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灵》 第1章 路遇 三月初春,连日雨水难得放晴,正午的太阳驱散了携在春风中的凉意,是个难得的明媚好天气。 仓平郡郊外官道上赶路的行人络绎不绝,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驿站旁的几个小酒家和饭铺的伙计正进进出出地忙活,这里离进城入口还有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往来行人都愿意在路边茶摊酒铺略作休整再出发。 小铺子规模都不大,棚内的桌椅都坐满了人,幸得今日天晴气暖,坐不下的行人都不怎么讲究地席地而坐,比起坐在在阴冷的棚内吃饭,在柔软的草甸上晒着初春的太阳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许子岚背靠阴寒的木板,坐在酒铺的最里面,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他却迟迟没有动筷,微低着头仿佛在想事情。 他似是才想起来还要吃饭,慢吞吞拿起筷子在面里搅着,目光专注得仿佛眼前这碗面里藏了金子。 在众人看不到的桌面下,许子岚的左手死死按着不断往外渗血的大腿,黏腻的血液浸满了指缝,溢出的血液带着温热感从大腿滑向膝弯,再被衣料吸附,浸透血液的布料黏在腿上竟让人觉得暖和。 若非这铺子里的烟火气牵动着饥肠辘辘者的嗅觉,他身上喷涌的血腥味恐怕早已被察觉。 许子岚一边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脱身的对策,一边用余光死死地盯着对面铺子斜靠在门口聊天的几人。 他已经被这群人盯上有三天了,昨天借着夜色遮挡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甩开了他们,这才半天就又被跟上了。他知道,一旦自己离开这人多眼杂的酒铺,离开驿站守卫的视线范围,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寻求驿站守卫的帮助,有朝廷的人在身边,他们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那几人虽穷凶极恶,但看得出来不愿惹太多麻烦,否则他们会直接闯进来,自己还能好端端坐在这只是对方怕动静太大惊动驿站守卫。 可问题就出在怎么过去,这铺子虽和驿站近在咫尺,但他相信,凭自己这只剩一条腿的状态,只要踏出门一步,不等上官道,对面哪位风系觉者就能悄无声息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正盘算着怎么找小二去帮忙报个信,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八个配刀带剑做江湖人打扮的人停在了铺子外,为首的是一名年纪极轻的公子,约莫十九岁的样子,身量高挑挺拔,背着把长刀,穿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衣。 那位公子侧头打量了一下许子岚所在的酒铺,便翻身下马,把马往旁边柱子上一系,迈步往这边走来,口中道:“就这家吧,大家自己找地方歇着,午后再出发。” 身边一位年长些的男人跟着他身旁朝店内走来,两人停步站在老板娘柜台前,那位公子盯着菜单随意瞧了两眼,见只有面和饼后就兴致缺缺地转身出去,边走边对身后的男子说:“帮我点碗素面就行,大家依旧老规矩,一人一碗肉汤泡馍再加碗鸡蛋面。”走了没几步又转身,解下酒壶抛给他,“对了,再帮我打壶竹叶青。” 就在少年转身这一刻,许子岚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虽然上一次见面还是几年前,但这张脸再怎么长都不可能认不出来,虽然眉眼不像小时候灵动自带笑意,而是略带攻击性的凌厉漂亮,但那罕见的浅褐色瞳孔许子岚从来只见过一个人有,一定没错,他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剑宗的少宗主——祁念。 许子岚连忙起身急切道:“祁公子留步。” 祁念停住脚步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形容狼狈的年轻公子,有些犹豫道:“许兄?” “正是在下,牧云山庄许子岚,居然这么巧在这碰见少宗主,我这边还有一个空座,祁公子不嫌弃的话可要同坐一叙?” 许子岚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恳切地看着祁念。 他和这位剑宗的少宗主只有儿时的几面之缘,完全不熟,只算得上是勉强认识,不知祁念是否愿意管他这桩闲事。 