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在边疆失灵后》 第1章 沪上风波起 初秋的上海,日头到了午后就软下来,斜斜地穿过梧桐叶,在地上织出好些晃眼的碎金。风里裹着弄堂口生煎包的焦香,混着墙内飘出的读书声——“小马过河”几个字被孩子们念得七零八落,倒比写字楼里的空调风多了点活气。 三年级(2)班的课上,张笑笑捏着粉笔的手轻轻蜷了蜷。不是累,是脸上那笑挂得久了,颧骨底下的肉在悄悄发紧。她声音温软,像浸了温水的棉花:“河水深不深,得自己踩进去才知道……” 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细碎的心思就顺着读心术飘过来,像檐角垂着的雨珠,滴滴答答落进脑子里: 【王明轩:糟了,口水要滴到本子上的美人鱼了!】 【李思思:这颗星星涂粉的吧?紫的昨天刚涂过。】 【刘梓辰:窗台上那只麻雀,怎么老盯着黑板看?】 笑笑没吭声,只把粉笔换了只手,继续说:“写作文也一样,旁人的话再好,不如自己心里的话实在。” 下课铃一响,穿小西装的周宇航就冲了上来。那作文本的封面是小牛皮的,烫着细金线,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比笑笑口袋里的钱包还讲究。“张老师,你看我的《我的梦想》!” 本子里画着歪歪扭扭的柳树,枝桠上扎着几根红线,写着“给大树针灸”。笑笑刚要开口,男孩的心思就蹦了出来,像撒了把碎糖:【快夸我!爸爸说写得好,就带我去迪士尼住城堡,还有发光的魔法棒!】 笑笑的笑顿了顿,随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指尖碰到他头发,软乎乎的:“宇航心善,知道疼惜树木。只是梦想是自己的,不用为了旁人的夸奖才写。” 男孩抱着本子跑了,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笑笑看着他的背影,眼尾轻轻垂下来——如今的孩子,连做梦都要揣着个小算盘。 办公室的桌子刚擦干净,手机就嗡嗡震了。屏幕上“顾言”两个字,黑得发亮。她盯着看了三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下课了?”顾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带着他谈生意时的利落,却又软了半分,“七点,外滩云顶,我约了启明的人。” “约他们做什么?”笑笑皱了眉。 “你上次说的,把乡土东西放进课堂,我弄了个方案。”顾言语速快了些,“这行现在火,包装成亲子研学,能做。你在小学里带几十个人,太屈才。” 笑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教案的边角。纸页边缘有点毛了:“顾言,我就是想试试教学。” “试试?”顾言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飘过来,有点痒,“好想法搁着不用,就成了废纸上的字。你脑子活,该做更大的事。” 他的话里满是商人的盘算,可笑笑却捕捉到了别的——不是“能赚多少”,是“你不该困在这儿”。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顾言还是个穷小子,蹲在学校门口啃面包,面包渣掉在他西装上,他也不在意,只说:“笑笑,你别一辈子待在小地方。” “教书不是做生意。”笑笑的声音低了些。 “真心待孩子,就是最好的生意。”顾言的话像绕着线的针,一针戳中要害,“晚上别穿卫衣,穿件像样的衣服。方案发你了,靠窗的位置,能看江景。” 没等她回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助理的声音,顾言匆匆说了句“等你”,就挂了。 笑笑点开微信,那个PPT文件躺在列表里,名字长长的——《“乡土寻根”教育项目商业计划简案》。末尾有行小字:“能看见游船,你以前说想坐。” 她盯着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顾言总这样,什么都替她安排好。那年她失恋,哭到眼睛肿,他连夜帮她搬家,煮了碗糊掉的姜汤,还嘴硬说是楼下便利店买的。 傍晚的咖啡馆,人不多。苏曼一进门就看见笑笑,把一杯摩卡推到她面前:“又跟顾总闹别扭了?” “没闹,他想让我把教学的点子做成项目。”笑笑搅着咖啡,勺子碰到杯子,叮当响。 苏曼“噗嗤”笑了:“他这是把你当宝贝护着,想拉你一把。你倒好,要去什么云巅村?我查了,那地方连外卖都送不到!” “我就是觉得闷。”笑笑的声音轻了些,“什么都要算投入产出,连上课都像在完成任务。我想去个不用算账的地方。” “算账?”苏曼翻了个白眼,身子往前凑了凑,“顾言的时间多金贵,他能花功夫给你弄方案,不是上心是什么?上次你发烧,他扔了几百万的合同,开车闯了两个红灯送你去医院,在走廊守了一晚上。他手下的人都说,没见过顾总对谁这样。” 笑笑脸一热,赶紧端起咖啡喝了口。咖啡有点凉了,涩得她舌尖发麻。手机亮了,是顾言的消息:“到哪了?游船快开了。” 她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却没回复。点开相册,里面存着张支教招募函——云南云巅村小学,缺个语文老师。 “云巅村”三个字,黑得简单。笑笑忽然想起顾言说的“别困在小地方”,可对她来说,那间六十平米的教室,不是小地方;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村子,也不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风口上的热闹,是某个孩子听课时,眼睛亮起来的瞬间。 她拿起手机,慢慢打字:“谢谢,我不去了。我报了云巅村的支教,下个月走。”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心口那块堵着的石头,好像忽然落了地。 苏曼的眼睛瞪得溜圆:“你疯了?顾言知道了……” “疯就疯吧。”笑笑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痞气,“偶尔走回歪路,也挺好。” 话音刚落,手机又震了。顾言的消息很短:“在咖啡馆楼下,下来。” 笑笑一愣,往窗外看。暮色里,那辆黑色的奔驰停在路边,顾言靠在车身上,西装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他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目光穿过玻璃,牢牢锁着她。 苏曼推了她一把:“快去,人都来了。” 笑笑深吸一口气,抓起包走了出去。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顾言看见她,快步走过来,把文件夹递过去。文件夹的封面是硬壳的,有点沉:“云巅村的资料,海拔高,冬天冷,老师少。” 笑笑愣住了——她以为他会骂她,会劝她,可他却给了她这个。 顾言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露了出来:“你决定的事,没人能改。里面有联系人电话,还有……我让助理列的保暖清单。缺什么,跟我说。” 笑笑接过文件夹,指尖碰到他的手,有点凉。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锐利,只剩下一点点温柔,像傍晚的霞光。 “别硬扛。”顾言的声音低了些,“觉得苦了,就回来。我这儿,一直有你的位置。” 这话像颗温温的糖,化在心里。笑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顾言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发尾有点翘,是早上没梳好:“行了,不耽误你。饭局推了,跟你朋友好好聊。” 他转身上车,车门关上的声音很轻。车子发动,很快汇入车流,不见了踪影。 笑笑站在原地,怀里的文件夹还带着他的温度。她翻开第一页,“云巅村小学基本情况”下面,有一行钢笔字,写得很轻: “需要帮忙,随时找我。——顾言” 风又吹过来,带着生煎包的香气。笑笑把文件夹抱在怀里,转身走回咖啡馆。苏曼挑着眉看她:“怎么样?我就说他对你不一样。” 笑笑点点头,喝了口凉咖啡。咖啡的涩味里,好像多了点甜:“嗯,是不一样。” 天慢慢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笑笑看着窗外的车流,忽然觉得——这场在上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她和顾言的故事,也还没到结尾。 第2章 涟漪渐起 夜色像滴入清水中的淡墨,在窗外不紧不慢地洇开,将梧桐树的轮廓晕染得柔和。咖啡馆里的暖光稠得像醇厚的蜂蜜,裹着笑笑周身,唯有怀里的硬壳文件夹像块冷却的金属,硌在帆布包与身体之间,透着股与温软格格不入的清醒。 苏曼探过头,精心画的眼线微微一挑,指尖点着文件夹内页的钢笔字:“啧,顾总这笔字,签几个百万合同都没问题。”她拖长调子,眼风扫过笑笑微怔的侧脸,“‘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听听,这哪是商业伙伴的口气?分明是……” “是什么?”笑笑仓促合上文件夹,像要关紧内心某个被动摇的阀门。 “是放不下,更是算准了你。”苏曼搅着凉透的咖啡,精准补刀,“他明知你选的路前面是泥沼,不拦着,却提前备好了最结实的踏板。张老师,你这步棋,险得很,也把他吃得死死的。” 笑笑没接话,把文件夹塞进帆布包深处。粗粝布面蹭着指尖,带来属于自己的踏实,可心里被顾言那“体贴”搅起的波澜,却一圈圈荡开——他从不做无用功,这份细致既是关怀,也是无声的宣示:看,你终究需要我。 弄堂深处的老式石库门还亮着灯。笑笑刚踏上吱呀响的楼梯,母亲的声音就裹着油烟机的轰鸣追出来:“笑笑回来啦?跟小顾谈得怎么样?人家特意为你组的局,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笑笑脚步一顿——消息跑得比弄堂风还快。她含糊应着:“妈,有点累,就没去。” “累?跑去云南山里就不累了?”母亲端着炒青菜出来,围裙沾着水渍,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你不是十八岁了!在上海工作体面,小顾我们也放心,还有什么不知足?非要去那种地方,让邻居亲戚怎么看?” 【稳定工作、知根知底的对象,安稳日子不过,非要折腾!听说那地方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她这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住?愁死人了!】母亲的心声又急又重,像夏日骤雨砸在笑笑心上。她的读心术对至亲,总是格外灵敏,也格外疲惫。 “妈,支教是正经工作,不是去玩。”笑笑换拖鞋时语气尽量平和,“那边小学需要老师,我觉得能做点实事。” “实事?”母亲把菜碟往桌上重重一放,眼圈瞬间红了,“我看你是昏了头!放着重点小学不待,去山沟沟?能帮到几个?万一生病出事,叫天天不应,你让爸妈怎么办?”话锋一转,她直指核心,“你这一去一年,跟小顾怎么办?人家事业做得大,身边能缺人?到时候缘分断了,后悔都来不及!” 【得,从“舍身饲虎”直接升级到“十恶不赦”了。】笑笑心底苦笑,烦躁又涌上来。她没再争辩,默默钻进二楼朝南的小房间。 房间还留着少女时代的痕迹:书架挤满书,窗台绿萝在夜色里郁郁葱葱,书桌上摊着教案和作文本,旁边那本彩印支教招募函格外醒目。她坐下,台灯光晕温柔,手指无意识划过“云巅村”三个字。楼下,父母刻意压低的交谈声——父亲温和的劝慰,母亲带委屈的抱怨,断断续续飘上来。 最终还是没忍住,她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顾言做事向来极致,资料详尽得超乎想象:物资清单细到药品品牌,气候分析、高原反应预防,甚至有几张云巅小学的远景照片——灰扑扑的矮楼嵌在山腰,蜿蜒土路像丢了的草绳,孩子们面孔模糊,唯有双双眼睛,隔着像素亮得像深山里的星星。 翻到最后一页,那行钢笔字又闯入视线,在雪白纸上黑得刺眼。她几乎能看见顾言坐在浦东高层办公室,结束一场唇枪舌战后,拧开万宝龙笔帽落下承诺的模样。他精准预判了她的需求,也把自己的影响力,延伸到了她即将踏足的土地。 【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这哪是退路,分明是更温柔的束缚。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她决定独立的路上,埋下了他的坐标。 心头不甘与倔强混着复杂情绪涌上来,她“啪”地合上文件夹,塞进书架最底层,和几本蒙尘旧日记挤在一起——眼不见为净。 手机屏幕亮起,大学班级群图标不停跳。点开,几十条未读消息蹦出来: “听说笑笑要去云南支教?真勇!” “去一年?那边条件苦,想清楚啊!” “@张笑笑,是不是跟顾总好事将近,提前去采风搞特色婚礼?[坏笑]” “别瞎起哄,笑笑是做正事。@张笑笑,支持你,注意安全。”最后这条是沈哲发的,附了个温和的太阳表情。 沈哲的心声总是温和清晰,带着书卷气的关切:【她是真的想去帮那些孩子吧。希望她一切顺利,也希望……她能开心。】最后一句里不易察觉的怅惘,轻轻擦过笑笑的感知。 看着滚动的文字,笑笑心里五味杂陈——羡慕、敬佩、不解、调侃,还有沈哲那稀少的无条件支持。上海这张她生于斯的关系网,细密黏稠,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激起涟漪。 她没在群里回复,只把页面往上滑了滑,没再点开私聊窗口。 刚放下手机,母亲的声音又在楼梯口响起,这次放柔了语调,带着小心翼翼:“笑笑,下来吃点心,妈妈炖了冰糖红枣银耳,润润肺。” 她应了一声,推开房门。楼下客厅灯光暖融融,父亲戴老花镜看晚报,茶几上摆着切好的橙子,母亲正从厨房端出晶莹的银耳羹——一切看似温馨平静,仿佛之前的争执从未发生。 可笑笑知道,不一样了。她坐在熟悉的藤椅上,小勺舀起温甜的羹汤,听见母亲状似无意对父亲说:“老张,记得以前亭子间阿萍阿姨的女儿吗?前几年非要去贵州山里支教,不到三个月水土不服想家,哭哭啼啼回来,工作耽搁了,对象也吹了……唉,年轻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笑笑捏汤匙的手指紧了紧。滑腻的银耳滑过喉咙,甜里带出隐隐涩意。 她忽然想起翻文件夹时,某一页边缘贴着张浅黄便签,是助理娟秀的字迹:“顾总让查的,云巅村附近有野生古树茶,品质不错,就是运输推广难。”当时没在意,此刻却莫名在脑海里闪了一下——便签角落还画了个小小的茶杯,像是怕她看漏。 她知道,关于支教这件事,在上海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父母的忧虑,朋友的关注,顾言意味深长的“支持”,还有这些藏在寻常话语里的伏笔……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而此刻,远在千山万水外,那个在地图上需用放大镜才找得到的“云巅”村落,正静静沉睡在滇西北的星空下。那里没有顾言无处不在的影响力,没有母亲炖的银耳羹,也没有这些熟悉黏稠的目光。 她低头,慢慢喝完碗里的甜汤,心里那种想要逃离、去拥抱更简单本真生活的渴望,忽然无比迫切。 她想去看看,那片土地,那些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以及……那个没有预设剧本的、属于自己的故事。 第3章 启程·云端初现 上海的清晨裹着层薄雾,永康路老洋房的尖顶沾着露水,梧桐叶缝里漏下的阳光,把石板路切得一块亮一块暗。笑笑拖着行李箱出门,轮子碾过路面没什么声响,里面叠的棉服是母亲前阵子挑的,摸着手感软得像云朵。 “把这个揣上!”母亲追出来,手里拎着个旧帆布包——是笑笑高中时背惯的款,带子磨得软乎乎的,“你爸昨天翻书房,把你爱喝的那罐龙井找出来了,还有两包老字号杏仁酥,饿了垫肚子。” 父亲站在门口,手里捏着车钥匙,指节上留着常年摆弄相机的薄茧。他退休后爱拍老上海街景,家里相册堆了半柜子。“我送你去机场,顺路。”没多话,只伸手接过行李箱,指尖碰着提手时轻轻顿了下,【要是待不惯,就给家里打电话,机票随时能订。】那心声温温的,像晒过太阳的棉被,裹得人心软。 “哎哎哎!等会儿!”巷尾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苏曼的白色MINI Cooper“嗖”地杀过来,停在笑笑面前时还带了个小漂移,车窗降下,露出她涂着豆沙色口红的笑脸,副驾上堆着个透明收纳盒,“刚从家里抄的家伙!你常用的那些都给你塞了,还有你上次念叨的护手霜,我妈囤了一抽屉,顺手拿了两支!” 车子往机场开,苏曼的嘴就没停过,一会儿吐槽伦敦的炸鱼薯条不如上海的生煎,说上次回国拉着助理连吃三顿还没够;一会儿又说前几天陪母亲逛南京路,看见有家点心铺排长队,想起笑笑爱吃蝴蝶酥,就多买了两盒塞在笑笑箱子侧袋。聊到兴头,她突然斜眼瞅着笑笑,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说真的,那天在咖啡馆,顾言看你的眼神,我隔着玻璃都瞅见了——那叫一个舍不得,你就没半点感觉?” 笑笑握着安全带的手指紧了紧,指尖蹭过座椅的皮质纹路。那天苏曼确实在场,顾言送文件夹时,苏曼还在咖啡馆里朝她挤眉弄眼。“什么眼神,你看错了。”她故意低头整理袖口。 “我看错?”苏曼嗤笑一声,方向盘转得又快又稳,“我是谁啊,火眼金睛!你没见他递文件夹时,手指都在捏着边儿吗?生怕你嫌沉;还有他说那语气,软得跟棉花似的,也就对你这样。换作他公司那些人,他早甩脸子让助理处理了。” 笑笑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东方明珠。她和顾言是大三在图书馆认识的,那天她找一本专业书找得满头汗,顾言主动指给她,后来才慢慢走到一起。两人都不爱张扬,只告诉了双方父母,苏曼当时在国外,她便没特意说——可苏曼眼尖,早就看在眼里,此刻不过是想让她认账。 “他就是……怕我在山里出岔子。”笑笑含糊道,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苏曼向来直爽,看出顾言的特殊,便忍不住帮着助推,怕她因为好强错过。 “怕你出岔子?”苏曼撇撇嘴,从储物格里摸出颗薄荷糖丢给笑笑,“他要是真怕,早拦着你不让去了!偏不,还帮你查村子、弄资料,连山里冬天冷不冷都摸清了——这叫什么?这叫‘顺着你,却把后路给你铺好’。我跟你说,这种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可别犯傻,等去了云南,想见面都难。” 笑笑心里软烘烘的。苏曼就是这样,不管走多远,总记挂着她的终身大事,怕她错过值得的人。只是有些话,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比如顾言会在她写教案到深夜时,默默点好她爱吃的夜宵,备注里永远记得“多放醋”;比如毕业时,两人在外滩看夜景,顾言望着江对面的灯火,轻声说“以后想在这里有个能看见江景的小窝”。 机场出发厅人来人往,广播里的登机提示清晰地传来。笑笑办好托运,母亲突然抱住她,身上还带着她常用的那款香水味——是父亲去年送母亲的生日礼物,母亲平时舍不得用,今天特意喷了点。“过年记得回来,咱们去吃你爱吃的那家本帮菜,我提前订位子。”母亲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不舍。 苏曼往笑笑手里塞了个小礼盒,里面是她从瑞士带回来的巧克力:“想家的时候吃一颗,比上海超市卖的醇多了!”她拉着笑笑的手,语气认真:“顾言那边,你要是想通了,随时给我发消息,我帮你敲敲边鼓!别等上了飞机才后悔,好男人可经不起等。” 过安检时,笑笑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想拍照,又怕打扰到她;母亲拿手帕轻轻按着眼角;苏曼挥着胳膊,嘴型是“别犯傻”。她用力挥手,转身扎进登机口,不敢再回头——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起顾言,想起昨晚发给她的那句“好”,简单一个字,却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机舱里,笑笑选了靠窗的位置。飞机滑行时,她摸出手机,微信置顶的对话框还停留在那个“好”字。她关掉流量,把手机塞进背包夹层,指尖碰到了支钢笔——是去年生日顾言送的,笔身细细的,握在手里刚好贴合指腹,她还是忍不住带来了。 飞机冲破云层时,笑笑被轻微的震动惊醒。掀开眼罩,满目的蓝撞进眼里——那是种上海从未有过的蓝,干净得像洗过的天空,大团的白云像棉花糖,轻轻飘在窗外。下方是连绵的青山,像一块一块的绿翡翠,顺着山势铺展开来。她忽然想起大学时和顾言去千岛湖,也见过这样的山水,当时顾言拿着平板,一边看一边跟她说“这里的生态数据很好”,那时她还笑他“做金融的,怎么连这些都记”。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春城。出口处,一个晒得黝黑的男人举着“支教老师”的纸牌,咧嘴笑:“大家好!我叫阿和,负责接你们去县里!到县里要四个钟头,最后那段路得坐拖拉机,大家多担待!” 中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前排戴渔夫帽的姑娘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旁边穿格子衫的男生拿着手机,刷着上海的新闻,时不时叹气:“不知道今天股市怎么样。”笑笑贴着车窗,看山岚从谷底慢慢升起,像一层薄纱,轻轻裹着山腰。梯田一层叠着一层,像碧绿的台阶,偶尔有穿靛蓝色衣服的妇人背着竹篓走过,竹篓里装着刚采的野菜,沾着晶莹的露水。空气里有松针和野花的味道,吸进肺里,比上海的空调风清新多了。 到县城时,日头已经西斜。他们住的招待所是当地一家还算整洁的民宿,房间里有独立卫浴,窗外能看到远处的山峦,蒙着一层淡淡的暮色。晚饭是酸笋炒腊肉、清炒山野菜和南瓜汤,腊肉的香气很浓,让笑笑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郊区农家乐,吃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回到房间,笑笑掏出手机,信号只剩一格。给父母发的报平安短信,转了半天的圈圈才显示“发送成功”。她犹豫了一下,给苏曼发了句“已到县城,一切都好”,然后点开顾言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只发了个定位——不是想求什么回应,只是觉得,就算要分开,也该有个像样的告别。 推开窗,晚风裹着凉意涌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的山像用浓墨画出来的,轮廓分明地立在夜色里;星星多得像撒了一把碎钻,密密麻麻地嵌在黑丝绒似的天空上,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没有母亲的唠叨,没有苏曼的笑声,没有顾言的沉默,只有走廊里传来其他老师说话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狗吠,安静得让人心里发空。 笑笑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忽然,她想起临走前翻顾言给的那个文件夹——最后一页贴着张浅黄的便签,上面写着“云巅村附近有古树茶”,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茶杯,是用铅笔轻轻画的,有点歪歪扭扭。她忽然想起顾言的笔记本,每页边角都记着细碎的备注,连开会时提到的小众地名,都会随手标在旁边。 夜越来越深,星星还在闪着光。笑笑从背包里拿出母亲给的茶叶罐,泡了杯龙井,茶香袅袅升起,飘在小小的房间里。她捧着杯子,望着窗外的星空,忽然觉得,不管前方有多少未知,至少此刻,她离自己想要的生活,近了一步。上海的那些牵挂,像天上的星星,虽然远,却一直亮着,陪着她。 第4章 山路·初遇 天刚蒙蒙亮,山里的雾就像揉碎的棉絮,裹着股子清寒往门缝里钻。招待所楼下突然响起“突突突”的引擎声,不是上海弄堂里熟悉的电瓶车响,是龙叔那辆漆皮斑驳的红拖拉机,轮轴上还沾着昨晚的泥星子。笑笑拎着行李箱下楼时,龙叔正拿块旧抹布擦后视镜,见了她便笑:“张老师来啦?快上车!日头一高,这土路能晒得烫脚,咱可经不起那熬。” 车厢里垫着两层麻袋,倒还干净,角落堆着几捆干稻草,是龙叔特意留的坐垫。笑笑刚挨着栏杆坐下,拖拉机“哐当”就是一颠,她手忙脚乱抓住栏杆,整个人像颗被风晃的豆子,跟着路面的坑洼轻轻弹跳,发梢都沾了点雾里的潮气。 山路绕着山梁转,一侧是爬满青苔的峭壁,石缝里还嵌着去年的枯藤;另一侧白雾翻涌,往下望不见底,只听见远处山泉叮咚,倒比上海早高峰的车喇叭声清亮。车轮碾过碎石,“嘎吱嘎吱”的响混着松涛,震得人膝盖发麻,却也让人心里敞亮——这山野的声响,比写字楼里的键盘声实在多了。 【这路颠得我胃里直打鼓,还好没多吃早饭。不过这空气是真清,吸着都觉得肺里没了浊气,比上海那蒙着灰的天舒服。】前排戴眼镜的李老师捂着肚子,眉头皱一下又松开,忍着想吐的劲儿,又舍不得这新鲜空气。 【早知道穿条耐造的裤子,这稻草茬子都快把我牛仔裤勾破了。回头找针线补补,说不定补出的补丁,倒比商场里的破洞裤还自然。】旁边的王老师拽了拽裤脚,指尖捻着勾出的线头,语气里带点自嘲的笑意。 笑笑的读心术抓着这些念头,忍不住悄悄弯了弯嘴角。这两位老师倒实在,心里的小纠结都明明白白,比在上海听同事聊“KPI”“学区房”要暖得多。 颠了约莫一个钟头,前方路边停着辆墨绿色的边防巡逻车,像块墨玉嵌在雾里。一个穿作训服的高个子正弯腰搬碎石,肩膀宽宽的,腰杆挺得直,动作利落得像山涧的溪流,不拖泥带水。听见拖拉机声,他直起身转头,阳光刚好从雾缝里漏下来,照在他脸上——眉骨分明,眼睛亮得像山涧的光,嘴角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龙叔,您这‘云端专车’今天倒准时,我还以为得等会儿,好去旁边树下歇口气。” “陈默啊!又在这儿清路呢。”龙叔笑着应,手往车厢里划了圈,“这是新来的老师,张老师、李老师、王老师,以后在村里小学教书。你多照看着点,别让咱这山路把城里来的娃吓着。” 陈默点点头,弯腰把最后一块碎石扔进后备厢,冲他们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点轻俏:“几位老师辛苦啦!这路是颠了点,就当是山里给的见面礼,忍忍就到了。”又转头跟龙叔说:“前面拐弯那儿我刚垫了土,您开慢点,别把老师们晃得头晕。” 拖拉机又“突突”动起来,陈默还站在路边,双手插在作训服口袋里,身影渐渐融进雾里。笑笑望着那抹绿色变淡,心里忍不住想:这人倒不像山里的糙汉子,说话带着点软劲儿,比想象中亲切——可转念又摸了摸背包里顾言送的钢笔,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又有点空落落的:顾言到现在都没回消息,该不会是忙着开会,把她的事忘了吧? 拖拉机接着往山上爬,雾慢慢散了,远处山腰的梯田一层层铺开来,像碧绿的绸带绕着山,田埂上还站着几只白鹭,扑棱着翅膀飞远。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几排灰瓦房突然从雾里冒出来,茅草屋顶上还飘着炊烟,村口老槐树下的红旗“哗啦”响,像在跟他们打招呼。 “到啦!”龙叔把拖拉机停稳,嗓门亮堂,“老师们慢点下!咱这土坪没上海的石板路平,别崴着脚。” 笑笑跳下车,脚刚沾地就晃了晃——颠得太狠了,总觉得地面还在动。她揉着发麻的腿,就听见摩托车引擎声近了,抬头见陈默骑着辆旧摩托车过来,车后座绑着个鼓鼓的麻袋,车把上挂着布袋子,像刚从镇上回来。 他稳稳停在孙校长跟前,长腿一跨下车,先把麻袋递过去:“校长,您要的螺丝和钉子,镇上捎回来的,结实得很,修课桌够用。”又拿起布袋子,“这是刚摘的野核桃,脆着呢,给老师们解解馋。” 孙校长笑着道谢,把核桃分给几人。陈默没多待,见李老师揉腰,随口说:“宿舍的炕烧过了,晚上暖和。刚住可能不习惯,多翻两次身就好。”又看向王老师:“缺针线就跟校长说,张婶家啥都有。”转头撞见笑笑的目光,又补了句:“柜子里有厚外套,之前老师留下的,洗干净了,冷了就穿上。” 笑笑接过核桃道了谢,刚想问点什么,陈默已跨上摩托车,挥了挥手:“我先去巡路,下午来修引水管,有事喊我就行。”话音落时,人已拐进巷口,只留下摩托车的声响渐渐远去。 “这陈默,心细着呢。”孙校长望着巷口,笑着说,“村里谁家有事,他都乐意搭把手,对支教老师更是上心。” 笑笑捏着手里的核桃,壳子上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山风吹过来,裹着槐树叶的清香,她望着远处的山,突然觉得这山里的日子,或许会比想象中踏实——既有山野的静,也有人情的暖。