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时玉逢》 第1章 初吻被夺 雨下大了,路灯下,雨幕成了一道亮晶晶的珠帘。 宋玉逢攥着手机冲进地下停车场。 妹妹宋千琴早已发来定位,在她的手机屏幕上闪着幽幽蓝光。 听说是得罪了某位富人,要赔钱,数目很大…… 宋玉逢本不想再管这个妹妹,她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填妹妹的无底洞。 漂亮女人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地下停车场内空气潮湿,散发着一股机油味。 她踏着高跟鞋踩过积水,溅起一些细碎水花。 转过消防通道拐角时,宋玉逢忽然撞进一团温热的怀抱。 ……? 宋玉逢暂没反应过来,耳垂已被男人灼烫的呼吸扫过,痒意蔓延至全身。 一道好闻又略强势的气息,兴许是雪松混着烈酒的气味,将她紧紧裹住。 宋玉逢显然有些不适,刚要惊呼,而男人修长的手指已经覆上她的唇。 “别出声……”男人声音特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磁性。 宋玉逢被捂住了嘴,长睫轻轻一颤,抬眼看这个男人,这才看清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对方模样倒是清俊,然而眉目之间又流转一丝妖邪。 衬衫领口歪歪斜斜,脖颈处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色。 是中药了吗?还是别的什么……? 宋玉逢在脑海里思考着,此时却有另一道脚步声响起。 似乎有人正靠近,踢到了倒地的自行车,声音刺耳。 男人正打量着宋玉逢,听到那声动静,突然将她抵在消防栓上。 宋玉逢猝不及防被抵住,心中一惊,冰凉感渗入连衣裙,让肌肤不由微颤。 男人见她这样,轻淡地勾起嘴角。 他垂眼望她时,目光多些微醺后的慵懒,又夹杂着点被惊艳后的探究。 两人之间距离过近,宋玉逢脸蛋娇嫩,下半张脸被大掌覆盖,余下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瞪着他。 他更加口干舌燥,感觉快要撑不住药效。 宋玉逢见这男人越来越不对劲,两条黛眉蹙得更紧,暗自掐了掐对方手臂。 男人吐息越发急促,黑漆漆如墨玉般的眸子,稍微眯了眯,其中闪着水光,泛着迷离和**。 女人的举动,无疑在给他火上浇油。 他低头凑近女人耳边,喉结滚动,嗓音偏冷:“帮我。”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两片薄热的唇已经落了下来。 潮湿的吻,难以克制的**,一度让宋玉逢大脑空白。 时间仿佛停流,她一颗心剧烈跳动,耳边是别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嘴里是男人越发熟练的吻技。 他仿佛带着她徜徉在蜜糖般的水波里。 唇齿交缠间,宋玉逢似感后颈被男人掌心托住,吻顺势加深。 她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然而推拒不得。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男人才意犹未尽松开她。 宋玉逢终于得了新鲜空气,大口呼吸,胸口起伏着扇了那人一巴掌。 男人被打得偏头,一愣,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再望过来时,那双好看的凤眼蒙着层水光,眼尾发红而神情冰冷。 他忽然笑了,这一笑,眉梢眼角的妖邪之气又漫上来。 “抱歉,事态紧急,我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是还没解气的话,不如再扇我两下?” 宋玉逢掌心火辣辣地疼,确实还没解气。 那可是她的初吻!居然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给夺走了! 男人望着她颤动的睫羽和攥紧又松开的手指,不禁心头燥热。 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后知后觉意识到—— 该死的,药效竟还没完全消退…… 下一刻,女人的声音森然入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继续了。” 