了自己最喜欢的包子,配上芝麻糊。 吃完,放下调羹,抬眼便看到温斯野单肩挎着包,身影疾疾掠过旋转楼梯,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 “斯野,和妹妹一起上学。” 温砚深早已吃完,坐在餐厅中央,听到脚步声,他从报纸后面抬起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少年停下脚步,驻足于玄关,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冷漠。 温棠音打眼望去,逆光中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颔线,线条锐利如刀。 “我约了韩以年。”他沉声道,声音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抗拒。 温斯野往常上学会坐崔师傅的车,放学却不常坐。 温棠音一来温家,他的习惯被堪堪打破,只因温砚深要求他和温棠音一同坐车上学,而他并不想。 这般厌恶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温棠音早就觉察出他浑身上下的戾气,手指下意识地攥了攥裙摆,咬着唇连忙起身。 带着怯意与歉意,轻声说:“哥哥坐崔叔叔的车吧,我可以坐公交上学。” 说完,快速拎起背包,小跑着与门口的少年擦身而过,仿佛他是某种危险的、令人不适的存在。 “棠音——”身后响起温砚深的声音,她边跑边回头,温父从餐厅走到了门口,她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没关系。 她看到温斯野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转身跑向公交站,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她从来都是坐公交上学的,对于拥挤的人流,她再熟悉不过。 这天早上,来接自己的这班公交车却有些空荡。 她随意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情却无法轻松。 车子开得颇快,下了车,过一条马路便是龙一私立中学。 在传达室通报完自己的情况,温棠音转头,看到穿着龙一制服的少男少女,陆陆续续走进校门。 桂花悬挂枝头,倾吐馥郁的芬芳,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来接自己的是一位长相文静的女老师。 “你好,温棠音?我是萧琪,你的班主任。”对方浅笑道。 少女礼貌朝她问好。 “你父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很遗憾。”萧琪看向温棠音,少女长了张盈如皎月的脸,没想到身世如此坎坷。 “昨天,温先生已和我说了,你是故人之子,作为朋友,他帮忙打点。” “听温先生说,你还和外婆住在一起......” 故人之子......帮忙打点..... 班主任的这段话,温棠音读懂了。 温砚深不希望她在学校里,提起她寄养在温家的事情。 毕竟,温家对外,只有温斯野一子。 寄养在家的孩子,没有提起的必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晨光微熹的校园,女老师领着她慢慢步入深处。 路过学校公告栏,玻璃橱窗锃亮,温棠音驻足在第一块展板前。 视线掠过最前方的一张照片。 那是温斯野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眉目间悬着一弯清浅笑意,目光温和华煦,仿佛能融化冰雪。 无论注视多少次,都觉得他和昨夜那个将西瓜打翻在地、今早那个眼神结冰的人,相去甚远,宛若两人。 这块展板,展示着高一到高三年级的年段Top3。 温斯野是高二年级的Top1。 照片里的他,犹如太阳,万千风华。 非常耀眼的存在。 可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何其憎恶、何其讨厌。 温棠音不由紧抿唇线,温砚深所说的互相照应,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 他们之间,隔着他母亲死亡的阴影,隔着林蓉种下的仇恨,深不见底。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林蓉以前,经常会背着自己去见温砚深。 当温斯野的母亲舒茗,在医院里痛苦煎熬,经受着一次次的化疗时。 林蓉却以闺蜜的名义,表面去看望她,实则暗地里勾搭上她的丈夫。 可纸包不住火。 在经受一次次打击之后,林蓉更是想出一则毒计,让年幼懵懂的温棠音,带着一盒出轨照片,当做礼盒,去看望住院的舒茗。 林蓉骗她,说这是能让舒阿姨开心的礼物。 舒茗温柔地,接待了不知礼盒里是什么的温棠音。 当少女离开,她打开盒子,林蓉和自己老公满盒香艳旖旎的照片露出,当场气得她病痛发作,病情急转直下。 大约过了两周,温斯野的母亲舒茗最终没能挺过去。 * 疾风略过耳畔,温棠音猛地回神。 公告栏展板上,少年身上的奖章熠熠发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萧老师在前面等她,她叹了口气,跟上对方的脚步,朝着新班级走去。 此时的高一七班,吵吵嚷嚷。 