孙校长开始分宿舍,她拎着行李跟着走,路过教室时瞥见里面的旧课桌,桌面擦得发亮,心里更添了几分安定。 第5章 第一课·童声如溪 云巅村的第一个清晨,是被山雀的清啼和隐约的炊烟唤醒的。 笑笑在略带硬板的床上睁开眼,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木格窗棂外,天色是浸润着水汽的鱼肚白,远山的轮廓在薄雾中显得温柔。空气清冽,带着松木和湿土的气息,与上海那总是掺杂着尾气与早点摊油烟的味道截然不同。 她起身,套上那件陈默提及的厚外套。棉布确实被洗得发软,裹在身上,隔开了山里清晨沁人的凉意。 【这陈队长,倒是没说假话。】她拢了拢衣襟,心里那点因他昨日调侃而生出的微窘,似乎也被这暖意驱散了些。 操场边上,孙校长正提着水桶给旗杆旁新移栽的野山茶浇水。见到笑笑,他脸上绽开菊花般的笑纹:“张老师起得早!灶上温着苞谷茬子粥和荞麦饼,快去吃点,山里寒气重,得用热食压一压。” 食堂里,李老师和王老师也在。王老师指着桌上那一小碟色泽油亮的腌蕨菜,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喜悦:“张婶送来的,说是去年春天采的,就剩下这一小坛了。你尝尝,又脆又鲜,配粥绝了!” 【这山里连咸菜都带着股山野的活泛气儿,比超市买的那些下饭酱有灵魂多了。】王老师的心声满足地感叹着。 笑笑笑着坐下,金黄粘稠的苞谷粥,烙得焦香的荞麦饼,就着那口爽脆的咸菜,简单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一碗热粥下肚,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第一节课的铃铛是孙校长亲手敲响的,声音不如电铃清脆,却带着一种古朴的郑重。 三年级的教室比想象中更显岁月痕迹,课桌高矮不一,漆面斑驳,露出了木头的本色。黑板是木框嵌着的毛玻璃,粉笔划过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然而,当十几个孩子齐刷刷站起来,用带着浓重乡音却无比响亮的嗓音喊“老师好”时,那一双双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水的眼睛,瞬间攫住了笑笑的心。 她翻开教案,开始讲《瀑布的歌》。孩子们听得极专注,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只是当她提问时,那一只只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便会怯怯地垂下去,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芭蕉叶的声音。 唯有那个坐在最角落、梳着两条细黄辫子的小女孩,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听得入了迷,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跟着默念。笑笑记得花名册上的名字——阿依。 【老师的声音真好听,像……像后山瀑布下来的溪水声。】阿依的心声怯怯的,带着纯粹的崇拜。 【那个“叠”字……是怎么写的来着?】转瞬即逝的困惑,带着点焦急。 笑笑的心被这细微的念头触动了。她放下课本,走到阿依身边,俯下身,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划着:“阿依,你看,这个‘叠’字,就像山上的一块块石头垒在一起,上面一个‘叒’,下面一个‘冝’……” 阿依的小脑袋凑了过来,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手指,用力地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孩子们像一群出笼的雀儿,欢叫着涌出教室。阿依却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小手在打着补丁的衣角上绞了绞,鼓起勇气走到笑笑面前,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老师……你、你宿舍里,晚上……有没有听到‘唧唧’的叫声?” “唧唧?”笑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壁虎。”阿依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混合了担忧和好奇的神色,“我阿奶说,城里来的老师,都怕那个。” 笑笑恍然,想起昨日自己的窘态,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她维持着镇定,微笑道:“老师不怕。”心里却虚了一下。 阿依像是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轻轻“哦”了一声,转身跑开了,细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 【阿奶猜得真准。】小姑娘的心声远远飘来,带着点小得意。 笑笑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这云巅村,消息传得比上海的弄堂风还快。 午后的阳光驱散了山雾,变得明亮而温暖。笑笑在宿舍里批改着孩子们的第一次作业——抄写《瀑布的歌》的生词。字迹大多歪歪扭扭,像春耕时田里踩出的脚印,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当她批改到阿依的本子时,动作顿住了。本子是用旧账本的背面缝制的,纸张泛黄,上面的字却写得格外工整,每个字的笔画都清晰可辨,虽然结构还显得有些松散,但那份努力穿透纸背。 在本子的最下方,空白处,阿依用铅笔画了一幅小小的画:一个扎着辫子的小人(看得出是笑笑)站在黑板前,窗外是几道弯曲的线条,代表着瀑布。画旁边,还用拼音和汉字混杂着写了一行小字:“xi wang 我以后 ye 能 xiang 老师 yi yang。” (希望我以后也能像老师一样。) 笑笑的心,像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酸酸涨涨的暖意弥漫开来。这一刻,所有离家的彷徨、环境的陌生、以及顾言那份沉甸甸的“关怀”所带来的压力,仿佛都找到了意义。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远处,陈默和两个村民正站在半山腰的引水管旁,似乎是在商讨如何修理。他比划着,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挺拔而专注。 【这根老管子,怕是得换个接头才行。】一个村民的心声传来。 【嗯,下午我去乡里找找配件。】陈默回应着,语气干脆。 正望着,陈默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抬眼朝宿舍方向看过来,还抬手冲她挥了挥。笑笑愣了一下,也抬手轻轻晃了晃作为回应。没过多久,就见他跟村民交代了两句,拎着工具袋往宿舍这边走过来,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噔噔”响。 “张老师这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监督我们干活?”他走到窗下,仰头冲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刚才路过教室,听见孩子们吵着说‘张老师教我们写叠字’,看来第一节课效果不错啊——这是被小粉丝‘投喂’了作业?” 笑笑低头看了眼桌上阿依的本子,脸上有点热,故意岔开话题:“你们的水管好修吗?要不要帮忙……” “不用不用,这点活我们来就行。”陈默摆摆手,指了指她手里的红笔,“倒是张老师,批改作业这么认真,小心一会儿眼睛累。对了,晚上要是真看见壁虎,别硬撑着,喊我一声,我来帮你‘请’出去——咱云巅村的壁虎可通人性,不会随便吓城里来的老师。” 说完,他也没多留,挥了挥手又往引水管方向走:“我先去乡里找配件,晚些再过来看看!” 笑笑看着他的背影,刚才被调侃的窘迫渐渐散了,心里倒泛起点轻松——这人倒是会抓着机会开玩笑,不过也没让人觉得反感。 她回到书桌前,拿起红笔,在阿依的画旁边,也认真地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并写下:“阿依一定可以。” 山风从窗口送入,带着新翻泥土的清新气息。笑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根,似乎正试探着,想要触碰这片坚实而温暖的土地。 第6章 家访记 秋雨初歇,山雾未散。张笑笑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小心地往阿依家走。这是她接到的第一个正式家访任务——学校正在摸底困难学生情况,为年底的帮扶工作做准备。 “老师!当心脚下!”阿依像只敏捷的小山羊,在前头轻盈地带路,时不时回头提醒,“这块石板松了,要往左边踩。” 【老师走路的样子真好看,就是太小心了。】小姑娘的心声带着天真的观察。 推开阿依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柴火和茶香的暖意扑面而来。院子里,阿奶正佝偻着身子在土灶前忙碌,铁锅里茶叶翻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老师来啦?”阿奶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忙用围裙擦手,“快屋里坐,外头凉。” 【城里来的老师,可别嫌弃咱家简陋。】老人的心思淳朴而忐忑。 堂屋里光线昏暗,阿依就着门槛当书桌,正埋头写作业。见老师进来,她慌忙想把作业本藏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老师,我、我写得不好......” 笑笑接过作业本,就着天光细看。本子上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蚂蚁在爬,但每一笔都透着认真。作业是续写《瀑布的歌》,阿依在末尾加了一段:“瀑布的水流到山脚下,浇灌着阿奶的茶园。茶叶喝饱了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个续写很有创意,”笑笑柔声指点,“不过''浇灌''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准确,我们可以换成''滋润''。” 她握住阿依的小手,一笔一画地带着写。孩子的手冰凉,掌心却有薄茧。 【老师的手真暖和。】阿依的心声带着依恋,【要是天天都能这样教我就好了。】 灶台边,阿奶一边炒茶,一边絮絮叨叨:“今年收茶的人都没上来,这么好的茶,只能留着自个儿喝。阿依她爸前年去城里打工,说好寄钱回来,这都半年没音信了......” 铁锅里的茶叶渐渐卷曲,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阿奶的手法娴熟,满是老茧的手在热气中翻飞。 【这锅茶炒完,应该能喝到开春。】老人暗自盘算,【要是能卖出去该多好,阿依的棉袄都短了。】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陈默提着个麻袋进来:“阿奶,你要的土豆种。哟,张老师也在?” 他今天没穿巡逻服,换了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裤腿上沾着泥点,像是刚从地里回来。 “陈叔叔!”阿依眼睛一亮,“老师在教我写字!” 陈默把麻袋放在墙角,很自然地坐到灶前的小凳上,顺手往灶膛里添了根柴。 “阿奶这茶炒得香,我在坡下就闻见了。”他深吸一口气,“今年这茶品质不错。” “香有啥用?”阿奶奶摇头,“又卖不出去。你们年轻人都不爱喝这个了。” 陈默笑了笑,转头看向笑笑:“张老师觉得这茶怎么样?” 笑笑正嗅着满屋茶香,闻言抬头:“很特别,有种......烟火气。” “山里人笨办法,”阿奶接过话头,“比不上外面的机器茶。以前还有人收,现在连收的人都没了。” 阿依忽然小声说:“老师,要是我好好学习,以后能不能让更多人喝到阿奶的茶?” 【这样阿奶就不用天天发愁了。】孩子的心愿简单而真挚。 灶膛里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笑笑看着阿依期待的眼神,看着阿奶粗糙的双手,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阿依的续写很有想象力,”她转移话题,“把瀑布和茶园联系起来了。” 阿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就是照实写的。” 陈默站起身,走到灶台前看了看锅里的茶叶:“火候差不多了。” 他很自然地接过阿奶手里的锅铲:“您歇会儿,我来翻两下。” 笑笑有些惊讶:“你还会炒茶?” “从小看多了就会了。”陈默的动作虽然不如阿奶熟练,却也有模有样,“我娘炒茶的手艺,还是跟阿奶学的呢。” 【这小子,总算还记得。】阿奶的心声带着欣慰。 茶叶出锅后,阿奶执意要包一包新茶让笑笑带上:“老师拿着,晚上批作业困了喝。咱这茶提神醒脑。” 笑笑连忙摆手:“阿奶,这我不能收,学校有规定......” 话一出口,她就看见阿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停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老师这是嫌弃咱的茶不好?】阿奶的心声透着受伤,【我特意挑了最好的叶子炒的......】 【老师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茶太土了?】阿依也紧张地看着她,【阿奶炒了一下午呢......】 陈默见状,笑着打圆场:“阿奶,张老师不是那个意思。这样吧,这茶就当是教学样品,让孩子们在观察课上看看咱们云巅村的茶叶长什么样,这不违反规定吧?” 笑笑立刻会意,顺着他的话接道:“对对,正好可以让孩子们观察茶叶的形状、颜色,还可以学着写观察日记。” 阿奶这才重新露出笑容,仔细包好茶叶:“那敢情好,让孩子们都看看。” 【原来是这样,不是嫌弃就好。】老人松了口气。 陈默正好要回村部,两人便结伴下山。山路上雾气弥漫,露水打湿了裤脚。 “阿依家的情况比较特殊,”陈默主动说起,“她爸爸在工地受伤,现在在省城养病。妈妈在照顾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笑笑这才明白,为什么阿奶总是欲言又止。 路过一片茶园时,陈默停下脚步:“这些老茶树,都是我爷爷那辈种下的。以前每年春茶能卖个好价钱,现在......” 他轻轻抚摸着一棵老茶树的树干,眼神有些复杂。 【这么好的茶,真要烂在山里吗?】他的心声难得带着惆怅。 回到宿舍,已是黄昏时分。笑笑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更新公众号。这是她来云巅村后的小天地,记录着支教生活的点点滴滴。 刚敲下标题《门槛上的作业本》,窗外就传来陈默的声音: “张老师,在吗?” 她推开窗,看见陈默站在暮色里,手里拿着工具。 “你窗户缝有点大,”他指了指窗框,“我拿泥给糊上,今年冬天应该不会有''小客人''打扰了。” 说着,他很熟练地开始干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谢谢你啊,”笑笑忍不住打趣,“壁虎侠又来巡逻了?” 陈默头也不抬:“顺手的事。你要写东西的话,村部有无线网,密码八个八。” 【写公众号也挺好,让外面的人多了解了解云巅村。】他的心声出乎意料地通透。 那晚,笑笑在公众号里写道:“今天在家访时发现,最动人的不是华丽的辞藻,而是一个孩子在门槛上,就着灶台的火光写下的文字......灶台边,阿奶的手在铁锅里翻飞,茶叶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那一刻我明白,有些知识,是课本永远教不会的。” 她配了张灶台的照片,没露人脸,只拍了那口炒茶的铁锅和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发完文章,她打开阿奶给的茶包,取出一小撮准备下周观察课用。茶叶在灯光下泛着墨绿的光泽,散发着独特的烟火气息。 窗外,陈默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手电筒的光在夜色中摇曳,像是山间永不熄灭的星。 笑笑忽然觉得,这个秋天,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有意义。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完成的梦,都在这包茶里,慢慢沉淀,静静等待。 第7章 烤虫子的真香定律 云巅村的日头,似乎总比上海的醒得早些,光线也格外清亮些,透过木窗的格子,在泥地上画出几块斜斜的金黄。张笑笑是被窗外几声清脆的鸟鸣叫醒的,不再是都市里那种隔着玻璃、闷闷的声响,而是带着山林晨露的润气,直直钻进耳朵里。她躺在硬板床上,望着头顶有些年头的木梁,梁上悬着几串干苞谷,金灿灿的,倒也别致。逃离了那座钢铁森林的喧嚣,此处的静谧,起初让她心慌,如今听着,却仿佛能涤荡心肺似的。 昨日“壁虎风波”的窘迫已散了大半,只是想到陈默那张似笑非笑、专会堵人的嘴,她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小小地龇了龇牙。这人,当真是个“麻烦制造机”,偏偏又顶着个巡逻队长的名头,叫人发作不得。 今日是村里龙岩家嫁妹子的好日子,按规矩,全村都要去吃席。孙校长一早便来招呼了,说是让孩子们也带着她这个新老师去沾沾喜气,认认人。 婚宴摆在龙岩家院坝和屋前的空地上,几十张方桌条凳摆开,人声鼎沸,热闹得紧。猪叫声、孩子们的追逐笑闹声、女人们忙着洗菜切肉的砧板声、汉子们抬桌子吆喝的号子声,混成一片充满生命力的交响。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还有大锅菜炖煮时喷香的油荤味,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笑笑被几个女学生拉着,安排在靠院墙一桌坐了。同桌的多是些婶娘、小媳妇,见她来了,都善意地笑着,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同她打招呼。她一一应了,读心术在此刻倒是灵光,捕捉到的多是“这女老师真白净”、“听说上海来的哩”一类朴素的好奇,并无恶意,让她心下稍安。 正说笑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在她旁边的条凳上落了座。不是陈默又是谁?他今日换了件半旧的藏蓝色衬衫,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比起昨日那身作训服,少了些肃杀,多了几分随性,只是那嘴角噙着的笑意,怎么看都让笑笑觉得有点“不怀好意”。 “张老师,昨晚睡得可好?没再遇上‘刺客’吧?”他果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笑笑面上端着温婉的笑,心里早已弹幕横飞:【托您的福,一夜无梦!您这张嘴才是最大的刺客!】嘴上却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菜流水似的端了上来。大盆的土鸡炖蘑菇,汤色金黄,香气扑鼻;肥瘦相间的腊肉炒蕨菜,油光锃亮;自家磨的豆腐,嫩得吹弹可破……都是顶好的农家菜式,看得笑笑食指大动。她拿起竹筷,正准备向那盘看起来最安全的炒鸡蛋下手,忽见翠花婶端着一个大大的竹簸箕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 “来来来,尝尝新鲜的,刚炸出来的,香得很!”翠花婶的声音洪亮,盖过了半院子的嘈杂。 笑笑好奇地探头一看,浑身的血仿佛霎时凝住了。 那簸箕里,金黄油亮的一堆,赫然是一条条手指长短、肥硕饱满的……虫子!有些甚至还保持着扭曲的形态,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这是……”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竹虫嘛!好东西!高蛋白!”翠花婶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的惊恐,直接将簸箕放到了桌子中央,“笑笑老师,你是客,你先来!” 全桌人的目光,包括旁边那桌不少汉子的视线,都似有若无地聚了过来。那目光里,有善意的期待,有看热闹的促狭,尤其是身边那道,几乎凝成了实质,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 笑笑僵在原地,筷子捏得死紧。她能“听”到周围纷乱的心声,大多是“城里姑娘肯定不敢吃”、“看她怎么办”,而身边陈默的心声她听不见,但那目光已足够说明一切——他就在等这一刻。 她甚至能脑补出他此刻内心的OS:【娇气包,露馅了吧。】 一股莫名的倔强猛地从心底窜起。她想起顾言曾说她适应能力差,离开熟悉的环境就寸步难行;她想起苏曼担忧她在这穷乡僻壤受罪;她更不想被身边这个家伙看扁! 不就是条虫子么!眼一闭,牙一咬,就当是吃炸虾米了!总不能第一天在全村人面前就露了怯,以后还怎么镇住课堂上一帮小皮猴? 心里天人交战,面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愈发温柔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笑容。她放下原本瞄准鸡蛋的筷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伸出那双白皙纤细、曾在上海弹奏钢琴、批阅优雅文稿的手,毅然决然地朝着簸箕里最肥硕的一条竹虫探去。 指尖触碰到虫子微硬、带着油渍的外壳时,她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在全桌人(尤其是陈默)略带惊讶的注视下,她拈起那条竹虫,闭上眼,迅速塞进了嘴里。 想象中的恐怖味道并未出现。牙齿咬下,“咔嚓”一声极轻微的脆响,外壳竟是意想不到的酥香。紧接着,一股混合着油脂和某种独特蛋白质的浓郁香气在口腔里爆开,内里是软糯的,有点像……烤化的奶酪?又带着点坚果的余韵。 咦?好像……还不错? 她下意识地咀嚼起来,眼睛也睁开了,眸子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意外和惊喜。 “怎么样?香吧?”翠花婶得意地问。 笑笑用力点头,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由衷赞道:“嗯!好香!真的好吃!”这话倒有七八分是真心的。 “哈哈,我就说嘛!再来一条!”翠花婶高兴得眉飞色舞,又给她拈了几条。 这回笑笑坦然了许多,细细品尝起来,越吃越觉得这原始的风味别有洞天。 她正吃得专注,身旁一直沉默看戏的陈默,忽然倾身过来,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笑笑浑身一僵,心跳漏了半拍,捏着半条虫子的手顿在半空。 却听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带着那股子熟悉的、让人牙痒痒的调侃语气,慢悠悠地道: “张老师,你这‘就义’般的表情管理……做得不太到位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你吃的是断头饭呢。” “……” 笑笑只觉得一股热血“嗡”一下冲上头顶,方才那点因为发现美食而带来的旖旎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她猛地转过头,瞪向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对方却已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夹了一筷子腊肉,吃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陈默!你这个人真是……真是讨厌死了!】内心的弹幕疯狂刷屏,可她面上还得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毕竟全桌人都看着呢。她只能狠狠地、用眼神传达着自己的愤怒,然后把手里的半条虫子当做陈默,用力地、泄愤似的嚼了嚼。 嗯,酥脆喷香,确实好吃。 这边疆的日子,看来是真要在这家伙无休止的“毒舌”和自己不断被打破又重建的认知中,轰轰烈烈地过下去了。只是这“真香”的滋味,倒也不赖。 第8章 心声翻译官 婚宴的喧嚣与“烤虫子”的余韵,随着夜色一同沉淀下去,化作了云巅村记忆里一抹带着油香的底色。翌日清晨,张笑笑站在那间简陋的教室里,面对着二十几双亮晶晶的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双脚又重新踏回了实地——尽管这地,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 昨日婚宴上,她算是勉强通过了村民们的“食性”考验,至少翠花婶逢人便说“上海来的老师胆子大,不娇气”,这让她今日走进教室时,脊背似乎都挺直了些。孩子们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最初的好奇,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亲近。只是这亲近,在她试图深入教学时,便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由方言和迥异生活经验织就的纱幔。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新课《四季的歌》,”笑笑的声音温软,努力在嘈杂的鸟鸣和偶尔传来的犬吠中保持着清晰,“我们先来聊聊,你们最喜欢的季节是哪个?为什么?” 问题抛出,教室里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低下头,有的偷偷瞄着窗外,就是没人举手。这与上海课堂上孩子们争先恐后、生怕观点不被听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就在这沉默里,笑笑那不甚可靠的读心术,却自顾自地捕捉到了一些翻涌的、未被言说的“声音”。 坐在窗边的黑瘦男孩小石头,心里嘀咕着:【最喜欢……秋天?不对,秋天要收苞谷,累死个人。夏天?夏天能下河摸鱼……可是阿爸说危险。】这心声充满了对自然劳作的直接感受和父辈的约束。 前排一个叫阿月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勉强成型的羊角辫,思绪飘得更远:【……阿妈说过年好,有新衣裳穿……可是过年是冬天,冬天阿奶的咳疾会重……】稚嫩的心声里,掺杂着对温饱的期盼和对亲人健康的忧虑。 更有几个调皮男生的心思根本不在问题上:【……课间要去掏那个鸟窝!】【……翠花婶昨天给的米花糖真甜,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 这些心声质朴、杂乱,像山间未经梳理的溪流,与她过去在上海课堂上捕捉到的那些“标准答案”、“老师喜好”、“同学攀比”的思绪截然不同。这里的孩子,他们的内心世界更直接地与脚下的土地、季节性的劳作、最基础的温饱与家人的安康捆绑在一起。 她意识到,问题不在于他们无话可说,而在于他们不习惯,或者不知道如何用“普通话”和“老师期望的方式”来表达这些植根于泥土的真实。 她走到小石头身边,他没有看书,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桌的裂缝里抠弄。笑笑没有直接提问,而是轻声说:“老师猜,有些同学可能喜欢夏天,因为夏天可以去水里玩,凉快,对不对?” 小石头猛地抬起头,黑黝黝的脸上闪过惊讶,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小声补充:“还能……还能找知了壳,有人花钱收的。” 【这个老师怎么知道我想下河?】他的心声带着被发现秘密的紧张和一丝被理解的雀跃。 