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后八个男人爱上我》 第1章 初章 辽,乾恒四年秋。 萧逴坐在皇宫正中央,回味她的前半生。 父亲是丞相,母亲是长公主,十六岁入宫被封皇后,二十三岁参与处理朝政,开始称“朕”。 二十九岁,丈夫死了。 她的丈夫,辽景宗宇文贤,在追猎一头白鹿后,咳血昏厥,再没醒来,给她留下遗诏:“皇长子宇文中嗣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 瞧瞧,真是可怜,她才二十九岁,就没了丈夫,只继承了这个冰冷的帝国,无上的财富权力。 真是让人,满意得不得了。 萧逴刚掩好唇边的笑意,跪在脚边的云妃又开始梨花带雨起来。 云妃是她丈夫这两年刚纳进来的一个妃子,还不到二十岁,实在娇媚动人,得尽了帝王的宠爱。 按道理来说,萧逴该是讨厌她的。 可偏偏,她不讨厌。 云妃泪染在眼角,晕开了眼妆,落到旁人身上,定是十分狼狈,可在她这里,比西子捧心还要让人怜惜两分,让她也觉得很迷人。 云妃伏在萧逴腿边,哭诉道:“陛下,先皇去了,您可不能不管我啊……我可只有您了。” 像只小猫。 萧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殿外争吵,她凝起了眉。 * 自皇帝崩逝的消息传到韩仞耳中,他是惊疑的,可还没等多思考朝局变动的隐患,另一种窃喜却暗自汹涌起来。 皇帝驾崩了,那曾经和他有过婚约的萧逴,岂不是没有丈夫了? 他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 上京的春日,梨花烂漫如雪。 那时,萧逴是相府里最娇贵的花苞。他看着她从廊下跑过,裙角扫过落花,少女的侧脸一闪而过,亦惊艳了一个少年的心。 她是丞相之女,巧了,他是重臣之子,门当户对,两方父母笑着定了亲事,这朵花要被他摘回家里,精心供养了。 那时,他自然是欢喜的,他期盼着早日迎娶她回家,却不想,他的花桥还没去,等来的却是新皇册封她为皇后的旨意。 他没主意的时候,她的美名竟然传进了宫里。 就这样,他看着十六岁的她,站在皇帝的身边,成了皇后。 韩仞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不是没恨过,可有什么用? 他不再是她的未婚夫,他成了她的臣子。 他不是没见过她,作为当朝皇后,总理朝政,她们总会见面的,这些事对他而言,是残酷的,是不能接受也要接受的屈辱。 可如今……皇帝死了。 真是好极了。 夜色浓得化不开,韩仞一刻也等不及,他勒马立于行宫外,风将他崭新的将军战袍吹得猎猎作响,也拂过他精心修剪过的发髻。 他今年三十余岁,英武异常,很是锋俊。 他微微仰头,夜风拂面,努力酝酿,眼底总算逼出两分湿意,低声喃喃,语带惋惜:“先皇,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话音还没落,他心里又活络起来。 她才二十九岁,风华正茂,他也正值壮年,仪表不凡。 那段夭折的姻缘,那未曾品尝的禁果,如今也该落在他掌心了。 越想心越热,他催马入宫,蹄声急切。 穿过一道月华门,另一簇灯火不偏不倚地撞来。 为首之人金冠蟒袍,面如冠玉,一派贵气,约莫二十余岁,正是皇帝的亲弟,周王。 两队人马在狭窄的宫道僵住,火把的光影在彼此脸上跳跃,心思各异。 “韩大人,”周王先开了口,声音拖得长长。 周王目光瞟过韩仞,果然精心打扮了,他面上表情没变,心里却嗤笑一分,这老东西,也不怕让人笑话。 “星夜疾驰,直闯后宫禁地,这是急着干嘛去呢?”周王面嫩,就算唇角带抹讥诮,也不让人厌恶,反倒觉得理当如此。 韩仞一见周王,不自觉将手按在刀柄上,反问道:“周王不在灵前哀悼陛下,反倒出现在通往皇后寝殿的路上,似乎更不合时宜吧?” “呵,”周王嗤笑一声,“本王与皇嫂乃一家人,倒是韩大人,一介外臣,这心是不是操得太远了点?” “臣之心,日月可鉴。陛下驾崩,臣唯知护卫皇后殿下周全,不容任何闪失。” 韩仞脸上很是正派。 “好一个护卫周全!” 周王眉梢挑得更高,“就怕有人借着护卫之名,行那不轨之事!” 