宋玉逢目光一凛,果然又是两巴掌甩去。 “啪!啪!” 清脆,利落,毫不留情。 男人承完耳光,面颊顿时红艳艳,摸了摸自己的脸。 嘶……这女人远比看上去锋利啊,裹着糖衣的玻璃吗? 有意思,比那些逆来顺受的家伙好多了。 男人轻笑一声,眸中却殊无笑意,随意扯松了领带,露出线条漂亮的喉结: “敢这样打我的人,你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宋玉逢显然并未在意,只是紧紧盯着他:“你还得付我赔偿费。” 闻言,男人扫了一眼她微肿的唇,慢条斯理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指间夹着递过来: “你想要赔偿,就来这里找我。” 宋玉逢接过名片,名片烫金边缘写着一行“崔氏集团·执行董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念出上面的名字:“崔锦时?” 来头倒是不小,京城崔家的大少爷。 她好像招惹上了什么大人物。 宋玉逢思绪正乱,这时手机突然震动。 她匆匆滑动手机屏幕,点开消息栏,聊天框里弹出一条宋千琴的新语音: “姐!姐你快来…!他们说我拿不出十万块就剁了我手指……” 声音呜呜咽咽的,背景音有些嘈杂。 宋玉逢心下一沉,没再过多停留,收好名片便径直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崔锦时望着她急忙离去的背影,指腹摩挲着被扇红的脸颊。 唇角笑意未褪,而眼底已弥漫冷意。 … 雨雾蒙蒙,霓虹灯牌被晕染成模糊的色彩团。 宋玉逢气喘吁吁赶到了轻奢会所,这里名为“青雀台”,到处充斥着烟酒味。 若放在以前,她决不会踏入这里,可如今…… 她努力压下心头烦躁,根据定位找到包厢。 包厢门正虚掩着,里面传来骰子碰撞的清响,男人的哄笑,以及……宋千琴的啜泣。 宋玉逢“砰”地一声推开雕花木门。 撞见宋千琴被人按在沙发上,她顿时怒火中烧——“放开她!” 那是一个穿貂皮大衣的中年男人,扯着妹妹的头发,红色指甲油在妹妹脸上刮来刮去。 “哟,宋小姐终于来了。”听到女人的话,中年男人随即松开手。 他转而看向宋玉逢,目光满是贪婪,嘴角咧开油腻的笑。 啧啧啧,宋玉逢这女人,一件黑色连衣裙,曲线婀娜,身段窈窕,实在是够辣,看得他心痒难耐啊。 水晶吊灯照得包厢内一片刺目。 宋千琴哆哆嗦嗦蜷到沙发角落,发梢还滴着不知是酒还是泪的液体。 宋玉逢快速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妹妹,迈开脚步,将装钱的信封拍在茶几上: “这是十万块,把她放了。” 第2章 我的人,也能随便动? 宋千琴眼波乍亮,弹簧般从沙发上跃起,想跑到姐姐身后躲着。 然而却没能如愿,迅速被中年男人肥厚的手给按了回去。 雪茄烟雾缭绕。 另一个墨镜男摇晃着红酒杯,冷笑: “宋小姐,你妹妹在我们赌场欠了三十万,不只是这点小钱就能打发的。” 什么?三十万?! 宋玉逢狠狠掐了掐自己掌心,下意识看向妹妹。 那女孩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想要辩解什么。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 脆响炸开,宋千琴脑袋猛一偏,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陷进了沙发里。 “怎么,还想赖账?”中年男人狞笑着。 他没再看宋千琴一眼,反而挤到宋玉逢身侧。 那只咸猪手滑腻如蛇,径直探向女人后颈: “可若是宋小姐肯识相,万事……都好商量~” 浊烟扑面,宋玉逢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旋身避开,裙摆掀起一阵冷风。 “你以为我没有吗?” 言罢,她便将名片拍在茶几上,抬眼扫视众人,眸子清波流盼: “崔氏集团执行董事的名片,换我妹妹走人。” 在场众人皆一愣。 所有人不敢置信,连墨镜男也缓缓摘下那副墨镜,视线落在那张名片上。 几个保镖互相对视,手不由得按住腰间枪套。 中年男人的咸猪手悬在半空,肥硕指尖微微发颤,目光死死盯着茶几上鎏金烫字的名片,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宋千琴蜷缩在沙发角落,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崔氏集团执行董事?