他神情语气实在不对劲,祁念微微眯眼打量着许子岚,见他衣衫破损,发梢还结着泥块,加之空气里浮动的血腥气,当即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形。 这许二公子大概是孤身在外,被人盯上了。 许子岚是牧云山庄庄主的儿子,家中排行老二,祁念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六年前折荆大会上,举办方就是牧云山庄。而剑宗和牧云山庄同在云中郡,世代交好,25年前又有联手退外敌之谊。 虽说这些年剑宗和牧云山庄的来往渐渐少了,但上一辈的交情还在,这件事既被他碰见了,必然是要搭把手的。 祁念挂上笑脸,热切道:“那是自然,牧云山庄和我剑宗本就是世交,又同在云中郡,我近些年忙于宗门事务才甚少前往拜访,今日难得碰见二公子,可要好好叙叙旧才是。” 说着快步走到许子岚身旁坐下,让伙计加了盘花生米,就着刚打好的竹叶青和许子岚聊了起来,言语间尽是些家长里短,当真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而桌面之下,许子岚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对、面、三、个、觉、者。”对面有三个觉者盯着我。 祁念一边随口和他聊着,一边思索:三个倒不算多,自己一行人里也有三个觉者,就是不知道对方战力如何。 许子岚手中笔画不停,继续写道:“一、风、系。”有一个是风系的。 祁念眼前一黑,得,这是摊上事了。 万物有灵,自天地初始,世间便分清浊,清乃灵气,浊乃秽气,而觉者就是指能觉察天地之道,运灵气于自身的人。 世间觉者诞生均为天赐,不像习武之人只需从小开始练功,勤学苦练就能拥有一身功力,一个人是否能觉醒灵力成为觉者是从出生就注定了的,所以数量极少。 觉者大约八到十岁觉醒灵力,一旦觉醒,便拥有匹敌普通人数十年内力的灵力,也正是因此,大多数普通习武者和觉者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觉者又分为不同灵系,较为常见的是五行灵系的木水火土四系,金系较为罕见,而比金系更罕见的,就是杀伤力极高,控场第一的风系。 原本祁念这边占人数优势,对面灵系是什么都好办,但偏偏是风系。 对于剑宗弟子的战斗力,祁念是有自信的,但队伍里还有一多半普通弟子,打起来难免误伤,对面风系觉者一个风阵就够他们喝一壶的,看来硬钢是不可能了。 祁念叫住付完账打算出去的手下,冲他使眼色:“阿平哥,礼墨师兄怎么还没到啊,按理说他不是应该带着青冥四使来找我们了吗?你派个人去看看他们到哪了,替我接他们过来。” 青冥四使是江湖有名的剑宗四大高手,在云岫阁的觉者排行榜上均位列前十,四人联手完全能在江湖上毫无顾忌地横着走。 祁念显然不是第一次用这招了,阿平往许子岚身上扫一眼后瞬间会意,故作疑惑道:“是啊,明明说好在驿站这边汇合的,难道是路上碰见事情耽搁了?可是这会儿兄弟们等着吃饭呢,怎么好麻烦他们跑这趟,少宗主,不如这样,我去外面发个信号弹,他们见到自然很快就赶过来了,您看如何?” 祁念点点头:“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就按你说的办。” 阿平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特制信号弹,走到开阔地放出,绿色的烟雾伴随着炸响声升空,引得行人频频侧目。 这么一来一回高调地演上一遭,店中其余人看祁念的眼神都肃然起敬,更有人兴奋不已开始谈论传说中的青冥四使,期待一睹庐山真面目。 许子岚在一边叹为观止,要不是看见了祁念眨眼睛,他都要信了。 习武之人俱是听力极佳,祁念坐在外面草地上等饭的师兄弟们当然都听见了,默契地开始“期待”青冥四使的到来,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天真无邪”地把此行所为何事前往何地一不小心都漏出来了,俨然是一副世家公子带着和他一样涉世未深的手下们出门,长辈放心不下,派高手随行护驾的情景。 要不是前面有三双眼睛盯着,许子岚简直都想鼓掌了,这演技,不组个戏班子上台唱一段都是对不起天赋。 祁念似乎对他这位“朋友”很是热情,正邀请许子岚同行回宗门,许子岚“喜出望外”接话道:“那再好不过了,在下一直仰慕青冥四使的风姿,今日若能同行,实乃子岚之幸。” 祁念笑眯眯地点着头,突然神色一变,“许兄!你的腿受伤了?怎么搞的呀……” 他话题转得太快,许子岚差点接不上话,愣了一下才转过弯来,猛拍一下大腿,结果一时紧张拍错了腿,疼得龇牙咧嘴道:“害,说起这个我真是倒了大霉了,好端端走在路上碰见了盗匪杀人。” 许子岚明显察觉到对面三人同时往这边看了一眼,他佯装未觉,继续道:“他们见我衣着华贵,竟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一路上穷追不舍,唉,我这腿就是逃命时受的伤。” 