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对云说话》 第1章 IF001 白月光 九月换季,大雨不断,人行道上的路人打着雨伞,公交车的轮胎卷起水花,远处的楼群被雨雾吞没,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一层灰白的薄纱下。 白寂晨走上单元楼的楼道口收起伞,甩两下伞上的雨水,水珠溅在脚边,走进单元楼,昏暗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和铁锈味的旧墙气味。 这栋单元楼建于八十年代,只有五层,一层两户,左右挨着,他家租住在三楼左户。 他低着头慢吞吞地往上走,脑子里还在纠结下午“做错”的那道奥数题,固执地认为是参考答案错了,用他的解法得出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走到二楼楼梯中段,转身一只脚踩上台阶,一道轻微的翻书声从上面传来。 他驻足抬眸,与上面的短发女生四目相对。 可爱的脸蛋,穿着小学校服,书包背在身前,雨伞放在脚边积了一滩水,手上拿着课本注视着下面的他,抿起一个友善的浅笑,眼睛在昏暗的楼道中异常清澈明亮。 初见她的画面深深扎在他的心田许多年,而此时的他只怔了下就低下头继续往上走。 前几天妈妈在饭桌上说过隔壁搬来一家新租户,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女孩。妈妈奇怪怎么生了两个,难道另一个也是超生的?一打听,重组家庭,夫妻俩各带一个女孩。 老房子隔音效果差,隔壁每晚制造出来的噪音很吵,吵得他做题都分神,让他对新邻居有些反感。 他这几天都没碰到新邻居,今天才碰到第一个。 他走到三楼,经过女生身边,站在自家门口掏钥匙开门,对女生友善的浅笑视而不见,也不想和她搭腔,进屋脱下书包拿出练习册,坐下来就开始做题。 没过多久,隔门传进哥哥白延熙和女生的对话,门内的他不由自主地顿住笔尖,侧耳倾听。 “你怎么站在门口看书,不进去吗?” “我妈妈接妹妹去了,门锁住了,我等她们回来。” “你没钥匙吗?” “我爸爸还没给我打钥匙。” “要不你进我们家坐会儿,别站在这里,穿堂风挺冷的,等她们回来你再出去。” 苏偶云想起他弟刚才那张拉得比驴脸还长的冷脸和眼中不加掩饰的反感。 “不用了,我妈妈她们快回来了。” 这时又加进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是住在四楼的黄平贤。 “熙哥!你们家电脑借我用会儿。” “你上网看小说又被你妈逮住了?” “别提了,这回她直接把网给我停掉了!警告我期中不考进班级前十就别想再碰键盘,太毒了,我是她亲儿子吗!” “我们家电脑我做不了主,你问小晨去。” “他回来了没?”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苏偶云插嘴道:“他刚才回来了。” “哎,你是前几天新搬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偶云。” …… 听到女生名字,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感觉和她那张干净的脸蛋很配。 钥匙插进锁孔,他立马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做题,耳根有点发烫。 那是08年的北京,奥运圣火刚刚熄灭,许多商场还在播放《北京欢迎你》,整座城市还未从那场盛大的欢腾中完全缓过神来。 他和苏偶云都是10岁,白延熙13岁,黄平贤11岁,他们都还不知道各自未来的剧本,聚首在这栋旧旧的单元楼内,又在之后的岁月里先后搬离,散落各处。 苏偶云是最晚搬来、最早搬离的那个,她和继母、继妹相处得不太好。弟弟出生后,她从爸爸那里分到的温情越来越少。高二那年和继母大吵一架后,从朝阳搬去石景山的外婆家住了。 那一年他在莫斯科留学,与妈妈通电话时听她说起隔壁家的事,心里十分心疼她,多想立刻飞回去陪在她身边。 放假回国,几人聚在一起吃饭。 老地方,老饭馆,老味道,可席间少了一个人,他心底涌上淡淡的失落,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后面白延熙打电话把她叫出来,他暗自欣喜。 可苏偶云对他和对白延熙态度上的明显差距,让他刚刚放晴的心情又阴云密布。那种感觉就像手里捧着一团火,却发现火光照亮的是另一个人。 黄平贤挤眉弄眼地起哄他们俩,再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高考后,苏偶云考上白延熙读的大学,跟他双宿双飞去了,大概率是这样的。 