她的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好命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整个人就被保镖拽起,手腕被泛着寒光的匕首抵住。 墨镜男用手指捏着名片边缘摩挲,忽然低笑出声: “崔家?可惜啊,崔大少爷今早刚飞去纽约谈并购,怕是来不及救人——” 宋玉逢的脸色一点点惨白,反之中年男人的笑容愈发狰狞。 “——谁说来不及?”一道磁性嗓音从门外传来。 来人倚着门框,指尖转着一枚银色车钥匙,流光飞旋。 西装剪裁勾勒出完美腰线。 正是崔锦时。 他身后跟着四个黑衣保镖,怀里抱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砰”的一声砸在桌上。 墨镜男脸色骤变,盯着纸袋里露出的监控硬盘,感到脊背发凉: “崔少,这事儿是个误会……” “误会?”崔锦时轻垂眼睫,懒洋洋的,嘴里说着这两个字。 接着他点了点头,解下丝滑如缎的领带,不紧不慢套在宋玉逢手腕上。 宋玉逢没想到崔锦时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心里五味杂陈。 她低头看到自己腕骨处的领带,再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 两人目光交汇,似乎产生了一种甜蜜的、令人上瘾的电流。 崔锦时挑眉轻笑,问:“是误会吗?” 宋玉逢摇头。 崔锦时便一拽领带,让宋玉逢踉跄着跌入他怀中。 众目睽睽,他搂住女人的细腰。 声音不大,却使人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我的人,也能随便动?” ——“吃牢饭去吧,各位。” 只短短两句话。 墨镜男眼神涣散如死鱼。 中年男人也膝盖一软,无力瘫倒在地。 这两人甚至连反抗的**也没有。 而他们的保镖仗着有枪,试图反抗,也都被崔锦时的手下轻而易举给制住了。 墨镜男见此情形,更是心如死灰。 崔锦时的手下可个个都是雇佣兵级别啊,他们哪里打得过。 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宋玉逢有些诧异。 她仍然被崔锦时抱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 不知怎么的,她整个人浑身僵硬,脸颊烫得厉害。 坏蛋们陆陆续续被押走了,和隐秘的罪证一起被送往警方。 包厢里安静了许多,崔锦时却依然不松手。 宋玉逢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低着脑袋,神情不自在: “今天的事,谢谢你……” 等了半天,没等到男人回应。 她忍不住抬头看。 她发现崔锦时正盯着自己,目光深深。 在崔锦时看来,宋玉逢的眼睛是独一无二的漂亮。 尤其此刻,明光熠熠,如同海面上的星光,闪烁在人灵魂深处。 崔锦时喜欢这样的眼睛。 就这样,他盯着宋玉逢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男人接过手下递来的羊绒外套,给一身单薄连衣裙的女人披上。 宋玉逢感受到外套的舒适温暖,身子微微抖了抖,心中虽有纠结,却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细微异常,又凝视了她几秒,才帮她拢了拢外套。 倏然,宋玉逢想起了宋千琴,便环顾四周搜寻妹妹身影。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阴晦的眼睛——那是宋千琴的。 宋千琴立在角落里,锁骨淤青未消。 见宋玉逢投来目光,她微微一愣,随即勾起嘴角。 妹妹一瞬间像是有了底气,靠近,再靠近,一下子扑了过来。 可惜她尚未触碰到姐姐衣角,便被崔锦时的保镖拦截。 这下倒好,鼻子撞到那保镖胸膛,疼得眼泪汪汪。 宋千琴忍着痛意,踮起脚尖。 她透过保镖肩头,死死地注视姐姐,拔高音量尖叫: “姐!你怎么能和陌生男人……” “闭嘴!” “姐!你居然不告诉我?!” “闭嘴!” “宋玉逢——!” “宋千琴!你闹够没有——!” 随着这句话落下,宋玉逢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好似火山彻底崩毁。 为什么?!为什么宋千琴总是不听话?!总是给她招惹麻烦!! “宋千琴!你真是疯了!”