祁念闻言愤然道:“竟是如此可恶,许兄放心,我师兄他们马上到了,届时什么江洋大盗都休得造次。” 对面三人收回目光,互相对视一眼,意识到那个滑不留手跑得特别快的小子居然什么都没发现,以为他们只是简单的盗匪。 其中两人看向正端着碗蹲地上吃面的头领唐溟,他慢悠悠把面汤喝干净,一抹嘴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该赶路了。” 许子岚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听不见那三人的马蹄声后才骤然放松下来,劫后余生地喘着气,起身对祁念行了个大礼,感激道:“今日祁少宗主救命之恩,许子岚感激不尽,他日定当偿还。” 祁念侧步未受礼,弯腰将他扶起,语气没了刚才的张扬浮夸,而是沉静温和:“许兄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给你治伤,我手下有个兄弟略通医理,让他来帮你处理一下吧。” 刚才一直绷着神经,倒没觉得有多疼,直到这时许子岚腿上那条巴掌长的伤口才开始有了存在感,剧痛狰狞地牵扯着左半边身子,他苍白着脸点了点头,顺着祁念的力道重新坐下了。 “幸亏祁公子机敏,否则我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了”,说到这许子岚有些好奇,“刚才那信号弹是?” “烟花,他们闲的没事自己做的。” 许子岚一时接不上话,有些震惊于这位祁少宗主用一个烟花就把追了自己三天的人吓跑了。 骤然松懈下来,头脑一片空茫,许子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半个月过得实在艰难,倘若祁念问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在祁念也没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吃完面,在桌上留下一瓶止痛凝血的续凝丹就出去了。 不同于刚才的亲切热情,真实的祁念虽温和有礼周到体贴,但莫名让人觉得不可接近。 再进来时,伤口已经包扎完毕,祁念弯腰扶他起来,低声道:“行动还方便吗?不知那三人是否会回来查看,此地不宜久留。” “少宗主给的凝续丹见效极快,痛觉已减轻许多,若以灵力支撑,正常行动问题不大”,许子岚谢过祁念,没让他一直扶着自己,语气略带歉意继续道:“只是我来时把马丢了,只怕又要麻烦你们了。” 行走江湖出门在外,大都是一人一马,多加一个自己的话,恐怕要委屈剑宗的某位兄弟和他同骑。 祁念摆摆手,无所谓道:“无妨,许兄若是体力尚能支撑,我这还有匹备用的马。” 说罢他右手拇指一抹左手食指上的银戒,戒面镶嵌的琥珀色宝石上闪过一道光芒,旁边就出现了一匹枣红色骏马,鬃毛顺长威风凛凛,比其余马要高出半头,那马刚被放出来尚且兴奋,高高举起前蹄打了个响鼻,围着祁念转了两圈。 许子岚暗暗惊奇,这戒指漂亮精巧,看着和眼前眼前少年简洁衣着极其不搭,居然是所有灵器中最稀有的空间系灵器! 第2章 蓝血 空间灵器皆为空间系觉者所制,而空间系觉者稀世罕见,百年难出一位,以至于空间法器有市无价,容量只一尺见方的空间系容器都要云中郡繁华地带一处房产的价格,更别说这黑市上都少见的活物容器,还大到能装下一匹看着就没憋屈过的马! 剑宗果然财大气粗。 许子岚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祁念的戒指,突然目光凝住了,在祁念的左手背上看见了一片花纹繁复的蓝色刺青,从衣袖遮挡下露出一小片,环过腕骨占了小半个手背,衬着劲瘦白皙的手腕,有种神秘的美感。 祁念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动神色地把手放下,但也没闭口不谈,只简单解释一句:“小时候不懂事,觉得好看弄着玩的。” 许子岚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眼前这位处事周到温和有礼的小公子,好像完全不觉得戴着个足以在京城买下一条珠宝街的戒指招摇过市有什么。 许子岚往左右看了看,走近低声道:“祁公子,出门在外人多眼杂,虽说附近都是些平民百姓,但有心之人难防,公子手中灵器价值不菲,还是该小心为上。” 祁念虽然从没想过有什么人能从自己手里抢东西,仍是领情道:“是我大意了,多谢许兄提醒。” 说话间身旁的枣红色骏马似是等不及了,低头拱了拱祁念,祁念反手拍它一下,露出了停止表演以来的第一个笑:“红豆等不及了,许兄骑我来时的那匹马吧,红豆性子太烈,跑起来喜欢撒欢。” 许子岚眼角微抽,这匹马叫红豆?还……怪可爱的。 