他们后来的感情发展进度他选择性无视,但多多少少还是会被动地从周围人嘴里听到一点风声,常常心里会难受上小半天,理智上又十分清楚这是他的选择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他选择早早奔赴莫斯科留学、更快实现理想,代价是被苏偶云排除出她的生活。 陪在她身边的人是白延熙,而不是他,她的喜怒哀乐、她新交的朋友、她的成长,都与他无关了。 他在她的世界中逐渐被简化成一个符号,“小时候那个读书很厉害的邻居”或是“白延熙那个读书很厉害的弟弟”。 最纯爱的时候,他会自我安慰:真正的喜欢是只要你好、你开心,我就好、我就开心,即便最后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当然,这么多年来苏偶云也从未看出他喜欢她,一定是因为他的喜欢寂静无声。 绿灯亮了,后面车子不耐烦的车鸣将白寂晨从深不见底的回忆中震醒,启动车子开出去,抬手把音乐关了,刚才都把他听魔怔了。 四月是个介于春夏之间的过渡月,上午仍有些春寒,天空也有些阴沉,到了中午,云层后面才映出浅浅的金光。 车子开到A大东南门,拿校园卡刷卡进去,沿主干道向北开,再向左转,开进理科楼C栋的地下停车场。 熄火、解开安全带、拿上挎包下车,坐电梯直达二楼,走进办公室,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披在椅背上,坐下启动电脑,进教务系统最后检查一遍等下两节课要用到的内容。 15岁那年,他参加俄罗斯数学奥林匹克(RMO)竞赛,以满分成绩获得金牌。用这个成绩作为敲门砖,向莫斯科国立大学数学系申请提前入学,得到校方允许。在莫大从15岁读到22岁博士毕业,然后去了普林斯顿大学做了一年半博士后项目。 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他第一个念头是回俄罗斯进数学研究所工作,那里群星璀璨,有最前沿的课题,还有他敬仰的导师。 一番深思熟虑后,改变计划回国工作。 一来,他的研究方向偏重应用数学,私心想把自己的科研成果用来建设祖国;二来,他离开故乡太多年了,像一只候鸟,每年就短暂地飞回去一两个月,有一次连续两年都没回去。他想念故乡,想念待在故乡里的父母和那个喜欢的女人。 去年八月回国,通过A大的“青年人才引进计划”应聘上数学系助理教授,工作职责除了必须的科研任务,每学年还有定额的教学任务。 九月一入职就担任《概率论与数理统计》讲师,这是数学系几个专业大二的必修课之一。 A大数学系是出了名的难考,课堂上的学生都是高考大六百多分考进来的,没有脑子笨和混日子的人。 学生聪明、勤奋、觉悟高,他教起来也省心省力,上学期期末考每个人的分数都很漂亮。 他的事业线奇顺无比,感情线就……唉,不要再说伤心事了。 周涵走进办公室看到白寂晨,狠狠晃了下眼。 平时他多穿宽松的休闲服,今天却穿了一身时髦的灰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一颗扣子,既有学者气质又不失随性。 “白老师你今天穿这么帅,会影响学生上课的注意力。” 助理教授一般没有独立的办公室,他们共用这间办公室。 周涵教《高等代数》,已经入职A大三年,年纪34岁,跟白老师差了三个代沟,但学位和职位都相同,心里时常五味杂陈。后生可畏,畏得让他心里发堵。 白寂晨没把他的场面话当真,拿起保温杯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接热水:“我等下上完课要去电视台录个节目,先把衣服穿好就不用回去换了。” “哦,是那个网络访谈节目吧。” “对。” “等节目上线后,白老师屁股后又要多一群只看脸的小迷妹了。” 语气酸里带着嘲讽,白寂晨心里反感但没开口怼回去,接完水看上课时间差不多了,拿上挎包离开办公室。 数学系的系楼距离理科楼大约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是一栋历史悠久的砖红色建筑,新的系楼正在旁边热火朝天地建设当中,估计明年就能投入使用。 走进梯形教室,底下的泼猴们像被按下暂停键,随后“轰”一声骚动起来 有男生大喊:“老师今天好帅!” 白寂晨接道:“我昨天就不帅了吗?” 笑声四起。 “好了安静,准备上课。”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响起,《车尔尼599-60》明快纯净的旋律在校园中回旋,课本与梦乡之间,似乎只隔着一段上课铃声的距离。 苏偶云猛然从床上弹起,抬腕看时间,全身血液逆流,连滚带爬地下床,披头散发地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准备洗脸,想起车子昨天送去车行换轮胎了,哀嚎一声,又披头散发地冲出卫生间,在凌乱的被子里刨出手机点开APP,先把网约车叫好。 洗漱完出来,才有了点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文明人样子。 换上特意为了今天的节目斥巨资买的“战袍”,将化妆品一股脑地扫进包包,时间卡得分秒不差,网约车司机的电话正好打来。 “喂,您到了吗?好的好的,我马上出来。” 提上包包,优雅出门,一阵风吹过,扬起她后颈下的吊牌。 网约车驶上大道。 从石景山开到朝阳电视台,车程要三、四十分钟。 车后座的苏偶云打开手机相机,从包包里拿出化妆品开始有条不紊地精装修自己的素颜。 游戏公司催进度,昨晚她待在配音棚里配了个通宵,配得头昏脑胀、嗓子冒烟,回到家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手机铃声都没把她叫醒。 幸亏她自己突然惊醒,谢天谢地谢妈妈,她可还指望着今天录的节目播出后,能让她多接到几个优质的配音项目。 如果因为睡觉给睡过了,她不如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她弄好妆发,仔细检查屏幕上的自己:底妆、眼妆、唇妆、头发,全都Perfect! 公司宣传部的人发微信问她到电视台了没? 她回复快到了,然后在手机上点开节目的流程脚本再看一遍。 电视台演播大楼。 白寂晨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和关门键,电梯门慢慢向中间合拢。 外面响起清亮的高跟鞋小跑步声。 还有人要进电梯。 他按开门键,关到一半的电梯门重新打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一阵香风,急匆匆地跨进电梯。 他惊讶的眼眸在这一刻,毫无心理准备地、牢牢地,被她攫住。 春:开新文啦,大吉大利![彩虹屁] 大家多留言哈![加油] 我的下本文《老夫少妻》,港圈婚后文,年差15,收藏收藏收藏![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IF001 白月光 第2章 IF002 独角戏 “谢……阿晨是你!好巧!” 苏偶云惊喜道,脸上笑开了花,亮晶晶的眼波映照着男人那张略显僵硬的脸。 白寂晨在无数个夜晚里推演过的与她的重逢场景,没有一个是这样的,脑子宕机了几秒才恢复正常运转,扬起他自认为不冷不热的微笑,发出他自认为听起来平静的声音:“对,好巧。你去几楼?” “12楼,谢谢。” “我是13楼。” 白寂晨按好两人要去的楼层。 苏偶云目光扫过他高挺的身姿,转身站在他身边。 白寂晨不经意间瞥见她的后背:啊,白月光的衣服吊牌没摘! 苏偶云笑盈盈地看着映照在光滑墙壁上的男人:“你来电视台录节目吗?” “对。” “我也是来录节目的。我们这么巧,像不像被人安排好的剧本?” “像。” 白寂晨的微笑终于变成忍俊不禁。 苏偶云看出他的笑有些古怪,像那种看人笑话的笑,板起脸:“你干吗冲我笑得古古怪怪?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低头从下往上检查自己的外在美。 “你衣服后面的吊牌没摘。” 这,真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回答。 苏偶云马上抬手摸索后衣领,果真摸到吊牌,脸上温度飙升,使劲想把它扯下来,心中哀嚎人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出糗给路人看她无所谓,反正互相不认识,以后也见不着。阿晨不同,他可是阿延的天才弟弟,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多不胜数,他每看到自己一次,脑子里关于她今天出糗的记忆就会刷新一次! 今天真背! 希望这份背运点到为止,千万不要带进演播厅! “我帮你摘。”白寂晨笑意加深,拿开她使蛮力的双手,拨弄一下尼龙绳的接头就解开了,“好了。” “……谢谢。” 苏偶云僵直地站着,除了出糗的尴尬,还多出几分局促,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抓着肩上包包的背带。 刚才他的手碰到她的手,那触感和温度清晰地留在她的肌肤上,让她感到不自然和别扭。 电梯门开,苏偶云看见救赎的光,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异样空间。 “我到了,今天很高兴遇到你。” “我也……”白寂晨目送她着急离去的窈窕背影,未说完的话化作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温柔低喃,“……很高兴遇到你。” 改按8楼键。 他要去的是8楼不是13楼,陪她到12楼,赚了4楼,一个A大数学教授,这点小算计还不是手拿把掐。 低头翻看她的衣服吊牌,上面印着品牌广告语: 一件衣,一场遇。 也许你穿上的那一刻,我们就开始了故事。 