笑笑心中微动,又看向阿月,女孩正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晾晒的草药。“也有些同学,可能觉得冬天虽然冷,但一家人围在火塘边,也很暖和,而且……说不定还有新衣服穿?” 阿月眼睛眨了眨,小声“嗯”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她好像……懂的。】小女孩的心声里,戒备稍稍松动。 “看,大家都有自己喜欢的理由,这些理由都非常非常好!”笑笑回到讲台,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鼓励,“我们学习课文,不是为了说出和别人一模一样的答案,而是为了更好地说出我们自己心里想的话。比如,课文里说‘春天是绿色的歌’,那我们云巅村的春天,除了绿色,还有什么呢?” 她尝试着引导,将课文与孩子们熟悉的生活场景连接。 【春天……满山的杜鹃花,红的、粉的,好看!】一个女孩的心声响起。 【还有蕨菜,冒出头的时候,炒腊肉最香!】这是个小吃货的心声。 【布谷鸟叫了,就该下秧苗了。】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想着。 课堂上依然没有立刻出现踊跃的发言,但那种凝固的沉默被打破了。开始有孩子尝试着举起手,用带着浓重口音、词汇简单的句子,磕磕绊绊地描述他们眼中的四季。笑笑耐心地听着,不时纠正发音,用更丰富的词汇帮他们完善表达,仿佛一个耐心的“翻译官”,在普通话的规范世界与方言承载的鲜活生活经验之间架设桥梁。 她发现,当她不再急于追求课堂表面的热闹和“标准答案”,而是真正去“倾听”(无论是用耳朵还是用那 bug 般的能力)那些藏在沉默背后的丰富内心时,教学反而有了意想不到的进展。 下课铃声(其实是一截铁轨被敲响的声音)响起时,孩子们像一群出笼的小鸟涌出教室。笑笑收拾着教案,心情是几日来少有的轻快。虽然距离顺畅沟通还有很长的路,但她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刚走出教室,就见陈默靠着院墙那棵老槐树站着,依旧是那副闲适的姿态,手里拿着个草茎在随意编弄着什么。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哟,张老师,下课了?”他抬眼,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听了一耳朵,今天课堂挺热闹啊。开始能听懂这帮小皮猴的‘暗语’了?” 笑笑现在面对他的调侃,已能保持表面上的镇定,甚至还能回敬一句:“陈队长真是耳听八方,巡逻之余还不忘关心教育事业。” 陈默轻笑一声,将手里刚刚编好的一只歪歪扭扭的蚱蜢递过来:“喏,奖励你的进步。虽然离成为一个合格的‘孩子王’还差得远,总算没一开始那么……手忙脚乱了。” 那草编的蚱蜢虽然粗糙,却绿意盎然,带着草木的清香。笑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触手有些粗糙的质感。 【这人手倒是巧,嘴也是真坏。】她心里嘀咕着,嘴上却道:“谢谢陈队长的……鼓励。” “不客气,”陈默站直身体,拍了拍沾上树皮的衣袖,状似随意地说,“对了,过两天镇上中心小学有个教研活动,孙校长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听听?好歹也是‘上海来的先进经验’,取取经,说不定能让你这‘翻译’工作更顺利点。” 他说完,也不等笑笑回答,挥了挥手,便迈着长腿走了。 笑笑捏着那只草蚱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道拐角。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手里的草编小物事带着点笨拙的生机。她忽然觉得,这片土地上的声音,无论是孩子们的,还是这个麻烦制造机的,似乎都开始变得……不那么陌生,甚至有点意思起来了。 第9章 山路上的经济学 去镇上参加教研活动的日子,是个雨后初晴的早晨。山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尽,如同一条条乳白的纱带,缠绕在墨绿色的山腰。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植物叶脉被雨水冲刷后的清新气息。 张笑笑早早等在村口那棵标志性的大青树下,手里攥着昨晚认真准备的笔记和几份在上海时觉得“颇具前瞻性”的教学设计。她心里有些没底,又有些许期待。毕竟,这是她来到云巅村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外界的、“正规”的教学研讨。 约定的时间过了快一刻钟,才听到熟悉的、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陈默骑着他那辆看起来饱经风霜、却依旧劲头十足的军用偏三轮摩托车,一个不算太稳的刹停,溅起些许泥点子,停在她面前。 他今天没穿制服,一件半旧的灰色T恤,外套松垮地系在腰间,额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更添了几分野气。“上车,张老师。”他偏了偏头,语气是一贯的不那么客气,“再晚,好的听课位置都被别的学校占光了。” 笑笑看着那沾满泥浆的车斗,以及看起来并不怎么舒适的硬质座椅,默默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公务用车”了。她小心翼翼地侧身坐进车斗,把装着材料的布袋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多一层防护。 “坐稳了。”陈默提醒一声,也没回头,摩托车便发出一声低吼,猛地窜了出去。 崎岖的山路在雨后更是难行,坑洼里积着浑浊的泥水。摩托车如同浪里行舟,颠簸起伏。笑笑不得不死死抓住车斗边缘的扶手,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得移了位。风声在耳边呼啸,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清晨那点残存的困意。 她偷偷抬眼去看前面开车的人。陈默的背影挺直,手臂稳稳地控着车把,在这种路况下,车速竟也不慢,显露出极强的驾驭能力和对这条路的熟悉。他似乎完全不受颠簸影响,偶尔还会因为避开一个特别大的水坑而小小地炫一下技,引得车斗里的笑笑低低惊呼,换来他后脑勺似乎带着笑意的轻微晃动。 【绝对是故意的!】笑笑在心里愤愤地想,【这家伙就喜欢看我出丑!】 颠簸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摩托车突然在一段相对平缓的山坡边减缓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笑笑疑惑,以为车坏了。 陈默没回答,只朝着路下方扬了扬下巴。 笑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下面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一个穿着打补丁旧衣服的男孩,正吃力地挥舞着一把几乎跟他差不多高的柴刀,砍着地里的灌木丛。那是她班上的学生,阿杰。他脚边已经堆了一小捆粗细不一的柴火。 “阿杰?”笑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男孩闻声抬起头,看到他们,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和惊讶:“陈队长,张老师……” 陈默单脚支地,摩托都没熄火,直接问道:“今天不是有中心小学的公开课?你怎么没去?” 阿杰擦了把额头的汗,小声说:“阿爸说……砍完这些柴,还要去帮隔壁家盖房子,一天能挣三十块钱呢。听课……听课不顶饭吃。” 【三十块……可以给妹妹买双新鞋,还能剩点买盐。】男孩朴实的心声,清晰地传入笑笑耳中。那声音里没有对学习的厌恶,只有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权衡。 笑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在上海,孩子们为了一个课外辅导班名额,家长能挤破头。而在这里,“三十块钱”和“不顶饭吃”的现实,就能轻易地阻断一个孩子接受更优质教育的机会。 陈默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种选择早已司空见惯。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知道了。干活小心点,注意蛇。” 说完,他拧动油门,摩托车再次轰鸣着上路。 剩下的路程,笑笑沉默了许多。窗外掠过的青山绿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阿杰那句“不顶饭吃”,和她捕捉到的那关于“新鞋”和“盐”的心声,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她之前想的什么“前瞻性教学设计”,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合时宜。 “怎么?受打击了?”陈默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混在风里,有些模糊,却依旧精准地戳中她的心事。 笑笑抿了抿唇,没有否认:“有点。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陈默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在这里,时间就是力气,力气就是粮食,粮食就是命。读书是长远的事,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得让他们先看到,读书能立刻换来什么,或者,至少不能让他们觉得,读书是赔本的买卖。” 他的话语糙理不糙,像一块粗粝的石头,砸开了笑笑固有思维的一道裂缝。她忽然想起昨天课上,小石头提到“知了壳有人花钱收”,阿月关心“草药”,还有阿杰家似乎品质不错的茶叶……这些散落的点,似乎可以被一条线串联起来。 “立刻换来什么……”她喃喃自语,之前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也许,她那些“花里胡哨”的上海经验在这里水土不服,但她可以换一种方式。不是直接灌输知识,而是让知识和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看得见的“经济利益”产生联系? 当她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时,中心小学已经到了。 教研活动本身,反而让笑笑觉得有些隔靴搔痒。台上的老师讲着标准的流程、精美的课件制作,下面的老师认真记录。这一切规范、有序,却让刚刚经历过山路颠簸和阿杰事件的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里的“教育”,和云巅村泥土教室里的“教育”,仿佛是存在于两个平行世界的事物。 活动结束后,她心事重重地走出中心校门,看到陈默已经在摩托车边等着了,正和门口保安闲闲地抽着烟。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橙。笑笑抱着布袋,依旧沉默,但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思考。 快到村口时,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陈队长,谢谢你。” 陈默似乎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阿杰,”笑笑顿了顿,补充道,“也谢谢你的……‘山路经济学’。” 陈默嗤笑一声,没回头:“少来这套文绉绉的。坐稳,最后一段了。” 摩托车加速,冲过最后一个土坡,云巅村熟悉的屋舍和袅袅炊烟再次出现在眼前。这一次,笑笑看着这片土地,心里不再是疏离和忐忑,而是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她知道,她带来的可能不是现成的答案,而是一颗需要在这片特殊土壤里,重新寻找生长方式的种子。而第一步,或许就是让课堂,和那“三十块钱”以及“妹妹的新鞋”,产生一点切实的关系。 第10章 第一次直播的鸡飞狗跳 从镇上回来,阿杰那句“不顶饭吃”和“三十块钱”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张笑笑的心上,不深,却时刻提醒着她这片土地上行之有效的法则。她带来的那些诗与远方,需要先找到与眼前柴米油盐连接的桥梁。 契机并非凭空而来,它早就在那里——就在阿依家那口被柴火熏得乌黑的铁锅里,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地翻炒着茶叶的手上,在那满屋弥漫的、醇厚而未被赏识的茶香里。她亲眼见过阿依奶奶炒茶时近乎神圣的专注,也尝过那茶汤入口后的回甘。好东西,不该被埋没。 其实这念头早有苗头。前几天批改作文,阿依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写“想让阿奶的茶被更多人喝到,这样阿奶就不用天天叹气了”;和孙校长闲聊时,老人也提过“村里年轻人都出去了,好茶叶烂在山里,可惜了”。如今阿杰的事像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思路:直播。用这最直接的方式,把山里的好茶,连同这片土地的故事,一起推到山外人的眼前。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她先找孙校长商量,老人听完眼睛亮了:“这主意好!镇上供销社最近总说要帮村里搞‘助农带货’,就是缺个牵头的人,你要是愿意试,我去跟供销社李主任打声招呼,让他们帮着走流程,省得你一个姑娘家摸不着门道。” 有了孙校长的支持,笑笑才郑重地找了阿依和她的奶奶,用尽可能朴实的语言解释“直播”是什么,能带来什么可能。“不是瞎折腾,是供销社那边能帮着备案,卖茶的钱一分不少都给您,我们就是帮着说说好话、递递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听到“供销社”“钱不少给”时,才闪动起一点微光,点了点头。阿依则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小声说:“老师,我能帮忙。” 在课堂上宣布这个计划时,孩子们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热烈。“直播”这个词,对于他们,如同窥探另一个神奇世界的窗口。 【直播!我在翠花婶家那个雪花点的电视里看到过!】 【外面的人真的能看见我们云巅村吗?】 【阿依家的茶要是卖出去了,她是不是就能一直读书了?】 纷杂的心声涌入笑笑脑海,大多是纯粹的好奇与善意的期盼。她顺势组织起一支“直播小队”。 力气大的小石头和几个男生,主动承包了帮阿依家清扫院子、整理杂物的活儿,干劲十足,成了“场地攻坚组”。几个女孩,围着阿依奶奶,学习辨认茶叶的成色,小心翼翼地将最好的茶叶分拣出来,是“品质把关组”。口齿最伶俐、胆子最大的小军娃,被笑笑委以“主播”重任,正对着院子里那棵老梨树,磕磕巴巴地练习介绍词。 原本寂静的村落一隅,因着这群孩子的忙碌,陡然生动起来。连向来沉静少言的阿依,在擦拭奶奶那口视为珍宝的炒茶锅时,嘴角也抿着一丝浅浅的、难得的笑意。 准备工作紧锣密鼓,供销社那边很快回了信,说已帮忙完成助农商品备案,还发来了一个简易的直播挂载链接,“直接用这个,不用自己开店,钱会走对公账户,到时候转给阿依家更放心”。可最大的拦路虎依然是那任性得像山间云雾的网络信号。笑笑举着手机,在院子里各个角落测试,信号格时而满格,时而彻底消失,急得她额头冒汗。 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了“情报中心负责人”翠花婶。她揣着一把南瓜子,倚在院门边,看得津津有味:“哎哟喂,笑笑老师,你这真是要上天啊!带着娃娃们对着个手机匣子说话,就能把茶卖出去?” 她嘴上啧啧称奇,心里却转得飞快:【这城里姑娘脑子是活络!还有供销社帮衬,要是真成了,阿依婆孙俩日子也能松快些,是积德的事……】那心声混着嗑瓜子的“咔哒”声,热闹得如同背景音。 笑笑正被时断时续的网络弄得心烦意乱,勉强应道:“总得试试,翠花婶,供销社也帮着搭了手,不是瞎闹。” “有供销社撑着就好!”翠花婶吐掉瓜子壳,凑近些,压低嗓门,“需要婶子摇旗呐喊不?别的不敢说,凑人气,婶子有的是办法!我这就去喊隔壁李婶、王婶,让她们到时候都来镜头前露个脸,说说咱这茶有多好!” 笑笑正要道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熟悉的、让人牙痒的调侃: “张老师这是要借着供销社的东风,把我们云巅村的烟火气,都装进那手机匣子里,卖到山外去?” 陈默不知何时来了,依旧是一身半旧的作训服,双手插在裤兜里,悠哉地踱步进来。目光扫过忙碌的孩子们,最后落在笑笑那部信号闪烁不定的手机上,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 “陈队长,”笑笑深吸一口气,进入“防御状态”,“我们这是跟供销社合作的助农尝试,不是瞎折腾。” “尝试不错,”陈默点点头,语气听不出褒贬,“就是这‘信号’有点配不上你的‘尝试’。别到时候,山外面的人没闻到茶香,光看见你屏幕上那朵转个不停的‘菊花’,那乐子可就大了,供销社的脸怕是也得跟着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笑内心愤愤,面上努力保持平静:“困难总会想办法解决的。” “想办法?”陈默挑眉,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带天线的小方盒,在指尖转了转,“靠对着东南方向拜一拜,还是靠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瞪它?” 那是一个便携式信号放大器。 笑笑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心里挣扎了一下,嘴硬道:“陈队长这是动用‘特权’了?” “少扣帽子,”陈默手腕一扬,那放大器便稳稳地落入笑笑手中,“巡逻队配的备用设备,暂借。要是搞砸了,把供销社帮衬的好事演成了信号测试现场,我可得找你算账。” 他说得严肃,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劲头可嘉,就是缺了点硬家伙。有供销社兜底,再加上这信号器,成的概率倒不小。】 笑笑握着那沉甸甸的放大器,感觉像握住了定心丸。这讨厌的家伙,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一种最气人的方式,递过来最关键的帮助。 “……谢谢。”这声道谢依旧有些别扭。 “用行动谢。”陈默摆摆手,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直播那天,挑个我巡路经过的时间。免得你们这群老弱妇孺(他眼神扫过一群小豆丁和显然不算‘妇孺’却被他归为此类的笑笑),被网络那头的不明生物给忽悠了——供销社那边虽说是帮衬,也得防着有捣乱的。” 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口,再看看手里能解决大问题的放大器,又想起供销社发来的链接,笑笑忽然觉得,这场“直播助农”,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热血,而是有了很多人悄悄托底的尝试。他那身硬邦邦的作训服,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 有了放大器的加持,网络稳定了许多。选在一个天光澄澈、微风和煦的下午,云巅小学的第一次助农直播,在阿依家飘着茶香的小院里,正式开场。笑笑按照供销社给的教程,顺利挂载上链接,屏幕角落“云巅村古树茶”的字样,像颗小小的希望种子。 镜头前,临时主播小军娃紧张得手心冒汗,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词卡了壳,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这个茶……我阿奶说,好喝!喝了不打瞌睡!”质朴得让人忍俊不禁。 负责展示茶叶的阿依,小心翼翼地将一捧墨绿色的干茶置于白瓷盘中,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在展示绝世珍宝。只是当镜头推近时,她细瘦的手指微微颤抖,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背景音里,是邻居家大白鹅不甘寂寞的“嘎嘎”声,还有不知哪个皮猴子躲在镜头外学鸟叫的滑稽动静,连翠花婶都带着几个婶子凑过来,对着镜头比划:“这茶是阿依奶奶亲手炒的,我们都喝了好几年,正经好东西!” 场面谈不上井然有序,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混乱,却充满了未经雕琢的乡土气息和孩子们的笨拙真诚。 笑笑在一旁捏着一把汗,心脏随着直播间的评论跳动。然而,预想中的冷场并未出现。在线人数缓慢爬升,评论区开始有了零星的互动: “孩子们太真实了,好可爱!” “这茶叶看起来是古法制作的,颜色正,挂链接了吗?” “背景是真实的茶园吗?环境真好,支持助农!” “已拍两罐,希望阿依奶奶的茶能被更多人喜欢!” 这些来自遥远城市的陌生ID和温暖话语,像星星点点的火种,点燃了孩子们眼中的光。他们看到真的有人下单,最初的拘谨渐渐被兴奋取代,小军娃也放开了,开始对着镜头讲“阿依奶奶炒茶要炒三个钟头”“茶叶要晒足两天太阳”,说得有模有样。 直播结束,达成的订单数不算多,只有二十几单,但对于第一次尝试的他们,尤其是对于阿依和奶奶,已是莫大的慰藉与希望。阿依奶奶握着笑笑的手,反复说着“谢谢”,眼眶都红了。孩子们围着笑笑,小脸兴奋得通红,七嘴八舌地复盘着刚才的趣事,“我刚才看到有人说喜欢我分拣的茶叶!”“下次直播我要当主播!” 笑笑看着他们,看着阿依奶奶用围裙擦着眼角,看着院子里被夕阳拉长的、温馨的影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第一步,迈得虽然踉跄,却实实在在地踏在了这片土地上——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行,而是有供销社的帮衬、村民的热络、孩子们的热情,还有那个嘴硬心软的巡逻队长,悄悄递来的支撑。 她抬头,远山如黛,云雾缭绕。这片土地正在用它的方式,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耕耘与收获。而那个总是神出鬼没、嘴硬心软的巡逻队长,似乎也成了这幅崭新画卷里,一个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带着独特笔触的印记。 第11章 沪上余音与山中晨光 云巅村的晨光,总是先染亮东边山脊那几棵老松的尖梢,才慢悠悠地淌进山谷,将夜露蒸腾成乳白的雾气,缠绕在灰瓦木楼之间。张笑笑推开宿舍那扇被陈默用新泥仔细糊过缝隙的木窗,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淡香。她深深吸了一口,那点残存的睡意便彻底消散了。 直播带来的短暂喧嚣已然沉淀。那二十几个订单,经由供销社的渠道,钱款已悉数转到了阿依奶奶手中。老人用那双布满老茧、炒了大半辈子茶叶的手,紧紧攥着笑笑,浑浊的眼睛里水光闪烁,翻来覆去只会说:"老师,好,好……"阿依脸上的笑容也明显多了,走路时,那总是微微佝偻着的背脊,似乎也挺直了些。 孩子们依旧沉浸在一种参与创造"奇迹"的兴奋里。课间,"直播"、"订单"、"评论"成了最高频的词汇。小军娃俨然以"云巅村首席主播"自居,走起路来都带着风。连最沉默的几个孩子,看笑笑的眼神里,也多了层亮晶晶的信任。 这一切,都让笑笑感到一种扎实的慰藉。她坐在窗前,望着远处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茶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那圈新糊的、还带着点潮气的泥边。陈默的手艺很细致,泥抹得平整光滑,想必今年冬天,不会再有不速之客从这缝隙钻进来了。 就在这时,被她放在床头充电、几乎要被遗忘的卫星电话,轻轻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是顾言。 笑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她很快按下了接听键。 "笑笑?"顾言的声音透过信号传来,背景是熟悉的键盘敲击声,偶尔夹杂着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刚开完早会,看到你发的定位了。一切都还好吗?"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一贯的沉稳,却比平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都挺好的。"笑笑的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昨天我们做了一场直播,帮学生家里卖茶叶,效果还不错。" "直播?"顾言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轻笑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让助理关注一下,看看数据怎么样。不过你自己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我知道。"笑笑应着,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总是这样,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习惯性地为她打点好一切。 "山里早晚温差大,你带的衣服够吗?"顾言的声音里带着关切,"我记得你容易感冒,要注意保暖。" "够的,学校准备得很周到。"笑笑顿了顿,补充道,"学生们都很可爱,虽然条件艰苦些,但都很认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键盘声也停了下来。 "你开心就好。"顾言的声音很轻,"不过笑笑,如果觉得太辛苦,随时可以回来。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这话说得温和,却让笑笑的心轻轻一颤。她想起临行前那个傍晚,他站在咖啡馆外,将那个装满资料的文件夹递给她时的眼神——有关切,有不舍,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在这里很好。"笑笑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连绵的青山,"虽然有很多困难,但每一天都很充实。" "那就好。"顾言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对了,苏曼前几天来找我,说联系不上你很着急。你抽空给她回个消息吧。" "好,我知道了。"笑笑这才想起,自从进山后信号时好时坏,确实很久没和苏曼联系了。 又简单聊了几句日常,顾言那边似乎有人来找,便匆匆挂了电话。 放下卫星电话,笑笑坐在窗前,久久没有动弹。顾言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温和依旧,却让她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惘。他永远是这样,体贴周到,连关心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从不越界,也从不强求。 【他是不是……其实并不真的理解我为什么来这里?】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让笑笑的心轻轻一沉。 "张老师,吃早饭了!"孙校长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洪亮和暖意,"今天有新鲜的苞谷粑粑,趁热吃!" 