远处已经坐在马上的阿平闻言哈哈大笑:“岂止是烈啊,我就没见过性子这么怪的马,若不是它成天欺负宗门里其他马,少宗主也不至于把它关起来。” 其余人纷纷跟着笑道:“可不是嘛,素心小师夫真会送礼,一挑就挑了匹只有少宗主能驾驭的马。” 红豆似乎听见了大家笑话它,调转方向,跃跃欲试地扬起马蹄,被祁念一把拉住缰绳,“行了,都少说两句,红豆记仇得很,回头你们的马被撵跑了可别来找我哭。” 许子岚算是懂了,这马之所以肆无忌惮,估计有一半是祁念惯出来的。 直到扬鞭上路,许子岚才明白,为什么祁念不干脆直接骑红豆出来,而是要另骑一匹马。 没别的原因,红豆太快了,遥遥领先。 尽管祁念放慢速度,他们的马也不敢跟上去,远远地缀在祁念几百米后,显然都是被欺负过的。 在红豆的带领下,一路风平浪静又风驰电掣,原本要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时间,没多久就看见了城门,金属牌匾上篆刻着瑞景城三个鎏金大字。 这就是仓平郡最繁华的县城了,仓平郡是全大昭交通枢纽一般的存在,两条运河穿城而过,联通南北,纵横东西,加上仓平郡自古以来就是大昭粮产最高的鱼米之乡,民生富足康乐,而处于仓平郡最中心地带的瑞景城,更是有小京城之称。 城门口行人络绎不绝,两旁官兵守卫威严肃立,检查秩序有条不紊。 城门检查森严,大家要下马步行入城,许子岚牵着马过城门时,就见一马当先的祁念还没过去,停在距城门几十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个果子举在红豆面前,低头跟它商量着什么。 这马真是大爷变的,进个城门还得哄。 不对,红豆停的位置……刚好在城门口验灵大阵外。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这马如此有灵性,大概本身就带点灵气,能感应到验灵大阵的存在,有些害怕故不愿过去。 所谓验灵大阵,是大昭朝廷用以监测觉者行动的法阵,遍布大昭境内各大关口,任何一个觉者通过都会被法阵记录,并将觉者信息传到契碑之上。 觉者数量稀少却杀伤力极高,厉害的一人可抵千军,加上每年都有许多起觉者杀人的案子,大昭朝廷对于觉者的管控十分严格,每一个觉者在觉醒灵力后的第一时间,必须去当地负责管理觉者相关事务的秉常司签订灵契,只有签订灵契之人才能畅通无阻通过验灵阵。 而同时,灵契上会详细记录每一个觉者的所有信息,姓名年龄家住何方所任何职,以及家中所有直系亲属的全部信息。 验灵阵则会在签订灵契的觉者经过时,把他们在何时经过何地的信息传至契碑,倘若该地发生与觉者相关联的案子,秉常司有权调阅契碑,传唤经过该地的觉者。 而若是有觉者未签订灵契,他要么一辈子缩在一个地方不出门,或看到验灵阵就绕道而行,要么就是在通过验灵阵时被法阵困住,等秉常司的人请他去签。 这就是五十多年前推出的,让无数觉者哗然,令众百姓得以心安的灵契法,所有觉者,无一例外均要服从。 法令刚推出时,大小觉者势力均联名抗议,但抵不过朝廷铁了心要推行。 当时,由觉者构成,只听从皇命,凌驾于所有官方机构之上的执法组织——上弦月,联手秉常司压下了所有反对者的声音,手段强硬地把法令推行下去,协助当年的国师——大昭第一阵法大师闻栎阳,在大昭各大关口布下这堪称惊世之作的验灵阵。 这个法阵隐于地下,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觉者能察觉到它巨大的威力,倘若在朝廷追杀名单上并且签订了灵契的觉者经过,法阵会自动开启攻击模式,自验灵阵布下至今,还尚未见过一个能摆脱攻击的觉者。 五十年过去,灵契法已经成了理所当然,在验灵阵的威慑之下,大昭内觉者恃力量行凶之事大幅度降低,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几个普通的驿站守卫,就能让那三个追杀者止步的原因。 祁念花了三个果子才把红豆哄好,牵着它踏入验灵阵范围内,在祁念踏入的一瞬间,验灵阵的运转有了一丝波动,这是将已将祁念的信息传递至契碑的征兆。 红豆是去年祁念生辰,素心特地跑了一趟青州给他挑的礼物,自带灵性,要想骑它首先要治得住它,祁念当时看到红豆的第一眼就特别喜欢,花了半个月才彻底驯服。 祁念伸手在红豆鬃毛上捋了一把,心想每次都来这么一遭还真是有点麻烦,下次在离城门还有八百米远就下马把红豆收起来,省得它每次都要被这破阵吓一次。 入城后祁念带着宗门的人去办事,许子岚一个人先去客栈,等到天已擦黑,祁念才带着宗门弟子和一个大箱子进了客栈。 晚上吃完饭,祁念简单洗漱后站到许子岚房门口,抬手敲了三下门。 有些事白天人多不方便问,但祁念既已管了这桩事,就必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许兄,是我。” 许子岚打开门请他进去,桌上已备好茶水等着,看来是知道祁念今晚会过来。 