后排一位女生正在安静看书,没过几秒,手上的书却被人抢过,扔到了地上。 “李倩,上次考试让你帮我作弊,你怎么装没看见呢?”一个女生跨坐在她前方的凳子上,双手托腮,扯起一丝虚伪的笑意。 李倩没说话,蹲下身子去捡书,手刚刚触碰到纸面,一只脚轻轻踩上了她的手背。 “露影问你话呢,哑巴了?”染着粉头发的女生踩着李倩的手,嘴里叼着棒棒糖,含混不清地问。 李倩吃痛,抬起头咬牙忍耐,却看到陶露影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那眼神让她浑身一抖。 “老师监考时一直注意我这边,我不敢......” “哦?不敢还是不想?”陶露影伸出手,将李倩的马尾向后一扯,力道不轻,“你不会以为连菲退学以后,就一切都结束了吧?” “没有,我不是......” “李倩,到底谁是下一个连菲,我们还在商议中呢,只要你乖乖的,愿意做我们的狗,否则......” 陶露影朝粉头发女生挑了挑眉,对方将脚挪开,李倩瞬间抽回手,手背上已然一片红痕。 “我话还没说完。”陶露影倏地攥紧李倩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否则,你的luo照,就会全网满天飞。” 女生肆意地轻笑起来,身边的几个女生也跟着笑,只剩李倩瑟缩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眼里充满了恐惧。 下一秒,班长推开了虚掩的门,弯着清澈的笑眼说了句:“萧老师来了。” 众人这才兴致缺缺地走回座位。 “真麻烦,还得给她点面子。” “做做样子嘛,她是新来的老师,哪见过大场面?” 萧琪带着温棠音来到高一七班门口,扫视一圈,教室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以后,大家要友好相处。” 说完,她请温棠音走上讲台:“棠音,你也跟大家说几句。” 全班寂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灌注在讲台上,那位新来的女生身上。 她着实好看,绝美的瓜子脸,精致柔顺的长发,高挑的身材,肌肤白皙,骨骼匀称而唯美。精致的龙一制服下,却拢不住她的丰盈。 陶露影扫了一眼邻桌的男生,对方的眼睛都粘在温棠音身上,她无声扯了扯嘴角,心里那股不爽逐渐放大,像毒藤一样蔓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2 第3章 chapter3 “大家好,我叫温棠音,请多多指教。”初来乍到,她选择了这句最朴实,又最常见的介绍语。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萧老师指着窗边的座位:“棠音,那边正好还有个空位,你坐那儿吧。”温棠音将目光移向窗边,窗外绿树蓊郁,有枝桠探进窗口,好似画卷。 她的同桌,是一位长发披肩的女生,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不曾将头抬起。 温棠音下了讲台,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抬眸,班里不少人都回头望着她,目光各异。 她抿着唇,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垂下眼帘,将目光转移到课本上,试图忽略那些探究的视线。 高一七班,高一年段的末尾班级。 龙一中学将班级分为a、b、c、d四个等级。 每个等级含有两个班级,一二班是a等,以此类推,七班是d等。 这个班级的学生,大多家庭条件优渥。少部分学生是属于家庭条件普通,但成绩很好的绩优生。 同理,大家学习水平分层严重,读书好的学生成绩拔萃。 而学习差的那拨人,仗着有长辈的托举,资源的输送,无所谓成绩好坏。 对他们来说,再差,也有可靠后路。 温棠音在来校之前,便了解了这些情况。 当萧琪在课本上画出重点,她也跟着将内容,有模有样地写下来,并在心里默念熟记。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虽住在温家,可温家的资源,却并不属于她。温斯野的态度,就是最明确的警示。 下课后,她在座位上安静温习课本。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身旁响起:“潘晏,没注意到你,病好了?” 温棠音抬头,一位样貌甜美的女生正对着自己的同桌说话,对方身材高挑,眼波隐有笑意。 潘晏停下了画画的笔:“嗯,今天刚来。” “那你也要好好注意休息哦。给,这是前几天的作业,答案我发在班级群里啦。” 女生将手里的作业递给潘晏,顺势拍了拍潘晏的肩膀,动作亲昵自然。 “有什么问题及时找我,别太累啦。” “谢谢班长。”潘晏接过作业,默默翻开浏览着一片空白的题目。 高挑的女生视线一转,在嘈杂人声中,和温棠音四目相对。 “你好呀新同学,我叫许欣瑶,七班的班长,你加□□群了吗?” 温棠音仿佛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强大的热情又关切的气场,不由得怔愣了片刻:“......还没有。” “没事儿,扫这个。”许欣瑶递过来一个二维码。 待温棠音扫完,对方晃了晃手机:“作业的答案会公布在□□群里,你记得查看哦。” “谢谢。”温棠音温柔回应。 