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棠》 第1章 第 1 章 年少芳华的惊鸿一瞥足以让一个人铭记多年,叶梦也是如此。 十年前的她因那浅淡一笑乱了心绪,十年后的她走在聒噪喧哗的路上,仍旧怀念那笑容动人的少年。 又是一个闷热朦胧的阴雨天,叶梦又忘记了带雨伞,她静静地站于一家店的门口,似乎在期待当年的那个身影再次出现。 她抬头看着细雨绵绵的天,与十年前那个青涩懵懂的自己遥遥对望。 夏日燥热的风裹挟来闷潮的大雨,停留在县城的一角。 车水马龙的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嘈杂的街头充斥人们忘记带伞的抱怨声。 叶梦也是那没有随身带伞好习惯的那类人,此刻她用书包盖住头顶,缩在早餐店铺的门口外。 雨点啪啪嗒嗒地不断坠落在地,丝毫没有要停息的意味。手腕上的针表一格一格朝前跳动,牵扯着叶梦焦急的心。 早上睡过头的她,兵荒马乱地出门跑去早餐店。她在早餐店与其他人一起争分夺秒。买了两个素包子,便急匆匆往外跑去。但刚刚走出店门,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 夏日的阵雨来势汹汹,似要将忘记带伞的糊涂蛋淋个透彻,雨打在地面的声音宛如鞭炮炸响,仅一瞬间,湿意沾染了叶梦满身。叶梦无奈,退了回去。 她想顶着包冲去学校,但不防水的书包里面装着上课要使用的书籍,直接冲出去等跑到学校就会变成落汤鸡。正值青春年少的她可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彰显自己的狼狈。 但流逝不停的时间可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眼看着就快要迟到了,叶梦终于着急起来。就在她抉择到底牺牲衣服还是书本时,一抹鲜艳的蓝白色撑着伞从她的面前一晃而过。 那是叶梦学校的校服。 刹那间,叶梦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之中抓住了最后一块救命浮板。她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的面子,朝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大声喊道:"同学!麻烦你等一等,可以跟你一起打伞去三中吗?" 蓝白色的身影在朦朦大雨中转过一百八十度,少年模糊的侧颜就这样撞进叶梦的视野里。 "你是在叫我吗?"少年指了指自己,望着站在早餐店门口因没带伞而略显落魄的叶梦。 他的声音很清冽,像是炎炎夏日里解渴的冰薄荷茶。 看到少年回过身来,叶梦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出门太急把伞忘在家里了。可以麻烦一下跟你一起走吗,我看你身上也是三中的校服。" 少年停在原地没有行动,似乎在考量叶梦的请求。片刻,他向叶梦所在的位置走去。 见那把黑伞离自己越来越近,叶梦终于松了口气。起码,她不用再牺牲任何一件物品了。最多,欠了个人情。 叶梦和少年挤在一把伞下,她尽可能地将身子蜷成一团:"不好意思啊同学,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冲她道:"没关系。” 然后伞下再没有声音响起,只剩伞外的雨滴滴答作响。 雨天的县城比平日更加拥挤。两人在人潮汹涌的街上尽可能快的往学校的方向走,但越是靠近学校,道路就更为拥堵。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叶梦刚想再对少年道一次谢,却发现少年为了她不被淋湿,伞已经朝她这边倾斜大半,因此破坏掉自己校服半边的干净,连同着头发也湿了个彻底。 叶梦看着少年校服上的水渍,心底升起的愧疚浮于面庞,她想说什么,却被少年打断。 "你快去上课吧,你应该马上要迟到了。" 叶梦愣了一下,到嘴边的话生生停住。她看着秒表,确实如少年所说,她离迟到就差了两分钟。叶梦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再次对少年道了声谢便冲进教学楼。 临近早自习,教学楼的走廊很安静,只听到不同教室传出的书声朗朗。 三中只有住宿生才会强制性要求早读,走读生在早自习之前到教室即可。正是这条规定给了叶梦一个免去老师责罚的机会。 叶梦在教室门口外探头探脑,发现老师还没有到教室,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进去。 叶梦的同桌看着叶梦在门口小心地左顾右盼,觉得有些好笑。她对叶梦打趣着:"梦梦,这是又想给哪位公子递情书啊,这么鬼鬼祟祟。" "去你的。"叶梦放下书包瞪了同桌一眼,"我在看玲姐来没来,等会看到我卡点到,不得给我一顿批。陶妍你下次再拿我递情书的事开玩笑,我就写封情书署你大名!" 