笑笑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可能沾到的窗台灰。 恰在这时,陈默骑着那辆熟悉的摩托车,一个利落的甩尾停在校门口,车把上还挂着个看不出原色的布包。他长腿一跨下了车,看到站在宿舍门口的笑笑,眉头微挑:"杵这儿发呆呢?还是被早上的露水冻傻了?"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语气。 可不知为何,此刻听在笑笑耳中,却奇异地驱散了刚才电话带来的那一丝怅惘。他的真实、甚至带点粗粝的关切,与顾言那种永远得体周到的关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队长,早。"笑笑难得没有回怼,甚至嘴角还牵起了一点真实的弧度,"来找校长?" "送点东西。"陈默晃了晃手里的布包,"顺便看看,某个搞直播大业的老师,有没有被粉丝的热情冲昏头脑。"他显然听说了昨天直播的事,语气里带着善意的调侃。 笑笑看着他,忽然问道:"陈队长,你觉得我在这里做的事,有意义吗?" 陈默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将布包塞到她手里,里面是还温热的烤洋芋,带着泥土炙烤后的独特香气。 "意义?"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目光扫过周围的群山、校舍,最后落回笑笑脸上,那眼神里有种洞悉世事的清明,"在这里,你跟老天爷讲意义?跟这山里的云雾、地里的庄稼讲意义?"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扎根于土地的沉稳和豁达:"有些事,就像种树,你只管挖坑、浇水、施肥,别老想着它什么时候开花结果。时候到了,它自然就枝繁叶茂。至于意义?我们这里最不看重的,就是意义。活得实在,比什么都强。" 他说完,也不等笑笑反应,径直朝着飘出食物香气的厨房走去,嘴里还嚷嚷着:"孙校长,我的那份苞谷粑粑多放点糖!这巡了一早上山,肚子里唱空城计了!" 笑笑捧着温热的烤洋芋,站在原地。山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远处的云雾正在慢慢散开,露出后面湛蓝如洗的天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陈默的话,朴实无华,却像一阵强劲的山风,吹散了她心头的最后一丝迷雾。是啊,在这里,或许不该用"意义"来衡量价值。她需要的,是更多的耐心,和更深的扎根,像那些长在岩石缝里的老茶树,缓慢,却坚韧。 她低头咬了一口烤洋芋,软糯香甜的口感在味蕾上绽放,带着阳光和土地的味道。 这条山路,她还想慢慢走,慢慢看。而那些来自上海的余音,就让它温柔地留在记忆里吧。 第12章 微光汇聚时 晨光透过木格窗,在办公室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笑笑推开窗,山间的清冽空气涌进来,带着露水和青草的味道——风里还混着阿依家炒茶的淡香,从东边山坳飘过来,若有似无地绕在鼻尖。 王老师正坐在窗边,手指在旧风琴的键盘上轻轻抚过,流淌出一段轻柔的旋律。即便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她微微侧头时优美的颈部线条,依然带着当年音乐舞蹈学院系花的余韵。李老师则在墙角做着平板支撑,小臂绷得紧实,动作标准得像个专业运动员,额角的汗珠落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笑笑正低头翻看手机里昨天直播的片段,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们张老师?"王老师停下弹奏,声音温柔得像山涧清泉,"这一大早就唉声叹气的,是嫌山里的鸟儿叫得不好听?" "在看昨天直播的录像。"笑笑把手机递过去,"孩子们是可爱,就是我这拍摄技术实在太业余了,画面晃得跟坐拖拉机过坑似的——苏曼昨天还发消息调侃,说以为我在拍''云巅村过山车vlog''。" 王老师接过手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屏幕:"这里,阿依递茶叶的瞬间其实很美,手臂抬起来的弧度很有韵味......可惜镜头一晃就没了。"她说着,不自觉地用双手比划了一个框取的姿势,眼神专注。 【之前跟李老师闲聊,他还笑我拍照片太讲究"韵味",说山里的东西拍清楚就行。现在看看这晃得模糊的镜头,就知道没点美学功底,连孩子的灵气都抓不住——不过笑笑这手机确实该换了,防抖功能跟摆设似的,也不知道后续李老师找朋友要设备,能不能寄到这山窝里来。】王老师心里的小嘀咕,像羽毛似的飘进笑笑脑海,让她忍不住憋笑。 "哟,我们王老师这是要改行当导演了?"李老师做完最后一组平板支撑,利落地起身,带着一身热气走过来,"让我也看看,什么画面能把我们系花都惊艳到了。"他凑过来看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这镜头晃得也太厉害了,阿依递茶叶那下明明很有感觉,愣是没拍清楚。回头得跟户外品牌的朋友说,要个轻便的稳定器,孩子能轻松拿动的那种,不然再好的设备,孩子用着费劲也白搭。】 王老师轻轻白了他一眼:"李老师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学艺术的就不懂镜头似的。当年在影视学院蹭课的时候,某些体育生还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呢。" 李老师也不恼,反而笑了:"那是,我们体育生实在,不像某些艺术生,拍个茶叶还要讲究''韵味''。"他拿起笑笑那个晃悠悠的手机支架,"看看,设备不行再讲究也没用。我这有几个户外品牌的朋友,回头帮你们弄点专业的来——就是得等半个月,咱村只有每月1、15号有供销社的车去镇上取件。" "那就先谢谢李老师了。"王老师微微一笑,语气却带着调侃,"不过设备再好,也得看谁用。别到时候某些人拿着顶级设备,拍出来的还是运动员视角,满屏都是跑跳的后脑勺。" "哎哟喂,"李老师夸张地摆手,"我们王老师这是要开战啊?行,到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运动摄影的美学——保证把孩子们拍得跟小运动员似的,活力满满!" 看着两人斗嘴,笑笑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你俩别争了。所以王老师,你是真的懂拍摄?" 王老师优雅地撩了下头发,语气依然温柔,却带着藏不住的小得意:"当年跟着导演系的同学拍过几部短片,不小心还拿了个最佳摄影。怎么,张老师有兴趣?" 三人一拍即合,微电影计划立即升级。 王老师的"艺术素养课"成了孩子们的最新期待。她教课的方式很特别,总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专业的话。"小军娃,"她轻轻拉着男孩的手,"如果你是想让大家看到整个茶园,就像这样——"她优雅地展开双臂,"如果我们只想看这片茶叶上的露珠呢?"她的手指轻轻收拢,做出一个聚焦的动作,【这孩子眼神亮,就是手有点抖,得慢慢教,急不得。】 李老师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调侃:"我们王老师这教学,跟跳舞似的,孩子们都快被你带得踮脚尖了。" 王老师头也不回,声音依然轻柔:"总比某些人教投篮动作强,孩子们拍个照还要先扎马步。" "嘿!"李老师不服气地挽起袖子,"投篮怎么了?稳定性、协调性,这都是相通的!小军娃,来,我教你什么叫''铁手''——拍的时候胳膊别晃,跟举篮球似的稳!" 孩子们看着两个老师斗嘴,都偷偷笑起来,连最腼腆的阿依都抿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笑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一个教美感,一个教稳定,都是为咱们的微电影出力,缺一不可。" 周末去茶园拍摄时,这场"艺术与体育"的较量还在继续。王老师指导阿依拍摄炒茶的动作,阿依刚举稳手机,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了个火星,吓得她手一抖,手机晃了晃。王老师却眼睛一亮:"等等,刚才那个瞬间太好了!火星落在茶叶上,带着烟火气的灵动,比刻意拍的还自然!"【还好没让李老师打断,不然就错过这个镜头了——这就是山里拍摄的妙处,总有意外的惊喜。】 李老师在一旁插话:"手腕再稳一点,对,就像投篮前的准备动作,胳膊别绷太直,留点心劲......" 王老师轻轻瞪了他一眼:"李老师,我们这是在表现劳动的韵律美,不是教投篮——不过刚才那下,确实得谢谢你教的''留劲'',不然阿依手一抖,镜头就飞了。" "嘿,这就对了!"李老师得意地挑眉,【算你有眼光,我这体育知识可不是白学的。】 正说着,陈默巡路经过,肩上扛着柴刀,裤脚沾着泥点,看到这场面忍不住笑了:"哟,咱们云巅村这是要拍动作大片还是文艺片啊?我刚才在坡下就听见你们讨论''韵律''和''投篮'',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王老师转头,露出一个温婉却带着锋芒的笑容:"陈队长来得正好,快来评评理。你说拍摄是该先讲究美感,还是先讲究稳定?" 陈默立刻举起双手:"别别别,你们专业人士的争论,我这个粗人可不敢掺和。我就是个巡路的,最多帮你们赶赶不听话的羊群——刚才看见几只羊往茶园里钻,我给赶回去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野山楂,扔给孩子们,"刚摘的,酸甜,拍累了垫垫肚子。" 李老师一把拉住他:"陈队长别跑!你来试试这个新到的稳定器(临时借的旧款),看是不是比王老师那套''韵律美''实在?" 王老师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某些人就知道实在,不懂艺术的浪漫。" 笑笑看着他们斗嘴,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这种轻松的争执背后,是大家对这件事的共同热爱——就像茶园里的老茶树,看似各有姿态,根却都扎在同一片土地里。 拍摄间隙,王老师坐在茶树下休息,李老师递过去一瓶水:"喝点水吧,系花老师。讲那么多话,嗓子都要哑了——刚才那火星的镜头,确实拍得好。" 王老师接过水,语气软了下来:"谢谢。其实你教的稳定性确实很重要,不然阿依那下肯定拍砸了。" 一天的拍摄结束,回校的路上,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王老师轻轻哼着歌,李老师一边走一边还在跟孩子们讲解如何在山路上保持稳定拍摄,"下山的时候别跑,像走平衡木似的,镜头才不会晃......" 陈默走在最后,帮笑笑拎着装满设备的布袋,小声说:"你们这组合挺有意思,一个优雅的刺猬,一个憨厚的老虎,搭配着倒挺合拍。" 笑笑笑了:"他们就是嘴上厉害,心里都很用心。对了,谢谢你刚才赶羊,不然茶园里的茶叶该被啃了。" "顺手的事。"陈默踢开脚边的小石子,"下次拍星空,我带你们去后山的观景台,那里没遮挡,星星亮得很。" 夜晚,笑笑在整理素材时,发现王老师拍摄的镜头确实充满了艺术感——阿依炒茶时扬起的茶叶、小军娃举着相机的侧脸,都带着细腻的光影;而李老师指导的镜头则格外稳定,茶园全景拍得层次分明,连远处的山影都清晰。她把这两种风格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配着孩子们的笑声录音,发布了一篇新的公众号推文——《云巅村小摄影师日记:茶叶上的露珠会跳舞,镜头里的火星会发光》。 推送刚发出几分钟,手机就震动起来。是顾言的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后,屏幕那端的他还在办公室,背景是浦东的璀璨夜景,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领带松开了些,眼底带着疲惫。"这么晚还在加班?"笑笑轻声问。 "刚开完会,正好看到你更新。"顾言的声音带着疲惫,但眼神很温柔,"看了你们拍的素材,很专业。王老师不愧是科班出身,镜头感很好——那个火星落在茶叶上的画面,很有生命力。"他顿了顿,微微前倾:"不过笑笑,我注意到你出镜的几个镜头,脸色有点疲惫。山里温差大,记得多添件衣服。上次寄的维生素在吃吗?" "在吃呢。"笑笑心里一暖,"你那么忙,还惦记着这个。" "再忙也要惦记。"他语气认真,"看你公众号更新,是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下次多放点你自己的镜头,好吗?想看看你在山里的样子。" 这时,屏幕上突然弹出苏曼的微信消息:"啊啊啊顾总在看你的公众号!他刚刚点赞了!还转发到公司群了!说要向''云巅村教育创新''学习!" 笑笑忍不住笑了:"苏曼说你在看我的公众号,还转发了。" 顾言也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嗯,不仅看,还让助理整理了读者反馈。大家都说你们团队很专业,就是担心孩子们在茶园拍摄的安全——李老师考虑得很周到,让孩子们穿了防滑鞋,这点很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顾言的助理进来提醒下一个会议。挂断前,顾言轻声说:"笑笑,你做得很好。等我忙完这个并购案,就去看你——把你上次说的野山楂也尝尝。" 结束通话后,笑笑心里暖暖的。她点开公众号后台,果然看到顾言的账号不仅点了赞,还打赏了一个可观的金额。在最新推送下,他的留言很简单:"为云巅村的教育创新喝彩。"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另一个熟悉的头像——沈哲。他不仅点了赞,还留了一段评论:"从孩子们的眼神里看到了光,从老师们的付出里看到了教育的本质。特别欣赏王老师将艺术融入教学的方式,我们机构最近在做乡村艺术教育调研,或许可以提供些课程资源参考。" 笑笑点开沈哲的主页,发现他几乎每篇推送都点了赞,偶尔还会分享一些乡村教育类的文章。她想起今早收到的一个包裹,里面是几本最新的《乡村艺术教育实践案例》,寄件人写着"沈",附言"供云巅村教学参考"。她心里了然,原来沈老师是为了调研提供资源,而非单纯个人关心——【这样也好,多一份资源,孩子们就能多学一点。】 "笑笑,还没睡啊?"王老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半块荞麦饼,"厨房温着的,你肯定没吃晚饭。"看到她对着手机发呆,凑过来一看就笑了:"哟,顾总这是千里送温暖呢。不过......"她指了指沈哲的评论,"这位沈老师也很用心啊,还提了课程资源,正好能补补咱们艺术课的短板。" 笑笑连忙收起手机,接过荞麦饼:"嗯,我刚还在想,要是有艺术课资源就好了。对了,李老师呢?" "在操场上测试那个旧稳定器呢,说要琢磨出最适合孩子的角度。"王老师无奈地笑了,"你看他,嘴上跟我争,心里比谁都上心。"说完,她朝窗外喊:"李老师,别测了!进来吃点东西,明天再测!" 窗外,李老师的声音传来:"马上就好!你们先吃,我再试最后一次!" 笑笑咬了一口荞麦饼,温热的口感裹着麦香,心里也暖暖的。她给顾言发了条消息:"看到你的留言了,谢谢。别忙太晚,记得吃晚饭。"几乎同时,顾言回复:"你也是,早点休息。ps:下次直播,记得把我送你的那条丝巾系上,山里风大,别吹感冒了。" 看着这条消息,笑笑不自觉地摸了摸床头柜上的丝巾——那是顾言送她的毕业礼物,天蓝色的,像云巅村的天空。 远处,陈默巡逻的手电光在山路上闪烁,像一颗移动的星;王老师和李老师的说笑声从隔壁传来,混着窗外的虫鸣;手机屏幕上,还留着远方朋友的牵挂。 这一刻,笑笑觉得,无论是身边并肩的伙伴,还是远方温柔的牵挂,都是这条支教路上最温暖的微光。而这些微光汇聚在一起,便照亮了整个云巅村的夜晚,也照亮了她前行的路。她要做的,就是继续记录下去,把每一份温暖、每一次成长,都写进属于云巅村的故事里。 第13章 星语者 山里的天,说黑就黑。日头刚坠下西边的山脊,墨蓝色的天幕便迫不及待地铺展开来,将最后一丝霞光也吞没了。晚风带着凉意,卷过操场,吹得那面红旗猎猎作响。 “来了来了!都到齐了吗?”王老师的声音带着难得的兴奋,她穿着一件厚实的冲锋衣,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正指挥着几个大点的孩子清点人数。她脚边放着那个借来的旧稳定器,还有她自己带来的一个三脚架——据说是当年拍学生作品时的“老伙计”。 李老师更是全副武装,头灯、手电、备用电池一应俱全,正在给每个孩子检查鞋带和衣扣:“山上风大,扣子都扣好!一会儿走路跟着我的脚印,谁也不许乱跑!”他的声音洪亮,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有穿透力。【观景台那边我下午又去探过一次路,碎石都清了,应该没问题。就是这天气,可千万别起云啊——王老师盼这星空拍摄盼了好几天,可别让她失望。】他的心声稳健中藏着细腻,被笑笑捕捉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笑笑看着眼前这支小小的“远征军”,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忐忑。她摸了摸口袋里冰冷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看开始零星闪现星星的天空。 “放心,丢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身后响起。陈默不知何时到的,靠在校门框上,手里拎着个军用水壶,身上依旧是那件半旧的作训服,只是多背了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路线我熟,装备我也备了点,以防万一。”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从笑笑手里接过那个装着备用衣物和零食的背包,掂了掂:“张老师这是把家当都背上了?生怕山里的星星不够你拍?”语气里的调侃让她微微脸红,手却不自觉地放松了——有他在,好像确实没那么担心了。 “陈队长,你可算来了!”李老师像是见到了救星,“你来看看我准备的应急灯亮度够不够?我怕孩子们下山时看不清路,摔着了可不好。” 王老师也凑过来,指着天空:“陈默,以你的经验,今晚这云量,能拍清楚银河吗?我可指望着拍组大片,好好震震苏曼她们——上次她还笑我拍的茶园是‘朦胧美’,这次要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星空!” 陈默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又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风向,那姿态老练得像山里的老猎人:“现在看还行,后半夜可能会飘点薄云,但观景台位置高,星星的轮廓肯定能抓住。”他转头看向王老师,嘴角一勾,“王老师的要求可真不低,既要安全,又要出片,比我们巡逻队的任务还严。” 王老师轻轻“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低头又检查了一遍相机设置。【这家伙,关键时刻倒是靠谱——还好他来了,不然我还真有点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她的心声软了下来,没了平时的锋芒。 队伍终于出发了。陈默打头,手里的强光手电划破浓重的夜色,照亮崎岖的山路,每走几步就会回头叮嘱:“前面有块凸起的石头,抬脚迈过去!”“这边树根滑,抓着旁边的灌木走!”李老师殿后,时不时清点人数:“小石头、阿月、阿依……都在吧?”王老师和笑笑走在中间,照看着孩子们。 山路比白天难走许多,碎石和盘踞的树根在黑暗中成了潜在的陷阱。孩子们却出奇地安静,只听见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山风掠过林梢的呜咽。阿依紧紧挨着笑笑,小手抓着她的衣角,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越来越清晰的星空。 “老师,星星好像比在村里看到的更多、更亮。”她小声说。 【像阿奶撒在黑布上的碎钻石,一闪一闪的,要是能摘一颗给阿奶就好了,她肯定会很高兴。】小女孩的心声纯净而充满诗意,让笑笑心里暖暖的。 走了约莫半小时,眼前豁然开朗。所谓的观景台,其实是一处巨大的天然岩石平台,平坦开阔,毫无遮挡。深邃的夜空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丝绒,上面缀满了密密麻麻、璀璨生辉的钻石,银河像一条朦胧的光带,横贯天际,壮美得令人窒息。 “哇——!”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连最调皮的小石头也张大了嘴巴,忘了说话,眼睛里满是震撼。 “快!抓紧时间!”王老师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她利落地架好三脚架,调整相机参数,语气急促却依旧保持着优雅,“李老师,帮我把那个最大的手电关掉,光污染会影响画质!笑笑,你带孩子们到那边,对,就那块平整的地方,坐下来,我们拍个星空下的剪影,肯定好看!” 李老师立刻配合地关掉了多余的光源,只留下几盏昏黄的小头灯照亮脚下。他一边帮忙安抚兴奋的孩子们,一边不忘提醒:“都坐稳了,别往悬崖边靠!想挪位置跟我说,我扶你们过去!”【王老师一工作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专注劲儿,倒是跟她弹琴时一样迷人——不过也别太累了,一会儿下山还得走不少路呢。】这念头一闪而过,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赶紧别过脸,假装看星空。 陈默则抱着手臂,靠在一块背风的岩石旁,看着忙碌的众人,嘴角噙着笑。他没有参与拍摄,却像定海神针般的存在,目光时不时扫过孩子们,又落在笑笑身上,见她把外套裹得紧了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帮城里来的老师,为了看个星星也是拼了。不过……这星空,确实怎么看都看不腻,跟张老师眼里的光一样,都挺亮的。】 笑笑按照王老师的指示,组织孩子们坐成一排。她抬起头,望着那浩瀚无垠的星海,一瞬间,所有都市的喧嚣、远方的牵挂、日常的琐碎,仿佛都被这纯粹的黑暗与光明洗涤一空。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却又奇异地感受到一种与天地连接的广阔——这种感觉,是在上海永远体会不到的。 王老师那边传来清脆的快门声。她时而趴在地上寻找角度,头发被夜风拂乱也没在意,时而踮起脚调整构图,专注的神情在星光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动人。【还好陈默说今晚云量少,不然这趟就白跑了——李老师居然记得带驱蚊水,倒比想象中细心,刚才给孩子们喷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眼睛,挺周到的。】 “笑笑,你来试试长曝光!”王老师招呼她,耐心地指导着参数设置,“光圈调到F4,快门三十秒,ISO别太高,不然噪点多……对,就这样,稳住,别晃……” 透过取景器,笑笑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静止的镜头下,星星不再是点点星光,而是拉出了细长的轨迹,如同时间流淌过的痕迹,静谧而永恒。她屏住呼吸,直到快门落下,才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对王老师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太神奇了!” 小军娃和其他几个孩子也在李老师的指导下,用手机尝试拍摄。虽然效果远不如专业相机,但那份亲手记录下星空的兴奋,却是一样的。 “李老师!我拍到了!虽然有点糊,但是真的拍到星星的轨迹了!”小军娃举着手机,兴奋地跑来跑去,差点绊倒。 “慢点慢点!看着脚下!”李老师眼疾手快扶住他,一边提醒,一边接过手机看了看,忍不住点头:“不错!比我第一次拍的好多了!下次我们用铁丝架固定手机,拍出来会更清楚!” 期间,陈默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几个折叠小板凳分给老师们,又给孩子们发了驱蚊药水和保温杯里的热水:“夜里凉,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别感冒了。”他给笑笑递水时,特意多放了块冰糖:“你上次说嗓子干,这个润喉。”动作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笑笑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拍摄间隙,大家围坐在一起休息。仰头便是银河倾泻,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王老师抱着膝盖,轻声说,此刻的她收敛了工作中的锐气,显得柔和了许多,“我小时候许愿要当摄影师,后来还真考上了影视学院的相关专业。” “那都是骗小孩子的。”李老师嘴上这么说,却也忍不住抬头寻找,“不过……这星空确实看多少次都觉得震撼,比城里的霓虹灯好看多了。” 阿依靠在笑笑身边,小声问:“老师,上海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吗?” 笑笑摇摇头,心里有些怅然:“上海的光太亮了,星星都被遮住了,只能看到零星几颗。” 【那老师以后还会回上海吗?要是老师走了,就没人教我们拍照片、写作文了。】阿依没有问出口,但那份担忧却清晰地传到了笑笑心里,让她心里一酸。 笑笑轻轻搂住她,摸了摸她的头:“不管老师以后在哪里,都会记得阿依,记得大家的。”她没有正面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还在寻找答案。 陈默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水,看着她们,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我们这儿的老话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迷路的时候,就找自己最亮的那颗,跟着走,准能回家。” 他的话很简单,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笑笑的心湖。她下意识地抬头,在漫天繁星中寻找着——哪一颗,会是指引她的那一颗?是上海外滩霓虹旁的微光,还是云巅村夜空下的璀璨? 返程时已是深夜。孩子们大多累了,小石头趴在李老师背上睡得正香,阿依也有些犯困,陈默见状,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星星:“我来抱她,你走慢些。”笑笑点点头,跟在他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和阳光的味道。 下山的风比来时更冷,笑笑下意识裹紧了衣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陈默注意到了,停下脚步,从登山包里掏出一件叠得整齐的军绿色外套,递到她面前:“披着,别冻感冒了——明天还得整理照片,写公众号推文呢。” 笑笑接过外套,触到布料上残留的他的体温,心里一暖,刚想说谢谢,就听见他补充:“别弄脏了,这是巡逻队的备用外套,还得还回去,我可不想被队长骂。”嘴硬心软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乖乖把外套穿上,大小居然刚刚好。 快到学校时,笑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言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是外滩的夜景,灯火辉煌,璀璨夺目。附言:“刚结束应酬。上海的夜空只有霓虹,想念你那里的星星了。拍到了吗?发来看看?” 笑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云巅村纯净的、繁星点点的夜空,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片人造的光海。