电梯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闭上眼深呼吸,扬起嘴角:“今天走运~” 白寂晨14岁就参加过世界顶尖科学家大会,在北京的学霸圈里声名鹊起,15岁被理论数学世界排名第一的俄罗斯莫大数学系破格录取,更是让他声名大噪,成为无数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终极形态。他出国留学后,除了学术圈,普罗大众对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具有话题性的神童身上。 直到去年,24岁的他回国进入A大任教,成为A大建校百年以来最年轻的助理教授。 上课第一天,在课堂上被学生偷偷拍了视频上传到几个主流社交媒体,传播度和话题度呈爆炸式增长,“颜值与才华的天花板”、“A大最帅教授”、“想回去重新高考了”等词条冲上热搜。 这波网络热潮唤醒大众对他的社会记忆,更被网友扒出他留学的这些年来在数学领域做出的一些科研成果。 电视台这档《未来·青年》网络访谈节目由此注意到他,向他发出采访邀请。 节目录制地点在一间布置新潮的录音室内,受访嘉宾和男主持面对面地坐在麦克风前,以电台播客的轻松形式来探讨有深度的话题。 这一期的主题是:“数学,AI的命门”——对话青年数学家白寂晨。 两个年轻人都觉得对方很有水准,节目录完了仍然意犹未尽,坐在那里又聊了一阵子。 录音室内热烘烘的,过于明亮的灯光也烤人,白寂晨从录音室出来,冷空气灌入衣内,发热的头脑为之一清,舒服地呼口气。 抬腕看时间。 节目时长半小时,加上录制前的化妆、对稿等准备工作,以及录完后和男主持的闲聊,时间居然才过了一小时多,那么12楼的她肯定还没录完节目。 依他们老邻居的交情,知道对方在同一栋楼内录节目的前提下,他录完节目后发消息问候一下她的节目录制进度,这是正常的人情世故吧?不会让她觉得他是特意问的吧?嗯,不会的! 洗脑好了自己,白寂晨马上给她发消息:[我这边录完了,你那边录好了没?] 等她回复的间隙,往上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她高中换过一次微信号,在这个新号上,他们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且很单调,几乎全是各种节日祝福语。 因为只有在逢年过节,他才有一个正当理由给她发去一条祝福语。 以群发的语气,有点隆重又像有点敷衍。 每次发完都觉得自己可怜,像小丑一样,在固定的日子里小心翼翼地表演一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 只要她回复了,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同乐”,他就会顺势和她聊上几句各自的近况。 只是几句对话就可以让他心情愉悦一整天,来年继续当小丑。 等了十多分钟她都没回复,白寂晨便知道她多半还在舞台上录制。 要去12楼看看吗? 反正她在室内录制,他只去一下下就走,她不会知道他录完有上过12楼。 逻辑链完美闭环,白寂晨迈开长腿走进电梯,愉快地按下12楼键。 演播厅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灯光和人声涌了出来。 苏偶云与另外几个参加节目的新锐配音演员一起走出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刚才的录制,气氛热烈。 说话间,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从几条未读消息中看到白寂晨的名字,一小时前发的,回复:[我刚录完出来,你那边好早结束。] 发完,切换对话框回复其他消息。 白寂晨秒回复:[难得我们能在电视台这种地方碰到,一起出去搓一顿?] 苏偶云诧异:[你还没走吗?] 白寂晨:[我在你身后。] 苏偶云猛然回眸。 白寂晨坐在那边靠墙的长椅上,姿态闲适地交叠着双腿,向她挥了挥手机。 苏偶云招呼其他人一声,快步走到他面前:“阿晨,你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吗?” 白寂晨从容不迫地说出想好的借口:“工作人员说你们快录完了。我想说快录完了,那就等一下吧。如果提前知道‘快录完了’是一个小时,我就不等了。怎么样,赏不赏脸吃饭?看在我恭候多时的份上。” 苏偶云一口应下:“走,我请你!” 白寂晨被她豪横的语气逗笑,起身:“赚到了,还好我没有等得不耐烦走人。” 摸着菲尔兹奖说,他一小时前的的确确只想到12楼兜一圈就走,无奈他的腿有自己的想法。 他这些年见到苏偶云的次数本来就少,更气人的是,每次她身边还都有个碍眼的白延熙陪着,在他面前跟她眉目传情,看得他心头一把火。 今天这种比中彩票概率都小的偶遇被他碰上了,不以朋友的名义约她吃顿饭,那他的脑子就是月球表面——有坑! 两人说着话一起下楼。 下午在电梯里没能和她好好说上几句话,现在终于可以大啖特啖。