陶妍看着叶梦的臭脸,笑道:"行行行祖宗,不开玩笑了,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平常你再睡过头也不至于卡点的这么精准。不会是因为没带伞吧?" 叶梦抱头小声哀嚎:"打住打住,说到这个事我就尴尬,走太急没带伞,那雨说下就下,一点准备都没有。" "然后看到一个也是三中的男生,我就喊了他,让他捎我一程,结果人家迁就我,身上湿了大半......" "那你这是欠人情了呀。"陶妍对她道,"没想到你叶梦也有这一天,啧啧。" 叶梦停止住哀嚎,又冲陶妍瞪了一眼,陶妍露出欠揍的笑容,随后闭上嘴。 早自习的铃声早已响起,但作为班主任的何书玲却迟迟没有提着电脑包现身在教室。叶梦有些疑惑的问:"玲姐怎么还没来,平时早自习她不是最积极吗?" 陶妍故作高深状:"转账五十元,为您提供玲姐失踪原因。" 叶梦嫌弃地看着她拿腔拿调:"不说我去问别人了,算命的都没你糊弄人。"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听说我们班来了个外省的插班生,玲姐去对接了。流程挺复杂的。" "哦,这样啊。" 对接的工作好像真的有些繁杂,何书玲迟到了二十分钟才匆匆赶来教室。她一手拎着电脑包,一手抱住一摞作业本,站在教室门口气喘吁吁。 把东西放在讲台上,她呼出一口气,先是冲讲台下埋头苦写的学生示意:"先抬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有事情要跟大家讲,等会再努力。"说罢,又对着教室门外招手:"进来吧。" 一个清瘦的少年从教室外走进来。叶梦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走向讲台的人。蓝白色的校服上残留的大片水渍,以及还未完全干透的微卷发梢。 正是她早上喊住的那个少年。 叶梦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书玲在台上说道:"林同学从今天起就在我们班上课了,虽然现在已经快临近期末,但也算是我们大家庭的一份子,我希望你们友好相处。林同学,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少年站在何书玲的身侧,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见何书玲发话,他随手捏了跟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林北棠"三个字。字迹劲瘦笔挺,又微显潦草。 "大家好,我叫林北棠,北棠取自一句诗,桥南北多海棠。我从北边来,因为父母特殊的工作调动暂居在这里,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愉快相处。"他说完,黑色的眼眸轻轻弯了下。 那一笑,得夺去万千少女心。班上的女生都不住地夸赞他好生帅气。 早上的叶梦一心只想着快迟到了,没有注意林北棠的外貌,这会心无杂念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他真的很好看。短发不算特别利落,但微曲的发梢给他添了几分独特的味道,作为北方人,他似乎过于白净了。五官没有过于明艳深邃,一笑一动却不断牵扯着心底隐匿的情。 原来这么好看啊......叶梦不禁感叹着。 "你去坐那里吧,靠窗的那里,最后一排。其他人继续学习啊。" 何书玲的话一出来,叶梦整个人都坐直了。她的位置在窗边的倒数第二排,相当于林北棠坐在她的身后。 叶梦垮着脸戳了戳陶妍:"怎么办,早知道是他,我就是淋成落汤鸡都不在店门口喊住他了。我说他走路上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还提醒我要迟到了。" 陶妍看着林北棠,又看看叶梦,震惊开口:"你说的欠人情就是这个人啊?" 叶梦还想说什么,林北棠已经抱了东西走下来,她默默闭上嘴。 她本想装聋作哑,但林北棠站在她身后,突然开口:"你没迟到吧?" 语气里充斥着疑问。 叶梦僵硬地转过头。林北棠把一堆被淋湿卷边的教科书码在桌角,目光落在她身上。 "没有......"叶梦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嗡嗡叫。 林北棠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坐下安静整理自己的物品。 身后轻微的响动抓挠着叶梦的心,整个早自习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心不在焉。 第一节课的铃响前,叶梦从桌肚里翻出一包白桃味软糖,那是她防止自己低血糖备在那里的,现在恰巧派上用场。 叶梦攥着软糖的包装袋慢慢转身,林北棠正因为一道函数大题微微拧眉。 "那个,今天早上真的很谢谢你,还害的你淋湿了,这个给你,就,当作是补偿......"叶梦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北棠闻声抬起头,正好对上叶梦一脸纠结的表情。林北棠感到有些好笑。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向叶梦说出今早的第五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叶梦"啊"了一下,随即语气满是迟疑:"我叫叶梦,叶子的叶,梦想的梦。" 林北棠若有所思的拿起笔,在算数的草稿纸上刷刷几下,写完将那一页工整撕下,递到叶梦面前。纸上杂乱无章的公式之间静静陈列着潦草而锋利的七个字。 "一叶落尽花入梦"。 "不是诗词,只是突然想到了。"林北棠轻轻扬着嘴角,"糖你自己吃吧,谢谢你叶梦同学。" 到如今,叶梦仍然记得那天那个雨水渐小的早晨,林北棠笑着拒绝她递过去的软糖,又给自己的名字提了一句富有诗意的话。那是她青春里少有的颜色之一。 那天是她与林北棠的初遇,那天是闷热的炽夏。那天林北棠在大雨中停留的蓝白色,让叶梦念念不忘记了好久好久。 第2章 第 2 章 像是因为有了那场雨天的邂逅,她与林北棠熟悉得格外快。 林北棠的成绩算不上特别惊艳顶尖,但比起叶梦的五百出头的分数,他还是多出了好几十。 少女在岁月流芳的年纪总是那样愁言善感。叶梦也是如此。丰富的心抵挡不住春日清风的吹拂,抵挡不住夏日蝉鸣的聒噪,抵挡不住秋日叶落的凄凉,抵挡不住冬日纷雪的白茫。也抵挡不住那颗对情意扑扑作响的心。 那是她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在和林北棠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越发向其靠近。后来发展为少女青春懵懂的情。 林北棠曾在她察觉心意前和她一起去玩过。他和班上吵闹好动的男生不一样。林北棠仿佛一片静美的秋叶,淡淡地观望世间的人闲车马慢。他也会笑,笑起来会牵扯嘴角不明显的酒窝。他身上那种宁静文雅的气质,总是与喧嚣拥挤的小县城格格不入。 叶梦是这样评价他的。 叶梦察觉到心意的时候,是一个晚上。是一个星光洒落满天的晚上。 那天叶梦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抢了挎包,包里装着她的手机、现金、证件以及她的家门钥匙。 叶梦的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从小被父母叮嘱要独立的她如今独自一人居住在父母在县城给她留下的房子中。那个房子,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偶尔会有父母请的家政阿姨来打扫卫生。 叶梦记忆里和父母相关的回忆很少很少。其中大部分都是母亲一副呕心沥血的模样,告诉她要独立要出人头地。父亲一张慈祥温和的脸,话里话外却都是让她自己考出县城,去他们务工的城市找他们。 印象里,父母只在春节才会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看望她。 那天失去包的叶梦无措地在街边长椅上坐着,她累的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喘气。在包被抢走的一瞬间,她紧跟着那男人冲起来,大喊着:“有小偷!”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也是三三两两的经过。叶梦一路追一路叫,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伸出援手。小偷带着叶梦的包转过街角迅速消失在茫茫人海,叶梦体力不支,扶着膝盖蹲在原地,眼睁睁地注视自己的财物离自己而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她打算去警察局报案,但双腿酸软的几乎站不住,无奈她只能先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长椅上坐下,等双腿恢复知觉。 叶梦坐在街边,被昏黄的路灯照着落寞的身影。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想哭,又哭不出来,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沉默地望着天空发呆。今晚是晴朗的夜晚,漆黑的天际没有一片云彩,碎星在其间闪烁。明明是美好的景象,却衬得叶梦愈发无助。 明明是生活了好几年的城市,却没有温馨的归属感。 坐了几分钟,叶梦重新站起来往警察局的方向走去。 