韩仞却不接茬,又逼近半步。 他紧盯着周王,道:“臣愿将性命交到皇后手中,为皇后娘娘去死,王爷,您敢吗?” 周王一愣,这厮什么意思? 韩仞见他迟疑,心中自得两分,道:“您不敢,所以,你我待皇后之心,高下立判。” 说完这话,韩仞一脸自得,他就这个,这个周王不如他,萧逴一定会选他的!才不会选周王。 周王被他这话激到,还欲开口。 韩仞却已不再看他,拱手一礼:“臣还要去向皇后禀报要务,告退。” 说罢,引着众人,径自越过,衣袂带风。 周王盯着他那孔雀开屏的背影,又听他说了为皇后去死的话,只觉得耳朵污了,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他皇兄刚死,韩仞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话虽这样说,他脚下却不停,也快步跟上。 皇后这肥肉,谁不想啃上一口? 两拨人前后脚到了殿外。 经内侍通传,殿门开启,一股暖融的热气扑面而来。 殿内烛光暖昧,萧逴一身素服,却更衬得她肤光如雪,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落在两人眼中,实在我见犹怜。 萧逴身边,竟跪着先帝生前最宠爱的云妃,柔柔弱弱地倚在萧逴腿边,像只寻求庇护的雀鸟。 萧逴抬眸,目光在进来的两个男人身上淡淡一扫:“何事?” 周王抢步欲言,韩仞已利落跪倒。 韩仭感受到上方落下的视线,心头一热,开口道:“皇后娘娘,陛下新丧,宫禁空虚,臣忧心如焚,愿亲率精锐,宿卫宫门,必不叫任何闲杂人等,扰了殿下清静。” 话语间,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旁边的周王。 周王立刻上前:“皇嫂!宿卫之事何须外人!臣弟就在侧殿守着,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您一声吩咐,臣弟立刻就到!” 韩仞头也不回,语带锋芒:“王爷乃宗室至亲,此刻更应避嫌,以安人心。臣之一片赤诚,天地共鉴,只愿为殿下分忧,万死不辞!” “万死?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臣之心,娘娘明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在萧逴面前吵了起来,落在萧逴眼里,很是不像话。 啧,真烦。 萧逴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冷了下来:“吵够了没有?” 两人瞬间噤声。 “你们两个都想留下来守在我身边?” “是!太后。”两人齐声道。 她先看向周王:“周王。” “臣弟在!” 周王眼中燃起希望。 “滚出去。” 周王脸上的表情瞬间碎裂。 萧逴目光转向韩仞。 韩仞迎上她的视线,让她看清楚自己眼中的一切——旧情、野心、保护欲,以及一个成熟男人对旧情人最直白最热烈的倾慕。 可萧逴的眼神没变,像没看见一样。 她道:“韩大人。” “臣在。” “你也滚出去。” “砰!” 殿门在两人面前毫不留情地关闭,将两人的一腔热火彻底浇灭。 似乎是受挫丢了面子,要把脾气发泄出来,周王狠狠瞪了韩仞一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韩仞瞟他一眼,不服:“周王您都敢肖想皇后,为什么我不敢?” 周王冷笑:“确实不如韩大人,家中有妻室还敢觊觎皇后,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韩大人把皇后放在什么位置?做你的妾?你莫不是想死?” 韩仞一时被他抓住话头,只说了一句“你”。 周王又开口刺他:“韩大人,这大辽江山始终是我们家的,皇嫂终究是宇文家的未亡人,我劝你聪明点,少出现在皇后面前。” 说完,他不再看韩仞一眼,转身离去。 韩仞却站在原地,望着那紧闭的殿门,愣住了。 周王的话确实入了他心里,当年各自婚嫁,如今她已自由,那他? 他不能对不起她。 他这样想。 * 殿内重归寂静。 云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勾人的眸子水光潋滟,她怯生生地扯了扯萧逴的衣袖,道:“娘娘,您看他们,先帝才刚走,一个个就如饿狼见了肉似的,都想着把您吞吃入腹呢。您可千万不能心软,上了他们的当呀。” 萧逴垂眸,看着这张我见犹怜的脸,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摩挲着那细腻的肌肤,感受到指下的微颤。 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轻声问,气息几乎拂在云妃脸上:“哦?是吗?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云妃被她盯着,呼吸都快停了。 谁不知道萧逴十六岁就被册封皇后,就是因为美名冠夺天下,若云妃是一片柔云,则萧逴就是云顶的神女,让人无端的想要跪下,求得她垂怜。 于是,云妃也这样做了。 她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臣妾……臣妾自然是全心全意向着娘娘的。这长夜漫漫,寒气重……让臣妾暖暖地陪着您,好不好?” 她说着,拉着萧逴的手,更紧地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甚至大胆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那微凉的指尖,更像只猫了。 萧逴任她作为,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还有云妃这个年轻身体散发出的热力,让她的心底似乎真的被熨帖了一瞬。 她低头,看着云妃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很轻地笑了一声,先帝宠爱的娇花,如今在她掌心盛开。 她忽然觉得,当个寡妇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殿外秋风呜咽,殿内暖香浮动。 周王和韩仞刚离去不久,云妃就已经攀上了神女的掌间,云妃心想,这般的美人,这般的权势,她才不会让给其他人。 至于萧逴怎么想? 萧逴的心里没有任何人,她只觉得,自己要一个人坐在皇位上了。 真是,痛快。 第2章 争宠 第二日,晨曦未至。 萧逴就睁开了眼,失去了丈夫的第二日,她还是有一些不真切。 她还未出声,身边人就开始了动作。 云妃心里是有一些庆幸的,没有了皇帝的宠妃是什么下场?冷宫里多少条性命白白葬送,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才不愿意就这么枯萎,一口棺材抬出宫去。 先帝的儿子才十二岁,顶什么用?等他长大了,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不就是侍主争宠,侍奉皇帝,和侍奉皇后,没什么两样。 于是,她一双手攀上萧逴,轻轻说:“娘娘,可要起身?” 萧逴眼中恢复了一份清明,昨晚云妃给她按了身骨,确实松快了许多,她多看了一眼云妃,原以为只是个美人,没想到还是个妙人。 怪不得先帝宠爱她。 萧逴自顾自的起了身,心里却在思量着,先帝刚去,当下最要紧的,是辅佐儿子继位登基,自己稳坐皇太后的位置,才是正理。 可偏偏。 她细想了一下大辽两百多位宗室,个个都带兵从政,又想了想十二岁的儿子,不免皱了皱眉头。 如今是坐在烈火之上,稍有不慎就会引火自禁,由不得她不谨慎。 思量间,发现云妃还在。 萧逴睹了她一眼,道:“出去吧。” 云妃心一涩,还想开口,萧逴却已经走了出去,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云妃暗自气闷,女人翻起来脸来,比男人还要绝情。 枉她昨晚辛苦一夜! 可她却低下眉眼,低低应了一声是。 日后还长,这荣华富贵,她云妃是享受定了,她能拿下先帝,就必然会拿下皇后,她暗自下定决心。 * 等萧逴走到执政大殿,第一时间就传了韩仞。 倒不是因为和他有过婚约,只是眼下诸臣中,他握有部分兵权,且他对她,是绝对忠诚的,这张牌,她得好好用起来。 还没等多久,就用宫人通报,不仅韩仞来了,韩仞的夫人也来了。 萧逴心中疑惑,倒是宣了他们二人进来。 谁料到,韩仞的夫人李氏一进殿来,扑到跪地,大声疾呼:“娘娘救命啊!韩仞竟然要杀了我!韩仞要杀了我!” 不等萧逴反应,韩仞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全是倔强,道:“没错,我就是要杀了你!你还敢闹到娘娘面前!你胆大包天!你该死!” 李氏听他这般说,更是气恼:“娘娘,他作日回家就和我争吵,吵到凶处,提着剑竟然想要杀了我,说我碍了他的事,娘娘,救命啊!” 似乎是告状仍不过瘾,李氏又指着韩仭怒骂:“你这下贱的胚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就你这般德行还敢肖想娘娘,杀了我你就能得到娘娘吗?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韩仞听了这些话,很是不服,辨道:“你懂什么!我和娘娘自小的情分,当年是事出有因,如今自然能够……” “能够什么?”萧逴挑眉。 韩仞抬头看萧逴,见她脸上不见喜色,很是平静,心里打了边鼓,犹豫几瞬,高大的背也渐渐的弯了下去,气势弱了三分,迟疑着开口:“能够……再续……” “韩仞,”萧逴再次打断他,“你如今是真疯了不成?” “娘娘,我……”韩仞还想开口。 “他就是疯了!娘娘!他是个疯子!先皇去了后,他就失心疯了!”李氏当即哭诉起来,很是凄凉。 “当年明明是你家来我家提亲的,你也是点了头认了的,这十几年我可曾有过一日对不起你?操持家务,打理日常,就连你我也悉心照料,可如今,你竟然要杀了我?”李氏心中的委屈如何说的清。 当初她知道,丈夫曾经有过婚约,可是那人嫁入了皇室,成了皇后,还是以后的太后,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自她嫁过来后,就算韩仞没放下,心里都是别人,她也没多少介意,少年的情爱自然是极其重要的,可日子不还是这样过来了吗?她也不指着丈夫的宠爱过活,她有自己的骄傲。 谁料到,先皇崩了后,她的夫君竟然疯了?肖想当今太后起来。 他也不想想,就算先皇崩了,皇后对他,可还有一丝情意? 偏生韩仞看不清,就算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记着那得不到忘不掉的少年情愫。 被韩仞逼到绝路,李氏也不管不顾起来,冲到宫中告状,求一个公道,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吧,脸皮没有命重要。总不能让韩仞真的杀了她,或者磋磨她之后,再死在内宅里。 韩仞像没听见自己妻子的控诉,跪在大殿前,一双虎目怔怔的看着萧逴,掉了两滴泪,说:“娘娘,不,燕燕,我对你,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了你,我心里都是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 他还记得萧逴的小字,燕燕。 萧逴看着眼前人,心中叹了一声,当年那份婚约,确实是不错的,韩仞此人重情,若她嫁了他,他必然对她百依百顺的,她也会很幸福。 可,她不是没嫁吗? 眼前人早已不是曾经的少年,她也不是曾经的少女,现在,他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臣子,中间的鸿沟不可逾越。 他这般想着她,就是该死。 “所以,为了我,你要杀了你的妻子?”萧逴开口了。 她边说,边走到韩仞身边站定,俯视着他。 韩仞仰视他心中的爱人,如同最谦卑的囚徒祈求宽恕,他如一只受伤的灰狼般狼狈,她们终于可以坦诚相见了,不是吗。 他就这样看着,两人对视,却终究敌不过萧逴的眼神,低下了头。 