她的声音割裂空气。 “你这个疯子——!!”她的手腕猛力挣开了领带,抄起桌上酒瓶狠狠砸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炸开,瓶子轰然四分五裂。 宋玉逢快步走到妹妹身边,用尽十足力气毫不犹豫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得宋千琴脑袋发晕、唇角渗血,差点站不稳倒在地上。 宋玉逢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一边骂着一边不停滚落泪水: “咱爹妈去世后你就像鬼一样缠着我!”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宋玉逢越说越委屈,怒吼着声音都有些嘶哑: “我一天打三份工忙得不可开交!你呢?!你倒好!拿着我的钱天天去赌!!” 第3章 “草莓味”的吻 宋千琴捂着侧脸,红了眼眶浑身发抖,这种时刻竟咯咯笑了起来。 “宋玉逢,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笑声刺耳又诡异,燃烧着燎原的恨火。 “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一句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宛如利箭般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宋玉逢感到心口很疼,仿佛在滴血,忽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松开了宋千琴的肩膀。 看着妹妹那张脸,宋玉逢想了很多。 而宋千琴也在被松开之后,逐渐风平浪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是宋玉逢无奈轻叹:“这是最后一次,千琴。” 宋千琴心尖一颤,开始慌了:“姐,你不能这样……” 她不断摇头,哀声求饶,甚至去扯宋玉逢的衣角。 然而,宋玉逢却往后避退,眼尾红润润,声音轻飘飘: “以后我再也不会帮你还债了,你要想养活自己,就去好好找份工作吧。” 这番话,向宋千琴敞开了残忍的一面,不会再给她任何希望。 一旁的崔锦时垂眸扫过这幕,指尖轻轻叩了叩西装袖口,两名保镖立刻上前。 宋千琴还在哭喊着:“你不能这样对我——!!” 却并没什么作用,很快就被两名保镖强行拖出了包厢。 直到哭喊声渐远,宋玉逢才拿纸巾擦了擦眼泪。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今天算是在外人面前把脸丢尽了…… 宋玉逢想着,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一点点移向崔锦时: “你想要什么?” 总不能是发了善心,无缘无故帮她吧? 钱?她看他也不缺钱。 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貌似比不上明星模特。 崔锦时将双手插进裤兜,浅浅歪了歪头,有些好笑。 这女人倒是直接。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能给我什么?”男人嗓音淡淡的,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 宋玉逢无言以对。 趁她神游的功夫,男人已叼上了烟。 吞云吐雾之际,眼神肆意在女人身上打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宋玉逢回过神来,被他看得不知所措。 便转身就走。 ——“等我状态养好了再说吧。” 崔锦时就这样站着,没有挽留。 宋玉逢走到包厢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没还肩上这件羊绒外套。 一天天的事情太多,搞得脑子都迟钝了。 宋玉逢攥着外套下摆,摩挲着柔软面料。 想了想还是算了,外面温度比较低,还是等下次再还他吧。 思及此,宋玉逢打开门,准备出去。 结果被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拦下。 ……! 宋玉逢看着他们横臂挡在自己身前,不禁眉心微蹙,扬起下巴: “你们拦在这里,我怎么出去?” 