祁念开门见山道:“今日我出手相助,是由于形势危急,加之祁、许两家相交多年的情分,但我作为剑宗少宗主,不能无故把剑宗卷入是非之中,还请许兄将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许子岚递给祁念一杯茶,干脆道:“大体情况和我在酒铺里说的差不多,三日前我路过筱岭时,偶然撞见几个觉者杀人,我孤身一人,本没打算管闲事,当没看见就绕道而行,谁知那几人竟发现了我,打算杀我灭口。” “一开始只派了一个人追我,那人功夫不太行,被我反杀了,直到昨天晚上我又被追上了,来追我的就是今日那三人。” “这三人每一个都是我兄长那个级别的,灵力深厚招式狠辣,尤其那位风系觉者,恐怕实力不在青冥四使之下,我用了压箱底的几个护身法器才勉强逃脱,再后来就是今日你见到的情形了。” 许子岚的兄长许澈,牧云山庄的天之骄子,是江湖里年轻一辈中顶尖的人物,那三人能被许子岚用来和许澈比较,看来都是高手。 祁念思索道:“这么看来那些人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江洋大盗,他们为何对你如此穷追不舍?许兄可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许子岚挠挠头,拧着眉道:“我这两天也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我只是偶然路过,只来得及看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还有几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之人被那伙人用绳子捆着,其余的我也没来得及看啊。” “我一不知道被杀者的身份,二不知道杀人者是谁,他们没理由这么不依不饶地追杀我。” 祁念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轻敲着桌上的茶杯,“不可能,一定少了点什么……” 许子岚盯着祁念手背上的蓝色花纹,突然一拍脑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几个躺在地上的人衣服上沾满了蓝色染料。” “染料?在哪些地方?” “好像是……”许子岚仔细回想着,犹豫道:“领口。” 祁念挑眉,“你确定?” 许子岚顺着这个思路去回想,越想脑海中的画面就越清楚。 自己当时在筱岭附近的一条小路上,听见不远处有动静,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穿过稀稀拉拉的荒草树林,就看见转角处的土路上躺着三具尸体,空气中还残留着打斗时的灵气。有五六个人站在尸体附近,用绳子捆着几个头发乱糟糟的人。 地上躺着的尸体和被捆着的几个人一样,头发蓬乱衣着简陋,倒春寒仍未结束,他们却只穿一身粗布单衣,地上的人身上很脏,大片蓝色斑点和泥点遍布衣料各处,但蓝色最深的地方……确实是领口。 许子岚坚定地点点头,“确实就是领口。”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瞪大眼睛,语气里带着惊恐:“我好像……没在尸体上看到血。” 此言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后,祁念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血可能是蓝色的……这倒是闻所未闻。” 可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接着道:“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书上曾记载过南楚药人,自小以灵药喂养,用蛊毒改造身体,这样养出来的药人血液即可制成疗伤圣药,两者原理许是相通的,那些人的蓝色血液想必也是某些妄人刻意为之。如果说这就是他们的秘密,那许兄被追杀一事就说得通了。” 许子岚还沉浸在这个离奇的推论中,见祁念接受如此之快,还旁征博引地论证了一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愣愣道:“啊,是啊……” 祁念没纠结这个,话题一转:“那许兄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筱岭?” 牧云山庄和剑宗一样,同为江湖四大门派之一,许子岚身为牧云山庄的二公子,又没有他哥许澈的身手,没道理出门不带几个手下。 许子岚就知道躲不过这个问题,早已打好腹稿,避重就轻道:“我……与家父闹了些矛盾,想出来走走。” 祁念是他的救命恩人,许子岚不想欺瞒,但真相又实在难以启齿,只能讲得模棱两可,让祁念以为他是离家出走。 祁念果然很贴心地没再追问,只道:“那许兄接下来什么打算?” 