平日里小县城的喧杂在此刻变得更为刺耳,叶梦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地方。她的确不想永远待在这个偏僻城市的一角,但她也不想去父母工作的地方。因为很少感受到父母的温情。 每个月生活费会按时到账,除了向她询问成绩如何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连一句你过得还好吗都没有。即便是喜气洋洋的除夕夜,父母在年夜饭的餐桌上,永远是那句"小梦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到爸爸妈妈身边来?" 叶梦真的受够了这样感不到爱的日子。她曾以为自己会堕落下去,可老天爷偏偏跟她过不去,逼着她在痛苦中挣扎成长,不坠往深渊。 "叶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梦一顿,慢慢转过身。 林北棠提着一塑料袋的东西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林北棠问。 叶梦有些恍惚。她没想过会遇到熟人,也不想以这样狼狈的模样出现在熟人面前。算上过去的雨天邂逅,这是林北棠第二次看到她的不堪。 "我没事,我去警察局报案,我的包被偷了,手机钥匙那些都在里面。"叶梦说,她尽可能保持着正常语气。 话落,林北棠拧眉看向她:"我陪你去吧,这么晚了不太安全。" 他没有给叶梦拒绝的余地,催着她带路。 叶梦无奈挪着步子继续朝警察局的方向走。 县城里的警察局规模不大,但永远亮着灯,仿佛是无助的人们最后一个依靠。 叶梦坐在椅子上简单地说了一下家庭情况,值班的警察听完有些同情地看向她。一个女警在她的对面走流程记着笔录。叶梦没有手机,于是林北棠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流程结束后,女警温柔地安慰叶梦:"先回家好好休息吧,明天有了结果再通知你。还要上学呢,干在这里等着什么用都没有对不对?" 叶梦沉默着点头,和林北棠一起走出警察局。 "林北棠,我没有钥匙,能不能帮我叫个开锁的?"叶梦声音很小。 林北棠倒没有拒绝,问她要了住址就拿出手机摆弄起来。叶梦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联系开锁公司。 两个人一直走到叶梦的家门口都没有说过话。叶梦坐在台阶上盯着地面发呆。 林北棠站在她身后迟疑着开口:"叶梦,你还好吗?" 叶梦抬眸,林北棠逆着灯光向她递来一张纸:"人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再等个几分钟就好。" "你还不走吗?"叶梦接过那张纸问。 "等门开了我再走。" 叶梦叹口气,神色有些疲惫。 "林北棠,你之前待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啊?"她终于将那个思索已久的问题宣之于口。 她很早的时候就想问,早到和林北棠再遇的炽夏,他站在教室的讲台上陈叙自己来自北方。 "跟这里其实完全不一样,冬天会落雪,也有很多景点,一到假期很多外地的人都会来旅游......" 林北棠叙述着故乡的美好,听得叶梦一阵羡慕。 叶梦所在的小县城位于南方一角,见不着落雪也见不着蓝海,没有令人觉得惊艳的景色。这座小城里只有灰蒙蒙的天常陪她作伴,夹杂着各种吵闹。 楼道内响起沉闷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浑身黝黑的男人提着工具箱走到两人面前。 "是这里吧?"男人问。 叶梦站起身连连点头。 男人掏出几把工具对准门上的锁孔一阵捣鼓,不到几分钟,"咔嗒"一声轻响,掉漆的铁门打开一条缝。 "五十块。"男人收起工具摊手冲叶梦要钱。 叶梦跑回屋内,就着黑暗从抽屉里面抓了一张五十块钱的纸币跑出来递给男人。拿完钱,男人提着东西下楼。 "明天警察局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的,早点休息吧。"林北棠站在门口对叶梦挥手道别。 叶梦关上门,却没有开灯。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席卷住她,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这种看不见周遭的感觉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叶梦靠着门坐在地板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低声抽泣起来。 长久以来藏匿的柔软终于无处遁形,她好像终于掩饰不下去了。 在老师眼里她是不惹事的普通学生,在父母眼里她是积极上进的乖乖女,在陶妍眼里她是活泼开朗的好朋友。 