他低下头后,又舍不得,复抬起了头,看着她,喃喃道:“燕燕,我自然是爱你的,我愿意为你去死,自然愿意为你……” 话还没说完。 “啪”的一声。 萧逴的耳光已经打了上去。 韩仞还没反应过来,就受了一耳光。 他呆了一瞬,又抬头看她,想要解释。 萧逴却没给他机会,又是一耳光,打的他伏倒在地。 他抬头望她,只看到了她眼里的复杂、厌恶、不耐,唯独没有情爱。 燕燕,燕燕……我…… “我原以为你是可以为我陷阵杀敌的将军,却没料到,你竟这般沉溺情爱罔顾人伦,竟要杀妻?这般作态,真叫我恶心。”萧逴已转过身不再看他。 “燕燕,我不是……”韩仞心中大痛。 “别叫我燕燕,你不配。” 萧逴重新坐定,连眼神都未曾给他一分。 韩仞终于住口,他满心慌乱,怎会如此?他并非此意,他是和李氏争执急了,李氏刺激他,他才....... 萧逴看了看还在哭泣的李氏,对韩仞的不耐又多了两分,这事传出去,叫世人怎么看她?和一个女人抢男人? 她止住恶心,换了心情,问:“李氏,如今这局面,本宫为你做主,让你二人和离如何?” 李氏今年不到三十岁,正是青春年华,她不似萧逴这般明艳动人,却自有她的可赞之处,萧逴不想让婚约困住了这个女人。 听到萧逴为她做主,李氏止住泪,摇摇头,说道:“多谢娘娘,可娘娘,我不要和离。” “不要和离?” “是,我不要和离,我要休夫!” 李氏抬头看萧逴,她本就不信萧逴对韩仞仍有爱意,这一切不过是韩仞自己痴心妄想,今日所见果然如此,她赌赢了。 韩仞这般对自己,若不出了这口气,她如何能忍? “娘娘,我要休夫!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韩仞卑鄙无耻,是个十足的小人!”李氏道。 萧逴静默一息,才道:“准。” “自今日起,李氏休夫,你二人各自生活,不必再有纠缠。”萧逴看也不看韩仞,就下了旨意。 李氏得了准话,心中的气平了两分,却道:“娘娘,臣妾还有一请。” “你说。” “臣妾今日休夫,自是被天下所不容,且这厮,日后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臣妾想请娘娘庇护,得一安居之所。”说完,李氏深深下拜。 萧逴又看了一眼韩仞。 真是不中用。 “准你所奏,你先行住在宫里吧,日后再安排。”萧逴答应了她。 “多谢娘娘。” 说完,萧逴挥挥手,让李氏退了下去。 殿内独留跪着的韩仞,和她。 萧逴看着韩仞,少年时看他,很是英武,也有几分决断,是真得过她的喜欢的,怎么如今看来,竟然蠢笨如猪? 实在想不明白。 她都要迟疑要不要将她们母子二人的安全交由他手上了。 萧逴想了一会,问:“韩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却看韩仞像是受了沉重打击一般,直挺挺的跪着,听她问话,才愣愣的回:“臣……无话可说。” 萧逴看他这样,更是不耐。 男人总是这样,仗着和她有些情分,就以为可以拿捏她,践踏在她的意志之上,哪怕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以为可以和她再续前缘,李氏说的没错,他就是做春秋大梦。 韩仭是可以用的,但在用之前,该修理一番。 “把他拉出去,打二十板子,清醒清醒。” 等韩仞被打完板子,躺在宫中偏殿的塌上,泪就像水一般流了下来。 燕燕,他的燕燕竟然不许他这样叫她了。 他们的少年时光,那么好,那般美。 燕燕竟然全忘了吗? 燕燕忘了,可他没有,他这心里,全都是燕燕啊。 他实在是委屈极了,在偏殿里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在战场上厮杀敌军,以一敌百的人不是他一般。 还没等他哭够,就有一个稚嫩男声出现。 “韩大人怎么这般伤心?” 韩仞抬眼一看,竟然是燕燕的儿子,如今的太子,马上就要登基的新帝——宇文中。 韩仞慌忙起身,想要行礼,却不想扯了伤口,又是一片痛楚。 “韩大人不必多礼,还是趴着吧。”宇文中安抚他。 在燕燕的儿子面前丢脸,韩仞自然是不痛快的,他迟疑半响,还是没说出口原因,毕竟觊觎别人的母亲,总该是理亏的。 “我知道,韩大人是因为我母后才伤心。”