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尘修录》 第1章 佛系IT男 卷首偈子: 系统运维隐市朝, 古文书里觅逍遥。 机房一夜惊雷过, 始识乾坤路迢迢。 明州的雨,带着股江海交汇处特有的咸湿气息,黏稠而绵密,敲打在明州商业银行总行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影。 陆明尘坐在位于大厦十九楼科技部运维组的工位上,面前三块显示器流淌着绿色的代码瀑布与复杂的系统拓扑图。窗外,东部商务区的摩天楼群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勾勒出现代金融中心的冰冷轮廓。办公室内,恒温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与键盘敲击声、同事压低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他熟悉的日常背景音。 “尘哥,跨境支付系统的对账流水又卡住了,帮忙瞅瞅?” “陆工,风险管理部那边催那个新模型的压力测试报告……” “明尘,晚上部门团建,新开的‘海悦坊’,据说海鲜不错,一起?” 求助与邀请纷至沓来,陆明尘从屏幕前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脸上是那副惯有的、略带游离的温和笑容,一一回应: “好,我查一下数据库锁。” “报告还在跑,晚点我催一下生成节点。” “团建啊……你们去吧,我约了人去‘文心斋’淘点书。”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在周围或卷生卷死、或汲汲营营的同事映衬下,二十八岁的陆明尘像是个误入高速车流的散步者,步伐从容显得格格不入。技术能力拔尖,解决疑难杂症有一手,却对晋升、绩效这类事不甚关心,是部门领导心中“好用但不求上进”的典型。 下班时间一到,他准时关机,拎起那个边角已磨损的深蓝色帆布包,汇入电梯下行的人流。帆布包里,除了那台公司配发的笔记本,还常年塞着一两本他私人的“精神食粮”——或是泛黄的线装书,或是新淘来的金石拓片集。 他没有直接回那个位于城西翠竹苑小区租住的公寓,而是熟门熟路地穿过两条街,拐进了一条与东部商务区繁华格格不入的老街——“梧桐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油亮,两旁是些颇有年头的铺子:卖文房四宝的、裱字画的、做传统糕点的,还有那家他常去的旧书店“文心斋”。 店面狭小,灯光永远昏黄。老板是个姓赵的干瘦老头,常蜷在柜台后的藤椅里听收音机里的越剧,对顾客爱答不理。陆明尘是这里的常客,也不需招呼,自顾自地埋首于那堆满了书架、甚至地板的旧书故纸之中。 今天,他的目光在扫过墙角一个堆放残破古籍的竹筐时停住了。鬼使神差地,他伸手从筐底抽出了一册没有封面、纸张脆黄、虫蛀严重的手抄本。书页散乱,字迹墨色深浅不一,内容更是支离破碎,夹杂着人体姿态古怪的导引图、星宿标记和大量类似“祖窍”、“黄庭”、“先天一炁”之类的玄乎词汇。 “……神意守中,不即不离,观照虚无……” “……气如蛰龙,伏于九渊,眠而非死,待时而动……” 有点意思。这种带着神秘主义色彩的杂抄,正对他的胃口。他拿着书走到柜台。 “赵老板,这个。” 老头眯眼瞥了下,伸出五根手指:“五十,这是好东西,便宜你小子了。”心中却嘀咕了一句:“破烂玩意儿,占地方。” 陆明尘没还价,扫码付钱,小心地将这册“破烂”用准备好的牛皮纸包好,塞进帆布包。 走出“文心斋”,雨势渐歇。夕阳在云层缝隙中挣扎出几缕金丝,将老街湿漉漉的屋檐勾勒出温暖的边光。陆明尘深吸一口混合着泥土、旧书和糕点甜香的气息,感觉精神为之一振。他并不知道,这册五十元买来的“破烂”,即将成为撬动他整个世界的支点…… 第3章 文心斋论道 自数据中心那晚之后,陆明尘的生活悄然蒙上了一层超现实的色彩。 他眼中的世界多了一个维度。办公室里,他能隐约“看”到同事们身上散发出的或明或暗、或平稳或躁动的“气场”。王经理的焦虑像一团灰扑扑的雾;小林的精力旺盛则透着跳跃的橘色光点。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一些强烈的情绪杂音,比如隔壁组为项目 deadline 产生的集体紧张感。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知能力让他既新奇又困扰。他尝试主动运转那晚之后自行出现的清凉气息——按照《观虚拾遗录》的说法,这或许就是“先天一炁”的雏形。气息流转时,那种过度敏锐的感知会稍微平复,精神也更为凝聚。但气息的增长极其缓慢,如同蜗牛爬行。 “看来被动激活和主动修炼,完全是两回事。”他心下有点明白了,对《观虚拾遗录》的研究更加深入。书中将基础法门称为 《蛰龙眠》 ,主旨在于神气内敛,如龙蛰伏,不假外求,于静定中契合天地,温养本源。这理念与他清欲无求的性子不谋而合。 周六下午,他再次来到“梧桐里”的“文心斋”,希望能找到一些与《观虚拾遗录》相关的旁证,或者类似脉络的书籍。 正在故纸堆中翻检时,一个清越柔和的女声在店内响起: “赵老板,之前托您留意的《甬上金石略》残卷,有消息了吗?” 陆明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杏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站在柜台前,气质娴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她手里也拿着一个帆布包,款式简洁,包里露出卷起的宣纸和一摞打印资料。 “《金石略》?那东西稀罕,好久没见着了。”赵老板依旧慢悠悠地晃着藤椅,“你去‘望湖书院’的库房打听打听,他们那儿老东西多。” 女子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但仍礼貌道:“谢谢您,我再去别处问问。” 陆明尘心中微动。他前几天在另一家旧书店“雅集轩”好像看到过几本有关本地金石的老册子,不知有没有关联。他本不是热心肠的人,但这女子身上有种特别的沉静气度,让他莫名生出一丝好感。 “这位老师,”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旧书店里显得有些突兀,“我好像在‘雅集轩’看到过几本讲本地碑拓的旧书,品相一般,但你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女子转过身,有些讶异地看向陆明尘,随即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浅淡却真诚的笑意:“是吗?谢谢您告知。‘雅集轩’我倒是常去,竟然之前没留意到。” 她的笑容很干净,像雨后初晴的溪水。 “不客气。”陆明尘点了点头,准备继续自己的搜寻。 那女子却将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本包着牛皮纸的古籍上(陆明尘为保护原书,特意做了封套)。 “先生也对这类方外杂录感兴趣?”她语气带着探究,“看这纸墨,似是明末风格,不过内容路数……似乎不拘一家。” 她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你这书,非正统学问。 若是往常,陆明尘大概会一笑而过。但此刻,他初窥门径,满腹无人可诉的奇诡体验,遇到一个似乎懂行且气质不俗的人,便忍不住想交流几句。 “随便翻翻。里面有些关于‘气’和‘观想’的说法,挺特别。”他谨慎地选择用词。 “气与观想?”云舒扶了扶眼镜,兴趣更浓,“是道家导引术,还是内丹修炼的旁支?这类典籍版本混杂,真伪需仔细甄别。我们书院收藏了一些《道藏》辑要和内丹谱录,若先生需要,我或许可帮您查阅比对。” 书院?藏书?陆明尘捕捉到关键词。 “您是……?” “失礼了。”女子歉然一笑,从包里取出一张素雅的名片递过,“我叫云舒,在明州大学文学院任职,也在望湖书院兼做文献整理工作。” 名片上印着:明州大学文学院讲师 | 望湖书院特约研究员云舒。 陆明尘接过名片,也简单自我介绍:“陆明尘,在商业银行做系统运维。” 一个银行IT工程师,痴迷于玄奥古籍?这个反差让云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良好的修养让她迅速收敛,微笑道:“陆先生涉猎广博。” 两人就古籍版本、地方文献闲聊起来。陆明尘发现,云舒学识渊博,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功底极为扎实。而云舒也察觉到,陆明尘这个“IT男”对古籍,尤其是涉及玄学、修炼的冷僻内容,见解独特,虽略显“野狐禅”,却往往能直指核心,与传统注疏不同。 “陆先生的思路……很发散,但考据之学,终究需要严谨佐证。”云舒最终温和地坚持着学者的立场。 “云老师说得是,我业余爱好,随心而已。”陆明尘恢复佛系状态,不再多言。 短暂交流后,云舒告辞前往“雅集轩”,两人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 。陆明尘望着她消失在老街尽头的背影,心中波澜微兴。这个叫云舒的女学者,给他一种非常“干净”且“稳定”的感觉,她周身的气场,是这几天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平和、最清正的。 “望湖书院……”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或许,这个听起来就透着古意的地方,能为他解开《观虚拾遗录》的谜团提供一些帮助。 第4章 蛰龙初醒 与云舒的偶遇,像一颗石子投入陆明尘平静的心湖,涟漪散尽后,湖底却似乎沉淀下了一些东西。他依旧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研究《观虚拾遗录》,但内心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期待。 他将那晚机房意外后自行运转的气息,尝试着主动引导,按照《观虚拾遗录》中那些看似荒诞的图录轨迹运行。过程并不顺利,那丝气息微弱而调皮,时断时续,常常偏离“航道”。但他很有耐心,失败了就重来,如同调试一段复杂而精密的代码。 几天下来,虽进展缓慢,却也并非全无收获。气息流转时,那种过度敏锐的感知会变得可控,精神更为专注凝练,身体的疲惫感也消除得更快。他甚至尝试在午休时,于办公椅上进入那种“似观非观”的《蛰龙眠》状态,短短十几分钟,效果竟胜过浅眠一小时。 这天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乘坐地铁,来到了位于城市另一端、毗邻镜湖的“望湖书院”。书院白墙黛瓦,隐于一片苍翠林木之中,与东部商务区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他凭着云舒名片上的地址找到这里,却只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并未进去。他还没想好以什么理由拜访。 回到“翠竹苑”的租住处,已是华灯初上。他简单煮了碗面条,便坐在书桌前,再次翻开了《观虚拾遗录》。今晚,他决定尝试书中一幅更为复杂的行气图——图旁标注着“小周天初试”。 按照图示,需引导气息从下丹田出发,过会阴,沿督脉上行,过尾闾、夹脊、玉枕三关,至头顶百会,再沿任脉下行,过明堂、膻中,回归下丹田,完成一个循环。 他凝神静气,意守丹田,小心翼翼地催动那丝微弱的气息。起初还算顺利,气息如涓涓细流,沿着脊柱缓缓上升。但行至后背中央的“夹脊关”时,气息猛地滞涩,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剧痛传来,让他瞬间冷汗涔涔。 “是哪里不对?”他忍着痛楚,回想图录旁边的注解:“……勿忘勿助,以神驭气,冲关破碍……” 他明白了。自己太过刻意“推动”,反而失了“自然”的本意。他调整心态,不再强求,只是保持着高度的专注(“勿忘”),却不再用力驱使(“勿助”),纯粹以意念观想气息流动的路径。 说也奇怪,当他放弃强行冲关的念头,只是“看着”那气息在夹脊关前徘徊时,那丝清凉的气息仿佛自有灵性,开始缓缓旋转、凝聚,如同钻头一般,对着那滞涩之处轻轻一钻! “轰!” 仿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阻滞感瞬间消失,气息欢快地奔腾而上,一举越过玉枕关,直抵头顶百会!