保镖们纹丝不动,无动于衷。 宋玉逢抬脚就继续走。 不出意外失败了,被保镖铁塔似的身躯给弹回。 她踉跄半步,羊绒外套滑落在地。 可恶啊,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玉逢捡起外套,重新披上,瞪了那两个保镖一眼,便折返去找崔锦时。 保镖们戴着耳麦,面面相觑。 宋玉逢又回到了包厢内,发现崔锦时依旧双手插兜站着。 那人对她的出现并没什么情绪波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衔着烟,眼底漫着薄雾。 “让你的人让路。”宋玉逢抿了抿唇。 崔锦时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而后抬起眼帘,目光直抵女人。 宋玉逢心思流转,迟疑片刻,只好再次发问:“你想要什么…?” 男人这才一笑,冷冽清隽的眉眼,染上几分邪肆勾人,像误入尘世的山鬼。 他提起食指,点了点唇角。 让她做什么,不言而喻。 宋玉逢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这种事。 不过,她实在是太疲乏了,只想回到家好好睡一觉。 况且……这本就是报答他今天的出手相助…… 宋玉逢说服完自己,深呼吸一口气,主动凑近崔锦时。 以为是短促的、蜻蜓点水的吻,却被扣住后颈吻得愈发深入。 宋玉逢想推开他,腰却被圈得更紧。 她被迫含着他的唇瓣低唤:“崔锦时……” 尾音被吻揉得支离破碎。 唇齿相依,缱绻缠绵。 绵长的吻,像颗含着露水的草莓,甜得让人心慌。 … 雨不知何时已停歇。 宋玉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门开了条缝,宋千琴出现在阴影里。 她披头散发,手里还抓着根塑料叉子。 “姐……”宋千琴讨好地叫着。 宋玉逢的目光冷下来。 妹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姐……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姐姐却没说话,侧身挤过狭窄的门框,进了屋里去。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泡面味。 宋玉逢闻着这劣质味道,思绪飘回多年以前。 那时候,她被领养,被偏爱,生活费也是最多的。 而她这个妹妹,明明是她养父母唯一的女儿,生活费却少之又少。 宋千琴啃过馒头,她看过宋千琴啃馒头的样子,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眼泪要掉不掉的。 她心疼妹妹,买了好吃的递给妹妹,都被那人发狠似的拍开。 宋千琴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所以,她总会把食物偷偷放在角落,看着宋千琴偷偷取回。 待思绪回笼,宋玉逢扫过茶几上的泡面碗,喉间又泛起涩意。 这时,宋千琴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塑料叉子在她掌心碾出红印,她的声音特意放得低软: “姐,我明天就去面试,到便利店兼职……” 宋玉逢看着她,眼神掠过一抹复杂,半晌点了点头。 “泡面……”宋玉逢停在卧室门前,背对着宋千琴,叹了口气补充: “明天记得扔了,别招蟑螂。” 说完便合上了房门。 卧室里,宋玉逢趴在床上,把自己埋进枕头。 尽管累得眼皮打架,她还是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指尖在通讯录里翻找片刻,停在一个备注为“窥星哥”的号码上。 宋玉逢犹豫了几秒,按下通话键。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 她咬了咬下唇,紧张得手心冒汗。 终于,电话被接通,一道熟悉的声音流淌而出。 ——“阿逢。” 对方声音清润悦耳,混着电流声传来。 宋玉逢感到安心。 “窥星哥……” 女人说着,整个人被难堪淹没,变得又薄又脆。 “我……想请你帮个忙。” 第4章 门缝里的眼白 电话那头是地铁报站的蜂鸣。 宋玉逢嗓音柔滑,带着浓浓的倦意。 “我想查一个人的债务情况。” “可能需要动用你的人脉。” 沉默潜流。 听筒里的地铁报站声消失了,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宋玉逢数到第七声时,白窥星轻笑一声,带着点她读不懂的情绪。 “上次你求我帮忙,是宋千琴把人推进泳池要赔汤药费。” “上上次,是她偷刷你信用卡买奢侈品。” 他顿了顿,大概出了地铁站,通话背景音是行人的细碎响动。 “阿逢,你总说这是最后一次。嗯?” 宋玉逢耳根发烫,烧灼起来。 “这次不一样。”她听见自己说。 ——“我和她……断绝关系了。” 白窥星又沉默了。 久到宋玉逢以为电话挂断了。 她困得几乎睡过去,才听见他说:“……好。” 男人那句低叹,就这样化为潮水,悠悠漫过她的梦境。 睡了不知多久,宋玉逢听到手机振动,迷迷糊糊摸来接听。 白窥星的声音穿透电流:“阿逢,宋千琴的债务清了。” 女人猛然睁眼,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什……” 白窥星没再敲键盘,听筒里传来打火机的轻响: “高利贷和赌场的债,律师查到了‘青雀台’诱赌、暴力催收的证据,还有他们虚增债务的账本,直接递到了赌场老板面前——要么签债务无效声明,要么这些东西送警方,他们选了前者。” “至于剩下的网贷……” “那些年化早就超了法定上限,不受保护的利息我已经让律师剔除,剩下的本金,我以个人名义和平台签了债务转移协议。” 宋玉逢指尖一抖,喉间发紧:“你是说……” “现在这些债,归我了。”男人清浅一笑。 “当然,不用你还。”他说。 窗外夜鸟掠过,宋玉逢心跳加速: “窥星哥,我欠你太多……” “你不欠我。”男人声音温和。 ——“睡吧,晚安。” 宋玉逢也道了一声晚安,关掉手机放在一边。 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干脆掀开被子,下床去倒杯水喝。 摸着黑走到房间门口。 她整个人忽然毛骨悚然—— 卧室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门缝里嵌着枚暗沉的光斑。 那是——眼白。 “千琴?”宋玉逢惊得后退。 妹妹在黑暗中窥伺,眼睛比电影里更恐怖。 那是一种带着病态执着的、近乎贪婪的注视。 听到姐姐的话,宋千琴的脸挤出来一半。 她左脸贴着门板,右眼睑不自然抽搐,嘴角更扯出一抹僵硬微笑。 “姐,你醒了?” 宋玉逢眉心微拢,“你在门口做什么?” 门敞开,妹妹双手负于身后,眨了眨眼,“等你啊。” “我听见你和窥星哥打电话了,他说帮我清债?” 宋千琴语调里带着古怪的雀跃。 宋玉逢惶惶不安,一阵头皮发麻。 她慢慢伸出手:“把东西给我,千琴。” 语气很是笃定。 然而,宋千琴却看着她,摇头。 “东西给我——!” 话音未落,宋玉逢猛地扑过去! 宋千琴迅速闪躲,下一秒刀已架脖子上! “姐你真狠心!!” 她用刀抵着脖子,发狂似的大吼大叫: “债务没了!你就这么撇清关系把我扔了!就像你爸妈当年扔你一样!可你考虑过我吗?!”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当年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别人不要我你要我!你说他们欺负我你保护我!你说没人爱我你爱我!” “宋玉逢——!!” 宋千琴的声音越发尖锐,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刀的手更加颤抖。 ——“你不管我了——就——永远也别管我了!!” 话落,她带着被世界抛弃的决绝,刀尖刺穿了肌肤。 时间在这一瞬流得很缓慢。 整个世界仿佛坠入深海,所有声音都被水压碾碎。 往事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划得宋玉逢灵魂生疼。 七岁时她缩在福利院角落,攥着褪色的布娃娃。 宋千琴的父母蹲在她面前,母亲递来一颗水果糖,父亲替她别上小红花。 而宋千琴呢,隔着栏杆,一直盯着她。 十三岁,宋千琴依旧失宠,又一次撕毁她的奖状。 到了深夜,却和她挤在一张床上,抹去她的眼泪。 临近十五岁,她无意听到养父母谈话,才知他们偏爱她原来是因为她的母亲…… 他们竟都疯狂地、喜欢她的母亲…… 十七岁的时候,她发现了宋千琴更深的痛苦,而那对夫妻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从学校的血泊里抱回宋千琴,明牌告诉这个妹妹,一定会好好爱她,保护她。 可是有些伤口是永远也愈合不了的。 尽管她尽力而为,宋千琴还是长成了一朵,浑身是刺的花。 