她回复:“拍到了,很美,明天整理好发给你。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回到宿舍,笑笑毫无睡意。她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刚点开第一张星空图,手机就弹出苏曼的微信:“啊啊啊等你星空大片等疯了!我闺蜜群都在问能不能搞‘云巅村云观星团’,下次直播带我们远程看星星啊!她们还说要给孩子们寄天文望远镜,你快给个地址!” 笑笑忍不住笑,回复:“先看这次的照片!地址明天发你,替孩子们谢谢大家!”关掉聊天框,她打开文档,开始撰写新的公众号推文。标题她想了很久,最终写下——《星语者:在云巅之巅,听星星讲故事》。 文末,她引用了陈默的那句老话,并写道:“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而在此刻的云巅村,这片星空,这些孩子,这些并肩同行的人,就是我夜空中最亮的光。它们不耀眼,却足够温暖,足够指引我,一步步走向更踏实的远方。” 点击发布后,她推开窗,夜风涌入,带着星空的凉意。身上的军绿色外套还留着陈默的温度,远处,他巡逻的手电光已回到了村口,像一颗移动的星;王老师宿舍的灯还亮着,想必是在反复翻看今天的照片;李老师那边则早已熄灯,累得直接睡了。 万籁俱寂,唯有星河在天际静静流淌。笑笑知道,今夜过后,有些东西,或许会像这些星光的轨迹一样,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关于星空,关于陪伴,关于在这片土地上,慢慢找到的、属于自己的那颗星。 第14章 根基 午后的阳光还没把操场晒透,就被突如其来的乌云吞得一干二净。山风卷着尘土在操场上打旋,把笑笑刚晾出去的作文本吹得漫天飞,活像一群逃命的白蝴蝶。 “我的天!这风是要把云巅村掀翻吗?”笑笑一边手忙脚乱地抓作文本,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早知道听翠花婶的,说今天有‘过**’,我还不信——现在好了,作业本要是湿了,我又得重批一遍,手都要断了!” 刚把最后一本作文本塞进怀里,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砸在铁皮屋顶上,震得人耳朵发懵。 “快!把所有本子搬到里间!”王老师的声音难得带着急促,她踩着椅子去关高处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雨水顺着窗沿流下来,打湿了她的袖口,头发丝也黏在脸颊上,哪还有平时“系花”的优雅。 李老师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稳稳够到窗栓,另一只手还不忘扶住王老师的腰:“小心点!这老窗户年久失修,掉下来能砸出个坑——你这小身板,扛不住。” 【啧,明明个子只到我肩膀,还硬要逞强爬椅子,真当自己是举重运动员呢?】李老师的心声满是无奈的吐槽,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幸好我反应快,不然摔下来可有你哭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自己能行!】王老师在心里狠狠“哼”了一声,耳根却控制不住地发红,【不过……他扶我腰的时候还挺稳,比上次帮我搬三脚架靠谱多了。】 笑笑抱着作业本路过,刚好捕捉到两人的心声,忍不住在心里憋笑:【这俩真是欢喜冤家,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斗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校园偶像剧呢——不过李老师这手,扶得还挺绅士,没白练那么多肌肉。】 她把最后一批作业本摞在最高的柜顶上,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那些摊开的本子——有写星空的,字里行间全是“星星会眨眼”的兴奋;有写采茶的,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茶叶;还有个孩子写“想让爹妈回家”,字迹被眼泪晕开了一小块。这些薄薄的纸页,像一个个小灯笼,装着云巅村最真实的心跳。 暴雨越下越猛,天色暗得像是提前入了夜,连教室的灯都显得昏昏沉沉。三年级的教室里,阿依紧紧攥着笑笑的衣角,小身子微微发抖,小声问:“老师,陈叔叔他们……去守水渠,不会有事吧?我阿奶说,以前暴雨冲垮过渠,淹了好多庄稼。” “不会的。”笑笑蹲下来,揉揉她的头发,声音放得很轻,“陈叔叔对这座山,比对自己家的柴房还熟,肯定能守住。”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后山那条引水渠的位置,此刻正被雨幕遮得严严实实,连个影子都看不见。【陈默那个大直男,平时看着挺靠谱,可别真为了堵缺口逞能——他那身板看着结实,也经不住石头划、泥水泡啊!】笑笑心里七上八下,手心都攥出了汗。 【陈默那个混蛋,可别真出事!】李老师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上次打球输给我还没请客呢,要是他伤了,我的烤全羊岂不是泡汤了?不行,等雨停了我得去看看。】 【要是水渠守不住,刚建好的图书角就全完了!】王老师忧心忡忡地望向走廊尽头,那里堆着她刚从城里募来的三百本绘本,【我还没给孩子们讲《小熊的雨天》呢,可别被水泡成纸浆了——陈默,你可得争点气!】 每一个心声都像一块小石头,压在笑笑心上。她忽然意识到,那些精心策划的直播、那些美轮美奂的星空照片,在这样真切的担忧面前,显得多么轻飘——原来真正的“扎根”,不是拍多少好看的照片,而是在乎这片土地上的人,怕他们受冻,怕他们的心血被雨水冲没。 雨势渐渐小下来的时候,一个泥人般的身影跌跌撞撞出现在校门口。是龙叔的儿子阿强,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和雨,朝屋里扯着嗓子喊:“渠守住了!默哥让带话,叫大家放心!就是……就是默哥腿被石头划了下,不过不严重!”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小小的欢呼,阿依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小声说了句“太好了”。笑笑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还好还好,没出大事,不然我这“人形弹幕机”,都不知道该吐槽谁了。】 傍晚时分,陈默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学校。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迷彩裤上全是泥印,连睫毛上都挂着泥点,活像从泥塘里捞出来的,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比暴雨后的星星还亮。 他先走到走廊尽头,扒着门框看了眼图书角,确认绘本没事,才转身走向王老师:“图书角没事,我用塑料布盖严实了,一点水没渗进去。” 王老师刚想说“谢谢”,就见他又转向李老师,晃了晃胳膊:“你那几盆宝贝多肉,我也搬去医务室了,靠窗的位置,没被雨淋着——不过下次别放走廊,风大。” 李老师挑眉:“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把我多肉浇死。” 最后陈默的目光落在笑笑身上,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怀里的作文本,只轻描淡写地点点头:“作业本都没湿,我中午路过的时候,帮你把窗户关紧了。” 三个老师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浑身泥泞、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都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动容。笑笑看着他裤脚渗出的血丝,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家伙,就不会说句“我受伤了”吗?非要装硬汉,疼不疼啊!等会儿我得去医务室拿点药,给他塞过去——就说是孙校长让的,不然他肯定不收。】 夜深了,笑笑在灯下批改作文。翻到小军娃的本子时,她愣住了。那个前几天还满脑子“星星轨迹”的孩子,今天写的作文题目是《暴雨中的守护神》。 “陈叔叔浑身都是泥巴,像庙里的金刚,他跳进泥水里堵缺口,一点都不怕冷。李老师把最小的阿妹背在背上,走得很稳。王老师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发抖的阿月,自己却冻得搓手。原来英雄不只在星空里,不只在故事书里,更在我们身边,在云巅村的土地上。” 笑笑的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眼眶有点发热。她轻轻划掉之前想好的“语句通顺,观察仔细”,重新写道:“你看见了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天上的星星,是脚下的土地,和土地上那些默默守护我们的人。你比老师厉害,老师要向你学习。” 窗外,月光悄悄探出云层,照亮了刚被暴雨洗净的山峦,树叶上的水珠反射着银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钻。那些璀璨的星光依然在天际闪烁,但此刻更让人心安的,是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的、沉默的守护——是陈默的硬撑,是李王的互挺,是孩子们眼里的真切,也是她自己心里,越来越浓的“归属感”。 第15章 风起青萍末 山雨初霁,云巅村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湿漉漉的光。一辆白色SUV小心翼翼地驶入村口,停在了操场边上。 车门打开,林薇提着几个印着知名品牌的纸袋下了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袋口——这是她特意在县城超市挑的,全是李昂小时候爱吃的零食,装样子的成分远多于真心。她目光在校园里逡巡片刻,先扫向宿舍方向,没看到想见的身影,才精准锁定单杠旁的李昂。 “李昂!”她喊了一声,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熟稔笑容,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可算找到你了。” 李昂闻声回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林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妈跟你说的?” “阿姨前几天打电话,说你总不回家,让我路过时给你带点东西。”林薇顺势递过纸袋,心里却在嘀咕:【要不是刷到你点赞张笑笑的公众号,知道陈默在这儿,我才不会特意绕路——还好找了阿姨当借口,不然太明显了。】 李昂接过纸袋,低头看见里面的牛肉干,瞬间笑了:“还是我妈记着我爱吃这个!进来喝口水?孙校长泡的茶不错。”他没多想,完全没察觉林薇眼神里的走神。 这时,王雅雯拿着乐谱从教室走来,看到两人,脚步顿了顿。李昂立刻抬手招呼:“王老师,正好!这是林薇,我发小,现在在县中心小学当老师。林薇,这是王雅雯,我们支教的同事。” 王雅雯对着林薇颔首,笑容礼貌却疏离:“你好。”目光掠过对方精致的妆容和熨帖的连衣裙,心里了然:【县城来的老师,倒比我们讲究多了——不过看她眼神,好像不是冲李昂来的。】 林薇立刻热络起来:“王老师你好!总听李昂说你们支教辛苦,今天一看,果然不容易。”她嘴上说着,视线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朝宿舍方向又扫了一圈,【陈默怎么还不出来?不会不在学校吧?】 恰在此时,陈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从宿舍走出来,笑笑拿着几本书跟在旁边,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是笑笑提醒他纸箱角别刮到门框,语气自然得像相处多年的伙伴。 林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许多,快步迎上去:“陈默!” 陈默抬头看见是她,点了点头:“来了。”脚步没停,继续朝办公室走——箱子里是供销社刚送来的文具,得赶紧分给孩子们。 林薇快步跟上,语气带着熟稔:“上次安全报告的事,多亏你帮忙,我一直想请你吃饭。”她这时才“注意”到笑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对李昂问:“这位是?” “张笑笑,我们支教的同事。”李昂补充道,“笑笑刚来没多久,对山里不熟。” “张老师你好。”林薇笑着,语气却带着微妙的界定,“陈默对我们这些老朋友向来热心,你要是有不习惯的,也可以找我,我在县城熟。”她特意加重“老朋友”三个字,心里却在吐槽:【陈默跟她说话时,语气比跟我熟多了——不就是个支教老师吗?】 笑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抿唇笑了笑,没接话。陈默将箱子放在办公室台阶上,直起身时,下意识帮笑笑扶了扶快滑掉的书,动作自然得像本能。 林薇看到这个细节,指甲悄悄掐进掌心。她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转向王雅雯和李昂,故意笑着说:“王老师和李老师站在一起真配,刚才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一对呢!”她想借这话打乱眼前的氛围,最好能让陈默注意到自己。 “林薇!”李昂皱眉打断她,他觉得这话太唐突,却没多想深层原因,心里还在嘀咕:【什么配不配的?上次王老师还因为我抢了最后一包泡面跟我冷战呢!】 王雅雯却笑了,侧头看向李昂,眼尾带点戏谑:“李老师,看来林老师对我们‘泡面引发的革命友谊’很感兴趣。” “泡面?”林薇愣了一下,没明白意思。 “可不是嘛!”蹲在墙角嗑瓜子的翠花婶早就听热闹听够了,凑过来一拍大腿,“上次这俩在招待所,李老师抢了王老师最后一包泡面,王老师直接把他的晾衣绳弄歪了,俩人差点吵起来!”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现在倒好,还被人说‘配’,婶子看呐,你们俩这是‘不打不相识’!” 【这老太太怎么什么都知道!】李昂的耳根瞬间红了,赶紧转移话题:“婶子,您这瓜子哪儿买的?挺香啊!” 王雅雯也别过脸,假装看山景,心里却在憋笑:【还好翠花婶解围,不然李昂那直男,指不定还得说什么蠢话。】 林薇的脸彻底僵了,她精心挑的话题不仅没起效,还让王雅雯和李昂的互动更显默契,连旁观的老太太都在帮他们。她看着陈默始终关注笑笑的眼神,再也待不下去:“我还有事,先回县城了,李昂,记得给阿姨回电话。” 她匆匆转身,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凌乱的声响,心里满是不甘:【凭什么?张笑笑不过是个支教老师,陈默凭什么对她更上心?王雅雯也不过是个普通老师,李昂怎么就护着她?】 傍晚的水井边,笑笑帮王雅雯递过皂角,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王雅雯接过皂角,笑着摇头:“不用谢,她自己心思不正,怪不得别人。”她顿了顿,眼尾带点调侃:“不过陈默帮你扶书那下,倒是比帮我搬三脚架时熟练多了。” 笑笑的脸颊瞬间发烫,低头玩水没说话。 不远处,李昂还在跟陈默嘀咕:“默哥,你说林薇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她平时不这样啊……还有王老师,她今天帮我解围,是不是不记恨我抢泡面了?” 陈默看着水井边那两个身影,又看了看一脸迟钝的李昂,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知道,下次自己问。” 山间晚风拂过柿子树,叶子沙沙作响。林薇带来的涟漪,看似平静散去,却悄悄在每个人心里留下了痕迹——那些藏在“关心”背后的心事,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都在等着被风轻轻吹开。 第16章 迟钝的觉醒 山里的日子,像溪水般潺潺流过,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各色的鹅卵石,被水流磨得温润。自林薇那日返回县城后,李昂便像揣了颗甜滋滋的糖,总有些暗自得意——他笃定林薇这趟特意来云巅村,是念着儿时情谊,说不定还藏着点“小崇拜”,毕竟上学时,林薇就总追在他身后喊“李昂哥”。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着操场,张笑笑正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墩上批改作业,就听见篮球场那边传来李昂一声格外响亮的呼喊:“薇薇,接球!” 喊声落下,操场有片刻寂静。连埋头挖蚂蚁窝的小石头都抬起头,眨巴着眼:“李老师,薇薇是哪个?咱村没有叫薇薇的女娃呀?” 李昂举着球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收,就被这声提问戳得一愣。他这才反应过来——林薇早回县城了,这声“薇薇”,在场的只有他、孩子们,还有…… 他猛地扭头望向音乐教室,心脏“咯噔”一下。 阳光透过木格窗,正照在王雅雯专注的侧脸上,她指尖在风琴键上跳跃,风琴声叮叮咚咚,可李昂却觉得,那琴声好像突然停了。【糟了!王老师肯定听见了!她要是以为我还惦记着林薇,以为我对林薇“余情未了”,那可就完了!】 张笑笑清晰捕捉到他脑海里的慌乱——前一秒还在回味“林薇肯定喜欢我”的自恋,后一秒就被“王老师会不会误会”的焦虑淹没,活像个突然打翻糖罐的孩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攥住了李昂,比在决赛场上丢了关键球还难受。他得解释!必须让王老师明白,他对林薇只有“发小情分”,绝无其他!更要让王老师知道,他在意的是她的看法,不是林薇的! 于是,体育老师李昂那“自恋式自证清白”之路,便在笑笑这个“人形弹幕机”的全程见证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第一次尝试,在飘着炊烟的食堂。 王雅雯正小口吃着荞麦饼,就见李昂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哐当”一声重重放在她对面,下巴微抬,带着点“我超受欢迎但我只在意你”的语气:“咳!王老师,跟你说个事——林薇那趟来,就是受我妈之托给我带点零食,你可别多想啊!” 他拿起一块牛肉干,故意嚼得“咯吱”响,眼神瞟向王雅雯,话里话外都带着炫耀:“你也知道,我上学时就受女生欢迎,林薇小时候总跟在我后面,说我打球帅,现在估计还没忘呢!不过我对她可没感觉,就像对妹妹一样,我这人,对感情可专一了!” 王雅雯抬起眼,用绢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没说话,只那眼神,像浸了山泉的玉石,凉凉的,带着点“看你表演”的了然。 【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她的心声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点看戏的意味,【谁要管你跟林老师是什么关系?】 张笑笑在旁边桌默默喝粥,差点把粥喷出来,心里疯狂吐槽:【李老师这自恋劲儿,比小军娃说“我是云巅村首席主播”还离谱!人家王老师根本没问,他倒先把“女生欢迎”挂嘴边了——这哪是自证清白,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行情好”啊!】 第二次尝试,在洒满夕阳的操场。 王雅雯带着孩子们做舒缓的拉伸,动作轻柔得像拂过水面的风。李昂“恰好”在旁边训练校队折返跑,哨子吹得格外响,还故意耍了个花哨的运球动作,引来孩子们一阵欢呼——他余光一直盯着王雅雯,就盼着她能看过来。 休息时,他攥着手机快步蹭过去,把屏幕怼到王雅雯面前——上面是他大学扣篮大赛夺冠的照片,阳光洒在他身上,满是少年气:“王老师你看!这是我当年扣篮夺冠时拍的,当时台下女生喊得可响了!但我跟你说,我对那些女生都没感觉,我这人吧,认定一个方向就不会变,对感情也一样!” 他特意加重“不会变”三个字,眼神里满是“快夸我专一”的期待。 王雅雯只瞥了眼屏幕,又看了看一脸“我很优秀”的李昂,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对着孩子们拍手:“来,我们再做一组拉伸,跟着老师的动作,把胳膊举高……”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王雅雯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烦闷,像被小虫子轻轻叮了一口,【难道要我夸他“受欢迎又专一”?】 张笑笑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李昂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像被扎破的气球般蔫下去的背影,心里默默替他点了根蜡:【直男的自恋式自证,就是大型“尴尬现场”啊李老师!你越说自己“受欢迎”,越像在炫耀——王老师没翻你白眼,已经很给面子了!】 第三次尝试,连路过的阿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王雅雯刚走进音乐教室,就看见墙角突兀地立着一个崭新的篮球——篮球上印着巨大的品牌标志,蓝白配色亮眼,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李昂歪歪扭扭的字:“篮球才是我的真爱,其他都是浮云!” “这是……”她弯腰拿起纸条,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我的!”李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得笔直,胸膛挺得老高,像在宣布什么重大决定,“我把它放这儿,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篮球才是我毕生的追求!什么青梅竹马、女生爱慕,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一个好球!王老师,你看我对篮球多专一,对感情也一样!” 他特意盯着王雅雯,等着她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 王雅雯看着那个篮球,又看看李昂一脸“我超专一”的认真模样,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她走过去,用绣花鞋的鞋尖轻轻碰了碰那颗圆滚滚的物事,然后抬眼,唇边漾开一个极淡、极礼貌的浅笑:“李老师对篮球的赤诚,令人动容。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可否将您的‘真爱’请出去?它在这里,会扰了我和孩子们练琴的清听。” 【真是……笨得无可救药。】王雅雯心底终于窜起一丝明火,【谁要听他说“女生爱慕”?放个篮球在这儿,是想让孩子们上课分心吗?】 李昂被那笑容冻住,手忙脚乱地抱起篮球和纸条,像抱了个烫手山芋,连声道“对不起”,狼狈地退了出去,出门时还差点撞到门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强调“只爱篮球、对感情专一”了,王老师还是不领情?难道王老师不喜欢专一的男生? 张笑笑刚巧进来送孩子们的乐谱,目睹了全程,捂着嘴才没笑出声,心里吐槽:【李老师这是把“自证清白”玩成“篮球表白大会”了!还“真爱”呢,王老师没把篮球扔出窗外,已经很给面子了!】 接连三次碰壁,让李昂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他坐在篮球场边的石阶上,抱着篮球发呆,心里满是困惑:王老师到底在想什么?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了?这认知让他心里发闷,比跑完一万米还喘不上气。 转机来得毫无征兆。那日傍晚,山雨突然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在敲打着急促的鼓点。 李昂刚洗完澡,正擦着头发,突然想起——王雅雯午后带着阿依、小军娃几个孩子去后山认植物了!这么大的雨,山路肯定滑,他们会不会被困在山里? 他心头一紧,抓起门后的伞和两件雨衣,连头发都没擦干,就冲进了雨幕。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他却毫不在意,脚步飞快地往后山跑,嘴里还念叨着:“王老师可别出事,孩子们也别出事……林薇是谁?我早忘了!” 在半山腰一棵老松树下,他终于找到了避雨的人。王雅雯把三个孩子紧紧护在树干内侧,自己半边身子却露在外面,月白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大半,紧紧贴在肩线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发丝黏在素净的脸颊旁,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王老师!孩子们!”李昂大喊着跑过去,赶紧把两件雨衣拆开,分给阿依和小军娃,又把最大的那件裹在最小的孩子身上,仔细系好领口。 然后,他握着唯一一把大黑伞,犹豫地递向王雅雯:“王老师,你用这个,我身强体壮,淋点雨没事。” 王雅雯抬起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神掠过他湿漉漉的头发、滴水的衣角和紧抿的嘴唇,语气淡得像山间的雾:“不必,雨快住了。” 李昂举着伞的手僵在原地,心里像被冷水浇了个透:【王老师是不是还在生我气?连我的伞都不愿意用……】他垂着头,看着脚下的泥水印,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张笑笑刚寻过来,站在不远处另一棵松树下躲雨,看着李昂那副像被主人丢弃的大狗般的模样,心里又好笑又有点同情:【李老师这哪是送伞,这是把自己当“雨中硬汉”呢!王老师要是再不说“过来”,他怕是要在雨里站成棵歪脖子松了——你看他那伞,都快全举到王老师头顶了,自己半边身子全在雨里!】 许是看他举着伞、肩膀瞬间被雨水浇透的可怜相,又或许是听见孩子们小声说“李老师好可怜”,王雅雯心底那点窜起的火气,竟被这冰凉的雨水悄悄浇熄了大半。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声音软了些:“……靠过来些吧,伞,够大。” 李昂愣了一下,眼睛倏地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灯泡,忙不迭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伞面往王雅雯和孩子们那边倾,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顿时完全暴露在雨里,后背很快就被淋得湿透,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心里却暖暖的,王老师愿意跟他共用一把伞,是不是代表不生气了? 两人并肩立于伞下,听着紧密的雨声敲打松针,再顺着枝叶滴落,“滴答滴答”,像在奏一首轻快的小曲。空气里弥漫着湿土的腥气、松针的清香,还有被雨打落的野花香,混合在一起,竟有种陌生的、微醺的安静。 “王老师,”李昂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哑,带着点小心翼翼,“我跟林薇真的只是发小,她可能……可能对我有点意思,但我对她真没感觉!我……我更在意你怎么看我。” 王雅雯望着眼前被雨水打湿的迷蒙雨帘,远处的山峦都笼在白雾里,轻轻“嗯”了一声。 【这呆子……总算说句正经的了。】