刹那间,他感觉整个头颅都清明开阔起来,似有清泉洗涤而过。 随后,气息自然地沿任脉下行,过膻中时,一股温和的暖意扩散开来,最终沉甸甸地落回下丹田。 一个循环,就此完成。 陆明尘缓缓睁开眼,世界在他感知中再度变得不同。并非更清晰或更敏锐,而是……更“真实”了。空气中流淌的微弱流光,此刻在他眼中有了更分明的层次和轨迹;远处街道传来的车马声,也变得井然有序。体内那丝气息,虽然依旧细微,却变得凝实而灵动,自行沿着方才的路径缓慢运转,不再需要他刻意引导。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拂面,带着小区里草木的清新气息。他望向东部商务区方向那片璀璨的灯火光晕,能隐约感觉到那片区域能量(或者说“气”)的聚集与高速流转,与“梧桐里”老街的沉淀古朴、“镜湖”周边的清灵生机截然不同。 《蛰龙眠》,成了。 他正式踏入了《观虚拾遗录》所描述的世界。 这并非力量的暴涨,而是一种内在的觉醒,一种与天地万物建立起了更深刻、更直接联系的确认感。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已经找到了脚下的第一步。 第5章 气感初现 初步打通“小周天”,让陆明尘对《观虚拾遗录》和其中的“蛰龙眠”心法有了全新的认识。这并非神话传说中移山倒海的神通,更像是一种对自身和世界本质的深度探索与调和。 他依旧每天上班,处理系统故障,编写脚本,参加例会。但在无人察觉的表象下,他却已悄然不同,无论是外在显现的气质,还是内藏的神韵。 当王经理因为系统响应延迟一秒而焦躁地拍桌子时,陆明尘能“看”到他周身紊乱如乱麻的气场,并能通过调整自身呼吸和体内气息的平稳流转,微妙地影响身边一小片区域的气场,让王经理莫名地觉得火气没那么大了。 当小林因为一个复杂的技术难题抓耳挠腮时,陆明尘发现,在自己精神高度集中、体内气息顺畅时,思维速度和理解力会有显著提升,往往能更快地抓住问题核心,找到解决方案。他将其归因为“大脑供氧充足”。 他甚至尝试在巡检数据中心时,默默运转《蛰龙眠》,去“感受”那些服务器集群的能量流动(热量、电流和数据流)。他发现,某些即将发生故障的硬件,其周围的“气”会呈现出一种不和谐的“燥热”或“滞涩”感。这让他能在监控系统报警前,就提前有所预警,几次“未卜先知”地避免了小故障的扩大,让小林直呼“尘哥神了”。 这些微妙的变化,让他更加确信《观虚拾遗录》的价值。陆尘明开始有意识地利用上下班通勤、午休散步等碎片时间,进行“行走坐卧皆是修行”的尝试。在拥挤的地铁里,他练习收敛自身气息,如同蛰龙潜渊,与环境融为一体,减少外界纷杂信息的干扰;在镜湖边散步时,他则尝试放开身心,感受湖水、林木蕴含的天然生机之气,虽然还无法吸纳,但那种接触本身,就让他心旷神怡。 这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样在镜湖边的步道散步,不自觉又运转起心法,感受着湖边湿润清灵的气息。走着走着,他隐约感觉到,在湖的某个方向,似乎有一股特别凝聚而且中正平和的气场,与他体内流转的气息隐隐有所呼应。 他顺着感应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座临水轩榭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面前摊开着一本书籍和笔记。 是云舒。 她似乎也刚刚结束一段专注的阅读,正微微仰头,眺望着湖面,神情宁静。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在陆明尘的感知中,云舒周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如同玉石般温润的光华,气息纯净而稳定,与他之前在都市人群中感受到的浮躁、焦虑、**等杂乱气场截然不同。尤其是她手边那本书籍和摊开的笔记,似乎也萦绕着一层类似的、却更为古老厚重的气息。 “文脉……浩然之气?”陆明尘脑海中莫名闪过《观虚拾遗录》中提及的只言片语。书中将修行之路大致分为数脉,其中便有“养吾浩然之气”的文脉一途。难道云舒她…… 似乎感受到了注视,云舒转过头,目光与陆明尘相遇。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认出了他,脸上露出那抹熟悉的浅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陆明尘走了过去:“云老师,好巧。” “陆先生,你也常来湖边散步?”云舒合上手中的书,陆明尘瞥见封面,是一本《礼记述注》。 “嗯,这里清净。”陆明尘在她旁边的石凳坐下,目光扫过那本《礼记述注》和笔记上清秀工整的字迹,忍不住问道,“云老师是在做研究?” “算是吧。书院准备整理一批先儒关‘格物致知’的注解,我负责初筛。”云舒语气平和,随即看向陆明尘,眼中带着一丝好奇,“陆先生上次那本……杂录,研究得如何了?可有收获?” 陆明尘心中一动,这是一个试探的机会。他斟酌着语句:“有些地方还是难以索解。比如书中常提到气感万物,云老师觉得,这气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吗?还是只是一种哲学概念?” 云舒扶了扶眼镜,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依传统典籍论,气之概念,确实贯穿百家。儒家讲浩然正气,是道德修养的升华;道家讲先天一炁,是生命修炼的本源;医家讲营卫之气,是维系健康的能量。说它虚无,它却能切实影响人的精神身体;说它实在,却又难以捉摸度量。或许,它存在于概念与实体之间?” 她的回答严谨而开放,并未完全否定“气”的实在性。陆明尘若有所思,继续追问:“那云老师相信,人能通过特定方法,去感知,甚至引导这种气吗?” 云舒闻言,深深看了陆明尘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陆先生似乎对此深信不疑?是从那本杂录中……有所得?” 她的目光清澈而敏锐,仿佛能看透人心。陆明尘与她对视,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身上那股中正平和的气息,与自己体内流转的清凉之气虽不同源,却并无排斥,反而有种奇妙的亲近感。