但没人问过她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老师会因为几十个学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而无暇顾及她,父母会因为远在外地一心系于工作而对她缺少关心,陶妍会因为她从来没有表现过脆弱而没心没肺打趣她。 实际上的叶梦也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女,她没有外表上看起来那样的坚强。 她伪装得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她过的也很好。 她待的屋子里从没有一丝烟火气,没有人气的冰冷充斥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尽管有人会定期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但那毫无温馨的凄寂是怎样都遮盖不住。靠坐在其间的她,散发出极致的无力与压抑。 她想要的不多,一句关心一个拥抱就够了。但她过去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个愿望。 可刚刚,她第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了几句发自内心的关心。 恍惚间,叶梦又想起那个雨天的早晨。林北棠向她散发出的善意,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 眼泪从眼角落下,这时候叶梦才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捏着一张干净的纸巾。那是林北棠在楼道里给她的。叶梦回忆着林北棠对她的关心,鼻腔泛起酸涩。 要是林北棠可以看透自己的脆弱多在意一下自己就好了,叶梦心想。 她突然发现自己第一次竟如此希望一个人读懂自己的孤独看懂自己的脆弱。这个想法从来没在身边的人身上出现过。 再向前推理,她发现自己总被林北棠的一笑一动牵扯心底的悸动。 明明老师说让大家好好相处,明明大家都很喜欢他的性格。但她在日渐熟络的关系中,已经不想再让别人多跟他说话了。 林北棠总是礼貌又不失距离感。他不吵闹,下课总是安静地待在座位做着自己的事情,有人找他问题,他也会耐心解答。他就像是一塑雕像,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原地发呆,内里的魅力都会无法掩盖地朝外散发。 明明自己最先在这里和林北棠相遇的,就因为他这么好,所以大家都要争着靠近他跟他搭话吗? 那股情绪总是没来由地在心里浮现,在今晚之前,叶梦一直以为那是妒嫉。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妒嫉林北棠可以和别人轻而易举地谈笑风生,而自己却总是在粉饰太平。 经常说谎总归是会累的。也会逐渐欺骗自己。 而现在,那股情绪在叶梦心里明晰起来。 她很清楚的知道那股情绪代表什么,她并不想欺骗自己的心。 那不是嫉妒,是她青涩的喜欢。 她喜欢上林北棠了。 那天林北棠在雨中埋下一颗善意的种子,现在那颗种子在叶梦心间发芽开花。 叶梦用手指死死攥着那张纸巾,任凭情意汹涌。 "林北棠,我想以后去你的故乡看看。"她缩在黑暗后喃喃着。 第3章 第 3 章 一夜过去又是个清晨。叶梦在教室里等来了林北棠的消息。 林北棠提着她的包走进来,把包递给她。 "现金和手机都没有了,钥匙跟证件还在。" 叶梦有些困倦地趴在桌上,冲他道了句谢。 今天叶梦上课,比以往还要认真。昨夜她想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嘈杂渐渐安静下来才昏昏睡去。 她在明确过心意后,像是抓住了林北棠递过来的第二块浮板,尽管那是她自以为的。 她不想待在这个县城,也不想去父母务工的边城,她想去林北棠的城市,她想努力追赶上林北棠,跟他去往同一个方向。 她没有打算现在就把情意宣之于口,因为不知道林北棠如何看待自己。 都说青春期的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但叶梦却在这兵荒马乱之中逆流而上。 她甚至去了曾经不会到场的早读和最后一节晚自习。 陶妍看着她勤奋刻苦的样子啧啧称奇,却也总是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努力。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叶梦奋发栽下的花很快结出了果。 三中的考试是按排名设置座位的。原本的叶梦跟林北棠相差了好几个考场。后来却离林北棠越来越近,甚至超过了林北棠。 叶梦成绩考过林北棠的时候,林北棠总分已经接近五百九了。 叶梦还记得,有一次考试,林北棠的座位恰巧在她的右边。