她的心声里,那点残存的烦闷彻底消散,还渗出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意,【伞都不知道往自己那边挪挪,淋感冒了怎么教孩子们打球?】 雨势渐渐收了,天边透出一丝光亮。孩子们开始雀跃,围着松树干追逐打闹。李昂看着王雅雯依旧湿着的肩头,犹豫再三,还是脱下了自己的运动外套——外套是干燥的,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将外套披在王雅雯肩上,又轻轻拉了拉衣领,怕风灌进去:“披着,山里回潮,冷。”说完,他立刻扭头去看山涧里涨起的水流,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山楂,连耳朵尖都在发烫——他偷偷瞄了眼王雅雯,见她没拒绝,心里甜滋滋的。 王雅雯感觉到肩上蓦然落下的重量,带着年轻男子特有的体温与淡淡汗气,很干净,很温暖。这次,她没有推拒,只是悄悄拢了拢外套,将冰凉的肩头裹得更紧些。 回校的路上,雨彻底停了。西边的云隙漏出金色的霞光,洒在被雨水洗净的山峦上,树叶上的水珠反射着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李昂走在外侧,时不时提醒孩子们“小心脚下的石头”,眼睛却总忍不住偷偷瞄向身旁——王雅雯裹着他的宽大外套,显得格外娇小,风吹起她颊边的碎发,露出白皙的下颌线,温柔得像这雨后的霞光。 他心里那点憋闷霎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暖洋洋的悸动,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林薇喜不喜欢自己,而是王老师会不会误会他、会不会生气;原来那些“自证清白”的笨拙举动,不是为了撇清林薇,而是为了靠近王雅雯。 王雅雯拢着肩上的外套,指尖偶尔触到温热的布料,心里那点气早已无踪无影,只余下一丝好气又好笑的无奈,和一点……不愿去深究的、浅浅的涟漪。 这自恋又迟钝的人,好像……终于开了条缝。只是这开窍的方式,实在笨得让人啼笑皆非。 张笑笑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两人内心那些口是心非的独白,望着天边那抹瑰丽的霞光,忍不住莞尔。 山里的情意,就像这雨后悄悄冒头的菌子,不声不响,却在不经意的角落,慢慢长出鲜嫩的伞盖。只是不知道,那两个揣着心事的当事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清自己心底那片悄然萌发的柔软呢? 第17章 风起云涌时 雨过天晴的云巅村,空气里浸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连远处的山峦都显得格外透亮。张笑笑刚把孩子们的作文本收齐,就看见孙校长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校园,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 “笑笑、雅雯、李昂,快过来!”孙校长的声音带着难得的兴奋,“给你们介绍下,这是县教育局的周主任,特意来考察咱们的支教创新项目!” 周主任约莫四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笑容温和却带着审视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早就听说云巅村的支教团队很有想法,用直播、微电影的方式带动孩子学习,局里很重视。”他的目光落在笑笑身上,“张老师的公众号‘云巅记事’我也有关注,做得很有影响力。” 笑笑刚要说话,就听见李昂抢先一步,胸膛挺得笔直:“周主任!直播和微电影都是我们团队一起策划的,我主要负责孩子们的体能训练和拍摄稳定性指导,王老师负责艺术美学,笑笑老师负责文案和运营,分工明确!”他说着,偷偷瞄了眼王雅雯,【在领导面前得正经点,回头再逗她——不过王老师认真工作的样子,确实挺好看!】 王雅雯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回应,对周主任温和一笑:“周主任客气了,都是孩子们愿意配合,我们只是顺势引导。”她的心声带着一丝无奈:【还好李昂没乱喊,不然在领导面前多失礼。】 笑笑忍着笑,补充道:“周主任,其实很多创意都来自孩子们,我们只是帮他们把想法落地。”她捕捉到周主任的心声:【这几个年轻人看着挺踏实,互动也默契,就是不知道实际效果怎么样?得好好考察下,要是真行,就能作为典型案例推广。】 正说着,陈默抱着一摞新到的图书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的作训服还沾着点草叶。孙校长连忙介绍:“这是村里的巡逻队队长陈默,平时特别照顾学校,孩子们拍摄、户外活动,都是他帮忙保驾护航。” 陈默放下图书,对周主任点了点头,语气简洁:“应该的。”他的目光掠过笑笑,确认她没什么异常,才转向孙校长:“图书都清点好了,放在图书角。”【教育局的人来考察,希望别给老师们添麻烦。】 周主任看着陈默,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基层工作不容易,陈队长辛苦了。”他转头对工作人员说:“一会儿多拍点孩子们上课和图书角的画面,重点记录下教学创新的细节。” 考察进行得很顺利。周主任听了李昂的体能教学示范课,看了王雅雯带着孩子们用简易乐器演奏采茶谣,还翻阅了笑笑整理的公众号后台数据和孩子们的作文本。当看到小军娃写的《暴雨中的守护神》和阿依描写星空的作文时,他忍不住点头:“情感真挚,观察细致,这就是最好的教学成果。” 中午在村里的小饭馆吃饭,周主任刚起身离开,李昂就凑到王雅雯身边,压低声音:“系花老师,刚才在领导面前给你留面子了吧?没乱喊你名字。” “李昂!”王雅雯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说了多少次,别叫这个!难不难听?”她的心声满是嫌弃:【这家伙真是没救了,都多大了还揪着老外号不放,幼稚死了!】 “那你不让叫系花,叫王老师又太生分,我叫你什么呀?”李昂故意挑眉,眼里带着戏谑,“总不能一直‘喂’‘那个谁’吧?” “就叫王老师!”王雅雯斩钉截铁,耳尖却悄悄泛红,“我们是同事,叫老师得体又规矩,有什么生分的?” 笑笑坐在旁边,忍着笑喝了口茶,心里吐槽:【李老师这是精准踩雷啊,没看出王老师已经不耐烦了吗?不过这越怼越近的架势,也是没谁了。】 下午,周主任临走前突然提起:“张老师,你公众号里提到的那个星空拍摄活动很有意义,局里打算联合县文旅局搞一个‘乡村星空研学’项目,想以云巅村为试点,你们愿意参与吗?” 笑笑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当然愿意!孩子们肯定会很开心!” 李昂立刻接话:“周主任,我可以负责研学活动的体能训练和安全保障!王老师可以带孩子们做艺术创作,我们配合绝对默契!”他说着,冲王雅雯挤了挤眼睛,【先顺着她的意叫王老师,以后有的是机会磨她。】 王雅雯瞪了他一眼,却还是笑着补充:“我可以带孩子们画星空、写星空诗歌,让研学活动更有氛围。”她的心声带着点无奈:【这家伙虽然嘴欠,但干活还算靠谱,不然真懒得理他。】 周主任满意地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后续我会让人跟你们对接具体方案。对了,县里下月初要举办乡村教育创新论坛,想请你们团队去做分享,张老师,你作为主要运营者,得多准备准备。” 笑笑心里一紧,有些犹豫:“我……我怕说不好。”【当众分享?我从来没做过,会不会紧张到忘词?】 陈默突然开口:“放心,你平时写的公众号文案就很好,照着那个思路说就行。”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笑笑平时跟孩子们沟通、写文案都很有条理,只是不够自信——得帮她鼓鼓劲。】 李昂也拍着胸脯:“笑笑,别怕!到时候我们都陪你去!我帮你补充体能教学,王老师补充艺术部分,咱们分工合作!”他说着,又故意看向王雅雯,“是吧,王老师?” 王雅雯没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心里却在想:【这家伙,总算说了句正经话。】 考察队离开后,学校里一片喜气洋洋。李昂拉着王雅雯讨论研学活动的体能训练方案,嘴里滔滔不绝:“王老师,我们可以先带孩子们做趣味体能游戏,再教他们野外生存技巧,拍摄星空的时候还能顺便观察动植物……” “体能训练得循序渐进,”王雅雯打断他,语气认真,“孩子们年纪小,骨骼还没长好,不能搞太剧烈的运动,安全第一。”【跟他讨论工作还行,一扯别的就没正形。】 笑笑则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整理研学活动的初步计划,陈默悄悄走了进来,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在她桌上:“喝点水,别太累了。” 笑笑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陈队长。你说,我真的能做好论坛分享吗?” 陈默看着她,眼神认真:“能。你对孩子们的用心,对教学的思考,都写在公众号里了,只要如实说就行。”他顿了顿,补充道:“要是紧张,我可以陪你去县城。”【论坛在县城举办,来回山路不安全,正好有借口送她,也能帮她缓解紧张。】 笑笑心里一暖,点头道:“好啊,那到时候麻烦你了。”她的心声带着点小雀跃:【陈默虽然话少,但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人安全感——有他陪着,好像真的不那么紧张了。】 就在这时,笑笑的手机响了,是苏曼发来的视频通话。接通后,苏曼的大脸立刻出现在屏幕上:“笑笑!救命!顾言那个工作狂居然要休年假,说要去云巅村看你!” 笑笑愣了一下:“他怎么突然要过来?” “还不是因为刷到你公众号更新,知道你们要搞什么星空研学,还要去县里做分享。”苏曼翻了个白眼,“他跟我说的时候,脸都快黑了,嘴上没说什么,我看他心里肯定在吐槽‘费力不讨好’。你忘了?当初他在□□你找了多少资源,投资人、教育局的关系都捋顺了,想帮你搞成规模化的乡村教育项目,结果你非要自己来支教,现在不还是绕回搞项目了?” 笑笑的指尖微微收紧,心里泛起一丝复杂:“我跟他不一样,我只是想让孩子们多些体验,不是要搞规模化。” “我知道你想法纯,但顾言那个人,金融思维刻在骨子里,肯定觉得你现在这样‘小打小闹’,不如在上海有资源、有投资来得高效。”苏曼叹了口气,“他还让我帮你整理了一堆演讲技巧和数据分析模板,说怕你分享的时候没逻辑,我等会儿发给你,你好歹应付一下。” 挂了电话,笑笑的心情有些沉重。陈默看出她情绪低落,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笑笑勉强笑了笑,“是我上海的朋友,说顾言要过来。他……他之前想帮我在上海搞乡村教育项目,找了很多资源,但我想来支教,所以没同意。现在我在村里搞研学,他可能觉得我绕了弯路。” 陈默点了点头,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大概摸清了核心矛盾——笑笑追求的是纯粹的教育体验,不掺杂功利目的;而顾言作为金融从业者,更看重资源整合、规模效应和实际回报,两人的理念显然不在一条线上。他没多说大道理,只是转身去给她泡了杯菊花茶:“降火,别想太多。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他的心声很直白:【顾言的想法太功利,跟笑笑想要的不一样,希望他别给笑笑添堵。】 笑笑捕捉到他的心声,心里一暖,又有些无奈。她没想到陈默能这么快看透本质,这份不声不响的细腻,让她格外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在忙着准备研学活动和论坛分享。李昂每天带着孩子们在操场进行轻度体能训练,还特意设计了“星空寻宝”“障碍探险”等趣味游戏,一边教孩子们动作,一边时不时喊王雅雯:“王老师,你快过来看看,小军娃这姿势是不是特别有艺术感?” “李昂!”王雅雯走过去,无奈地帮孩子们纠正姿势,“这是体能训练,不是艺术摆拍,重点是规范和安全。”心里却在吐槽:【这家伙,总能把正经事搞得乱七八糟。】 笑笑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偷笑:【这俩真是把“互怼”当成工作日常了,不过李昂每次都能精准找到话题跟王老师搭话,也是个本事。】 王雅雯则带着孩子们制作星空主题的手工灯笼,用彩纸剪出星星、月亮的形状,贴在透明的塑料瓶上,里面放上小灯串,晚上点亮后,像一串串迷你星空。李昂时不时凑过来捣乱:“王老师,你这星星剪得太圆润了,得锋利点才像天上的星,我帮你剪!” “不用你瞎掺和,一边去教孩子们训练!”王雅雯把他推开,眼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笑笑则在陈默的帮忙下,去后山查看研学路线。陈默拿着柴刀,把路边的枯枝和杂乱的灌木清理干净,时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这块石头松了。”“前面有个小坡,我扶你过去。” 笑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忍不住说起顾言:“陈队长,你说,是不是做事情一定要追求规模和效率才叫成功?” 陈默顿了顿,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不一定。”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采摘野花的阿依,“你看阿依,她采花不是为了卖钱,也不是为了做多好看的花束,就是觉得花好看,摘下来开心。对她来说,开心就是成功。”他的目光落在笑笑脸上,“你做教育,是为了让孩子们开心、学到东西,不是为了规模,这就够了。”【成功没有标准答案,笑笑没必要跟别人比。】 笑笑心里一震,看着陈默认真的眼神,突然豁然开朗。是啊,她当初来支教,不就是为了远离那些功利的衡量标准,纯粹地做教育吗?为什么要因为顾言的想法而自我怀疑? 【陈默好像总能一针见血地说到我心里去。】笑笑的心声带着敬佩,【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却比谁都明白生活的本质。】 论坛分享的前一天,顾言果然来了。他穿着休闲西装,比视频里看起来更沉稳,手里拎着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研学用的专业相机、三脚架和保暖设备。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笑笑,好久不见。”顾言把箱子放在地上,语气自然,“这些设备你先用着,都是轻便易操作的,孩子们用着安全。” 笑笑接过他递来的水,轻声说:“谢谢,其实不用这么破费,我们有简单的设备就够了。” “既然要做,就尽量做好。”顾言笑了笑,目光扫过简陋的办公室,心里却在嘀咕:【这么简陋的条件,就算有专业设备,能做出什么像样的成果?当初在上海,我给她找的资源比这好一百倍,她偏要放弃,现在这样,不过是白费力气。】 李昂凑过来,上下打量着顾言,心里嘀咕:【这就是笑笑的男朋友?看着挺斯文,就是眼神里有点傲气。】他故意大声喊:“王老师,快来帮笑笑看看这些设备怎么用,顾先生带来的都是高级货!” 王雅雯无奈地走过来,配合着查看设备,心里却在想:【李昂这是故意的吧,不过倒也帮笑笑缓解了尴尬。】 陈默则走上前,帮顾言拎箱子,语气平淡:“顾先生一路辛苦了,我带您去宿舍放东西。”他的心声很清晰:【顾言看办公室的眼神带着轻视,他想要的是规模和效率,跟笑笑的想法不一样,希望他别为难笑笑。】 顾言对陈默笑了笑:“麻烦陈队长了,经常听笑笑提起你,说你很照顾学校。”他的语气客气,心里却在评估:【一个乡村巡逻队队长,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是些体力活罢了。】 晚上,大家在办公室里一起准备论坛分享的PPT。顾言帮笑笑梳理逻辑,补充了很多专业的数据分析和推广建议:“笑笑,你这里可以加上公众号的用户增长曲线,再对比一下其他乡村教育账号,更有说服力。” 笑笑皱了皱眉:“我不想用这些数据来证明什么,我只想分享孩子们的故事。” 顾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知道你想纯粹,但论坛上都是教育界和文旅局的人,他们更看重实际效果和影响力。”他心里却在叹气:【还是这么理想化,不懂现实的规则——没有数据支撑,谁会真正认可你的成果?】 李昂和王雅雯则分别整理了体能教学和艺术教学的案例,李昂时不时喊王雅雯:“王老师,你看这个案例这么写行不行?要不要加点艺术化的描述,显得更有格调?” 王雅雯凑过去看了眼屏幕,认真提出建议:“不用搞那些虚的,这里突出孩子们的参与感和成长变化就好,不用太书面化。” 陈默虽然没说话,却默默给大家泡了茶,还从宿舍拿来了烤得焦香的土豆和裹着糖霜的玉米棒,放在桌上:“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垫垫肚子。” 顾言拿起一个烤土豆,外皮焦脆,咬开后香气扑鼻,意外地觉得味道不错。他看着身边忙碌的众人,看着笑笑说起孩子们时眼里的光,看着李昂和王雅雯斗嘴时的默契,心里那点固执的想法,似乎松动了一丝。【她在这里,好像真的很开心。这种开心,是在上海筹备项目时从未有过的。】 论坛当天,笑笑站在演讲台上,看着台下坐着的教育局领导、各个学校的老师代表,还有坐在第一排的顾言、李昂、王雅雯和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按照顾言准备的数据分析模板,而是从孩子们的故事说起——说起暴雨中守护水渠的陈默,说起李昂教小军娃拍摄时的耐心,说起王雅雯用音乐治愈内向的阿依,说起每个孩子从胆怯到自信的转变。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紧张,却格外真挚。当她展示孩子们用简易设备拍的星空照片,还有那些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作文时,台下的掌声此起彼伏。 顾言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发光的笑笑,心里五味杂陈。他不得不承认,笑笑的分享很有感染力,那些孩子们的故事,比任何冰冷的数据都更能打动人。他一直觉得,成功的教育应该是规模化、体系化的,却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对孩子的用心。【或许,她的选择并没有错,只是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分享结束后,顾言第一个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笑笑,你说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他的语气里带着真心的赞许,“我以前太执着于形式和规模,忽略了教育的本质。以后我不会再勉强你按照我的想法来,你想在这里做多久,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笑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谢你,顾言。”她知道,顾言能说出这句话,有多不容易。 李昂拍着她的肩膀:“笑笑,太厉害了!没给我们云巅村丢脸!”他转头看向王雅雯,语气带着邀功,“王老师,我就说我们配合肯定没问题吧?” 王雅雯笑着点头:“确实不错。” 第18章 心墙与晴光 秋雨连下了三日,云巅村被一层淡淡的雾气裹着,远山隐在朦胧里,连操场边的柿子树都像蒙了层纱。张笑笑抱着刚烘干的绘本,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图书角走,裤脚沾了些泥点,却不妨碍她脚步轻快——陈默说今日雨停后会送新到的文具来,是城里爱心人士捐赠的,孩子们盼了好几天。 刚走到图书角门口,就看见陈默的身影。他穿着那件半旧的作训服,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正弯腰将一摞纸箱搬下来。雨水冲刷过的皮肤泛着健康的麦色,额角沁着薄汗,混着山间的清冷空气,格外清爽。 “陈默!”笑笑喊了一声,快步上前想帮忙。 陈默抬头看见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抬手拦住她:“不用,不重。”他说话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像秋雨过后的草叶。 笑笑刚想回应,忽然发现自己的“读心术”失灵了——往常只要靠近,陈默心里的念头会像山间的风一样飘过来,可此刻,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耳边干干净净,连一丝模糊的思绪都捕捉不到。 【怎么回事?】笑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盯着陈默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些端倪。他正低头拆纸箱,动作麻利,侧脸的线条依旧硬朗,可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发什么呆?”陈默递过来一沓笔记本,封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孩子们肯定喜欢这个。” 笑笑接过笔记本,指尖有些发烫,赶紧移开视线:“谢谢,我这就分给他们。”她转身想走,却听见陈默在身后说:“雨停了,后山的菌子该冒出来了,明天我带孩子们去捡?” “好啊!”笑笑立刻回头,眼睛亮了起来——捡菌子是孩子们盼了好久的事,既有趣又能让他们认识植物。可下一秒,她又想起读心术失灵的事,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为什么偏偏对他失灵了?】 这时,王雅雯和李昂并肩走来,手里拎着刚买的菜。李昂肩上还扛着个篮球,嘴里哼着跑调的采茶谣,心情显然不错。 “哟,默哥,文具到了?”李昂放下篮球,凑过来拍了拍纸箱,“还是默哥靠谱,说今天到就今天到。” 【王老师说喜欢吃山里的野菌,明天捡了菌子,晚上炖鸡汤,肯定能讨她欢心!】李昂的心声直白又自恋,飘进笑笑耳朵里,让她忍不住憋笑——看来读心术没坏,只是对陈默失灵了。 王雅雯瞥了眼李昂,眼底带着笑意,心里却在嘀咕:【这家伙,就知道用吃的讨好,能不能有点新鲜的?不过……野菌鸡汤确实挺香。】 笑笑看着两人心照不宣的互动,再看看身边沉默搬东西的陈默,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偷偷观察陈默,他正和李昂说着后山的路线,语气自然,可她依旧听不到任何心声。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习惯了听着背景音乐做事,突然没了声音,空落落的。 傍晚,笑笑坐在宿舍窗边整理照片,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她赶紧接通,屏幕上立刻出现父母笑容满面的脸——他们穿着休闲装,背景是碧海蓝天,显然正在海边旅游。 “笑笑!想不想我们?”母亲的声音带着雀跃,“我们在三亚呢,海水可蓝了,等你放假,我们一起过来玩!” “爸妈妈,你们玩得开心吗?”笑笑笑着问,心里暖暖的。 父亲凑过来,语气带着骄傲:“你妈非要给你寄海鲜干货,我说山里可能收不到,她还不乐意。对了,你在山里一切都好?陈队长他们照顾你吗?” 提到陈默,笑笑的脸颊微微发烫,含糊地应着:“都好,陈默很照顾大家,孩子们也很听话。” “那就好。”母亲点点头,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旅游的趣事,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笑笑心里的失落更明显了。父母在远方享受着碧海蓝天,而她在山里,面对一个读心术失灵的人,连他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她走到窗边,看见陈默正在操场边巡逻,手电光在夜色里移动,像一颗移动的星。 她忍不住走了出去,慢慢朝操场走去。晚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起她的头发,也吹散了些许迷茫。 “还没睡?”陈默看见她,停下脚步,手电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山里晚上凉,怎么不多穿点?” 笑笑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气问:“陈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没有,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笑笑低下头,心里有些懊恼——她总不能说“我听不到你心里的话了”吧? 陈默看着她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鹿,心里软了软。他犹豫了一下,说:“明天捡菌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的菌子又大又鲜,还安全。” “真的?”笑笑立刻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陈默点点头,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嗯,不过要早点起,晚了就被别人捡走了。” 笑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漫天星光,清澈又明亮。她忽然觉得,读心术失灵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有些心意,或许不需要听,慢慢感受就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笑笑就带着孩子们在操场集合。陈默已经在等着了,背着一个竹筐,手里拿着一把柴刀,准备开路。李昂和王雅雯也来了,李昂扛着个大竹篮,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后山的树林里,空气格外清新,弥漫着湿土和腐叶的味道。孩子们兴奋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呼,生怕惊动了藏在落叶下的菌子。 “大家看,这个是牛肝菌,能吃!”陈默捡起一朵肥厚的菌子,给孩子们讲解,“这个颜色鲜艳的,叫毒蝇伞,不能碰,碰了会中毒。” 笑笑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耐心地给孩子们讲解,心里的失落渐渐散去。她发现,即使听不到他的心声,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细心——他会悄悄把难走的路清理干净,会把最大的菌子放进孩子们的小竹筐,会在她差点滑倒时,不动声色地扶她一把。 “笑笑,你看这个!”陈默递过来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菌子,形状像小伞,“这个叫鸡油菌,炖鸡汤最好喝。” 笑笑接过菌子,指尖再次碰到他的手,依旧没有捕捉到任何心声。但她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笑了:“好,晚上就炖鸡汤。” 李昂和王雅雯走在后面,李昂果然捡了一大堆菌子,献宝似的递给王雅雯:“王老师,你看,够炖一锅鸡汤了!” 【快夸我!快夸我!】李昂的心声急切又明显。 王雅雯接过菌子,嘴角弯起:“不错,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耶!王老师夸我了!】李昂心里乐开了花,干劲更足了。 笑笑听着两人的心声,又看看身边沉默却靠谱的陈默,忽然明白:读心术或许能让她看清别人的想法,却不如亲身感受来得真切。陈默的心意,藏在他的行动里,藏在他的眼神里,藏在每一次不动声色的照顾里。 中午,大家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学校。