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透露自己的具体经历,只是笑了笑,含糊道:“只是觉得,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未必全是空想。或许有些路径,被我们遗忘太久了。” 云舒看着他,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颔首:“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无论走哪条路,修心总是根本。心不正,则气不顺。” 这句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陆明尘心间。他回想起自己冲关时的“勿忘勿助”,不正是“修心”的体现吗? “受教了。”他诚恳地说。 两人又在湖边聊了些关于古籍、地方风物的话题,气氛融洽。离开时,陆明尘回头望了一眼那座临水轩榭。云舒依旧坐在那里,低头书写,身姿绰绰,气息沉静。 他感觉到,自己在这条突如其来的修行路上,似乎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独行者了。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安定感。前方的迷雾,仿佛也淡去了少许。 第6章 代码中的滞涩 周一清晨,东部商务区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陆明尘走进明州商业银行大厦,感觉却与往日不同。在他初步练成《蛰龙眠》,感知更为敏锐后,整栋大楼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 他能感觉到脚下地底深处隐约流动的“地脉”之气,如同人体的经络。大部分区域流畅,但在某些节点,却有种说不出的“滞涩”感,尤其在他所在的科技部及数据中心附近,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明尘,来得正好!”王经理挺着肚子,脸色不太好看,“总行新上线的‘智能理财系统’,最近一周每笔交易的流转环节平均响应时间明显迟滞,业务部门投诉到行长那里了!你和小林,成立个临时小组,务必在本周五前找到根因并解决!” 反应迟滞?对实时性要求极高的金融机构业务网络中已经极不正常,在每秒处理数万笔交易的金融系统里,这已是需要非常警惕的异常。陆明尘接过任务,心中却是一动。这种系统层面的“滞涩”,与他感知到的气机“滞涩”,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他和小林一头扎进代码和日志的海洋。传统的性能监控工具、APM(应用性能管理)系统显示一切正常,CPU、内存、网络、磁盘IO均在健康阈值内,但应用监控的界面上,响应迟滞的曲线明显高于合理阈值。 “邪门了,尘哥,所有指标都正常,就是整体响应慢。”小林挠着头,一脸困惑,“真是见鬼了!” 陆明尘没有回答,他闭上眼,尝试运转《蛰龙眠》,将一丝极细微的感知力,如同触角般延伸向正在高速运行的服务器集群。在他的感知中,那些流淌的数据洪流,本应如同江河奔涌,此刻却在某些无形的节点处,遇到了极细微的“阻力”,如同血管中出现了看不见的栓塞。 “不是硬件,也不是代码逻辑错误。”陆明尘睁开眼,目光锐利,“是‘气’不对。” “气?”小林瞪大了眼睛,“尘哥,你说啥?空调气流的‘气’?” 陆明尘没有解释,他知道这无法用常理解释。他回想起《观虚拾遗录》杂论中提及的“地脉节点”与“人造建筑”可能产生的气场交互。他调出大厦的建筑结构图和数据中心网络拓扑图,进行叠加比对。 一个惊人的发现浮现出来:那几个他感知中气机“滞涩”最严重的服务器机柜,其物理位置,恰好位于他感知到的地脉“淤塞”节点之上!而且,这些服务器正是运行“智能理财系统”核心算法程序运行的机器! “找到问题了。”陆明尘指着图纸,“是环境干扰。小林,申请临时资源,我们把这几台服务器的负载,迁移到B区13到18号机柜。” “B区?那边位置偏,散热压力会大一点……” “听我的。”陆明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迁移过程很顺利。当核心模块在新机柜启动运行后,监控系统上,那响应迟滞的曲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 “神了!尘哥!”小林看着屏幕,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是环境干扰,是环境中的什么因素干扰啊?这……这不科学!” 王经理闻讯赶来,看着恢复正常的指标,胖脸上笑开了花:“好!明尘,干得漂亮!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办法!这个月绩效给你评优!” 同事们也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陆明尘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升起更深的疑惑。《观虚拾遗录》中蕴含的知识,竟然能应用于现代IT运维?这绝非巧合。那本古书和这个世界隐藏的规则,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邃和……奇妙。 第7章 职场暗流 陆明尘解决了“智能理财系统”的疑难杂症,在部门内声名鹊起,却也引来了不一样的关注。 赵伟,科技部另一个运维小组的组长,资历比陆明尘老,技术能力也不弱,一直觊觎着即将空缺的副主管位置。他原本以为这个位置非他莫属,没想到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陆明尘,突然露了这么一手,得到了王经理的公开表扬。 “哼,瞎猫碰上死耗子。”赵伟在茶水间遇到陆明尘,皮笑肉不笑地说,“明尘,运气不错啊。不过运维这行,靠的是长期稳定,不是一两次灵光一闪。” 陆明尘正接水,闻言只是“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他的佛系和无视,在赵伟看来更像是无声的挑衅。 “走着瞧。”赵伟心里冷哼一声,端着杯子走了。 陆明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赵伟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带着嫉妒和敌意的“气”,躁动而尖锐,像无数根细小的针。他运转《蛰龙眠》,轻易地将这股不适感化解于无形,心中波澜不惊。职场纷争,在他看来,远不如研究《观虚拾遗录》的一个小注解来得有趣。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天后,一个重要的系统变更窗口期,陆明尘负责的核心数据库升级脚本,在模拟环境测试无误后,到了生产环境却莫名其妙地失败了,导致一个次要应用短暂服务中断了十分钟。 虽然很快回滚解决,但影响已经造成。 “怎么回事?明尘!”王经理脸色铁青,“模拟环境不是跑得好好的吗?怎么上生产就出问题?” 陆明尘检查着日志,眉头微蹙。脚本本身没问题,但在执行的关键时刻,似乎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外部网络波动干扰,触发了一个罕见的边界条件bug。 是意外?还是……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办公室。赵伟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似专注地盯着屏幕,但陆明尘敏锐地捕捉到他嘴角一闪而逝的得意,以及他身上那股躁动的气机在那一刻异常的活跃。 没有证据。陆明尘收回目光,平静地对王经理说:“是我的疏忽,有一个边界因素没考虑到,以后会加强测试覆盖。” 他选择了隐忍。但是这并非惧怕,而是不屑。在初步窥见大道奥秘的他看来,这种小伎俩如同蝼蚁的喧闹。但他也意识到,红尘俗世,人心鬼蜮,亦是修行路上需要面对的各种修行。 第8章 湖畔再遇 为了驱散职场带来的些许烦闷,陆明尘又在一个傍晚来到了“镜湖”畔。他需要这里清灵的气息来涤荡心神,同时也隐隐期盼着能再次遇到那位气质独特的女学者——云舒。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云舒依旧坐在临水轩榭中,不过这次她并非独自一人。她身旁站着一位穿着藏蓝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老者身形挺拔,面容清癯,目光开阖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温和的威严。两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云舒态度恭敬,执弟子礼。 陆明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老者周身的气场极为奇特。不同于云舒的温润如玉,老者的气场更像是一座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厚重与力量,而且带着一种……与云舒同源,却更为精纯浩瀚的气息,那气息中正平和,带着书卷的沉香与金石般的坚韧,仿佛承载了无数先贤的智慧与风骨。陆明尘心中一动,《观虚拾遗录》杂论中提及的“三脉九流”,其中“文脉”养浩然正气,莫非便是此种气象?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同时运转《蛰龙眠》,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湖畔的一块石头,默默感受着那份独特的氛围。 老者和云舒的谈话似乎接近了尾声。云舒微微躬身,恭敬答道:“老师,学生谨记。只是这‘格物’之功,体察外物易,明心见性难。《近思录》有云,‘心苟不蔽,则其之所知,不假外求。’ 学生愚钝,总觉心与物之间,隔了一层。” 老者抚须轻笑,声音温和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伊川先生此言,是教人反求诸己,非是让人绝物离世。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这浩然之气,岂是凭空生出?仍需‘集义所生’,于万事万物中磨砺体认。镜湖之水,能照物,亦能照心。你若能于水影波澜中,见到自家本性,便是进境了。此亦是我文脉传承中,‘观察’与‘养气’不可或缺的一环。” 就在这时,老者的目光忽然转向陆明尘所在的方向,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接落在了陆明尘身上。陆明尘心中一惊,感觉自己那点收敛气息的法门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 “那位小友,既然来了,何不过来一叙?”老者微笑着,朝陆明尘招了招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陆明尘耳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和力量。 云舒也讶异地转头看来,见到是陆明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对他微微点头示意。 陆明尘心中念头飞转,知道避无可避,便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姿态不卑不亢:“打扰二位了。” “这位是陆明尘先生,对古籍很有研究,目前在商业银行工作。”云舒向老者介绍,然后又对陆明尘说,“陆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师,周老师。” 周老师……陆明尘心中默念,恭敬地行了一礼:“周老师,您好。” 老者,周老师,笑眯眯地打量着陆明尘,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仿佛在欣赏一块璞玉:“陆明尘……明心见性,和光同尘。好名字。小友气息沉静,神光内蕴,倒是与我这徒儿走的文脉路径不同,更近道源清静无为之意,别有一番气象。” 