但白寂晨没忘记自己“老邻居”的人设,尽量按捺内心的骚动,只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 “看来你在配音这行发展得很顺利,都被电视台邀请来录节目了。” “哪里。它是一档讲北京各行各业新生代的综艺,这一期正好讲到配音行业。北京几家主流配音公司各分到一个参加节目的名额,我们公司就派我来了。” “你们公司怎么不派别人就派你?肯定是因为你的业务能力厉害,是公司新生代里的王牌。” “哈哈哈,你当上大学老师,嘴巴都变油滑了,不过我爱听。从A大老师嘴里拍出来的马屁,含金量就是不一般。”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忍俊不禁的笑意,忍不住一同笑出声来。 走出演播大楼,夜风拂过苏偶云发梢,带起几缕散乱的发丝。 她抬手把发丝别到耳后,抬头望了望天空,没有星星,只有远处高楼顶上的航线灯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又回头望了望电视台气派的演播大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演播厅中灯光与掌声的余韵,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录节目? “我们就近去国贸商城里面吃吧?” 电视台这片区域就是北京最繁华的地段——国贸。 白寂晨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好。” “你有开车来吗?” “没有,我车子送去换轮胎了。” “那坐我的车。” 上车后,苏偶云刚系好安全带,公司的人就打来电话,询问她节目录制的情况和后续的宣传配合。 白寂晨开着车安静地听她讲电话,声音温柔明快,余光中的神情认真又有点可爱,他的嘴角压不住地微微上扬。 此刻,这个车内空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走进国贸商城,好吃的店选择太多,中西餐应有尽有,他们看哪家门前没有排队就吃哪家。 边吃边聊。 苏偶云也问起他录制的节目相关,突然眼睛一亮,迅速在手机上点几下,举起来戳到他眼下:“看!梦中情师!A大白起!①你知道你现在是网红老师吗?好多女网友说要回去重新高考上A大!” 白寂晨淡淡地瞄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就是去年他上课第一天被学生偷拍传到网上的那个视频。 “去年学生乱拍的。我已经警告过他们再在课堂上乱拍传到网上,我就要扣他们的课堂表现分。这帮05后。” “A大白起,恐怖如斯。” 苏偶云收回手机,看一眼上面惊人的百万点赞,心里啧啧称奇,深感广大网友对帅哥的如饥似渴,尤其这个帅哥还是A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这种高质量仙品根本是流通市场上的极稀缺品。 “我去年刷到这个视频真是吓死了,你回国都进A大当老师了我都不知道,阿延也没告诉我一声。” 听到“阿延”两个字,白寂晨的脸色微不可察地阴下来。 苏偶云毫无察觉,兀自沉浸在感慨中:“你24岁就当上国内最好大学的老师,白叔叔和金穗阿姨肯定特自豪吧。” 他一直以来都是他爸妈的骄傲,从前旧单元楼那片区域,只要家里有孩子的,没有一家不羡慕白家出了个绝顶聪明、前途无量的神童。他自己长大后也没有伤仲永,头顶上的光环永远耀眼夺目。 “他们只要我能回北京就行,至于在哪里工作、做什么,都是次要的。” “真好,现在你回来了,下个月阿延也要从多伦多回来了,你们一家人就团聚了。金穗阿姨两个儿子都回到身边,我可以想象得出她会有多开心。” 从她嘴里蹦出一声又一声亲昵的“阿延”,白寂晨心里膈应,语气不受控制地带上刺:“我哥结束外派回来,最开心的人应该是你吧。” 苏偶云没听出他带刺的语气,也没闻到若有似无的酸味,腼腆地笑笑,犹豫着要不要问,到底还是忍住了矜持问道:“你知道阿延下个月几号回国吗?我问了他好多遍,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具体日期,说什么要给我一个惊喜,骗鬼呢他,肯定是想看我急得团团转。” “我不知道,你可以问我妈,她肯定知道。” “不用,我再磨磨阿延。”我怎么好意思去问你妈这种事! 白寂晨突然想到一个严肃问题,心往下一沉,双眸眯出两道锐光:“你该不会是为了从我嘴里问出我哥的回国时间,才同意和我出来吃饭的吧?” ①白起:乙游《恋与制作人》及其衍生作品中的角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IF002 独角戏 第3章 IF003 想要吻 苏偶云立刻挺直背脊,以二倍数的语速否认:“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要异性没人性的人!我们几年没聚,今天好不容易碰上,我现在才坐在这里,阿延的事只是随口一问!” 