林北棠不是一个有检查习惯的人,他总是那样随性,只听从自己的心情做事。他写完试卷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那场考试在初春,窗外满是草长莺飞。暖洋洋的春风吹动林北棠的发丝,吹起测验卷的一角。柔和的春光打在林北棠的侧脸,衬得他如同一幅明艳的风景画。 叶梦写完试卷认真检查过后,目光总是不自觉瞟过林北棠安然的睡颜。 真的很好看,她感叹着。 那就把这份感情藏到炽夏远行再把它编进前路交织梦想吧。 高中的三年常常一晃而过。带着少年少女的梦想、喜欢与遗憾,散尽在六月初的盛夏。 叶梦真的很擅长藏起自己的心事与想法。对林北棠的感情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她和林北棠一如过往,只是改变了的只有她。 她在林北棠面前多了些荒唐真实,像是要一点点剜下长久以来覆于血肉上的伪装。 但林北棠依然谦和礼貌。 比如林北棠帮她拿回包的那天放学后,她又被林北棠陪着去手机店买了一部新手机。 父母每个月寄来的生活费多的部分都被她攒了起来。于是她拿着那些钱去换了一部便宜的手机。 林北棠什么都没做,静静等待她挑选付钱。最后又把她送回家。 叶梦望着林北棠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们多余的话都未宣之于口,删删减减只剩下再见。 叶梦积压的情愫于那个雨天彻底爆发。 那天,难得联系的母亲给叶梦打来电话。 “梦梦,志愿的事决定好了吗?你什么时候收拾东西过来啊?” 叶梦听到这句听了无数遍的话,心终究是冷了下来。 “我不会来深圳了,妈,我要去北方。”叶梦说。 电话那头语气瞬间变了味道:“梦梦!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爸爸妈妈这样做难道不是为了你更好吗?爸爸妈妈每一天都希望见到你,你现在说这种话,是在伤爸爸妈妈的心。” 叶梦仿佛料到结果一般,她苦涩一笑:“你们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可你们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每年两天的见面时间,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爱。你们只会关心我成绩怎么样,从不会回一句你一个人过得好吗?我也是个孩子。” 她的声音渐渐染上一层颤抖,但电话那头仍旧滔滔不绝:“爸爸妈妈是为了让你离开那个县城,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那个破地方吗?梦梦你不要跟我们任性…” 叶梦没有让母亲把话说完:“我不会到深圳来的,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妈,我也不喜欢这个县城,但我也不想过来了,我会去过我自己喜欢的生活。还是谢谢你和爸这些年为我付出的那么多。以后我会自己好好生活。” 她说完,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叶梦想起前年她和林北棠就是在这个天气相遇的,不过那时的雨还要更加倾盆。 说到林北棠……她突然好想见他。 她独自守着期盼的月亮,一晃就是一年过去。 再不说的话,会遗憾很久的吧。叶梦想。 思考了一会儿,她提笔开始在纸上倾注墨水。她写了很久,把这一年多的情愫全部倾倒了上去。纸上黑字洋洋洒洒,承载少女青春最后的绚丽。 她写了很久。写完,窗外的雨停了,只是闷热还在街上残留着。 写满情意的A4纸被她小心翼翼塞进干净的信封中。做完一切,她揣着不安的情绪给林北棠发去信息,邀请他明天出来见面。 出乎意料的是,林北棠很爽快的答应了。他说:“可以,刚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叶梦看到那句话,难掩心底的激动。 难道老天真的要实现我的这个愿望吗?叶梦在心里偷偷放了个烟花,她有些迫不及待,甚至希望时间快进到明天。 第二天,叶梦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好一会儿。她站在约定地点,手里捏着那封信。 林北棠和往日没有什么变化,穿着随意。叶梦看到他,眼睛亮了亮。 “林北棠!我在这里!”她冲林北棠招手,声音难掩激动。 林北棠看见她,慢慢走过去,走到她面前。 他递给叶梦一张明信片,上面是白雪飞扬的城。 “给你的,这是我故乡的冬天。”他说,“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叶梦。跟你相处的这两年很开心。希望你未来可期。” 叶梦接过那张明信片,向林北棠道了声谢。 “林北棠,你的志愿在哪里啊?或许我们可以去一个大学。”叶梦边问边把那封信递到林北棠身前,“这是我想给你的东西。