陆明尘心中凛然,知道对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身负修为,而且直接点出了“文脉”与“道源”之别。他谨慎地回答:“周老师过奖了,晚辈只是业余喜好,胡乱翻些杂书,谈不上什么路径。” “杂书?”周老师笑意更深,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陆明尘身上那若有若无、与《观虚拾遗录》同源的气息,“能让人脱胎换骨的杂书,可是难得的宝贝。不过,读书是好事,但也不能死读书,更要读‘无字天书’。” “无字天书?”陆明尘疑惑。 “便是这天地自然,万物生长。”周老师伸手指向浩渺的镜湖,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三江汇流之处,“你看这水,奔流不息,滋养万物,看似柔弱,却蕴含无穷力量,能穿石,能载舟,亦能覆舟。其性至柔至刚,近乎于道。”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陆明尘身上,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小友根基初立,正是需要汲取养分,稳固道基之时。切记,‘明州三江水,是你大药田’。莫要只盯着手中方寸,而忽略了身边真正的宝藏。善用之,可省却你无数苦功。” “明州三江水,是你大药田!” 这句话如同洪钟大吕,在陆明尘脑海中轰鸣作响!他之前一直苦于自身气息增长缓慢,全靠水磨工夫,从未想过身边这浩渺的三江水系,竟然就是取之不尽的修炼资源!这位周老师寥寥数语,竟直接点破了他目前的困境,并给出了最关键的指引!这已不是普通的学问探讨,而是实实在在的修行点拨! 他心中激动,连忙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晚辈明白了!”这一声“前辈”和“晚辈”,已不再是普通的客套,而是带上了修行路上对引路人的敬意。 周老师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笑眯眯地点点头:“明白就好。路要自己走,饭要自己吃。舒儿,我们回去吧,那几卷《永乐大典》的辑佚还要费些功夫。” “是,老师。”云舒应道,她虽不完全明白老师与陆明尘对话中更深层的含义,但也看出老师对陆明尘颇为看重,心中对陆明尘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 周老师再次对陆明尘笑了笑,便转身负手而去,步伐沉稳,身影很快融入暮色之中。 待老师走远,云舒才看向陆明尘,眼中带着好奇与一丝探究:“陆先生,老师他……似乎很欣赏你。他很少对人说这样……玄奥的话。” 陆明尘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这位周老师(他心中已不自觉地将这位深不可测、又予他关键点拨的长者,称呼为更显亲近和敬意的“周老”)的突然出现和寥寥数语,仿佛在他迷茫的前路上点亮了一盏明灯。他不仅亲自确认了“文脉”的存在与特质,更获得了关乎自身道途的珍贵提点。 他收回目光,对云舒真诚地说:“周老师学究天人,一语点醒梦中人。令我受益匪浅。”他没有具体解释“大药田”的含义,但云舒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感激与豁然开朗。 “老师常说,学问之道,贵在触类旁通。陆先生能从中有所得,便是缘分。”云舒微笑道。 这次湖畔再遇,远远超出了陆明尘的预期。他不仅再次见到了云舒,更机缘巧合地得到了那位神秘周老的亲自点拨!那句“明州三江水,是你大药田”的提点,如同在他干涸的修行之路上引来了一道活水,让他看到了快速提升实力的希望,也让他对这条看似孤独的修行之路,充满了更多的期待与动力。同时,他也意识到,云舒的这位老师“老周”,其境界和眼光,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第9章 旧友来访 周末,陆明尘位于“翠竹苑”的租住处,迎来了一位久违的访客。 “老陆!惊喜不惊喜!”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浑身散发着骚包气息的年轻男子,提着两瓶酒和一些熟食,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口。 是秦风,陆明尘的大学同学,也是他少数还能保持联系的朋友之一。与陆明尘的佛系截然相反,秦风是个精力过剩、嗅觉敏锐的家伙,大学毕业后没找正经工作,倒腾过古董、开过网店、搞过自媒体,现在据说在搞什么“玄学文化IP”创业,混得风生水起。 “你个老神棍,你怎么来了?”陆明尘让开门,有些意外。 “来明州谈笔生意,顺便看看你这‘都市隐士’活得咋样了。”秦风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四处打量,“啧,还是老样子,清心寡欲,跟你这人一样,没劲。” 陆明尘笑了笑,去厨房拿碗筷。秦风则像侦探一样在客厅里巡视,目光很快被书桌上那本包着牛皮纸的《观虚拾遗录》吸引了。 “哟,又淘到宝贝了?”秦风说着,伸手就去拿。 陆明尘心中一惊,那本书现在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形一动,看似随意地一步跨出,却恰到好处地挡在了书桌前,抢先一步将书拿起,看似自然地塞进了抽屉。 “一本破烂,没什么好看的。”陆明尘语气平淡。 秦风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叫道:“哇靠!老陆你刚才那一下……有点东西啊!动作这么快?练过了?” 陆明尘心中暗叫疏忽,刚才情急之下,似乎动用了一丝《蛰龙眠》带来的身体协调能力。他面上不动声色:“你眼花了。赶紧坐下来喝酒,饿得不行了。” 两人坐下喝酒闲聊。秦风滔滔不绝地讲着他最近的“宏图大业”,什么“整合传统玄学与现代科技”、“打造沉浸式风水体验APP”、“用大数据分析龙脉走势”…… 陆明尘大多数在听,偶尔插一两句。他能感觉到,秦风虽然看起来浮夸,但身上有一股蓬勃的“生气”和极强的“偏财”气运,这与他的性格和行业倒是相符。 “对了,老陆,”秦风喝了一口酒,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信不信这世上真有……修仙这回事?” 陆明尘心中猛地一跳,面色如常:“小说看多了吧你。” “嘿,你还别不信!”秦风来劲了,“我这次来明州,就是听说这边‘三江口’附近,有点不寻常的‘气感’,好像有什么宝贝要出世,或者有什么高人在活动!好几个圈子里的朋友都说感应到了!” 三江口?气感?陆明尘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是因为自己最近在那里修炼,引动了气机变化,被某些“圈内人”察觉了吗?还是另有缘由? “少听些风言风语。”陆明尘给他倒满酒,“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 秦风撇撇嘴:“你这人,就是太没趣!算了,跟你说不通。不过老陆,我总觉得你这次见面,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更‘沉’了,好像心里藏着什么事。” 陆明尘笑而不语。秦风的感觉没错,他确实不同了。这位老友的突然造访,不仅带来了久违的喧闹,似乎也预示着,他想要安静修行的日子,可能要起波澜了。秦风提到的“三江口气感”和“圈内人”,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让他警觉起来。 第2章 明州商业银行之夜 明州商业银行总部大厦,如同一柄深蓝色的利剑,矗立在明州东部商务区的核心地带。这里是资本的河流交汇处,玻璃与钢铁的丛林,日夜吞吐着庞大的资金流和信息流。 陆明尘的战场,在十九楼的科技部运维中心。保障银行核心及周边系统7x24小时稳定运行,是他的职责。这个岗位,需要的是在警报蜂鸣和电话狂响时依旧冷静的神经,以及从海量日志中精准定位病灶的洞察力。他的佛系,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反而成了一种稀缺的稳定剂。 周一通常是故障高发期。刚处理完一波早高峰的交易拥堵,部门经理王经理就挺着微凸的腹部,面色严肃地走了过来。 “明尘,今晚数据中心主备电切换演练,按惯例需要咱们的人现场值守。你经验丰富,带一下新来的小林,盯着点。” 被点到名的新人小林脸上立刻写满了“生无可恋”。 陆明尘点了点头,语气平淡:“行。” 对他而言,在数据中心通宵,与在家看书,都是独处。甚至,深夜空无一人的机房,那种由服务器低鸣、硬盘指示灯闪烁构成的特殊韵律,别有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感。 晚上九点,陆明尘和小林抵达位于大厦三层的核心数据中心。厚重的钢制门扉开启,一股混合了精密空调冷风与机器运行热量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成排的黑色机柜如同沉默的巨人,内部闪烁着无数绿色、蓝色的光点,承载着这座城市的金融脉搏。 “尘哥,听说这种地方……容易那啥……”小林压低声音,眼神飘忽。 “容易什么?硬件故障?还是配置错误?”陆明尘一边检查着监控屏幕,一边头也不回地问。 小林:“……当我没说。” 演练按计划进行。午夜零点,主供电切断,备用发电机组启动的轰鸣声透过隔音墙隐隐传来,所有系统平稳过渡,监控大屏上一片代表健康的绿色。 “搞定!可以摸鱼了!”小林长舒一口气。 陆明尘却微微蹙眉。就在电源切换的刹那,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琴弦绷断般的“凝滞感”,在空气中一闪而逝。他迅速检查了所有关键指标——CPU负载、内存使用率、网络流量、IO延迟……一切正常。 “是错觉吗?”他揉了揉太阳穴,归因于最近研究那本《观虚拾遗录》有些投入。 后半夜,机房愈发安静。小林已在旁边的工位椅上陷入半睡眠状态。陆明尘找了个角落,拿出那本包着牛皮纸的古籍,同时打开笔记本电脑,运行着自己编写的古籍数字化程序,将书页扫描进去,试图通过算法增强模糊的字迹。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陆明尘正尝试按照书中一句“神光内照,返观泥丸”的描述,收敛心神,意守眉心。那种状态很玄妙,似睡非睡,精神却异常集中。 突然! “滋——啪!” 一声轻微但尖锐的爆裂声从头顶的照明线路板传来,紧接着,他桌旁一个负责局部插座供电的小型PDU(电源分配单元)冒起一股青烟,电火花猛地一闪! 是某个元器件老化击穿了!一股紊乱的电流瞬间窜出,沿着桌上的金属笔筒,传导至陆明尘正触碰着古籍的右手食指! “!!!” 预想中的强烈电击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瞬间抽离躯壳的极致眩晕!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拉长,机柜化作色彩斑斓的流动光带,服务器的轰鸣被无限拉长、变形,成为空洞的背景噪音。 他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混沌。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闪烁的、流动的、难以理解的“信息”碎片,背景空间中充满“……0101011101010……”的数字河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缓慢地环绕、流淌。 想呼喊,无声;想移动,无体。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那本《观虚拾遗录》却在他的感知里变得无比清晰。书页上的文字和图录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符号,而是化作了最本源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泉水,直接涌入他近乎停滞的思维。 “……感而遂通,寂然不动……” “……蛰龙初醒,神游太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千年。 “尘哥!尘哥!你怎么样?”