白寂晨没有说话,继续用沉沉的、压迫感的目光审视她三秒,收回目光:“好吧,就当你不是。” “就当?”苏偶云不满他对自己的定论,“我本来就不是!” 白寂晨抿唇轻笑。 斗嘴两句,消弥了几分他们之间因久别重逢而产生的生分和客套。 白寂晨顺势问起她公司和工作上的事,问得比较细致,从公司规模、主营业务,到她平时的工作强度和未来的发展规划。 苏偶云都一一回答,以为他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毕竟他们几年没见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问题的答案白寂晨大多都了然于胸。 这些年,他一直有在默默关注她配音的作品,从游戏角色到广播剧到影视剧,还用小号悄悄关注她的微博。 暗恋的一方就是这么卑微。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吹散了一些热气。 “你现在还住在石景山外婆的房子里吗?” “嗯。你和白叔叔他们一起住吗?” “没有,我自己在海淀租房子住,离学校近一些。我送你回去。” “不用,一来一回太费时了,等你回到海淀都深夜了。” “没事,我明天没有早课。” “真的不用,我打车很方便。” “夜深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安全。” “北京治安好着呢。” 苏偶云到底没拗过白老师的顽固,让他大老远送自己回家,心生感慨:小时候那个孤傲冷僻、总是一个人埋头做题、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的天才少年,长大后竟然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会为了和她这个老邻居吃顿饭等一个小时,会坚持深夜送独身女孩回家。这些年,他真的改变了很多。而且他当老师了,会更有耐心和责任感。 她不知道的是,白寂晨的“人情味”藏着他的私心。 夜色渐深,路灯在车窗玻璃上一盏盏掠过。 或许是因为吃饭时聊了太多话,让他们现在有点无话可说,一个目视前方开车,一个低头看手机,安静的车内,气氛有点干。 “听音乐吗?” “……好。” 苏偶云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再这么安静下去,她的脚趾头真要抠出一座国贸商城了。 白寂晨想也不想地在车载平板上点一下音乐,熟悉的女声响起,是他中午去A大路上循环播放的音乐,瞬间让他头皮炸了,想马上切换但为时已晚! “这首歌!是我唱的游戏单曲……” 苏偶云诧异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换作平常,白寂晨巴不得被她用这样专注的眼神注视。 现在嘛,只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四分之三秒内,他决定面不改色地承认:“对,我玩游戏的时候发现居然是你唱的。没想到你都能出单曲了,失敬失敬,呵呵呵……” 他干笑两声,发热的耳朵无情地出卖他内心的窘迫。 “是我去年配的游戏,游戏上线后意外火了,游戏公司让我趁热唱一首推广ost。可是,这是乙女游戏,你还玩乙女游戏?”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老学究脸,把自己带入乙游中傻白甜的女主角身上,和乙游中几个男主角谈情说爱……哦买嘎,反差感太太太太大了! 我不玩乙游啊! 白寂晨的内心在咆哮。 为今之计,他只能语气僵硬地承认:“……偶尔玩玩。” 苏偶云看他那副快石化的僵硬表情,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小小“爱好”不小心暴露了而感到又尬又囧,强忍笑意,善解人意地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连阿延我都不说。” 我真的不玩乙游啊! 理科男崩溃! 白寂晨知道自己在她心中那个高大上、睿智的A大老师形象已经坍塌了一角,自己却有口难辩,暗恋真是让人受尽委屈! 旋律渐渐淡下,一曲终了,没几秒钟,旋律又重新响起。 苏偶云听到前奏,微微一愣:单曲循环?他这么喜欢这首游戏推广曲吗?可是这首歌是我唱的,他单曲循环我唱的歌。 这个发现跟下午第一次被他摸手一样,让她心里怪怪的,偷瞥一眼开车的男人。 车内顶灯打在他的侧脸上,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神情平淡地凝视前方路况,似乎无所谓被她知道自己单曲循环她唱的歌,反倒是她的心理活动有点多。 可能他就是单纯喜欢这个乙游,爱屋及乌才会喜欢这首她唱的推广曲吧。 苏偶云心里如此为“单曲循环”的发现做解释,调整一下坐姿,让自己的神态恢复自然。 殊不知她神态的前后变化……笑意褪去,眼神微敛……都在白寂晨的余光中。