周围传来邻居和救护车的声音,宋玉逢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在流血。 应该是抢刀时被划破的。 但感觉不到疼了。 只有种奇怪的麻木。 她看着那道被抬上担架的身影,不禁神情恍惚。 然后,悄无声息地。 落了一滴泪。 … 医院长廊尽头,手术灯一片红。 消毒水味冷得发腥。 宋玉逢摸了摸右手缠的纱布,破碎地等待着。 焦灼而无望。 那双清透的眸哀哀的,浸过月光与雪的凉薄,又蒙着层化不开的雾。 旁人不敢触碰,却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时,一名护士拿着缴费单走过来。 “家属来交一下手术费用和后续住院押金。” 话语本是冷硬,可一出口竟格外轻柔。 护士似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耳尖染上薄红。 ……这怎么能怪她呢?是眼前的人太好看了。 护士悄悄捏了捏掌心的笔,声音不觉又轻了一个度: “那个……费用单在这里,别…别太着急。” 宋玉逢听着,便接过那张单据,低声回应—— “好。” 细细的声音,春风化雨般柔暖,听着使人醺醺然。 护士顿感一颗心酥酥麻麻,如同泡在温软的云里。 她耳尖那点薄红顺着脖颈漫成一片,机械地去工作了。 宋玉逢呆望着缴费单,指尖捏紧了纸面边缘。 单子上的金额是十万。 可是,她现在哪里还有钱…… 正苦恼着,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女人匆匆离了医院。 之前她拿了十万到“青雀台”给宋千琴还债,窥星哥说钱可能难追回,但……万一呢? 宋玉逢这般想着,心底燃起一丝希望,步履更加匆匆。 然而,当她来到银行,却被柜台职员告知: “‘青雀台’账户因涉嫌洗钱已被冻结,资金流向需配合警方调查,暂不支持解冻。” 一刹那。 耳畔嗡鸣,死寂无声。 十万块,成了沉海的月亮。 第5章 雪松与薄荷 宋玉逢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离开了。 越过喧嚣人海,最终回到医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取出手机看了一眼。 三条未读消息,两个未接来电。 全是“窥星哥”发来的。 宋玉逢咬唇按掉,苦笑一声。 窥星哥帮了她不知多少次,她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 可还有谁……她还能求助谁……? 宋玉逢深度思索,将一些宋氏宗亲排除在外。 那些势利亲戚,也许不会雪中送炭,而是落井下石。 陡然,宋玉逢想到了朋友,不过瞬息,目光便黯淡下来。 先前经营的朋友关系,有多少是能真正经住考验的? 大多数是隔岸观火罢了。 宋玉逢做了个深呼吸。 手机已在她手里转了三圈,通讯录从A划到Z,又从Z划回T。 最后她点开一个未存的号码。 在输入法上打出一行字: “崔先生,我现在急需十万,能否请您帮忙?” 句子末尾的问号,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屏幕上。 宋玉逢按完发送键,力气仿佛被抽空了。 她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心情低落至谷底。 其实她并不确定那男人会不会帮她,毕竟算起来他们只有过两面之缘。 但她现下,已别无选择,只能等待深渊的怜悯。 … 崔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一张深灰大理石长桌延伸至落地窗前。 主位上的男人转着钢笔,斜倚着雕花真皮椅。 那人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神态有几分散漫。 投影屏闪烁着“青雀台”的财务数据。 他忽然用笔尖敲了敲屏幕,眼尾微挑,似冰裂青瓷: “洗钱证据链还差哪环?” 法务总监推了推眼镜:“回崔少,是赌场后台的资金分流记录。” “不过对方销毁了关键服务器——” “那就从他们情妇的珠宝账户查。”崔锦时冷声打断他。 男人眸光落在一份债务清单上,唇线微微扬起弧度。 随后,他便用钢笔尖在“宋千琴”的债务清单上划出破折号,语调平直而锋利不减: “顺便……把宋玉逢汇入的十万块原路退回,标注‘涉嫌赃款’。” 会议进行到第四十分钟,手机震响。 崔锦时点开消息,看到字样: ——“崔先生,我现在急需十万,能否请您帮忙?” 那女人居然会求自己帮忙? 崔锦时眸底微光稍纵即逝。 