许子岚知道有些事再怎么逃避都是躲不过的,他再怎么不愿面对也还是该回去解决,于是拜托祁念回云中郡时带上他一起。 祁念同意道:“当然可以,只是我明日还要出门一趟,后日启程回云中郡,这两天许兄就安心养伤,若想出去逛逛可以让阿平陪同,我会吩咐他留在客栈。” “不必不必,”许子岚连连摆手,“怎好再麻烦剑宗的兄弟们,我这些天也累了,待在客栈休息即可,不用操心我。” “那行,你好好休息,不叨扰了。” - 云岫阁顶楼,兰亭轩,竹帘青缦点缀着这间到处是价值不菲装饰品的室内,中和了一些铜臭气,穿过一折折苏绣百鸟屏风,里间靠窗的软榻上,阁主宋辞正打着哈欠,和一男子对弈。 他举着棋子冥思苦想,实在是不知道下哪了,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耍赖道:“我困了,今天就到这吧,你赶紧走,别打扰我休息。” 对面男子轻笑一声,温沉微冷,如冰下山泉的嗓音响起:“我才来多久,阁主这就急着赶我走了?” 宋辞立马坐直道:“谁赶你走了?我是叫你回隔壁自己房间,你少闲得慌就来拿我消遣,连靖王那疯子都下不过你,我才不跟你下。” 温祈允起身作势要走,宋辞连忙拦住他,“好了好了,不下棋陪我坐会儿吧,难得你有空来一趟。” 温祈允又坐回去,随手拿起桌上的拍卖品名录翻看。 宋辞挑眉道:“感兴趣?挑挑看,有看中的直接拿走。” 温祈允头也不抬道:“这不是公开过的名录吗?云岫阁每月五号公布拍品名录,二十五开张,这是你们的规矩吧。明天就是二十五,我拿走了,你怎么向那些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客人交差?” “这就不劳温庄主操心了,”宋辞手里把玩着一枚青玉棋子,冲温祈允眨眼道:“这名单上一多半的东西,我这都不止一份,只公开一件不过是因为物以稀为贵,让他们把价钱炒高点。” 他还挺骄傲。 温祈允感慨:“当真是无奸不商。” 名录不长,随便扫两眼就到了尾,目光看到末尾时顿了一下,抬头问道:“我看中什么都拿走?” 宋辞有种不祥的预感,果断改口道:“骗你的,最后一栏的刀不行,明天估计有一大半人都是冲着那把刀来的,给你我不是自砸招牌嘛。” “刀不能给我,那明天三楼给我留个房间总行吧?” 宋辞奇道:“这么想要?你也不用刀啊买它干嘛,给青砚?不对啊,他也用剑,那是……” “你别管,就当我钱多烧手。” “行,既然你这么想给我送钱,我干脆在四楼给你开一个天字号,跟你争的人能少些。” “不用,青砚马上过来,明天让他报价。” 青砚是温祈允的手下,才十七岁,孩子心性还没完全褪,对于很多事都挺新奇,明天若是让他报价大杀四方,宋辞已经能想象那小孩脸上的表情了。 宋辞摇摇头笑道:“你还真是……把他当弟弟一样惯着。” 温祈允垂眸,“是么。” “就依你,明日巳时开拍,按照以往的经验,估计要持续到傍晚,那把刀压轴,你可以吃过午饭再过来。” 第3章 青山 夜色沉沉,温祈允手中的砖头厚的书已经翻到了底,青砚才带着一身风霜进了门。 他一进门就直奔桌上的茶点,风卷残云地吃了半盘,再猛喝一杯茶,长舒一口气道:“活过来了。” 温祈允见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完全没找到机会开口,等他停下才道:“宋辞给你留了饭,在厨房。” 青砚闻言立马转身往外跑。 “站住。” 青砚顿住,回头看他。 温祈允无语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逃荒过来,你储物空间里那么多吃的,都吃完了?” 自己没记错的话,他只是出去了三天,不是三个月。 “吃完了啊。” 温祈允扶额,发现自己对他食量的认知还是不够准确,他出门一趟,口粮得用车拉。 “你先别跑,事办得怎么样了?” “和老大预料的一样,那些秽染体灵力不足暴乱了,唐溟那群废物也确实没看住,我悄悄换了一个人他们也没发现,抓齐后立马往京城赶过去了,我在外面盯着他们进的秉常司总部。” 温祈允盯着手中的书,手指保持着翻页的动作没变, “有人受伤吗?” “没有,他们是在郊外暴动的,我设了个障眼法,提前把几个经过的路人绕开了。” 温祈允摆摆手,“办得不错,去吃饭吧。” 青砚又一阵风似的卷走了,出门后还不忘把门带上。 温祈允放下书,轻呼出一口气,仰头往后靠。 屋内明亮的烛火跳动着,暖黄色的光照在温祈允半边脸上,却照不进他晦暗不明的眼底眼底眼底眼底。 窗外突然开始下起雨来,春雷阵阵,撕裂天空的闪电不知又会落到哪里。 - 翌日清晨。 祁念换回了他平日出去见人的装束,着一身朱青色直裾深衣,外袍素净清雅,内衬银纹雪色底袍,腰缀一枚白玉钩,长发用红色缎带束着,比起他昨日黑压压的一身,多了几分张扬的少年气。 许子岚看到还愣了愣,转念一想他不过十九岁,只是处事过于老练沉稳,让自己一时忘了,他本就是着鲜衣的年纪。 