林北棠,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叶梦满脸期待的等着林北棠接下那封信,然后对自己笑着:“好,我也喜欢你。” 现实却给她泼来新的冷水。 “抱歉。”这是林北棠回答的第一句话。 “叶梦,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会很残忍。但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你。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喜欢上我了。但你值得更好的男孩子。这里的人都是灰暗的,而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在灰烬缝隙中仍旧熠熠生辉。现在做决定还是太早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应该去看看外面的太阳。” 林北棠把那封信推回去:“叶梦,很多事情并不是只存在于表面,未来还很远。但我希望你天天开心。毕业快乐。” 叶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他的话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他告别完回家的。 她就像是一个人做了一场荒诞的梦,梦醒之后什么也不剩,潦草地收尾画上句号。 后天其实是她生日。她本来是想邀请林北棠跟她一起去玩的。但终究没能留住他。 她没有哭,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她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像是一个真正的梦醒之人。 回到家,她把那封信连同着明信片一起放进了箱子里。过去的所有,被她一并舍弃。她站在人生交错的分叉口,等待自己的新生。 填过志愿后,叶梦每天都呆在屋子里整理着东西,与回忆做伴。她边收拾边哼着调子,看上去挺愉悦。 蝉鸣初响的那天,录取通知书送到了叶梦手中。录取结果很理想。叶梦考上了一个好大学。 学校在江南一带。叶梦其实很喜欢江南烟雨的意境。喜欢那种流水淙淙淌过石拱桥的美。 叶梦自那天拿到录取通知后,就开始迎接起了未来。她去找了几份兼职,一点一点攒齐学费和路费。 她忙碌起来后,枯燥的夏日一晃而过。 以前叶梦总以为夏日很长。但转眼,知了哑了声,树叶泛了黄。随着仲夏末远去,一切渐渐尘埃落定。 九月初,叶梦映着晨光熹微踏进新的方向,她在江南小城之中追逐起更长远的理想。 过去十七年的铺垫赋予了她最坚毅的模样。因为看尽了残花落,所以才无畏迎风踏浪。 像是苦尽甘来慢慢步入美好。叶梦从大学开始一直很顺利。顺利毕了业,顺利读了研,顺利找了一份好工作。而这一晃就是十年。 又是一个下雨天。叶梦还是那么粗心忘记了带伞。她抱着一摞资料站在店门外等待雨停。 不知怎的,看着街上花花绿绿的雨伞,十多年前的黑伞再次浮上心头,仿佛从未远去。 上天给她安排的那场相遇,如同玩笑一般。除了北方一张平仄的雪,她什么也没留住。年少最后的匆匆,只为让她将所有放下,笑着说一声再见。 喜欢经不住时间长久拉扯。一旬过去,叶梦当年热烈的喜欢和数不尽的遗憾都淡成一滩水。曾经太多的中意,到如今只剩下一句感谢。 她永远感谢林北棠在那时给她留下一盏灯。虽然不算亮,但也让她选对了方向,去了一个她喜欢的未来。 高中毕业后,叶梦没有再喜欢过谁。也许是当年的惊鸿一瞥太过惊艳,也许是她还没有这个打算。青春的表白失败,她选择留在了过去,放任其越走越远。 父母也没有再过多问她。大学四年每个月生活费会准时给,只是没有了一年中唯一的一回见面。 陶妍考去了西南,她说她早就想去尝尝那边的火锅了。走的时候大包小包拎了满手。她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大笑着和叶梦挥手告别,只不过手上东西太多没能完全举起来。 至于林北棠,她没有再联系。或许他还在他的故乡,或许他又去了一个新城市遇到新的人。 挺好的。现在的日子真的挺好的。叶梦望着乌云漂泊的天感叹着。 雨还在绵绵不断地落下,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叶梦在街边静静地等着。像是在等待少女时期的黑伞再次出现。 然而并没有。街上的黑伞很多,但没有一把为此停留。也没有一人和当年的少年相同。 街道拐角突然出现一个老婆婆,吆喝着卖伞。叶梦把婆婆拦下,买了一把白伞。她喜欢白色,一直如此。 伞很大,伞下也没有第二个人。她不用再畏畏缩缩的。 叶梦一手撑伞一手抱着资料,渐渐消失在人海漫漫。 当年的少女已然长大,而从前也断线悄然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