食堂里,飘着浓郁的菌子鸡汤香,孩子们围着桌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早上捡菌子的趣事,脸上满是笑容。 笑笑坐在陈默身边,喝着鲜美的鸡汤,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里暖暖的。她看向陈默,发现他也在看她,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一刻,笑笑不再纠结于读心术失灵的事了。她知道,有些心墙,是为了更好地守护真心;有些晴光,需要慢慢等待,才能照进心里。而她和陈默之间,或许就是这样——不疾不徐,不声不响,却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慢慢靠近。 远山如黛,晴空万里。笑笑举起碗,对着陈默笑了笑:“谢谢你的菌子,很好吃。” 陈默也举起碗,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喜欢就好。”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笑笑知道,这山里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她心里的那片晴光,也随着这份悄然萌发的情意,越来越亮。 第19章 秋山误扰 秋阳把云巅村的青石板路晒得发烫,张笑笑穿着驼色短款风衣,利落又精致——这是上海姑娘骨子里的讲究,哪怕在山里,也不愿失了格调。她正带着孩子们在操场排练绘本剧,忽然听见村口传来汽车引擎声,抬头望去,那辆熟悉的白色SUV停在老槐树下,林薇提着精致的行李箱走下来,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教师制服,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却略显刻意的声响。 “笑笑老师,孩子们早呀!”林薇避开路面碎石,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帮孩子们调整道具的陈默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笑笑的读心术瞬间捕捉到她的心思:【上次回去越想越气,张笑笑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这么会装,居然让陈默对她另眼相看!还好我找关系调过来,这次天天在他眼前晃,不信比不过一个临时支教的。】 “林老师?你怎么来了?”陈默看到她,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点头。 “我调过来任教啦!”林薇举起调令,语气带着炫耀,“以后我们就是同事,陈队长多关照。”她说话时,指尖下意识绞着衣角,眼神紧紧黏在陈默身上。 【陈默现在对我冷淡没关系,我正式调动,耗也能耗走张笑笑——她不过是来镀个金,我才是要长期留下的。】 李昂和王雅雯刚从食堂出来,看到这一幕,李昂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去,脸上带着自恋的笑意:“林薇?你果然是冲我来的吧!我就说你上次来没那么简单,是不是觉得还是我靠谱?”他下意识挺了挺胸膛,余光偷偷瞟向王雅雯,生怕她误会。 【哈哈,我就知道!林薇肯定还喜欢我,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次直接调过来,就是想跟我朝夕相处!王老师可别多想,我得赶紧撇清,又不能太直白伤了她面子。】 林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礼貌:“李昂,你想多了,我是来支教的。以后同事,互相关照。”她说话时,视线根本没在李昂身上停留,转头又看向陈默。 【谁喜欢你啊!李昂你能不能要点脸?我眼里只有陈默,要不是看你是我青梅竹马,我才懒得敷衍!】 王雅雯靠在门框上,看着李昂那副自我陶醉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心里嘀咕:【这呆子,自我感觉也太好了点。林薇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居然还往自己身上揽。】 笑笑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心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李老师的自恋滤镜也是没谁了,林薇怕是要气死——心上人没注意,倒引来个甩不掉的“青梅竹马”。】 李昂没听出林薇的疏离,还在自顾自说:“支教好啊!我在这儿可受欢迎了,孩子们都爱听我的课,王老师也常说我靠谱!”他特意加重“王老师”三个字,眼神巴巴地望着王雅雯,盼着她认同。 【快说啊王老师,你也觉得我靠谱对不对?可别让林薇觉得我在这儿过得不好,也别让她觉得我对她还有意思。】 王雅雯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转身整理乐谱:“我可没说过。”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谁夸过他靠谱?上次抢我泡面的时候怎么不说?真是越描越黑。】 接下来几日,林薇的“小动作”不断,李昂的自恋乌龙也跟着上演,所有小心思都藏在对话和动作里,被笑笑看得明明白白。 一早,林薇提着现磨咖啡堵在陈默宿舍门口:“陈默,巡逻辛苦,特意从县城买的咖啡,提提神。”她递过去时,手指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期待。 【张笑笑只会穿风衣,板正得没一点女人味儿,我这咖啡多贴心,陈默肯定能感受到我的温柔。】 陈默看了眼咖啡,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我喝惯了茶水。”说完转身走向食堂,路过笑笑身边时,递过来一个保温桶,“翠花婶烙的荞麦饼,你和孩子们分着吃。” 笑笑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心里暖暖的。她瞥了眼林薇僵在半空的手,听见她心里抓狂:【怎么会这样?他居然不喜欢咖啡!张笑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这时李昂凑过来,拍了拍林薇的肩膀:“林薇,陈默不懂欣赏,你这咖啡给我吧!我正好想提提神,你真是太贴心了,还特意给我带的!”他接过咖啡,脸上满是得意,心里已经开始脑补林薇对自己余情未了的戏码。 【看吧,还是我懂她!借着陈默的名义给我送咖啡,不好意思明说罢了!毕竟是青梅竹马,她脸皮薄。】 林薇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把咖啡扔掉的冲动,转身就走:“你喜欢就好。” 【李昂你这个自恋狂!谁要给你带咖啡?要不是怕浪费,我才不会给你!】 笑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嘀咕:【姐妹,你怕不是根本不了解陈默?他常年在山里巡逻,喝不惯咖啡,反而喜欢暖身子的茶水——连他的饮食习惯都不清楚,还说我没女人味儿。】 隔天,林薇特意换了身运动服,跑到篮球场找李昂打球:“李昂,好久没切磋了,来一局?”她拍着篮球,故作潇洒,眼神却频频往陈默所在的方向瞟——陈默正在帮笑笑修理绘本剧的道具,压根没往这边看。 【穿运动服显曲线,总比张笑笑那身板正风衣强,陈默肯定会注意到我。】 打了一会儿,见陈默毫无反应,林薇故意脚下一滑:“哎呀!”她顺势想往陈默的方向倒,却被李昂一把扶住。 “林薇,你没事吧?是不是崴到脚了?我扶你去医务室!”李昂一脸紧张,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摔倒,心里却在嘀咕:【还好我反应快!她一个城里姑娘,打球肯定不习惯,万一摔疼了,我这青梅竹马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林薇被他扶着,心里别提多憋屈了:【谁要你扶?我是想让陈默来扶我!李昂你能不能别总来添乱?】但她还是装出柔弱的样子:“没事,就是脚滑,谢谢你啊李昂。” 笑笑远远看着,心里哭笑不得:【这演技,比小军娃演绘本剧还假。陈默最不喜欢刻意做作的人,这操作怕是要起反效果。】 王雅雯恰好路过,看到这一幕,没说话,只是转身走进教室,心里却在想:【这呆子,看不出林薇根本不是冲他来的吗?还这么积极,真是越帮越忙。】 后来,林薇听说陈默要去后山检查防火设施,立刻找借口跟上:“陈默,我也想去后山熟悉环境,以后带孩子们户外活动方便。” 【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后山僻静,我跟他聊聊小时候的事,唤醒他的回忆——这是我独有的优势,张笑笑肯定不知道。】 刚走没几步,李昂就追了上来:“等等我!后山我熟,我给你们带路!”他跑过来,自然而然地走到林薇身边,隔开她和陈默的距离,“林薇,后山路不好走,全是碎石子,你一个城里姑娘肯定不习惯,跟在我后面,我护着你。” 【毕竟是青梅竹马,她又是为我来的,后山那么偏,路又难走,万一她出点什么事,我可不好交代。再说我跟她单独待着,王老师看到了肯定误会,还是跟着一起去才稳妥。】 林薇心里简直要气炸了,却只能强压怒火:“谢谢你啊李昂,不用麻烦了,我跟着陈队长就好。” 【李昂你这个电灯泡!谁要你保护?谁要你带路?赶紧走啊!】 陈默看了眼李昂,淡淡开口:“后山有防火隐患,你留在学校照看孩子们。”一句话终结了李昂的“护送计划”。 李昂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看着林薇:“那你……” “我跟着陈队长没事,他对后山熟。”林薇立刻接话,生怕李昂再纠缠。 李昂只能不甘心地停下脚步,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嘀咕:【算了,陈默靠谱,应该能照顾好她。但我得盯着点,等他们回来,我得赶紧问问情况,别让她觉得我不关心她。】 笑笑听着林薇抓狂的心声和李昂的嘀咕,忍不住摇了摇头。林薇的急切试探,李昂的自恋乌龙,让云巅村的日子多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插曲。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洒在校园里。笑笑穿着驼色风衣,站在操场边,看着陈默和林薇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原地纠结的李昂,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陈默的读心术依旧失灵——往常靠近就能捕捉到的思绪,此刻只有一片干净的沉寂。 但她不再纠结了。陈默的心意,藏在递来的保温桶里,藏在修理道具时的专注里,藏在每一次不动声色的照顾里。而读心术的失灵,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心意太过真挚,需要用心感受,而非窥探。 这时,陈默从后山回来,看到她站在夕阳里,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孩子们的绘本剧排练得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就等道具修好了。”笑笑抬头看他,脸上带着笑意。 “已经修好了,我去拿给你。”陈默说完,转身走向办公室,背影挺拔而可靠。 笑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有些心墙,是为了守护真心;有些情意,需要慢慢等待。而她和陈默之间,就像这山间的秋阳,不疾不徐,却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悄悄升温。 远处,李昂还在跟王雅雯解释:“王老师,我跟林薇真没什么,她就是……就是太依赖我这个青梅竹马了!” 王雅雯瞥了他一眼,嘴角弯起:“哦?是吗?” 【这呆子,终于肯说实话了?】 笑笑听着两人的心声,忍不住笑出了声。山里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她心里的那片晴光,也随着这份悄然萌发的情意,越来越亮。 第20章 照进现实的月光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洒在云巅村的青石板路上,晒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张笑笑刚带孩子们排完绘本剧,额角沁着细汗,抬手擦汗时,目光不自觉飘向操场边——陈默正带着几个大男孩修歪斜的篮球架,抡锤的动作又稳又有力,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地上晕开小片湿痕。 【干活的样子还挺帅,可惜读心术偏对他失灵,真想知道他这会儿是嫌孩子手笨,还是在琢磨篮球架怎么修更牢。】笑笑心里弹幕刷屏,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顾言”两个字让她的笑意微微收敛。 “笑笑。”顾言的声音平稳温和,带着都市特有的节奏感,与山间的风声鸟鸣格格不入,“刚开完会,婚庆公司把‘森系’和‘书香’主题的方案发你邮箱了,爸妈那边也沟通好了,主要看你的意思。” 【这些琐碎我来处理,她支教辛苦,不该分心。等她回来,就能直接搬进装修好的房子安稳过日子。】顾言的心声清晰传入耳中,像一份完美的工作计划,却让笑笑心头泛起无形压力——他规划的康庄大道稳妥清晰,可她更贪恋山间这条铺满落叶碎石的小径。 “好,我晚点看。”笑笑应着,挂了电话刚想甩甩纷乱的思绪,苏曼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 屏幕里,苏曼明艳的脸占满画面,身后是摆满文创样品的工作室:“宝!我跟你说,你太不够意思了!”她语气带着嗔怪,却没真生气,“前两天跟叔叔阿姨聊天,才知道你和顾言都要结婚了!我还一直以为你们俩在疯狂暧昧,合着人家早谈得稳稳妥妥,就把我蒙在鼓里!” 笑笑愣了愣,刚想解释,就被苏曼抢了话:“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伴娘我当定了,你赶紧想想伴娘服款式,我要又仙又别致的,可别拿俗气的应付我!” 她话锋一转,兴奋得眼睛发亮:“对了,我和顾言下周三一起去看你!我要实地考察‘云巅物语’的文创素材,顺便慰问我们最美准新娘,再帮顾言加加油,让他赶紧把你娶回家!” 【笑笑和顾言真是天造地设,山里条件苦,我得给她带点城里的好吃好用的,可不能让她受委屈。】苏曼的心声满是单纯的喜悦,完全没把陈默放进情感维度——在她眼里,顾言才是笑笑的标准答案。 挂了电话,笑笑心里乱成一团麻。【躲不过去了,该来的总会来。】她深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决定去找陈默说一声——既是告知,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 她在操场边找到刚干完活的陈默,他正用粗布擦着工具,动作慢条斯理。“陈默,下周三我朋友苏曼,还有我男朋友顾言,要来村里看看。”笑笑刻意加重“男朋友”三个字,语气尽量平淡。 陈默擦工具的动作没丝毫停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淡淡应了声:“嗯,知道了。”片刻后又补充:“后山在修路,碎石多,城里车底盘低不好进,到时候告诉我时间,我去村口接。” 语气纯粹务实,像在处理一件普通工作,没有惊讶,没有好奇,更没有多余的情绪。 笑笑看着他汗湿的鬓角,心里像被冰刺扎了一下:【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他眼里我就是个有未婚夫的支教老师,所有照顾都只是责任感而已。】她下意识想捕捉他的心声,耳边却依旧是一片令人沮丧的寂静。 “好,麻烦你了。”笑笑仓促点头,几乎是狼狈地转身离开,心里疯狂吐槽自己:【大型社死现场!人家根本不在乎,你还特意跑来告知,简直多余!】 傍晚,夕阳把天边染成橘红色,炊烟袅袅升起,翠花婶喊吃饭的声音洪亮。李昂拿着一朵野菊花递给王雅雯,耳根红得发烫:【王老师肯定喜欢,这花比城里玫瑰还香!】 【这呆子,摘朵野花就想收买我?不过……还挺好看的。】王雅雯的心声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 笑笑独自坐在宿舍窗边,看着落日沉进山脊,听着隔壁的甜蜜心声,心里越发失落。苏曼和顾言的到来,像一束强光,要把她拉回“上海张笑笑”的身份——那个有体面未婚夫、清晰人生轨迹的女孩,符合所有人的期待。 可在这里,在云巅村,这个会为菌子惊喜、为孩子笑容满足、会对着陈默犯花痴的“笑笑”,在强光之下,会不会像晨雾般消散?她忽然害怕起来,怕这份让她心安的连接,会随着身份的回归彻底断裂。 夜色渐浓,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见她心底无人可诉的纷乱与迷茫。山风穿窗而过,带着草木清香,也带着一丝凉意——一场风暴正在她心底酝酿,而苏曼和顾言的到来,终将把所有隐藏的心事,都照进现实的月光里。 第21章 旧轨与新芽 秋日的山岚像一层薄纱,轻柔笼罩着云巅村。村口槐树下,银灰色轿车刚停稳,顾言和苏曼便推门下车,笑笑已带着李昂、王雅雯等在路边——李昂拎着装满野苹果的竹篮,王雅雯捧着孩子们画的欢迎贺卡,脸上满是真切笑意。 “顾先生!苏小姐,可算盼到你们啦!”李昂大步迎上去,把竹篮往顾言手里塞,嗓门洪亮,“这是后山刚熟的苹果,脆甜多汁!笑笑常跟我们提你俩,苏小姐捐的书和文具,孩子们天天念叨呢!” 【苏曼是大功臣,顾先生是笑笑男朋友,都得好好招待!王老师快看,我比陈默那闷葫芦会来事多了!】李昂心里美滋滋的,眼睛还偷偷瞄着王雅雯。 王雅雯递过贺卡,语气温和:“苏小姐,谢谢你惦记孩子们,这些贺卡都是他们特意画的,每张都写了心里话。笑笑总说你性子爽朗热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曼是真心帮孩子,不是做表面功夫,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也让笑笑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苏曼翻看着稚嫩的画笔,眼睛发亮:“哇!太可爱了!这次我又带了新书、文具和便携画板,希望能帮到他们!” 顾言目光落在笑笑脸上,温和却带几分审视:“瘦了些,但气色比视频里好。山里的日子,没让你受委屈吧?”他伸手想接笑笑的帆布包,动作自然体贴。 笑笑下意识避开:“不重,我自己来就行。” 顾言的手顿了瞬,收回时心里嘀咕:【山里待久了,倒比以前独立了。不过没关系,等回去就好。】 这时陈默从后面走来,作训服沾着草屑,手里拿着本卷边的昆虫绘本——正是苏曼上次捐赠的。笑笑立刻介绍:“苏曼、顾言,这是陈默,村里的负责人,也是孩子们的安全守护者,我们都叫他陈队长。” “陈队长好!”苏曼伸手笑道,“之前跟笑笑视频,她总提你,说你特别照顾孩子们,还帮学校解决不少事,今天可算见着本人了!” 【原来这就是笑笑常说的陈队长,看着沉默寡言,倒挺稳重靠谱。】 陈默轻握了下她的手便收回,语气诚恳:“苏小姐,谢谢你一直给孩子们捐书,这本绘本都被翻烂了,孩子们总追着问能不能再要些自然科普类的,你方便就多带些,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陈队长太客气啦!”苏曼立刻应下,“科普类的我记下了,回去就搜罗一批!” 恰巧林薇提着教案从教室出来,撞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她向来跟笑笑不对付,平时总竖着耳朵听李昂、王雅雯聊笑笑的事,早知道笑笑有个常捐书的朋友叫苏曼,此刻一眼就猜到了对方身份,只是没认出身边的顾言。 林薇堆起热情笑容走上前:“苏小姐,欢迎来云巅村!我是林薇,刚调回来任教,常听笑笑提起你,你捐的书我带孩子们上课常用,特别实用!”她目光扫过顾言,只当是苏曼的同伴,没多在意,心里却打着算盘,【张笑笑居然有这么热心的朋友,不过她哪配占着陈默的注意力?我调回来可不是让她出风头的!】 “林老师好,多谢认可。”顾言礼貌颔首,苏曼拉着林薇寒暄:“林老师看着真干练!以后孩子们就多劳你费心,有需要物资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青石板路刚下过雨有些湿滑,李昂侧身带路:“顾先生、苏小姐小心脚下,碎石多。上次小军娃在这儿摔了一跤,还哭着说要把最好看的石头送给苏小姐呢!” 【提这事苏小姐肯定高兴,毕竟是孩子们惦记她!王老师你看,我多会聊天!】 王雅雯补充道:“苏小姐,你之前说想要菌子干,我让翠花婶晒了不少纯天然的,你们回去时带上,尝尝山里的味道。” 【苏曼帮了村里不少忙,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是我们的心意。】 午饭在食堂,翠花婶拿出最高规格招待,土鸡汤、炒野菌、腊肉锅子摆了满满一桌。李昂热情地给两人盛汤:“顾先生,苏小姐,尝尝这野菌鸡汤,是今早陈默带孩子们刚捡的菌子,鲜着呢!” 【这汤是我提议炖的,王老师肯定觉得我贴心!】 顾言尝了一口,眉眼舒展:“味道确实鲜,比城里的菜肴多了份烟火气。” 【食材天然,就是做法粗糙了些。】他的心声清晰传来。 苏曼吃得不亦乐乎:“这也太香了!翠花婶手艺绝了!笑笑,你在这儿也太幸福了!” 林薇坐在一旁给两人夹菜,嘴里说着客气话,心里却酸溜溜的:【陈默带张笑笑捡菌子,带她的学生看书,怎么就没对我这么上心过?】她故意把书翻得“哗哗”响。 饭后整理文具时,苏曼打开大箱子,里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笔记本、水彩笔和画板。李昂眼睛一亮,立刻撸起袖子分类:【苏小姐太豪气了!我得多干点活,让她知道我们没白拿东西!】 王雅雯细心贴名字标签:“这些够孩子们用一学期了,苏小姐,太谢谢你了。” 笑笑和陈默一起搬画板,路过门槛时,陈默低声提醒:“小心脚下。” “嗯。”笑笑应着,脸颊发烫,下意识想捕捉他的心声,耳边却依旧一片寂静——读心术还是对他失灵。 顾言看着两人的默契,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很快恢复平静:“笑笑,你们教学物资是不是紧缺?我可以联系企业捐赠,解决长期供需。” 【能帮她做点事,也是我的心意。】 “不用麻烦了,”笑笑摇摇头,“苏曼已经帮了很多,村里也会想办法,不想太麻烦别人。” 陈默也附和:“顾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苏小姐已经帮了太多。孩子们缺的不是物资,是引导,我们会教他们珍惜感恩。” 苏曼立刻点头:“我觉得陈队长说得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后我多寄些励志书籍过来!” 李昂也接话:“上次苏小姐寄的《少年探险家》,孩子们都抢着看,现在个个想当探险家呢!” 【还是陈默想得周到,不过我也不差,知道孩子们喜欢什么!】 林薇看着陈默维护笑笑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转身整理图书时故意弄出声响。 傍晚,顾言想和笑笑单独走走。两人沿着操场散步,夕阳拉长老长的影子。 “这里的生活很纯粹,”顾言斟酌着开口,“看你和大家相处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笑笑笑了笑:“大家都很照顾我,孩子们也可爱。” “笑笑,”顾言停下脚步,语气温和坚定,“我们的房子按你喜欢的森系风格装好了,插画工作室也敲定了市中心地段,离你爸妈家近。等你支教结束,我们就办婚礼,一切都按你喜欢的来。” 他描绘的未来曾让笑笑憧憬,可此刻却像隔着毛玻璃,模糊遥远。她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远处——陈默正带着孩子清理水沟落叶,卷着裤腿踩在泥水里,偶尔捡起好看的落叶递给身边的小丫头。 那里有泥土气息、汗水味道,有最直接的烦恼和最简单的快乐,真实得触手可及。 顾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追问,只轻轻叹气:“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 笑笑收回目光,心脏像被攥紧,看着眼前曾深爱过的男人,满是愧疚。 山风渐起,吹散最后一缕霞光。李昂缠着王雅雯:“王老师,晚上去山顶看星星吧?可亮了,顾先生和苏小姐也一起?” 【趁机会约王老师,还能在客人面前表现,一举两得!】 王雅雯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笑:“也行,让他们看看山里的星空,不比城里夜景差。” 【这傻子,总算说了件靠谱的事。】 笑笑听着两人的心声,心里越发混乱。旧爱的蓝图与新悸动的烟火,到底该选哪一个?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而林薇远远看着,心里的不甘与嫉妒,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云巅村的夜,注定不会平静。 第22章 无声的惊雷 山里的夜,静得能听见虫鸣与心跳。苏曼侧躺着,看着身边笑笑安静的睡颜,心里却翻江倒海。白天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笑笑下意识避开顾言的手,目光却总不自觉追随陈默的身影;陈默那过于自然的守护,以及他面对顾言时,那种沉默却壁垒分明的气场。 【他们之间……绝对不简单。】苏曼心里沉甸甸的。她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担忧。【笑笑这个傻丫头,自己恐怕都没完全意识到吧?夹在未婚夫和心动对象之间,她得多煎熬?】 第二天清晨,山间雾气氤氲。顾言起得早,站在操场边看孩子们晨读,神情温和却难掩思索。陈默巡逻经过,两人目光相遇,微微颔首致意。 “陈队长,辛苦。”顾言先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分内事。”陈默回应,声音沉稳无波。 【他真的只是当做分内事吗?】顾言看着对方毫无波澜的脸,心里第一次划过一丝不确定。他维持着风度,“听说后山景致独特,今天想带苏曼去看看,不知能否劳烦陈队长带路?” “可以。”陈默点头,“路况复杂,跟紧我。” 这时,笑笑和苏曼也并肩走来。苏曼仔细打量着笑笑,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心里不由一紧——这丫头,定然是一夜没睡好。 林薇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恰好”出现在路口。她脸上挂着过于热情的笑容,目光在顾言和笑笑之间逡巡,声音清脆得有些刻意:“顾先生,早啊!昨天听李老师闲聊,才知道您原来是笑笑的未婚夫!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们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我们发请帖呀!” “未婚夫”三个字,像一颗石子猛地投入平静的湖面。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苏曼的心猛地一沉,立刻看向笑笑——果然,笑笑的脸色瞬间苍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泛白。顾言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用完美的微笑掩饰过去,他伸手轻轻揽住笑笑的肩膀,力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容置疑:“林老师费心了,婚礼还在筹备,定下日子一定告诉大家。” 笑笑感觉肩膀上的手重若千钧,她甚至不敢去看陈默此刻的表情,只能将目光钉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她果然……没有主动提及。她的犹豫,是因为这个沉默得像山一样的男人吗?】顾言的心声带着一丝压抑的涩意,清晰地传到笑笑耳中。 而陈默,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看向远处雾气缭绕的山峦,侧脸的线条仿佛比平时更加冷硬。