老话说得真是没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祁念这身衣服虽一眼能看出贵来,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装束,穿在祁念身上却是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公子世无双。 许子岚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见过的公子少爷数不胜数,祁念是第二个能让他看直眼的,跟他那张脸比起来,其他人都是女娲随手捏的,唯独他是一笔一划精雕细刻,刻完还上了层釉。 说来也是令人生妒,上一个单凭一张脸就能镇住许子岚的人,是祁念他哥,也不知道他们剑宗到底是吃的什么,一个两个都往让人自卑的方向长。 “许兄?” 许子岚思绪被拉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脸看这么久,连忙掩饰尴尬道:“少宗主这是要出门?” “有箱灵器被秉常司卡了,我去处理一下。” 许子岚虽比祁念年长两岁,但很少独自出门办事,他是家中老二,兄长能力很强,一般都把难活累活揽走了,留给他的都是些简单轻松的门内事,甚少出门,所以看祁念如此熟稔地独自处理宗门各项事务,心中无端生出羡慕。 他有些犹豫道:“可否带我一起?我还未曾跟秉常司打过交道,想去看看。” 说完他又赶紧补了句:“当然,倘若不方便也没关系。”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你的腿还好吗,不用再修养两日?” “有凝续丹的药效压着,我的腿没什么问题。” 祁念点头,转身往外走。 许子岚立马跟上。 秉常司是大昭设立的觉者管理机构,分部遍及大昭九州十六郡,负责验灵阵的维护和日常关口出入灵器的检查,以及当地任何涉及觉者的事都归他们管。 剑宗这批灵器之所以被秉常司压着,是因为超了规制,灵器一般分为三品,其中一品为最佳。 大多数灵器均为金属所制,所以炼器师大多是金属系觉者,而金属系觉者数量极少,有天赋成为炼器师的少之又少,这就导致市面上灵器较为稀缺,普通觉者终其一生见过的最好的灵器,可能也就是一品。而在一品之上,还有天品和圣品,这些更是有市无价,圣品则通常是上古之物。 对于归属个人的灵器,朝廷不会过多管辖,但剑宗这样的大宗门,每一批灵器都要申报后才能批准运输。 这次的灵器原本是申报过的,但有个新弟子夹带私货被检查出来了,现在人和货一起被押在秉常司。 许子岚全程跟在祁念身边,见他熟稔的和秉常司的副司正打招呼,简单了解情况后找那弟子当面对质。 祁念站在他三步远的距离,微低头语气平和道:“那个小箱子里装的东西可是你带进来的?” 那弟子年纪不大,见他语气温和以为事情还有转机,连忙跪地哭求道:“少宗主饶命,是,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家中母亲重病,那郎中向我索要天价诊费,我实在是付不起,但也不能眼睁睁看母亲病死啊,少宗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少宗主饶命啊。” “是嘛,这么说来你还有理了?”祁念往后退了一步,没让他抓着自己衣摆,“你入门时背过剑宗的规矩,怎么,母亲病重连累到你的脑子了?这么快就把那几百字忘干净了?” 那人还要哭诉求饶,祁念没再理他,吩咐和那位弟子同行的几人把他拎起来,阴沉着脸道:“带回去,上报刑律堂,按宗规处置,然后逐出宗门。” 随后他转身跟身旁的李司正一同往外走去,随口问道:“他藏的是些什么东西?” “倒也没什么,只是些民间小法器,用来哄孩子玩的小东西。” 这些小法器在觉者眼里不算什么,但在民间却能卖出极高的价格,富家子弟尤为喜爱这些玩意儿。 许子岚低声自言自语道:“只是这些吗……” 刚才那位弟子年纪不大,看着也不像什么奸猾之辈,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不像是撒谎。 剑宗这样的大宗门,是江湖上大家削尖了头要往里挤的地方,能进去的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但倘若被赶出来了,那么基本上断送了继续混江湖的可能。 祁念转头盯着他:“许兄觉得我处置得过了?” 许子岚连忙摇头,他虽看那弟子可怜,有些恻隐之心,但这是剑宗的事,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插嘴。 他有些不敢看祁念的眼神,“少宗主如此处置,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祁念收回视线,继续和李司正继续聊着灵器后续申报交接的事,讲到一些条例时还会顺口给许子岚解释两句。 