众人一怔,气氛骤冷凝重。 他们眼里的崔少,将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托腮,闭上眼。 钢笔被随意扔在文件上,金属笔帽滚过“‘青雀台’债务清算”,在寂静中画出死亡弧线。 崔锦时睁眼。 “把‘青雀台’烂账打包给周氏,记得附带他们私藏的军火交易录像。” 寒声如暗河流淌,字字如雪落深潭。 财务总监瞳孔骤缩:“崔少,这会彻底得罪——” “所以才要在周氏董事会换届前动手。”崔锦时边说边整理袖扣。 他摸出手机,在编辑框输入:“十万块到账了。” 停顿三秒,删掉,又重新输入:“想让我帮忙?” 崔锦时发送后就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继续听汇报。 直到会议结束,他才慢悠悠点开回复。 看着宋玉逢的“谢谢”二字,他眸色渐深。 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像给猎物钉上镣铐。 ——“代价是,留在我身边一年。” 黑色迈巴赫在公路疾驰。 车载屏幕映出崔锦时俊秀的脸。 他捏着手机,屏幕上停着宋玉逢的求助短信。 男人指腹摩挲着“急需十万”四个字,忽然冷笑一声。 “说。”他抬眸,目光落在前排座椅间的显示屏上。 “崔少,宋千琴的手术费用和住院押金共需十万,宋玉逢刚从银行被拒,现在回了医院。” 手下恭敬汇报着,带着电流杂音: “另外……白窥星帮宋千琴清了债务,用的是‘青雀台’诱赌、暴力催收的证据链,逼他们签了债务无效声明。网贷那边也处理了,超法定上限的利息全剔了,他自己接了剩下的本金。。” 崔锦时指尖敲了敲膝盖,雪松香水在车内蔓延。 “白窥星?”他眉毛轻挑,“那个白家继承人?” 手下答着:“是,他和宋玉逢认识多年,之前多次帮她处理宋千琴的烂摊子。” 车载屏幕蓝光一敛,切换了画面。 监控里,宋玉逢正靠着医院墙壁发呆。 她右手纱布洇着些血痕,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遮住了眼底晃荡的月光。 真像一只……漂在苦海的蝴蝶。 崔锦时一瞬不瞬地看着监控,嘴角笑容越扩越大。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见这幕,心领神会加快了车速。 不久,车在一家医院门口缓缓停下,引擎声渐消。 崔锦时推开车门,扫了一眼医院大楼,招牌上是“承露医院”四个大字。 他唇角勾起散淡的笑,身形颀长,就这样没入其中。 一步一步,踩着台阶拾级而上。 白窥星上到了三楼,瞧见宋玉逢倚墙的身影,眼底不禁流露几分心疼。 她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 男人心里一揪,提着保温袋上前。 “阿逢。” 轻唤如温玉,贴在女人耳边。 宋玉逢注意力被吸引,转头望向来人,诧异在眸子里漾开。 “窥星哥…?” 眉如瘦竹裁新雪,却有梨涡隐半山。 美人如画。 白窥星见此景,仿若电流爬过脊椎,心尖软成一汪水。 宋玉逢疑惑:“你怎么来了?” 便下意识站直身子。 不小心,右手纱布蹭到墙面,渗出淡淡血痕。 白窥星几步上前,按住她欲抬的手。 “我去你家找你,邻居说你妹妹出事了……” 他从保温袋里取出带盖瓷碗,“先喝口粥,温的。” 宋玉逢坐在长椅上,接过那碗小米粥,用勺子轻轻搅动,却没马上喝。 “窥星哥,我……”女人睫毛微微一动,心里牵挂着妹妹,吃不下东西。 白窥星看出她的担忧,蹲下身,与她平视。 “阿逢,手术可能还要很久,你这样会熬不住。” 说着,白窥星接过碗勺,舀起半勺粥递到她唇边: “就当是……帮我个忙?这粥我熬了一个小时,要是浪费了,我会很挫败。” 宋玉逢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张嘴咽下第一口。 小米煮得软烂,几缕银耳丝蜷在其中,粥里还卧着几颗桂圆肉。 男人边喂边说:“这次没放陈皮,加了点桂圆和蜂蜜,甜的。” 宋玉逢闻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乖乖吃了一口又一口。 软糯浆汁熨帖着发紧的食道,缓解了多日积压的胃痛。 白窥星那句话像一颗糖豆,骨碌碌滚进了她的记忆里。 那年她高二,他大三,周末总泡在图书馆。 有次暴雨突至,两人躲在便利店分食一碗粥。 她皱着眉挑出陈皮丝,他却笑着接过放进自己碗里,说—— “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