许欣瑶摆了摆手,露出一对小虎牙:“你好漂亮啊,对啦,和我不用客气啦。” * 过了几天,周一升旗仪式,秋日暖阳夺目,一众学生统一身着龙一制服整齐列队操场中央。 开学没过多久,校领导安排高二至高三的优秀学生代表上台领奖,每个年级各选三人,一共六人。 温棠音站在队伍后排,身边众人窃窃私语着,皆将目光遥遥望向那几位学长学姐。 “听说没,高二学生代表温斯野,年级第三,超有潜力,传闻他个性张扬但是对大家都很周到。” “哪个哪个,最帅的那个吗?” 女生指着正跟随着几人,走向主席台的高挑男生:“对啊,侧颜最夺目的那个,太帅了,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斯哈斯哈。” 温棠音望着台阶上信步迈腿的少年,那样骄矜自信的身影,闪耀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与她所认识的少年判若两人。 此时,走在前方的女生脚步忽然一个虚浮,身体晃了晃,随即毫无预兆地软软向后倒去。 “小心!” 队伍里响起几声低呼。她身后的男生下意识想扶,却手忙脚乱。 就在这瞬间,一道身影迅捷地越过人群。 温斯野两步上前,在学姐彻底倒地前,用臂弯稳稳托住了她的头和肩膀。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没有半分犹豫,姿态却异常稳定,避免了她的二次磕碰。 “学姐?”他低声唤道,声音清冽而镇定。 学姐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意识有些模糊,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温斯野眉头微蹙,迅速判断了情况。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既未慌乱,也无逾矩。 他一手始终稳固地支撑着她,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自己挺括的制服外套,将其对折后,动作轻柔地垫在她的颈后,形成一个临时的支撑。 “是低血糖。”他抬头,对旁边愣住的男生简短吩咐,“去医务室拿葡萄糖,快。”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随即,他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那是他训练后常备,用来以防万一。 他利落地撕开包装,小心地递到学姐唇边。 “先含一下,会好一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从果断施救到准确判断,再到采取最恰当的措施,他展现出的沉着与周全,远超同龄人。 台下原本的骚动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台上那个冷静可靠的少年。 学姐的意识逐渐回笼,含化了巧克力,虚弱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眼中满是感激与窘迫:“谢……谢谢你,温同学。太丢人了……” “身体要紧,没什么丢人的。”温斯野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休息一下,接下来的发言没关系。” 他甚至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干净又令人安心的笑容。 “嗯……”学姐在他的帮助下,借力慢慢坐直了些,紧紧攥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窘迫感被这恰到好处的温柔驱散了大半。 温斯野见她情况稳定,便靠向台阶内侧,为赶来的老师和医务室人员让出空间,举止得体,分寸感极佳。 这场意外被少年从容不迫地化解,台下的目光,尤其是女生们,落在他身上的倾羡与赞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啊啊啊,温学长也太帅了吧!” “反应好快,好可靠!” “怎么会有人连救人都这么有魅力……” 温棠音站在人群里,听着耳边那些发自内心的赞叹,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阵阵发紧,泛着难以言说的酸涩。 那些他人极其羡慕、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柔与可靠,于她而言,却是冰冷墙壁上遥不可及的幻影。 这个在众人面前光芒万丈的少年,他的冷静从不属于她,他的温柔更是她奢求不到的奢侈品。 他将对他母亲死亡的痛苦,对林蓉的恨意,毫无保留地转移到了她身上,源源不绝,毫无尽头。 也许他的确是别人口中的“周到”之人,她也曾短暂地感受过那份伪装下的“温和”。 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他不是,将来更不可能。 因为那支,唯一能证明自己当年也是被林蓉利用、并非有意伤害舒阿姨的录音笔,不知道消失了在何处...... 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化解这僵局的希望,却渺茫无踪。 * 龙一的生活如水般平静地展开,至少表面如此。 除了课间时候,感受到陶露影和李倩之间凝重且奇怪的氛围,便再也没有其他明显的波澜。 