宇文中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断定。 “是臣失礼,冒犯了娘娘,臣……”韩仞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委屈极了。 他明明对燕燕一片真心,燕燕怎么不明白呢? 宇文中摇摇头,看向韩仞,道:“韩大人,枉你和母亲相识多年,你还不懂吗?” 韩仞一时愣住,“殿下您是说?” “韩大人不是想清清白白的追求母后吗?如今韩大人已经被休了,自然是一身清白,刚刚好。” “韩大人还不知道母后吗?她越是看重你,就越要处罚你,这是为了你好,你瞧,挨了打后,你还在宫中躺着呢。” “换了旁人,哪有这个待遇?母后对你,可是全然不同的。”宇文中这般道,言之凿凿。 这番话一如韩仞耳中,如逢甘露。 是了! 依着燕燕的个性,若真看不惯他了,他今天便是死了,也不算冤枉的,燕燕心中是有他的! 得了这个念头,韩仞心中激动,恨不得去给燕燕磕二十个响头,今日是他孟浪了,他这样作态,把燕燕放在何处? 燕燕还没登上皇太后的位置,他竟然还给她拖后腿,实在该死。 一时间,韩仞立刻明白了箫逴的良苦用心,今日虽然打了他,但让他没了李氏的纠缠,以后,未必没有以后! 看韩仞这番神色,宇文中退了出来。 等他走到殿外,传来宫人:“去禀告母后,我已将话已传到。” 十二岁的宇文中看着宫人远去的背影,又望了望殿内,他昨天失了父亲,今天母亲就让他来这里,说这些话。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实在是太稚嫩了。 他,实在是太小了,不足以为母后遮风挡雨。 他抬眼,望向天空。 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 第3章 准备 等周王步入殿中,萧逴正坐在大殿内,喝着一杯清茶,似乎丧夫这件事,并未影响她一分。 他停住脚步,看向萧逴。 萧逴初入宫时,他才十岁,在皇兄的大婚上,他自然是见过这位皇嫂的,她很是艳丽,几乎夺走了半边天色。 他那时心中就想,日后要娶一位这样的妻子,才配得上他。 可他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一位,像她这样的人,他原本是将这份心思压下去了的,谁知....... 如今,皇兄去了,皇嫂不再是当年的少女,而是变成一位,如渊如崖,似海似风的天边人物。 料想,权势的滋味,让她尝遍了,才让她变得这般,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萧逴感受到有人在看她,挑眼望去,不知何时,周王已站在殿前。 她开口道:“既然皇叔已到,不妨进来喝一杯茶。” 周王笑了笑,恢复了以往的贵气,进殿来,坦然在她面前坐下,道:“皇嫂相邀,臣弟怎能不来?” 萧逴看着眼前人那双丹凤眼,真是像极他的皇兄,这话也没藏下,说给了他听:“你这双眼睛,实在像极了你皇兄,我倒是日日看不够的。” 周王心中一动,不错眼的回望她。 萧逴任他看着,自然的斟茶,将面前的茶盏布到他面上,复抬眼,轻声说:“皇叔,请用茶。” 周王默不作声收敛神色,低头看了一眼茶,却思量了很多。 他是对她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意,但,眼前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看来皇嫂,仍是放不下皇兄啊。”他端起茶,慢慢品味。 以萧逴的眼光瞧,周王指若修竹,他轻拈着白瓷,汤色映照下,更显骨节分明,静室生雅,一举一动皆成画。 这位皇叔,如茶一般,值得品味。 只是,不太乖觉了些。 “斯人已去,满目山河空念远。”萧逴答他。 周王却又晃了神,这句诗下句,不如怜取眼前人。 皇嫂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茶杯放下,细细盯着萧逴看,皇兄刚去,皇兄的幼子还未登基,而他却是她最大的威胁,皇嫂这是在蛊惑他。 他心里了然,正欲开口。 