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出发吧,趁天气好,早点回来。” 去后山的路上,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李昂察觉出不对劲,试图活络气氛,指着路边的野花:“苏小姐你看,这花城里少见吧?粉粉嫩嫩的!顾先生,听说您是做金融的?真厉害!我最佩服会算账的人了!” 【这气氛太压抑了,我得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王雅雯暗中拉了他一把,递了个“别添乱”的眼神。 【没看到大家都各怀心思吗?越说越尴尬。】 林薇却像是达到了目的,故意加快脚步走到陈默身边,找着各种话题:“陈队长,这路你常走吧?走得真稳当。不像有些人,城里待惯了,怕是走不惯这坑坑洼洼的山路。” 【我才是最懂你、最适合待在这山里的人!张笑笑迟早要回上海,只有我能一直陪着你。】 陈默始终沉默,只在必要时简短应答,或伸手为后面的人挡开横生的树枝、拨开带刺的藤蔓。他一次也没有回头看被顾言揽着的笑笑,仿佛她只是同行队伍里一个普通的过客。 走到一处陡坡,路面铺满松动的碎石,笑笑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顾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走在最前面的陈默仿佛背后长眼,瞬间转身,手臂一伸,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肘。 “小心。”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指尖的触碰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收回,像只是碰了一下无关紧要的物体。 “谢谢。”笑笑慌忙站直身体,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他反应太快了……快得像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顾言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里的疑云彻底凝聚成了实质。他不再试图去揽笑笑,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苏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笑笑的慌乱,陈默的下意识守护,顾言的隐忍,这一切都在说明,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棘手。 中午在山间空地休息时,趁着顾言被李昂缠着问东问西,王雅雯去附近帮翠花婶采摘野菜准备午饭,苏曼快步找到独自坐在溪边石头上发呆的笑笑。 她轻轻坐到笑笑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拧开一瓶水递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指责,全是心疼:“宝,你还好吗?” 笑笑低下头,积攒了一路的情绪瞬间决堤,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苏曼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很辛苦吧?夹在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 笑笑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汹涌而出——这些天的迷茫、愧疚、心动与挣扎,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出口。 “我看得出来,”苏曼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山间的宁静,“你看陈队长的眼神,和看顾言不一样。看顾言是习惯了的安稳,看陈默……是藏不住的心动。”她顿了顿,心里默默想,【顾言是过去规划好的人生,陈默是当下不受控制的真心,这太难选了。】 “我不知道……曼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笑笑的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顾言很好,我们计划了那么久的未来,双方父母也都满意……可是在这里,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那才是真的我,是不用伪装、不用迎合,能完完全全放松下来的自己。” “我明白。”苏曼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却坚定,“感情的事,外人没法替你做决定。但你要想清楚,哪个选择会让你将来午夜梦回时不后悔。不管你选什么,”她握住笑笑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我都站你这边,永远支持你。” 就在这时,陈默拿着几个装满清冽山泉水的竹筒走过来,似乎是要给众人分发。他看到靠在一起、眼眶泛红的两人,脚步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苏曼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深,像这山里的潭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涌动。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两个竹筒轻轻放在她们身边的石头上,声音低缓:“泉水凉,别急着喝,晾温了再喝。” 说完,他转身便走,背影挺拔如松,却莫名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孤独。 苏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她再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上默默流泪的笑笑,忽然觉得,这山里清冽的空气,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味道。 真正的风暴,并非来自争吵与质问,而是来自内心无声的撕裂与抉择。山雨欲来,乌云已然压境,而这场关于爱与选择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23章 归途与新生的根 国庆假期的到来,为云巅村添上了一抹流动的色彩。李昂和王雅雯的兴奋几乎要溢满整个校园,连空气里都飘着雀跃的味道。 “王老师!大理攻略我熬夜做好了!吃的玩的都排满,保证让你不虚此行!”李昂举着手机凑到王雅雯面前,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苍山洱海,风花雪月,这可是绝佳的定情圣地!这次一定能拿下王老师!】 王雅雯抿嘴笑着,低头检查行李箱里的薄外套,耳根悄悄泛红。 【这家伙,看着大大咧咧,倒还挺用心。】 这份纯粹的快乐感染着周遭的人,却也像一面透亮的镜子,映照出笑笑心底更为复杂的情绪。她也要离开了,和顾言、苏曼一起,回到那个她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轮廓的上海。这个决定顺理成章——他们本就来自那里,假期伊始,一同返回,如同来时一样自然。 早餐时,顾言放下筷子,平静地提起:“一号下午的航班,我们三个一起回上海。”语气笃定,像是在宣布一件既定事实。笑笑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指尖泛白,随即松开,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该回去了,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顾言的心声平稳无波,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苏曼立刻放下手里的粥碗,语气雀跃得像个孩子:“终于要回去了!宝,你的胃可算熬出头了!小龙虾、生煎包、brunch,挨个安排上,把山里没吃着的都补回来!” 【山里的空气和人情是好,可嘴巴是真要淡出鸟了!急需城市美食拯救!】 回去,回到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回到熟悉的朋友圈、插画工作室、爸妈的唠叨里,这本该是件轻松甚至值得期待的事。可为什么,心头会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像吞了一口没泡开的茶叶,淡淡的苦味挥之不去? 饭后,笑笑沿着青石板路散步,远远就看见村委会门口的空地上闹哄哄的。陈默和几个村民围着,阿依奶奶也在,手里捧着一个竹簸箕,里面是晾晒好的秋茶。架设的灯光、熟悉的手机支架,还有桌上摆着的产品介绍卡——这一切,都和她当初帮阿依奶奶直播卖茶时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动,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走了过去。 “陈默,你们这是……又要直播卖茶?”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和关切。这是她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小小的印记,是她和这里产生连接的证明。 陈默正低头调试手机支架,闻声抬起头。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丝极淡的涟漪,随即极快地扫过她身后不远处的顾言和苏曼,又落回她脸上,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是一贯的务实:“嗯。上次你帮忙做的直播效果不错,阿依奶奶和几家农户都想再试试。趁国庆假期,看能不能多销些,给孩子们换点新文具。” 【她留下的法子,有用。能帮到村民和孩子,就好。】这句清晰的心声,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一种纯粹的肯定,像一股暖流,悄无声息地划过笑笑心间。 他不是在开辟什么新事业,他是在延续她曾经点燃的星火,带着她的心意,继续温暖着这里的人。 这时,林薇穿着一身利落的运动装,神采飞扬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好的产品清单。她看到笑笑,以及她身后的顾言和苏曼,脸上立刻堆起无懈可击的热情笑容:“笑笑老师!明天就要和顾先生、苏小姐一起回上海度假了吧?真让人羡慕!城里的国庆肯定特别热闹!”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点明了笑笑的“归途”,又暗暗强调了自己的“留下”,随即转向陈默,语气变得干练:“陈队长,茶叶的产地、口感、价格我都核对好了!灯光角度我按上次笑笑老师调整的参数调过了,应该没问题!我今天负责后台订单整理和客服,保证不出错!” 【张笑笑能做的,我一样能做,甚至能做得更好!她走了,这里自然该是我留下。】 陈默对林薇的积极未置可否,只是俯身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灯光参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顾言和苏曼也走了过来。顾言对陈默客气地点了点头:“陈队长,辛苦了。”目光扫过直播设备和桌上的茶叶,带着一丝都市人看待乡土创业的审视,却并无轻视。 苏曼则好奇地拿起一小撮茶叶凑近鼻尖闻了闻,对笑笑说:“咦?这不就是你上次视频里帮那个小丫头卖的茶吗?没想到真做起来了,看来形成规模了呀!” 【啧啧,林薇这姑娘,进攻性够强的,摆明了要接笑笑的班。】 笑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情复杂得像被揉皱的纸。她为之努力过的事情正在被好好延续,这让她欣慰;可延续这一切的人里,林薇正步步紧逼,试图填补她离开后的空白。而陈默,他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专注于“帮村民卖茶”这件事本身,对她的离开,似乎并无半分波澜。 【她是城里来的支教老师,总是要走的。】他方才那句心声再次在耳边回响,平静之下,是让她无力的现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把她的留下纳入过期待。 第二天下午,告别简单得近乎仓促。 李昂和王雅雯拖着行李箱,兴高采烈地朝村口走去:“各位,我们先走一步!大理美照回头给你们发群里!” 【二人世界我来啦!王老师,等着被我打动吧!】 王雅雯笑着摇头,转头对笑笑他们挥了挥手:“一路顺风,上海见。” 陈默也来了,他依旧站在稍远些的地方,不像别人那样凑上来寒暄,手里拿着一个朴素的牛皮纸袋。等笑笑走到他面前,他才上前一步,将纸袋递过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阿依奶奶让给你带的,新炒的秋茶。路上喝,解乏。”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直视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转瞬即逝。 【一路平安。】这是他唯一的心声,依旧平静无波,像山间深潭,看不出底下是否藏着涟漪。 笑笑接过纸袋,指尖触到粗糙的牛皮纸,里面传来熟悉的茶叶清香,还混着一丝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谢谢,”她低声说,喉咙有些发紧,又补充了一句,“也替我谢谢阿依奶奶。” 【他记得我喜欢喝这个茶,记得我当初帮阿依奶奶做的事。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现。】 顾言的司机已经将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苏曼拉着笑笑的胳膊上了车,顾言随后坐进副驾驶,和司机低声交代着路线。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笑笑透过车窗,贪婪地看着后视镜里那个挺拔的身影,看着那片她播下过种子、付出过真心的土地,看着操场上追逐嬉闹的孩子们,看着村委会门口还在忙碌的村民——这一切,都在视野里渐渐模糊、缩小,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群山之间。 车厢里是她熟悉无比的环境和节奏:苏曼已经开始用手机预订网红餐厅,指尖飞快地滑动屏幕;顾言翻看着财经新闻,时不时和司机聊两句股市行情。 小龙虾的鲜香、生煎包的焦脆、外滩的晚风、工作室的画笔……所有她曾经习以为常甚至无比热爱的事物,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触手可及,却又感觉遥远得不像话。 她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牛皮纸袋,茶叶的清香透过纸缝漫出来,带着云巅村独有的气息。这是一条熟悉的归途,通往她生于斯长于斯的上海。但有些东西,在她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已经悄然改变。一些新的根须,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于那片云雾缭绕的山间,悄悄扎下了,缠绕着泥土、草木、孩子们的笑声,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而这趟归途,更像是一场漫长抉择前的中场休息。前方等待她的,不是安逸的重逢,而是一场关于“根”在何处、心向何方的真正较量。 第24章 远山的回响 上海的霓虹,比记忆中更刺眼。 车子驶进市区时,暮色正浓,高楼林立的街道被车灯与路灯织成金色河流,车流声、鸣笛声、商场促销的广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汹涌的声浪,瞬间将笑笑包裹。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牛皮纸袋,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壳,才勉强找回一丝安稳——那是阿依奶奶的秋茶,带着云巅村独有的草木气息,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好吵。】这是她回到上海的第一个念头,与云巅村深夜里只能听见虫鸣和风声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才离开一个月,那片山野的宁静,竟已刻进了她的习惯里。 苏曼已经完全融入了都市的节奏,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兴奋地规划:“我订了外滩那家网红日料,靠窗的位置,能看江景!宝,你先跟顾言回家放行李,我去餐厅占座,咱们今晚不醉不归!难得国庆放假,必须好好放松,把山里的清苦都补回来!” 顾言的家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装修是笑笑曾经喜欢的森系风格,原木家具、绿植盆栽、墙上挂着她学生时代的书法作品——一切都和9月离开时一模一样,精致、舒适,却透着一种莫名的疏离。 “累了吧?先洗个澡,换身衣服。”顾言递过来一套干净的家居服,语气温柔,“爸妈说明天中午过来吃饭,他们很想你。国庆假期不用忙工作,好好歇着,想吃什么玩什么,我都陪你。” 笑笑是城里重点小学的语文老师,9月新学期伊始,她主动申请了短期支教,来到云巅村小学带四年级语文。才一个月,她就被孩子们的纯粹和山里的烟火气牵绊住了,这次国庆回来,只想彻底放松,陪陪家人朋友,也整理整理对那片山野的牵挂。 【她支教一个月肯定累坏了,国庆假期就该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我得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别让山里的日子把她的心留走了。】顾言的心声平稳,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 笑笑点了点头,走进浴室。热水冲刷着身体,终于洗去了旅途的疲惫,却冲不散心头的滞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比一个月前黑了些,眼角眉梢少了几分都市教师的精致干练,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不过三十天,那片山野的风、孩子们的笑声,竟已悄悄改变了她的气质,此刻骤然回到熟悉的都市,竟有些水土不服。 晚饭时,日料店的刺身新鲜肥美,清酒甘醇,苏曼滔滔不绝地讲着工作室的趣事、朋友的八卦,吐槽着城里的内卷,顾言偶尔补充几句,还不忘给笑笑夹菜,气氛热闹又松弛。可笑笑却没什么胃口,眼前的精致菜肴,远不如翠花婶炖的野菌鸡汤、阿依奶奶烤的玉米来得暖胃。她满脑子都是云巅村的孩子们——小军娃总缠着她问“上海的星星和山里的一样亮吗”,小丫头偷偷塞给她的野花干,还有孩子们下课铃响后,围着她叽叽喳喳说“国庆快乐”的模样。 “宝,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太累了?”苏曼察觉到她的失神,关切地问,“要是不想待在外面,咱们就早点回去,明天我带你去做SPA,再吃顿正宗的本帮菜,好好放松一下。” “没有,就是有点不适应。”笑笑勉强笑了笑,夹起一块三文鱼,却没什么滋味,“山里太安静了,突然回到城里,觉得有点吵。” 她的读心术在都市里依旧灵敏——苏曼心里在嘀咕【这丫头才去山里一个月,怎么就跟脱了轨似的?魂不守舍的,肯定是想山里的人和事了】,顾言心里则是【才一个月就这么依赖山野的安静,等支教结束,得花点时间帮她调整回来,毕竟这里才是她长期生活的地方】。 可这些清晰的心声,却让她更加烦躁。在云巅村,她习惯了李昂直白的自恋、王雅雯嘴硬心软的嘀咕,习惯了陈默那里永远一片寂静的安心。而此刻,身边人的心思像潮水般涌来,让她只想逃离,只想回到那个能让她静下心看书、听风、给孩子们讲《西游记》的小山村。 “对了,笑笑,”苏曼放下酒杯,眼睛一亮,“后天咱们去迪士尼吧!国庆期间有烟花表演,肯定特别热闹!就当是犒劳你支教辛苦了,好好疯玩一天!” “好啊。”笑笑点头应下,心里却没什么期待。她能想象到迪士尼的人山人海、欢声笑语,可那些热闹,似乎与她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她更想念的,是云巅村后山的小径,是孩子们追着蝴蝶跑的身影,是陈默沉默地帮她搬作业本的模样。 顾言看着她淡淡的反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笑着说:“我也一起去,给你们当司机和摄影师。” 【她现在对城里的热闹没兴趣,或许多陪陪她,让她感受到都市的便利和温暖,她就会慢慢回心转意。】 笑笑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却也有些酸涩。她知道他们是为她好,想让她放松,可她现在的心境,早已和9月离开时不同了。那一个月的山野时光,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滋润了她心底从未被触碰过的角落。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顾言送她到房间门口:“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嗯,晚安。”笑笑推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云巅村孩子们的情况——小军娃作文写得好但字迹潦草,需要多练硬笔;小丫头胆子小,上课不敢发言,要多鼓励;还有几个孩子基础薄弱,节后得抽时间补课。她翻看着笔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些琐碎的细节,都是她这一个月最珍贵的回忆。 她拿起手机,点开和云巅村支教组的聊天群。里面全是李昂和王雅雯发的大理旅游照,小军娃在群里发了一段语音,奶声奶气地问:“笑笑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陈队长说等你回来,带我们去看漫山的野菊,还说要教我们写野菊的作文!” 笑笑看着语音条,眼眶有些发热。她手指滑动着,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什么,却没看到陈默的身影。他从不发朋友圈,也很少在群里说话,像一座沉默的山,只在孩子们的只言片语里,偶尔露出一点痕迹。 她忽然想起那个牛皮纸袋,连忙拿过来打开。里面是两罐包装朴素的秋茶,罐子里还放着一张纸条,是阿依奶奶歪歪扭扭的字迹:“笑笑老师,茶好喝,等你回来教阿依写作文,写山里的茶。”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拿起手机,想给陈默发个信息,问问直播卖茶的情况,问问孩子们有没有乖乖听话,可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打出一句“阿依奶奶的茶很好喝,祝大家国庆快乐”,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发出去。 【才认识一个月,这么主动会不会太刻意?】 【他可能只是把我当成普通同事,没必要过多打扰。】 辗转反侧到后半夜,笑笑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她回到了云巅村的教室,孩子们坐得整整齐齐,她站在讲台上讲《西游记》,陈默坐在教室后排,静静地听着,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忽然,下课铃响了,孩子们围过来,拉着她的手说要去看野菊,陈默走在最后面,递给她一瓶温水,低声说:“慢点走,路滑。” 梦醒时,天已经亮了。笑笑坐在床上,心里满是怅然——原来,仅仅一个月,她对那片山野、对那个人的牵挂,就已深入骨髓。 第二天中午,爸妈如约而来。餐桌上,妈妈不停地给她夹菜,絮絮叨叨地问着山里的情况,怕她吃不好住不好,爸爸则坐在一旁,看似沉默,却时不时看向她,眼神里满是关切。 “笑笑,山里的日子苦,委屈你了。”妈妈叹了口气,“不过你能坚持支教,我们都为你骄傲。才去一个月,就跟孩子们处得这么好,真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对了,你和顾言的事,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等你支教结束,就把婚礼办了,怎么样?” 【女儿有爱心,有担当,可也得有个安稳的归宿。支教是好事,但不能耽误终身大事。】 “是啊,笑笑。”爸爸点点头,“顾言这孩子靠谱,对你也真心,你们在一起,我们很放心。国庆假期好好玩玩,别想太多工作上的事。” 【只要她幸福就好,支教是体验生活,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顾言坐在一旁,笑着说:“爸妈放心,我会等她支教结束的。这段时间,我会常去山里看她,给她和孩子们带些文具和书籍。” 【才一个月而已,她对山里的感情或许只是新鲜感。我能做的,就是支持她的选择,等她新鲜感过去,自然会回到我身边。】 所有人都在为她规划着“幸福”的未来,可这份幸福,却让她感到一丝迷茫。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家人、熟悉的饭菜、熟悉的家,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穿梭在两个世界的旅人——一个是霓虹闪烁、安稳舒适的都市,一个是云雾缭绕、充满烟火气的山野;一个有她熟悉的亲人朋友,一个有让她心动的人和事。 “爸妈,婚礼的事,能不能等我支教结束再说?”笑笑鼓起勇气说,“我现在只想好好教孩子们,不想分心。” 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妈不催你。但你自己要想清楚,顾言是个好归宿,别错过了。” 【她心里肯定有想法,才去一个月,或许还没适应,等支教结束,慢慢就想通了。】 顾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释然,心里的念头清晰传来:【只要她不拒绝,我就有机会。】 午饭过后,笑笑独自回到房间。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却想着云巅村的炊烟、山间的雾气、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还有陈默沉默的背影。 霓虹闪烁的都市,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却再也不是能让她完全安心的归宿。远山的回响,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仅仅一个月,那些在山间扎下的根须,那些与孩子们、与陈默之间的羁绊,早已深深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割舍。 她知道,这场关于爱与选择的拉扯,不会因为假期结束而停止。节后回到山里,她或许会面对更多的心动与挣扎;而支教结束后,她终将做出最终的决定——是回到既定的轨道,还是奔赴那片让她魂牵梦萦的山野。 但此刻,她只想珍惜这短暂的假期,陪陪家人朋友,然后带着这份牵挂,回到那个能让她感受到真实自我的云巅村。毕竟,那里还有未讲完的课文,还有等着她陪伴的孩子,还有……让她心动的远山与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