但温棠音能感觉到,一些不友善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莫名的敌意。 这天傍晚放学,温棠音在地图上搜到一家老书店,打算去那边走一遭,买些参考书。 然而地图却将她带得越来越偏,周围的建筑逐渐陈旧,行人也变得稀少。 走到目的地,压根儿没有出现所谓的老书店,只有一片待拆迁的旧楼。 她有些沮丧,在地图上重新搜索,恰好看到这附近有个职高,佳行职高。 而在佳行职高的后街,一条不宽不窄的、堆满杂物的巷子里,一个穿着龙一校服的男生被要求跪在地上,双手举起,样子狼狈不堪。 他的身边有四五个人围着他,皆穿着佳行职高的校服。 为首的男生身材壮实,模样有几分俊俏,可眼神凶狠。 他从跪地男生的裤子口袋里搜出一个钱包。 “哟,张存,每天都带这么多钱孝敬你爷爷我啊?” 男生打开钱包,从里面取出一沓红色钞票,接着将这沓钱,侮辱性地甩在张存脸上。钞票散落一地。 “就这么点钱,你觉得够吗?” 话毕,其余男生纷纷走过来,对着张存轮流抡起拳头,嘴里骂骂咧咧。 男生在萧瑟的秋风里,抖得仿佛一片薄脆的树叶,他垂着头,嘴角不断渗出血迹。 有人对着他的肚子来了一脚,他被踹倒在地。 越来越多的拳头和脚影砸向他,似疾下的暴雨,毫不留情。 “问你话呢,这傻逼是哑巴呢,上次叫你带够一万块,就带了这么点钱唬谁呢?臭傻逼欠抽!” 为首的男生叫黄为,他眉毛一拧,吐掉嘴里的烟蒂,其余人下手更重。 直到听闻一声令人牙酸的“咔擦”声,不知道是谁,拧断了张存的指骨。 “啊啊——”张存痛苦得吼出声,有些人被吓到,愣了一瞬,而黄为则露出更加兴奋的神色,示意其他人变本加厉。 那只脚正要朝张存脸上踹去,附近突然闪现了几个身影,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也穿着龙一校服,为首之人,是温斯野。 黄为的小腿被温斯野猛地用脚绊倒,喉咙倏然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臂,从后方锁住。 他自诩重量级选手,如今却被锁喉,挣扎着在对方的怀里目眦欲裂,呼吸困难。 “打群架,是和一群人打,不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打。” 温斯野的声音拂过他的耳畔,温热且低沉,却带着一丝淬了冰的狠意,与他平时示人的温和嗓音截然不同。 黄为死命挣脱对方的桎梏,抡起一个拳头朝他下巴猛刺,却被对方轻松偏头躲过。 看见自己的拳头堪堪擦过空气,黄为睁大了双眼,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只觉得颈部的手臂,力道逐渐收紧,像是铁钳一般。 四周的小弟见此情形,纷纷吓得瞠目结舌,不敢上前。 温斯野将黄为打翻在地,动作迅猛狠辣,一个标准的十字固,腿绞在他颈间。 这是杀招,带着无边杀意,仿佛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杀......杀人了!”黄为的一个小弟大喊起来,声音颤抖,却被身后一个龙一男生一掌推倒,哆哆嗦嗦地瘫软在地,不敢再出声。 温斯野修长的腿却松开了黄为的脖子,黄为抓住机会大口喘气,额角冷汗涔涔,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淌。 他还未缓过神,一只手蓦地掐住了他的喉咙,不算特别用力,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很快,他便对上了那双眼睛,阴鸷、冰冷,像是暗处盯着猎物的毒蛇,牢牢锁住自己。 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黄为不由浑身抖如糠筛。 “打张存?”温斯野一点点收紧虎口,另一只手,握成拳,接连两拳重重垂在黄为柔软的肚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黄为痛得蜷缩起来,大喊着,却无法摆脱对方的禁锢。 这一带,是黄为的地盘,他是佳行职高的,手段狠辣。 之前见到张存身着龙一校服,觉得有财可劫,打几拳吓一圈,对方会乖乖交钱。 可欲壑难填,张存这次只带了几百元,他气不打一处来,叫上小弟狠揍张存,谁知惹来了温斯野这尊煞神。 “你......你他妈谁?”黄为颤抖着问,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杂毛,连我们野哥都不认识?”温斯野身边的男生一脚踩在黄为刚才试图攻击的手上,用力碾了碾。 “温......温斯野?”黄为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谁,话还没说完,只见温斯野疾速起身,狠狠将腿踹向黄为支撑身体的手。 “咔擦——”黄为的小拇指瞬间传来清晰的骨裂声,他痛苦得哀嚎出声,声音凄厉。 * 温棠音走在佳行职高后街上,全然没发现身后两双眼睛,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 她正专注于寻找离开这里的路。 她走到一处巷子口,身后两人突然朝她扑过来,一左一右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相对明亮的巷口,粗暴地拖进更深、更阴暗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垃圾的酸腐气味。 “你们......你们干嘛?”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对方瞥了她一眼,眼神浑浊,带着她一路小跑。 “别问那么多,你是龙一高中的。”其中一个语气笃定,带着威胁。 温棠音紧紧抿住唇不说话,那两人连拖带拽将她拖到巷子中央。 “喂——把黄为交出来!” 拽着她的男生,用手臂箍住她的脖颈,朝着巷子深处那群龙一学生喊道:“不然......这女生也是你们龙一的,别怪我不客气!” 他微微加重了力道,她瞬间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面前,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男生,身姿修长,正疯了般地,对着倒在地上的黄为猛踹。 每一脚都带着狠戾的力道。 那身影透着一股完全失控的疯狂。 温棠音被吓到了,呆立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男生听到声音,止了动作,转过身抬起头,阴鸷的眸光看向这边。 少女呼吸一窒,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温斯野。 她之所以没能立刻认出来他,是因为他此刻的举止实在过于疯狂,与她所知的任何一面都截然不同,好似一匹彻底脱缰的野马。 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如此**裸的疯劲和狠厉。 温斯野脸色阴沉,额前碎发有些凌乱,遮住了部分眼神,却遮不住那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身边站着几个同样年纪的男生,身着龙一制服,神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则带着对温斯野的敬畏。 而黄为已经倒在地上,瘫软无力,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箍住温棠音的男生,见到对方是温斯野,本就心虚,本想拔腿就跑。 可没想到他们的身后,突然窜出另一个龙一男生,一把将他扭到地上,并且一脚踢在他背上。 男生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温棠音的手指颤动不已,冰冷的恐惧涌了上来。 她不欲混入这无端纠葛中,视线同温斯野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交缠几秒,便倏地垂落于地,不敢再看。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手臂束缚稍松的瞬间,转身想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逃离那个让她感到无比陌生的温斯野。 谁知,离她最近的、刚才被制服的另一个佳行职高男生,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扯着她的衣服后领,一把将她狠狠掼到了粗糙的砖墙上。 “呃!”少女的后背重重刮到冰冷坚硬的墙壁,背后石子坚硬粗糙,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温斯野身边的几个男生瞅准时机,再次猛扑过来,将那个男生彻底制服在地上,拳打脚踢。 “傻叉,欺负女生能耐吗?”有人大声骂道,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温棠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蜷缩了一下,看着身边一群打架打红了眼的男生,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 当她因疼痛而泛着水光的眼眸望向那个核心人物的时候,温斯野的视线也再次看了过来。 他阴鸷的眼里,似乎藏着幽暗的火苗,凌厉狠绝,但那火苗是冷的,冻结在深深的寒潭之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关心,也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的暴戾。 只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他站在原地,甚至有些懒散地,将脖子向后微仰,活动了一下,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靠在墙上,显得脆弱又狼狈的温棠音。 少女的后背依然有股火辣辣的痛感,提醒着她刚才的遭遇。 她痛得眼眶发红,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积聚,强忍着没有落下。 这时,在一片混乱和疼痛带来的耳鸣中,她清晰地听见温斯野对她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冰冷地划过空气: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