许子岚还是第一次见祁念这种,沉稳平和与雷厉风行两种状态丝滑切换的人,等到出秉常司时,许子岚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祁念转头问许子岚想去哪吃饭,见他还有些懵,便耐着性子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解释道:“我看得出来他没撒谎,他犯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明知故犯是为背叛。” “因为情有可原就轻易背叛,剑宗不需要这种人。” 许子岚这才明白祁念为什么非要将人逐出宗门,是自己眼光太浅了,只看得见眼前的悲苦。 吃过午饭后,祁念又带着许子岚来了云岫阁。 今日二十五,正是云岫阁开门的日子,作为全大昭最大的拍卖行,云岫阁有所有你想要的和你想不到的,每逢二十五,人头攒动,八方来客齐聚一阁,单是入门帖便不是花钱能买的。 许子岚和祁念坐在三楼的雅间内,鼻尖萦绕着清淡的熏香,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上好的龙井茶,座榻上垫着厚实的墨绿丝绒垫子,无处不周到舒适。 雅间里侧无窗,只用及腰高的护栏紧密围着,两边的墙上刻了隔音的符咒,身处其间只能听见楼下圆台拍卖官的介绍声,其余杂音一律传不进耳。 除了护栏空无一物的看台也不简单,不知云岫阁用了什么法器,透过看台能看到外面,但外面人却看不到里面,**性极佳。 云岫阁整体类似塔形,共有七层,只下四层对客人开放,每一层都是环形,内里中空,坐在包间内能清楚地看见楼下中央展览圆台的情景。 许子岚虽刚来,但云岫阁的规矩他是知道的,拍卖是上午就开了场,一直持续到下午,应该有不少人疲乏离去,场内人却不减反增。 “今日可是有什么压轴的宝贝?” 祁念点头,解释道:“何玥大师的遗作,一把刀,是天品灵器。” 许子岚倒吸一口气,自己出门半月,居然没听到消息,天品灵器已经有十多年没出现过了吧……难怪今天走在路上感觉周边觉者多得不正常,看来都是冲着这把刀来的。 “少宗主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这把刀?” “嗯,那刀与我的功法很配。” 当然,长得也很合他心意。 听他讲到这了,许子岚不由得问出了疑惑很久的问题:“剑宗乃天下第一剑派,为何独少宗主一人持刀?” 祁念伸向茶杯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有个人说我筋骨异于常人,练剑糟蹋了。” 许子岚有些说不出话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狂妄,敢把名震江湖的十八重松风鸣雪剑说成是糟蹋? 楼下的拍品一件件上台又下台,很快就要到最后一件拍品登场了。 私下相处时,祁念话并不多,只恰到好处地维持着一种不会让气氛冷下来的节奏,大多数时候都是撑着下巴望向楼下。 许子岚等得稍微有些无聊,正盯着对面祁念的侧脸发呆,看了两眼又马上回神。 真是够了,母亲曾说他小时候是看人脸下菜碟,长得不好看的不让抱,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算是明白了所言非虚。 “你发什么呆啊?” 一墙之隔的隔壁雅间内,青砚有些兴奋地看着手中的的拍卖品名录,按照顺序再有一件就是那把刀了。 “老大我问你话呢,你买这把刀是要送给什么人吗?” 温祈允像是才回过神,捏起托盘里一粒花生糖砸青砚嘴里,无语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问,我就不能自己留着收藏?天品灵器,是能说送人就送人的吗?” 青砚把糖嚼碎,又喝了杯茶,“也是,那我待会儿怎么报价?” “墙上金红色牌子,上面有数字,到时候挂出去就行。” 雅间墙壁上挂着从零到九的特制金红色数牌,这种数牌内嵌灵纹,可穿过围栏外的单向可视法器,让楼下的拍卖官清楚地看见。 青砚跃跃欲试道:“好嘞,看我怎么用金钱闪得他们都抬不起头!” 温祈允被他逗笑了,勾唇道:“是我的金钱,你清醒点。” 青砚摇摇头,振振有词道:“都一样的,我是老大的人,我的就是老大的,老大的就是我的。” 温祈允听他这话,顿时收住了笑意,一脸黑线道:“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人了?好好讲话。” “我没说错啊,从老大你救我那一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青砚一脸坚定。 温祈允闭了闭眼,一字一顿道:“我、的、手、下。” “看来以后得让听竹好好教教你怎么说话了。” 谈笑间刚才那件拍品已经撤走,拍卖官走向圆台中央,揭开展柜上的红绸布,朗声宣布: “今日最后一件拍品,大昭炼器圣手何玥大师的遗作,天品灵器,鬼刀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