他看得清清楚楚,也猜得出她的变化跟发现“单曲循环”有关,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把音乐切换成轻音乐。 车内又恢复成无话可说的气氛,只剩下轻音乐在低声呢喃。 与刚才的无话可说不同的是,这次的无话可说更像是一层平静的水面,底下藏着骚动的暗流。 轻音乐温柔地萦绕在耳边,苏偶云睡眠不足的困倦、下午神经高度集中录节目的疲惫、以及饱餐一顿后的晕碳,这些buff一并涌起,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头靠着椅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片刻后,白寂晨感觉副驾上的女人未免太安静了一点,偏头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几缕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上显得有点可爱。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勾唇笑了笑。 减慢车速,想让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让她睡得久一些,也让这段只属于他们的独处时光不那么快结束。 路再长也会走完,车子似乎瞬间就开到了她家附近。 白寂晨在道牙边上停好车,解开安全带,看向副驾上的女人,她睡得很安稳,唇轻轻抿着,头偏向一侧。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遇到这种近距离看她的机会,看到有点恍惚。 她的小学模样、初中模样、高中模样,几张不同年龄段的脸慢慢重叠在一起,最后变成眼前这张美丽的轮廓。 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冲动,他想碰一碰她,验证她是真的坐在他车里而不是一个梦幻的泡泡,一碰就破。 理性与感性在脑中打架,还没分出胜负,他的身体已经慢慢向她靠近,近到双眼就悬在她的睡脸上方。 15岁那年夏天,他第一次闻到她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黏黏的蜜糖味道。 许多年过去,她身上的蜜糖味道还在。 他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还是贪婪地想要深呼吸。 目光一点点下移,落在她的唇上,没注意到她闭合的眼皮动了下。 一道突兀的猫叫划破夜色。 白寂晨猛地弹开身体,呼吸乱成一团,手捂住自己的嘴——他差点就亲下去了! 苏偶云装作被猫叫吵醒的样子,悠悠睁开眼,身体坐直起来揉了揉眼睛:“到了吗?” 白寂晨滚滚喉结,心虚地嗯一声,不敢看她,耳朵发烫。 苏偶云同样没看他,轻轻点头,理了理头发,解开安全带:“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拿上包包打开车门下车,一步一步往前走,心脏怦怦跳,喉咙有点紧。 白寂晨看看黑灯瞎火的周围,皱眉:这片街区的房子老归老,大晚上的,怎么路灯都不亮? 苏偶云听到身后关车门的声响,驻足回眸。 白寂晨走到她面前:“周围这么黑,我送你到楼下。” “路灯坏了,街道办一直没派人过来修。你不用送我啦,这片儿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家门。” “那你闭着眼睛走,我送你到楼下。” 苏偶云最终还是被他送到了楼道口,道谢后上楼。 白寂晨站到她楼上房间的灯亮了才返身走回去,上车,仰面靠着椅背捶了捶额头:我必须要藏好了,不能再露出对她的感情。 苏偶云站在窗边目送他的车子驶入夜色。 下午兵荒马乱地冲出去,晚上竟被几年没见的阿晨送回来。 刚才睡醒发现阿晨靠得那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还有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吓得她屏住呼吸、不敢睁眼。 他想干吗? 他想亲她吗? 这个荒谬的念头像火星一样窜了出来又被她迅速掐灭,不敢细想。 苏偶云洗完澡出来,水汽缠着发梢,拿起桌上充电的手机给多伦多的白延熙发消息:[亲爱的大白,你下个月到底几号回来呀?别吊我胃口了,告诉我嘛~] 放下手机吹头发去了,不时瞥一眼手机屏幕。 多伦多比北京晚12小时,此时正是阳光温柔的周末上午。 白延熙的手机被一只女人的手拿起,看完消息,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阿延,你的邻家女孩又发消息问你回国日期了。” 春:多留言[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IF003 想要吻