小林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惊恐。 陆明尘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亮着,古籍也安然无恙。刚才那惊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意识离体。 “没……没事。”他声音干涩,深吸了几口气,“可能太累了,刚才有点……走神。” 小林指着还在冒烟的PDU,心有余悸,睁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陆明尘:“吓死我了!这玩意儿怎么会炸?你没触电吧?我刚才好像看到一道电光电中了你的手指” “没有,只是吓了一跳。”陆明尘勉强笑了笑,安抚道。 但他心里清楚,有什么东西,从根本上改变了。 他身处的世界,清晰度陡增,甚至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极其微弱的、如同水蒸气般荡漾的流光。耳朵里能分辨出更多层次的声音,隔着一排机柜的交换机风扇转速变化都清晰可辨。 更重要的是,体内多了一丝清凉如露的气息,正沿着脊柱缓缓上行,汇入脑后,再沉入丹田,自行流转,周而复始,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充实。 那本五十块买来的《观虚拾遗录》,恐怕真的记载了某种超越常理的东西。 这个意外的夜晚,在陆明尘工作的明州商业银行的奇遇,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未知领域的门缝。 第10章 金石社团 为了更多地了解与《观虚拾遗录》可能相关的知识,也为了能与云舒有更多交流的机会,陆明尘接受了云舒的邀请,加入了她在“望湖书院”牵头组织的一个小型“金石篆刻社团”。 社团成员不多,大多是明州大学的师生或是对传统文化有浓厚兴趣的校外人士。每周一次的活动,通常在书院一间古色古香的阅览室进行,内容无非是鉴赏拓片、切磋刻印技艺、讨论文字源流。 在这里,陆明尘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社长云舒:自然是核心,她学识渊博,待人温和,但涉及学术问题则一丝不苟,是社团的灵魂人物。 副社长李逸风: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在文化局工作,戴着金丝眼镜,言谈举止带着体制内的圆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他与云舒师出同门,算是她的师兄,因此对云舒似乎格外殷勤,而对陆明尘这个“银行IT男”的加入,表面客气,眼底却藏着一丝基于专业和资历的轻慢。陆明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带着官场的浮华与算计,并不纯粹。 社员苏晓:明州大学历史系大三学生,活泼开朗,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是社团的开心果。她身上是未经世事的纯净气息,带着青春的朝气。 沉默的老吴:一位六十多岁的退休工程师,话极少,但篆刻功底极深,尤其擅长古玺印。陆明尘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匠人的专注和沉静之气,与李逸风的浮华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次参加活动,主题是鉴赏一批新收集的本地明清碑刻拓片。陆明尘虽然对古籍有研究,但在金石领域算是新手,大多时候在安静地听云舒和李逸风讲解。 “看这方《重修海塘碑记》,”李逸风指着墙上一幅巨大的拓片,侃侃而谈,“笔力遒劲,结构严谨,典型的清代馆阁体,体现了当时官方的书法审美……” 云舒则更关注内容:“此碑记载了乾隆年间一次大规模海塘修缮,对研究明州古代水利和海岸变迁很有价值。值得注意的是,碑文末尾提到,此次修缮得以成功,有赖于‘仰观天象,俯察地脉,得水神之助’……” “水神之助?”苏晓好奇地眨着眼,“云老师,这是古人迷信吧?” 云舒微微一笑:“或许是文学修辞,但也反映了古人对自然力量的敬畏,以及他们认为人居环境与天地自然密不可分的观念。” 陆明尘心中一动。“仰观天象,俯察地脉”,这说法与《观虚拾遗录》中的某些理念何其相似!他不由自主地集中精神,运转心法,去“感知”那幅《重修海塘碑记》的拓片。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那拓片上,不仅仅是墨迹,更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不拔的“意”!那是一种混合了民众愿力、官员责任感和对自然伟力敬畏的复杂气息,历经数百年仍未完全消散!尤其是提到“地脉”和“水神”的字眼周围,那气息更为凝聚。 他忍不住开口,指着拓片上“地脉”二字旁边的花纹装饰:“这些卷草纹的走向,似乎……暗合了某种水流的韵律,是不是有意为之?” 众人一愣,都仔细看去。那些花纹原本被认为是普通的装饰。 一直沉默的老吴,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仔细看了看陆明尘,又看了看那拓片,缓缓点头:“小伙子,眼力不错。这并非普通卷草纹,是简化了的‘水波纹’,常用于与水有关的建筑或碑刻,有祈福镇水之意。” 云舒也讶异地看了陆明尘一眼,点头赞同:“吴老说得对。陆先生观察入微。” 李逸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干笑两声:“呵呵,小陆同志刚来就能看出这个,看来很有天赋啊。” 陆明尘谦逊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他知道,这并非眼力,而是“心法”带来的独特感知。这次社团活动,让他确认了两件事:一是传统文化中确实隐藏着与《观虚拾遗录》相通的智慧;二是这个看似普通的金石社团,似乎也并非那么简单,至少那位沉默的老吴,感觉并不是一个普通退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