萧逴却突然用手掌覆盖住了他的手,她用那双让皇兄陶醉的眼,也这样望着他,周王只看见她的唇齿一张一合,半响才分辨出,她在说话。 “如今这天下,我孤儿寡母如何撑得起?自然需要皇叔照应扶持,不知皇叔愿不愿意?” 萧逴眼里带着笑意,看着眼前人。 周王眼中的神色,她曾经见过很多人眼中都有——迷恋,尤其在他皇兄眼里见过无数次。 他竟然这样迷恋自己。 这样可爱的人,叫她真的生出了两分喜欢来。 “这是……自然。” 良久,周王才回答,他的手一动不动,仍由萧逴用手覆着,他在感受她手上的温度,这种温热的触感,让他无端多了些紧张。 他本不必紧张的。 萧逴仔细的看周王,他的脸轮廓清俊,鼻梁挺直,生的一副好样貌,一双丹凤眼,多了几分锋利。 偏生这样的人,看着她,迷恋中多了一分呆意。 可爱。 “既如此,后日的登基大典上,皇叔须得为我母子护驾,若有什么事,我可全依赖你了。”边说着话,边慢慢的抽离,萧逴的手离开了他。 周王还在认真听着萧逴讲话,不想她的手竟然抽开了,心中涌出了一股强烈的**,他想回握那双手。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直伸出手,想要再次握萧逴的手。 他不愿意她离开。 可偏偏,就在他的手快要抓住时,萧逴反手一握,握紧了他的手腕,让他挣脱不得。 他抬眼,和萧逴的眼神汇在一起。 “皇叔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吗?”她的眼里有笑意,亦有冷意。 周王只一瞬间就回过了神。 她不会允许的,最少此刻不会。 “臣弟……自然会拥护皇嫂。”他还是没落下话柄。 萧逴轻笑一声,看着他恢复了理智,才放开了他的手,又开始道:“这天下,从来不是我的,而是你们宇文家的,对不对?皇叔。” 周王也跟着笑,像是掩饰什么一样,将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道:“这天下,是我宇文家的,可如今,不是在皇嫂手中吗?” 萧逴心下满意,这个皇叔,果然不是蠢的,于是有了两分放松,只说:“是我的,也是皇叔的,愿与皇叔共天下。” 等周王从殿内退出后,他心里很乱。 一方面,他难免回味萧逴手抚在他手上的感觉,一方面,又不免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两相争持之下,难免有一方占了上风。 他开始找些理由,如今就算逼宫,他也不见得能夺得皇位,凭他的手段和实力,是赢不了萧逴的,那与她共天下,又如何不行呢? 况且,皇嫂对他,总归是不同的。 这点,他十足肯定。 这般想来想去,他开始想谁会在登基大典上捣乱,又想着该上折子提前告知萧逴了。 不,要当面禀明,好好分说与箫逴听。 打定主意后,周王脚步轻快的走出了皇宫,脸上带着笑意。 等周王离去,殿门关上,萧逴捻了捻指尖,方才周王手上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 年轻男子的倾慕,总是让人愉悦的。 哪怕这倾慕里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她也不介意。 箫逴还没多想,儿子宇文中就来到了殿内。 他先行了礼,得了萧逴的话后,才坐到萧逴身边,说:“母后,父皇去了,我们会安全吗?” 萧逴看着眼前的儿子,十二岁的少年已初具清俊轮廓,眉宇间却已凝起一道锐气,下颌线条利落,薄唇紧抿,已经有他父皇的模样了。 真是她的好儿子。 可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总会害怕。 “我们不仅会安全,你会成为皇帝,我还会成为皇太后,我们母子,会站在天下的顶端。”萧逴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抚他。 “母后……” “别怕,有我在。” “母后,我只是觉得,你从中周旋,实在是委屈了。”宇文中低着头说。 他不是真正无知的少年,萧逴很早就教他政事了,他自然明白,如今是什么局面,他的母亲又为他做了多少事。 “傻孩子,怎么这般说。”萧逴失笑。 “母亲你……”宇文中抬头,眼中有急切。 “我周旋于所有人之间,所以你觉得我委屈?” 宇文中点点头,眼中有心痛。 萧逴笑出了声,她又摸了摸宇文中的脸,说:“傻孩子,你如今还没有登基成为皇帝,自然不知道权力的滋味,有多迷人。” “拥有权力,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 “所有人都会为权力着迷的,日后,你自然会懂得。” 宇文中此刻自然不明白萧逴的话,但没关系,他很快就会懂了,因为他马上就要登基了。 他想了想,提到了韩仞,问:“母后,您准备怎么处理韩大人?” 萧逴想起了自己曾经那个未婚夫,他自然是勇武的,也是忠心的,对她来说,更是有用的。 “我已经给他找好了位置。” “我们母子缺了一个看门狗,只会对我们摇尾巴,对其他所有人,都会狠狠扑上去撕咬的看门狗。” “韩仞,正适合。” 宇文中看着母亲,只觉得自此父皇去了后,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母亲竟然变得不像曾经的她了。 从前的萧逴,是父皇的贤内助,贴心人。 如今的萧逴,眼中的野心,几乎要溢出来。 他没有多想,只点点头,很听母亲的话。 萧逴看着儿子,轻声道:“好孩子。” “你很快就要成为皇帝了。” * 等萧逴安排完登基的政事,回到寝宫,发现云妃仍然在殿中守着,不仅错愕,问道:“你怎么还在?” 云妃身在宫中,曾是宠妃,自然消息灵通,萧逴将韩仞置为鳏夫后,将宫禁安防交给韩仞,又传召了周王,周王走时面带愉悦。 不过短短一天,萧逴就稳定了局势。 那么接下来,她的儿子必然会登基为新帝。 十二岁的新帝,没人会放在眼里,那么权势,自然都会在萧逴这个摄政皇太后手中,她怎么会错过萧逴呢? 她的荣华富贵,都在萧逴身上了。 于是,她开口道:“娘娘这两日这边辛苦,臣妾心里挂念,特来侍奉娘娘。” 萧逴轻笑一声,也不理她,坐回了塌上,倚着软枕,再抬眼看她。 云妃也十分乖觉,立刻上前,跪坐于地,细腻的指尖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为她放松神经。 “娘娘何必如此辛苦,”她的声音软糯,“那些烦心事,又不会长腿跑了,倒是您,累坏了,有些人可要心疼死了。” 萧逴闭上眼,任由她伺候,淡淡一句:“就你话多。” 云妃便知趣地不再多言,手上的力道却愈发恰到好处。 良久,萧逴的疲倦消了两分。 正眼看着云妃,心里盘算着,眼前这朵漂亮的花儿,要留在自己身边吗?她心有犹豫。 许是看见了萧逴眼中的审视,云妃心中一紧。 她开始急思,一瞬间就有了答案,她说:“娘娘,您可知,臣妾为何会得宠?” 萧逴点一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云妃贴近萧逴耳朵,轻轻的说:“因为臣妾是耳朵,是眼睛,是嘴巴。” 萧逴不解,问:“这是何意?” 云妃双手试探着,又攀上了萧逴的手臂,她靠的更近了些,说:“娘娘喜欢什么,臣妾就喜欢什么,娘娘不喜欢什么,臣妾就讨厌什么,娘娘不想看到什么,臣妾就会让什么东西不再出现,娘娘没说出口的话,臣妾就能替娘娘说出口。” 萧逴哑然。 确实,她说的没错,相较于皇帝,她身边自然更需要这样的人,为她做一些事。 云妃嘛,她双眼眯起来,继续审视。 云妃大着胆子,嫣然一笑,环住萧逴的手臂,呵气如兰:“臣妾是娘娘养的雀儿,只想啄娘娘手心里的食,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萧逴轻笑,真是乖觉,算是收下了这只机灵的雀鸟。 云妃心中大喜,面色更加动人,只觉得未来的富贵搓手可得也。 萧逴不管她,重新闭上眼,眼前人只能逗趣,政事才是真正的要紧事。 朝局政事,刚捋顺了一点点,还不能掉以轻心,她还未坐稳皇太后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翻出她的手心。 无论是韩仞、周王、云妃,亦或是宇文中。 她等着新皇登基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